《被松田警官碰瓷之后》
1. Yes, Madam
[2008年公安七课非自然事故对策部降灵科办公室]
刚一脚跨进门的年轻男孩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咕哝道,“怎么觉得有人在骂我?”他环视了圈自己的同事们,目光很快落在办公室内的另一位女性身上,咧开嘴:“美羽ちゃん,不会是你在心里偷偷骂我吧?好让人伤心啊——”
他的假哭显得很没有诚意,那件过于宽大的被滚筒洗衣机卷得皱巴巴的短袖彩花衬衫荡在他身上,里面是一件深色的无袖背心,被他穿得尤为飘逸:“骂同事是会被瑛姐扣工资的。”
西宫美羽有些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敲键盘的手指没有停下来,“因为你感冒了,混蛋千川。已经入秋了,而你只穿这么点,活该……离我远点!别妄想把这个传染给我!”
“美羽ちゃん,我们难道不是*最——要好的*搭档吗,你这样说我好伤心的……”千川幸二拖着长音,同时向他们的办公桌走过去。
他和西宫美羽入职降灵科的时间只相差了半个月,理所当然,剩余的这张办公桌就属于他们俩人。
西宫美羽因为他的用词而嫌恶地皱起眉。
办公室内的玻璃门被人用手指敲了两下,发出轻响,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让西宫露出更气恼模样的千川立刻闭上嘴,整间办公室的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
“感冒药就放在茶水间左侧的第一个柜子里,一天两次,该吃就得吃。”鹤见瑛对自己年轻的下属说,“而且别再吵你的同事了,西宫才帮你把上一份报告书从头到尾改了一遍。”
“Yes, Madam——”千川照常笑了一下,他从入职开始就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他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千川幸二从小到大就是他们家那片町区里最不招同龄人喜欢的小孩——他是那些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18岁考入东京大学理科三类,20岁手拿一封推荐信,被日本第一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先生亲自带到降灵科入职,成为整个公安部门最年轻的职员。
他甚至差一点才成年,还没有毕业,连工作日都得在公安大楼和大学教室里两头跑。鹤见瑛还在东大开学典礼的时候特地拜访了现任校长,将国安局为千川开出的特殊假条交给对方。
当然,不是因为日本公务员已经少到需要直接校招——就业冰河期还在继续,报录比60:1的情况不是少数——只不过千川幸二有着极为特殊的能力,为了防止一些不可控因素造成的惨剧,还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更叫人安心。这是非自然事故对策部的几位上司在开会后一致决定的。
“有新案子了,谁和我一起出外勤?”鹤见瑛问道。
话音刚落下,西宫就非常迅速地抬起手:“我!鹤见前辈,我和您一起去!”
千川的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一看西宫这积极的样子,也跟着抬起手懒洋洋地说,“瑛姐,我也一起去。”
西宫扭头瞪了眼他。
千川笑笑,夸张地做着嘴形:我们可是*搭档*。
鹤见瑛看看自己的另外两名下属,佐野川桃正待在电脑后不知道看什么——不是肥皂剧就是某些神秘主义研究者在网络上发布的匿名帖子——手中搂着一个柔软的蜜桃形状抱枕,视线从电脑屏幕短暂地游离到她脸上,露出一副偷懒但理直气壮的神情:“那我在这远程支援。顺便可以帮你们占卜看看今天的运气。”
而濑尾健一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个冷酷的末日杀手,声音低沉:“我听鹤见的安排。”
“那就-西宫、千川,你们刚入职不久,确实要多出外勤,整理好东西准备出发,具体情况我在路上和你们说。小桃、濑尾,UASD(非自然事故搜查部)接下来会把资料发过来,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Yes, Madam.”所有人回答她。
“对了,西宫,换身更休闲的衣服吧,我们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在多罗碧加乐园。”鹤见对一侧挑染了蓝色的短发,身穿灰色职业西装服的女性微微笑了下,“这次对外的身份是协助搜一办案的便衣,在发现目标后尽量找人少的位置,避免引起群众的恐慌。”
西宫整个人从位置上弹起来,站得笔直:“Yes, Madam!”
西宫美羽,23岁,年轻有韧劲,是一位非常努力的下属,她在大学毕业后参加警校培训,得到教官们的高度评价,之后又在不同警署实习一年,因工作能力出色,但自身异能力过于*锋芒*而被调到降灵科。或许是因为她从高中起就在学校住宿,性格尤为自立且不服输,对工作有着百分之两百的热情,对所有的上司都报以好学生式的尊重,特别是对鹤见,甚至有些尊敬过头了,搞得鹤见有时都有些紧张于和她相处。
“多罗碧加乐园幼儿失踪事件,大约从八月开始陆陆续续发生,现在已经失踪超过十名年龄7岁上下的孩子了,无法确认是否存活,而且没有任何家长收到绑架勒索的信息。”驱车前往游乐园的路上,鹤见瑛向后座的两人简单地说明了这次事件的主要情报。
千川幸二晃着脑袋,头顶的墨镜随着他的动作掉下来,然后再被他推回头顶,再掉下来,他玩得乐此不疲,“搜查一课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吗?”
“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鹤见瑛从后视镜上扫了他们一眼,西宫换了一件浅蓝色的吊带背心和辣妹短上衣,正在和自己的头发做抗争,将一些亮闪闪的夹子夹上去。虽然办公时她总穿得板板正正,但鹤见曾在她办公桌的文件下看到过几本时尚杂志,西宫私下的便服也都没有那样死板端正。
“所以是我们的那种活儿。”千川侧目看向西宫,那些亮闪闪的装饰品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些绚烂的光,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下,“神隐还是鬼魂作恶?”
“UASD发现游乐园内的部分区域电磁波异常,所以大概率是鬼魂。”鹤见说,“不过还没确定到底是附身还是灵体作案,毕竟他们的大部分人手都去给异能特务科帮忙了,初期调查只能查出这么多,剩下的都得我们自己来。”
公安七课的非自然事故部属于*内阁警察厅*,总共分为两个主要部门,搜查部和对策部,其中对策部下又分为两个科室,执行科和降灵科。
搜查部大多都是文职人员,负责监测各种意外事件中是否有非自然能力的影响,包括且不限于异能力人群、鬼魂精怪、兽人怪物等。一旦发现有任何端倪他们就会通知对策部的成员去现场处理。
执行科主要负责异能力人群的危险管控和收押审讯(有时会与异能特务科合作),而降灵科只在九年前运行过一年,很快就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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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亡,直到两年前鹤见瑛从执行科升职为副主任,调任过来,才算重新开启了降灵科。而降灵科的成员,算上编外人员和顾问,也总共就只有7个人,他们主要负责处理普通人无法看到的*非自然事件*,比如鬼魂事件。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这类生物的,所以搜查部在这种情况下的初期调查非常艰难,只能给他们一个模糊的方向。
“如果是近期才出现的事故,那么鬼魂应该也是在最近才出现的吧?”西宫终于收拾完了自己的头发,顺带瞪了眼从刚刚开始就带着莫名其妙笑容盯着她的千川,“多罗碧加乐园这一年有过案件发生吗?”
鹤见将副驾驶上的文件拿给他们,“这里是近一年在游乐园里死亡的人员名单,和失踪孩子的信息。”
西宫接过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沓厚厚的文件,不禁有些咋舌:“东京不愧是大都市……”
千川凑过去,从她手里拿来了半份,随手翻了翻:“心脏病、高血压、恐慌症——大多数都是生理疾病导致的猝死,哦,这里有个因设施问题而意外死亡的,嗯……遗体火化。看着也不太像。”
“我这里是-在鬼屋被台阶绊倒后脑勺撞到尖锐道具导致身亡。”西宫翻了几份,盯着上面的死因皱起眉说,“遗体是被土葬的,感觉容易变成地缚灵那样的东西。”
“不是。”千川在一旁继续往后看,头也没抬一下就驳回了西宫的猜测,“这种鬼屋通常禁止12岁以下的儿童入内游玩,地缚灵没道理能绑架到一群在鬼屋外的7岁幼儿。”
西宫鼓了鼓脸颊,继续往后翻,“那这个呢?因两家孩子玩闹受伤而大打出手的家长,其中一位由于对方失手而在园内死亡。执念很深的样子,也是土葬。”
“也不是。”千川说。
西宫等了一会儿,但没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于是扭头,语气并不是很好地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千川幸二转过头,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推回到脑袋上,冲西宫灿烂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纸质文件:“可能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什么?”西宫拧着眉毛,凑近看那上面的文字。
“……因故意伤害罪在被捕的途中失足掉入水池溺死?”西宫指着资料上的印刷字,“但他的遗体已经被火葬了,魂体在此岸没有能够依凭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他啊,大天才。我看你是吃了感冒药,现在昏头了吧。”
鹤见看了看GPS,距离游乐园还剩下几分钟的路程,“虽然遗体是否火化是我们判断鬼魂作案的第一条标准,不过有的时候也有些例外。比如一些执念颇深的鬼魂能够附着在他们生前最重要或者与他们最有关系的物品上,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遗体被烧毁,他们也完全有可能继续以魂体的状态游荡在此岸。而且,这类鬼魂常常会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恶念,去伤害更多的人,以至于最终变成恶灵。”
西宫美羽转入降灵科不过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虽然也有不少案子,但遇上的只是些会附在人身上教唆恶作或者靠恶作剧吓唬人的普通鬼魂,因此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所以这个有可能是……”
“恶灵,”鹤见瑛点头,“恶灵很难对付啊。但愿这次别真的碰上,疏散人群的借口太难编了。”
2. Pennywise - 1
[上午10:30 多罗碧加乐园]
“浅野千夫,男性,47岁,从1998年开始就在多罗碧加乐园内作为小丑的扮演者,根据调查,这十年来他涉嫌至少三起故意伤害罪,两起猥亵儿童……”开始翻看此人档案的时候,西宫又一次皱紧了眉头。
鹤见瑛透过后视镜观察两位新人,有些担心西宫美羽会不会年纪轻轻就要长眉间纹。
作为降灵科的副主任,而她的另两名经验丰富的同事,一位整天摸鱼偷懒,把税金小偷演绎到极致,另一位沉默寡言,一天说下来的话能够用手指数完个数,怎么想都不是适合带新人的料,于是这担重任理所当然的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今年四月,浅野千夫遇上了一位在学校活动中落单的小学生,企图对他实施暴力,但是被路过的游客发现后报警,在警察追捕他的过程中失足掉入了因需要更换护栏而暂时封锁的内河,最终抢救无效,溺水而亡。”
档案很少,总共也就只有两页的纸,第一页有该犯人的入职照——看起来是个五官平平无奇,脸色严肃的中年谢顶胖男人——第二页最后则附着他被打捞上来后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穿着一身游乐园小丑的服饰,带着一顶红色假发,脸上涂着红白的油彩,不过由于溺水的缘故,他的身体看起来肿胀了不少,花哨的小丑工作服湿润而黏腻地包裹在他的身躯上,那些油彩变得斑驳而模糊,让这张本就苍白浮肿的脸显得更加骇人。
“哇,这简直就是日本的潘尼怀斯,”千川摸了摸下巴,“我们该不会得在下水道里找到他?”
西宫的脸色苍白了一瞬,语气虚弱:“那他会变成一只蜘蛛吗……”
“那是恐怖小说的内容,不是现实。”新时代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想象力丰富,常常会冒出些自己吓自己的言论。鹤见拿出了多罗碧加乐园的门票给他们俩,“带好证件,时刻警惕,搜查一课的刑警们也在调查这个案子,如果是鬼魂附身,一定要协助他们,发现异常事件时首先疏散人群。”
“Yes, Madam!”
鹤见满意地点点头,“那么行动开始。”
他们带上联络耳机,确认能够和办公室内的佐野川联系后下了车。工作日的游乐园人流量依旧不少,许多学校组织了秋游,于是到处都能见到穿着统一校服的小朋友成群结队地粘在一起。
鹤见瑛没花几分钟就在园内发现了搜查一课的刑警。
从前她还待在执行科的时候也常和他们打交道,虽然刑警们并不太欢迎UACD……确切来说,是非常不欢迎。
非自然事故处理属于*高保密级*任务,因此无论什么时候UACD从警视厅的刑警们手中接过案件,都不需要向对方说明缘由,也正是如此,他们这群神出鬼没,平时必须低调出行的对策部职员在警视厅警官们的口中却是群爱抢功劳的讨厌鬼。
“目暮警官,好久不见。”鹤见瑛走上前,向一年四季都穿一身米色风衣的警官打招呼。
待在休息区,手里捏着一杯已经快见底的冰茶的警官闻声看过来,“喔!这不是鹤见小姐吗,好久没碰到你出勤了。”
鹤见瑛在他的前面坐下来,墨镜后的眼睛弯了下,冲对方一笑:“因为濑尾先生很靠谱嘛,有时候也会想要偷几天的懒。”
其实是由于学校放暑假,一群无所事事的中学生跑去废弃医院玩探险游戏,毫不意外地惊扰了里面沉睡的亡灵们,导致那周边一块地区的闹鬼事件频发,鹤见瑛和佐井川桃带着两个新人处理了大半个月,才成功把那两百多只鬼魂送去往生。于是仅剩下来的濑尾健一郎就成为降灵科其它事务的唯一处理人。
“那边两位是我的新下属,协助的工作不算繁琐,所以我让他们来锻炼一下。”鹤见瑛往西宫和千川混在游客中的背影方向指过去。
千川幸二在前不久新染了一头亮闪闪的银发,作为一名平时懒得打扮,热衷于各类格子衬衫和人字拖的标准宅男大学生,就算他长了一副还算招女孩喜欢的外表,也已经在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了四十岁中年男人的影子,突然染个这样的颜色确实让大家都有点奇怪。
好在他今天这身花格子衬衫混在那群外国游客之中毫无违和感,配上那发型,差不多算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
在他一边的西宫美羽就更不用说了,热裤短上衣,青春靓丽得不像话……要是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么苦大仇深就好了。
她不太喜欢千川,好像在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闹得很不愉快,但鉴于降灵科这贫瘠的人力资源,她对于自己只能和千川成为搭档这事已经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所以就算再不爽也会乖乖配合工作——西宫可是他们科里最乖的女孩了。除非千川又嘴贱惹到她。
“都是未来可期的年轻人啊。”目暮警官感叹了一下。
鹤见瑛又往他俩的背影那瞥了两眼,千川似乎对她说了什么,西宫往前走得快了些。
可别吵架啊。鹤见在心里想,不,应该还是祈祷下千川小鬼这回可别再挨揍了。不然回去还得给他上药。
“鹤见小姐是机动部队的吗?”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从一侧出现,鹤见瑛扭头,见到有一位年轻男孩手拿一杯冰咖啡站在边上,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穿一套休闲西装,模样倒是俊气。
“说起来,我还没介绍,鹤见小姐,这位是工藤新一。”目暮十三对鹤见瑛说道。
“我是来帮目暮警官的,是个侦探。”工藤新一向鹤见瑛伸出手。
“我知道你,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帝丹高中的工藤新一。”鹤见瑛和他短暂地握了下手,接着说:“不过我们不是机动搜查队的。”
年轻人看向目暮警官,年长的男性叹了口气:“鹤见小姐是公安部门的,其他信息不方便对外透露,工藤同学你就别好奇这些事情了。”
目暮十三虽然知道UACD的存在,但依旧不清楚他们平时负责的具体事务是什么,只知道不少古怪的刑事案件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工藤新一对这套说辞挑了下眉毛,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暂时略过了这个话题,也在这个圆桌边坐下,“关于绑架案件,我想我可能有些发现了。”
“是吗?不愧是工藤同学!说说看。”在这里便衣蹲点了两天,甚至都要怀疑凶手是否已经流窜到其它区域的目暮警官总算有点精神了。
“我仔细看了之前失踪孩子家长们的口供记录,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消失的,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出现在附近,CCTV唯一拍下的只有孩子自己走入监控盲区的记录。”
“就是这个原因,我们才至今都一无所获。”目暮警官小声地嘟囔了几句,看来这两天的徒劳无功已经让这位铁血刑警感到挫败了,或许他们不应该在一开始就把只目光锁定在游乐园内?
“作案人员非常熟悉园内的路线,我猜想那些孩子应该还没有离开园内,而是被藏匿在某个地方。”工藤新一说道:“而对方有很大概率会是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或者说,曾经的工作人员,毕竟警方已经将游乐园所有现任的员工都排查了一遍,超过两个月的临时工也做了背调。在游乐园里能够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又让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不正是那些穿着玩偶服或者化了浓妆的工作人员吗?”
目暮警官有些迟疑,“但那些员工我们都挨个检查过,评估师也给他们做了测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发现。”
“所以我说是*曾经的*工作人员。”工藤新一说道,“只要化上妆,套上人偶外衣,谁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谁,就算是个已经离职的前员工也能完美地融入其中。”
“那么工藤同学你的意思是,有一位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犯人,打扮成那些卡通角色的模样在园内作案?”目暮警官往游玩区的方向望了眼,几位穿着可爱动物人偶的工作人员正在和周围的小朋友们互动,“如果要让这些工作人员都脱下玩偶装,园方肯定不会同意的,毕竟……警方这段时间的搜查已经让他们很不满了,再不拿出证据证明犯人还藏匿在园内,他们就不一定会继续配合我们。”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想,如果对方至今还没离开,那么在今天日落之前我们肯定能够发现他。”工藤新一说着摸摸下巴,“虽然有些奇怪,但根据失踪案的时间来看,对方每间隔7天就会动手,距离上一个失踪案的发生时间到现在,正好也是7天。7天……如果是某些涉及宗教神秘学的偏执人群,在同一个地方反复作案肯定有原因,不排除对方在今天还会动手。毕竟警方便衣行动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打草惊蛇。”
目暮十三:“你有什么好办法?”
“之前确认游乐园所有闲置仓库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批几年前发售过的卡通帽子周边,好像说是由于太过冷门所以销量不好,没有卖完的就都囤积在仓库里,”工藤新一说道,“那些帽子很大也很花哨,一眼就能看到,我想在游乐园员工交接换班时确认身份,让他们都戴上这顶帽子,到时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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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只要把搜查的重点放在非正式员工和园区内没有戴帽子的人偶演员身上就可以了。”
目暮警官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事不宜迟,我会通知大家即刻执行。”
鹤见瑛听了半天,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工藤新一,报纸上将他称作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仅次于江户川乱步)*倒也不算夸大其词。仅管他并不知晓犯人的真实情况,推测的结果略有偏离,但目前为止依旧算得上精准。
“那么鹤见小姐……”目暮警官看了看她。
鹤见瑛微笑道:“我们会协助的。”她按了下耳朵上的通讯耳机按钮,“西宫、千川,你们都听到刚才的话了吧?”
“嗯,我会和千川再确认一次这里是否还有能够隐藏孩子的位置。”西宫在耳机里回答她。
“听起来更像是潘尼怀斯了!”千川兴致勃勃地回答,“这可比那些只会穿白裙子,拨动窗帘吓人的幽灵有趣多了。”
西宫美羽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些儿童要是真的受害了,迟早要把你也拖下地狱!”
“我的灵魂早就属于地狱了。”千川说,“喂——走这么快干嘛,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是-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这样熟悉的拌嘴对话,在降灵科办公室里一天能够发生不下三回,鹤见瑛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在这会儿听到,还是会额角抽动,想给自己新下属的脑袋上来个爆栗。
她忍住自己即将扭曲的表情,对目暮警官道:“看来我也得开始行动了,只让下属干活听起来容易遭人白眼。”
“麻烦你了,鹤见小姐。”
她起身,向目暮十三和工藤新一告别。
耳机里传来佐野川桃拨动卡牌的声响,她的嗓音因为懒洋洋的,而听起来尤为散漫:“小瑛,我给你做个当日占卜。”
鹤见瑛应了一声,隐约听见有牌面被翻开的声响。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她们的通讯频道里只剩下佐野川桃沉默而轻缓的呼吸声。
“……”鹤见瑛的脚步踟躇了起来,“怎么,很糟糕?”
“正位高塔……逆位隐士和女祭司,怎么会三张都是大阿卡纳。”佐野川桃的声音比往常要严肃了点,“你-我想,我们抽个时间,可能要好好谈谈。总之今天,牌面告诉我:多言而无实,保持沉默吧。”
“我要对接公务,怎么可能不说话?”
佐野川桃收起桌面前的三张牌阵,哼笑着回答她:“那你就得小心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鹤见瑛还没走出多远,身穿西服的少年从她身后追了上来,“鹤见警官!”
她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盯着工藤,“还有什么事吗?”
“目暮警官说人手不够,所以我也帮忙巡视是否有可疑人员,鹤见警官,我想我们或许能同路?”工藤新一冲她笑了笑,“两个人行动比起单人行动总会更安全些。”
鹤见瑛顿了一下,她接下来要忙的活儿明显不是普通侦探该了解的范畴,就算这位侦探是日本的福尔摩斯也不行。
“不用这么叫我,我没有警衔,并不算是警察。”鹤见瑛对他说。
工藤新一明显愣了愣,脸上闪过疑惑,接着,他就像是一只发现某片没有其它生物涉足过的区域的野猫那样,连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充满了*我很想知道*的好奇。
等下,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
鹤见瑛的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她有些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露出这样一副笑脸希望奶奶能够同意她打开他们家银行金库大门在里面支帐篷野营的时候,奶奶是怎么应付自己的。但是显然,这位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和她小时候的缠人程度不相上下。
[佐野川桃入镜,降灵科茶水间,棕色沙发]
“我说过了,我的占卜从来没有失灵过。她该信的。”
佐野川桃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上一次我说黄色是她当日的厄运色,她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并穿了一件黄色上衣的时候,不幸被一只猩猩恶灵附身,还是美羽和它打了一架,才把恶灵摔出她的身体;上上一次她不信那只幽灵是位跨性别者,结果健一郎不得不穿上芭蕾服跳小天鹅才成功安抚那只暴怒的幽灵,那场面可真是……哦-对了,还有上上上次,我告诉她那天不宜喝酒,但她还是喝了,酩酊大醉地扯了个陌生路人要去教堂找神父宣誓结婚——”
[鹤见瑛入镜,拽走佐野川桃]
[镜头拉近,空的棕色沙发]
3. Pennywise - 2
[上午10:55 多罗碧加乐园]
从北村知代有印象起,她就生活在PICU,她的老家应该在札幌,北海道,她在监护室的电视机里看到过,被银雪铺满的大地,枝头上出现的一蹦一跳的银喉长尾山雀,还有那些因为不会冬眠而在雪地里出没的栗鼠,漂亮到惊人。
她在东京不怎么见到雪,因此对这未曾谋面的故乡报以无比的好奇。
三个月前她的心脏移植手术成功,PICU里的小伙伴都在为她庆祝,大家在这里见过太多的离别,毕竟死亡总是流淌在他们之间,好像夺走性命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因而能够得到生命继续的权利是非常不易且值得令人高兴的。
知代却不那么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手术成功意味着这世界上会有另一个人因为某场突发的事故而无法救治死去。
这是一条别人的命,被让渡到了她的身上。
她偶然从护士们的聊天里得知这颗心脏来自于一位比她大了五岁,突遭车祸而死去的女孩。知代将自己胸膛下这颗强健的,正在平稳跃动的心脏称呼为*怦怦小姐(わくわく様)*,她把手贴在胸口,小声问:怦怦小姐,你喜欢雪天吗?
父母决定在她修养好身体之后就带她回札幌,她今年7岁,可以从国小一年级开始念起,虽然PICU的护士们曾教过她一些课本上的内容,她觉得自己就是直接从二年级开始念也没问题。
这周是他们留在东京的最后一周,父母同意带她来多罗碧加乐园玩,她还从未去过游乐园,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新世界。
恐龙或是公主或是超级战队,知代向每个从她身旁经过的新奇角色打招呼。从卡通城堡体验完出来后,父亲去替她买水,母亲问她要不要尝尝棉花糖,她望着那些彩色的柔软的像云朵一样的食物,点了点头。
她们站在买棉花糖的长队后,前面也是一些蹦蹦跳跳的同龄人,或者比她更小一些,被家长抱在怀抱里,越过肩膀好奇地打量周围。
知代弯起眼睛冲自己前方的那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笑,那孩子噗嗤地也笑出了声,抓着自己缠了五彩颜色的麻花辫咿咿呀呀,但没过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就好像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走了,颇为出神地盯着某处看。知代顺着她的视线也望过去,在边上种满了绿植的树丛后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一个穿着滑稽的演出服,脸上涂了油彩的小丑手中拿着几个气球,正向他们望来。
而当小丑看到知代正望着自己时,不知为何表现的兴高采烈,他兴奋地挥舞起自己的手臂,脸上夸张的油彩让那个笑脸变得更加明显,结果气球很快就脱离了他的手心,向上空飘走,然后被茂密的树顶挡住了,小丑原地跳了几下,都没能够着气球的绳子,那脸上的表情竟也跟着沮丧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哭脸。
“妈妈……小丑先生……”知代想让母亲帮忙,但母亲和前面的那位女士小声地交谈着什么,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知代扭过头,小丑还在奋力地跳起,带着白色手套的大手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绳子。
知代犹豫了一下,向小丑的方向走过去,“你好,小丑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游乐园的声音似乎忽然之间变得极为遥远,好像天气一下子就降了温,周边冷飕飕的,一小阵风从知代的脚边卷过,带来一种刺骨的冷意。她下意识地要回头,小丑却叫住了她:“嗨,友善的孩子。”
知代看看他,小丑的脸猛地向她逼近,压着嗓音:“你能帮我吗?”
小丑说话的声音如果以通常的成年人来看,实在是非常奇怪,言辞之间黏黏糊糊,带着刻意的装腔作调,好像他是属于另一个幻想的世界。可今天在游乐园里所见到的一切,对于知代来说,本就是充满了幻想的新世界,一位需要帮助的小丑在这个世界中出现是合情合理的。
知代点了点头,“小丑先生,你把我抱起来我们就能够到绳子啦。”
小丑那猩红而向两侧延开的巨大笑容又一次露了出来,带着赞同的意味点点头,“那我抱起你。”
北村知代感觉有一双冷冰冰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下一刻,一股无从说起的寒意从后颈窜上来,她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危机感这时才徒然生出,但只是一个晃眼,她所站的位置和刚才就好像相隔甚远,她的身体一下子被挪到了马路对面。
知代看到遥远的那头,她的母亲低下头想要同她说什么,但没看到她的身影,疑惑地在那附近绕了几圈,接着脸上浮现惊恐的神情,拉住其它游客询问,再然后父亲向这边跑过来,他们一起围着那片喊着什么人的名字…谁的名字?
[上午11:00 多罗碧加乐园]
“工藤同学,虽然我和你都属于警局的特聘人员,但还是想提醒你一下,连环杀人凶犯不是多么好说话的角色,仅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可救不了你的命。”鹤见瑛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说道。
“我相信鹤见小姐的能力。”工藤新一笑眯眯地回应。
“就是这种态度,你以后说不定会倒大霉。”鹤见说着,视线飞快地在人群中扫过,通常而言,魂体频繁活动的区域很容易留下一些特殊的痕迹,在她们这类人的眼中格外明显,但从她进入游乐园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不干净*的地方。
“我和鹤见小姐你握手的时候,感觉到你的手心和虎口处有薄茧,应该是长期使用武器后留下的,而且你走路的姿势虽然放松但很有力度,我猜你大概还练过格斗术。”工藤新一说道,“况且,能够帮搜查一课一起办案的特聘,怎么说也该和我一样有能力吧,所以我相信你,鹤见小姐。”
这小孩的臭屁程度和千川有的一拼。鹤见瑛都能听见耳机那头传来佐野川毫不客气的嘲笑声了。
“你不会和所有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吧?”鹤见瑛停住脚步,转头打量他,微微挑起眉毛。年轻的侦探同学有一个在他的这个年纪里算得上高挑匀称的身材,一张白净的脸蛋,和一颗*据说*非常聪明的大脑。
这不就是千川幸二的翻版吗?千川家流落在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千川是不是说过他还有个大哥叫做‘幸一’来着?
工藤新一眨眨眼,很无辜地回望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鹤见的脸色一正。
她笑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就像是位无害的邻家大姐姐,但一冷下脸来,浑身的气质也跟着锐利起来,让工藤新一不自觉就立正了身体,不明所以,但表情却也收敛了些。
“什-什么?”
“我有一群和你性格很像的大学同学,自说自话,特立独行,浑身上下一股Nerd气质。以至于他们的情感生活大多数……都不太如意。”
“……啥?”工藤新一的嘴巴张了张,从喉咙里冒出一节疑惑的音调。
鹤见耸耸肩,“当然,虽然他们脾气古怪,但聪明的家伙确实有点难以相处,就像艾萨克·牛顿,夏洛克·福尔摩斯,哦,还有江户川乱步,可以理解。不过,我想-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吧?”
工藤新一很茫然的模样。是的,大名鼎鼎的高中生名侦探何曾遇到过这样直白的坦言——至少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里没有过——不过成为福尔摩斯和江户川乱步对他来说好像也很有吸引力……
“这些心惊肉跳的工作可不是你个未成年该承担的职责,演绎论这样的技巧你该用在犯人或是心仪对象面前耍帅,而不是对我。”鹤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里可是游乐园,我是说-约会圣地,同学,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工藤慢半拍的视线缓慢地落在身边经过的游人身上,前面喷泉边有一对小情侣贴在一块儿,就好像他们紧密而无法分割,正在你侬我侬地一人一口,分食一根棉花糖。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工藤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哈,童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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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见在心里给自己这次的注意力分散工作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至于我呢,也该去继续处理工作了。”鹤见说道,她瞥见有一个庞然大物正伫立在园区的中央,有些惊喜地说:“这个摩天轮的视野好像很不错。”
而工藤新一就像一个可怕的未来人工智能机器,捕捉到零星的关键词后就会自动刷新页面,重新开机,鹤见瑛的话音刚落下,他的视线就立刻从那些黏糊的小情侣身上挪了回来。
UACD的工作内容不太方便对透露,再这样继续让工藤新一跟着可就太麻烦了。
鹤见对他比划了个打住的手势,让他不要再跟着自己走了,“工藤同学,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说?”
年轻的名侦探转了转脑袋,疑惑地问:“什么?”
“摩天轮的浪漫传说啊,”鹤见的唇角向上翘了些,露出了一个*什么啊,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幸福,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但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一直走下去。”
“……”工藤新一的脸又一次可疑地红了起来,显然在他的心里绝对拥有着一位想要实施该举措的对象。
鹤见瑛一看自己的目的达成,便哈哈笑了两声,“摩天轮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去坐哦。”
她趁着17岁纯情少男陷入幻想的时候,悄悄地隐入人群,然后往摩天轮的位置过去。
佐野川带着耳机听完了全部,忍着笑说:“不要诓骗小朋友,都什么年代,这一套也太老土了。”
“再老土也有它的受众嘛,有用就行。”鹤见边走边说,“和侦探打交道太麻烦了,一位江户川乱步就够我受的,别再来个什么*平成的福尔摩斯*了。”
UACD的通讯装置由异能特务科的异能者使用能力进行研发,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已经超出了伟大的无线电范畴,变成一种不便于推广的魔法科技。不容易被非自然能力的波动所影响——鬼知道鹤见瑛刚入职那会儿,出个勤不啻为人间蒸发——因此所有对策科成员在外勤任务期间都必须携带该工具,非必要情况下不能摘下。
沉默了许久的西宫在这时疑惑地发问:“我以为江户川顾问是前辈的伯乐。”
“算是吧,但…就是因为他我才开始觉得侦探是个吓人的职业。”鹤见瑛说道,“和他们打一会儿交道,他们连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能猜出来,这还不够吓人吗?”
“那位名侦探才没这么恶趣味吧。”佐野川说道。
鹤见瑛穿过排队的人群,找到了负责摩天轮设施的工作人员,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证件,“不好意思,UACD办案,我可以临时插个队吗?”
绑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疑惑地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公职人员办案靠摩天轮?真的不是你想偷懒的借口吗*。她见状,露出了一个和证件照上一模一样的笑容,那女孩只看清了证件上警察厅的金色标识,和她脸上展露出来的那两颗可爱的酒窝,愣了一下后点点头,“请这边来。”
她顺利坐进摩天轮的舱体,感觉到轻微的失重,周围的一切距离她越来越远。这个摩天轮不算小,转完一圈大概需要二十五分钟,足够她做完事前准备。
而目暮警官把工藤给出的建议落实的很快,那些花哨的大帽子上贴着亮闪闪的薄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彩的光芒,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换上了,鹤见从半空中往下望,很快就能注意到那些人员。
等到高度已经足够之后,她从自己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了一叠薄纸,纸面上用毛笔画着复杂的汉文。
她在其中抽出一张,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将手指贴近嘴唇。
「乾坤定位,邪魂现出,急急如律令」
手指间的纸符在看不见的火焰下燃烧成灰烬,伴随着鹤见瑛话音落下,以她为原点,无形的灵力从周身扩散开去,从半空笼罩住了整个多罗碧加乐园。
4. Pennywise - 3
[上午11:15 多罗碧加乐园]
那股灵力才刚扩散开来,西宫美羽就感知到了,她直起身体往摩天轮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千川幸二则跟在她的身后,谨慎地维持着五步的距离——西宫还没消气,他觉得这时候再凑上去找骂会显得他有点特殊癖好似的。
他的搭档对灵力的感知度很强,他俩还没认识几天时千川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事。
灵能力者当然也分强弱,他自认不多不少正正刚好,配合与生俱来的好运,在这略有危险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绰绰有余了。
而西宫美羽,他的这位脾气不大好(似乎只针对他?)的搭档,武力值高得像是个女猩猩——他俩第一次在练习室切磋后,千川就明白,自己要想打赢这个女人,起码得去海军陆战队那种地方进修个三五年的——要不是西宫的运气总是那么不尽人意,说不定早该成为救世主、勇者这样的角色了。
“是瑛姐?”千川随口问了一句。他的灵视在他们*这类人*之中有种天然的迟钝,但好在观察力足够机敏,或许是因为上天都赋予了他那样聪明的头脑,关上一两扇窗也是合理的。
西宫应了声,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仪器。
这是用来搜寻鬼魂的特殊仪器,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指向鬼魂所在的位置,基本上全世界猎鬼者用的都是这系列的设备。据说这是很多年前欧洲某个教会里的修女们研究出来的,后来传到了亚洲,被一群神神叨叨的中国人改造了一番——朋友们,要知道他们对猎鬼这事有起码几千年的经验呢——最后通过不知名的*独家渠道*给全球的猎鬼者提供协助。
鹤见瑛的灵力非常浓郁地汇聚在某片区域之上,西宫顺着自己的感知走过去,手中类似于指南针的仪器在踏入那片区域后便开始诡异地转动起来,西宫皱起眉,停下脚步,让千川往自己的方向走近些:“就在这附近,有鬼魂留下的痕迹。”
“什么啊……碰碰车、小飞机,嗯-那是什么?公主城堡吗?”千川环视了圈周围,然后靠近西宫,往她手中的仪器上一瞥,那表示灵异磁场的数值果然高得不像话,而指针此刻正不安地飞速旋转着,几乎要变成一个陀螺。
千川挠挠头,“这是什么意思?”通常而言,仪器的指针会指向磁场最为混乱的位置,也就是鬼魂出现的灵异场所,但几乎不会出现这样原地打转的情况。而他好巧不巧,一位现役大学生,对这仪器上手不到两个月,还没搞明白所有的使用说明……这玩意儿根本就没有使用说明!把这个交到他们手中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这只是一堆不通人性的金属合成物吗?
“难道说——”西宫原地转了一圈,接着把仪器举高,表情有些微妙地低头:“在我们脚下?”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两步,疑惑地盯着地面。
“我不记得警方拿到的地形图上有写这部分有地下室吧?”西宫回忆自己在下车之前看过的图纸,不太确定地说道。
园内的广播在这时被打开,一个女性职员的声音通过全游乐园的广播扩散开来。
“7岁的北村知代小朋友,你的父母正在寻找你,请到梦幻童话岛的服务台与他们汇合。如有需要,可以向园区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寻求帮助。”
“重复,7岁的北村知代小朋友,你的……”
“Jackpot.”千川看了看指示标,“梦幻童话岛不就是这里吗?”
西宫美羽收起仪器,鹤见的灵力在这片区域不停地流动,仿佛一群被困囿起来的鱼,她迟疑了片刻,问道:“话说,这地方原来有这么多地下井?”
千川顿了顿,接着像是见鬼了那样盯着某个排水口,墨镜后的双眼瞪得滚圆:“真是潘尼怀斯?”
[上午11:15 未知]
北村知代是因为手臂的酸痛而惊醒的,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前方是一片空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的暗色,而空气里滚动着一些说不明的腥臭气味,非常快速地占据了她的鼻腔,几乎要让她感到反胃。她的手下意识地要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但手腕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但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双手被捆住的绑法,只是有什么东西正缠绕着她,带着一些向上的拉力,稍微用力还能能够移动的。
怦怦小姐正在快速跃动,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儿童的心率平均值,这不是个好征兆,放在PICU里是无法进行手术,需要一针镇定剂的程度。
北村知代在脑袋里回忆护士姐姐教过她缓解紧张感的呼吸频率,手指贴着地面——或者什么,她好像被丢在某个地方了——触感有些湿润和粗糙。
等到心跳的声音不再那般震耳欲聋,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边还有些别的响动,或者说,其它生物的呼吸声,因夹杂着些许的啜泣而不太平稳。
“你-你好……”知代害怕地开口,但她所处的位置似乎格外空旷,小小的声音在其中空灵地回荡着。
呼吸声骤然止住,像是有人急急地抽了一口气,接着一个咬着牙的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过来:“小声些!”
那分明也是个孩子的声音,大概和知代的年龄相近,随着对方话音落下,又有几个声音弱弱地冒出来。
“它走了吗?”
“它抓了新的……”
这里大概有四五个人,而且都是她的同龄人。
北村知代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不因恐惧而颤抖,“这是哪里?”
“怪物的巢穴。”有个距离知代很近的小女孩对她说:“我们都被它抓起来了。”
知代的身体抖了下,她立刻想起自己在醒来之前见到过的那位小丑,对方苍白脸颊上的猩红大嘴此刻在她脑海里不断扩展,变成一个惊悚的意向,恐惧的感觉从她心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连带着她的四肢也跟着发软。
怦怦小姐…我们镇定下来……
她在心底小声地鼓劲。
小女孩摸索着靠近她,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知代被吓得险些跳起来,喉间滚出一个惊愕的音节。
“嘘——”
声音温和地安抚她,即便说话的女孩本身也在为这一切而感到恐惧,却还是故作坚强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它刚把你带过来,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知代缓慢地摇摇头,不过她不知道对方能否看到,便小声回答道:“没有。”
那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往她的位置靠近了些,语气压得很低,近乎耳语,气息颤抖地说:“现在还不到它进食的时间,我想,现在应该是正午前后吧……我们-爸爸妈妈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它会……吃掉我吗?”知代紧张地喘息,黑暗让她的恐惧无限放大,她错愕地发现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一只雏鸟那样贴过来,她们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人的体温在这片黑色的阴暗潮湿的空间内竟让她感到了些温暖,“……我叫吉田步美,你呢?”
“北村知代。”
她们小声交换姓名,手用力地握在一块儿,好像在给对方鼓劲,过了一会儿步美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知代,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上午11:18 多罗碧加乐园摩天轮]
“前辈,我们找到了。”耳机里传来西宫的声音,“地下管道中有很大一片空区,被一股灵力包裹起来了,我和千川都觉得那里的概率最大。”
“我注意到了。”鹤见瑛说道,“你们在梦幻童话岛那边?灵力的表现状况堪忧,我想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个灵体。”
多数时候,没有往生而留在人世的鬼魂很难离开自己的死亡区域,顶多就是长期锻炼灵体后能够附身在特定的人群上,比方说身体很差的、一些作恶多端的家伙,或者他们这些长期和灵体打交道的,好在他们经验丰富,不太容易被附身。
不过也有例外。长期停留的灵魂没有了肉身的束缚也很容易收取到各种人类身上的负面情绪,那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冷血、残酷、充满恨意,从而去伤害一些人。
恶灵们从被伤害的人身上得到力量,使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那些孩子……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西宫的声音有点难过。
灵体作案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先不说东京近年来的事故本来就不少,而这些复仇幽灵惯常使用他们自己的独特手段,藏起一个人和就和呼吸一样简单,而且几乎不会留下多少痕迹。日本在这方面的体系不太完善,很难做到第一时间就找到案发地。
“至少我们能救下今天的孩子。”鹤见瑛说道。
在鹤见瑛的视野里,整个多罗碧加乐园都被一层莹蓝色的光芒所覆盖着,而从这足够高的位置低头俯视这座游乐园,正好在梦幻童话岛的那一块,有些明显的暗红色的灵力萦绕,这通常意味着这个鬼魂已经残害或者吞吃过别人的灵魂来壮大自己的能力,堕落成了恶灵。
“注意安全,它可能就在自己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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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确认对方的身份和孩子的安全。”鹤见说,“铁器对一切灵体都有作用,但我们还是得确认它的身份,好摧毁它们留下的执念之物。”
她继续道:“还有小桃,你和濑尾先生联系搜查部安排急救车。”
“Yes, Madam.”
西宫结束对话,抬起手将自己夹在头发上闪闪发亮的发夹抽了下来,镶嵌着可爱装饰品的金属物在她的手中猛然抽长,变成了一柄锋芒的长剑,那刀面薄而锐利,裹着一层常人无法看到的剑气。
她的能力其实不属于灵能力者的范畴,硬要说的话,把她调到特殊部队说不定能够成就更大的一番事业,毕竟这种能够将接触到的一定质量内的金属物变成利刃的能力实在太过危险,更不要说西宫还有着一身惊人的体术能力,不动用武器都能做到一个打五个,如果不是她的灵视感知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UACD绝不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手上的剑造型近似几个世纪前欧洲骑士的那种风格,剑身是铁制的,而手柄处也是一些镶嵌着玻璃宝石的银质触感。这完全就是她的那个发卡的同款,连元素都相同。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酷唉。”千川幸二在后面感叹了一声,而西宫偏过头来乜了他一眼,哼出一口气,手中的长剑轻巧地转了一圈,轻而易举地将脚下一个井盖切成了四块,那些厚沉沉的金属掉进地下井口,然后发出了沉重的一声。
“别废话,跟上。”
鹤见瑛知道西宫已经开始行动后,则开始估算自己和这个恶灵之间的距离。
稍微有些远,摩天轮越过最高点,正在匀速下降,但距离她到地面还有几分钟的时间,这个高度如果跳出去……鹤见往下方望了眼,正是饭点,排队的人少了许多,但依旧惹眼,她不想吓到小孩。
“你是驱魔师?”
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忽然出现在鹤见瑛的前面,她整个人惊了一下,手臂上因突如其来的寒意而鼓起一片细微的颗粒,她飞快地转过头去,手里已经捏起了剩下的纸符。
什么玩意儿突然冒出来!
那人看了看她手里的纸符,接着问道:“还是说阴阳师,原来真的有啊,我以为那都是电影杜撰的。”
鹤见瑛狐疑地盯着他,这明显是一只幽灵,灰白色、半透明,周身伴随着一股说不来的刺骨冷意,穿着一件白色的祭衣,头上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天冠,好像刚从某个墓地里飘出来。不过最诡异的是,他的脸上竟然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把他的脸挡得七七八八。
“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你赶着转生去吗?”这幽灵还真是胆大,鹤见瑛上下打量他,犹豫着自己是该先做完本职工作,还是把这当做临时加班,直接赠送他一个往生投胎一条龙套餐,只是对方的灵体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害过人,也不像是等待复仇的怨魂,“你是什么,摩天轮幽灵吗?”
“你是来解决那个恶灵的?”幽灵的嗓音低沉,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向她的方向靠近。
鹤见瑛眯起眼,“你知道它?”
幽灵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些,“我能帮你。”
鹤见脑中的警报声在此刻拉响,一种危机感迅速地占据了她,但手中的符咒才变亮了一瞬,幽灵向她伸手,径直接触到了她的肌肤,寒意伴随着一阵眩晕侵袭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而见鬼的,这基本上能够驱魔辟邪的阴阳术符咒竟然没有对这只幽灵起到任何作用,只有一片短暂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等、等等——你别自说自话就忽然附我的身啊!谁说要你帮忙了!”
[鹤见瑛入镜,降灵科茶水间,棕色沙发]
“我不该说话的。不该和不认识的幽灵搭话。”鹤见瑛坐在沙发上,沮丧地垂着脑袋,用手指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小桃是对的……她总是对的,干我们这行的就是不该不信灵媒的警告。”
画外音:你以前好像也没信呢。
“我只是……拥有比较坚定的反抗精神。”鹤见瑛嘟囔了几声,“质疑一切是捉鬼的基本功。”
画外音:为什么不直接祓除他?
“幽灵也有人权啊,哦-呃,鬼权。他是个好鬼,起码看起来不坏,我们也不是那么冷酷的组织。”
鹤见瑛说着,抬起头,凌乱发丝下的眼睛瞪大,好像个女鬼,“但这是在他附身我之前的事,等我把这个该死的墨镜幽灵男揪出来,他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5. Pennywise - 4
[上午11:20 乐园下水道]
不知什么东西忽然砸在地上的巨响把孩子们吓出了几声微弱的啜泣。
北村知代不自觉地和吉田步美抱成一团,对未知的恐惧和这片黑色区域里隐藏着的危险让他们感到寒冷,手臂上的酸胀依旧维持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力像是要拽着她,将她拖离这片土地。
她听到一阵微弱的清脆碰撞声,僵硬的身体迟钝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好像是身旁女孩牙齿正在打颤的声响,知代的手动了动,要侧过头去,但步美紧紧地拽住她,用急促的低声对她说:“不要动!它-它在看着我们。”
知代的身体颤了颤,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自己的后背处袭来,像是有一堆冰块要压倒在她们的身上。
那个小丑!现在就在她们后面!
怦怦小姐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压力了,知代觉得自己胸膛的那一块身体组织正在发痛,过去生活在PICU时如影随形的痛感像是幻觉般再度缠绕上她。
前方的黑暗里倏地闪过一束光,接着变成一个光点,离他们越来越近。
“灵力流动是往这个方向吗?”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过来,似乎不满地抱怨着:“这路好窄。”
“嘘!”这个人的女性同伴低声说,“前面好像有东西。”
“当然,仪器都快转疯了。”
有人来找她们了!
知代紧张地吞咽口水,尽管喉咙干涩胀痛。
那束光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把周围的墙壁照亮,光滑的石壁上沾着些因潮湿而生出的苔藓,正上方有一些巨大的黑影,在光线中投下块状的阴影。
知代抬起头,漂浮在半空的东西晃动着,轻轻地牵动她的手臂。
那好像是一团气球,有很多个,鼓得巨大,每一个气球上都是红发红鼻子的卡通小丑,在苍白的手电灯下展现出惊悚的笑容。
原来从她被丢在这里起,两只手腕上就缠绕了好几条气球线,它们在高处晃动着,似乎随时都能将知代拽上去。而在这儿的每个孩子手上都被缠了气球线,他们像是一堆脆弱的提线木偶。
步美攥住她的手,微弱光芒下的眼珠上闪过惊惧的色彩,“不要抬头看。”
知代倒吸了一口气,那些浑浊的恶心的空气几乎要堵塞住她细小的喉腔,步美的提醒迟了一步,上方晃动的气球随着手臂的动作而挪开,露出被遮掩在后方的身影。
她瞥见一双儿童运动鞋垂在半空中,再往上是两条细瘦的小腿耷拉着。
那里有人——几个和她同龄的孩子!他们被吊在上面,已经死了。
知代的心脏抽痛,眼前眩晕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那些憧憧人影,或许是远方闪动的光芒,又或许是这里难闻的空气。一道黑色的影子裹着一片冷气从她们的头顶飞快地掠过去,就好像有一个小型的飓风卷过他们。
小丑——小丑!
她听见孩子们一齐吸气,惊恐的声音被挤压在喉咙里颤抖。
但随即,有一声夸张的吸气声传过来,就像是打破僵局的一发子弹,伴随着男人大声的说话:“哦-气球人!恶趣味。哦-潘尼怀斯!你好!”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男人身旁的女人嫌弃地开口,她转了转手腕,那束手电的光直直地投过来。
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的知代在白亮的光里眯了眯眼睛,但她身前挡着另一个身影,光线从对方半透明的身躯之中穿过,再投射到她的脸上,就好像是一种迷幻的彩色灯光。
“这里是儿童乐园,成年人禁止入内。”
小丑咧开嘴笑,巨大的红唇与皲裂的苍白肌肤将它的表情挤作一团。这嗓音沙哑又难听,好像砂纸在地面上擦过那样。
“对于儿童来说,反虐待法案可是写在国家宪法里的。对于乐园来说,你这显然是诽谤。”男人的语气毫不客气,带着明晃晃讥讽的笑:“只有心怀不轨的家伙才会搬出这种教条。”
而他身旁的女人似乎完全没在意这半透明生物所说的威胁,从口袋里抽出一份文件翻开,接着用手电在文件和小丑的脸上来回转,如同那些电视剧里审讯犯人的警官:“浅野千夫,男性,47岁……”
“天,他看起来得有60了吧?”男人双手抱臂,打量着这个幽灵。知代在晃动的灯光中才注意到他们的模样,年轻得出奇,像两位结伴探险的*大学生*。
“安静点。”女人低声呵斥他,就像是正在管教自己养的宠物狗那样,“我要确认完身份。这-该死的-手电筒……”
那手电筒在这片诡谲的空间里不太稳定地闪烁着。
不——知代更紧张了,或许还有点胃痛,尽管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被饿狠了,还是让眼前的这个场景疼出来的。
读一下空气吧,大学生!
“好吧。”——这一点都不好!
男人把手放下,垂直在牛仔裤中缝线的两侧,一个标准的站姿,停顿一秒后,他的手再一次不安地抬起来,抓了抓下颌的位置,“亲爱的美羽ちゃん,我觉得情报核对工作大概得推迟一会儿了。”
被无视和冷落的恼火令小丑咆哮起来,“愚蠢!自大的混蛋!”
“我就当你在骂千川了。”西宫说,对着小丑因愤怒而大张的嘴巴眯了下眼睛,“47、45、35号牙脱落没有补,嗯,你就是浅野千夫。”
小丑的虚影狠狠地向他们两人扑过去,西宫美羽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那柄长长的剑被她抬起,剑身上闪过明亮的光,挥过去的那一瞬便将它的身体劈成了两半,变成一团黑气,接着再翻滚着愈合。
幽灵嘶哑的声音吼叫起来,喊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啸,高频声像是细针扎入那样折磨着他们的耳朵,孩子们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脑袋,但那阵声响在空气中传出很远,连带着这块空旷的地下水道也跟着颤动着。
西宫的眼睛瞪圆了,似乎她本人更意外于这一剑的威力,毕竟这还是她遇上的第一只正式恶灵。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长剑在她手中转了圈,摆出了攻击的姿势:“铁碳合金,但看来切你足够了。”
幽灵畏惧铁器和盐,通常来讲纯铁的效果会更好,不过西宫美羽可是UACD的新晋行刑官,就算是用发卡变成的武器,在她手上和其它的也没太大区别。
千川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抽走了手电筒,“为什么我们俩只有一只手电?出勤的时候也太不便了吧。”
“明明是你下车的时候自己忘记拿,别怪到局里。”
千川撇嘴,打开通讯器,一边侧过身体贴着墙壁往孩子们被困住的位置前进,“瑛姐,确认了,就是浅野千夫。”
通讯器那头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响声,似乎信号不好,但这设备不是号称就算在海底都能联系到哥斯拉吗?
“瑛姐?”千川幸二疑惑地开口问。
电流噪声闪过,然后是鹤见瑛简短的回答:“了解。”
千川琢磨两秒,问西宫:“你说瑛姐是不是又遇上麻烦了?”
“你是说被高中生侦探搭讪还是不巧在工作途中遇到第二只幽灵?”西宫美羽切幽灵就像在切豆腐块,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小丑在她面前的惨叫声一下比一下更重,这里俨然从一个刑场变成了另一个刑场。
“我是说……算了,我信瑛姐。”千川的人生志愿里只有当天才,没有当侦探的想法,于是很快忽略了这个问题,转而向面前的孩子们露出一个笑脸——他哥那种能够让全国上下的男女老少都爱上他的笑容,只是在他的脸上效果打对折。
“好啦小朋友们,看这里哦,看大哥哥这张帅气逼人的脸蛋。有人受伤吗?还有力气吗?我们排好队,准备离开这里-哦,这是什么?铁栏杆-监狱吗?真是恶心,变态恋童癖,等等,这怎么没门——呼叫美羽ちゃん!快过来帮忙砍两刀!”
“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当吉祥物的!自己想办法!”女人的怒吼声从稍远的位置传来,伴随着空旷的回声,显然西宫成功地将这只恶灵引开了。
“好吧,呃-孩子们-别抬头看,看这里,哦不对,也别看我,闭上眼睛吧。我带你们出去。”
与此同时——
鹤见瑛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鉴于麻烦本人现在就在她的身体里,所以麻烦加倍。
“这样很没礼貌。”鹤见瑛对自己说。
“你们阴阳师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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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还要讲究礼不礼貌吗?”还是鹤见瑛在说话——临时借用她身体的那个变态墨镜幽灵男,没有影视小说里描述的那样神乎其神,通过脑电波就能交流,所有想要说出的话还是得直接说出口,内心成排成串的脏话被幸免于他人阅读的代价就是这样会显得她好像个精神分裂患者。
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随时都能让我做出点颜面大失的举动我才不管什么礼不礼貌的直接送你回地狱了。
鹤见瑛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做人做鬼都要有基本的礼貌,”鹤见瑛试图循循善诱,另一个灵魂在她身体里的感觉不好受,就好像她成为了自己身体的陌生人。鹤见开始有些畏寒,太阳从头顶压下来,却好像和她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雾:“只有没开蒙的动物和穷凶极恶的恶灵才喜欢不打招呼就附身。而且我没有要当个跨性别者的打算。”
“我不是故意的。”
鹤见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把嗓音用得这样无辜,一个恼火的井字从她的额角弹出来:“别用我的身体学酒井法子说话!”
“你的身体有些特殊。”幽灵男说——用她的声带——似乎下意识地抬起手勾了下墨镜,鹤见瑛为此在心底尖叫,这个变态真的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她身体的控制权,“我本来没想这样,只是一眨眼就被吸进来了,总之谢谢你让我离开那个摩天轮。”
哦-好的-她的特殊体质!鹤见瑛闭嘴了。
她小的时候就很容易被鬼上身,在那些孩子们没由来地恐惧床铺下的空地,衣柜里的怪物和窗外斑驳的树影时,她就真刀实枪地和那些东西面对面过。
不过她很早就去了美国读书,洋鬼总是不太适应东亚人的身体,或许因为磁场不合,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来不吃火鸡,总之在那儿被附身的概率会大幅度减少,加之她这些年努力研究阴阳术,提升自己的降灵技术,随身携带的咒文与术法基本上能够让她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鬼魂麻烦。
但这只幽灵无视了这些!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体质特殊,还有些别的因素在其中。
鹤见瑛按耐住往自己身上撒盐的冲动,在心底警告自己冷静下来。
“你好,你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
在做这些事情之前,还是先得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结束,她从衣袋里拿出证件,“UACD办案,我想知道这里是否还有浅野千夫的遗物。”
穿着西装衬衫的壮硕秃顶男人略有些警惕地扫过鹤见瑛的证件,他刚刚看到这个女人喝醉了酒一样从摩天轮的一个客舱里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吓到了一群排队的人,还看到对方嘴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词,径直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对她的身份(和精神状态)不免有些怀疑。
鹤见瑛露出带着酒窝的甜蜜假笑,将证件更近地贴过去,几乎就要撞在对方的鼻尖上。
她的耐心有时确实不大好,尤其是在这个让她烦躁的情况下,那些礼貌的假面正在像消耗品一样快速消失。
“我-我是。”秃顶男抹了抹额头,“鹤、呃,鹤见警官,就我所知,浅野已经死了半年了,他没什么亲人,遗物早就被警局的人收走了。”
“他生前使用过的所有东西?”如果含有浅野千夫执念的遗物在警局的证物室里,那么闹鬼的地方也不会是这游乐园了,更不用说各大警署的证物储藏室隔三差五就会安排除灵活动——以消防检查的名义。
“所有。”秃顶男确信地点头。
“那气球呢?”幽灵男忽然开口问,秃头男和鹤见瑛都愣了下。
“什-哦,那个形象的气球我们园区已经不卖了,事实上,梦幻童话岛已经彻底移除了小丑的角色,连那些画有小丑图案的食品车也被换掉了,毕竟那件事情登了报,家长们都不大乐意看到这个。”
幽灵男看了眼鹤见瑛手腕上的手表,“我在说之前剩下的那些气球。”
秃头男又擦了擦汗,似乎是察觉到鹤见的语气愈加不耐烦了,有些紧张,“呃-嗯-呃,大概,仓库里-可能还有些。警官,这和正在调查的……”
“带我去就行了。”鹤见瑛打断他的话。
“好吧好吧,请和我来。我想应该能找到……”
6. Pennywise - 5
[上午11:35 乐园旧仓库]
“就是这里。”秃头男用钥匙打开一扇木门,连接处发出酸涩的声响,那道缝隙里面黑黢黢的,木门上挂着一个*仅工作人员使用,游客请勿入内*的告示牌,“有些员工觉得害怕,所以所有和小丑有关的东西都被丢到最里边去了。”
“接下来事交给我就好,感谢配合,”鹤见瑛点点头,目光在秃头男胸前的铭牌上扫了眼,甜蜜的笑容,她从自己的美国同学那儿学来的表情:“鸭居先生,警署会感谢你的。”
他们位于一片闪烁着蘑菇灯的绿化林后面,这是一栋占地很大的旧仓库,为了融入环境而在外面的墙壁上喷绘着一些粉色蓝色的可爱卡通角色,三角的屋顶边坠着星星灯的装饰品。
鹤见瑛把门彻底推开,里面滞郁的空气活过来似的重新翻滚,好像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给她隔空送过来个飞吻。
她皱着眉挥开空气中的尘灰,摸索着在墙壁一侧找到了灯的开关。
服役年龄够长的老灯泡发出钨丝燃烧的声响,这个巨大的仓库被一块一块地点亮了。
“所以你们平时是怎么做的?”幽灵男问。
“是怎么做的——”
鹤见瑛咕哝了声,学着对方的语调说话(实际上她看起来只是说了两遍),表情从Jennifer Aniston式的美国甜心转变成了Rachel McAdams在“Mean Girl”里的那种,但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沉默*。她的声带这回没有被迫占用了。
鹤见瑛继续说:“小丑、气球、浅野千夫这些。”她的表情随即古怪地拧起来,“你不会跟踪我们了?”
“哈,”短促的笑声,这个男人变回了他懒洋洋的声调,有些类似于鹤见瑛喝醉酒后说话的感觉,半严肃半懒散:“幽灵们当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作为驱魔的从业者,我还是奉劝你有话直说,*幽灵*。”
“先说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做的,*康斯坦丁*。”
鹤见瑛咬了下脸颊内侧的软肉,脸色不好看,视线从货架凌乱的物品上扫过,加快脚步往仓库深处走过去,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一侧的耳机中传来些电流波动的细响。
“盐、酒精或汽油,一根火柴。”她开口说,“听说地狱由硫磺和火焰构成,几乎所有灵魂都怕这些。”
“焚烧。”幽灵男对此若有所思,“无论是遗骨还是遗物都这样做吗?”
鹤见瑛:“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轮到你回答了。”
“我收到了委托。”幽灵男说。
“你?接委托?”鹤见瑛挑起眉毛,“现在我们两个之中更像康斯坦丁的应该是你。”
幽灵男笑了声,“有个刚死没多久的幽灵找到我,说这儿冒出来个坏家伙在干坏事,问我能不能帮帮忙。”
“这么说你还挺有口碑的,万事屋吗?”鹤见瑛说着,忽然想起了刚才他刚附身自己时闪过的金色光芒,她曾经也见过类似的幽灵,不过对方是位在修道院里意外死亡的修女,即使变成了幽灵也在尝试帮助别人,顿时有些讪讪地问道:“你干这种事有多久了?”
“喔……”幽灵男好像迟疑了几秒,“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2008年,10月。”鹤见瑛说,“很糟糕的一年。”
幽灵男发出一声有些意外的音调,片刻后回答道:“大概有一两年了。”
鹤见瑛顿了顿,“你是怎么……”她在那些个表示*死亡*的措辞里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自己该选择哪个,有些幽灵确实会因此而感到冒犯,出于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这年头公职人员都有这方面的培训——她不想显得太无礼。
但幽灵男倒不太在意,他对自己已经死亡的现状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豁达:“我是怎么死的吗?爆炸吧,好像,我有些记不太清过去的事情。”
鹤见边看边问:“那名字呢?名字总能记得吧。”
“松田阵平。应该是叫这个。”
“……希望你最好能确定点,忘记名字对你们来说可是大忌。”鹤见瑛对他说。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莫名觉得有些耳熟,她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个?
“你打算送我走吗?”松田阵平问她,又疑惑地低下声,像是在咕哝,“那里是天堂?还是叫黄泉?阴间?”
这话让他说的,还以为是她鹤见瑛要遗弃动物了。
“爆炸……通常来讲你的遗骨早就被焚烧过了,你的身份又不明确,条件比较复杂。”鹤见瑛穿过几个乱糟糟的货架,走到了仓库的最深处,“之后再说吧。”
幽灵之中确实有像他们这样比较特殊的类型,明明没有深刻的仇恨,却还是以灵体的状态留在了尘世。或许是天堂的入户手续出了问题,或者祂们的系统有Bug——谁知道呢,人类都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了,上帝或是神或是天主这类造物主在创世纪做的东西总会出现点缺漏吧——总之,这些特殊的幽灵总是能够维持自己善良的初心。
鹤见瑛不确定把他们都送回该去的地方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毕竟她偶尔也会受到些非自然生物的帮助。
她的注意力很快从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中抽离出来,拨开一堆乱糟糟的塑料布,底下是个装满了遗弃物的大铁篓,里面塞了不少诸如小丑头套、手指玩偶这样的东西。
“我猜我们找对地方了。”松田阵平说。
鹤见瑛:“谁和你是*我们*了。”
她又巡查了一遍附近,确认这儿只有这一篓的杂物会和浅野千夫有关。于是在一堆充满尘灰气味的杂物中翻了翻,倒确实让她翻出了一个快要被压瘪的纸板盒,里面有一张印着浅野千夫单人照的员工牌,几支磨损严重的圆珠笔,一本页脚已经被翻得卷起来的员工手册,还有半包没有用完的铝膜气球。
鹤见瑛提起那些还未充气的气球,它们瘪瘪地贴在透明塑料袋中,看上去是个红头发红鼻子的小丑形象,作为卖给儿童的玩具,模样看着倒能够称得上憨厚可爱。
然后鹤见又拿起来那本手册,本子的前半部分是印刷的员工守则,后半部分被蓝色圆珠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笔迹很深,像是要划破纸面,深蓝色被来回涂抹,组成重复的一个单词。
「死ね!」
「死ね!死ね!」
鹤见瑛的手指按着页侧将它飞快地翻过,每一页都写满了这个词语,那些深蓝色的手写粗糙字体里充斥着惊悚而暴虐的意象,像是一个个即将炸开的邪恶诅咒。
这上面充满了无端的怨恨,足以见得浅野千夫在生前就是个性格扭曲的变态,不然也不会在成为灵体的这么短时间内就变成这样的恶灵。
出于谨慎的工作态度,她还是将这本手册和铝膜气球丢回了杂物篓里,卷起袖口,伸手抓住了铁把手,将半人高的铁篓搬出仓库,绕到后面,把它丢在一块空地上,又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那瓶子上面的封口还没拆,明明白白写着「食塩」两个大字。
鹤见瑛扯掉封口贴,把瓶盖打开,细小的白色晶体从半空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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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片亮闪闪的粉膏。
“你们用食用盐驱鬼?”松田阵平的语气好像这是一件让幽灵难以理解的事情。
鹤见的喉咙里滑出两个表示确定的音节,漫不经心地抖动着瓶子,确保食盐有均匀地撒在上面,另一只手在自己的通讯耳机上按下,“千川,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嗨,瑛姐,你的通讯器刚刚是不是死掉了一会儿?”千川轻快的嗓音从里面传过来,“一切顺利,我成功地解救了他们——嘿,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是说你更喜欢待在这种地方?能走路就跟我出来吧,小鬼头!”
“西宫,你那边呢?”
轻微的喘息伴随着风声,还有时不时的尖啸,西宫的声音有些模糊:“这家伙的攻击力不高,但恢复很快,鹤见前辈,你找到依凭物了吗?”
“找到了。”鹤见瑛抽出一张符纸,微风卷着一股草木气息从她身旁轻拂过,她低下声音。
「万物敬炎帝、请、灼妖鬼化尘灰」
纸符落入铁篓中,一簇橙黄色的火焰燃起,但很快就变成了紫红色,那个纸板盒最先熊熊燃烧,在高温下显现出来的黑色雾气发出一声短暂的尖锐啸音,然后被升起的焰火吞噬殆尽。
西宫那儿传来松了口气的叹息,“前辈,它消失了。”
“干得好。”鹤见瑛看了眼腕表,耗时两个小时,顺利完成任务,效率居然比之前都快:“今天终于能赶上午饭了!”
千川鬼叫起来:“瑛姐要请客吗!我听说这里有个家庭餐厅很好吃。”
鹤见还没说话,佐野川桃的声音先一步从耳机里传出来,“没门,菜鸟,你得回来和我们一块儿吃这个已经连续一礼拜出现在食堂里的乌冬炒面!”
千川:“……小桃姐,你这不是已经吃上了吗?”
碗筷碰撞的轻响,以及佐野川桃嘴里塞了食物而略带含糊的说话声:“我和健一郎轮流值班,况且你们这不是很顺利吗,放心,我都替你们占卜过了。”
千川哦了声,随即又说:“我会给你们打包下午茶的。”
佐野川桃满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笑起来:“That''s my boy.”
请客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善后工作还有一堆,再加上她身体里这会儿还待着一只墨镜幽灵呢,这可是件稀奇又麻烦的事。
鹤见继续向她那位更加靠谱的下属询问,“西宫,现场的伤亡情况如何?”
“我在和千川汇合的路上,大概六个孩子还活着,不过……”
“三个女孩,三个男孩,其中有一个小女孩脱水严重,昏迷过去了,剩下的还能走路,只是很虚弱,精神状况也非常差,”千川插话进来,大概是这会儿他的身边挤着一群小孩儿,手里还抱着一个,所以只能把嗓音压低,“目前可知的是已经有五名孩子丧生了,遗体还留在地下水道内,我把他们放下来了。”
鹤见瑛的脚步顿了顿,就好像有一些沉甸甸的东西突然拖住了她的双腿,让她不能动弹。鹤见瑛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又出其不意地冒出些金色暖意。
她的胸口闷着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乱糟糟地撞来撞去。
他们总是太晚,降灵科屈指可数的职员对发生在全国各地的灵异事件分身乏术,他们斩妖除魔,救下的人却在天秤的一端高高抬起,另一头是一片沉甸甸的骸骨。
“我现在过去,你们把位置发给搜查后勤,封闭路段。”鹤见瑛的沉默只持续了片刻,“还有,通知搜一吧,告诉他们案子结了,联系这些孩子的亲属。”
7. Mr. COOL
[上午11:58 多罗碧加乐园]
“我的同事在巡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凶手和被受害人。在向上级汇报后,现案件已正式移交我司。”鹤见瑛对赶到现场的目暮十三说道,同时站在目暮后面的还有几位搜查一课的警员,他们在大太阳下晒得脸颊发红,额角都是汗水,却恶狠狠地瞪着鹤见瑛,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该被抓起来的犯人,其中有两个如果不是被同僚拉住,就差要扑过来往鹤见的脸上咬一口了。
再重复一次,这就是UACD不受待见的主要原因。
目暮警官已经很习惯这事儿了,他猜到了鹤见的正式介入是因为案件其中另有隐情,过去和他们打交道的几年里他也陆陆续续地察觉到一些什么,只是他的直觉让他不要深入细想,下意识地拒绝知晓可能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另一面。
“那么,辛苦你们了,鹤见小姐。”目暮警官点点头,和鹤见握了握手,“后会有期。”
鹤见瑛苦笑了下,如果眼神能开枪的话,那几位搜一的刑警都能把她变成个筛子,“你的同事们看上去不太欢迎我,我想还是少见为好。”
年长者压了压帽檐,转过身对搜查一课的刑警说:“收工。”
有人不忿地撇嘴,很快被身边的人拉走。
“鹤见小姐,凶手已经被押走了吗?”年轻的名侦探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站在警戒线的后面,微微皱着眉往里面看。
搜查后勤赶到现场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这片区域,将下水道内几个孩子的遗体搬了出来。
鹤见瑛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事实上凶手已经下地狱了——真正意义上的那个——但她也不可能真的这样对他说,于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嗯,我们部门会全权负责接下来的事宜。”
工藤新一有些意外:“很少见到这种重大刑事案件会把搜一排除在外。”
他的语气里有着明确的探求意味,这大概是成为侦探的先决条件之一,他们总想搞清楚所有事情,坚信*你不为真相战斗,真相就不会自己走出来*的信条。
“很少不代表没有,今天你不就遇到了。”鹤见瑛在心里默念佐野川桃给她讲的那句‘保持沉默’的灵媒预言,让自己无视这位高中生名侦探好奇的目光,对他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我还有些工作,先去忙了。再见。”
在被救出来的几个孩子中,情况最严重的是一位小女孩是在一个月前失踪的,她在这一整个月里都被囚禁在那个地下水道中,几乎脱水休克,要是他们再晚一天到,她说不定就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后勤安排了急救车先送她去医院,剩下几个孩子需要心理疏导——他们的状态不比这位女孩要好多少,被吓得有些呆呆的,小脸又瘦又苍白,长期生活在无法见光的空间中,让他们如今在白日下非常难受。
名叫北村知代的小女孩距离失踪到被找到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但这之间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吓到她了,从西宫找到他们为止,她一直和另一位女孩吉田步美握着手不敢松开,到现在还和对方紧贴在一起,就像两只可怜的雏鸟。
浅野千夫消失之后那些连接着她们的绳子自然也消失了,但是孩子们的手腕上还残余着一点被细绳勒出来的紫红色痕迹。
吉田步美则是个格外坚强的小女孩,她在一周前失踪,除了一些擦伤和明显的饥饿之外倒也还能正常地和他人交流,据她所说,那个掳走她们的*怪物*每天都会从游乐园的餐厅里拿来些别人剩下的食物,虽然不够填饱肚子,但也能让他们维持一定的生命体征不被饿死。
那个小丑将她们都丢在黑暗里,用一种残忍方式缓慢地折磨着她们的精神,恐惧会像水流一样慢慢地渗进她们身体里,直到孩子们无法坚持,被活活吓死。
那玩意儿似乎靠着她们的恐惧来进食,每一个吓破胆的孩子都能够让它哈哈大笑。
搜查后勤部的女职员正在安抚他们的情绪,作为灵异事件的不幸亲历者,他们在之后还得融入普通社会继续生活,目击情报处理工作是不能避免的,好在时代在进步,异能力者也在增多,异能特务科推荐了不少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力者帮忙,其中就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淡化糟糕记忆的能力者。
如果要用来形容的话,更像是传说里的*食梦貘*,能够吞噬掉噩梦——反正原理是差不多的,至少他们确实能够让受害人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当作是某个噩梦的残余,或是创伤后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
千川捧着一杯橙汁从急救车后路过,精神恹恹的孩子们看到他就缩了下身体。
“小白眼狼们。”千川嘟囔着,但还是将挂在衬衫上的墨镜重新戴回了脸上。
“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西宫在自己的工作手册上记录,分神看了看那群鹌鹑似的可怜小孩,一把将千川拽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天啊,你是个女猩猩!”千川幸二的橙汁差点倒翻,他把吸管上的装饰物小伞重新按了回去,有些气恼地拧起眉毛,“我救了他们,这不是我应得的。”
“你吓到他们了。”西宫美羽晃了晃笔尖,在手册上继续写下有关今日的案件报告——她就是试图靠这种方式来评选本年度最佳员工的(来自千川幸二的原话)——并且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
“是那个该死的变态潘尼怀斯吓到他们了!”千川幸二说,“我提醒过让他们别看我了。”
西宫:“他们才7岁。”
千川呷了口橙汁:“7岁的小孩就应该听大人的话。这是真理。因为他们不会知道大人说的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妖怪抓走是真的有妖怪。”
西宫:“你的那个叫恶魔(あくま),英文的说法是‘Devil’。”
“是的,所以在我6岁被恶魔抓走之后,我就坚信自己该听妈妈的劝告,而不是在什么紧急的-命悬一线的-需要收拾一个吃人的恶灵-被一位大哥哥救走的时候,不听他的警告而睁开眼睛试图看清他英俊的脸。”
西宫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得了,你有时间忿忿不平,不如去帮鹤见前辈处理那名高中生侦探。”
[千川幸二入镜,降灵科茶水间,棕色沙发]
“我当然知道小孩会怕恶魔。”千川翘着腿坐在沙发上,“那些家伙长得确实没个人形。所以我提醒他们闭上眼睛了。你知道,被救的人是不能挑剔到底谁来救他们的对吧。我小时候还许愿超人能来救我呢,流星都从我头顶划过,我也没见到克拉克·肯特啊。”
“况且,我在没进UACD前一直以为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恶魔,这又不稀奇。”
画外音:那个叫守护灵。
千川耸耸肩膀:“瑛姐擅长阴阳道,小桃姐是灵媒,健一哥信佛,西宫她……呃,她-很实用主义。总之,我会点恶魔召唤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UACD向来欢迎任何宗教信仰的人加入。”
画外音:这是采播,不是让你发招聘广告!
千川充耳不闻,反而恍然地握拳在手心一敲,“不过我这算敌基/督,是反宗教的。”
画外音:嘘——掐掉,这段掐掉!我们会被宗教组织起诉的!
[镜头转动,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镜头调整角度,镜头重新对焦]
[千川幸二的脸越靠越近]
“什么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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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人甩了甩自己闪亮的银色头发,“要是有人没看过永井豪的漫画,我会为他感到遗憾的!”
[下午1:10 多罗碧加乐园家庭餐厅]
“酷。”千川幸二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哦不,应该说:*一人一鬼*。
“我以为入职培训时说过,我们是公职人员,”鹤见瑛轻咳一声提醒他,“少点情绪化。”
“我是说,这副墨镜很*酷*,以及……现在真的有点冷。”
幽灵周围的温度总是格外低,况且家庭餐厅本就开着足量的冷气,这会儿冻得千川都想端着饭盆去外面没有遮阳伞的太阳下吃饭,怀疑自己上午吃的那颗感冒药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他抽了抽鼻子,从桌前拿起一根薯条沾番茄酱,“所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这一桌是给这位很酷的墨镜幽灵先生准备的送别宴吗?”
西宫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餐叉,好像随时可能要把它变成一把大刀,两眼牢牢地盯住面前的幽灵:“鹤见前辈,需要我动手吗?”
墨镜幽灵男——松田阵平的视线落在那柄似乎即将要往自己身上飞来的铁制叉子,有些不适地往里面挪了点,这让他本就靠近墙壁的身体几乎要彻底掉到墙壁里面。
“不、他有点特殊。”鹤见瑛摇了摇头。
“我还有个工作没结束。”松田阵平对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说。
“哇-工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幽灵工作的。酷。”
“有位幽灵委托了他调查关于今天我们解决的这个恶灵。”鹤见说道,“我想大概是不幸丧命在这个小丑恶灵手下的孩子。”
“所以在幽灵中开万事屋是什么体验,有报酬吗?”千川幸二兴致勃勃地问,“地狱之火?哈雷摩托?还是不死之身?”
“……一些感谢,”松田阵平好像是才意识到他做那些事情是该有报酬拿的,有些困惑(或是不爽)地皱紧了眉间:“和他们能够上天堂或者转生的喜悦?”
“也就是说,义务劳动,纯粹的亲社会行为,天啊,酷。”
西宫在桌子底下踩了千川一脚,他同时看到了鹤见警告的眼神,于是低头哂笑,又从餐盘里抓了几根薯条塞满自己的嘴巴,示意他接下来都会乖乖闭上嘴巴。
“你们已经解决它了,但我想还是得和那个孩子说一声。”松田阵平耸耸肩膀,“之后无论你们想怎么样都行,反正我都死了。”
西宫放下了手中的餐叉,有些惊讶地看向鹤见瑛,“前辈,他……”
这样自觉的幽灵不太多见,拥有这样优秀品格的幽灵西宫更是闻所未闻,她在从前碰到的幽灵们要么歇斯底里要么阴郁沉默,长时间停留在人世间的代价就是让这一切都雪上加霜,足够多的负面情绪将他们塑造成攻击性极强的反社会狂躁症患者,一旦提到祓除或是转生这事,就像按下了定时炸弹的按钮那样危险。
鹤见无奈地点点头,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脑袋,一摊手,好像那些形容*是啊,他/她脑子有点问题,敬请谅解*的无辜监护人。
“喂,我看得到你的动作。”松田阵平在一旁凉凉地开口。
鹤见像个没事人似地抽回手,“总之,他记不清自己生前的事情,遗骨……可能已经烧掉了,具体身份我们得回去后调查一下,再决定怎么做。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暂时要与幽灵同行了。谁赞成谁反对?”
西宫:“我没意见。”
千川在边上用力睁大眼睛看着她们。
鹤见:“说。”
千川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也没意见。与墨镜幽灵同行,听着就很酷,我们该开一档真人秀。”
8. Magic Ferris Wheel
[下午2:00 摩天轮前]
小男孩以45°仰头,目光不瞬地盯着西宫美羽正无意识拿在手里摆弄的金属玩偶挂饰,《超级战队》三十三周年的黄金钥匙坠A赏,全国只发行三百三十个。
“喂,小鬼。”千川幸二从西宫的另一边探出头来,双手搭在栏杆上朝他笑笑:“再盯着看,这位女猩猩可要拔出剑来砍你了。”
男孩吓得后退了一步,而西宫则回过神来往千川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别随便恐吓路上的小孩!”
鹤见瑛站在最边上,习以为常地伸手把千川扯了出来,拽到另一边,用自身当作千川和西宫的分隔墙。她已经在前两个月和自己新下属磨合的过程中找到了虽然短暂但能让自己耳朵清净下来的有效办法——分开他们。
“嘘,安静点。”
两人乖乖闭上了嘴巴,继续和鹤见一起望着摩天轮的方向。
小男孩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个一番赏了,只是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三位古怪的成年人。
他们既不排队也不拍照,打扮得潇洒却在游乐园里一脸严肃——这不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吗?还是说成年人的世界不再如此纯粹——他们站在这儿就只是呆呆地立在围栏后边望着摩天轮前的空地,仿佛那里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存在似的。
太古怪了。可能是怪人。怪兽变成的假人。连环杀手群体。或者一群走投无路的社畜。
男孩这样想着,又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自己爸爸的腿上,他抬头,瘪着嘴巴扯扯他爸的衣角:“爸爸,我不想玩这个了,我们走吧……”
千川闻声再次探出脑袋,咧开嘴和这男孩摆手再见。小孩连忙躲在他爸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远了。
“照你这样恐吓未成年下去,我们迟早被市民投诉到扣工资。”西宫美羽的手肘抵在护栏上,托着脸,那个黄金的超级战队人偶被挂在手指间,她看起来一副很忧愁的模样。
“我哪有在恐吓。”千川嚷嚷着。
“什么扣工资?”鹤见的耳朵只捕捉到了关键词,转过头来看她:“别担心,要是扣多了我私人补给你。”
西宫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被护栏烫到了一般弹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鹤见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按、按照规定,国家公务员不得接受、要求或约定收受任何与其职务相关的金钱、物品或其他利益。刑法第197条明确规定公务员……”
眼看西宫又要开始犯老毛病,大段大段地背起书来,千川连忙抬手一指,“看,真的出现了!”
他手所指的方向正是摩天轮,松田阵平站在摩天轮下方的空地上,一个比他要矮许多的小孩模样的幽灵一点点在他面前出现,鉴于周围的通灵者似乎只有他们三人,所以其他游客都看不到这个情况,只当千川幸二是位罹患精神疾病的可怜人,左右两旁陪伴他的是家中亲人。
那孩子毫无疑问就是惨遭浅野千夫毒手的其中一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失踪时的那套,手腕上有着生前留下来的血红色的挣扎痕迹,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阴郁的小脸,眼瞳又黑又大,看着略有些呆滞。鹤见瑛一看到他的模样,就和失踪名单上其中一个男孩儿的信息对上了。
松田阵平在他面前蹲下身,也不知说了什么,男孩的脑袋转了转,往他们三人的方向看过来。这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股凉呼呼的冷气直扑他们身上。
千川幸二‘哎呦’了一声,搓着手臂,瓮声瓮气地抱怨:“我的感冒肯定要严重了。”
幽灵男孩的视线很快收了回去,他向松田阵平点点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个笑容,就是有些僵硬,显得不是那么可爱。
一团明亮的,白莹莹的光忽然从他胸口的位置涨大,让他像是个小光球或者一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鹤见瑛把墨镜重新戴了回去,那男孩很快被光辉彻底吞没,恰逢此刻,摩天轮上方那云海层叠的天际被悄然拉开一角,耀眼的光芒从缝隙中笔直地倾泻下来,温柔的金辉洒在地面上,如同一双金色的手从天穹之上垂下,轻盈而坚定地划破整个凡尘。
那团光涨得很大很大,将松田阵平全身都镀上一片温暖的金色,每一缕光都在空气中轻声低语,就好像这个苍白的幽灵男人在此刻也变成了一种神的代行人,一切归于沉默和深邃。
鹤见从短暂的呆愣中回过神来,那光芒似乎在她脸上留下了些暖呼呼的痕迹。
“他去转生了?”
千川像是才反应过来那般轻轻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墨镜扒拉下来,眼睛瞪大了仔细地扫视了一圈,但那男孩确实不见了踪迹,而松田阵平站在原地盯着幽灵消失的那块地面看了几秒,起身向他们走——飘——过来,他谨慎地审视着这个巨大的摩天轮,终于还是发出了疑问:“但为什么非得在这里?”
“可能因为他是个摩天轮幽灵。”鹤见瑛显然想起了上午自己被对方附身的那一段糟糕时光,眉头立刻又皱起来,“或者……特殊的地缚灵?”
“新种类,这倒是没听说过。”西宫若有所思,“我们得问清楚点。”
“怎么,你打算就此发表一篇关于变异灵体的sci?”
西宫这会儿倒是没再和千川互呛起来,“我们对这些灵体的了解太浅薄了,大多数资料都是在外国的文献里找到的,我确实打算做些总汇……”
摩天轮还在缓缓地旋转着,伴随着柔和的乐园音乐,阳光在顶端的金属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好像这个午后被无限地拉长。
“摩天轮上也可以许愿,听说很灵,”鹤见歪了歪脑袋,忽然说,“就像特雷维喷泉,大众传媒潜移默化影响了人们对于某些事物的象征代表认知,当然也会有传言摩天轮是个能够让愿望成真的地方。当一个集体拥有足够多的相信的念力,这些念力汇聚在一起,就能拥有改变的力量。这对幽灵来说也成立,毕竟他们可是比人类还要纯粹的精神体。”
“所以,瑛姐你是说……那些幽灵们把这东西当做许愿池?”千川打了个响指,“抛个幽灵硬币后说出自己的愿望就能梦想成真。”
说话间,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枚5円硬币,手指一翻,银闪闪的金属便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清脆地落在地上,千川双手握起,举在前方闭上眼睛,郑重其事道:“那么我希望:*世界和平*。”
说完他悄悄睁开一只眼:“……怎么样?有什么变化?”
鹤见瑛罕见地撇撇嘴:“你指望花5円让一个戴墨镜的卷发幽灵保佑世界和平?还不如寄希望于约翰·列侬复活。”
“那样更好。”千川的双眼唰一下就亮了起来,“这儿还有个500的,我要让披头士重组。”
松田阵平走过来,接话说:“很遗憾我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
千川挑着自己的眉毛,对他挥挥手,“你要是真的能,那我们可完蛋了,撒旦会从地下爬出来找你的。”
“我以为日本的地底下是叫黄泉。”松田阵平说。
“嗯…不好说,我见过撒旦,倒是没见过伊邪那美。”千川像是很感兴趣似地,目光垂下看了看地面,但很快又收回来,笑了笑,“可能是美国那块地有问题,等我在日本死了再看看吧。话说回来,你死在这儿?”
这人说话轻飘飘的,却总说点叫人觉得惊世骇俗的东西,松田驻足瞅着这小孩足够年轻的脸,沉默了几秒后回答道:“不是。我记得的事情不多,但肯定不是在这儿。”
“很少有幽灵能够离开自己的死亡地点,”西宫盯着他看:“如果不是在这儿,你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那些孩子们姑且由于浅野千夫的毒害而死在这座游乐园的地底下,魂体能够游荡在游乐园内的情况不奇怪,但这座游乐园并不是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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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平的死亡场所,那么他出现在这儿就有点过于奇怪了。
“你曾经也附身过其他人?”鹤见问他。
松田阵平‘啊’了声,像是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我得工作啊,有一堆自说自话的小鬼突然跑来求我办事,我不附身别人怎么帮他们。”
“所以你在接到其他幽灵的委托后,附身在别人身上帮忙做事?”西宫恍然大悟,但语气里依旧裹着疑惑。这种圣人般的存在按理说应该有天使拂着竖琴扇着翅膀欢迎他上天堂,哪还能叫人不清不楚地替自己白打工?
难不成天使们其实是一群*无良资本家*?西宫美羽头一次对自己死后的归属地产生了点条件反射的不适。
“也就是……灯神?”千川幸二瞥了眼他们身后的巨大设施,“那些迷茫的幽灵在摩天轮召唤你。”
“类似那样吧。”
千川吸了口气,“哦-哇哦,酷,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呃…*摩擦三下*摩天轮?”
“鬼知道。”松田墨镜后的表情显然不太愉快,更何况此刻他们之中只有他一只鬼,“某一天开始突然就这样了,他们在各个摩天轮里找上我,求我帮忙。”
“而你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帮忙做下去了?”
“……闲着也是闲着。幽灵的生活很无聊的。”
何等伟大的义警!这简直就是东京好邻居(幽灵版)!千川将敬畏的目光投向他。
鹤见瑛看到不远处有几位游客围在一起,对着他们的位置窃窃私语,于是说道:“先回去吧,这里不是闲聊的场所。”
再多待一会儿,就得有救护车把他们三人都绑去精神病院了。
松田点点头,往鹤见瑛的方向靠近,那半透明的手眼看又要碰到鹤见。
“你要做什么!”鹤见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附身啊,”松田阵平说的好像这事好像很常见似的,“不然我怎么出去?”
“你怎么真是个地缚灵,”鹤见瑛看到他这幅*理当如此*的表情,胃部就开始抽痛:“不能总是我吧……!”
“说了你的体质很特殊,一般人被附身后容易昏过去或者生病。”松田站在游乐园的铁制围栏后面,理直气壮地看着她,“对你就没什么影响。”
鹤见瑛往自己的两位下属身上瞥了眼,千川福至心灵般脱口而出:“我去餐厅拿小桃姐的下午茶!”
西宫眼睛都不眨一下接在后面说:“我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他们缓缓地后退,再后退,然后转身就疾走,快的好像后面有个女鬼在追。
鹤见瑛脸色不善地再一次看向松田,墨镜幽灵男一摊手,“那我们在这里等会儿?说不定能碰上个体弱的无辜小孩。”
这话说得好像她没什么功德心一样,再说随便拐跑陌生小孩,就算是有警徽也会被市民投诉的,鹤见大怒:“我难道不无辜吗!”分明是你这家伙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碰瓷我啊!
“一回生二回熟。”
“谁和你熟了!”鹤见瑛垮起一张脸,叹了口气,向他伸手,“先说好,不能乱说话,不能乱摸乱看,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的手轻轻地握了上来,那种阴冷的感觉再度袭来,她在原地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不能不打招呼就附身!”
“你是女子高中生吗?”松田用她的身体甩了甩手,慢悠悠地往游乐园出口的方向走过去。
“我现在就能变成不良女校的高中生,你要试试吗?”鹤见哼了一声,“下次再这样我就往你身上撒盐。”
“……不好意思。”该墨镜幽灵男非常具有能屈能伸的精神,但又很擅长让人恼火:“可是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吸力,我觉得这也不全是我的问题。”
鹤见瑛决定闭嘴了,今日不宜说话。
伟大的灵媒之神佐野川桃总是不会出错的。
9. Defense Who?
[下午3:20 公安调查厅大楼前]
车子开进停车场,鹤见瑛打开车门走出去时揉了揉手臂,长时间同幽灵待在密闭空间内的下场就是容易着凉。
秋日的暖阳裹着一团暖呼呼的热意扑到她的身上,她叹出一口气,回身对车里的那只幽灵说:“你先待在这儿别乱走,西宫,看好他。千川,你和我去做报告。”
幽灵半透明的身体软绵绵地飘在里面,西宫美羽忠实地执行鹤见瑛的命令,“Yes, Madam.”
女下属顺手从车子后视镜上挂着的那些小玩意儿中扯下来了个金属制品,银色的小海豚大概分量很足,在她的手中眨眼间就变成一柄又长又锋利的刀,这刀比她切恶灵的那把还要大一些,像是柄日本太刀,横贯过副驾驶位,要不是千川很有先见之明地下车了,免不了要被她戳一下屁股。
“不好意思,松田先生,要麻烦你和我多待会儿了。”西宫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他说,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
砍人有余,灵活不足。威慑的意味更多一些。
松田阵平盯着那柄太刀看了两秒,放松自己的身体(等一下,他有吗?平时似乎没有注意过这点,从他有印象起自己就是个幽灵了),他看到那个银色头发的年轻人跟在鹤见瑛的身后往调查厅的大楼方向走过去。
“你们经常带幽灵——”松田斟酌了两秒用词,“到自己的工作地点吗?”
西宫通过后视镜看过去,那是一双偏深的棕色眼睛,很薄的单眼皮,眼型却很大,给人一种野心勃勃的干练感。
不过……松田的视线往她脑袋上挪动了一下。
公安能染发?还是挑染?还是亮蓝色?虽然不知道这段常识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这有点不对劲吧?
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能理解社会潮流的*老古董*?
“就我所知,没有。”西宫美羽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们通常在现场就能解决问题。”
不知为何,松田阵平身上有种令人信任的气场,西宫面对他时不会像见到恶灵那样有拔刀的冲动,在了解到那些*自我奉献式的*义警举动后,态度反而越来越和善了。
“看来我拿头奖了。”松田说,他依旧不自在,或许是因为他坐在一个由钢铁焊接的空间内,又或许是因为西宫这会儿正用指尖在那柄太刀锃亮的刀面上轻轻擦过。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会*害怕*这些东西,但身为幽灵的本能还是让他对此略有抵触。
松田少见地感到了焦躁,以往这种情绪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这类*幽灵身上,“那大概需要多久?报告-我是说…日本的文书流程好像还挺费时的,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吹空调吗?要是让你感冒,我会良心不安的。”
繁杂的文书手续也是一条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常识。
见鬼了。他在心里咕哝起来。
“实际上,UACD在这里拥有特殊的自主权,鹤见副主任的决定通常不需要向上报告。”西宫摩挲刀面的手顿了顿,“现在主要是因为一些*自卫*,嗯…*防御*设备的开关。”
她说的有点含糊,对上松田墨镜后困惑的表情,指尖在刀面上敲了敲,扁薄的金属发出一片清脆的响声,“总之不会很久。”
“所以她是副主任…等会儿不是她审讯我?”松田有点意外,毕竟鹤见看上去很年轻,尽管她看上去很擅长发号施令,运筹帷幄,“你们的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松田先生,你是在紧张吗?”西宫挑起了眉毛。
“不。”松田阵平瞟了眼太刀,否认。
“我没见过主任。”西宫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很快又变回了那副平静毫无波澜的表情,“很神秘,在我们部门相当于一种*怪谈*——这个是千川说的。我们只是知道有这个人,但主任从来没出现过。一直都是鹤见前辈在给我们派发任务。因此…我不觉得你等会儿会见到主任。”
“*神秘人*,”松田脑中无端跳出一个没有鼻子的人影,是的,他丢失记忆的海马体总是在这种时刻开始闪烁着发挥作用:“哈!你们也有个不能说出姓名的家伙。”
西宫的憋笑失败了一秒,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调查厅4楼的窗户被推开,一个*银光闪闪*的小人出现在那窗户后向他们的位置挥手,于此同时,她的黑莓8300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来自鹤见瑛的短消息弹出来。
她呼出一口气,“好了,松田先生,他们准备好了。”
西宫从车子的角落里(或者别的地方)摸出一块铁片,那玩意儿很快变成了刀鞘——这是松田阵平对这个庞然大物保持警戒心的原因之一,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小陷阱——她将太刀合上,下了车来到后排给松田拉开车门,“请和我走吧。”
西宫的语气温和,但那把被她单手提着的*太刀*不容忽视,松田什么也没说,下了车。
公安调查厅的大楼门口设有警卫,不过西宫拿着那柄太刀走上前的时候并没有被要求检查。西宫停在那里,小幅度地抬了抬手臂,示意松田先行。现代社会中能够看到幽灵的人屈指可数,以至于他们通常不会在外面表现出那样*神经质*地对着空气说话的环节。但是西宫这时候的表情显得尤其紧张,一个劲儿盯着松田阵平看,把他盯的心里有些发毛。
怎么着,这是个陷阱?大门后面其实暗藏了一个幽灵机关,在他踏入的一瞬间就能弹出一个铁制捕网把他彻底灭杀?
松田阵平不会承认自己当时犹豫了一下,不过这种*注视*在他顺利通过大门后就很快消失了,西宫似乎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和门口的警卫点头打招呼后就跟着走了进去。
“什么?”松田阵平不明所以。
“我们部门在17楼,跟上吧。”西宫对刚才的表现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ID卡在电梯口刷了一下。
电梯给松田阵平的感官更加糟糕,就像是他每次被一个愿望召唤到摩天轮舱体内那样眩晕。
他们在4楼的时候停了一下,电梯门移开时只有千川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本来将自己身上的短袖花衬衫脱下来搭在胳膊上,进了电梯后又不自觉地穿上了它。
“一切顺利…是吧?”他同样用那种既奇怪又混夹着紧张和兴奋的视线偷偷观察松田阵平。
“嗯,反正他没冒烟。”西宫忧心忡忡地在松田身上扫了圈。
我应该冒烟吗?松田想着,突然很想抽烟思考一会儿,可能他脱离社会太久了,真的难以跟上这些年轻人跳跃的脑回路。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在等什么?”松田的不解伴随着那点烦躁开始张牙舞爪地滋生,像是有时会出现在那些复仇幽灵身上的绿色磷火,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脑袋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好像一阵轻柔的风从中拂过。他停顿了一会儿,用比刚刚的态度要好一些的干巴巴的语气问:“我需要解释。”
千川和西宫对视了一眼,年轻男孩先开口说:“只是一些必要的*防御*设施…不是我的负责范围,瑛姐等会儿应该会给你解释。”
他才入职两个月,好奇心还没从幽灵探测仪转移到公安调查厅大楼的紧急防御设备上呢!
松田阵平不说话,毕竟幽灵不能吸烟,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生前残留下来的*刻板行为*注定要与自己永别了,只能颇为惆怅地看着电梯上方显示楼层一格一格变化,最后停在了17楼上。
降灵科办公室在17楼右侧走廊的尽头,有些偏僻,或者说*幽暗*,这一层本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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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幽灵还留存着的嗅觉让松田闻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咖啡豆香气,17楼的另一侧办公室里有点不太清晰的传真机和打印机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响。
他将注意力转回到前方,随着深入,这条走廊两侧的墙壁上逐渐多了些不知所云的图案,那种*神秘主义*的图案,炼金术、占星术、符咒之类的字符,显得这儿反而不太像是个政府机构。
千川幸二和西宫美羽视若无睹,似乎对这一切都早已习惯,不过在踏进那间贴着‘降灵科’铭牌的办公室之前,他们俩还是默契地撤开一步,让松田阵平先进去。
松田阵平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们时有些疲倦地卸了口气,“如果你们想送我去转生,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不不不……”千川和西宫开始一起摇头。
“盐圈已经断开了,”鹤见瑛的声音从办公室大门对面的那扇小铁门里传出来,几秒钟后,她推开门,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从那扇比普通门要矮上一些的铁门后钻出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之前没了解过这些,有点大惊小怪了。”
“*塩の輪*……?”松田疑惑地重复。
“在日本神道教中,盐能够驱邪净化,东方的道学里认为盐能够延寿,是炼丹原料的一部分,一些佛教传统中盐会被用于法会和护法仪式,避免不洁之气的入侵。甚至在旧约时代,盐被用于祭祀和圣洁供奉。”鹤见瑛对他们说,“这种物质在*神秘学*之中具有神圣力量,所以死物不能越过*盐土*,因为那是死亡的死亡。”
她一步跨入降灵科办公室对呆愣在门外的两人一鬼勾勾手,“愣着干嘛?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吧。”
“喔,我就是…”千川幸二抓了抓头发,走过去,后知后觉地说:“万一他冒烟了呢……!”
再一再二不再三,别想有人再在他耳边说*冒烟*的事情了!松田说:“你要是给我上供一包香烟,我现在就能*冒烟*给你看。”
“我还没成年呢,松田先生,还得等两个月我才能去申请Taspo卡。”千川笑嘻嘻地转过身来看他,“自动贩卖机可不给20岁以下的人提供*尼古丁面条*。”
“什么たばこ……”松田阵平还没反应过来。
千川又说:“况且我们也没打算看热闹,这是合理的关心,防止你因为一些幽灵陷阱不小心受到伤害,我们得在第一时间帮助你。”
他很敏锐地察觉到松田语气中隐藏着的烦躁,避开了那些可能会冒犯到对方的词语,“毕竟瑛姐说在今天之前,她还从来没试过断开过盐圈。万一出了纰漏……”
“那只是普通盐圈,公安大楼可没那么容易给人大刀阔斧地改建,”鹤见瑛伸手在他的脑袋后敲了一下,说:“我只在外部的地下和几个楼层间埋了盐圈,用设备就能物理断开。”
“没有想给你挫骨扬灰的意思,我们部门不是那样的。”
她说着,看向松田阵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入职前我做了几个噩梦,有点害怕*奥斯蒙·萨德勒*那种角色。所以申请了用盐圈做防御设施,毕竟这儿通常不是很欢迎幽灵们。”
[松田阵平入镜,某摩天轮7号舱内,阴天]
“这种事怎么想也不可能。”
他挥了挥手,换掉了那套很*复古*的白色祭衣,不过那个小小的天冠还是斜斜地贴在他头发里,苍白的肤色在阴云密布的天色下竟显得不那么古怪了。
“她当是世界末日吗?还是正巧有个死灵法师的仇家找上门来?”松田嗤笑了一声,“恶鬼们要是真有一天围着那大楼往上爬,找但丁都够呛。”
“你那是什么表情。”
松田皱起眉,“哈?你们这真的有死灵法师?见鬼,那不是游戏……”
10. Previously On…
[下午3:45 降灵科办公室]
“这就是碰瓷你的墨镜幽灵男?”佐野川桃将千川带回来的下午茶包装盒拆开,里面是芝士蛋糕和布朗尼,外加两杯汤力冰美式。
拆下午茶之余,她抽空抬头看了看松田阵平,尽管后者在她眼中似乎完全没有那两个蛋糕来的要紧,“哦,是个帅哥。听你的描述,我还以为是什么流浪汉呢。”
或许因为佐野川桃身上自带的灵媒特质,幽灵们总是天然地更亲近他们这类群体,松田也不例外,于是和她点了点头。
佐野川桃笑眯眯地对他说:“欢迎来到降灵科,随便坐。不过最好别坐我这边,有一些针对幽灵的小玩具,可能会让你不太痛快。”
“他叫松田阵平。”鹤见瑛给濑尾健一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以防这位同事等会儿没留神,条件反射地拿出武器对着他来一下:“是个侦探。”
“我是吗?康斯坦丁那一部分不是已经过去了?”
松田阵平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略有些谨慎地绕过了佐野川桃的位置——那里确实放着些水晶球,塔罗牌之类的物件。他总觉得上面缠绕着些不详的气息,对幽灵来说也过于古怪了。
鹤见瑛问:“小桃,你有调查过他的身份吗?爆炸案,大概率和摩天轮有关。”
正在切蛋糕的女人茫然地抬起头,“等一下,你真打算让他……”
她的话没说完,但言下之意倒是很明显:他们都没打算把松田阵平送回该去的地方。
“不,我只是想让他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之后的事情……”
鹤见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区别于其他幽灵的特殊在这位墨镜卷发男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那些出于善意或别有目的的帮助,以及能够无视她身上咒文的附身能力……这绝不是一般幽灵能做到的,她耸耸肩:“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只要不害人,我们不会多加干涉。”
松田很自得地替自己找了一张空闲的办公椅坐下,“我还以为你们看到非自然生物就会想办法赶尽杀绝。”
“别把我们说的好像是*沙文主义*一样。”闻言,鹤见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除了对人类出手的那些外,我们通常对待非自然生物都只是观测不干预。”
不过它们大部分时候都不太友好就是了。
“我来查一下吧。”西宫自告奋勇,她大学的专业是信息数学,京都大学优秀毕业生在这间偏科严重的办公室内格外有含金量。
年轻女性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霹雳啪啦地敲键盘开始搜索信息,千川幸二从桌上拿起了一副粗黑框的眼镜戴上,凑到了她的后边一起看。
“哇……这是什么?”
“一个用网络爬虫自动爬取数据库的脚本程序,”西宫说道,“前一段时间我和鹤见前辈聊了一下国内目前的非自然案件流程,所以决定先做个模型试试……总之,这个脚本每隔三个小时就会爬取几个犯罪信息的网站,将新的案件整理归类储存在数据库中。”
“哦,你从警局的数据库里扒信息啊。”千川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嫌内网太慢,权限要求太多。”
他们虽然属于公安部门,但公安七课确实脱离在常规之外,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情报调查反而不那么方便。当然,如果拿着UACD的证件专门跑去信息部门要求公布某些案件信息,他们通常也都会同意,只是回回都得这样做,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嗯……瑛姐支持我的。”
西宫心虚地缩了下脖子,决定把自己的上司拉到同一战线,“这只在小范围内应用,仅我们科室内。”
“哦,别担心,亲爱的美羽ちゃん,公安还在使用那些老古董的程序才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呢,”千川一只手搭在西宫的椅背后,另一只手指了指屏幕中的一项:“爆炸案,我猜你有把早期案件都放在数据库里当模型的基础训练。”
“我把近十年上报过在警局数据库中留有记录的案件都喂进去了,要不然还得试错很久。”
代码只会出错不会骗人,进度条加载了一会儿,跳出了最符合搜索目标的那一条信息。
“松田-阵平……鹤见前辈,我们找到了。”西宫先看了看名字,又和坐在自己对面的幽灵对了眼——是的,他正坐在千川的位置上——照片显示的人像大致能够和他对上。
不过要是他能把墨镜摘下来就更好了。相处了快一下午,他们都还没见过该墨镜幽灵男的真容。
还是说那墨镜其实是某种用于掩饰的道具,他其实是个终结者*幽灵*!
这下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凑到了西宫的电脑后面,连佐野川桃和刚刚一声没吭,但已经把汤力冰美式喝到底的濑尾健一郎都走过去围观了一下。
“天啊,哦-他是位警官。”西宫吸了口气,有点惊讶。
正在被讨论的某人在他们面前百无聊赖地低下头,试图催动自己的幽灵*念力*来让千川桌子上的一支笔动起来。
在开车回来的路上,鹤见和他提过,有一些长时间停留在人间的幽灵学会了用特殊能力来控制东西的办法,毕竟他们因各种执念而留下来,总得想办法引起注意。不过这也导致了社会上出现那么多没头没尾的灵异事件,和一些鬼魂恐吓的传言。
“鹤见前辈……他是警视厅的。”西宫看看鹤见瑛,“这个要上报吗……”
“向谁上报?松本清长?种田山头火?让他们把这家伙领回去供起来?”
鹤见瑛把眉毛拧起来了,前几年她刚入职公安七课时,正值横滨一片混乱之际,五千亿的黑钱引发连续88天的无差别袭击,所有政府执法者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公安七课几乎所有的人手都到横滨给异能特务科善后。
她在横滨的街头见到了太多的死亡。死神来不及带走的、尚不知晓生命已经终结的,怨愤仇恶的魂在里面打滚。
彼时,非自然事故对策部只是公安内部的一个幽灵部门,它只有在新世纪初时运行过很短暂的时间,很快便在充满进步科技色彩的新千年里消失不见,政府内部似乎对这个部门多有成见,松本清长和种田山头火位列其中,对灵能力者们打算另起炉灶这一事并不看好。
但鹤见瑛想要净化横滨街头的游魂们,不得不三天两头和这几个人打交道,报告书能在办公室里堆起一座小山,烦到鹤见瑛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离职跑路,要么让他们体验一下灵魂出窍,亲眼看看地狱人间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仅管这事扯了一个多月,那边终于松了口,最后还是顺利解决了,只是鹤见瑛如今只要一想到这几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生出些怨气。
“两年前杯户广场的摩天轮爆炸事件……”西宫飞快地看了下案件报告,“我当时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印象里,那个炸弹犯似乎至今都还下落不明。”
两年前鹤见还在满日本跑,不过也早已对东京层出不穷的炸弹犯有所耳闻,难怪她听到松田阵平的名字时觉得耳熟,或许是那会儿同事闲聊的时候提起过他。
“你有印象吗?”鹤见问松田阵平。
那支钢笔始终没有动起来,松田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千川的手机上,那是一款刚上市不久的iPhone 3G触控显示屏手机,大概他觉得有点新奇,这会儿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好像猫发现了感兴趣的猎物那样,脑中已经想着方法要把对方一点点拆开了。
“你指哪个?我以前是警察,还是,害我死的真凶到现在都没落网?”松田坦然地摇摇头,“我只记得爆炸,和*はぎ*……”
他的声音难得卡壳了一下,忽然皱起了眉心,似乎想不明白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什么?”大家都没有听清楚,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松田阵平的身上。
幽灵男双手抱臂,一脸沉思着坐在千川幸二的位置上,思索片刻后依旧无果,“没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在鹤见瑛的身上,UACD实质上的管理员抓抓头发,“他失忆了,我先写个邮件过问一下江户川顾问的意见。”
“失忆的幽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千川很好奇,西宫跟着点点头,显然她真的很想做一份千禧年版的*百鬼夜行*。
“幽灵都是因为某些难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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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的事情而留下来的,”佐野川桃捧着咖啡扫过来,她有一双墨黑的眼睛,平常总懒洋洋的,有些散漫,但当她开始认真地观察什么的时候,却会叫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松田先生,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松田阵平耸耸肩,“我不知道。”
“好了,千川、西宫,你们俩去写案件报告,小桃、濑尾先生,麻烦和后勤部跟进一下,如果他们有察觉任何不对劲的事情,随时和我说。”鹤见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下班,松田先生,你跟我来。”
八卦小组原地解散,西宫翻出了自己的出勤手册,千川小声哼着歌拐进了茶水间,决定给自己再来一颗感冒药,佐野川桃踱回位置上,开始把吃不完的蛋糕分开装,“健一郎,蛋糕你要不要带一些给你女儿?”
黑头发的男人点了点头,他约莫三十来岁,又高又瘦,脸上有一道很夸张的旧伤,让他看上去不太好惹,声音低沉地说:“谢谢。”
松田观察了一会儿他们,就慢悠悠地晃进了鹤见瑛的办公室。
这个女人有一双绿色的猫眼,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冷淡,这会儿正手握着一支毛笔,专注地不知道在写什么。
松田看看她的办公室环境,她不关门,透明玻璃上的百叶窗也是开着的,从里到外都没什么隐私性,像个严格监督下属的管理者,不过看她和自己的同僚相处时的氛围,大家反倒很信赖她,因此也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
“所以我这段时间都得待在这了?”松田阵平问她,在房间内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你现在是UACD的人质。”鹤见瑛平静地回答,但她的目光依旧停在手上的动作。松田阵平坐在她对面,只能看出那是些草体的汉字,被用蘸了朱砂的毛笔写在黄纸上,大概是符咒之类的东西。
松田失笑:“你是从谁的地方把我劫过来的?”
“大概是摩天轮之神吧。”
鹤见写完最后一笔,拾起那张纸端详了一下,“好了。”
她一拍,在松田阵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纸符拍到了他的身上。
幽灵疑惑地低下头,那张纸符没有像其他什么东西一样穿过他的身体,只是轻飘飘地贴在了他的身上,然后缓慢地无火自燃,最后变成了一小团灰烬。
“什么……?”
他小声地咕哝,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能够被形容为*温暖*的触感。鹤见瑛放在他胸口上的手还没挪开,这会儿他居然可以碰到对方了,就好像他是个活人一样。
鹤见挪动手部,在他身上结实地拍了拍,然后满意道:“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个符呢,居然有用。不过有效期可能不长,过段时间就要续上。”
松田阵平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肌肤的触感让他觉得陌生,胸膛底下空荡荡的,他总觉得那里应该还要有些什么。
“只是让你的灵体更加结实一点,我们可不想一不小心从你身体里穿过去。”鹤见瑛弯起眼睛,“那很冷,会感冒的。”
她笑起来时看着年龄更小了些,居然有股青春气在其中,容易叫人生出亲近之意。
仅管嘴里说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我以为你打算把我送走呢。”松田阵平的手指间捻着那一小撮黄纸燃烧后的灰烬,他在上面感受到了火焰的余温,幽灵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他有些困惑,又好似迷茫,“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金银珠宝铸就的城市,还是永无悲哀眼泪的花园,亦或者精神理想化的极乐世界?
“我没去过。那是死亡,在我们看来就是永不相见。”鹤见瑛说,“不过对于真正寻求乌托邦的人来说,这或许是*救赎*。”
松田阵平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像是想得出神,毕竟他这会儿好像半死不活,没有过去的记忆和未来的希望,一个虚无缥缈的*救赎*听上去居然还让人有些心动。那些布道者说不准就是用这种方法让你去信他们的主。
“愿者得救。”鹤见瑛轻轻扫过他,绿色的眼睛像是森林深处的一洼湖泊,清澈地映出他的脸,“但你真的想要吗?”
11.RENT
[下午5:00 降灵科办公室]
几乎是下班的时间一到,办公室内的几人便不约而同地起身,拎着包离开房间。
这种离开速度通常都被称之为*逃离*。
松田阵平和鹤见瑛聊完,等着她写邮件,只是回过头看了眼,就发现公共办公区的灯已经关上了,再一回头,鹤见瑛的电脑关机了,她开始整东西。
半分钟后,鹤见瑛提起包对松田阵平说:“跟我走吧。”
“要去哪儿?”幽灵男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其妙。
“回家啊。”鹤见瑛同样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反问道:“难不成你想留在这里?”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看出来你们科室组建起来的时间不长了。”
不会她每抓到一只幽灵,等到下班了就得往家里带?哦,*对了*,自己是她带回来的第一只幽灵。念及此处,松田阵平的表情又变得极为微妙。
他们顺着那条略显阴暗的连廊走回到电梯口,这同层另一侧的办公室还没有下班,白炽灯通明,传真机滴滴响着吐出纸张。
鹤见压低了声音,小声对松田说:“他们部门的上司是个工作狂,有时候凌晨两三点才下班……噫,想想就觉得吓人。”
松田只是好奇地往那瞥了几眼,就被鹤见推着进到了电梯中,她有理有据:“你现在很容易被神经衰弱的人看到,就别杵在这儿吓他们了。”
松田阵平被鹤见瑛的一帖纸符变成了半实体,也就意味着现在的他能够简单地触碰到一些东西,铁器和盐对他的效果也会减弱。虽然他依旧可以从某些墙壁里穿过去,只是要花点力气把自己往里塞,有点像是进到了水中,带着一股阻力。
不过他看起来依旧是苍白又半透明的。
一般人会在濒死或精神状况很差的情况下看到鬼魂,鹤见瑛常常在公共休息室里遇见隔壁部门的成员挂着黑眼圈,半死不活地从休息室的小床上爬起来——他们有时都不回家——因此怀疑他们或许各个都能见鬼。
“有这么夸张吗?”松田双手抱臂站在了电梯的角落里。
鹤见瑛按地下停车场的按钮:“我们每隔半年就要做一场*职场净化仪式*,这栋大楼里的怨气可不少。”那都是加班的社畜们一个晚上接一个晚上攒出来的。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出现掰住了钢板门,感应门卡了一下,又缓缓地打开了,一位穿着橄榄色西装的瘦高男性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握着杯咖啡,脸上挂着副深色的椭圆眼镜,表情本来是一个他通常*待机*时露出来的严肃冷酷,在看到了里面的人是鹤见瑛之后又放松了些,黑眼圈和恍惚的双眼凑出了*疲惫*二字。
“风、风见先生,”鹤见瑛不漏痕迹地往边上跨了一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松田的存在,干笑着说:“这么巧。”
“鹤见小姐,”男人站到了鹤见瑛的边上,按了第三层的按钮,平光镜后的眼睛没什么精神地垂下,看到了鹤见手上那个巧克力色的通勤皮包,语气慢了半拍,像是快睡着了:“你们下班了。”
“是啊,”鹤见瑛问,“风见先生还有会要开?真是辛苦啊。”
电梯匀速下降,有轻微的失重感,风见裕也抬起手喝了口咖啡,推推眼镜,“配合降谷先生的工作而已,他比我要辛苦多了。”
“他还在做外勤工作?说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情报收集总是不嫌多的。多亏了降谷先生,最近的工作进展也很顺利。”
顺利等同于加班。鹤见看看他的眼袋,颇感同情。
风见裕也用手指揉着眉心,“说起来,已经入秋了,这电梯空调怎么还是这么冷。难怪最近感冒的组员越来越多了。”
“……千川也感冒了,我明天和安全监督部门的人说一下。”
鹤见很心虚地又偷摸往后退了一步,把头发放下来,企图使用增大视觉面积的方式来完全挡住松田阵平,和他身为幽灵散发出来的冷意。
电梯很快到三楼,风见走出电梯门,转身和鹤见告别。
鹤见瑛抬手晃了晃,手提包欲盖弥彰似的左右摆动。风见裕也错眼之间,居然在她身后看到有一双眼睛向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充斥着茫然和探究。
……但是刚才电梯里只有他和鹤见瑛两个人啊。
错觉?
风见眨眨眼睛,再看过去时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虽然早有听说隔壁部门的业务范围,但那毕竟是普通人不容易涉及的领域,他近30年的人生里可还没有遇到过任何的*非自然生物*。
风见裕也站在原地打了个寒颤,忽然就没有了困意。
“还好风见先生睡眠不足,有点迷迷糊糊的。”电梯门合上后鹤见瑛显然松了一口气,“下次还是带你去坐货梯好了。”
电梯很快抵达地下停车场,她走出电梯,回头却看到松田阵平还站在角落里,可能是在发呆,看起来愣愣的。
“回神,松田,喂,墨镜男!”鹤见一只手按在电梯门侧边,另一只手伸过去,在松田阵平眼前打个响指,“你还好吗?没事吧?”
他好像如梦初醒那样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推开了鹤见的手,“抱歉……”他揉着头发,“刚刚你们说的那个人,我总觉得很熟悉。”
“谁?你说风见先生的上司?”
松田否认道,“不,*降谷*……嗯,总觉得很耳熟。”
“降谷就是他们的上司。”
鹤见瑛领着松田阵平到自己的停车位前,“他常常被外派工作,性质特殊,反正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回来过。”
她低头在包里翻找车钥匙,“说不准你们以前还认识呢。如果想要找回记忆的话,我不介意以后碰见他了帮你问问。”
“嗯。谢谢。”经过刚才在办公室里的三十分钟详谈,鹤见瑛倒是不介意松田阵平暂时待在UACD一段时间,毕竟他们都很想知道为什么其他幽灵能在摩天轮上召唤出他。或许原因也藏在他失去的记忆之中?
“不过,这是你的车?”
“是啊。”鹤见瑛解了车锁,给松田拉开了副驾驶位车门,“你运气真好,这车昨天刚修完送回来呢。前一段时间我都骑自行车。”
松田退后几步认真看了看:“78年的法拉利512BB,现在全世界应该也没有几辆。很漂亮。”
这辆红色的跑车保持着法拉利标准性的低矮扁平车身设计,拥有圆形大灯和楔形车头,属于是在二十米开外都能让人一眼认出品牌的那种。
“当然,他是我的最爱。”鹤见瑛坐进车里,很是满意地说道:“我在拍卖会上对他一见钟情,很喜欢就买下来了,比BD5好开一些。”
松田阵平沉思了一会儿,说:“007?”
鹤见瑛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出停车场,“我姐姐超爱詹姆斯·邦德,所以她有很多阿斯顿马丁。话说回来,你的幽灵失忆症是不是针对性太强了一点。居然还能记得这些?”
松田阵平笑笑,“大概我生前挺喜欢关注这些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来了。”
鹤见瑛显然家境殷实,日本近些年来糟糕的经济状态是有目共睹的,幽灵很容易察觉到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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萎靡或是失意的负面情绪,就像是一些黑色的手缠绕在人类的身上,猝不及防能把他们拽进深渊。松田也见过不少幽灵因为社会上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而变得神经质,堕化成恶灵。
但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会在公安上班当公务员?
松田阵平没想出个所以然,红色超跑穿过还算不上高峰期时的马路,没几分钟就到鹤见的住所了。
……不是,就住在帝国酒店的隔壁,至于开超跑上班吗?
那是一栋外观看上去有些像是*西式洋馆*的大别墅,车子开到附近时就能看到那高坡度的三角形屋顶,大约有四层高,还不包含地下室,有个很大的花园似的院子被围在围墙内。
据鹤见瑛本人所说,她一个人住总觉得空荡荡的,所以出租招了几名室友一块儿住。
“不过空房间还有不少,你到时候就随便挑一间吧……哦,有个男孩的胆子有些小,你别不小心吓到他,最好和我一块儿住三楼。”
她在车库里停了车,先下车把门垫下的盐线分断了,才让松田阵平进去。
松田注意到,这栋房子的所有窗口和门下都被画了盐线,不太起眼的几盆装饰绿植的树枝上绑着几张纸符,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做这些,你的房客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鹤见瑛笑眯眯的,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要是你的房东给你每个月的房租打三折,还水电全免,就算她在歌舞伎厅的街头当神婆给人算命,你也不会在意的。”
“……”
松田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盲点:“你要收我房租吗?”
鹤见瑛也愣了一下:“你有钱吗?”
幽灵男理直气壮地摇摇头:“没有。”
“那就打工还债吧,不是说总有幽灵找你去……”
鹤见瑛的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有一串脚步声,“小瑛姐,你下班了?”
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从拐角那儿探出头来,往鹤见瑛的方向看过来,小声问:“你在打电话?”
“没啊,我刚回来。”她赶紧把松田往边上一推,险些把幽灵整个儿推进墙里,“你今天放学这么早?”
男孩嘿嘿笑了一下,“下午的课不多,今天也不用参加部活,我就回来了。我在做晚饭,小瑛姐你要一份吗?”
“是咖喱?我闻到香味了,谢谢阿纲,请给我留一份。”
“没事,反正安娜姐也还在神奈川没回来呢,”沢田纲吉往鹤见瑛身后那片没有被灯光照到的阴影里瞥了眼,有些犹豫地问:“刚刚是小瑛姐你在说话吗?我好像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是我刚刚在打电话,下属给我汇报工作。”
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哦,好好休息小瑛姐,我在妈妈那学到了一个非常美味的配方。”
鹤见瑛微笑:“嗯嗯,我很期待。”
男孩又回到厨房去了。
鹤见瑛偷偷摸摸往前走几步看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对松田阵平招招手,“走走走,先去我房间。”
她硬是把看管*人质*安全演出了种带野男人的回家的偷感。
“去你房间还得坐电梯?”这是松田阵平今天第二次被推进了电梯中,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座被安装在洋房里的电梯。
“存在即合理。既然装了那就是让我用的。”鹤见说道,“天天走楼梯多累人啊。”
松田阵平想说这句客观唯心主义理论好像不应该被用在这个语境里,但转念一想,他的这位*天使投资人*毕竟是连上班通勤距离只有几百米也要开超跑上路的女人。没什么不合理的。
12.Rich Woman & Poor Man
[上午8:45 鹤见宅]
“闹钟太吵了。”
一个陌生男性低沉的声音传入鹤见瑛的耳中,她抓起被子,把自己裹进里面,缩了起来。
声音没有消失,而是再次慢悠悠地响起,伴随着一阵相当于20度冷空调的寒意。
“你该起床了,再不醒上班就迟到了。”
“……”鹤见瑛坐起来,眼睛在困顿中睁开一小点,头发乱糟糟地散着,“我们部门没有考勤!”
她颇有些哀怨地拿被子裹住自己,“况且这里禁止穿墙。”
睡觉前她应该在自己的房间墙角撒一圈盐的!
“我敲了门,但是你没听到,结果稍微一用力就穿过门了,不过我闭着眼睛呢,什么也没看到。”松田阵平站在她房门的前面背对着她说,“我早上去了趟客厅,好像吓到那个男孩了,还是待在上面比较好。”
“嗯?阿纲?哦…他的体质就是容易招惹些非自然生物,灵视比普通人要强上一点,等他上学调理一下就缓过来了。”
被一打岔,鹤见瑛也清醒了,关上闹钟打着哈欠走下床,“你出去吧,这会儿家里应该没人了。冰箱里有牛奶,柜子里有麦片——如果你想要尝尝的话。记得拿原味的那袋。”
“人类的食物对幽灵来说也有用吗?”松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还没体会过饿的感觉。”
鹤见要去洗漱,很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我又不是幽灵。只是从理论上来说,你现在算有实体,所以能够尝试。但愿你会爱上麦片,明天早上别再来充当我的闹钟了。”
“但愿我明天别再把那个男孩吓得脸色发白吧。”松田阵平这回拧着门把手开门出去了,幸好鹤见瑛偏爱原木和陶瓷,房子装饰中铁制品含量少,方便了他的行动。
昨天两手空空的松田阵平被心软的*天使投资人*安排进了一间就在她隔壁的空房间,闲暇之余,听鹤见瑛介绍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要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不少时间的*室友*们。
刚下班回来时就碰见的那名棕发男孩叫做沢田纲吉,正在读国中二年级,不过听说他大学要去意大利读,因此每到周末都会和一位穿着黑西装的高挑男人出去上意大利语补习班——鹤见瑛在心中猜测过对方的身份,从家庭教师猜到港口黑*手*党,但至今也没有和对方证实过。
另一名女孩叫做宫城安娜,比纲吉要大两岁,是女大学生,但是年初的时候向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如今正在全国各地体验生活,说是打工赚够了钱就去申请美国洛杉矶的学校,因为她哥哥在那儿打篮球。
除了这两名年轻人之外,好像还有位和UACD的工作偶尔会打交道的相关人员也在这栋房子里借住,只不过据鹤见瑛所说,对方常驻横滨,整日与工作为伴,恨不得娶咖啡为妻,光临这栋房子的时间很少。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向这几位室友介绍松田阵平的存在,鹤见瑛皱着眉思考了半天,对他说自己得研究一下咒文,争取能够改善出一版新的,到时候披上一件风衣,戴上口罩和墨镜,随便找个借口,比如严重的花粉过敏症,不能照到太阳的疾病…反正大家都是很好说话的人,接受一位*体弱多病*的新室友不算多么困难的事情。
松田阵平离开三楼,好在沢田纲吉已经出门上学去了。
他昨晚只睡着了一会儿(说到底,幽灵真的需要睡眠吗?认识鹤见瑛之前他几乎全天24小时清醒着),清晨的时候闲着没事在客厅的书架上挑了本书看——拉美作家的短篇小说集,充斥着湿热、疟疾和破碎——结果沢田纲吉起床来到客厅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浑身苍白的半透明男人和一本飘在半空的书,晨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穿透了他的身体。
沢田纲吉被吓得浑身僵硬,迈着*螃蟹步*贴在墙壁上远离了客厅,看起来很想把自己手上那个分量不轻的大戒指往松田阵平身上一丢,然后迅速逃跑。
幽灵很好心地在他躲进厨房的时候飘回三楼了。
对于吓到小孩这事,他稍微有些愧疚,但是不多,毕竟是鹤见瑛把他带回来的,对吧!要怪就怪房东,和贪图三折房租的租客。
谁都知道低价别墅是不会凭空出现在交易市场的。那都是有缘由的。
他拉开冰箱门——试了三次才成功,半实体状态下的力道不好把控——在里面找到了大盒装的牛奶,又在橱柜里找到了一罐营养麦片。
幽灵的身体理应是没有味觉的,不过现在的他倒确实能够尝出一点味道。他开始理解为何人类热衷于给自己找各种早中晚餐了。
味觉和嗅觉,好像正在把他变成一个人类。
鹤见瑛换好衣服来到客厅时,松田阵平递过来了一杯已经加热过的燕麦牛奶。
“哦,谢谢。”房东拿起杯子打量他,“你还喜欢吧?”
“味道不错。”松田清早换了一套衣服穿,得亏他清早和沢田纲吉遇到的时候穿的不再是那身像是刚从坟地里飘出来的祭衣,不然那小孩受到的惊吓可能更大。
松田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一套深蓝色西装是鹤见从换衣间里找出来的,据说她还没回国前,这栋房子是她姐姐在住,几套男装都是姐姐的前男友留下来的衣服,反正也不知道在这栋房子里放多久了,她看了看尺码,松田大概是能穿的,于是便往上面拍了几张黄符,一股脑丢进了对方房间的衣柜里。只是那顶天冠不管怎么样都拿不下来,鹤见顺手抓了抓他的头发,用那蓬松的卷发给它盖住了。
“睡得好吗?”
“我不确定幽灵的*睡眠状态*该怎么样定义,”松田把桌面上面另一份被加过热的面包三明治推到她的面前,“但我什么也没梦到,这应该证明还不错吧?”
“这是你给我做的?天啊,你好贴心,谢谢你松田先生。”
“不是,是那个胆子有点小的男孩留给你的。”松田又不饿,他根本就没有*饿*的概念,品尝食物只是享受的一部分,以及靠近自己过去的一种方式。他是说,他还活着的时候应该也吃东西吧?这或许能让他回忆起些什么,“还有这张纸,一并留在冰箱里的。”
鹤见瑛拿起被压在瓷碗下方的一张便签,上面是纲吉有点潦草的留言:
「小瑛姐!我好像在家里撞鬼了!有个戴着墨镜的奇怪男人在客厅看书!我就说昨天晚上怎么那么冷!
这不会是之前总是缠着我的那几个鬼魂吧?
总之,救命啊!
p.s.三明治加热一分钟就可以了,我放了芝士片和蛋黄酱还有鸡蛋」
鹤见瑛将便签纸翻过去,从餐桌上找到了一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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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背面写下:
「已经解决了,如果还是害怕,晚上就在床头贴上符咒。
p.s.谢谢你的早餐」
她写完,从口袋中拿了一张黄色符纸和便签一起压在了装饰花瓶的下面。然后抬起头又看看松田阵平,疑惑地问他:“你不会看书的时候也戴着墨镜吧?”
“之前那是没地方揣,我都习惯了。”松田疑惑地‘嗯’了声,接着又把墨镜折好放进了西装前的口袋里,“这又不影响我的视觉。”
他拿下墨镜后看上去很年轻,五官标致,如果不是表情总显得严肃,甚至会让人产生‘诶,这人真的成年了?’的疑问。这种程度的帅气已经是年末做警察日历时会被拉去拍写真照的那一批了吧。
鹤见低头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把自己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地开始胡思乱想。
十分钟后,松田阵平又一次坐上了鹤见瑛的红色法拉利超跑,根据昨天的经验,她们避开了工作电梯,鹤见瑛带着他左拐右拐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坐着货梯上了17楼。
“我该给你买一些黑西装,黑色看着就不那么明显了,”鹤见对松田说,站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位置,视线在他身上和电梯的镜面反射中来回打转,“你穿黑色也更好看点。这几件衣服还是小了,肩膀一点也不合适。”
“我觉得还好啊,”松田扯扯衣服,那些放在他衣柜里的衣服他都不认识品牌,但大概在某几本时尚杂志上瞥到过几眼,“你不是把我当成你的洋娃娃了吧?”
“洋娃娃有什么不好的,包吃包住还有量身定制能穿,”鹤见瑛弯起嘴角,脸颊上露出来的酒窝让这个笑容更加甜蜜:“作为一级碰瓷选手,你可是一来就碰到了台能自动充值的ATM机,领先其他幽灵九十九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松田阵平眼观鼻子鼻观心,决定不反驳。
“要是不喜欢,那你还是保持幽灵的状态算了,不然我的同事们迟早让你给吓成神经衰弱。就是注意别让人家从你身体里穿过去。”
松田阵平想了想,很诚恳地说:“可是我想吃东西。”
嗯…人类食物征服幽灵味觉。只是一杯牛奶燕麦就让他彻底倒戈了,那要是吃到好的还得了。
从到任起便表现得财大气粗,时不时就请同事们吃大餐的鹤见瑛:“看来千川以后买下午茶得买六人份的了。”
[西宫美羽入镜,降灵科茶水间,棕色沙发]
“你敢相信?我在一个月内吃胖了五斤!”女人不敢置信地对着镜头说,脸色发白,身穿一件过于宽松的白衬衫,“不、我当然不是想要批判什么,我老家那边连一间米其林餐厅都没有呢,我甚至都不知道东京的米其林还能提供外送上门的服务…我只是——这还是在我每天去训练场两小时的情况下!”
画外音:你可以和副主任说你不想吃,她很好说话。
西宫美羽警惕地盯着镜头,眼神锐利,好像一只突然开始护食的仓鼠:“我想吃,很好吃。不会有人想拒绝这个。我是说,在公安出台禁止点外送美食的法规之前。”
画外音:那就在训练室多——
西宫美羽起身,“千川把外送拿上来了,我先去吃了,下次说!”
[西宫美羽像一阵旋风一样离开,镜头推进,空的棕色沙发]
13.Case Always Come
[上午9:15 降灵科办公室]
降灵科果然如鹤见瑛所说的那般没有考勤,他们俩到办公室时只有西宫美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松田阵平跟着鹤见瑛从安全通道绕出来的时候,还碰巧遇到隔壁办公室的一位成员如同游魂般一脸恍惚地*飘进*公共休息室,对方甚至没有注意到松田阵平的存在。想来是通宵了一个晚上精神不济。
“早啊,鹤见前辈,松田警官!”西宫吃着便利店饭团和他们打招呼。
“早。”松田走进办公室大门前,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盐线还在不在,经过昨天的那一遭后,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警惕心。
这个世界上的*幽灵猎人*们不仅狡猾而且谨慎!一个不留神灵体就要痛半天。
“早上好,有案子吗?”
“暂时没看到通知。”西宫咕咚咽下了最后一口饭团,对鹤见说:“搜查部让我们自己安排巡逻时间。”
鹤见瑛:“……我们科室总共就五个人,如今顶多外加一只幽灵。”巡个逻不成降灵科团建了?
松田走在前面,闻言扭头看了眼她,意思大概是在疑问: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科室成员了?
西宫耸耸肩,“千川上午有课,佐野川前辈在食堂,濑尾前辈说是送女儿去幼儿园了,还没到。”
鹤见瑛走进自己的办公间内,把包挂起来,“反正也没案子,先不管他们。”
降灵科接收的案件通常都比较特殊,除了那些他们自己正巧遇上的,其他的案件一般都要先在各类凶杀案中被刑事部筛选一遍,再被异能特务科过滤一通,最后能到他们手里的不多,空窗期大约在一小时至一个月内浮动,非常随机,紧急事态发生时,大家原地出勤的状况也不是没有。
西宫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她的性格如此,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对自己苛刻到完美,从入职开始便在心中落下一个伟大目标:让降灵科做大做强!
他们所生活的这个国家既前卫又古板,有时不太正常地推崇着那些已经*死亡*的事物,他们相信自然万物的生命循环,也信奉*物哀*之美,理所因当地把那些亡者的残影视作万千神明中的一部分。
那些深仇旧怨、无法舍弃、依恋流连的理由被合理化为了*神明*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并不大的国度中甚至挤满了*八百万神明*。
在降灵科创办之前,阴阳道已经衰败很久了,驱鬼招魂的业务被一些家传悠久的老式宗族垄断,这个市场从来便不在乎普罗大众,唯有钱与权是敲门砖。因此,降灵科能够像现在这样顺利运转下来,的确花了鹤见不少时间(和金钱),或许还有偷偷指使几只幽灵吓了吓公安部长的缘故(但鹤见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总之,他们部门好不容易凑齐了职员人数的最低标准,但其他一切需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由鹤见瑛掏钱,公安内部系统是没有专门负责灵异板块的,毕竟幽灵的习性,妖怪出没的场所…把这些东西报告上去,很有可能会在某天被查错资料的同事误以为是同僚不小心把自己写的幻想小说传了上去。那也太糟糕了!
所以在西宫花了半个多月把案件信息搜集程序编写完后,她又开始归类一些常见的非自然生物,标上相关的注意事项、鉴别方式、祓除方法等,俗称傻瓜说明书,这样下来,即便是没有任何灵(异)能力的普通人也可以学会如何在遭受非自然生物的攻击时保障自身安全。
鹤见时常和她凑在一块儿,把自己人生前二十七年所遭遇到过的所有情报都一股脑说给她听。
同样,鹤见瑛也并非无事可做,她从很多年前就在构思一种对非自然力量的波动会产生反应的警报器,如果能成功研制出来,并像CCTV那样大范围投入使用,不仅对他们这些从业者来说会方便不少,对于非自然生物的受害者们来说也是种不错的救助手段。
只是,到目前为止,鹤见发现灵力在器械上的维持时长并不理想,她不可能天天给这些警报器充电,更别说要把这个仪器推广到全国使用了。
她必须要制作出一个更精准也更有持续性的,不会被异能力者的能量波动所影响,真正的只对恶魂恶灵起作用的警报器。
“随便找个地方坐,或者趁着隔壁的人还都精神萎靡着在休息,你可以去茶水间里找点东西吃。桌上有书和杂志。”
鹤见对他说完,就埋头于自己手上的东西了。她的办公桌边上有一张可移动工作台,上面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接口和绘图尺之类的小物件。
松田确实有那么*一小点*想要再吃点什么的念头,就在刚刚的一分钟内,他的目光已经不可避免地被佐野川桃落在桌面上的巧克力包装袋所吸引,但是那边上紧挨着一个小小的,里面弥漫着雾气的*诡异*水晶球体,于是他没有靠近,只是观光似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颇为好奇地打量那些出现在墙壁上的涂鸦与海报。
在最大的那面墙壁上有一个用黑色蜡笔简笔画的男性(大概是男性)踩在海浪之上(大概是海浪),手中拿着一柄长剑(或是一个十字架?)直指前方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看不出来,也可能是海草那样的东西)。非常抽象,非常随性。(“这是须佐之男,”西宫美羽从电脑后抬起头对他解释道,“千川画的,须佐之男降服八岐大蛇的故事,他说可以用这个来鼓舞人心。但是也太丑了。”)
在这幅大作的边上贴着几张GLAY的乐队海报(还有几张Led Zeppelin),四位成员的表情坚毅而冷酷。这么一看反倒更有点像是摇滚精神终将战胜邪恶之类的隐喻。
这玩意儿应该出现在*Rolling Stone*的杂志封面上。
太先锋了,松田阵平觉得自己的艺术造诣还不能够到达欣赏这个的程度,转了一圈后便又回到了昨天坐在鹤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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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前面的那个位置。
“你在做什么东西?”
“一个能够自动监测能量波动的警报器。”被鹤见瑛拉过来的这张桌面上铺散着一堆金属零件和电路模块,一盏暖色的小灯支在旁侧,她正眯着眼睛,试图让一张黄色的符纸完整而不破损地变成传感器中的一部分。
松田阵平盯着她灵巧转动着零件的手指看了一会儿,评价道:“很有趣。”
源于丢失记忆中的那些自动化行为让他在此刻很想拿起这些零件做点什么,但他还没忘记自己是个*幽灵*,这些小东西该死地*烫手*。
“让它变得*有趣*可不是我的目标。”鹤见往上面固定了信号线之类的东西,然后连接上不同金属片和模块,把它变成了一个有些笨重的金属大章鱼。
“你打算用模拟信号传输警报?”松田阵平脑中准确地辨认出了那些小装置的作用,就好像有个别的声音正在给他解说这些构成具体是什么东西一样,“大范围使用的话,无线电波很容易受到干扰,也可能会投射到其他人的接收器上。”
鹤见看了松田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提醒,我会再修改一下。或许卫星能用……”
她埋头翻出一叠几乎画满了的图纸,把它们铺开,继续在上面涂涂改改。
“你是学电子工程的?”松田阵平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些许的眼熟,*不*,应该说*非常*,似乎在他人生过去的某一段时间中,他在无数个万籁俱静的深夜也是这样伏在桌面上用量尺测绘图纸……
“MBA,”鹤见回答他说道,“长辈本来希望我能参与家业的管理,不过后来我的姐姐接管了那些,就随便我了。这是兴趣爱好。”
商学院毕业但主业捉鬼,副业电子工程设计。
三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职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松田不再提问了,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鹤见瑛改图纸。
大约两分钟后,那位看上去有点阴沉的黑头发中年男人走进了办公室和他们说早上好。再过去一分钟,佐野川桃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一把拉开自己的办公椅,捞起了她的水晶球,用做了美甲的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同时夸松田这身西装真漂亮。
三十秒后,松田阵平听到了一个如同被加了混响的蚊喃在他耳边响起:请帮帮我……
五秒后,他只来得及对鹤见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整个消失不见。
“……”棕发女人依旧维持着伏低身体,手里抓着两支标记笔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原本还好端端坐在自己前面的蓝西装幽灵在金光一闪后便原地消失。她还沉浸在电路模拟和元器件布线的大脑卡住了一会儿,才震惊地慢慢站直自己的身体。
“……有案子了。”她说。在UACD成员们茫然望过来的目光中,轻咳了一声,“总之,先排查一下全国一共有多少座摩天轮?”
14.Fools Wish
[上午9:39 降灵科办公室]
“这种东西查不到吧。”佐野川桃吐槽了一句,“日本人恨不得在每个商场上都放个摩天轮。”
“大型摩天轮就不说了,小型摩天轮在全国起码有上百座,”西宫美羽在网页上搜索,大概跳出几个东京有名的超大摩天轮图片,“而且我们都不清楚幽灵们召唤松田先生的摩天轮到底需要什么规格。”
“概念性召唤,嗯…也有可能,说不定纪念品水晶球里的那种也能算作媒介。”佐野川桃用她加长了的美甲在那颗常用于占卜当日幸运色的水晶球上敲了敲,另一只手托着脸颊,“早知道抓个幽灵问问了。”
鹤见瑛回过神来,把工作台推开,“我追踪一下他衣服上的符咒。”毕竟是自己画的,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其中,通过感应的方式还是能够感知到大概的方位。
不过还没等到她想起那叠用来追踪灵力的符文被她放在了哪个柜子里,降灵科办公室内的座机像是鞭炮一样忽然炸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几台座机自从被放在这间办公室起,就还没被人使用过,往常需要他们处理的案件信息不是通过电子邮件,就是直接送到鹤见瑛手机里,降灵科在公安部门内依旧算半个幽灵部门。有时西宫都怀疑资讯办事处到底知不知道17楼还有个降灵科呢。
西宫美羽犹豫了一秒,伸手按下了免提键:“你好,UACD降灵科办公室。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通话的那头的声音裹挟在一段称得上诡异的电流杂音里:“西宫?我…是松…阵平,这里遇到…麻烦,可能是……你们的案件。”
“松田先生!”西宫美羽惊叫出声,“你怎么会知道降灵科的座机号码?”
“噢,你们不是放…印了热线…的名片吗……看过还没忘。”声音忽远忽近,伴随着不太稳定的沙沙响,显得这通电话颇有点灵异色彩——当然,*幽灵来电*这事本就很灵异了,“幸好这个号码是免费的……”
松田阵平口中所说的名片是早先鹤见瑛在启动降灵科后配套申请的,不过鉴于隐秘原则,这一沓名片始终没有发出去,于是被塞在办公桌的角落里上灰。
鹤见本还想着等人到齐了的某天,大家集思广益,给降灵科取个对外的假名,改改这热线电话。
“你知道自己现在所处什么地方吗?”
“和歌山,し…白滨。”松田阵平的语气顿了顿,“鹤见……符咒就快要失效,总之请…尽快过来,我觉得这……不太对劲。”
西宫开始在程序上搜索白滨近期是否有案情,一边问道:“有没有更详细的地址?”
“靠近——哗啦!”
有什么东西落下,发出了嘈杂的一声,随后便是寂静的电流声。
“松田先生?还在吗?你能听到吗?”电话再无回音,西宫美羽眨眨眼,“松田先生不说话了,难道是有情况发生?”
“可能是符咒失效了。”鹤见叹了口气。她昨天只是练练手,那张贴到松田阵平身上的符咒没输入太多灵力,坚持十几个小时就消散是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失效的时机会这么不巧。
“我定位到了这个公共电话亭的位置,”佐野川说,“还真是在白滨…这么靠南,太平洋沿岸啊。这种程度的瞬间移动还真是可怕。都快相当于山神了。那些幽灵别是真给他修了个神龛。”
恰逢电脑程序显示出搜索结果,西宫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屏幕上的文字,“当地没有特别的凶杀案报道,只有几起自杀,和自然死亡。”
她看了看鹤见瑛,小声问:“这个死亡率看着还挺正常的,鹤见前辈…我们真的要过去吗?”
“反正幸二和茂夫现下都在东京,一般案件他们完全有能力解决……嗯,去白滨看看情况也没什么大问题。”
鹤见扫了眼时间,“羽田有飞往白滨的航线吧,我安排行程,大家去准备一下必需品,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白滨。”
"Yes, Madam!"
和歌山的南纪白滨机场距离他们的目的地不算远,东京羽田机场每天有三班直达白滨的航线,鹤见家持有JAT的少量股份,她临时拜托熟人在最近的航班里添几个名额还是不难的。
大约半小时后,鹤见将留给千川幸二的短信发出,开着UACD出勤专用的丰田皇冠载着三位降灵科成员出发去羽田机场。
“濑尾先生,这个*临时*委托时间不定,有可能会在白滨花费几天,你家里没问题吧?”鹤见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坐在副驾驶位上面无表情的男人。
“已经和妻子讲过了,她很支持我出差。”濑尾健一郎睁着双凶狠的死鱼眼看前方道路,干巴巴地回答。
“那小凛呢,爸爸要出远门有没有告诉小凛?”佐野川桃和濑尾的关系比较好,他们认识的时间长一些,又勉强算得上酒友,对濑尾家的情况更熟悉,而且此人的一大不入流毛病就是爱逗正经人:“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个晚上没看到爸爸就可能会哭鼻子哦。”
濑尾似乎皱了皱眉毛,那张总是没什么波动的扑克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紧张*的情绪,“小凛……是很勇敢的女孩子,不会哭鼻子的。”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鹤见瑛,“我们能在两天内解决这件事情。”
他似乎是在提问,但语气听着却很肯定,是个陈述句。
鹤见瑛干笑了声:“这我可不敢保证。濑尾先生要是担心太太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也可以留在东京,我和小桃、美羽三个人也够了。”
“这也是我的工作。”濑尾收回视线,“而且经纪人也会帮忙照看小凛。”
“经纪人……噢,我记得濑尾前辈的太太是模特吧?”和佐野川一块儿坐在后排的西宫愣了下后忽然反应过来,“小桃姐好像和我说过。”
“她是星尘事务所的艺人。”濑尾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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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木富绘,大美女哦,你肯定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啦。”佐野川桃用肩膀顶了顶西宫,凑过去在西宫的耳边小声说,“她和健一郎是青梅竹马,还是健一郎的初恋哦。”
讨论间隔不到一米的前辈八卦并不符合西宫美羽*平时*的处事准则,不过开往机场的路途确实无聊,十点多的东京道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她双手挡在嘴巴前,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和佐野川桃谈论起来,虽然女孩儿们的话题总是转移的很快,没聊几句就从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转移到了楼上或楼下的陌生同事身上。
一个常常出没于公安茶水间和食堂角落的灵媒显然对勘探人心之事手到擒来,一张塔罗牌的牌面都能叫她嘴皮子一碰说出花来,那些细微的举动中更是能够解读出复杂的人心。
上至明恋暗恋隐婚,下至出轨劈腿情离,其牵连之广,精彩纷呈,听得西宫差点没憋住自己惊叹的吸气声。
佐野川桃的灵媒天赋在很小的时候便展现出来,那股天生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敏锐曾让她惹上不少麻烦。她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生存,辗转于各个寄宿家庭,学的是人情世故,最会察言观色,不需要依靠复杂的仪式来窥探他人的心思,仅需一眼,便能捕捉到人们企图隐藏在皮囊下的情感波动。
一个人站立时重心的微妙偏移,衣领的稍稍拉动,甚至是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轻扣,都会在她眼中变成解开对方心思的钥匙。她看得多了,人们在心中那些未曾言说的秘密对她来说反而如同透明。
[上午和歌山县白滨町]
松田阵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电话筒从他的手掌中穿过,坠了下去,在电话线的连接下无力地摇晃着,话筒里隐约传来一点呼唤的声音。
他从公共电话亭的透明玻璃门那穿了出去,在他的前方是一片因海蚀而产生的海岸悬崖,有四五十米高,宽阔而空荡,深蓝色的浪潮卷着白花从地平线那头扑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细碎闪光,然后狠狠地拍打在崖壁之上,发出温怒的呼吸。
这是太平洋。
松田阵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墨镜,重新戴在了脸上,他回过头,身后不远处是一栋不太有人光顾的老旧温泉旅店。而一个苍白的,比他看起来要透明更多的幽灵虚弱地坐在一棵巨大的黑松树下,粗壮松树的树干中有个树洞,里面被塞了一些孩子的过去的旧玩具,其中就有个用木片拼图拼出来的摩天轮模型。
那是他被召唤到这儿的原因之一。
话说,到底为什么这种*摩天轮*也能管用,这算哪门子的通货膨胀!
这个幽灵约莫刚成年的年纪,细长的四肢和有些羸弱的身体像是营养没跟上生长期,他的脸色格外白,表情惶惶迷茫,似乎一直神游在它处。
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深感麻烦。这是他做这种事情以来,第一次碰见把他叫去帮忙,却连到底要他做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幽灵。
也不知道阴阳师对这种情况有没有辙。
15.Seven Of Pentacles
[下午1:18 和歌山县白滨町]
东京飞往到白滨约要一个半小时,抵达南纪白滨机场时,距离松田阵平联系他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毕竟这并非当地警署发出的案件,因此他们也无法申请警用直升机,鹤见家倒是有私人飞机,但光是申请航线就要花半天,还不如他们自己赶最近的航班。
临时租用的SUV好像是经历过千难万险,旧得仿佛喷出几口废气后就要报废,只是租车行只剩下这么一辆宽敞越野车,车行老板为难地微笑,从柜子里抽出一沓没用的小赠品,给他们打了个八折优惠,鞠着躬把他们送出租车行。
鹤见瑛才下飞机,手机上就弹出一堆来自千川幸二的短信,他的临床实践课在半小时前结束,吃中饭时收到消息,才知道同事们居然临时出差丢下他一人在东京,霎时悲从中来,怒而洋洋洒洒打出数篇巨幅短信轰炸鹤见和西宫。
鹤见只是扫了两眼就知道后面全是废话,而西宫美羽看完之后更加生气,觉得此人要是能把这精力放在平时写任务报告上,说不准还不会如此讨人嫌。于是决定以同等篇幅的短信发回去斥责他。
佐野川桃自觉坐上驾驶座开车,感慨着说:“果然只有学生才会对出差有憧憬。”
鹤见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瞥了眼她,笑了笑:“你读书的时候也不喜欢出去。”
伟大的灵媒之神佐野川桃女士旋开了车载音乐,福山雅治《虹》轻快的前奏从里面跃动出来,她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喜欢野外求生?我在那种地方活不过两天的。”
“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吧……”
“得了吧,小妞,你为了去那什么要命的雨林里,休了整整一年的学,我都得靠占卜才能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被熊吃掉。”
“亚马逊雨林里没有熊。”鹤见瑛小声说。
“见鬼,难怪我每次都会抽到*愚者*。”佐野川桃按了按车喇叭,超过了前面的那辆铃木汽车,“你知道你的那些明信片是在我们毕业的那一年才送到我手上的吗?”
“那地方没信号嘛……”鹤见瑛决定转移话题,她和佐野川桃认识太多年,人生黑历史能被对方从27岁抖落到7岁,在这个不大的SUV里显得她一个副主任很没威严似的,话锋一转:“你这方向对吗?”
“太平洋沿岸,温泉旅店,”佐野川说,“就算GPS失灵了,只要朝着海的方向总没错。”
白滨靠着海岸,地势从高渐低,开上公路没多久就能够遥望到地平线那头看见蔚蓝的海面。
她们要前往的目的地是一个名叫霧の湯(きりのゆ)的温泉旅馆,位于一座海岸悬崖附近,不过根据松田阵平打来电话的那个电话亭定位,她们似乎要先穿过一片山林,才能抵达。
“开车也得半个多小时,”鹤见瑛手里拿着份租车行八折优惠给的赠品地图,和车子GPS导航上的图片对了一会儿,大概找到了她们如今的位置,“幸好这儿没什么人。”
西宫在*短信战争*中暂时取得上风——大概千川正酝酿着一段惊天长文反驳她,只是还没写完——把手机收了起来,往窗外看,托着脸感叹道:“好漂亮啊,我都没怎么去过海边呢。”
濑尾健一郎悄声不言,但拍了好几张窗外的风景照,准备发彩信给自己的老婆看。
SUV平稳地沿着车道往一片山林里开去,周围渐渐没了其他车辆,这片林子生满常绿橡树和黑松,虽然迎着海风,却长得枝繁叶茂,格外葱郁,拔地而起简直遮天蔽日,太平洋沿岸的阳光被层叠的枝叶牢牢遮住,居然没多少能够穿透下来。
西宫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觉得头晕,说来奇怪,她在工作时总是精神饱满,再加上身体素质好,打盹偷懒这事很少出现在她身上,更不用说晕船晕车晕飞机了,强壮到有时能把千川吓得去健身房跑一个小时。
她疑惑地靠在窗边,看到濑尾健一郎双手抱臂,也是闭着眼睛在休息,驾驶位的两位前辈说话频率越来越低,鹤见似乎打了个哈欠,不再说话了。她于是怀里抱着自己的旅行包,垂下脑袋昏昏欲睡地合上眼睛。
不知多久后,贴在她手边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震动声让她惊醒,西宫抖了一下,胡乱抓起手机看了眼,发信人是千川幸二。
昏睡过去之前的记忆全都慢慢回笼,她眨眨眼,又往车外撇了眼,她们依旧在那片绿荫遮蔽的山林里穿行。
西宫叹气打开手机,那条短信跳出来,字符不多,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今天千川幸二给她发来的短信,基本长的都像是新闻报道。
「这么快就碰到正事了?工作结束记得和我讲讲这回碰见了什么,你们连通讯器都没用上!」
……什么?
西宫美羽疑惑地阅读完,又切换到了上一条短信,那也是一条来自千川的未读消息,发信时间居然在一个小时之前,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充斥着他对于*搭档*分离,团队抛弃的不满,显然是因为这条短消息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复,他才隔了一个小时又发了一条新的。
西宫的心跳在胸膛里重重地砸了一下,再次回到短信页面,她发给千川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在两个小时之前。
另一边的濑尾双目紧闭,气息平缓。
西宫美羽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小桃姐……我们开了多久了?”
“嗯?大概半个小时吧?”佐野川桃开过一个下坡,那山路蜿蜒,车子又慢吞吞地往上爬,“奇怪,也该到了啊。”
她说着忽然打了个哈欠,“早知道出发前买杯咖啡的。”
“但现在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西宫美羽在车子后视镜中看到了自己有些僵硬的表情。
车载音乐传出男子偶像组合嵐的最后一句歌词*旅は続いて 今は向こうへ(旅途还在继续此刻前往彼方)*,节奏伴随着声音落下,随后一切安静下来,只剩下车窗外穿林而过的山风,与遥远模糊的海浪声。
“……见鬼。”
佐野川桃踩下刹车,SUV停在坡道的最高处,就在他们的前方,一条山路隐没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山林之中,落叶半遮半掩地盖住了经久未修的山道。
“小瑛,小瑛!”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晃了晃副驾驶位上的女人,“鹤见瑛!”
“什——怎么了…到了吗?”鹤见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半眯着眼看向窗外。
“真的失灵了。”佐野川桃说。
“什么?”
“GPS,”佐野川桃说,“真的失灵了。”
她指了一下SUV上的导航显示面,即使车子已经停了,代表她们的红色箭头也还是在地图上前行,仿佛一个自动播放的短片,右上角显示:前方30米左转。待到转弯,那页面又显示:前方300米右转。
这个山林显然变成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仓鼠之轮,把他们困在了其中。
鹤见瑛像被针扎了下,飞快地清醒了过来,连带着后座的濑尾也睁开了眼睛。
“真失灵了?老天,你这嘴,我刚刚就该给你堵上了……”鹤见瑛想起自己这位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有一个非常*灵媒*的标配,常常一语成谶,好的不灵坏的灵,俗称*乌鸦嘴*。
“你睡得香,我可开了三小时的车。鬼打墙多不常见啊。”佐野川桃这会儿像是浑身的疲力都泛了上来,伸了个懒腰,感觉骨头困在肢体里咯咯作响,连打了几个哈欠,双眼噙满了泪水。
“不是说往海边的方向开过去……”鹤见瑛的声音顿了顿,前方显然看不到一点儿海的痕迹,交互层叠的树枝叫人看不出现在到底还是不是白日,“有人在这里放了迷阵?”
“看来幽灵小哥说的没错,这地方果真不大对劲。”
“但通讯设备还能用……”西宫美羽在后座小声提醒他们,“我收到了千川的短信,信号也正常。要不要我们联系一下?”
濑尾健一郎灰色的眼睛注视着车窗外阴沉沉的树林,“起雾了,快要天黑了。”
从入秋开始,日落得就越来越早,四点多本就是临近黄昏的时间,而在日本的阴阳道里,黄昏时刻又被称作为*逢魔时*,阴阳交合,最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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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这阵不针对常人,刚刚我们都昏睡过去了,但小桃一直醒着。”
佐野川桃补充道,“我只是没察觉到时间流逝。”
鹤见点点头,“然后是美羽先醒了,再把我和濑尾先生叫醒。”
“好像……是这样没错。”西宫美羽抓着手机,页面上是千川幸二的名字,还没拨出去。
“小桃是灵媒,美羽又对灵力的感知比一般灵能力者更强,对这地方的感应也更明显。”鹤见想了想说道,“小桃,你和濑尾先生换个位置,他来开车,我来指路。美羽,你先和千川联系一下,告诉他我们的位置,要是到了晚上七点还没有消息,就让他通知UASD派人过来。”
西宫按下通话键,佐野川没有任何犹豫,开了车门,和后座的濑尾换了个位置。
山林的远处渐有薄雾缭绕,像一层轻纱在空气中弥漫,高大的黑松树笔直而静默,树影婆娑,投下斑驳而幽暗的阴影,寂静之中,仅能听见松针落地的轻微响声,和深沉而有力的海浪拍击声,声音透过潮湿的空气而来,每一次的波浪涌动都带着一种低沉的震动,与树叶沙沙的低语相互交织。
佐野川站在枝叶横叠的地面上打了个寒战,缩着肩膀把自己塞进了后座里。
濑尾重新启动越野车,“副主任,我该往哪儿开?”
鹤见瑛手指间夹着一张黄澄澄的符纸,低声开口。
「北斗星君、魁罡显道。御霊迎来、迷雾破散。八方正位、指引我前」
话音落下,纸符上的朱砂字亮起红光,符纸无风自动,像是个指路标一般从她的手中飘起,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后,直指着一个方向。
濑尾健一郎了然,顺着符纸的方向开过去。
但那路越开越邪门,专往狭窄的树林子中钻,枸骨树韧长的枝叶唰唰地拍打在车子的两侧,所到之处一片刮蹭之响。
佐野川桃生怕她们一个没留神撞到树干上,又觉得面对鬼打墙这种情况,她们说不准会像‘Harry Potter’里那样无障碍穿过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干脆不看路了,从怀里掏出一副塔罗牌,随手抽出一张。
星币七,逆位。
佐野川眉梢一跳,看来这辆SUV的押金是要不回来了。
西宫和千川的通话还在继续,这山林里虽然有信号,但和白天松田阵平打到办公室座机时一样总是断断续续,西宫得将一句话重复个五六遍,才能确保千川真的听明白了,来来回回反复念了十几遍,说得她喉咙都有些干。
“我的手机你能定到位吗?定-位——不行就去隔壁办公室问问,他们技术人员可多了。”西宫一边说着,一边翻包找水喝,拿出矿泉水旋开时,看到挡风玻璃前一片黝黑,像是就要撞上一面山壁,于是声音变调着抬高了些,“要、要撞上了!”
濑尾瞥了眼鹤见瑛,只见她的表情不变,语气不容置喙,“没事,跟着方位走。”
濑尾于是没多说什么,踩下油门,车子加速往黑暗之中开过去。
哗——
西宫美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车子加速的惯性让她紧紧地贴在车座靠背上,预料之中的撞击却没有出现,一阵海浪翻腾的声响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耳畔。
她轻轻地吸气,睁开一只眼睛,前方是日落后的海平面,一切都在迷朦和混沌之中,暗色与些微的红色交织着。太平洋的浪潮咆哮着撞到悬崖上。
一个熟悉的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一棵松树下,望向他们。
是松田警官。
西宫愣了两秒,忽然意识到刚才一直折磨着她耳朵的那些杂音不知在何时消失了,连带着千川那恼人的声线也跟着远离。她将手里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手机已经变成了一柄不算太长的肋差,显然是她刚刚过于紧张,下意识地发动了能力。
“啊——我的手机!”西宫难过地晃了晃,撅起嘴。
那是她入职降灵科后拿了工资新买的!
佐野川桃默默地将那张星币七收了回去。哎,有时候太*灵*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16.Long Story Short
[下午5:00 和歌山县白滨町]
“你们怎么从这地方冲出来?”松田阵平围着这辆多灾多难的SUV绕了一圈,发出了疑问。
“说来话长。”鹤见瑛开门下车,那张用于指路的符纸在空中燃烧成一片灰烬消失了。
他们几人站在车边回望来路,没成想这车竟然是压着灌木丛一路撞出来的,更何况那完全不能算是一条正常的路,供人通行都有些艰难,以至于这辆蓝色SUV的车漆被划得乱糟糟,两侧的门边上全是划痕,比起刚到手时的老旧,如今更是添上了几分战损成色。
然而就在他们硬冲出来的这道小路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居然就有一条堂堂正正的山路。鬼知道他们在里面绕了那么久怎么会始终找不到这一条路。
“松田先生你是在等我们吗?”鹤见瑛打量了下周围的空地,“这里也没有摩天轮啊。”
“说来话长。”墨镜幽灵男耸耸肩。
鹤见瑛还没来得及再往他身上拍张符咒,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她走到一边去拿出手机,显示屏上跳出千川的名字。
“瑛姐-瑛姐,出什么事了?西宫的通话忽然中断了,”千川的声音有些急躁,在听见鹤见瑛的应答声后平缓下来,变回了平时那种油腔滑调,“你能接电话代表现在一切顺利吧?”
“没人受伤,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鹤见瑛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组员们,“做好远程支援工作,每隔四个小时我会给你发消息,如果没有收到,你就准备联系UASD。”
“可是你们刚——”
鹤见瑛打断他的话,“这地方不太对劲…我们可能会在这儿多花一段时间。但降灵科不能没有人。”
“我可以和她们换工,现在买机票,最快能赶上夜班航线……”千川说。
“你可是我们的王牌,哪有王牌这么早登场的。”鹤见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好好待在东京。”
“……Yes, Madam.”小孩悻悻挂了电话。
鹤见回过头,就看到西宫和濑尾蹲在车边,正在研究那柄肋差,抱着一丁点的幻想试图找到电话卡幸存的痕迹。佐野川桃站在靠近海岸的那片空地边上抽着一支细烟,表情惆怅地望着远方无际的海面,而松田阵平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盯着那支烟。
难不成他真是*康斯坦丁*?
鹤见往松田的方向走过去,“就是这里吗?你接到新委托的地点?”
松田阵平转向她,摇了摇头,“在那边,有个温泉旅店,我只是过来试试范围。”他指了个方向,在错落高低的山崖上方,树影绰绰,隐约能在暗下来的天幕里窥见一些暖色的灯光。
“什么范围?”
松田扫了她一眼,墨镜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我是个地缚灵。”
虽然比起一般幽灵,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些别的*使命*,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够脱离到宇宙规则之外。
*地缚灵*,顾名思义便是被土地束缚住的幽灵。他的行动范围有限,除非附身在人类身上能够自由行动,不然就只能够被固定在一定的区域里。最多遇到几个病弱的人类,在他们身上搭个便车。
鹤见瑛贴给他的符咒倒能够让他暂时无视这些规则,想来这也是和那些*历久弥新*的幽灵们一样,通过获取更多的能量凝聚更强健的身体。
只是从前松田对此不太热衷,他失忆了,帮幽灵是顺手的,要是没有幽灵找他,每天待在摩天轮里发发呆好像也没什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让他抓到过去的记忆碎片,想起一些事情。于是就一直保持着这样怕盐怕铁,抽不到烟的生活状态。
“差点忘了,”鹤见眼疾手快把一张符咒贴在他身上,又从包里掏出几张,一股脑往他的衣服口袋里塞进,“先将就着用吧,等我想想改良的方法。”
这都是上飞机前鹤见瑛临时写的,她本人其实对阴阳术并不算专精,平时使用不过是图它便捷易携,更何况日本的阴阳道没落多年,传承中断,记载遗失,有不少咒文还是她后来在世界各地找来古籍,融会贯通,瞎琢磨出来的,以至于效果总有些差强人意。
说罢,鹤见抬起手帮松田阵平抻了抻蓝色西装上的褶皱。心想这衣服果然不合身。
松田低头看她,再看她按在自己胸膛上的手,问:“不冷吗?”
“噢,”鹤见瑛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后退一步,笑眯眯道:“比刚刚好多了,要是早几个月遇到你,我们办公室都不用打冷气。”
松田:“……”你自己听听,这话简直是当代黑心资本家的表率。
“所以这是个什么案子,找你来的幽灵呢?”鹤见瑛谈回正事,“哪里不对劲?”
[三个小时前白滨町]
哪里不对劲?
松田阵平的视线从那位双手环着自己小腿的幽灵身上划过。
白衬衫,长格子裤,可能是校服。他年龄不大,看起来十七八岁…高中生?
不像是被暴力谋杀的,那种类型的幽灵通常外表会凄惨些。也不像是复仇幽灵,复仇幽灵的身边往往会伴随着磷火,绿色火焰环绕在灵体之上,只待复仇对象走入陷阱,便能用这火焰烧干对方的灵魂。
意外死亡?有未了结的心愿?
靠近他时,男孩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帮帮我吧’,就没有更多的语言。
松田看向不远处的温泉旅馆,写着*霧の湯*的木匾很旧,风吹雨打几乎要磨光上面的痕迹,那是个传统和风的入母屋造建筑,看着外面也有些年头了,只是这地方偏辟,周围环绕着森冷的气息,不太像有人光顾,或者说,松田都有点怀疑这里是不是已经被遗弃了。
只是停车场颇为奇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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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着一辆微型皮卡,另一边则有辆黑色保时捷和深红色哈雷戴维森。
这两天见到保时捷的频率会不会也太高了?
年轻的幽灵还呆坐着发愣,松田于是往旅馆的方向过去,准备先一探究竟。
这建筑外观虽然看着陈旧,但里面竟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木质地板擦得锃亮,洗得发白的帘幕挂在门前,一切都静悄悄的。
松田在通往二楼的墙壁上看到了几张合照,大概是三代同堂,只有一两岁的孩子被父亲搂在怀里,五个人对着镜头微笑。然后是几张夫妻合照、年长者过去的黑白照,很多张关于小男孩的成长记录。
照片中的男孩五官端正,笑容有种在海边长大的孩子特有的灿烂,除了一些单人照外,还有几张毕业照和与朋友一同玩乐的照片。
照片的左下角都写着小字,标注着在哪一年的哪一天,森贺一家合照,或者写*秀明*几岁了。
秀明,森贺秀明。
这应该是这个男孩的名字了,松田阵平打量了一会儿,在那些灿烂的笑容里隐约看到了点外面那位年轻幽灵的轮廓。
这就是他?
楼梯不长,摆放的照片也不算多,松田很快就走到了二楼。相比较于一楼供游客住宿的纸拉门和风房间,这儿的出于隔音效果,显得更加现代化。松田绕了一圈,在一扇门前看到了贴有*秀明的房间请勿打扰*的标识。
那是一扇木门,幽灵失去了符纸加持的身体轻松地就穿了过去,房间不大,正对着的大窗口是开着的,白色窗帘在风中微微晃动。一间男孩的卧室,墙壁上贴着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柜里放着几排漫画书,窗口边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少年周刊JUMP》,几支淡粉色的秋海棠被插在花瓶里,看起来就像是还有人在这里生活一般。
松田阵平从那窗口往外望出去,屋子在半山腰上,远处是翠绿山林,底下则是个小镇子,低矮的房屋和青苔斑驳的石板路依山而建,随着地势忽高忽低,微微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洋的咸腥味。太阳逐渐向西边落下,山的影子也就愈发深长,山雾浮现在山林间,好像那些葱绿的树木高大而扭曲,使得这座小镇尤为沉默幽静,仿佛被时光遗忘在了这个角落里。
他听着海上吹来的风穿过静谧的山林,在山谷中低低回旋,似乎夹杂着细碎的低语,连海浪拍击悬崖的声音也在这片回声里变成了某种呜咽般的悲鸣。
海风忽然变大时,成群的乌鸦从山林里惊起,掠过淡蓝色的天空,留下惊愕而难听的大叫声。
声音久久地回荡,裹挟着某种古怪的孤独,像黑暗即将降临的不详预言,平静的景象下一种暗涌的恐惧悄然滋生,渗透进这座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松田阵平微微皱起了眉,他灵魂的某一处似乎想要驱动着他冲进这个镇子里。
这地方果然不对劲。
17.Yama no Kami - 1
[下午5:30 霧の湯旅店]
越野车在旅店附近的停车场停下,此时天幕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山林间的石灯一盏盏亮起,在遥远而朦胧的雾气中连成一条弯折的路。
他们下了车,见那温泉旅店的灯大亮着,不过路上松田阵平和他们提到过的那个召唤他过来的幽灵男孩却没有踪影。
“这家店还在营业吧?”西宫美羽跺了跺脚,把一件冲锋衣外套裹紧,这地方只要太阳一落山便会骤降几度,她瞅着那从白布和窗柩后透出来的暖灯,依旧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小声说:“鬼气森森的……”
松田阵平走在他们之间,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暗了还是因为鹤见瑛这回贴在他身上的符咒格外有效,乍一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脚下没有影子之外,竟然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进去看看,反正晚上大概率也得住这儿了。”
鹤见瑛撇了两眼停车场的角落。经典款的银色微型皮卡有些年头了,不过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车牌是本地的,看着像是旅店自己用的车子。而停在另一边的黑色保时捷356A车轮胎上沾染着压过山路泥土,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痕迹,车牌是新宿的。鹤见瑛想不明白有谁会愿意开着跑车来山上受罪。
这人也太奇怪了吧。
深红色哈雷戴维森保养得倒是精巧,车牌绿底白字,在大阪登记的。
西宫美羽显然也看到了那辆摩托,感慨了声:“好帅的车啊!不知道主人是谁,真有品。”
她有一辆自己花了几年攒钱买的二手橙色川崎,很是宝贝,只有轮休时想要放松心情,才会开出市区转一圈,平时上班宁愿在铁路交通的人流里挤来挤去,也不愿意自己的宝贝车被马路上的驾驶器具刮蹭到一点。
旅店里依旧像下午松田进去时那样空荡荡,不过这会儿在大厅前台处倒是有位满头白发的年长女性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织毛衣。
听见了脚步声,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事,站起身,“几位客人,欢迎光临。”
她大约六十多岁,除了一头银丝之外,看着保养得很好,脸上笑眯眯的,个子不高,穿着一件传统的浅色小纹和服。松田阵平一下就认出了她也是墙壁上照片中的一位。
“您好,我们打算住几天。”鹤见瑛走上前,从包里抽出张黑卡,“还有房间吗,我们需要四-呃,五间单人房。”
年长者呵呵笑着说,“当然,我家店已经很久没满客了。几位客人是来旅游的吗?”
降灵科通常不要求穿西装制服上班,往往口袋里揣上本证件就出勤,大家又风格迥异,行事也不怎么按规章制度来(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因此总是会被当作是一群结伴出游的怪人。
鹤见瑛笑了笑,点点头,“大家心血来潮想泡温泉看海景,也不知道会待多久,先帮我们开两天吧。”
她收起鹤见填好的登记单,把房间的钥匙递过去,“我叫森贺凉子,叫我凉子就好了。这里没有雇其他员工,所以有任何问题都能来找我。”
“您一个人经营这儿吗?真是厉害。”这栋旅店被整理得紧紧有条,整洁又干净,显然主人废了不少心力,只有一个人的话确实称得上大工程了。
“之前……”凉子女士本想说些什么,话语在喉间堵了几秒,被她咽了回去,年长者只是低头苦涩地笑了下,“其实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打算把店关了的。这两年,来这边的游客少了许多,况且,对于我这样的老太婆来说,也确实到了该退休的年龄。”
“这儿风景很漂亮,怎么会游客越来越少?”松田阵平忽然出声问。
他从走进霧の湯旅店开始就一直隐藏在濑尾和佐野川的影子后,乍一出声,凉子女士才恍然发现最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位年轻人,就是看着脸色很白,像是生病了,待她想要仔细看时,鹤见瑛却往边上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目光。
“说起来,这山路确实不太好开,我们在里面迷了半天的路才找到这里。”
“噢,那是山下的镇子在前几年修的山路,修路的时候……”凉子女士的语气忽然停顿了一下,将声音放低了,“听说修路的时候惊扰了山神,所以工程改了很多次,那条路修得格外曲折。”
鹤见瑛与佐野川桃对视了眼,日本人喜欢在山里建神社,又总信奉万物有灵,尤其依山傍海的住民们更是对山、海之类的大自然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山神不少见,只是……他们进这山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们平时走,是有特定的路线吗?”鹤见问道,“我们想去附近逛逛,但又怕迷路,山林间手机的信号不大好。”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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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店之前有画过一份地图,你们沿着这条路走准没错,”凉子女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路线图的复印件,递给鹤见,又说:“但过段时间我们这儿就是雨季了,如果想好好逛白滨,你们还是去镇子上住吧,山里雾大,又陡峭,容易出事。”
那张复印件显然是什么人用记号笔手绘的,画得很简陋,不过标得仔细,最上面用偏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霧の湯旅店路线图’,上面写明了要从哪棵树边上转弯,又注明了树上绑了不同颜色的绳子,只要认准颜色就能走对。像个卖力的推销之作。
虽然他们在来时的路上似乎没有见到过。
鹤见瑛道了谢。
凉子女士指了下楼梯,“都是二楼的房间,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三位客人,他们…其中的两位脾气不太好,如果需要夜间要出行的话,还请小声。”
住客?是那辆哈雷还是保时捷的主人?
在这时,旅店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凉子女士踮起脚往外望了一眼,“正巧,她回来了。”
鹤见她们转过头看,就见一名茶色短发的年轻女人从旅馆外面走进来,甫一看见有一群人站在服务台前,表情愣怔了一秒,随后向他们点了下头,“凉子女士,晚上好。”
“宫野小姐,今天有拍到有用的照片吗?”凉子女士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这几位都是今天刚来这儿的住客。”
被叫做*宫野小姐*的女性冲她们笑了笑,眉眼弯起来,是一个标准的社交式笑容。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湖蓝色眼睛,大约能够分辨出混血的痕迹,年纪不大,嗓音清冷,一副疏远礼貌的模样。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和刑事部平时拍摄案发现场照片的那款型号类似,棕色户外鞋的边缘上有泥土的痕迹,看起来是刚从山林里走出来。
“拍到了一些,或许有用。”她的蓝眼睛在鹤见瑛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很快转回到凉子女士身上,缓声说:“我的课题大概快结束了。”
“是准备要回去了吗?”
“订了机票,后天就要辞别了。”宫野小姐绕开她们,从楼梯走上二楼。
凉子女士不太好意思地向鹤见她们笑笑,“宫野小姐和她的同伴在这儿住了挺久,有时候会陪我聊聊天。对了,你们要明天的早餐吗?”
18.Yama no Kami - 2
[下午6:30 霧の湯旅店]
他们的住房都在二楼,连成一排,两边只间隔一堵墙。房间的地上铺的是榻榻米,对于单人房客来说,一人一间房确实过于有余裕。
凉子女士所说的另外三名房客则住在走廊的另一侧,不过现在似乎只有宫野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另外两名*据说*脾气不大好的住客并未回旅店。
山林间的雾气愈发浓厚,从旅店的木窗向外望出去,只能看见微弱的月光洒在几棵歪斜的松树上,雾气朦胧,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潜藏在浓雾之后悄然蛰伏着。
降灵科的成员这会儿都聚集在鹤见瑛的房间内,这住处的灯统一都是橙黄色,光线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只不过被拉过来的矮桌上摆满了散乱的物品,所有人自从走进了这间旅店后便不自觉绷紧了神经,显然都没心情用房间里备好的绿茶或小点心缓解疲劳。
盐线依旧是必要的,濑尾健一郎和西宫美羽弯着腰,在房间所有入口处和窗栏边都洒上了盐线,佐野川桃则皱着眉,手里抓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绕着房间的边缘来回踱步。
她的双眼是闭上的,落下的脚步却格外精确,什么时候该拐弯,什么时候需要绕开前方的障碍物和忙碌的同事们,她分毫不差,就好像有另一只眼睛正帮她盯着看。
“真是怪。”她说,“说是山神,但*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停在窗边,远处是黑沉沉的一片,雾霭之后隐约有山影起伏。玻璃窗上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或者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鹤见瑛刚从边上的房间回来,她往大家的房间门上都贴了符纸作为保障安全的手段,在跨进房间时听到佐野川这么一说,也怔了下,反手阖上房门。
五张贴在门背上的黄符微震,上面的朱砂笔痕如同被火焰烧灼一般亮起金红的光芒,空气中隐约有一声清脆的铃铛响,无形的灵力形成障壁,将他们笼罩其中。
这是一个简易的检测术法,用于确认灵体的靠近,同时能给布下术法的本人做出提醒。
“的确,这整座旅店都过于…干净了。”鹤见瑛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张凉子女士赠送的手绘地图上,“这里没有一点灵体的残留,死气弥漫却没有任何死亡的痕迹。反常得出奇。”
“简直就是死寂,空壳一个。”佐野川桃往沙发上一躺,整个人疲惫地瘫在里面,在山林里连开三小时汽车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是种酷刑了,“神降天罚或是神使下界往这儿送上一个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神迹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那山里分明还有古怪的迷阵,”西宫美羽确认完了盐线,直起身体揉了揉腰,“有什么人会这样处理?”
除非有降灵师专门为某片土地做过净化仪式,不然多多少少都会残留下怨气、执念之类的气息。
鹤见瑛思索了片刻,说道:“非官方降灵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
从她入职公安七课后,确实有意和全国各地的降灵师保持联系,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手向来稀缺,紧急情况发生时肯定需要外部支援。
而其中就就有一位降灵科的编外人员,影山茂夫。年仅17岁的男子高中生,天赋异禀,灵能力强大到令人咋舌,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他甚至不需要那些花哨的仪式和技巧,单纯依靠自身灵力的强度就能够祓除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恶灵。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出于严谨,可能还没被记录。
“但也没有被灵力轰炸的残留。”佐野川桃把水晶球放在手心里搓来搓去,“除灵宗族?看着也不像,那些老家伙没这种本事。”
就算是影山茂夫动手,或多或少也会留下一些使用过灵力的痕迹,更不用说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像他那种程度的灵能力者实在是屈指可数,还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鹤见瑛差不多都打过交道。而白滨的这片*干净*区域着实不算小,灵力、恶念、怨气居然会消失得这样彻底,几乎有些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了。
“我想…去镇子里看看。”从刚刚开始就没说话的松田阵平盘腿坐在座布団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他又忘了摘墨镜,目光大概在窗外的那片黑暗之中游离着(明明什么也看不到,西宫正在心里暗暗怀疑人在变成幽灵后视觉是否会发生某种程度上的*异变*)。
“镇子?你觉得山脚下有问题?”鹤见瑛疑惑道。
“我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叫我……”松田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会不会是镇子里也有个摩天轮?”西宫问他。
松田摇摇头,“不一样,那是一种……”他顿了顿,却形容不出来,只是抬起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心脏依旧没有跳动,毕竟他现在是幽灵嘛,但还是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在他背上,要将他一把推入那座幽静的镇子里。
鹤见瑛看着他,却在他回望过来的那一瞬间错开了视线,接着轻轻弯起嘴角,“说不定你是饿了。时间差不多,我想我们也该去吃晚餐,接下来的行动晚上我们再讨论。”
森贺凉子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他们几个并有没拒绝,毕竟那位召唤松田阵平到这里,结果自己又不见踪影的幽灵*森贺秀明*和这栋旅店的关系匪浅,就算是江户川乱步在这儿,也得先听线索再破案吧。
为了以防万一,濑尾健一郎提供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给松田阵平,他的身高一米九往上,衣服足够大,松田阵平往身上一套,看着就像是几年没见过阳光的吸血鬼,西宫站在门边观察半晌,遗憾地叹气,“还是戴着墨镜吧,摘下就有点显眼了。”
“嚯,”佐野川的脚才迈出大门半步,闻言回过头来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戴着墨镜不是更显眼?”谁在室内吃晚饭还戴墨镜的,好大牌!
“小桃姐,你常年待在国外可能不知道,凉子女士的年纪正是欣赏松田先生这样端正帅哥的好时候啊,你看柏○崇、木村○哉,哪个不讨女性喜欢。”
“别说得我好像早就被汤姆·○鲁斯,莱奥○多那些白人男性腐蚀了审美,”佐野川桃挥挥手,“算了,青光眼总比大帅哥存在感低。”
鹤见瑛:“……你舔一下嘴唇能把自己毒死吧?”
“那我肯定先亲你一口,咱俩殉情!”佐野川桃此人我行我素惯了,这会儿更是饿得发慌,都快烧心了,习惯性地回完嘴,人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站在楼梯边,真心实意地开口问:“你们都不饿吗?老天,下回我绝对不当驾驶员了。”
晚餐在一间宽敞的和室中进行,房间一侧的拉门被推开,露出一个不大的日式庭院,庭院里种着几棵修剪整齐的松树,点缀着几盏石灯,光线透过雾气显得朦胧而幽静。晚风轻轻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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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些许凉意带进室内。
矮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几盘新鲜的海鱼刺身、一锅正在咕嘟冒泡的寿喜锅,以及几道看起来精心烹制的家常菜。
凉子女士正在把一壶热茶倒进桌上的陶瓷杯,茶水撞击杯壁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她的动作娴熟平稳,但手背上浮出的青筋暴露了岁月的痕迹。
晚餐只有她们六人,另外三位住客并未在,不过凉子女士看起来却还挺开心的。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用餐了。”她笑着说,声音柔和,“这几年来这儿的客人越发少了。有人愿意陪我说话聊天,总觉得自己还没老去一样。”
“只是岁月在徒增年龄,但灵魂永远年轻。”鹤见瑛轻声开口,“不过您一个人经营旅店,确实辛苦。”
“霧の湯是我和丈夫一起建起来的,后来想要交给我的女儿,再到我的孙子……虽然现在我又变回孤身一人,但总不能就这样让它荒废了。”她的视线在屋内那些已经上了年岁的摆件上慢慢挪过,神情既自豪又落寞,“秀明以前还能帮我一起打理,如今我只能慢慢来,多做一点,就当打发时间了。”
“秀明……就是您的孙子吧?我在楼梯的墙壁上看到了合照。”鹤见瑛说。
“嗯。他从小在这儿长大,小时候的志向还是要让霧の湯在全国开连锁店。”凉子女士低声说道,不过眼神暗了下来,嘴角的微笑仿佛被压进了阴影里。
“他是个好孩子,是我没能……帮助他。”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握着尖筷子的指节发白,像是某种难以触碰的回忆被轻轻揭开了一角,如太平洋上翻涌的潮汐将她淹没:“是我害得他……都是我……”
空气瞬间变得沉重起来,连寿喜锅咕嘟的声音都像是被压低了一些。
鹤见瑛皱了皱眉,她就坐在凉子女士的身边,马上便察觉到了森贺凉子的目光涣散,神志有些恍惚。
“凉子女士?”鹤见瑛往她那边偏了偏,“凉子?”
女人没有答话,好像陷进了深思之中。
松田阵平坐在长桌的最角落,一直注意着凉子女士的情况,几乎是在看到她视线凝聚在筷子上的同一时刻,忽然对鹤见说:“小心!”
凉子女士抬起头,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手腕一转,细尖的筷子尖反过来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就这样直愣愣地扎过来。
鹤见连忙伸手挡住,木筷子*咔嚓*一声断裂了开来,尖锐的木屑划破她手上的皮肤。年长者如同被蛊惑般不管不顾,继续大力地牢牢握住筷子的残片往自己身上扎。
“鹤见前辈,我-我帮你!”西宫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险些让鱼丸噎住了喉咙。
“别-过来。”鹤见瑛说道。
鲜血从她的手心处流下,凉子的力道不减,偏执地要将自己的性命由一双手工制木筷结束。鹤见瑛另一只手抹过血迹,拇指按在森贺凉子的额头上,一道血痕顺着她的眉心到鼻骨。
「万灵归位,阴阳静常。魂魄安兮,神无惊惶」
「森贺凉子!」
声音好似万顷之高的天际传来的天神怒喝,将她游离的神魂拽回到了自己身体中。
她的喉间发出一声极重的喘息,双眼瞪大了一瞬,随后便昏了过去,被鹤见瑛接住了。
“她身上有个咒。”鹤见瑛低声说。
19.Yama no Kami - 3
[下午7:20 霧の湯旅店]
鹤见瑛和西宫美羽把凉子女士带回了房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
凉子女士的脸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般瘫软在床铺上。
“鹤见前辈,*咒*是什么……?”西宫一边为森贺凉子擦拭掉脸上的血迹和汗水,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就是诅咒之类的术法。”鹤见瑛把一张能够让人心神宁静的符纸贴在凉子女士的手掌中,又小幅度地将她的手挪回了原位,这张符纸能够确保她今夜安眠。
年长者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表情也不再是那样痛苦的,眉目舒展之后,她看着疲惫而苍老了不少。
“她刚刚差点就——”
西宫心有余悸地看看森贺凉子的脖颈,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这居然会夺人心智?我以为*请神加殃*那种才算是诅咒。”
“在过去,人们总是将使用身体、灵魂等重要之物来平息神明怒火的方式视为祭祀。”鹤见瑛低声说,“杀死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也属于是以身祭祀吗?”
“鹤见前辈,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神的诅咒?”西宫小心翼翼地问,恰好此时窗外的山林之中刮过一阵尖啸的风声,让她不自觉抖了一下,“难道真的是山神?”
“无论到底是不是山神,至少这诅咒肯定和森贺秀明的死亡有关。”
如果森贺凉子无法说,她们就只剩下唯一的办法:找到森贺秀明的灵体。
“那要是他一直不出现,我们是不是要用那个、嗯……降灵仪式?”西宫努了下嘴巴。
“嗯,况且这地方这么古怪,灵体说不定——”
鹤见瑛说话说一半,瞅见西宫努力不想表露出*兴奋*,但在得到肯定回答后还是难掩*兴奋*,以至于看上去格外扭曲的脸,于是又说,“我带了仪式要用上的道具,放在车子后备箱里,一块儿去拿吧。”
“好的瑛姐!没问题瑛姐!”
西宫美羽对*降灵仪式*很感兴趣,毕竟她天生就能看到亡魂,但在*通灵*这方面却毫无天赋(佐野川桃在她入职的时候给她看星盘,说她的火星太过耀眼,是天生的战士,或许正是如此,幽灵们多少有些畏惧她),她甚至只能在一些灵异小说和影视作品里接触到有关于通灵的情况。
但她可是*降灵科*的职员!降-灵!Seance!
她们帮森贺凉子收拾好东西,确认房间里没有任何能够被当作武器使用的物品,再多布置了几张符咒防止出事,鹤见瑛和西宫便准备离开她的房间。
不过纸拉门边上挂着的一本日历突然引起了她们的注意。红色的笔痕将本月月底的某一日画上了圆圈,上面用小字标着:心理疗所。
鹤见瑛凑近看了看,西宫也跟着凑过来,奇怪道:“凉子女士有在看心理医生?噢……也不奇怪,毕竟她家里人都……”
入住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楼梯边上的合照,曾经那样亲密无间的家人,到如今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留了下来,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伤感的事情。
她俩把日历拿了下来往前翻,发现森贺凉子应该是习惯把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记在上面,从年初开始的几个月上,红色与蓝色的笔迹就交错着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购置日需用品、旅店里什么东西坏了需要修、温泉的清理时间、给车子加油、去参加镇子上的集会……字迹娟秀,事无巨细,她一条一条都写得十分清楚,每过一天,就会在上面画一条斜线,表明已经完成。只是到了近两个月,她的日历上却没多少记录,好像她的生活忽然变得空荡荡,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都没有了。
鹤见看到最后的几条讯息,八月中旬是秀明的生日,角落里画了一个蛋糕的图案,八月底要带秀明去看心理医生,九月什么都没写,十月只有这一条要去心理疗所的记录。
“心理疗所?是在镇子上吗?”西宫说,回头望了眼昏睡的森贺凉子,“这算是替秀明做的记录还是给她自己的?”
“明天我们去镇子上看看,正好松田也说想去。”
鹤见把日历挂了回去,和西宫一起离开了凉子的房间。
夜间的海岸悬崖有很大的风,又冷了几分。不过从面向大海的位置望过去时能看到尤为宽阔的太平洋。
凭心而论,霧の湯旅店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更何况这里由于火山带而地势特殊,拥有地热温泉,泡着温泉能够直接欣赏太平洋的海景,怎么想也不会缺少游客。可这里就是萧瑟到有点诡异了。
鹤见和西宫肩并着肩往停车场走去,拿手机充当手电筒照光。远处是太平洋的海岸线,稍远的位置有一座灯塔,伴随着低频的雾笛声,白色的光束缓慢地旋转着,穿透夜色,在水平面上形成一道道光束。再远一些的海面上,渔船正在缓缓移动,绕过暗礁和浅滩上闪烁着的航标灯。
“在都市里住久了,偶尔看看这样的风景,感觉心情都变好了不少。”西宫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大海那样深吸了一口气,又被一阵迎面冷风给呛了一下,立刻缩回手,把自己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讪讪道:“不过还是夏天好。”
“那我们年终团建去夏威夷好了。”鹤见瑛看她开心,也笑了一下。
“啊?真的?我们部门还有团建旅游?”西宫美羽愣住了,小小声问:“鹤见前辈,这个出国旅游,在公安部门里算违法吗?我们要提前申请吧?”
“咱们科室和其他的不一样,不干涉政务的,没有那么多规矩。”鹤见瑛拍拍她的肩膀,“再说了,写申报也是交给我啊,我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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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够了。”
“天啊……感谢我来到了降灵科,哦不,感谢降灵科选择了我。”西宫双手交叉握住,对着星辰和大海感恩。
她俩也没有闲聊太久,就走到了停车场,从那辆SUV的车后备箱里搬东西。
其实用作于降灵仪式的工具不算多,主要依靠降灵师。不过这里也确实古怪,为了以防万一,鹤见还是希望万事完备。好在当初从海外打包购置回来的几套通灵工具,已经通过国外灵媒、占卜师、猎魔人之流的多次改版,被压缩成了用两个复古电工一般的软皮工具箱就能装下的通灵道具。
鹤见和西宫一人提着一箱,关上后备箱,准备回去。
停车场的正前方却也有两个人走过来。
“大哥,我们真的要信……”其中一人的话才说了一半,看到了鹤见和西宫的身影,猛地就咽回了后半句话。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穿着黑色大风衣,头戴黑色礼帽的银发男性。说实话鹤见瑛乍一看上去,还差点以为这是沢田纲吉的那位意大利语老师。
刚刚说话的那位男性则要矮壮一些,身形魁梧,穿着西装,也带着一顶黑帽子和黑墨镜——
除了松田阵平之外,居然真的会有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戴着墨镜出行?
会不会是日本男人之间隐秘的潮流?
鹤见开始有些不太确定了。
或者,也有可能,日本的怪人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这到底能看见什么?
她和西宫都是打着灯走过来的,而眼前这俩人更不用说,看着像是刚结束一场山林冒险。
好奇怪的人……
鹤见手里还拿着通灵工具箱,怀里夹着一面复古铜镜,模样看上去大概也很怪,于是也没打算和别人寒暄,和西宫一起往回走。
那俩人似乎是要往车上放什么东西,现在她们能够确认,那辆黑色保时捷356A就是这俩人的。由此可以推测出,那辆深红色的哈雷戴维森则于是傍晚时她们见到过的宫野小姐。
太酷啦!西宫抱着工具箱晃着身体,感觉很开心,压低声音小声说,“瑛姐,你说我如果去问问那位小姐,她会不会愿意让我试试她的车?”
“宫野小姐?说不定会呢,她看上去很好说话。 ”鹤见说,当她把这个名字念出来时,她注意到走在不远处的银发黑帽男向她们这儿撇过来一眼,那眼神凌厉冰冷,有些吓人。
“只要来得及……”
西宫还沉浸在哈雷的美貌之中无法自拔,骤然瞥见银发男的目光,浑身一激灵,只觉得自己的后颈发毛,险些条件反射地要抽出一把刀来。
直到走出停车场一段距离后,西宫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摸摸胸口,“那人气质真冷酷,吓我一跳。差点要把他当作恶灵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