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相逼纪青梧》 第214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面对这般和善的老太太,纪青梧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适之感。 前几日在去宫中的马车上,纪老夫人连个正眼都不乐意瞧她,今早就眼巴巴地来梧桐苑,还等着她起床。 事出反常,不是老太太被夺了舍,就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儿要找她。 纪青梧没有坐在纪老夫人身边,而是走到下方的座椅坐下。 开口道:“祖母这么早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纪老夫人朝着冯嬷嬷扬了扬手,就见一个精致的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食盒端了上来。 冯嬷嬷刚打开食盒,顿时,浓郁的甜香气盈了满屋。 “五小姐,这都是老夫人一大早吩咐下人去街上的芳采斋,排了很久队才买回来的点心,还是刚出炉的,小姐趁热尝尝鲜。” 食盒中摆满了不重样的精致小点心,兰芝的眼睛都移不开。 纪老夫人笑着道:“这玫瑰豆沙松糕是一绝,青梧应该还没有吃过这家的点心,你父亲从前在家时,就很爱吃这个。” 纪青梧只看了一眼里边花花绿绿的点心,就立马转过头去。 倒不是她故意不给老太太面子,而是鼻尖闻着这甜腻的香气,胃中就泛起不适。 因她昨日被武肃帝喂得腹中积食,早上才好不容易消化下去,再看见这些糕点,她就忍不住蹙眉头。 纪青梧的反应,落在老太太眼中,就更加证实了她早就与皇上有首尾,一直瞒着家中。 就连这临安城中,最有名气的芳采斋的点心,都不能入她的眼了。 冯嬷嬷适时说道:“五小姐刚起没多久,可能胃口还没开,兰芝,你把这食盒收好,等到小姐什么时候想吃,再摆出来。” 兰芝捧着红木食盒下去,冯嬷嬷也跟着退到了屋外,在门口守着。 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还有没散出去的糕点香气。 纪青梧抬起头,看着格外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她一大早就纡尊降贵地来自己的院子,还带来这么难买到的点心。既然纪老夫人拉下脸来求和,她也不好直接戳破她。 “祖母记挂着我,孙女感激,只是我这几日不太爱吃这甜食,不如祖母带去给四姐姐。” 纪老夫人道:“这是祖母专门给你的,你就收着。” 纪青梧站起身,福了一礼:“多谢祖母。”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 纪青梧站起来就没有坐下,而是淡笑着道:“祖母要是没有旁的事,孙女还有别的重要事儿要做,就不陪祖母坐着了。” 她今日确实有旁的事,还有一方面,她不想和老太太在这假惺惺地说客气话,徒增反胃。 纪老夫人叫住她,道:“青梧,祖母过来是想和你商量关于你的婚嫁之事。” 纪青梧站在屋中,偏头问道:“祖母还是想要我嫁给那个李家老三?” 纪老夫人道:“李家老三是我之前想糊涂了,这事就作罢,我已经派人去李家,给李夫人传话,回绝了这门亲事。” 纪青梧心里清楚,就算老太太不回绝,有着前朝的星象之说在,短时间内没人敢冒着大不韪娶她。 她眸光微微闪动,笑了起来。 “难不成祖母又看上了刘家老四,张家老五?” 听出到她话中的讽刺,纪老夫人的脸也挂了相。 她沉着嘴角道:“青梧,收起你的任性脾气。” “先前我问过你,可否愿意进宫,你还对我藏着掖着,你既然已经委身于皇上,昨日还在勤政殿中留了那么久,就该好好思虑一番现在的局势,不要再任意妄为。” 见老太太终于说明了来意,纪青梧唇角扬起的弧度更大,眸底的讽刺之意更浓。 纪老夫人并不敢像之前一般,太过训斥纪青梧。 这几次,不论是纪父的案子,还是永王之事,皇上都开了极大的恩典。这两人任意一人倒下,纪家势力都会散去一半。 看的是谁的面子,不言而喻。 如今,纪青梧在皇帝面前正得力,该趁着女子最娇艳的几年好好把握,为家族谋些好处。 纪老夫人叹气,商量道:“青梧,祖母不是来指摘你什么的,而是想要为你之后的路做打算,不然等到红颜逝去君恩断,就悔之晚矣。” 纪青梧摸着自己的小指,思虑着昨日她与皇帝在勤政殿相见的消息,为何会流传出来? 尤其她昨日还是乔装成安乐堂宫女的模样,之前次次都相安无事,可偏偏昨日那次就传了出来。 纪老夫人能这么快就知晓宫中事,应是太后授意。 太后若是能有探知勤政殿内的消息的本事,那可就真是手耳通天了。 纪青梧又坐了下来,神情也软化下来,说道:“祖母为何断定我就能入宫?” “你.......” 纪老夫人惊疑不定地问道:“皇上没有说何时纳你入宫?” 纪青梧眸光暗淡地道:“祖母这般年纪,肯定见识多,有没有听见一句话,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纪老夫人的嘴唇哆嗦了下。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就没打算要你入宫,只是占了你的身子,却不愿意负责。” 纪青梧咬唇,委委屈屈地道:“祖母所说的不错。” 纪老夫人在来梧桐苑的路上,脑海中构想出来有关未来纪家的繁华盛景,一下子就成了空。 “你怎么这般糊涂!” 纪老夫人指着她道:“早先有苗头的时候,为何不先和家中说。” 若不是纪青梧坐的远,老太太的手指头就得杵到她的脑门上。 纪青梧眼中带着雾气,闷闷地道:“祖母,那可是皇上,他想做的事情我怎么拦得住,他的话我怎么敢违背。” 旋即,抬起头望向老太太,期待地道:“不然,祖母您替我去找皇上说上一说。” 若她还是清白之身,纪老夫人还真想豁出个老脸,去皇帝跟前问问,为何不肯让青梧入宫为妃。 可纪青梧是嫁过人的小寡妇。 虽没有明律规定不洁之身,不能随侍君侧。 但千百年来的规矩就是如此,皇上若是无心,只是贪图新鲜,纪青梧这宫门就进不去...... 第215章 强扭的瓜,也能解渴 纪老夫人上火地道:“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老太太和冯嬷嬷长吁短叹地离开梧桐苑,纪青梧立马收起委屈之色。 她哼着小调,拿起铜壶给院子中的药草浇水去了。 * 刚下早朝。 武肃帝这头就得到了四海传回来的密报。 李渝宗看着圣上越皱越紧的眉头,心中忐忑。 也不知今日纪小姐又做了何事,每回他传暗卫送过来的信件,心就没有一回在肚子里的,全都吊在嗓子眼上。 过了一会儿,武肃帝把信件随手扔到桌上。 李渝宗小心地道:“圣上,太后和纪老夫人得知此事,会劝说纪小姐早日进宫。” 赶紧把这位小姑奶奶请进宫,对他这个服侍君王的总管有大大的好处。 武肃帝寡淡地道:“劝是劝了,却没达到朕想要的效果。” 怪不得圣上会皱眉,想是哪里出了岔子。 李渝宗道:“纪小姐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圣上这处透漏出去的,有戒备心是正常的。” 武肃帝当然知晓这个理,目光深长地道:“她拒或不拒,朕都有应对之法。” 但是纪青梧自己创了另一条路。 李渝宗悄然打量着落在案子边上的那张信纸,纪小姐到底回答了什么? 武肃帝的语气没有不悦,只是低叹摇头。 “越发有长进了,还学会拿着朕当挡箭牌。” 依照他原本的考量,纪青梧若要入宫,最好不是由御前亲下圣旨,而是由太后那处传出去的懿旨,更为妥当。 不管她应不应,太后都会在背后推她一把。 这样表面上看,就是纪家将她推进凤凰宫之中,不被众人察觉是他起了意,才能最大程度的护她周全。 武肃帝不想她涉入一丝一毫的险情,需在入宫之前就做好筹谋。 之所以没有提前过问纪青梧的意思,是因他的耐心已所剩无几,就算是强扭的小瓜蛋儿,也能解解渴。 太后的反应,如他所料。 可纪青梧又成了他计划之外的变数。 在纪老夫人面前,纪青梧没说愿不愿进宫,反而引导对方,以为只是君王的露水蝶幸,将他说成是见色起意之人,贪图她的美色却不愿负责。 这么古灵精怪的法子,就她能想得出来,也不失为好计策。 于她来说,今后纪老夫人忌惮他,不会再给她安排婚事。 于他来说,只需坐等着太后给她支些“昏招”,把她支到他身边来。 太后可不会像纪老夫人那般好应付。 李渝宗见皇上姿势放松地靠坐在龙椅上,长臂一挥,又将桌上的信件收了起来,放入专门收着密奏的匣中。 * 这边,纪青梧侍弄完花草,就出门去了。 莫凌凌派人来传话,说是段鸣风在医馆等着她。 在路过安居苑时,纪青梧正好碰上了要过来寻她的乔氏。 她小跑过去,亲昵地挽上乔氏的胳膊,娇声道:“娘,今日天气好,你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好。” 见她的装扮,乔氏问道:“你这是打算出门去?” 纪青梧点点头,道:“娘,我有点儿事情要出去一下,不会太晚回来的。” 见她说了一句话就想要往外走,乔氏拉住她的胳膊,严肃地道:“小五,娘有话要问你。” 纪青梧在被拉住的时候,就猜想到会是何事。 她道:“娘可是要问清晨那会儿,祖母为何要来我的院子?” 门外有来来往往的下人,不是说话的地方,乔氏将她拉进安居苑的院门中。 “我已知道了。” 纪老太太从梧桐苑气冲冲地离开,就去到乔氏这边,拿着婆婆的款,指责训斥她教养不当。 “老夫人刚从我这处离开,发了一通牢骚,要我好好管束你。” 纪青梧垂着头,不敢看乔氏的目光,低声道:“娘,你是不是怪我......” 乔氏道:“事情已经发生,怪什么都晚了。” 看她紧张的模样,语气放缓道:“也不能怪你,娘早该觉出不对,或许当初就不该硬要带着你去宫宴。” 纪青梧赶紧摇头:“这和娘没关系,是我......都是我不好。” 乔氏被婆母斥责几句倒没什么,只是觉着女儿可怜,好不容易摆脱卫廷求娶的这个坑,结果又来了个更深不见底的洞。 乔氏在心中早就将好色又薄情的皇帝骂了个遍,但并不敢表露出来不敬之意。 但乔氏最怪的是自己。 要是小五当初没有走丢,自小养在她身边,万万不会受这般轻视和慢待,早就能成个好姻缘。 看见纪青梧不安地绞紧手指,乔氏忙安慰着她。 “皇上要宠何人,就算是没有媒妁之礼,做有违纲常之事,谁又能置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谁叫娘的小五生得如此标致。” 无论何时,发生何事,乔氏始终站在她这边。 纪青梧眼底潮湿,黏糊地唤道:“娘......” 乔氏却飒爽地推开她,道:“行了,儿大早就不由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刚才不是说要出去,快去吧。” 纪青梧也不好让段鸣风这个公务缠身的皇城使司一直在医馆久等她,她犹豫片刻,离开了纪府。 乔氏看着她离开的身影。 时也,命也。 能像鸟儿一样欢快的日子,能过几天就是几天,谁又知明日会来什么风雨,不如先过好今天。 * 纪青梧快到医馆前,就见门口立着一尊黑着脸的门神。 心道,以后开业了,可要少请这位段使司来,不然客人都要被他吓跑。 她走上前:“段使司。” 段鸣风之前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才回神。 “见过纪小姐。” 纪青梧看着面前满街的百姓,纳闷地问:“你为何不进去等?要在门口站着。” 段鸣风朝着医馆内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想见之人的身影。 “纪小姐,你找我有何事?” 纪青梧道:“总不好站在门口这么说话,我们进去再说。” 莫凌凌听到门口有响声,从六尺高的柜子后露出头来,看到纪青梧进门,就满脸喜色地迎了出来。 “纪小姐,你来啦!” 纪青梧笑着点头。 莫凌凌的气色已经彻底养好,见到她,嘴里的话说个不停。 第216章 老鼠见猫,你怕什么? “米掌柜和伙计们都去城外的库房中取货了,我就留在这儿负责看店。” “这几日医馆已布置得差不多了,就等老板你来验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待到莫凌凌看到纪青梧的后边跟着的男子,欢快的笑容就彻底僵在脸上。 她结结巴巴地道:“纪,纪小姐,新来的药材还没理好,我,我先去理一理。” 纪青梧看着莫凌凌活像耗子见了猫的一样的逃走身影,她回身就见到脸色愈发阴鸷的段鸣风。 她肯定总结道:“莫姑娘很怕段大人。” 段鸣风低沉地嗯了一声。 莫凌凌从小就害怕他,一直到现在,仿佛已成为了天性。 纪青梧温声道:“你应该问问莫姑娘,她为何这般怕你,你们可以把这个心结解开。” 段鸣风抱着胳膊,不甚在意地道:“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怕我,我也不能一一都去过问。” 纪青梧点头:“说的也是。” 段鸣风出手狠绝,在临安已经成为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只是他们是同乡,以后也少不得要再见面,但她只能言尽至此。 现在医馆的装潢已经有模有样。 纪青梧领着段鸣风走到一楼的里间,这处是大夫坐堂的专用房间。 她伸手邀道:“段大人,请坐。” 坐在纪青梧对面的段鸣风,顿时有种自己已患了病之感。 而且,患的还是不孕不育的病症。 原因无他,这屋中的壁画不是神农,更不是药草,而是一张又一张憨态可掬的胖娃娃。 纪青梧见他盯着这墙面上的画。 眼眸微弯,笑着介绍道:“段大人也喜欢这些画吗?都是莫姑娘找来的。” 段鸣风收回目光,板着脸道:“不喜,纪小姐传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纪青梧是有正经事要找他的,她开口道:“段大人,我是想问问你,近些时日有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事情?” 段鸣风没做思索,答道:“何出此问?临安城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纪青梧接着道:“段大人,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段鸣风眼中闪过异色:“纪小姐,你可是碰见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纪青梧笑着道:“大人别紧张,我偶遇了一个人两回,只是看他样貌,并不是我们北黎人氏,应该是西边那头过来的。” 因着有从北境逃去南楚的经历,纪青梧对忽然出现异域之地的人,防备心更重。 而且,现在西缙与北黎在边境的战事正紧张,她不得不多加注意。 段鸣风道:“纪小姐观察入微,这几人我已经暗中调查过,他们是西缙过来的皇商,专门来北黎体验风土人情,采买些货物回去。” 跑这么老远来采购?纪青梧目光带着疑惑。 “但谨防有变,我已派人在盯着他们。”段鸣风也觉着这理由站不住。 接着道:“只是这些天,根据暗线回报,他们就只是在街上闲逛,把临安的美食商铺吃了个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举。” 上回纪青梧遇到那个灰蓝眼珠的男子,正是在餐馆中。 希望是她想多了...... 纪青梧不放心地道:“在他们离开临安前,还请段大人多加派人手盯着他们。” 段鸣风道:“皇城司会做好守卫,纪小姐不必忧心。” 这时,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而坐的纪青梧,看见了门帘处晃动的身影。 清越的女子声音响起:“进来吧。” 门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撩开,莫凌凌端着茶点走进来,她把手中鸡翅木托盘上的杯碟都摆在纪青梧面前。 “纪小姐,最近天干,你多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纪青梧看着这水的颜色特别,轻轻嗅了嗅,问道:“里边可是有罗汉果和薄荷?” 莫凌凌道:“正是,纪小姐的鼻子好灵巧,里边还加了蒲公英,这是以前在阁中唱曲的姐姐告诉我的秘方,养护嗓子最好了。” 纪青梧点头道:“不错,莫姑娘有心。” 这是在她的医馆中,段鸣风是客人,于是纪青梧将面前的这杯茶先推给对方。 “段大人请。” 莫凌凌眼睛盯着这杯子,赶紧道:“段使司平时说话少,不费嗓子,他不用喝这个的。” 段鸣风本不打算喝,听到她的话,眼底一凛,反而将白瓷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纪青梧的那句“烫嘴小心”都没来得及说。 但段鸣风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眨一下,只是桌下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 莫凌凌的眼眸瞪大,道:“我记着段使司不爱吃带薄荷之物。” 对于薄荷这种东西,打小他就讨厌得厉害,相反,她一直很喜欢。 段鸣风下巴紧绷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莫凌凌还拿来了不少小吃,纪青梧面前的桌上都被摆满了。 “纪小姐,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还特地加了些滋补养颜的药材,请你帮我品鉴一下。” 面前的小食卖相可口,气味清香,纪青梧浅尝一小口,心中微讶,没想到莫凌凌还有这个天赋,她真是请对了人。 纪青梧夸赞几句后,道:“给段大人面前也摆些。” 莫凌凌面上的笑又僵了僵,回道:“我记得,段大人也不爱这些零嘴。” 她的话还没说完,段鸣风伸出胳膊取了最近处的萝卜糕,放进嘴中。 莫凌凌的眼中带上了迷惘之色,这和她记忆中的他一点儿都不一样。 段鸣风嘴里吃着萝卜糕,可那咀嚼时的神态,像是要把面前的人给嚼碎咽进腹中。 这气氛既怪异,又带着几分纪青梧熟悉的感觉。 纪青梧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天色还早着,我得回家睡觉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莫凌凌奇怪道:“纪小姐,这么早就要睡了?” 纪青梧道:“我的意思是说,回家补个午觉,这茶点你和段大人一起用。” “纪小姐,你别......” 莫凌凌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急切地想跟着纪青梧一块走。 段鸣风将手中的小盘子拍在桌上,瓷盘顿时碎成齑粉。 “你怕什么?” 第217章 未了心事,他答应过我 医馆地段极好,外边行人络绎不绝。 纪青梧刚出门,就差点儿被人撞到,好在她闪避及时,朝后退了两步。 “姑娘,你没事儿吧,我看不清楚路。” 那浓眉大眼的小厮,手中捧着半人高的食盒,他被东西遮挡住了视线,才没看见她。 纪青梧的眼睛却被小厮身后的人吸引。 这不就是方才与段鸣风提到过的,那个从西缙而来的皇商。 小厮热心地问道:“姑娘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找家医馆去看看?” 纪青梧摇头道:“没事,你没有撞伤我。” 这时,灰蓝眸子的男子主动开了口,道:“姑娘是从医馆出来的,想必是医馆中人。” 他的声音轻和舒缓,但近距离看他那双眼睛,就如阴云之下的海面,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纪青梧没回答是不是,反问道:“听这位公子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氏?” 宇文天擎道:“在下是西缙的商人,对北黎的美食久仰已久,慕名而来取些生意经。” 见他这么直接就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与段鸣风调查的并无二致,纪青梧对这人的抵触情绪少了些。 他通身富贵闲散的气质,一见就知是被金银垒砌出来的。 纪青梧看了看小厮手中的食盒,道:“吃食要趁热吃才好,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 说完,她侧身避开,等他们先通过。 宇文天擎没有动身,而是转动目光,望向她身后还没挂上牌子的医馆。 “在下想起,我与姑娘是见过的。” “我们刚来临安城,慕名去寻天香酒楼,结果已经被卖了出去,就是如今的这家医馆,那日姑娘也在场。” 纪青梧点头道:“公子记性不错。” 宇文天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道:“姑娘可是曾在南楚的五神医?” 纪青梧嘴角的淡笑收起:“公子为何要这么问?” 宇文天擎眉宇间染上一丝愁苦,道:“其实,我来临安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 千里迢迢来寻她,还有未了的心事...... 纪青梧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下移,扫视了他的全身。 看着是个身子强健的,难不成也是个生不出孩子的? 在她低头时,宇文天擎眼神中的灰色更浓:“五神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 医馆中。 满桌子上都是白色的碎瓷片和粉末。 段鸣风坐在那处,看着抖成筛糠一样的莫凌凌。 他倒了一杯茶水,道:“你为何这么怕我,是我长得可怖吗?” 莫凌凌手里那块擦桌子的巾子,已经被揪得都是褶皱。 见她不说话,段鸣风把茶杯掷在桌上,发出铛的一声,莫凌凌的肩膀又跟着抖了抖。 她赶忙摇头道:“不是。” 单看外表,段鸣风与长得可怖丝毫不沾边,算得上剑眉星目。 幼年时,他很招小女孩喜欢,莫凌凌也曾是其中一个。 但段家被人寻仇满门被灭,一夜之间,段鸣风的性格就变得阴沉,莫凌凌是被他骂的最狠的那个。 她现在膝盖上还有一条疤痕,是被他情绪失控后,推倒后划伤的。 段鸣风没看她,阴着脸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莫凌凌低声道:“就在纪小姐的医馆,这里比两香阁好,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馆里的掌柜和伙计也很照顾我。” 他抬眼道:“不打算洗脱莫大人的冤屈了?” 想到父亲含冤而死的事,莫凌凌不敢忘记。 “当然要!” 她的脸上带上了哀伤之色:“莫家只剩下我,但也要我先有命活下去,才可以为我爹鸣冤。” 段鸣风没什么感情地继续问道:“怎么洗脱?你还要去找黎承训?” 许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莫凌凌的神情恍惚了一阵。 而后,小声地道:“他答应过我的。” 之前的那晚,他那么坚定地在她耳边说过,他早晚有一天,会给她父亲平反的。 就算她声音放小,这几个字还是钻进了段鸣风的耳中。 他把手中的杯子捏碎。 纪青梧重新进来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段鸣风手背上的青筋明显,掌心杯子又化作一堆粉末,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谈的。 也不知道段使司这功夫,给他找个私活,雇他来帮医馆磨药粉,可不可行...... 段鸣风和莫凌凌直直地看向她身后的人。 纪青梧转身道:“这位是西缙来的商人,叫做——” “宇文天擎。” “对,宇文公子。” 纪青梧介绍道:“他是医馆还未正式开业的第一位患者。” 几人的目光瞬间变的怪异起来,莫凌凌的视线直接盯在他的下三路。 宇文天擎的嘴角扯了扯,道:“纪小姐,你误会了。” “可否我们两个私下交谈?” 病人的私密确实不方便让旁人听到,纪青梧点头。 随后,她和段鸣风交换了眼神,他们先去一楼的厅中等着。 纪青梧道:“宇文公子,若是身体无恙,你到底有何事情要寻我?” 宇文天擎坐在椅子上,姿态闲散后靠。 “我听说五神医自幼走失,也是近半年才被家中找回来。” 见他提起自己的旧事,纪青梧冷淡道:“看来宇文公子对我的事情了解不少。” 察觉她眼中的戒备,宇文天擎道:“五神医别见怪,我并不是要刻意打听你的事情。” “只是临安城谁不知晓纪府的五小姐,光是在饭馆中,听食客们就提到了好几次。” 这说词,倒也过得去。 现在全城上下的世家女子,好坏名声的都算上,加起来都没有纪五小姐的故事传播度广泛。 纪青梧道:“宇文公子既然叫我一声神医,你要知道,我看病是要收诊金的,可不是随便闲聊。” “若是纪小姐可以帮我达成所愿,诊金随你开。”宇文天擎大方地道。 纪青梧眸光一闪:“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宇文天擎更敞快地道:“只要你有本事,做得到,金银都不是问题。”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皇商,纪青梧的嘴角重新挂上了职业微笑。 她问道:“公子为了何事而来,但说无妨。” 宇文天擎也不再打哑谜,道:“我有个妹妹,比我小了三岁,她小时候就走失了。” 是与她相同的遭遇,也是自幼走丢。 第218章 不吉之兆,黑心肝的 纪青梧望着他道:“治病可以,寻人我可做不到,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去请隔壁算卦的张大仙,比找我这个医者,要更灵验些。” 宇文天擎道:“五神医,你还是先听我讲完,再做定论。” 纪青梧道:“我理解你关心幼妹的心情,但是我如何能帮你寻人?” 宇文天擎道:“我派出去的人,查到她曾出现在南楚,五神医也曾在南楚的小镇上生活过。” 纪青梧挑了挑眉:“你该不是想说,你幼妹与我有关?” 宇文天擎笑道:“我若是有这么个貌美能干的妹妹,做梦都会笑醒。” “我想说的是,五神医也许见过她,她先天有疾,是个深藏内里的病症,不会带来身体的病痛,却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纪青梧敛眸凝思,心中已经知晓他妹妹是何问题,能找上她来的,定是与妇科相关的疑难杂症。 这样的女子病症很罕见,她也只见过一例。 宇文天擎道:“五神医,先天子宫缺失的女子,你可有诊治过?” 这和她料想的一样,纪青梧垂下眼睫。 早在纪长霖出使南楚时,他身边带着的贴身女护卫兰陵,就是这个病症。 现下,大哥被派到南楚的使馆驻扎,兰陵也随着他一道而去了。 纪青梧问道:“令妹为何会走失?” 宇文天擎眸底的灰色发暗,沉声道:“她刚出生,就被诊出这个病症,我父......父亲认为这是不吉之兆,就把她送到别人家寄养。” “可那寄养的人家不用心,连她何时丢了都不知。” 就因为没法生育子嗣就被遗弃,这能是什么好人家。 纪青梧皱了皱眉道:“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公子现在才想起来找,说不准已经不在人世。” 这种可能,他不是没想过,宇文天擎眼底泛着幽蓝色。 “纪姑娘,果真没见过吗?” 这光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般,纪青梧撇开眼。 “没有。” 宇文天擎出门路过段鸣风时,眼中的蓝色已经褪去,看上去与刚进来时一样。 纪青梧从里间走出,莫凌凌拿着账本凑了上来:“纪小姐,我要不要追上去让他付诊金?” “不必了。” 她回去还是要给纪长霖,写一封信才好。 纪青梧在临走前,道:“段大人。” 段鸣风站在窗前,一直在看宇文天擎离开的方向,闻声回头道:“纪小姐有何事?” 纪青梧指了指里间,提醒道:“段大人走的时候,别忘了把杯子碟子的损耗费,找莫姑娘结一下。” 段鸣风:...... 莫凌凌飞快地在账本上记了几笔。 纪青梧离开医馆,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顺路去了趟永王府。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就与永王撞了个正着。 纪青梧看着鼻青脸肿的赵明弘,不解地道:“王爷这是.....” 昨日在宫中,他这张脸可没有受伤。 赵明弘气愤地道:“本王就说那个卫廷是个黑心肝的!” 他一说话,就牵动着脸上的伤口,这句话说的龇牙咧嘴。 纪青梧想了一圈,也想不出谁敢对永王动手,问道:“你又和卫廷打起来了?” 赵明弘恨恨地道:“五表妹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肯定就是那厮做的!” 纪青梧一头雾水,小太监解释着。 “王爷在下朝回来的路上,忽然被十几个蒙着脸的地痞流氓围住,拖到巷子里挨了顿打。” 谁敢对亲王动手,除了卫廷,不会有第二人。 只是有点儿奇怪之处,卫廷行事不会这么鲁莽,在被贬斥的第二日,就堂而皇之地对永王下手。 难免会让人多想,卫廷对皇帝的旨意不满。 纪青梧仔细想了想,回临安后,卫廷做事情就不太正常,她越来越看不懂他,或许,她就没有真正的懂过他。 她问道:“王爷想如何处理这事?” 赵明弘闭了闭眼,又睁开:“且等来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永王刚被武肃帝警告过,再犯错惹事,就要把陶婉音送回安乐堂。 这个亏,他只能认下。 纪青梧随着永王进到府中,先来到了书房。 她问道:“王爷,王妃在何处?” 赵明弘坐下后,仰着脸道:“五表妹,你就不考虑先治治我脸上的伤?” 纪青梧无辜地道:“王爷,我只带了保胎丸子,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吃几颗,也能补补气血,美容养颜。” 一听是给永王妃带的保胎丸子,赵明弘一挥手,就让小太监赶紧带着她去陶婉音那处。 锦墨居,离永王的书房最近,没走几步便到。 进了院子门,就见茂林修竹,与小桥流水相映成趣,意境幽雅。 纪青梧觉着自己像是来到了雅士居所,在王府之中能装点出这么一块僻静的冷幽之地,很是难得。 但是,太过安静了些,也没有人迎出来。 纪青梧问道:“王妃这院子中,没有侍候的人?” 小太监道:“回五小姐,昨日王爷就吩咐了,不许安排人明面上伺候着。” 纪青梧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不许明面上?” 小太监摸着后脑勺,道:“是,王爷是这么说的,该属王妃的规制之物,一应不可少,但只能在暗地里奉着,要让王妃反省一番,知道自己错了,再恢复如常。” 纪青梧忍笑点头:“王爷真是妙计。” 刚走到窗户下,就听里边传来女子的哭声。 纪青梧快步走进屋中,就见到一个穿着轻粉华衣,腹部隆起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 在主位上的陶婉音,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永王的其他妾室,揉着发痛的额角。 看清是纪青梧后,就忙站起身,走过来接她。 陶婉音神色放松地道:“青梧,你怎的今天就过来了,我还以为要过几日才能再见你。” 粉衣的女子的哭音停止了,泪痕半干地抬头望着纪青梧。 陶婉音道:“这位是王爷的表妹,纪家的五姑娘,杜侧妃见个礼吧。” 杜育芳是永王府最得脸的侧妃,已经生下一个庶子,现下腹中又怀了一个,月份比陶婉音要大上几月,现在已经显怀。 因着永王好些日子都没有去过她的院子,正来王妃这处哭诉。 虽说这个王妃不得宠,可偏生每回经她的口一劝,王爷就会愿意过来她那儿。 听说眼前这位姿容瑰丽的女子,就是临安盛传的那个纪五。 杜育芳没起身,摸着肚子,安稳坐在椅子上。 “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 第219章 正经主子,戳心窝子 杜育芳不满地道:“我是王府的侧妃,怎能给她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行礼。” 陶婉音正要说什么,纪青梧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她也不喜这动不动就要行礼的规矩,没放在心上。 “纪小姐,您快坐。” 永王派来给她引路的小太监也跟着一道进了门。 “奴才这就去请人来给您奉茶。” 杜育芳见到王爷身边的太监常路,跟在纪青梧后边,那副点头哈腰的谄媚样子。 她用手敲了敲身侧的小茶几,道:“常公公,我坐在这里这么半天都没有水喝,现在喉咙都疼了,先给我沏一壶玫瑰花茶。” 纪青梧在陶婉音的右下首坐下后,抬眼看着对面的杜育芳,她身侧还站着两个摇扇子的侍女。 而王妃的正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进门后,还要由小太监来负责张罗茶水。 纪青梧忽然对何为宠妾灭妻之举,有了清晰的认识。 陶婉音脸色平静,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小太监常路道:“侧妃娘娘,您喝的玫瑰花茶只有您屋子里才有,奴才就算有心给您泡茶,但也得有这个材料才行。” 杜育芳也不是真想喝茶,只是看不惯自己被忽视。 她得意地道:“常公公说的也是,这茶是王爷从姚安专门带回来的,府中也就我这处有。” 没过多久,茶水就上来了,清幽的茶香四溢。 常路在旁边侍候着,纪青梧道:“不劳烦公公在此,我坐坐便走。” 小太监道:“王爷有令,让奴才陪着五小姐。” 这几日,常路没少和纪青梧打交道,常路也知晓这位纪府的五小姐有多大本事,永王对她都敬畏得很。 就算王爷不嘱咐,他也不敢不尽心。 杜育芳的鼻子闻出这熟悉的茶香,惊怪地道:“你给她喝的是龙井翠芽?” 她站起身来,扶着后腰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眼纪青梧桌上那盏白瓷杯中青绿的茶汤。 “这的确就是王爷最爱喝的那款茶,每年掐尖只能得个几两。” 她像是抓到常路的把柄一般,道:“好啊常公公,你未禀明王爷,就偷拿王爷珍爱的茶给她喝,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忽然被冠上偷窃的帽子,常路急着解释道:“侧妃娘娘冤枉奴才了,是王爷命奴才要......” 纪青梧忽然挥手叫小太监过来,耳语了几句。 陶婉音皱眉开口道:“杜侧妃,就只是一壶茶而已,你何必这般计较。” 常路悄悄地退了出去。 杜育芳斜了一眼纪青梧,道:“姐姐说这只是一壶茶,妹妹觉得没那么简单,依妹妹看,王府里可又要添新人了,纪小姐初来府中就这么大的阵仗,是要给王妃下马威来的。”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陶婉音的嗓音含着愠怒。 “杜侧妃,你要慎言。” 在王府之中,杜育芳顶撞王妃已是常事,她从不把陶婉音的怒意在眼中。 现如今,陶家倒了,她更不会怕这个连靠山都没有的空壳子。 杜育芳貌似无辜地反问道:“没理就不让人说话,就是王妃这处的规矩?” 纪青梧执起茶杯,玉色的手指轻晃着茶杯。 她垂眸看着冲泡开舒展的茶叶片,声音轻轻柔柔地开口。 “怪我见识短,原来永王府的待客之道就是这般,连喝口茶,都要受人指指点点。” 杜育芳见她得了便宜,喝上了连自己都不曾喝过的茶,还说王府待客不周,她想呛声几句。 只见纪青梧把茶水凑近鼻尖处,轻嗅了嗅。 “这茶闻着一般,比御前的差上不少,不喝也罢。” 她秀眉微蹙:“喝了,晦气。” 说着,她手腕一扬,这茶水尽数泼在了杜育芳的脚下,有不少还溅到了她的绣鞋上。 杜育芳没想到她敢把茶泼向她,这双绣鞋是专门请绣娘定做的。 身边的侍女赶忙蹲下来,为她擦拭着鞋面上的锦缎,被她一脚踢开。 杜育芳眯眸道:“纪家的姑娘,就是这么学规矩的?来做客,却把茶水泼向主人家。” 纪青梧一手扶着腕下的碧青色纱袖,另一手将茶杯轻缓地放回桌面。 抬眸望着杜育芳,道:“侧妃一会儿对王妃这处的规矩有意见,一会儿又对纪家的规矩不满,可真是......” “真是如何?” 纪青梧眼眸弯弯地道:“侧妃可曾想过,太后娘娘是纪氏女子,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出身于纪氏,侧妃方才的话,我明日进宫,也要当面向太后学上一学,让她老人家给品评一二,我们纪家的规矩,到底有哪处不足。” 杜育芳摸着隆起的小腹,道:“你不用吓唬我,我与太后娘娘才是一家人,王府的长子云轩,还有我腹中的孩子,都是王爷和太后的血亲。” 有子嗣傍身,就是她在王府中最大的底气。 一个侧妃就敢声称与太后是一家人,纪青梧可以想到,平日这位侧妃是如何在永王妃头上作威作福。 她慢条斯理地道:“侧妃口口声声说规矩,可却最不懂规矩,侧妃说好听些,可以叫你一声娘娘,说不好听些,和妾室并无二致,就是有了点儿身份和地位的奴婢。” 纪青梧眸底清亮,声音婉转地道:“侧妃嘲讽我是新归家的不懂规矩,这就罢了。” 哪里就罢了。 方才的奴婢之说,把杜育芳气到涂着水红色蔻丹的指尖都在发颤。 永王府上上下下都对她极为恭敬,杜育芳的日子过得比正妃还要舒坦,走到哪儿都是奉承之声。 她这个侧妃,俨然就是王府里的女主人,新进来的妾室敬她,比对王妃更甚。 唯一的不顺心之处,就是她是侧妃,是永王的妾,永远不能陪着王爷出席宫宴。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按着她的心窝子戳。 身边的侍女在小声地劝杜育芳不要动气,她刚平息了点儿,又听到娇柔的女声响起。 纪青梧怅然地道:“可侧妃万不该,欺负我陶姐姐心善,性格随和。” “陶姐姐一日是永王妃,她就是永王府正经的主子,她为尊,你为卑。” 被纪青梧软绵绵地唤了几声陶姐姐,陶婉音的脑子晕乎乎的。 “陶姐姐,你说是吧?” 触碰到纪青梧清澈的眼眸,陶婉音点头。 “正是。” 她的后背不由得坐得更挺拔,觉着自己要担起这做姐姐的责任。 陶婉音的声音带了丝冷。 第220章 陛下亲言,只给一人 “杜侧妃,青梧说的没错,太后岂能是你可以妄议的,这要是被宫中人听了去,也要连带着永王受责备,你可知错?” 陶婉音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 到底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嫡长女。 出身名门又饱读诗书,坐在主位上,那份清贵又冷然的气质,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能比得上的。 杜育芳是个反应快的,察觉出气氛不同,她扶着旁边侍女的手臂起身,而后缓缓地瘫坐在地上。 “让王妃不高兴,都是妾身的不对,千错万错都是妾的不是。” 纪青梧饶有兴致地看着杜育芳孱弱不堪,坐在地上不起身的模样。 这戏还是要看别人演,才更有意思。 此时,杜育芳低头心中纳闷,按照以往,王妃早该慌张地请她起来,今个儿,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作。 身边的侍女劝道:“王妃,侧妃还怀着孕,地上这么凉,跪久了要出事儿的,王爷知道了会大发脾气。” 陶婉音面上有了几分犹豫,万一跪出个好歹来,她没法跟永王交代。 纪青梧轻笑一声,道:“有我在,侧妃腹中的孩子定然无事,不过就是跪一跪,没什么大不了的。” 得了她的话,陶婉音坐得更稳了。 “杜侧妃,你这是做什么,谁也没有让你跪着?” 杜育芳偏头瞪着纪青梧,质问道:“永王府的家事,为何纪小姐也能掺和进来?” 纪青梧眨着眼睛,不解地道:“咦?方才侧妃敢把自己和太后说成是一家人,不巧,我也是纪氏之人,与太后也同为一家人,也姑且算是我的家事。” 杜育芳抓到了她的错漏,眼神一变。 “刚才王妃斥责妾身妄议太后,可纪小姐也口出狂言,竟然敢说自己同太后是一家。” “这世上,只有皇上才与太后是一家人。” 陶婉音打断道:“行了,我们就事论事,别扯这么远。” 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杜育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趴在地上,哭诉道:“王妃处事不公,妾身冤枉。” 等永王急匆匆进来后,几人见到他时,都是一愣。 杜育芳泪眼婆娑地问:“王爷,您这脸是怎么了?” 脸上青肿一片的永王,进门就望向端坐在堂上的陶婉音,可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一句关切。 他扭头对着哭哭啼啼的杜育芳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像什么样子?” 侍女连忙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将陶婉音描述成是非不分的糊涂主子,纪青梧则是恶毒的娇小姐,联合欺压她们柔弱可怜的侧妃娘娘。 听完后,永王没说什么,沉着脸坐在陶婉音的身旁。 他问道:“王妃觉得,谁与本王是一家人?” 陶婉音的气势顿时就萎靡了下去,垂头不语。 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庶长子云轩刚出生那会儿,她遥遥望见过永王抱着云轩的样子,他与侧妃母子更像是一家人。 她与他,相隔甚远。 纪青梧拄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忽而扬声道:“我与王爷是一家人。” 永王立马扭头去看纪青梧,动作太快,差点儿没闪了脖子。 他心底发毛,澄清道:“这话五表妹可不要随便说啊,我与五表妹清清白白的。” 这话要是从王府传到武肃帝的耳中,谁知会带来什么可怕后果。 纪青梧接着道:“我可不是随便说的。” “前几日在慈宁宫,陛下亲口所言,他与太后,与我都是一家人。”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永王这才拍拍胸口,放松下来。 他现在不仅怕皇兄发怒惩治自己,还怕卫廷气不顺再来打他一顿。 纪青梧问道:“我这个一家人有理有据,侧妃是什么依据?” 皇上竟然对这个纪五说过这样的话,杜育芳唇角动了动,她聪明地没争辩这个,反而说起其他事。 她眼中含泪地道:“王爷,妾只是一时失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刚刚妾身只是说了一句龙井翠芽珍贵,纪小姐就将茶水泼向了妾身。” 然后又把陶婉音也拉扯了进来:“王妃姐姐一向心慈,就是被她怂恿着要惩罚我。” 话音一落,她捂着小腹,口中痛呼着,身体就往一边倒去,被侍女扶住。 纪青梧对着陶婉音挑了挑眉。 陶婉音略显犹豫,极为生疏地摸上自己的肚子,眉头刚皱起。 一只手背带着乌青的大掌就扶住了她的胳膊。 永王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倒地疼痛喘息的杜侧妃声音更大了一点,永王扬手道:“把你们侧妃扶回去。” 杜育芳惯用的伎俩失效,她柔弱地道:“王爷,妾身害怕,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事儿,您陪妾身一块回去吧。” 永王催促道:“害怕就请大夫去看,难不成让本王陪着你一起害怕!” 几个内侍出现,把杜育芳架起,就这么把人请出了锦墨居。 陶婉音的胳膊,被永王的手捏的生疼,她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永王起身站在她身前,着急地道:“五表妹,你快过来看看她是怎么一回事儿!” 纪青梧把锦囊里的黑色丸子拿出来,道:“王妃把这个保胎丸子吃掉就会好了。” 陶婉音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她接过后,慢吞吞地把丸子拿在手中。 却被永王一把夺了过去。 待到问完如何服用,他直接取了两颗,塞进永王妃的嘴里,又给她灌了半茶杯的水。 凶巴巴地道:“咽下去!” 动作粗鲁,导致陶婉音呛咳不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给她灌毒药。 赵明弘急得头上都是汗,这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回头看着纪青梧,不满意地道:“你来这么久了,她还没吃上保胎丸子。” “要怪就得怪杜侧妃,非赖在王妃这处不走。”纪青梧摊手道。 赵明弘道:“侧妃在这儿,也不耽误她吃药。” 纪青梧语气正经地道:“万一她看上我手里的保胎丸子,非要求上几颗,我给是不给?” “我比不得王爷博爱好施,我这丸子既然是专门给王妃制的,就只会给王妃一人,再不会给旁人,一颗也不行。” 赵明弘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觉着被五表妹于无形中抽了一巴掌,这脸更疼了。 陶婉音止了咳嗽,脸上浮现红光。 见自家王妃神情羞赧地望着纪青梧。 赵明弘愣住了。 这种眼神,他熟悉又陌生。 只有在梦中,他才能梦到她这般双目含情地望着自己。 第221章 大婚典仪,仙姿玉貌 这几日,太后在忙着公主大婚的事情,分身乏术。 暂时没空召见她,纪青梧也乐得清闲几天。 庆云公主亲自写了请柬,托人送到纪府,又重提了为其梳妆之事。 送信的侍女道:“五小姐,别家的请柬都是由鸿胪寺代笔,只有您的这份,是公主亲笔所写。” 庆云公主也不是个经常执笔写字的,足足写废十几张纸才写成,然后就赶紧吩咐侍女送过来。 纪青梧看完后,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这梳妆的礼仪,虽只是做个样子,并不是真的需要她来上妆打扮。但是,按理要新娘子的嫂嫂来做,由宫里的娘娘或者永王妃来担任更合适。 她来做,定会惹来诸多非议,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但庆云又言辞恳切,纪青梧取了个折中。 “你回去禀明公主,殿下大婚我会过去观礼,至于这梳妆,还是请殿下另请更合适的人。” * 庆云公主大婚之事,不光是纪家重视,全临安都极为关注。 一大早。 纪青梧就被兰芝叫醒起来上妆。 看着外头还泛灰的天色,纪青梧像一缕幽魂一般,坐在梳妆台的圆凳上。 “兰芝啊,又不是我要大婚,不需要这么早就起来打扮的。” “五小姐,等您成婚的时候要起得更早,新娘子都是要三更天就起来的,现在都五更天了。” 兰芝早将要到的胭脂水粉都摆在台面上。 纪青梧的眼眸微微睁大,道:“五更,现在还是寅时!还早着,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兰芝连忙拉住她,把她拖回凳子上。 “五小姐,大夫人叮嘱过奴婢,一定要把小姐装扮得美丽动人。” 纪青梧懂乔氏是什么心思。 她毕竟曾和黎承训快要走到议亲的地步,现在他做了太后的乘龙快婿,而作为纪氏族人,她们又必须要去婚宴露面。 “熟人”相见,乔氏是想她不要输了阵仗。 只是,黎承训于她,早已经是巫山之云,还是一片乌云。 她去婚宴,其实更怕的是......遇见卫廷。 因着是大喜的日子,纪青梧挑了一件绀碧色的折枝海棠如意纹浮光花裙,既不抢风头,又沾着新鲜颜色。 这颜色,如蓝宝石一样深邃,因为浮光锦的原因,泛着幽冷的光,明艳又纯粹。 乔氏一见到小五,觉得眼前一亮,口中夸个不停。 她们坐马车抵达公主府之时,庆云公主和黎承训还在宫中未归。 按照礼制,公主和驸马先要去给皇帝和太后行礼,而后,才会由命妇陪同出宫,回到公主府来行交拜礼与合卺礼。 公主府内,设宴九十席,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来了。 纪家之人安排在主席上,纪青梧刚在女客的宴席上落座,就感觉有不少人在盯着她看。 其中有一道视线,令她觉得芒刺在背。 纪青梧立马转头巡视了一圈,只是今日来的宾客实在是多,她没分辨出那道视线是谁的。 长公主与永王妃也要先去宫中,此刻并不在场。 纪青梧与别家的贵女们也不相熟,她安静地坐在席面上,听乔氏与其他夫人们相谈。 偶尔听她们提到自己时,再配合地展颜一笑。 毕竟,这些贵妇们,以后都有可能是她医馆中的客人,她还是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又坐了一会儿,忠勇侯府来了人。 纪青容嫁了人,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要跟着太夫人崔氏同坐在一处。 陆倦一进门就被同僚们围住,崔氏和纪青容入席后,婆媳二人就偏头无话。 妯娌冯双,时不时说点什么,崔氏会应几句。 这头,纪青梧的脸都快笑僵了,她频频朝着长姐的方向看。 忍不住开口道:“娘,大姐姐来了,我想过去一趟。” 乔氏乐意见到姊妹两个相处得好,笑着道:“你也许久未见青容了,去吧。” 纪青梧起身走到长姐面前,一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这道绀碧色身影上。 纪青容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是?” 见她装作不认识自己,纪青梧眼眸流转,嗔道:“都说一孕傻三年,大姐姐,你现在就开始犯迷糊了?” “听这声音,好生熟悉。” 纪青容用帕子掩口,笑了起来:“原来面前的神仙妃子竟然是我五妹妹。月余没见,五妹妹可是研制了什么灵丹妙药,这等仙姿玉貌都让我不敢直视。” 崔氏也横眼看去。 一眼看出这纪五的容貌比起上次在宁华堂一见,愈发资质秀逸。 冯双也跟着赞了一句,立马被崔氏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话。 朝堂的事情崔氏也有听说,纪家女,百家求。 纪青梧有什么好的,崔氏心中暗忖,就是个天生狐媚的,而后不屑地扭过头,与隔壁的妇人攀谈起来。 姐妹俩都当做看不见崔氏的不快。 纪青梧粲然笑道:“要我看,大姐姐才是容光绝世。” 纪青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眸含笑。 “五妹可是在夸你的医术?我用着你给开的方子,有了身子也不觉乏累,反而气血更足。” 纪青梧就在长姐身旁坐下,说了说自己医馆要开业的事情,纪青容越听眼睛越亮,连声说要到她这处待产。 崔氏背朝着她们,但姊妹两个的谈话,她都听了去。 她转身,拉下脸道:“堂堂世子夫人,生产时不在家中,要跑到外边去,这像话吗!” 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纪青容不想和婆母起争执,令陆倦难做。 她继续装聋作哑,当做没听见。 崔氏指着身边的冯双道:“你二嫂生孩子的时候就是请了稳婆在家中生产,现在松哥儿,不也长得白白胖胖身子强壮。” 冯双点头附和着:“青容,在家中生产,周围是熟悉的环境和下人们,用的更加顺心。” 崔氏又道:“你二嫂生产时血崩难产,要不是有经验的稳婆在,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没等纪青容说话,纪青梧点头道:“女子生产自古以来就是过鬼门关,是把命吊在那处,什么都没有母子平安来的重要。” 难得她说了句自己爱听的,崔氏皱眉斥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劝你姐姐胡来。” 第222章 饮合卺酒,所托非人 纪青梧挽住长姐的胳膊,明眸亮闪闪。 “太夫人请把心放在肚子里,大姐姐在我的医馆生产,根本不会发生难产的情况。” 纪青容宠溺地笑道:“就知你有本事,有你在我才安心。” 崔氏正想问纪青梧哪来的自信。 一下子就想到自己做过何种好事,纪五就连女子伤了根基的身体都能挽救,说不准还真能做到。 崔氏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了下去。 这时,门口来了一大家子。 崔氏定睛细看,连忙起身道:“二媳妇,跟我过去迎一迎。” 冯双跟着去了,这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纪青容的后背也稍松了松。 纪青梧转过头,顺着她们过去的方向,见到来人正是卫家的莺燕,为首的是打扮庄重的卫老夫人。 崔氏对着毫不相关的卫家姑娘,可比自己的媳妇要热络多了。 因为早先逝去的亲姐,崔氏恨毒了纪家,只把敌人的敌人当做是盟友。卫老夫人对崔氏倒是不冷不热。 纪青容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转头,说起了其他事。 “五妹妹,有件事儿,我正想问问你。” 纪青梧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发现事情有点儿多,不知道长姐好奇的是哪一件。 “大姐姐,你问。” 纪青容轻声道:“你和卫廷,果真有那么一段?” 纪青梧干咳一声,刚要说话,就感觉身后立了一道大山,在她的身上投下暗影。 这人站在她们背后,笑意融融地回答道:“正是。” 看着身后挺拔如松,但走路悄无声息的男子,纪青容哑然。 纪青梧深吸一口气,道:“这人就是——” “在下卫廷,见过大姐。” 听到这个称呼,纪青梧又呼出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这是在公主婚宴上,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纪家的人,她要是失仪就会闹出笑话,乔氏也要跟着丢人。 纪青梧用微笑遮掩道:“卫将军可真是自来熟。” 纪青容见过卫廷,不过是年少之时,远远地见过。 那时的他,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为何如今成了这么孟浪的性子。 纪青容道:“卫将军说玩笑话,我比将军还要小上一岁,如何能当得一声大姐。” 卫廷的眼睛像是长在纪青梧身上一般,道:“论亲戚,不论年纪,我随青梧的叫法。” 纪青梧在桌子下的双手握成拳头。 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给卫廷一拳...... 以现在卫廷的难缠程度,难保不会被他攥住手,借机揩油。 算了! 她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边毕竟是女眷的席面,卫廷在卫家老太太不悦的目光下,到底没有停留太久。 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卫廷专门跑到纪青梧身旁,言笑晏晏地说了几句话,被临安城中的各家夫人们看在眼中。 星象说纪家小姐有碍皇嗣,可卫廷依然放不下,这是要不尊皇上的旨意?心上人娶不得,官场上又不得志,看来这对君臣真的要离心了。 席面上的话题,这下彻底离不开纪青梧和卫廷了。 纪青梧觉得耳根烧得慌,好在这时典仪官的喊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庆云公主与驸马的车马已经到了门口。 这大婚的仪式繁冗隆重,庆云公主头戴九翚凤冠,身穿绣有雏鸡的嫁衣,身后跟着八名童子,手持着方圆扇子,后面还有二十名提着宫灯的侍女。 黎承训又是一身红袍,与昔日金榜题名的状元袍不同,他今日着的这身喜袍镶着金边,贵不可言。 永王骑马一路随行,他在门口翻身下马,走到后边的马车旁,伸出手去,等着牵陶婉音下来。 陶婉音掀开车帘,惊讶地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她犹豫半响。 永王耐心不足,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而后,主动拉上她的手,察觉她手心冰凉,皱眉道:“方才在宫中紧张什么,皇上和太后又不会吃了你。” 陶婉音早就知道太后不喜欢她,之前是看在陶阁老的面子上,如今太后愈发不隐藏这份反感,她如何能泰然相对。 庆云公主和驸马已经在众人的哄闹声进了府中。 永王望着他们的背影,道:“你还记得吗?” 话题转换得太快,陶婉音不解地问:“记得什么?” 永王攥紧了手中的柔荑,道:“本王与你成婚那日,本王就是这么牵着你的手,走进王府中的。” 陶婉音的脚步顿住,她都忘记了,他们也曾有如此贴近的一天。 永王观察着她的反应,屏气道:“你忘了?” 她低低地道:“王爷也知道那是过去,人总要向前看的。” 说完,陶婉音就看着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疾走而去的永王背影。 被他牵过的那只手,已经热暖了起来,她放在小腹上。 腹中的孩子,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大婚仪式举行。 纪青梧也随着大家在一旁围观。 她这才知道,黎承训家中只剩下一个老母,特地从显阳接到临安。 婚仪只有几拜,不用叩首,因为公主是君,是不用跪拜婆母的。 等到典仪官高呼:“礼成!” 纪青梧身边响起震耳的欢呼声。 两人身上的鲜红锦袍被风吹动,接下来,他们还要去新房行合卺礼。 纪青容许久没有出门,见过这样的热闹,她拉着纪青梧一块去了新房。 她们去的时候有些晚,已经围着不少人。 陶婉音是亲王妃,是公主的亲嫂嫂,自然站在最前头,她瞧见纪青梧,就立马招手唤她过来。 纪青容道:“青梧,你过去,我怀着孕怕被挤着,就在外圈看着。” 左右是在房中,身边还有春杏护着,纪青梧去到陶婉音跟前。 满屋的红色,就纪青梧这一抹亮蓝色,到了前排就很显眼。 一身喜袍的黎承训望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红色的大床之上,两位新人坐在上头,手中牵着同一根红绸。 红纱盖头被掀起,庆云的脸上难掩羞色,对饮合卺酒,喜婆婆嘴中的吉祥话不停。 众人欢腾着拍手,本该是热闹的场景。 但在这一刻,纪青梧的心底却溢出一丝怅然,因庆云所托非人。 洞房闹过后,黎承训被人拉走喝酒,众人也跟着散了。 纪青梧已经走到门口,又被庆云公主身边的侍女请了回来。 第223章 天生一对,匕首防身 庆云已经从喜床上起来,她正坐在铜镜前,由着身后的侍女在给她拆卸珠冠。 见纪青梧进来,她红唇上翘道:“五表姐不给我梳妆就算了,观完礼就要走。” 纪青梧站在铜镜旁,道:“这礼都成了,难不成殿下还要我留下来,接着看你们洞房不成。” 庆云公主脸上的红晕更深,道:“五表姐怎么连这种玩笑都要开。” 纪青梧想了想,之前她见过不少来看不孕病症的女子,根本就不是身体问题,而是不知如何行房,或是找不对地方的。 从医者角度,她友善地提醒:“这可不是玩笑,避火图殿下应该看过了吧。” 庆云公主的表现像每个新嫁娘一样羞涩,咕哝道:“五表姐今日怎么和母后一样啰嗦。” 纪青梧道:“好,我不说了,我这就走。” “哎呀,你别走!”庆云公主唤住她,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纪青梧望着这满屋的大红,还有龙凤喜烛。 说道:“非要在殿下的洞房花烛夜说?这么宝贵的时间,我可不敢耽误。” 庆云公主摆摆手,令梳妆的侍女出去,这才道:“五表姐方才看着我和驸马叹气的样子,我都见到了。” 在喝交杯酒的时候,公主还有空注意她?会不会又多想? 纪青梧赶紧道:“我可不是......” “我知道。” 庆云公主动手把发冠拿了下来,顿时觉得头顶轻快不少。 她接着道:“五表姐,你不是因为驸马而叹息,而是在为我觉得可惜,对不对?” 纪青梧把解释的话吞了回去:“你知道就好。” “我今天可真开心。”庆云公主满脸幸福笑容地道。 “嫁给驸马,我是开心的,但有人从心底里疼惜我,我更开心。” 纪青梧被她的笑意感染,也弯了弯唇角。 “只是,公主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良人相伴一生。” 庆云公主透过铜镜,奇怪地望着纪青梧。 “五表姐,你好天真。” 纪青梧反问道:“公主难道就不天真,为了情爱,什么都不管不顾。” 庆云把耳坠拆下来,道:“这世上最容易变质的就是感情,而不会变的,就是权势。” 纪青梧看着镜中娇艳的她,正是好年华,道:“驸马为的是权势,他不是真心对你,这样也可以?” 庆云公主将额饰摘下,道:“驸马心中有谁,都不重要,只要他能演一辈子,我就陪他演下去。” “他想要青云路,我给他便是,但是我要的,不管他是不是出自真心,他配合着给我,就够了。” 纪青梧从新房出来,走在回前厅的长廊上,脑袋还在回想着庆云的那几句话。 庆云甘愿受到哄骗,只要那人肯哄,她一日是公主之尊,黎成训就得哄一辈子。 她曾以为庆云迷恋黎承训,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现在看来,庆云清楚知晓自己想要什么,可以舍弃什么。 世间安得两全法..... 纪青梧站在回廊里发怔,不由得想,她更想要的是什么...... “青梧。”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 纪青梧立马听出来这人黎承训,她急退几步,先与他保持距离,同时观望着周围是否有人。 “青梧,你别紧张。” 黎承训的身形都有些摇晃,他晃悠着走了几步,见她跟着退,他就不动了。 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当初没有选择你,我不后悔。” 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纪青梧点头道:“很巧,我也是。” 她不想跟醉酒的人纠缠,直接道:“庆云公主还在等你,驸马快回房吧。” 黎承训醉的站不稳,用手拄着身旁的廊柱。 表情伤感地道:“在我眼中,感情根本不重要。” 去前厅只有这一条路,纪青梧进不得,回首想看有什么地方可以避一避。 黎承训眼神迷离地道:“感情救不回被高官草菅的人命,感情也换不来寒门学子的出路,是最没用的东西。” 听清这话中的哀戚,纪青梧不得不承认,庆云公主和黎承训,在某种层面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忽而,一道人影从黎承训身后的草丛中钻了出来。 那人手中举着泛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地奔着他而去。 纪青梧赶紧找个柱子把自己藏起来。 谁在公主大婚之时搞刺杀这一套啊!满府都是侍卫,很快就会围过来,这人是个傻的。 果然,惊动了公主府中的侍卫。 那刺客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行刺杀之举,黎承训单手就轻易地把刺客手中的匕首夺过来。 他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不必过来,她是给我送贺礼的。” 刺客拉下脸上的面罩,她悲愤交加地问道:“你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纪青梧觉着这声音更加熟悉,悄悄露出眼睛去看,这人不正是莫凌凌。 黎承训的视野中没了纪青梧的影子,他也清醒了几分。 严肃道:“凌凌,这里不是你该来胡闹的地方。” 他将手中的匕首,重新插回莫凌凌腰间的刀鞘中。 “现在赶紧走,不然等会儿让公主知晓,你就没命走了。” 莫凌凌望着腰上的刀,重新拔了出来。 目光紧紧盯着他俊美无铸的脸:“你还记得这个匕首吗?” 见她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黎承训面上带着不耐。 “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凌凌哀伤地道:“你果然不记得了,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爹翻案,以此物为证!” 黎承训眼中浮现不解:“我何时答应过你?” 纪青梧的右后方传来脚步声,公主新房中出来两位侍女,看样子是要去前厅寻驸马。 要是被庆云知晓莫凌凌在大婚之日来公主府,别说给她爹翻案,这父女两个就得在地底下相见。 黎承训也看见了远处的人影,抬脚就要离开,却被莫凌凌拉住衣袖。 她急切地道:“当年你在土匪窝里救了我,还扔给我这把匕首让我防身,你......” 黎承训却把匕首扔到不远处的人工湖中。 这匕首是玄铁制成,直接就沉了底。 他语气森然地道:“莫凌凌,别再编造这些故事来纠缠我!下次我不会这么好说话。” 说完,红色喜袍的黎承训就离开长廊,莫凌凌深受打击地站在原地。 前厅的喧闹声,忽然静了下来。 第224章 皇帝撞见,谁的匕首 李渝宗尖声道:“皇上驾到。” 前厅的众人,纷纷停下推杯换盏的手,起身恭迎圣驾。 武肃帝穿着一身蓝色绣金龙海水云崖纹缂丝长袍,此行并没有带着皇帝的仪仗,身后紧跟着段鸣风。 皇帝特地微服来参加公主的婚宴,他入场后就随意地道:“起身吧,朕也是凑凑热闹,都别拘束。” 毕竟武肃帝在场,前厅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胆子小的闷头不敢出声,胆子大的以眼神交流,或是小声地同身边的人说话。 有人问陆倦:“陆大人,您可知道皇上是来做什么的?” 陆倦视线落在对个儿的女眷席面上,见纪青容用了几口就停了筷子,他对身后的小厮说了句什么。 而后才回道:“公主殿下大婚,皇上要来沾沾喜气。” “可这婚仪都结束了,咱们这席面都吃了一半了,是不是......” 是不是后边的话,这人没敢继续说下去。 陆倦把身前的炙烤鹿肉推给他,道:“大人尝尝这道菜,兴许皇上在宫中待得无聊,想来热闹一番。” 有什么好热闹的,这席上的官员,大家每日上朝都会见。 这人拍了下脑袋,那女眷席面,可有不少世家小姐们,此刻都忍不住含羞带怯地瞟向皇帝。 今日来,自然能看到宫中看不到的风景。 后院。 除了最初李公公那一声,纪青梧听不清前厅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武肃帝亲临,但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大婚的典仪都已经结束。 庆云公主和驸马就算此时脱光了正在洞房,也得把衣服套上,出来相迎。 抬眼一看,莫凌凌还在后院去往前厅的必经之路傻站着。 纪青梧快步走出去,想把她拉到一边。 她低声道:“莫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莫凌凌抬起头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纪青梧,她的唇掀开又合上,内心无措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显然她还在消化黎承训离开之前对她说的话。 在匪寇那凶险窝中,冒着生命危险救自己的人不是他,对她说会帮父亲翻案的也不是他。 那把匕首,根本不是他的。 对了,匕首...... 莫凌凌急忙慌张地低头四下去找,口中喃喃道:“匕首去哪儿了?” 这要命的时刻还管什么匕首,纪青梧走至她面前,伸手想拉住莫凌凌。 可对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穿着一身刺客服,一下子就跳进了草丛之后的人工湖。 噗通一声,她沉了下去。 好在这湖的水位不深,莫凌凌很快就浮游上来,水只能将将没过她的腰。 她弯着腰,用手在湖底细致地摸索着。 纪青梧心知这把匕首对莫凌凌的重要程度,止不住她犯傻的行为,只能为她放哨。 她盯着新房这边的动静,提前看好了逃跑路线,以免被出来迎接皇帝的庆云公主碰个正着。 此刻的天色已经昏暗。 那匕首被扔进去,就陷进了泥中,莫凌凌翻了一身的池底污泥,还是没有寻到。 在回廊上的纪青梧也跟着着急,跺脚后退一小步。 可后背的触感诡异,她靠在了一堵坚实的墙,回廊里都是圆柱,四面透风,哪里有墙。 纪青梧微微低头,可以瞧见身后的墙是蓝色的,还带着缂织龙纹。 一时耳边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在湖中的莫凌凌翻找东西发出的水声。 武肃帝怎么走到公主府的后院来了。 她心中腹诽,但是转头就带上了笑容,又行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武肃帝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 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腰上,纪青梧也跟着看了一眼,蓝缎阔边的彩帨上绣着云芝瑞草,没什么稀奇的。 倒也有特别之处,因为上头的云芝瑞草是她自己绣的。 纪青梧这才发现段鸣风也跟在武肃帝身后,正站在几丈远的地方。 每次皇帝微服,都有这位皇城使司的身影在。 湖水里的莫凌凌眼中只有匕首,根本没发现岸上又多了两个人。 纪青梧开口道:“陛下,这处是公主府的后院。” 是不是换个地方待着比较好。 武肃帝的视线又移到她的脸上,落到涂着玫瑰口脂的唇瓣上。 “朕知道这处是后院,你在这里做什么?” 纪青梧望着他宽阔肩膀处的龙纹。 解释道:“我本来在新房观礼,结束之后公主留我说了会儿话,我正打算要离开去前厅。” 武肃帝朝着湖中微扬下巴。 “那又是什么?” 段鸣风的后背一紧,进到后院之时,他就见到了在水中的身影,一眼认出此人是谁。 这身打扮,长了眼睛的一看便知是来做什么的。 武肃帝也只是撩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落在廊中的那道绀碧色的娉婷背影上。 正如此时。 纪青梧眼眸微眨:“那是莫姑娘,陛下见过的。” 武肃帝又问:“两香阁的女史穿着一身黑衣在公主府的后院湖中,做什么?” “她,她是随我来的,我的东西掉湖里了,她在帮我找东西。” 纪青梧看着莫凌凌在湖中扑腾的场景,脑子动的比嘴快。 “这身黑衣是特地换上的,就是为了在水里找东西干活方便,这姑娘朴实,脏活累活都爱干。” 她的话音刚落,莫凌凌从水中直起腰。 “找到了!” 脸上倒是带着朴实欢欣的笑,只是她手里不是举着被水冲洗的发亮的玄铁匕首,就更好了。 什么时候找到不成,偏在这个时候。 纪青梧有预感皇帝又要发问,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武肃帝挑眉道:“你掉的是个匕首?” 段鸣风的使命是保护皇上,听到匕首二字,这回才大胆地偏头看向在湖中的莫凌凌。 莫凌凌的脸都溅上了湖底的泥巴,脸和身上都脏得不像话,只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而她手中的匕首,段鸣风看着看着,眉毛就皱得死紧。 纪青梧道:“这个匕首,其实是用来砍杜仲皮的,很快的。” 听到她解释这短刃的用途,段鸣风表情更难看了。 第225章 输和赢,就在这一眼间 纪青梧在犹豫要不要接过匕首。 这时,新房的门被人推开。 两个侍女被轰了出来,庆云公主含怒的声音传到外边。 “你们的眼睛都长哪里去了,那两只耳坠就放在台面上,为何会凭空消失......” 庆云好不容易等到黎承训回来,已经换好了就寝的大红里衣,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得知皇帝过来了。 她又惊又急,发饰要重新妆点好,才能出去见人。 可是那副金镶珠的耳坠子却找不见,越急切越找不到。 庆云公主恼火地道:“再找不到,待会儿皇兄问起,你们可能够担责?” 黎承训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挪开妆镜前的金冠。 “公主莫急,这不就找到了。” 他为她戴上,拂过她的耳珠,在她耳旁道:“圣上驾临,总不好让皇上等着,我先去前厅相迎,公主收拾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新房人影晃动,红色喜服的黎承训正要出门。 纪青梧的眼神也在晃动。 她那蹩脚的理由,武肃帝没有当面戳穿她,就是没有要发落莫凌凌的意思。 纪青梧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公主殿下还要等一会儿才能收拾好出来见驾,不如陛下先去前厅坐一坐。” 说着,努力睁大眸子,期待地望着他。 直到她的眼睛都睁得泛酸,隐隐有水光出现,他才道:“前厅有什么好坐的,朕看不如这后院花样多。” 纪青梧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武肃帝也慢悠悠地道:“水里有跳湖的,岸上有砍树皮的,不比干坐着有趣多了。” 纪青梧咬咬唇,继续游说道:“陛下小瞧人,我会的可不止砍树皮。” 黎承训恰好从房中走出,他看到了回廊中的两道人影。 夜色昏暗,暗影蔽辉,宫灯亮起。 这两人站得极近,正在说着什么,已超过了正常交往说话的距离。 一个仰头,另一人俯首的姿态中透着亲昵和旖旎。 黎承训朝前走了几步,就认出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是纪青梧。 他顿足在回廊的一头。 恰好与那男子的视线碰上,他迅速低下头去避忌,心中止不住地震惊。 武肃帝唇边的笑意还未淡去,但在望向他时,眉眼顷刻压下,其中掺杂着被打搅的不悦,还有一种同为男人可以理解的情绪。 输赢就在这一眼间。 今日本是黎承训尚公主,得偿所愿的大喜日子,他却从后背升起一层几欲结冰的凉意。 太后为何会在他与纪家快要议亲的节骨眼上看上了他?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才学高人一等,才会独得皇家青眼。 现在想来,背后正是武肃帝的手笔。 一局输赢料不真....... 黎承训苦笑着摇头,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实际上他也是那枚棋子。 此刻,纪青梧也发现了身后有人,刚见到是黎承训,就立马扭头转回来,生怕多看几眼,眼前人就又沉下脸来。 谁知黎承训的酒有没有清醒,要是又说什么胡话,她还是先跑为上。 纪青梧福了福身子,故意高声道:“陛下,您刚才问新房在何处,就在这后头,既然驸马已经出来了,臣女就不打搅您了,臣女告退。” 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满身污泥的莫凌凌从湖里捞走。 在路上随意找了间厢房,纪青梧请府中的侍女找来一套干净衣裳。 进门后,莫凌凌双手紧紧地握着匕首,又要跪下。 纪青梧想伸手止住她的动作,但是一看到她满身的泥,又撤回了手。 “莫姑娘,你清醒了就好,别动不动就要跪,你的命没那么轻贱。” 莫凌凌脸色发白,但眼神倔强地道:“纪小姐,我今天不是来刺杀他的,我没打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我就是......就是不甘心,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纪青梧望着她搂在怀里,当成宝贝一样护着的匕首。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纪青梧几次救了自己,莫凌凌早就把对方看做和亲人一般重要,她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时候我爹在牢里被人下毒暗害,死前留下了认罪书,我明知道有蹊跷,却什么也做不了,莫家的男丁都发配到边苦塞北,女眷入了奴籍。” 纪青梧坐在桌子旁,问道:“既然女眷都入奴籍,可你为什么会变成官妓?” 莫凌凌道:“当时新上任的县丞是我爹的师爷,他强逼我做外室,我抵死不从,他恼羞成怒就把我送到两香阁来采买新妓的船上。” “我们这一群人,在去临安的水路上遇到一窝土匪,土匪狡诈,把我们的眼睛都蒙上了,就是为了防止我们看清路,记住怎么逃出去。” “这船上的姑娘都是长得好身段好的,这窝土匪怎么会放过,不过我还算是比较幸运。” 纪青梧蹙眉道:“有人来救你了。” 莫凌凌点头,她抓紧了手中的刀,似是从冰冷铁刃上得到了勇气。 “这匕首,一刀就划破了压在我身上的土匪的喉咙。” 莫凌凌道:“那人想带我走,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走,我还要为莫家平反,等到了皇城,我就有了更多结识大官的机会。” “可他说,他会帮我,为我爹报仇,让我等着他,我只需要在此之前,保全好自己就够了。” 纪青梧思虑道:“他跟你亲口说,他是黎承训?” 过了许久,莫凌凌才难为情地道:“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纪青梧给了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莫凌凌道:“而且我全身光溜溜的,也不好意思拉开眼罩,他把这个匕首留给了我,事后,我见到这个匕首的样子,就全明白了。” 莫凌凌小脸脏兮兮的,这匕首却被她用湖水洗的干净。 她指着刀柄道:“纪小姐,你看这个匕首上边的纹路。” 刻上去的图案,上边一端较粗,另一端较细,像一个倒挂的梨子。 “这是梨,不就是黎?” 当时的莫家被官府羁押,黎承训父亲是个有功名的举人,还张罗着百姓们联名上书,也被沆瀣一气的府官关进了牢里。 虽然结案后被释放,但黎父在牢狱里受了大刑,回家后没多久就病故了。 那个时候,能与她同仇敌忾的,莫凌凌没做他想。 纪青梧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符文,老实说,真的很抽象,只有两个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