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其乐》 第1章 “不愧是米面养大的姑娘,就是比吃麸皮豆菽长的白净俊俏。 十两银子,我悄悄卖到江南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凌锦岁后脑勺阵阵抽痛,看来她在医科院试验室爆炸中伤的不轻。 耳中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老妇声,随即脸上就被人用指甲刮了两下。 一向冷静的她没急于睁眼,而是静静地听着身前的人谈话。 她本能地感觉自己不是在医院,情况不明之时,须得耐心。 这时,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妇人道 “十两?我这外甥女可是官家小姐!少于二十两,我们不卖。” 那老妇冷笑道 “还官家小姐?她那县令爹已经问罪斩首,你那小姑子和外甥流放苦寒的燕地,约摸是冷死在路上。 她是命好没随父母进京,否则早被发送到乐坊,你们一文钱也落不着。 不卖老身可走了,等官府查出凌知县还有一女,你们可犯了窝藏罪!”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中年男子低声对妇人道 “还是算了,明个凌老爷子找来怎么办?” 那妇人气狠狠地说 “凌老头要去燕地找孙子,把这祸害送到咱家来,不卖远远的,你想引火烧身吗? 你舍不得外甥女,你陪她吃牢饭去,别牵连我和孩子。” 那男子看一眼床上的凌锦岁,怜悯地叹了口气。 三人几句话的功夫,凌锦岁脑海中正在片段式地闪现着记忆,属于另一个凌锦岁的记忆。 和她同名,今年二月才及笄的县令之女,家中突遭横祸,被爷爷送到舅舅蒋家避祸。 可恨这舅舅蒋有志和舅母郑氏当着凌爷爷的面,千承诺万答应,会照顾好她。 而凌爷爷一走,郑氏便将原主当丫环对待,苛刻饮食言语责骂不说。 中原申城料峭三月,风寒霜重,天不亮赶小姑娘下地干农活。 原主在自家被爷爷娇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农活没干两天,人就病倒了。 当凌父问斩的消息传来,两人立即变脸,请来人伢子要将她卖到江南烟花之地。 他们还不知,为了安爷爷的心,让他放心北上寻找母亲和弟弟,那个良善温顺的小姑娘。 已经香消玉碎魂归九泉,被她这个千年后的异世之人占了身子。 而她,跟原主虽然同名,性格却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凌锦岁理清头绪,穿越一事虽然难以接受,让她有种自己在做梦,或者受伤太重,产生幻觉的感觉。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允许自己陷入绝境。 她静静地等待着原主舅舅下定决心,是一时心软留下她,还是下定决心卖了她。 没让她等太久,也没让她陷入两难之境,蒋有志用怜悯但坚定的语气道 “十五两!给我们十五两,人你立即带走。” 郑氏欢喜地道“当家的,你可算硬气一回。 当初我同意留下这丫头,是想给咱家大郎做媳妇。 如今卖了换银子当聘礼,大郎就能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姑娘。” 那老妇咬牙说“成!一口价,不过为防她醒了乱说话,你们得给她灌哑药。” 郑氏没有丝毫犹豫,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道“行,哑药拿来,我亲自灌。” 凌锦岁心上冷笑,很好,我的好舅舅好舅母。 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她揪准时机,等那老妇将哑药送到郑氏手中,郑氏让蒋有志去倒水,她嘤咛两声,假装才苏醒。 郑氏忙推老妇出去“快,别让她看到你。” 老妇小声说“我带人在外面守着,你灌了药把人绑了,趁天黑连夜走。” 蒋有志送水进来的时候,一脸的担忧和怜爱,将虚情假义,人面兽心演的淋漓尽致。 还跟刚醒的凌锦岁说,吃了药好好休息,以后不让她干农活。 凌锦岁‘虚弱’地感谢舅舅,一脸羞涩地说“舅 舅可否先出去?岁岁身上痛,想让舅母看看。” 蒋有志忙朝郑氏打眼色,示意人伢子已经准备妥当,让她赶紧动手。 郑氏哪里不懂,蒋有志一走,她便上前关了房门,热情地说 “岁岁哪里不舒服?让舅母瞧瞧,不过你先把药喝了。” 她关好门一回头,却看到凌锦岁站在房中,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表情,戏谑中带着几份冷意,是郑氏从未见过的神情。 一时让她心一咯噔,难道这死丫头刚才听到她和人伢子的话? 忙问“岁、岁岁,你这是怎么了?” 凌锦岁手一伸,笑眯眯地问“舅母让我喝药,药在何处?” 郑氏忙将哑药递给她,心中的疑惑渐消。 暗道,死丫头像鬼附身一样,看在你值十五两银子的份上,就不骂你了。 凌锦岁在郑氏期盼的目光中接过药,慢慢地打开药包,只轻嗅一下便知,这确实是能灼伤嗓子,终身变哑的毒药。 再给郑氏一次机会,轻声问 “舅母真让岁岁喝吗?” 郑氏神情丝毫未变,头点的飞快“快喝,喝了病就好了。” 凌锦岁笑意未收,不给郑氏一丝反应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上前,一手掐住郑氏的脖子,一手将药灌进她口中。 郑氏大惊,才要放声尖叫,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凌锦岁速度极快地给她灌了水,以确保药效。接着手脚麻利地将两人的衣裳对换,扶郑氏躺在床上,拿薄被盖住脸。 她自己则拿一块破布裹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左右一看,狭窄破旧的房间里压根没啥东西,看到桌上的油灯台,她拿起收到袖中。 打开房门,正值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相隔远些便看不清人脸。 蒋有志从堂屋匆匆赶来,凌锦岁学郑氏的姿势,朝他飞速扬手,示意别过来。 蒋有志不疑有他,转身进了堂屋,神情落寞,好像卖了外甥女让他多心痛似的。 凌锦岁心中直犯恶心,她恨郑氏这种歹毒的女人,更恶蒋有志这种小人。 那伢婆就在院门口,门外一头大青驴拉着一辆旧车,一个青壮男子驾车。 凌锦岁瞬间有了决断,捏了捏嗓子。 前世她自小跟邻居老爷爷学的模仿他人声音,不当配音演员就没什么用处,没想到此刻却中了大用。 她学郑氏的声音道“快,死丫头绑好了。” 老伢婆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银牙,朝车夫招手“把人扛出来。” 凌锦岁上前伸手“银子。” 第2章 逃脱 见老伢婆疑惑地看着她的脸,凌锦岁忙收紧脸上的布块道: “死丫头劲挺大,给我脸挠花了。” 老伢婆有些怀疑地掏出一袋碎银子,往堂屋看向蒋有志,凌锦岁一把抢过钱袋,推她道: “你也去看看,别让那人粗手粗脚伤到死丫头的脸。” 毕竟那姑娘最值钱的就是俊俏小脸,老伢婆忙进屋去看。 凌锦岁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反应极快地先进厨房,将油灯中不多的灯油往柴火堆上一倒。 摸出锅灶边的火折子一点,瞬间火焰翻腾,浓烟滚滚,将火折子收入袖中,拿着菜刀冲了出去。 朝迎面来的蒋有志飞快地道:“快,走水了,先救火。” 蒋有志不再拦她要银子,惊慌地忙往厨房去,她自己则冲到院外,拿菜刀砍断大青驴身上的麻绳。 这时屋里伢婆发出一声惊呼:“那丫头跑了!” 就在伢婆和壮汉冲出房间,蒋有志灰头土脸地从火焰滔天的厨房跑出来之时。 凌锦岁成功爬上大青驴,揣着十五两银子,大笑一声,一拍驴臀,冲出了村庄。 她料定蒋有志不敢大张旗鼓喊人追她,伢婆更不敢报官,等他们找到马匹追来,也是明天的事。 那时她早就水入大海,鸟入深林,根本追不上。 当然,只是毒哑郑氏,烧了蒋有志的厨房,拿了伢婆十五两银子和一头大青驴,太便宜他们了。 真正的凌锦岁,可是死在那个家的啊! 只是目前她还没有能力报复,且待他日,她一定会替原主报仇的。 既用了人家的身子,若不替小姑娘做点什么,她良心难安啊! 冲出村子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路,而原主记忆中也没有村外的路。 风中隐隐传来伢婆尖叫的喊声,她不敢耽误,辨认出北方,策驴奔去。 这青驴跑的还挺快,等月亮升上山头,她已经彻底将村庄甩在身后,连蒋家厨房的浓烟都看不到了。 四野茫茫,月明星稀,一股劫后余生之感涌上心头,心一松懈,才发现这具身体有多虚弱。 胸腔肺火辣辣的痛,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可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她趴在大青驴身上,四野中只有青驴‘嗬嗬’的叫声。 深夜的风带着寒霜,从四面八方侵袭着她的身体。 她紧了紧头上裹的布块,感觉再这样跑下去,身体会力竭倒下。 不敢往村庄里去,不提蒋有志和伢婆会找她,就原主那罪官之女的身份,也极容易招来祸事。 看着远处黑影重叠的群山,她有了决断。 进入山林,一时找不到山洞,只找一棵大树系着青驴,摸摸袖中的火折子,这东西带的好,否则她得冻死在这深山中。 随地找了些枯枝,燃起火堆后,身上的寒意驱散,让她好笑的是,那头青驴一点也不怕火,也往温暖的火堆边凑。 这驴不像马一样站着睡觉,竟然像牛一样卧着,凌锦岁也顾不得它脏不脏,有没有虱子,实在太冷了。 靠在驴腹上后背也能暖和起来,她这才有精神细想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此时,她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医学上的幻境,她真的穿越了。 并且这开局堪比地狱模式,后有蒋有志和伢婆追,前有官府的兵查,至亲流放千里之外的燕地。 不提她这小身板能不能走到燕地,她还担心被原主母亲或爷爷发现,她是孤魂野鬼附身来的。 单是让她喊别人的母亲‘娘’,她都喊不出口。 摸摸怀中的银子,再看看大青驴,干脆找个大州城隐姓埋名独自生活。 凭她的医术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等身体养好了,再慢慢打听原主亲人的情况,看看能替原主做点什么。 总不能平白占了人家的身子…… 就这么想着,又冷又饿的凌锦岁渐渐睡着了,山野之中到底睡不踏实。 半睡半醒间,荒野山林之中,传来似鬼魅狐精般的年轻女子哭 声。 那声音被风吹的忽远忽近,一时像山那边的回声,一时像在她耳边。 压低抽噎的哭声断断续续,还不断呼喊着:“爷爷、爷爷……” 一声声从她耳边喊到她心里,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是她的灵魂在哭喊。 一声连着一声,像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直哭喊的凌锦岁心里发毛,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梦魇似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仿佛不挣脱这声音之网,不顺从声音主人的执念,她会被永远缠着似的。 她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如今连穿越这种事都碰上了,鬼神之说她又岂能不信? 她集中精神,猛地睁开眼,对着阴风阵阵的山野道: “爷爷爷爷,你葫芦娃啊!” “我去找你爷爷就是,别哭了!” 生前软弱可欺,被蒋有志和郑氏欺负死,死后也只知道哭。 凌锦岁对原主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瞬间,声音似是被风吹散了,连她自己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之感也瞬间消失,身体没有陷入冰冷,反而有了丝丝暖意。 到底是个心软良善的小姑娘啊,连吓人都不忍心。 凌锦岁抚摸着吓的眼睛大睁,却一声不敢吭的大青驴,自嘲一笑道: “看来想大隐隐于市是不行了,不去找她爷爷,她不会安息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这可是占了别的身体重活一世,比午餐可贵多了,这付出的自然也要多些。 她闭上眼睛努力从原主的记忆中,找事关凌爷爷的那部份。 原主自小身体不好,凌母还没生弟弟的时候,陪凌父赴任外地,便将原主留在老家。 自此之后祖孙二人一起生活在镇子上,凌爷爷是个老顽童式的长辈,一点也不严厉,待原主极好。 记忆中全是祖孙俩人相处的温馨时刻,冬天一起吃烤糍粑,夏天把瓜果冰镇到井里。 她小些的时候阿爷给她梳歪歪的辫子,阿爷每次赶集,都会带回小礼物。 一朵绢花,一块颜色鲜艳的布匹,麦芽糖和米糕…… 凌锦岁渐渐陷入这些温馨的记忆之中,某一瞬间,她真觉得凌爷爷就是她的亲爷爷。 即便没有原主的执念,她也想再见这老人一面。 前世的她是个孤儿,从未体验过亲情。 原主和凌爷爷的最后一面就在蒋家村,凌爷爷送她到蒋有志的家门口,满眼怜爱地叮嘱: “等爷爷接回你娘和弟弟,再接你回家。 你安心在舅舅家住着,不要担心,你身体不好,切莫多思多虑,别受了寒……” 第3章 爷爷 凌锦岁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摸,竟然已经泪流满面,看来原主执念对这具身体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她竟然不觉得怕,反而有一种,有人陪着自己的感觉。 能确定的是,凌爷爷北上去往燕地,并且出发没几天,她骑着驴追快些,应该能追上。 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么便捷的交通工具,也没那么多路,只有官道一条,渡口也是固定的。 她有信心能了去原主的执念,让她安心往生。 至于她自己要找到回家的路,只怕希望渺茫。 火堆已经熄灭,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饿的前胸贴后背。 打猎是不指望了,凭她这身体素质,兔子从跟前跑都猎不到。 庆幸的是初春的山涧野菜极多,她摘了些认识的,在溪水里洗了洗。 放在烧的滚烫的石头上炙了一下,吃了一些后饥饿感不那么强了,她立即赶路。 路过镇子的时候她没敢进去,摸了颗最小的碎银子,在镇外的饼摊买了六个粗粮饼和一兜胡萝卜。 后者是她补充维生素和给大青驴奖励的,那饼极难吃,硬的像石头,还掺了盐泥。 驴不停蹄的赶路,大青驴不想走,她就拿胡萝卜诱惑。 再次走到天黑,出蒋家村已有百里,又路过一个小镇,她这才大胆进镇。 不敢留宿,买了一条厚毯子,又去药铺买了些草药,自配防蛇虫的药粉。 咸泥硬饼实在吃不下,喂大青驴了,她自己又买了些黑面馍背着,继续露宿荒野。 有了毯子冻不着,那仿佛从灵魂中发出哭声也未再响起。 就这样走了三天,出了申城地界,确信后方无追兵,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又一次路过一个不知名小镇时,她大着胆子进了镇子唯一的客栈,再不洗漱一番,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馊臭了。 留心观察店小二的反应,并没有异样,看来不管是伢婆的人脉,还是官府的告示,都没到这个小镇上来。 就这样她睡了穿越之后最舒服的一觉,虽然床又硬还有霉味,房间还有臭虫和老鼠。 早上她正在大厅吃简单的阳春面,突然看到两个官差进来,然后就是面相忠厚的小二指着她说: “就是她,孤女一个,还没路引。” 凌锦岁大惊,好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二哥,竟然这么坏,没路引就叫官差! 难道是我昨晚给的一角银子的打赏不多吗?你竟然都没提醒我一声! 直到这时,她才从小二那看似忠厚的眼神中,发现夹杂的贪婪。 这是确信她孤身一人,却带着银子和一头值钱的大青驴,起了歹念啊! 她看看门窗,听到后院大青驴的叫声,估摸了一下,旧技重施逃跑成功性不大。 官差可不是蒋有志和伢婆那么好对付的。 她先发制人,立即起身朝官差行礼,低头哭道: “官老爷,小女爷爷病了,小女只是想进城给他抓药,并不知道进镇子也要路引啊!” 那官差也没骂她,只道: “以前确实不要,但上头才下了令,凡是没路引进镇的孤身人士不论男女,一律要送到县城去。” “放心,送过去核查了立即就放行。” 凌锦岁不确定是不是在抓她,但这县城肯定是不能进的,她的身份可经不起核查。 手一滑,袖中的两块碎银落入掌心,她悄悄塞到一官差手里,恳求道: “求官老爷放小女回家,爷爷还等着我照顾呢!” 然后她就从官差眼中看到贪婪和窃喜,她心一沉,大意了,财不外露啊! 对他们来说,大青驴和她身上的银子,都是一笔横财。 果然,官差虽然收了她的银子,却义正词严地道: “上头的命令我等岂能不遵!走,万事到县城再说。”说完就要来拉扯凌锦岁。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凌锦岁一捂肚子哎哟道: “等小女如个厕,这店里的吃食不干净。” 许是那两块碎银的原因,官差允许了。 茅房跟后院不同方向,那么有灵性的大青驴,只能暂时不要了。 一边留心观察四周的环境,一边暗恨,穿越之后,一个好人都没碰到! 那个长相憨厚心眼却坏的店小二,一路跟她到茅房外面,直到大堂又来了客人,他才匆匆离开。 还高喊一声:“你快些!官爷还等着呢。” 凌锦岁忙答应,等他一走,立即翻过茅房外的矮墙,猫一样沿着墙沿到角落,踩在柴垛上翻过院墙。 不带丝毫停留地朝镇外疾走,不敢跑,怕更引人瞩目。 出了镇子路人行人渐少,她才敢狂奔起来,一直跑到力竭,躲到小树林里停下喘息。 大路是不敢走了,只能走山野小路。 黄昏又临,幸运的看到一间土地庙,看来今晚只能宿在这里了。 没了毯子和青驴,她怕宿在山野间会冻死。 庙里只有一尊泥塑的土地像和贡桌,她勉强躲到贡桌下面避风,准备胡乱睡一觉,明天再去附近的村子买些衣物吃食。 半夜时,猛然听到哭喊和大笑声,她骤然惊醒,只见庙中有火光闪烁,不大的旧庙里最少有十几人说话。 凌锦岁庆幸他们之中无人掀起贡桌上的旧毯子看一眼,否则她定无处遁形。 她小心地掀开一角往外看,只见三个彪形大汉,扛着大刀,吃着烤肉喝着烈酒。 而他们身后是一排绑起来的人,有老有少,看来是在路上抓的。 那些被绑着的人不断哭求,说只要放了自己就会送上钱财。 三个大汉理都不理,好像抓人不是为了要钱财。 其中一人遗憾地笑说: “可惜没抓到娘们,不然今晚更有乐子。” 另一人突然拿刀朝人群中挥了挥,吓的那些人缩成一团,他刀尖指向一穿着破旧道袍的老人道: “你这老道士该会些戏法吧?演几个给爷们逗乐。” 凌锦岁看不清那道士的模样,只听他声音低沉醇厚地说:“老道只会祈福卜卦,不会戏法。” 那大汉大笑:“还祈福卜卦!你就没算到今天命有一劫?就会骗人的牛鼻子!” 他们说什么凌锦岁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她听出了那老道士的声音。 她灵魂深处的战栗,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激动,让她确信,那人正是她要找的凌爷爷。 第4章 空间 凌锦岁怎么也没想会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凌爷爷。 更没想到,凌爷爷的境况竟然比她还要惨! 还有,凌爷爷什么时候变成道士了? 当然,目前这些疑惑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怎么将凌爷爷从这些土匪手中救走? 看那三个持刀壮汉,自己这瘦小身板,凌爷爷手被绑的结实,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 这三人刚刚还在说,没抓到女人,要是让他们发现了自己,下场肯定极惨。 耐心,只有耐心地等,狮子也有打盹的时候,等到下半夜他们打瞌睡,再找机会救爷爷。 可惜凌锦岁愿意等待,而这三个土匪却不给她机会。 听到老道士拒绝表演戏法,那个持刀的土匪就那么用刀尖指着凌爷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随着土匪的摇晃,刀尖在凌爷爷的双眼和眉心来回地晃,只要那山匪再往前进一步,凌爷爷必死无疑。 凌爷爷全身紧绷,他不怕死,可还有幼孙儿媳在燕地等他去救。 还有多病的孙女等他回家,他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土匪手里啊! 他立即求饶:“大爷,老道真不会戏法,老道身上还有几钱碎银子,孝敬大爷喝酒。” 那土匪哈哈大笑,凌爷爷以为他同意了,也跟着陪笑,突然,那山匪一缩刀柄,一肘击向凌爷爷的肩膀。 精瘦的老人瞬间被击倒在地,接着重重一脚踩在凌爷爷的后背上。 ‘噗’的一声,凌爷爷吐出一口鲜血。 “没用的臭道士,你死了,老子一样拿你的银子喝酒!” “大哥,这老道老胳膊老腿,带回去也没用,浪费口粮,不如杀了省事。” 那山匪一边说,一边用脚在凌爷爷背上踩,刀尖在他脖子上来回地晃,只等那土匪大哥一声令下,就要了凌爷爷的命。 凌爷爷倒下的方向,正是凌锦岁藏身之处,老人艰难地将头扭向土地公,似是在求神灵救命。 没成想眼前看到的是,是孙女的小脸。 他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眨眨眼睛,将脸上的血往肩膀上蹭去,这回看清了。 是孙女无疑,只是此刻一向柔弱胆小的孙女,脸上却是发狠的神情。 一双亮亮的眼睛全是恨意,似是想冲出来将这土匪砍了。 凌爷爷没功夫去想,安全呆在蒋家的孙女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不断地朝她摇头,自己被打命悬一线,都未有落泪,此刻那双浑浊的老眼却溢出泪来。 他在恳求锦岁,千万别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到贡桌下,想将孙女往里面推,自己就是死,也绝不能让孙女被土匪发现。 当老人的手满是老茧和鲜血的手,碰到凌锦岁的时候,那一刻,凌锦岁心中涌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就是有爷爷的感觉吗?这就是被亲人护着的感觉吗? 她下定决心,即便原主安息往生,她此生都会替原主好好孝敬这个爷爷。 她准备冲出去,因为再迟疑下去,凌爷爷真的会死在山匪手中。 她摸出腰间的药粉,这是配来防蛇虫的,杀不死人,但能一时迷住人眼。 再踢了火堆,趁乱救走凌爷爷也不是没有可能。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老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再次骂原主,你在山野时吓我挺有一套的,这会怎么不出来吓土匪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凌爷爷推她的手更用力了,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 “别出来!爷爷求你,别出来。” 就在这时,那个脖子上长了一颗带毛黑痣的土匪老大也出声了: “拖出去,土地爷看着,别弄的血淋淋的。” “哎!大哥放心,保管死的干净!” 说话间,那山匪就来拖凌爷爷的双脚。 凌爷爷拼尽最后一口气,握了一把锦岁的手,依旧恳求: “千万别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祖孙 俩的手相触之时,凌锦岁正准备冲出去跟土匪拼了。 突然间,她只觉掌心像火一样灼热,眼前闪过一道斑驳陆离的光,她出现在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正是那间爆炸的实验室! 实验室并不是炸毁的模样,而是爆炸前的样子,各种医用仪器、药品,还有茶水间和食品柜。 诡异的是,实验室空无一人,且门窗都是锁死的。 有了穿越这种事,凌锦岁觉得再诡异的情况她也能接受。 这实验室可是她最大的依靠! 眼前可不是探索实验室的时候,凌爷爷命悬一线呢! 左右扫一眼,她瞬间找到可用之物,一瓶噻吩,也就是催泪液。 她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拿起瓶子,默默祈祷,如真有神佛。 只要让她救下爷爷的命,那地狱开局般的穿越她认了! 再一睁眼,那瓶催泪液正在掌心,凌爷爷正握一把她的手,说道: “千万别出来!” 看来进入实验室时,外界的时间是停滞的。 凌锦岁反握紧爷爷的手,窜的从贡桌下爬出来,大声道: “住手!” 不去看凌爷爷绝望的脸,和那三个土匪兴奋的表情,还有被绑人质的满脸诧异。 “哎哟,才说没女人,这女人就自己……” 那土匪放开凌爷爷,朝锦岁走来,一句话还未说完。 锦岁一手捂着口鼻,一手重重地将药瓶掷到地上,瞬间从瓶口涌现出如云雾般的气体。 没等众人反应出这是什么,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脖子上长有带毛黑痣的土匪挣扎着要来抓凌爷爷,他认定是这老道士搞的戏法。 而此时,锦岁已经捡起地上的刀,割断凌爷爷手腕上的绳子,拉着他猫着腰冲出了破门外。 才以为逃过一劫,正想再回实验室给凌爷爷取此药。 突然,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凌爷爷反应极快,不顾身体虚弱,拉着她往小庙后面躺。 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咳出声响来。 几息功夫,那群人马到了冒着浓烟的破庙前,竟是一群穿着官服的人。 凌爷爷放下手,松口气道:“我当是山匪呢,官差不怕,这下得救了。” 锦岁伸头看了一眼,立即又捂着凌爷爷的嘴,低声道: “没得救,这些官差就是来抓我的。” 没错,官差之中有两个熟面孔,就是白日在镇上,害她丢了大青驴的两人。 只是,原主只是一个县令的女儿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势来追吗? 第5章 救人 凌爷爷啥也没问,捡起地上一根枯枝一丢,拉着锦岁猫腰朝枯枝指向的方向走去: “快走,往这边走。” 锦岁又好笑又无语:“阿爷就是这样卜卦的?” 这时破庙中传来打斗声,官差和山匪都捂着口鼻冲出破庙。 隐隐还听到山匪叫道:“那臭道士呢?肯定是他搞的鬼!” 祖孙俩不敢有丝毫停留,逃也似地远离这是非之地。 等穿过树林走过荒野,听到水流声,离那土地庙已经极远,祖孙俩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凌爷爷拿袖子又是擦血又是擦眼泪鼻涕,痛快地咳了一阵,又气又后怕道: “不是让你躲着别出来吗?” 锦岁丝毫不犹豫地反驳:“若让我看着阿爷被他们杀了,我宁愿拼了这条命。” “若救不了阿爷,那咱爷孙俩一起走奈何桥,也省得路上寂寞。” 凌爷爷怔怔地看着她,表情由气怒渐渐变得和蔼,哈哈大笑道: “岁岁胆子变大了啊!好,以后有啥事,咱祖孙俩一起担着。” 忙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可是蒋家出了事?” 锦岁也不隐瞒,毕竟原主死的那么可怜,她还担心不说实话,凌爷爷又要送她回去。 等听她说了经过,凌爷爷大怒,对蒋有志的愤怒可跟对山匪不同,那是锦岁的至亲啊! 竟然也干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来! 自己真是瞎了眼,听信了蒋有志的话,差点害了岁岁。 凌爷爷又怒又悔,后怕地握着锦岁的手道: “走,咱们回去找他去,阿爷不打断蒋有志的狗腿,就不姓凌!” 才说完又伏地猛咳,锦岁忙安抚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找他,眼下还是逃离要紧。” 她没说毒哑郑氏的事,怕凌爷爷察觉到她和原主性格差别太大,心生疑窦。 凌爷爷也明白眼下报复蒋氏不是最要紧的,从袖中取出罗盘辨认方向,又拿出三枚铜钱来卜卦。 锦岁忍笑道:“阿爷留我在蒋家时怎么没卜一卦?今晚被山匪抓之前,也忘了卜卦吗? 对了,阿爷怎么变成道士了?” 凌爷爷瞪她一眼:“你怎么知道阿爷没卜卦?咱们都活下来,就是好卦!” 锦岁心中一叹,可惜你的亲孙女已经死了,眼下这个活下来的,不过是李代桃僵的异世之魂。 “你爷爷我本来就是道士,早些年还了俗,娶妻生子。这道袍和皈依证还都留着的。” “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进个镇子都要路引,这走江湖还是扮道士容易些。” “往水边走,这一卦大吉在水,咱先走水路到江南,再随商队到燕地。” 锦岁一听江南二字,自嘲一笑,早知道我就先不逃,让伢婆送到江南再逃,多省事。 凌爷爷在前面开路,月光下顺着罗盘的指引,一路往江南去。 锦岁一边紧跟着,一边测试怎么进实验室。 得赶紧给阿爷取些药,他伤的不轻。 按向左手掌心,瞬间掌心灼热,一个五彩的光点在掌心闪烁,随即眼前一花,她果然进了实验室。 竟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锦岁心安了,她还担心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开启呢! 忙取些消炎药,和外用的伤药,又拿一瓶矿泉水和几根能量棒。 怕东西突然出来引得凌爷爷惊慌,拿黑袋子装着揣到怀中。 要不是怕官差或是山匪追上,她真想拉着凌爷爷找个地方休息,好好研究一下实验室。 凌爷爷到底年纪大了,又被山匪打伤,等到河边的时候,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他放心地瘫坐下来休息。 锦岁趁机取出食物和药品,谎称道: “幸好我在小镇上买的东西随身收着,阿爷快吃点。” 天还暗,凌爷爷丝毫不怀疑孙女害她,递给他啥他接过就吃。 吃能量棒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这点心可真甜!” 怕他诧异矿泉水瓶是透明的,锦岁拿黑袋子裹着递给他喝。 爷孙俩正抓紧时间休息,突然河堤下的芦苇丛中,传来怪异的声响。 锦岁骤然一惊,凌爷爷忙捡根长棍去戳那芦苇丛,一只野鸭飞出来,两人才松口气。 但很快,锦岁就发现那野鸭飞出的地方,似是躺着一个人。 凌爷爷也发现了,忙要下河堤去救人。 锦岁很冷静地拉住他:“说不定是山匪。” 凌爷爷道:“是山匪在把他推下去!” 锦岁只好跟着他溜下河堤,爷孙俩齐心协力,才把那人从浅水滩拖到河岸上。 是个穿着锦衣的男子,极高大,宽肩窄腰。肩膀和腹部都有伤口,脸颊上也有一道伤。 凌爷爷拿袖子擦了擦他的脸,晨阳微曦之下,一张英俊的如同玉雕般的脸,出现在锦岁眼中。 “还有气。”凌爷爷忙要脱了他的衣裳为他包扎。 就在这时,远处小树林中惊起一阵飞鸟,马蹄声渐近,不管来者是山匪还是官差,他们都得赶紧逃才行。 锦岁忙拉凌爷爷:“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种倒在路边的男人不能救!” 凌爷爷:“……你有啥经验?” 呃,随便在野外救男人都没好下场! 不信请看,何妍救了傅慎行,小枫救了李承鄞,桔梗救了鬼蜘蛛…… 看这男人的衣裳和腰带就知,非富即贵,这身上又是刀伤又是箭伤,明显是个麻烦人物。 我们祖孙俩又被官差追,又被山匪劫的,哪里能圣母心发作去救陌生男人! 凌爷爷也听到了马蹄声,他虽良善,可在救一个陌生人,和自己孙女的安全之中,还是知道怎么选的。 将那男子放下,拉锦岁道:“快走,沿河悄悄走,等遇到船就安全了。” 爷孙俩走了几步,又齐齐回头看那地上躺的男子,相视一望。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忍,真不管不顾,怕是两人都会内疚。 凌爷爷一咬牙:“包扎一下,推到芦苇丛中,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 凌锦岁到底是医师,这样见死不救,实在心难安,便附和道: “好!动作要快。” 她赶紧撕下自己的里衣下摆,又将给凌爷爷准备的消炎药喂到那男子口中,硬灌了几口水。 快速给他的伤口上撒些外用药,拿布条一包,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别的了。 若是在后世,他这身得住重症监护室,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看他的造化。 两人又将他抬回芦苇丛,还将附近的痕迹给消去。 临走时,锦岁在这男子耳边道了句:“相信自己,你会活下来的。” 又将一根能量棒拆了包装塞到他手中,自己只能做这么多。 她和凌爷爷不可能带着这个陌生男子一起逃。 第6章 道士 就在凌锦岁安置好这个陌生男子,转身要走时,突然,衣袖被扯住。 她低头一看,男子的眼珠在眼皮下颤抖,右手极为有力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凌爷爷已经出了芦苇丛,不知内情,还在小声喊: “快,马蹄声近了。” 锦岁想从男子手中扯出袖子,试了两次都未成功,她心一横,从肩膀处直接将半只袖子撕下。 再次低头对那男子道:“保重。” 两人此生应该都不会再有交集,她也只是凭着医者本心,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还有就是,当着凌爷爷的面,她若表现的太过冷漠,与原主反差太大,凌爷爷肯定会起疑心的。 凌锦岁没看到,自己冲出芦苇丛的时候,男子的眼睛刚好睁开了一条缝。 他只看到曼妙的背影在芦苇荡中消失,并未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 右手握着的是她留下的半截衣袖,左手是一块黏软的点心,还有她那一声真城的叮嘱: ‘相信自己,你会活下来的’…… 当锦岁和凌爷爷沿着河堤下的芦苇荡,小心翼翼地逃离时,那支官差刚好找到此处。 说来也巧,他们正欲到河堤下方搜寻,初阳升起,一群野鸭从芦苇中飞出。 官差们料定这里没有藏人,否则野鸭子早就乱飞乱叫了,立即策马沿着官道追。 听到马蹄声渐远,锦岁和凌爷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惜两人运气不佳,沿河堤走了许久也未碰到船只。 幸运的是,锦岁在芦苇丛中捡了不少野鸭蛋,祖孙俩饱食了一餐。 锦岁说起她从蒋家村离开后一路的遭遇。 说完后总结一句:“这世道怎么一个好人都没有?” 凌爷爷同样感慨: “这几年不太平啊!离镇上这么近的地方都有山匪出没,商人和官差沆瀣一气侵扰百姓。” “苛捐杂税加重,你瞧这一路,正值春耕时节,耕作的农人却不多,到处可见荒田。” “咱们这一路别进大州城,尽快到江南。” 说话间一艘小渔船出现在河面,两人忙俯身藏好,凌爷爷伸头看了看渔船,船上只有一老叟在下网。 低声叮嘱锦岁道:“你躲着别动,爷爷去问个路。” 随即理理道袍,走出芦苇荡。 锦岁一边死盯着凌爷爷的背影,一边握紧掌心,熟悉的灼烧感和斑斓的光点出现。 她再次回到实验室,进来两次,每次都是匆匆取了东西就走。 这回她想好好摸索一下,当发现门窗都无法打开,但她取走的东西,竟然全都又恢复原状,瞬间大喜过望。 先痛快地喝了一瓶矿泉水,找了个不起眼的保温杯,套了个塑料套,以后就用这个装水。 又吃几块能量棒,后悔早先没多在实验室囤些零食。想到助手爱吃零食,忙去茶水间翻找。 果然找到一箱子泡面、巧克力、魔芋爽等零食。 更让她大喜的是,在保洁室里,除了保洁用品之外,她还找到保洁阿姨放的菜。 应该是上班前买的,准备下班带回去的。 一兜土豆,一包红薯,一兜带泥的鲜花生,两个番茄,一颗包菜,没有肉食。 她欢喜的不是能吃到这些蔬菜,而是,这可是能当种子种植的啊! 只要她了去原主的执念,送原主往生,她就能和凌爷爷安顿下来,那时就能种这些作物了。 为了试验,她从六颗土豆中拿了一个出来,且看能不能复原。 她正想去洗手间简单洗个澡,突然,眼前闪现斑斓的光圈,她一睁眼,人就趴在芦苇丛,看着凌爷爷的背影。 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带泥土豆。 她默算时间,最多十分钟。 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再次按住掌心,没了灼热感,只有肉掐的痛。 她没有惊慌,准备过段时间再试。 看来进入实验室是有时间限制的,来日方长,自己慢慢摸索。 光是发现里面的东西用过会复原这一点,已经让她有了底气。 抗生素类的药物,在这个时代可是无价之宝啊! 没一会,凌爷爷回来,手里还拿了几件带鱼腥味的旧衣裳。 递给锦岁:“你先换了装扮成男孩子,等到镇上阿爷给你买身道童衣裳。” 锦岁有些诧异,没想到凌爷爷接受度挺高啊,主动提出让她女扮男装。 她也有这想法,本来还想着劝服凌爷爷,到镇上再置办男装呢! 她也不娇情,跑进芦苇丛中,脱了外衣。 将郑氏的旧衣撒成布条,在里衣上面裹了下胸,换上褐色的粗麻男装,再将头发扎成高马尾。 除了脸太白净,扮成农家少年还挺像模像样的。 钻出芦苇丛的时候,凌爷爷正在烧火烤土豆,还烤了两条鱼,说是跟渔夫买的。 淘了把草木灰给她: “把脸和脖子抹抹,眉毛抹粗些,别睁大眼睛看人,粗着音说话,遇人站阿爷背后,能骗过人。” 锦岁笑道:“阿爷还真挺有江湖经验的。” 凌爷爷骄傲地道:“那是,没遇到你祖母之前,阿爷闯荡江湖多少年。” 锦岁又给他吃了回消炎药,又拿外用药让他涂抹。 祖孙俩吃着烤土豆和烤鱼,可算能喘口气。 阿爷吃口土豆很是惊讶:“我当是葛根呢,这可比葛根好吃多了,哪来的?” 锦岁面不改色地道:“芦苇丛里捡的,可惜就这一个,应该是渔夫不小心掉的。” 吃饱之后,锦岁才试探地问:“阿爷,您可知道我爹他是犯了啥事?” 凌爷爷脸色瞬间变得悲伤,独子早丧,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直击肺腑的疼楚,让人不忍直视。 久久之后,凌爷爷才叹道: “说是犯了大不敬,你爹一个七品县令,能犯啥大不敬?” “等找到你娘和弟弟,再细问问。” 看来凌爷爷也不知内情。 锦岁想问个清楚的原因是,她能感觉到,她已经找到凌爷爷,但原主的执念并没消失。 也就是说,想让小姑娘安息往生,她还要做些别的。 小姑娘在意的,自然是家人至亲,得先找到她的母亲和弟弟才行。 休息好后,两人消除了芦苇丛中的痕迹,沿着河堤往镇上走。 一路遇到的农人,个个都面黄肌瘦,一脸愁容,衣衫破旧。 老道士带着小道童,同样风尘朴朴,在人群虽有些显眼,可百姓顶多看两眼,没人搭话。 第7章 盘查 这个不知名小镇没要路引,凌爷爷说不能住客栈。 他们这穷相,住客栈说明身上有钱,容易遭人觊觎。 在镇上买好东西,借住寺庙道观,只要给几枚香油钱就行。 锦岁非常赞同,她就是不懂这些,直接入住客栈,才丢了大青驴的。 凌爷爷买东西也很老道,讨价还价厉害不说,他还会说中原各地的乡音,假充当地人。 跟着他在镇上逛了半天,花了不到一两银子,就买齐要置办的东西,锦岁暗暗朝爷爷比了几次大拇指。 她是彻底信了,爷爷是老江湖。 至于为什么会被山匪劫了,只能是运气不好。 这其间她测试出实验室的时间,每隔一个时辰能进一次,一次十分钟。 土豆已经恢复成六个,只要是她带在身上的东西,都能放进实验室中。 不同的是,带进去的东西,用过之后不会恢复,只能当囤物空间便用。 即便如此,也大大方便了她赶路啊!特别是吃食往里面一放,都不会变质。 重物也不用随时提着,只是这一个时辰进一次的限制,实在不方便,还怕凌爷爷察觉到什么。 她暂时没将买的东西放进去,和爷爷一人背一个包袱也就装完了。 她换道童的衣裳后,问过路,和凌爷爷走了半天到了一个老旧道观。 凌爷爷神秘地说:“阿爷有办法给你弄个皈依证。” 凌锦岁大为惊讶,难道凌爷爷在道士中很有威望?该不会我家还有天师之类的亲戚吧? 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凌爷爷得意地抚着山羊须,给出一个让锦岁无语的答案: “花钱买!” 锦岁:“……办假证啊?” 凌爷爷一本正经地道:“怎么是假证?道观给的,你又是道童,那就是真的。” 见锦岁表情越来越无语,凌爷爷这才低声笑道: “别去大州城,小地方没人较真核查的。” 锦岁忙问:“您的证也是这么来的?” 这话凌爷爷不爱听了,瞪她一眼:“你这孩子,爷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锦岁忍笑,跟着这样一个有趣的祖父一路同行,还真是有趣。 凌爷爷办假证也会讲价,从二两银子讲到一两六钱,另外赠给老道士几块白面饼,问对方要了一叠道符。 又给了十几个大钱,在道观留宿了一夜,洗了澡,吃了热汤面,洗干净了衣裳。 凌爷爷又在道观偏了一个拂尘,还自制了一个幌子,写着‘神机妙算’。 幌子给锦岁扛着,这让她很是心虚:“阿爷,要真有人找你算卦怎么办?” 凌爷爷低声笑道: “算啊!不准不要钱。咱这一路还长,总不能坐吃山空。 再说,道士走江湖,不算卦才叫有问题。” 锦岁心直颤,这江湖到底都是啥人啊? 叮嘱道:“您可别乱给病人喝符水,真要喝,一定要让我来泡。” 实在不行我往符水中加点抗生素。 凌爷爷哈哈笑道:“放心,咱只算卦,不治病。” 再出发时,祖孙俩已经成了实打实的道士。 锦岁怀里揣着皈依证,谁敢质疑,她就将证甩到对方眼前。 凌爷爷让她背背道德经、南华真经,万一遇到较真的人,省得露怯。 还教她学男子走路,跟她聊少年时走江湖的趣事。 虽然还是在匆匆赶路,但比起自己之前独自一人时,情况要好太多。 锦岁觉得,跟这样的爷爷一起旅行,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愿意。 当路过城关的时候,过关卡的百姓排起了长队,锦岁紧紧跟着凌爷爷,尽可能地避免开口说话。 看到几个官差举着画像,挨个对照,又盘问。 祖孙俩相视一望,心都咯噔了一声,难道是抓他俩的? 锦岁朝旁边的树林使了个眼色,凌爷爷看一眼驻兵,隐晦地摇摇头。 这么多兵,逃不掉的。 两人默契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实则是让后面的人排到前面去,不一会就来到队伍后方。 还没等两人想出逃走的办法,就见一士兵拿着画像骑马来到最后面,两人立即不敢乱动。 那士兵看看凌爷爷,又看看锦岁。 只几息的功夫,对祖孙俩来说,简直像一年那么漫长。 锦岁已经做好准备,进入实验室找出能用的武器,和凌爷爷一起逃走。 没想到那士兵只是看了两眼,没一丝疑惑,就去看别人了。 祖孙俩皆松了口气,但不知画上之人是谁,依旧心不安。 等过关卡的时候,只扫了一眼两人的皈依证,那士兵主动给他们看画像: “一路可有见过这男子?” 虽然画像线条很粗,眼睛是好看的丹凤眼,但锦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前天她和爷爷在芦苇丛中救的男子。 她心一悸,难道后面那群官差是来追这男子的? 她就说嘛,一个县令的女儿,用得着这么大阵势来追杀吗? 凌爷爷反应极快,没露一丝诧异,摇摇头:“老道没见过。” 锦岁赶紧摇摇头,一幅不敢跟官兵说话的胆小模样。 士兵没有怀疑,挥手示意两人赶紧走。 不带回头地走出三里地远,两人才敢低声交流,凌爷爷感叹道: “你说的对。” 锦岁诧异:“我说啥了?” “路边的男人救不得!咱们要是真还他一起走,才叫坏事。”凌爷爷感慨道。 锦岁闷笑一声,同时心生感叹,那个男人果然是个麻烦人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活下来? 等离关卡极远,同过关的人才高声讨论起来。 有人说那男子是个强盗杀人犯,背了几条人命。 有人说那男子是采花贼,有人说是山匪。 说啥的都有,越是这样,锦岁越觉得不可信。 官差和士兵都在追他,可连他犯了什么罪都没公示,甚至连名字都没写上,这个麻烦人物还挺神秘。 祖孙俩很快将那个麻烦神秘男子抛在脑后,庆幸官差追的不是锦岁。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赶紧到江南的好。 到渡口的时候,祖孙俩在渡口边的草芦茶棚,花五文钱,要了一壶茶水和四块面饼。 凌爷爷发挥他的口才,跟店家和来客笑着聊天,想打听江南和长安的事。 不敢直接问凌父的案子,不过估计这小地方的人也没听说。 一个小县令的死,就像往江河中丢粒小石子,激不起丁点水花,除了至亲,无人在意。 当听说两道士要去江南,店家忙道: “那你们暂时去不成了,洛城有水患,往江南的船都停运。” 第8章 废太子 祖孙俩大惊,一路不敢进州城、县城,只在小镇上买点东西,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没听闻。 凌爷爷忙细问情况,这时一个行脚商神秘地指指天,压低声音道: “说是太子惹了天罚,且等着,皇帝已经废了太子,这水患很快就过去了。” 凌爷爷忙上前给这行脚商倒茶,一幅小地方人爱听长安大事的模样追问: “大爷不愧是走南闯北的,这长安的大事,我这小地方的老道是一点信都不知道。” 那行脚商笑说:“你们道士不是会算吗?” 凌爷爷陪笑道:“算算人间小事,哪个敢算天家大事! 这废太子是怎么回事?大爷再多说说。” 店里别的客人也都好奇地探头来听,可让那行脚商出了风头,他便将在城里听到的信都说了。 原来太子是早逝的先皇后所生,自幼立储,成年在军营历练,能文能武,在民间也很有名望。 只是这太子成年,皇上还是壮年,当今皇后所生的两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 这皇家嘛是不讲骨肉亲情的,讲的就是皇权算计,父子兄弟相残是常有的事。 小老百姓不知内情,只听说是太子要造反,带兵逼宫,被皇上拿住。 不忍杀子,只废了太子之位,打为戾王,流放边关。 皇帝没杀太子,但跟着太子谋反的官员权贵,可杀了不少,上到国公,下到七品小官。 杀的长安菜市口的血流成河,尸体成堆。 这时有人诧异: “听说当今皇后是先皇后的妹妹,是太子的亲姨,这样的至亲,也斗来斗去?” 有人冷笑:“亲外甥哪有亲儿子可靠?为了那皇位,亲父子不也是勾心斗角?” 又有人问:“那顾国公家呢?这太子的亲舅舅、亲外公,站哪边?” 那行脚商低声道:“自然是站活着的女儿,死去的女儿能有几分情谊?” 又有人问:“不是说太子妃定了林将军的女儿,这林家也不帮太子?” 那行脚商摇头道:“林小姐改定誉王,正月间就和废太子退了亲。” 众人皆低声讨论起来,这皇家的事对小老百姓来说,虽然跟听神仙的事差不多,离他们太过遥远。 可这样的大事,也是多年难遇,听闻了自然会八卦一番。 凌爷爷低声跟锦岁感叹道: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也一样。只是,这废太子也太惨了些。” “亲爹、亲姨母、亲外公、亲兄弟,还有未婚妻,全都要害他。” 锦岁诧异:“阿爷为何认定是别人害他?不是说他造反逼宫吗?” 凌爷爷嗤笑一声:“真逼宫还留他活?骗骗世人而已,真相如何,只有皇家人自个知道。” 转念锦岁就想到一点,低声问:“阿爷,您觉得我父亲会不会是牵连到这件事了?” 凌爷爷一个激灵,恍然道:“极有可能!” 他忙去问那行脚商:“你说连七品小官都被牵连,可知那牵连的小官叫什么?” 行脚商两手一摊:“这我哪知道!被杀的官员名单,比我这货单还长,谁还全看过来啊!” 凌爷爷听出来,这行脚商只是听人说,人云亦云,实则并不知内情。 但行脚商的另一句话,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不光杀的官员名单长,那发配的名单更长,不少官家女都被发配乐坊,流放燕地的也不少。” “听说洛城有水患,这些流放燕地的人要是走慢些,刚好困洛城了。” 店家摇头叹了一声: “要是去了燕地,说不定还有活路,真被困洛城,那就没一点活路喽!” 锦岁忙问:“为什么?” 店家看一眼清秀俊美的小道士,笑道: “水患要人治啊!当地的官奴命不够填,这批官奴不是正合用?” 锦岁和凌爷爷皆是悚然一惊,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但哪怕只是万一,两人也不能不管不顾。 凌爷爷再三确认,最近没船到江南。 立即带着锦岁到最近的镇上,多方打听洛城水患和长安的情况。 两人在镇上转了半天,虽然消息依旧不准确。 明显事关皇家,有意隐瞒,只有往来长安的商人知道些情况。 可有两点是肯定的,一是长安城因废太子之案大乱。 二是,洛城水患死了不少人,且短期内无法坐船到江南,只能走官道。 凌爷爷算着时间和路途,很快有了决断: “岁岁,爷爷找个道观安置你,你别乱跑,等我回来。” 锦岁瞬间明白:“阿爷要独自去一趟洛城?” 凌爷爷点头:“不去打听清楚我不放心。” 锦岁镇定道:“阿爷将我交给蒋家,结果我差点被卖。您觉得道观比蒋家可靠?”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路同行,再不分开。阿爷这么快又想抛下我?” 凌爷爷忙道: “并不是抛下你,只是万一洛城真抓青壮治水患,我一把老骨头不怕,你怎么办?” 锦岁执拗地道: “您只管走!您前脚走,我后脚就眼上。指不定我比你还先到洛城呢。” 凌爷爷无奈地看着她,早先那个温柔听话的孙女,在蒋家到底遭遇了啥?怎么性情变了这么多? 只能道:“好,咱爷孙俩一起去,只是你得听爷爷的话。” 锦岁嘻嘻笑道:“岁岁何时不听爷爷的话了?阿爷放心,您说啥我都听着。” 凌爷爷伤势未癒,她怎么放心老人家一人赶路? 她有空间做底牌,即便遇到再艰险的情况,都有法子应对。 再说,即便她想避险,留在道观安稳度日,原主的执念也不同意啊! 听说两道士要去洛城,镇上没有一辆车愿意送。 都说现在只有洛城附近的百姓往南边逃,哪有往洛城去的?找死吗? 锦岁打算买头驴,凌爷爷不同意,说凭他俩骑驴赶路,那是给山匪水贼送口粮的。 时间不等人,最终凌爷爷破天荒花笔巨款,以五两银子的价格,雇了一辆车送两人到许昌。 再往前的路给多少银子车主都不愿意去,只能靠两人走过去。 之前一直是靠两条腿赶路,锦岁觉得很累人,一直想坐车。 这会真坐马车赶路,才发现同样很累。 路极颠簸,马车又破旧,凌爷爷心急,一直催车主赶快些。 要不是老马要休息,凌爷爷恨不得连夜赶路,车主抱怨个不停,因为路上他的食宿也归客人负责。 结果凌爷爷不愿意住驿站,只露宿荒野,吃的也是最普通的粗粮饼。 第9章 路上 唯一让车夫心喜的是,那小道士给他的水是盐水,还是干净的青盐。 有时小道士还给他一块极甜的点心。 晚间休息的时候,小道士会就地找野菜,放石头上加盐炙了三人吃。 虽没吃到肉,但盐和糖吃够的,车夫觉得力气都大长。 要知道像车夫这样贱籍,收入最好的时候,一个月也只舍得吃十日盐,大多时候都是吃醋布。 至于糖,那吃的就更少了。 五日后到了许昌,车夫不忍心又劝一回: “老道士,现在的洛城跟鬼门关差不多,你还是先别去,等水患过了再说。” 凌爷爷谢过车夫好意,笑说: “老道确实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小哥若是可怜老道,不如这尾款少收些。” 车夫一听,立即揣了银子二话不说调头走了。 锦岁又好笑又无语,真现实啊! 不过比起她遇到的其他人,这车夫算是个好人了。 洛城的水患都影响到水运,更别说附近的许昌? 不少逃难的百姓都往许昌来,一路看到牵儿拖女的妇人,看到用担子挑着婴儿的老人。 每个人脸上都是绝望和麻木,正是春暖花开春耕的时候,这些百姓却被迫远离故土,流离失所。 凌爷爷知道孙女心软良善,一再叮嘱: “别随便舍粮舍水,只要你给了一个人,其他人都会蜂拥而至。” “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你娘和弟弟,天下可怜人太多,帮不过来的。” 锦岁低头道:“阿爷放心,我省得。” 晚上露宿的时候,两人的篝火一升起来,就有不少乞儿在附近徘徊,更远点的地方则是目露凶光的青壮。 锦岁和凌爷爷相视一望,没敢拿饼出来吃,只喝了些清水。 悄悄递爷爷一根能量棒,慢慢咀嚼。 凌爷爷让她睡,自己守夜。 锦岁哪里睡得着!感觉身边环狼伺虎一样,和爷爷一起裹着毯子,警戒着看着四周。 许是确定这两个穷道士没啥吃食财物,那些青壮渐渐离开。 乞儿们不走,随着夜深天寒,都往火堆边凑近烤火。 这些逃难的流民都是一村子一起逃,或是几家亲友一起走,而这些乞儿则是已经没了至亲,随大流南逃的。 白天还好,挖野菜喝溪水乞食裹腹,只是一到了晚上,就冻的受不了。 他们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凑,那些人会驱赶他们,更有坏心的,会殴打或是绑了准备卖人为奴。 可能是觉得道士和尚这类人心善些,乞儿们才凑过来烤火。 凌爷爷说,这还算好了,等到了最惨的时候,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这些乞儿就彻底没活路了。 锦岁看着这群在后世,最大上五、六年纪,最小上幼儿园的孩子。 个个瘦小的跟小猴子似的,相依偎着缩成一团,汲取着同伴身上和火堆的一丝温暖。 她隐隐听到一个约摸五岁多的小姑娘,小声对搂着她的男孩说: “二哥,我饿。” 男孩紧紧搂着妹妹,揉着她干瘪的小肚子: “再忍忍,大哥很快就带吃的回来。” 另一个小乞儿带着哭腔说: “大哥两天都没回来,会不会被狼吃了?” 此言一出,乞儿们都低声哽咽起来,许是怕吵到道士,不许他们烤火。 那二哥忙低声呵斥道: “别胡说,安静些,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锦岁听出来,这孩子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安和担忧,他们的大哥,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后世这么大的孩子在做什么?在烦恼作业,在偷家长的手机,家里的零食多的吃不完,从来没尝过挨饿受冻的滋味…… 而这些孩子呢?只是活着,就已经让他们拼尽全力。 甚至他们能活下来,是被某些人当成‘储备粮’的…… 锦岁不敢再想下去,看看手中的能量棒,又看看这十几个小 乞儿,再看一眼凌爷爷。 虽然人坐在火堆前没动,可心思明显已经千回百转了。 凌爷爷受不了孙女的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悄悄的,万不能被那些青壮发现。” 锦岁大喜,真想抱抱凌爷爷,又怕吓到老人家。 原主的善良,明显是遗传爷爷的。 忙道:“阿爷放心,保管不让人发现!” 她一按掌心,灼热感袭来,随着斑斓的光晕散去。 她将这几天囤的能量棒撒去包装袋,拿方便袋装着全部塞到袖中,又拿了几袋葡萄糖水。 再睁眼,她突然用很凶的语气对那个唤二哥的男孩道: “喂,你们想白烤火啊!去捡些柴来。” 几个年纪大些的乞儿忙去捡柴,生怕小道士赶他们走。 小女孩看锦岁的眼神,让锦岁不忍与之对视。 她从未在孩子眼睛里看过这种眼神,只从被人虐待的流浪小猫眼神里,感觉到这种绝望和悲伤。 等乞儿们送柴来时,锦岁猛地将方便袋塞入那个二哥手中,快速道: “别出声,躲起来悄悄吃。” 男孩惊喜交加,脏兮兮的脸上,涌现无限的感激。 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用小孩装大人的语气道: “多谢!李林风此生不忘道爷大恩。” 锦岁又心疼又好笑,想到他们只蹭别人的火堆,又给了他一个火折子,真诚地道了句: “活下去。”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变得闪亮,似是不想让道士看到他落泪,忙低头回到乞儿群中。 很快锦岁就看,叫李林风的男孩,在火堆背光处,将能量棒一掰为二,分给乞儿们。 他们吃的悄无声息,没发出一丝咀嚼的声音,只是绝望麻木的眼神多了一丝光。 对孩子来说,饿极的时候,甜食应该是最奢侈的东西吧! 他们就像深山中躲着猛兽的瘦弱小动物,无声无息,心惊胆颤地活着。 这包能量棒不知能支撑他们几天?希望他们的大哥能平安回来。 这一夜很是漫长,锦岁只朦胧睡了一觉。 天才放亮,凌爷爷便踩熄了火堆,拉锦岁赶路。 那缩成一团睡觉的乞儿忙起身想跟着两人,凌爷爷挥手: “走走走,莫跟着老道!” 锦岁对李林风说: “我们去洛城,不能带你们。” 两人走了很远,还能看到那群乞儿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孩子们腼腆又害怕,估计是以为小道士悄悄给他们食物,万一当着老道士的面道谢,会让小道士受到责罚。 直到分开,也不敢说一句道谢的话,只能用目送的方式,让小道士知道,他们有多感激。 第10章 锦安 接下来的路途,艰难的让锦岁再无时间去想那群乞儿。 洛城附近近百里,仿佛全被洪水洗过一遍一样,山涧的淤泥有人那么深,官道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每走一步都跟趟在淤泥池里一般。 第一次看到挑淤泥清路的苦役时,凌爷爷让锦岁赶紧抓些泥巴把衣裳弄脏乱些。 其实两人的衣裳已经够脏了,但比起这些苦役还是太过突出。 当凌爷爷看到苦役中有女人也有孩子时,急的嘴上长燎泡,想方设法地去看一眼。 一想到儿媳和孙子可能也在做这些苦差,艰难地挖着淤泥,动作慢一些就会被官差鞭打。 衣不蔽体,吃的是麦糠,凌爷爷就心疼不已。 锦岁扛的‘神机妙算’的幌子已经给凌爷爷当拐杖用,她将那皈依证放在胸口,随时准备掏出来给官差看。 路上遇到几次官差目露凶光地上前,明显准备抓壮丁去挖泥。 幸好这个时代的人还算尊佛重道,遇到好说话的凌爷爷便说一堆吉利话,遇到不好说话的,少不了几角银子奉上。 好不容易走到洛城门外,但城门早就关了,严禁百姓进出。 凌爷爷想方设法要进城,还是锦岁提醒他: “若母亲和弟弟真在洛城,他们肯定也在干苦力,不一定在城里。” 两人便重点打听从长安来的犯人,足足打探了两天,给一个老官差前后送了几回吃食,赠一两银子,才算打听到一点信。 “长安来的那批嘛,本是流放燕地的,刚巧洛城要用人,就转过来了。” “这些犯人白天到处挖泥清扫,不好找。你们等天黑,往城外营地找,都安置在那,兴许能打听到。” 两人立即又往营地找,士兵的营地不许人靠近,看到乱糟糟的流民营,两人在附近蹲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到犯人。 才知道犯人在的营地,比流民营还要糟糕!还难进,士兵看的严。 凌爷爷这个老江湖发挥经验,本来想找运送夜香的队伍混进去,结果这营地根本不用倒夜香,都是野外随地便溺。 锦岁听闻大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里的官府好像完全没有防疫策略。 不,人家有,将主城区隔离,这些流民和犯人,人家是压根不想管。 最后两人混进了运送货物的队伍中,分头行动,在营地各处打听。 又忙和两日,依旧没打听到消息。 不免猜测,会不会凌母蒋氏和弟弟凌锦安没到洛城,而是去了燕地? 直到看见荒野中燃起的烈火黑烟,官差带人用生石灰浇地,凡是死在洛城的百姓,都这样集体焚尸。 一个让人心胆俱寒的念头升起。 也许,蒋氏和凌锦安已经没了,就像原主一样,悄无声息地亡故。 锦岁不敢将这个猜想告诉爷爷,但看凌爷爷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表情,锦岁知道,爷爷和她想的一样。 她只能安慰:“还没找个遍,母亲和弟弟一定还活着。” 当凌爷爷想混进专门负责抬尸焚尸的队伍中时,锦岁想到一个地方还没找: “阿爷,还有病人区我们没找。” 凌爷爷仿佛黑暗中看到一丝亮光一样,忙去打听病人被安置在哪。 等听说凡是生病,不论是发热发寒、腹泄痢疾的,全部安置在山洞中,官府几乎不管,任死自生自灭。 那地方已经被流民称为鬼洞,谁都能去,但许进不许出。 这次凌爷爷很认真地对锦岁说,她不要进去,在外面等着。 锦岁依旧回以,爷爷去哪,她就去哪。 凌爷爷眼神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除了怜爱,还有一丝敬意。 直到此时,她都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甚至认为自己扮原主扮的挺像。 锦岁提前从实验室拿了口罩和酒精,还想编个谎来着,结果凌爷爷压根没问这东西从哪来的。 她还拿了能量棒、土豆、番茄、药品和清水背着,以防在这一个时辰里找到蒋氏,却取不出药物和吃 食。 祖孙俩在山间艰难地走着,幸好洛城附近的山都不高,那山洞也不难找。 让两人面色凝重的是,一路上看到数俱尸体,死状极惨。 在这个时代,天灾面前,人类简直跟蚂蚁一样渺小。 而官府的不作为,底层百姓就真的是命如草芥了。 还没到山洞,凌爷爷就开始喊‘锦安’‘阿青’。 他让锦岁也喊,锦岁嘴动了动,喊着‘母亲’‘小安’。 仿佛死寂之地的山谷,不时传来一声声凄凉的回应,也有人从山洞或树从中出来,但都不是蒋氏。 直到两人找到最深处的山洞,凌爷爷嗓子都喊沙哑了,才喊一声,突然听到‘哐’的一声响。 只见一块石头从山处滚下,两人顺着石头的痕迹往上一看,高处山洞口,正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八岁男孩。 那男孩应该是听到动静,以为是歹人,才想拿石头防身,但看清来人的模样,情不自禁之下,石头从手中跌落。 “爷爷!” 那男孩猛地从高处往下跑,喊的声音比原主还像葫芦娃,猛地扑进凌爷爷怀里。 要不是锦岁提前扶着凌爷爷,两人绝对因惯性撞倒在地上。 凌爷爷瞬间老泪纵横,一老一小抱头痛哭。那凄苦之情,令闻者落泪。 凌爷爷寻孙之路有多艰辛,锦岁是知道的,不说差点被山匪打死。 就是后来和锦岁同行时,一路风餐露宿,翻山越岭,凌爷爷还有旧伤。 看着这对祖孙终于相聚,不管是锦岁本人,还是她身体残留的原主执念,都觉得暖暖的。 眼眶发热,这一路的艰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就在这时,不少人听到声响,围过来看,像末日丧尸群一样,伸着手要吃食和清水。 锦岁忙扶起抱着锦安哭的阿爷:“有人过来,先回山洞。”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锦岁死死护着包,这会她一个饼都不敢舍。 这种地方只要敢拿出吃的来,这些人会抢疯到失控的。 锦安忙牵爷爷:“这山洞只有我和娘,爷爷和这位哥哥快进来。” 哪怕情况危急之下,锦岁也忍不住吐槽道: “什么叫‘这位哥哥’,我是你姐!” 锦安用不敢置信地眼神将她从头看到脚,又询问似地看向凌爷爷。 凌爷爷忙说:“你们姐弟三年没见,你又是这打扮,小安才一时没认出来的。” 锦岁当然不跟小孩子计较,摸摸弟弟乱糟糟的头发说: “吃了很多苦吧?没事了,以后万事有阿爷和姐姐在。” 第11章 执念 三人进了山洞,似是有什么禁忌一样,外面的人并没追进来,只在洞外徘徊了一阵就走了。 等看到山洞里躺着的蒋氏,锦岁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不敢进来。 若说外面能走能动的人,还像病人。那蒋氏的情况,离死人已经差不远了。 外面的人应该是她的病会传染,所以才不敢靠近山洞。换句话来说,蒋氏是被丢在这里等死的。 她瘦的脱了像,脸上的颧骨高高突起,眼窝深陷,嘴角和下巴还沾着半干的血迹。 她躺的枯草旁边,也是大滩大滩的血。 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蒋氏病成这样,也能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有多美,原主的模样长的很像蒋氏。 锦安眼眶发红,声音哽咽地说:“娘一直呕血,已经昏迷了两天。” 锦岁上前给蒋氏检查,悄悄给她号脉,心中一叹,蒋氏已是病入膏肓,说实话,她能撑到现在,都是奇迹。 就算她有实验室,能拿出里面的药,也医不好蒋氏。 不过她还是给蒋氏喂了些葡萄糖水,就在她喂完一瓶水的时候,蒋氏眼珠轻颤,缓缓醒来。 并且青白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眼睛也有了神采。 锦安以为姐姐喂的是灵丹妙药,欢喜道: “娘亲,您终于醒了!爷爷和姐姐来了。” 而凌爷爷和锦岁却是心一颤,蒋氏这模样,明显是回光返照。 看一眼激动的锦安,可怜的孩子,父亲才死,一路流放,脚腕上还有铁链磨破皮的痕迹。 母亲又要离世,即便有爷爷和姐姐,对孩子来说,也太残酷了。 蒋氏的目光缓缓地留在锦安脸上,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她伸出干瘦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锦安的脸,满心满眼皆是不舍,看一眼,就少一眼。 这是母子俩,最后一面了。 锦岁以为她会一直看着锦安直到咽气,没想到她只对锦安说了句: “以后,要听爷爷的话,好好读书。” 她想坐起来,但试了一下,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只好歉意地对凌爷爷道: “爹,恕儿媳不能见礼。” 凌爷爷忙上前安慰:“你受苦了。” 蒋氏泪流不绝,但眼神却透着无比的坚韧,她盯着凌爷爷道: “夫君是被冤枉的,他是被上峰做了替罪羊!官差搜出来的那封信,不是他写的!” “可怜的夫君,官小言微,又无后台,被他们害了。” 凌爷爷忙问:“青峰的上峰是谁?” 凌朝,字青峰,正是凌父的名字。 “蓝田郡守黄益中,那封信,是他写给废太子的。” “事发后,他把信和废太子的回信,都夹在公文里,连夜送到夫君手里。” “爹,您一定要替夫君昭雪,为夫君报仇啊!” “黄益中投靠二皇子,不光保住了命,还升了官。“ “只可怜我夫君,死的太冤太惨了!” 最后一句,仿佛是蒋氏灵魂发出的呐喊,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恨意。 锦岁觉得蒋氏这个要求有点为难人,凌爷爷一个年近七十的老道士,锦安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好嘛,还有她这个才及笄的女儿,可她还在官方的通缉令上。 就这样的三个人,怎么去找朝廷命官报仇? 突然,蒋氏猛咳起来,大口喷着鲜血。 锦安急哭了,连声道:“娘,我一定会为爹报仇的,您别激动。” 似是知道时间不多,蒋氏看向凌爷爷: “爹,您带小安先出去,儿媳有几句话,想对锦岁说。” 锦岁瞬间心中千回百转,因为从她一进山洞,蒋氏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 在原主的记忆中,跟母亲相处的画面极少,蒋氏对她总是淡淡的。 说最多的也是教她懂规矩,学好女红,听祖父的话之类。 锦岁能理解,原主的执念为什么是‘找爷爷’而不是‘找母亲’。 所以蒋氏明知自己即将离开,不跟她心爱的儿子或是公爹多说点啥,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 难道想让她不择手断为凌父报仇,那些话不方便让锦安听到? 凌爷爷也奇怪,都没多问一句,硬牵走了不愿意离开的锦安。 锦安跪坐在蒋氏面前,酝酿了半晌,那句‘娘’也没能喊出口,只唤了一声:“母亲。” 蒋氏直勾勾地看着她,可那眼神却又像隔着纱,隔着雾,好像要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似的。 就在锦岁想问,她有什么话要单独告诉自己?便听蒋氏说了一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 “你不是锦岁。” 她不给锦岁分辨的机会,接着道:“我可怜的锦岁,昨晚来看我了,她来接我一起上路。” 听到这句话,凌锦岁便是有千万言语来解释,也说不出口,她没法去欺骗一个将死之人。 “是的,我不是你的女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去的我,会在这具身体里复活?” “但您放心,我不会害爷爷和锦安,我不是坏人。” 蒋氏笑了,没错,她听到锦岁的承认,不是害怕,反而是欣慰。 她唇边沾着血,眼中对黄益中的恨意、对丈夫冤死的悲凉、对儿子的不舍、对自己命运的凄苦等等情绪,还未褪去。 这一笑,凄美的如那染血的红梅,染尽世间的风霜,却又对命运发出不屈的笑意。 “你是锦岁求神灵求来的,你不是孤魂野鬼,是我凌家的救星。”蒋氏用极为肯定的语气道。 凌锦岁却是心惊,你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我承担不起啊! 蒋氏用尽力气,猛地抓住她的手: “我女儿的身体给了你,就当是我母女求你,请你,一定要为锦岁爹昭雪!” 锦岁本能地想挣脱她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挣不开。 蒋氏的眼角又流出泪来,竟是带血的血泪,她的神情说不上狰狞,可语气却像带着诅咒似的道: “求你,为我夫君昭雪!否则,到了九泉,我也不会瞑目。” 锦岁只能道:“我并非神仙,只是普通人。我答应你,我会尽力而为。” 蒋氏似乎得到这句承诺就满意了,慢慢放开她的手,语气中带上了歉意: “锦安和爷爷,也托付给你了。”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我会在九泉之下,保佑你。” “锦岁莫怕,娘来了。” 锦岁还想再问一问凌父案子的事,却发现蒋氏说完这句话,眼睛大睁着,带着浓浓的眷恋,停止了呼吸。 她心一颤,轻轻地合上了蒋氏的眼。 突然,她觉得整个人像失重似的,仿佛身体在往下坠一般。 伴随着她耳边传来缥缈的声音:“谢谢你,请帮我,照顾好爷爷和弟弟。” 只一瞬间,失重感消失,锦岁整个人像才浸过冷水似的,发了一阵寒。 但紧接着,她就发现身体轻松了不少。就像眼前蒙着的薄纱脱落,整个世界骤然清晰了很多。 原主的执念,消失了。 但是,她又背负上了新的责任。 她是重诺之人,即答应了蒋氏,不会因为蒋氏死了便不去做。 第12章 母亡 “娘亲!”锦安扑在蒋氏逐渐变硬的尸体上,哭的不能自已。 凌爷爷拉着他安慰,不能将眼泪落在你娘身上,否则你娘的魂不舍到九泉,变成孤魂野鬼。 只有锦岁很镇定地料理蒋氏的身后事,她从空间取出清水,给蒋氏擦脸擦手,又用那条干净的毯子裹住蒋氏。 对两人道:“必须尽快将母亲安葬,否则外面的士兵进来,会将她拉到万人坑里火焚的。” 锦安是见过尸坑火焚的,他也怕母亲被拖进去,最后连下葬的尸骨都没有。 八岁大的孩子,出人意料地坚强,很快擦干净眼泪,和锦岁一起给蒋氏擦脸。 凌爷爷准备去洞外挖坟,被锦安拉住,取下蒋氏头上那根毫不起眼的木钗。 说是木钗其实就是根削圆了的木棍,勉强挽着头发。 没想到那木棍别有玄机,锦安将一头一拧,一枚钥匙出现: “爷爷,娘亲说,爹棺木里的箱子,放了昭雪的证据。” “这是钥匙,等我们回到长安,取到证据,就能给爹鸣冤。” 凌爷爷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将那木钗收入怀中。 锦岁本能地感觉到,给凌父昭雪这件事,凌爷爷好像并不那么上心。 反而是锦安,应该是日夜听母亲念着此事,从蒋氏那里继承了她的遗愿。 给父亲昭雪,已经成了这孩子心头第一重要之事。 三人趁天色将黑无人察觉,在洞外挖了一浅坟,地点是凌爷爷卜卦择的。 锦安在附近摘了很多鲜树叶铺在坟里,母亲连一张草席裹身都没有,只能这样草草安葬。 锦岁和凌爷爷将蒋氏的尸体抬进去,掩埋之后,拿石块垒了一圈,没有立碑。 锦安久久地注视着母亲的坟墓,想将周围的一切熟记于心,以待他日能给母亲迁坟,再风光大葬。 凌爷爷从道观要的符纸,一路都没用上,这一次全部烧在蒋氏坟前。 轻声道:“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 锦岁对锦安这个小屁孩,还没多少感情,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揽在怀里。 一遍遍地抚摸着他脏兮兮的脑袋,小屁孩开始还故作坚强,身体僵硬着不往锦岁怀里靠。 当一阵清风吹过,烧的符纸打着圈儿往半空飞。 锦安轻唤了一声:“娘。”再也忍不住,抱着锦岁的腰哽咽痛哭。 这一刻,虽然没有原主的执念影响,但锦岁还是有了点当姐姐的感觉。 她没想到和凌爷爷一趟艰难的寻亲之旅,是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不过就算他们早几天找来,蒋氏也不可能康复。 只是,才见了一面,那个可怜的女人都没能吃上一顿饱饭,就这样凄惨地死在山洞里。 锦岁便觉得悲伤的很,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符纸全部烧完后,凌爷爷当机立断道:“山外看的严,咱们想出去,只能趁天黑。” “走,不能耽误,尽快离开洛城。” 锦安的名字还在发配燕地的名单上,锦岁也在通缉令上,万一让洛城的士兵察觉到一丝异样,祖孙三人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锦岁将自己身上的道袍脱下,给锦安穿,叮嘱道:“别怕,跟紧姐姐。” 怕他体力不支,忙将剩下的葡萄糖水给他喝一袋,又拿出三条能量棒,三人边走边吃。 锦安有着出乎孩童意志的镇定,什么也没问,沉默地牵着锦岁的手,一步也没掉队。 沿着来时的路,三人又看到那些惨死的尸体,在朦胧的月光下,比白日更加渗人。 锦岁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不是穿越到封建时代,而是到了末日。 连锦安这个胆大的孩子,牵她手的力度也大了几分。 她低声道:“别看。” 就在这时,附近树上、石后、灌木丛中,突然出来几十带着病容的人。 这些人看一眼三个人,倒没为难他们。而是自顾商量起来: “今夜不是那个罗阎王值守,我们一定要趁机逃走,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能呆。” 凌爷爷忙拉姐弟俩躲到树后,锦安忙问:“爷爷,我们要不要跟在他们后面?” 然后锦岁就看到,凌爷爷蹲下抛他卜卦的铜钱。 很快起身道:“不成,大凶,跟他们没活路。” 锦岁才想说,阿爷这卦时灵时不灵的,不如趁人多混乱中更好逃离。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谷口猛地点起火光,像是火油点的,瞬间化成一条火龙。 接着便是箭矢划破长空的‘嗖嗖’之声,然后是中箭之人发出的痛苦哀嚎。 刚刚想趁夜逃出山谷的几十人,就这么被利箭毫不留情地射死。 有个跑得快的,倒是冲出了谷口,却被那些士兵像戏耍一样,策马提刀砍了头。 那血腥场面,让锦岁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人间地狱。 祖孙三人几乎是在树林中爬着往后退,夜风中传来一男子的吼声: “一个都不能放过!绝不能让瘟疫传到洛城!” 凌爷爷回头看了一眼,山谷外全是士兵,火龙映的半边天都橙亮起来。 心惊胆战地道:“快,先回山洞。” 锦岁真诚地道:“阿爷我错了,您的卦非常灵验!” 三人还想在山洞里休息一会呢,但很快就发现,那些士兵举着火把进了山林。 他们将沿途的尸首抬到一处,一把火全焚了。 凌爷爷还想让姐弟俩藏到山洞深处,锦岁却有不同意见: “我们在这里不论藏多久,都不可能从山谷逃出去。” “即便逃出去了,洛城那边也是重重关卡,寸步难行。” “阿爷,不如咱们进深山吧!穿过崤函山脉,正好往长安去。” 锦安也同意姐姐的意见,他一心想尽快回长安,完成母亲的遗愿。 小孩子压根没去想,父亲的案子涉及废太子,想翻案昭雪有多困难。 凌爷爷看一眼南方,那是家的方向,又看看火光越来越近的士兵们。 最终下定决心:“好,咱们先过崤函山。” 锦安没听出来爷爷话中的意思,锦岁才听出来了,先翻山,但是去不去长安再另说。 三人猫着腰往没有路的山林中走去,才走了百余米,锦安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 锦岁忙去扶他,借着朦胧的月光发现,绊倒他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男童的尸体,看着和锦安差不多高。 她心一动,忙对锦安道:“你身上可有烙印?” 这个时代犯人都会烙上印迹,一般的青壮印在脸上,女人和孩子或印在手背,或是耳后之类的地方。 锦安拉开衣领,只见胸前是个碗口大的青印。 锦岁心痛不已,这么小的孩子,刺那么大的青印,得多痛啊! 第13章 山林 凌爷爷同样心痛不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锦岁的用意,将锦安胸口的青印看个仔细道: “你俩先走,我来料理。” 他身上带了很多道士用的小物件,颜色、刻刀自然不缺。 锦安是个聪慧的孩子,看一眼绊倒他的尸体,便明白爷爷要做什么。 他先脱了道袍,又将里面的衣裳脱下来递给爷爷: “他即是代我死,这身衣裳就给他裹身吧!” 这具男尸上身是赤裸的,明显是死后被人把衣裳扒走。 锦岁知道凌爷爷让两人先走,只是不想他俩看到那画面。牵着锦安躲远些,同时警惕地看着山谷中的火把。 只要有人靠近,就顾不得计划成不成功,必须先将凌爷爷带走。 庆幸的是,那些火把还在山谷中打转,并未有人穿过密林。 凌爷爷的手速很快,只用了一刻钟,就赶过来: “快走!只要他们晚一天发现尸体,就能蒙混过去。” 三人摸黑在山林中走了许久,但因没路,不是衣裳被荆棘挂住,就是失脚跌进沟里。 锦岁生怕凌爷爷摔伤了,又听到山林深处传来猛兽的夜吼声,她当机立断道: “阿爷,我们先躲起来,天亮再走。山林中猛兽极多,万一误入虎穴,就更麻烦了。” 她是担心凌爷爷,凌爷爷则是担心锦安。 这孩子多日没吃好睡好,才经历母亲过世,又提心吊胆地被他们带着走山路。 凌爷爷同意停下休息,他这次没有卜卦,而是利用自己的经验,找了一处背风石壁。 三人勉强能缩在石壁后面休息,没了毯子,凌爷爷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锦安披上,让锦安靠在他怀里睡觉。 不敢点篝火,怕将山谷中的士兵引过来。 锦岁觉得这样冻一夜,三人绝对会病倒。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凌爷爷怀疑了。 转身说:“我在附近寻些干草来取暖。” 凌爷爷叮嘱道:“别走远了。” 锦岁只绕到石壁后面,便轻触掌心任那斑斓光芒将自己淹没。 实验室里能打开的柜子她已经全部打开,所有东西的摆放熟记于心。 先到自己的休息室抱上厚毯子,连同床单也卷进去。 可惜没有衣服,等再路过集市,她一定背着凌爷爷多买些衣物囤着。 之前的小集市根本没有成衣卖,若买布料,她还担心凌爷爷发现孙女突然不会做针线活了。 将之前囤的面饼拿了三块,又拿两瓶糖水,想想又找了把能当武器的刀具,立即就出来了。 她将厚毯子递给凌爷爷,并找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 “看来之前也有人藏身于此,留了些御寒之物。” 凌爷爷摸摸这干净又暖和的毯子,看一眼锦岁,轻笑道: “那咱爷孙还挺走运!你也进来,囫囵睡一觉,天亮就赶紧走。” 锦岁将床单垫在地上依着石壁坐到锦安身边,心中百转千回哪里睡得着! 想到蒋氏临死前的神情,想到为凌父昭雪这么艰难的任务,想到自己从穿越之后所遇的事,心生悲凉。 但看到凌爷爷发白的头发,锦安稚嫩的小脸,能怎么办? 即用了人家的身体,就得担起责任,撸起袖子干呗! 好歹咱还有实验室做后盾,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四月天亮的早,就是露水重,天才蒙蒙亮,毯子就变得湿漉漉的。 凌爷爷最先醒,他先怜爱地看着孙儿熟睡的小脸,摸摸头又摸摸脖子,确定孩子身体没问题。 又看一眼锦岁,这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带着对孙女的怜爱,还有一些敬佩,和让人看不懂的畏惧。 再看身上花团锦簇,不知是羊毛还是棉的厚毯子。 凌爷爷沉思了片刻,像下定决心似的,眼神中的敬佩和畏惧褪去,只余爱怜。 他轻推锦岁:“丫头,快醒醒。” 锦岁猛地惊醒,看到自己睡在荒山野岭中,有那一瞬间,她以为自 己是在做梦。 天地苍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从二十一世纪,扔到原始森林一样。 这一刻,她无比思念前世。 没太多时间给她感慨,得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出了洛城地界,才算安全。 不过在出发之前,得先吃饱。 晨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好处就是,点上篝火的炊烟不会被人发现。 祖孙俩很快收集了一些枯枝,点起火堆。凌爷爷劈了竹筒烧开水,锦岁则将面饼拿竹枝串着烤。 闻着食物的香味,锦安醒了。 这孩子看着身上的毯子,身下的床单,再看看姐姐手里面饼。 又惊又喜地问:“这些东西哪来的?” 凌爷爷率先道:“之前有人藏身于此,留下来的。” 锦岁举举手中的饼补充道:“这个是我和爷爷在镇上买的,一直没舍得吃。” 她有些心虚地看一眼凌爷爷,小老头竟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编的谎。 凌爷爷将那毛毯叠成豆腐块,拿床单当绳子绑成包袱,笑说: “这可不能丢,咱们爷孙三个不冻死在山里,全靠这个了。” 锦岁本来还想偷懒再把它放回空间,等晚上要用时再取出来。现在看来只能任劳任怨地背着了。 她将能量棒烤化,涂到饼上,配着带有竹香的糖水,祖孙三人吃的很是满足。 找到锦安之后,凌爷爷紧绷的精神放松不少,哪怕现在三人流落荒野,他也没再焦急紧张。 还砍了些竹子要编简单的捕猎工具,笑说姐弟俩都太瘦了,不能总吃点心和面饼,要吃肉补补。 等雾散开的时候,看清了山路,好走多了。 在深山中根本走不快,还要防着蛇虫。锦岁将自己之前备的防虫药,分成三份,拿布包着挂在三人腰间。 路上遇到野果子树,凌爷爷带头停下来摘一些。 有不认识的果子,就教姐弟俩,凡是被鸟吃的才能摘,鸟都不吃的绝对有毒。 春天的山林野物极多,可惜三人连只野鸡野兔都没猎到,还看到几次大型食草动物被啃噬后的尸体。 知晓附近有猛兽,忙快速离开。 不过在山溪中捕到了鱼,锦安爬树捡到鸟蛋,锦岁摘到许多可食用野生菌。 凌爷爷还用泥土捏陶罐,真烤成功了。有了这个陶罐之后,饮食丰富多了。 鱼不再烤着吃,能炖汤。早、晚喝一碗热汤,全身暖烘烘的,夜间也不那么冷了。 锦安很奇怪,姐姐装食物的布袋子,好像总是掏不空一样。 每天都能掏出极甜的点心和面饼,姐姐捡蘑菇,还会捡到爷爷都不认识的蔬果。 像那红通通跟柿子一样的果子,做汤酸酸甜甜,打个野鸟蛋进去,很是鲜美。 还有姐姐取名叫‘土豆’的吃食,烤着着煮着吃都香的很。 锦安好奇问起,锦岁便故作神秘地说: “我们女人天生擅长藏东西,这个本事你学不会的。” 凌爷爷笑着附和,多亏锦岁提前藏了些吃食,不然他们三个只能吃野果子保命。 第14章 战狼 祖孙三人在崤函山脉走了数日,没有碰到一个人,不管是追兵还是猎户。 凌爷爷一直乐呵呵地安慰两人,很快就能穿过山脉,天气越发暖和,在山里也不怕冷着饿着。 锦安白日跟着爷爷和姐姐,完全一幅孩子模样。 三人一起捕鱼、摘野果、掏鸟蛋、挖野菜,还逮蚂蚱,挖蚕蛹烤着吃。 没办法,不论凌爷爷怎么改良陷阱,或是卜卦,三人就是打不到一只野鸡。蚂蚱和蚕蛹算是补充蛋白质了。 锦岁已经放弃打猎了,好笑的是,凌爷爷非常怕蛇。 他们在浅溪中捕鱼时,一条蛇游过来,锦安还想抓了炖羹,结果凌爷爷吓的从浅溪中跳到岸上,跑的飞快。 但当锦岁和锦安联手抓到蛇,做成蛇羹之后,凌爷爷又吃的非常欢实。 一边咀嚼着蛇肉一边说:“让你吓老子!” 锦岁被逗的哈哈大笑:“阿爷,您怎么这么怕蛇啊?” 凌爷爷忙戒备地看看四周道:“别提那名字,那玩意邪乎着呢,一提就来。” 他给两孩子看小腿上的疤:“年青时让那东西给咬了,这条腿差点就保不住。” “这不就一朝被啥咬,十年怕草绳嘛!” 锦安也笑的脸小红通通的,原来在孩子眼中无所不能的大人,也有怕的东西啊! 只是到了晚上睡觉时,锦安时常会在睡梦中哭泣,低声的哽咽,强忍着悲痛,轻轻地唤着: “娘。” 每当这时,凌爷爷都会轻拍锦安的背,但他不会出声安慰。 锦岁也不知怎么安慰弟弟,甚至觉得哭出来舒缓一下也好。 直到一次锦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缩到她怀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一样。 无助地抓着锦岁的衣袖,亲昵又悲伤地唤着:“娘亲,别走。” 锦岁实在于心不忍,只好搂着他学蒋氏的声音安慰:“娘亲在,乖孩子别怕。” 锦安的哭声渐停,皱着的小眉头也展开了,陷入沉睡。 凌爷爷诧异地看她一眼,轻声问:“你何时学会这口技?” 锦岁在篝火的照射下面不改色: “不是口技,只是学着模仿别人的声音而已。猫猫狗狗的声音我可不会。” 凌爷爷不再追问,而是笑道:“阿爷还想着,你要真会口技,以后咱们就靠这卖艺。” 锦岁也笑了:“那估计难挣钱,还是阿爷卜卦算命更靠谱些。” 趁着锦安熟睡,她借机问道:“阿爷,您跟我交个底,您是不是不打算去长安?” 凌爷爷一声长叹:“岁岁就是聪慧,阿爷的心思是瞒不过你。” “唉,我知道你们姐弟俩都想完成你娘的遗愿,可你爹的案子,可是牵扯到天家啊!” “比起给你爹昭雪鸣冤,阿爷更想让你姐弟平安长大。” 说实话锦岁也是这么想的,凌父的案子可是牵扯到废太子,算是皇上亲自审的案。 想在皇上活着的时候翻案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这三个,老的老,小的小,而女子在这个时代是寸步难行。 她觉得与其这个节骨眼到长安,不如先苟个十年八年,等锦安长大考科举进官场,皇帝老了,那时再翻案。 可她答应了蒋氏,不早日完成蒋氏的遗愿,她怕是别想睡一场好觉。 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阿爷,不如这样,咱们不去长安,但也要提前为父亲的案子做准备。” “这案子不是涉及废太子嘛,那废太子即被打发到边关燕地,咱们不如先去燕地找他了解一下案情。” “再不济就去蓝田,找那个姓黄的,想法子打探点情况。” 凌爷爷沉默片刻后道:“等走出崤函山脉再说。” 锦岁心里明白,凌爷爷还是打算带两姐弟回老家安稳度日。 两人都没察觉,凌岁怀里的锦安,不知何时呼吸放缓,眼珠轻转。 接下来的山路更加难行,锦岁拿着从空间取出来的砍刀,用 竹杆绑着在前面开路。 正值春日,满山遍野的蒿草藤枝疯长,导致道路极难辨认,有时候你看着是被野草覆盖的平地,一脚下去却是踩空的悬崖。 中原地带的山岭还算好走的,没有那么多峭壁,山脉之间有溪水环绕。 否则凭这三人的体质,根本攀不过去。 除了路难行,还要防着野兽。 虎、豹一类的猛兽,凌爷爷靠闻气味就能分辨它们的地盘,远远绕开。 麻烦的是狼,这东西成群的活动,还神出鬼没,没法提前察觉。 偏偏这山里狼还多,他们遇到了三次狼群,一次靠凌爷爷点火,用道士变戏法的火石驱散。 锦安还担心狼群报复,也不敢杀落单的小狼,只能用石块将其赶走。 一次是晚上,三人睡的正香,突然听到垂涎的呜咽声,锦岁惊醒一看,四野全是绿油油的眼睛。 那情形之渗人,让她以为自己被丢进了古罗马的斗兽场。 幸好她早有准备,睡前在三人依靠的石壁圈外,浇了松脂松油,这是自从遇到狼群后,凌爷爷教他们采松脂做的。 忙点燃松油圈,这一次不得不杀,因为这些畜生挺聪明,火圈已经吓不退它们了。 喊醒凌爷爷和锦安,三人各拿不同的‘武器’,凌爷爷是那把竹竿绑的砍刀,锦岁是一根趁手的木棍专打狼腰。 锦安则是拿着姐姐给的药粉,往狼头上抛洒。这孩子弓弹打的还准,瞅准了就射狼的眼睛。 凡是冲进火圈的狼都被砍杀,幸好火圈快灭时,那狼群自己先认怂,狼王一声吼,全都跑了。 锦岁杀到兴头上,抢过凌爷爷手中的砍刀,追着狼群给跑的慢了挥了两刀,才喘着气回来。 特娘的,看你们还敢不敢来!真把本姑娘当成你们的口粮了? 锦安看着姐姐的背影,问半蹲着大喘气的爷爷:“不是说阿姐体弱多病吗?” 凌爷爷无力地挥着手,想喊锦岁,又累的喊不出来,只喘着气道:“以前,以前多病。” 锦安似懂非懂,以前多病,现在身体好的能追着狼砍! 锦岁转头回来,给受伤没死的狼补一刀,清点一下,三人合力竟然杀了五头狼! 说出去肯定没人会信,这样的三个人,还没人家一个青壮的战斗强。 但配合默契,战斗力还真不低。 锦岁也顾不得吃野味极易染病,她从穿越至今,都没吃过肉! 凌爷爷和锦安也一样,看着流血的狼尸直咽口水。 凌爷爷说鲜血会引来别的猛兽,得尽快离开。 第15章 虎逐 他手脚麻利地将五只狼的獠牙敲掉,这东西最值钱。 只剥了一只狼皮卷着,再把狼肉切成大块,拿藤条串着。 遗憾地看着剩下四匹狼,只能遗弃。 “快,往溪边走,烤狼肉吃!”凌爷爷拉着锦安就走。 锦岁同样走的飞快,回头看到已经有不少鬣狗在打圈围过来。 她犹豫了一息,就下了决定,对凌爷爷道: “我落了东西,阿爷你们先走,我很快就追上来。” 转身跑到狼尸处,将四匹狼全部装进空间实验室。 我太阳的,本姑娘费了这么大力气杀的狼,凭什么便宜你们这些鬣狗? 追上凌爷爷之后,来到小溪边,她接手了早饭,凌爷爷赶紧清洗狼皮,她则熬煮狼肉。 就近找的野葱和几种能当调料的野菜,没有料酒、八角那些去腥的。 炖出来的狼肉并不好吃,腥肉太重,肉很柴。 但对于已经很久没吃过肉的三人来说,这比烤蚂蚱和蚕蛹好吃多了! 锦安吃的小嘴都是油,凌爷爷笑呵呵地说: “慢点吃,这些肉够咱们吃好几天呢!” 锦岁悄悄拿盐把剩下的肉腌了,怕凌爷爷发现她有用不完的盐,她将肉切成小块,拿箬叶包住背着。 其实大部份她都放进了空间,只背几块赶路。等要吃的时候,再提前从空间拿出来,省力不少。 有了这次杀狼‘战役’,锦安的胆子大多了,笑说再不怕狼追过来,敢来咱们就杀了吃肉。 从此他扛过锦岁手里的竹竿长刀在前面开路,凌爷爷教他怎么用刀子砍狼的致命点。 第三次遇到狼群时,是在大白天。 谁也没想到深山里的狼群胆子这么大,大中午看到人就敢围过来。 偏偏附近没有能立即引火的干柴,凌爷爷点燃他的火石扔进狼群里,用处也不大,狼群绕来绕去,就是不走。 很明显,狼王已经认定了,这三只‘肥羊’就是它们的晚餐。 三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保命,跑啊! 跑的那叫个快,锦岁提刀在面前开路,不光要躲狼,还要防着跌进坑里。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锦岁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眼看前方有岔道,狼群即将追上,凌爷爷又拿树杆卜卦问路,指向右方山谷: “往哪跑!” 锦岁没怀疑,爷爷的卜卦时灵时不灵,但每到要保命的时候,还是挺灵的。 才进山谷便闻到极重的腥臭味,不是像鱼那种腥,而是像猛兽呼吸间发出的气味。 三人一进谷,就发现狼群不追了。 锦安还在惊讶:“爷爷的卦真灵验,狼群不敢追了。” 锦岁却心吊到嗓子眼:“你觉得它们为什么不敢追进来?” 没等锦安想明白,一声虎啸给出了答案。 狼群四散而逃,三人同样吓的魂不附体,都不敢往灌林丛中看老虎是啥样,接着不要命地跑。 锦安乱出主意:“咱们爬到树上,老虎不会爬树。” 凌爷爷边跑边说:“老虎爬树可利索着呢!爬树上死的更快!” 锦安又急道:“我听到水声,咱们跳水潭里。” 这次换锦岁科普:“老虎比你还会凫水!” 小屁孩这下吓的要哭了:“那怎么办?我不想被老虎吃啊!” 幸运的是,老虎去追狼了。 给了几人短暂的逃命机会,不幸的是,这片区域不止一头虎。 又有一头小些的,从灌木林里冲出来,咆哮着朝三人追击。 锦岁一边回头看那老虎的动向,一边想着空间有什么东西能打得过老虎? 还要关注凌爷爷和锦安别掉了队,一个没留神,砍刀没探路,脚下一空,几块碎石踩落。 身体瞬间凌空,‘扑通’几声巨响,踩落的碎石跌进下面的深潭里。 幸好她抓住了崖边的藤蔓,凌爷爷眼疾手快来拉她的手,锦安也扑过来,死死揪着她的 衣袖。 偏偏这时,那只猛虎一个凌空飞扑,斗大的虎头近在眼前,锦岁都能看清它那双橙黄的眼睛。 一双巨爪明显是往锦安身上落,它还能分辨出来三人中谁的肉更香不成? 锦岁本能反应,一把拉过弟弟,藤蔓支撑不住两人,瞬间断裂。 连带着凌爷爷,三人齐齐发出尖叫,跌下断崖。 好在断崖边长了不少藤蔓,三人手抓脚勾,还真给挂住了。 那只虎在崖顶,又是吼又是叫,来回渡步,但不敢跳下来。 凌爷爷捞住一起跌下的长刀,砍脚下缠成一团的藤蔓,又去砍锦岁和锦安脚下的。 就这样一点点砍,一点点往下移,还真成功落到崖底。 除了被荆棘刮了些伤口,凌爷爷的脚崴了一下之外,三人竟然没受重伤。 凌爷爷按着锦安的头,让他跪下磕头道谢,谢的是蒋氏。 说是蒋氏保佑,三人才能先逃过狼口,又逃过虎穴,连跌进悬崖都安然无恙。 搞得锦岁也觉得是有神明暗中保佑,说出去谁能信啊。 这样老的老小的小,加上个弱女子,竟然能在这样极限求生中活了下来。 她也对着潭水跪下祈祷,不管是蒋氏还是路过的神明,请保佑我们平安走出崤函山脉。 这崖底别有洞天,山洞干爽防风,水潭里的鱼又傻又肥,连锦安都能抓到,草地里的蘑菇长的极大。 被水泡的草地,还捡到地皮子,烂木头洞里采到木耳。加上狼肉,伙食眼可见过丰盛起来。 凌爷爷的脚要休息,锦岁确定那老虎不会跳下悬崖来追他们之后,决定在这里休息个两、三天。 凌爷爷用劫后余生般的隆重姿态卜了一卦,说是大吉,往后的路我们会走的很顺。 两姐弟长松口气,感叹道:“不求多顺,只要别再遇到虎狼就行了!” 锦岁觉得这段时间的山林之行的经历,比她前世二十几年加起来精彩。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原始森林中,从狼群和虎口中逃命。 前世经常看荒野求生的节目,与自己的经历比起来,那些节目就是个弟弟。 锦安这小子先是后怕,但当确定脱险之后,他孩子性使然,竟然觉得这经历挺刺激。 一再说比起被官差押着流放,他更愿意在深山中跟杀狼躲虎。 说完后他激动的情绪掩去,神情变得悲伤和愤恨: “但我更想尽快回长安,给爹鸣冤昭雪。” 锦安和凌爷爷相视一望,两人都没接话。 锦岁转移话题让他去打水,自己来给凌爷爷的脚敷药。 药是她从空间拿的,但混了就近找的草药里面。 凌爷爷根本分辨不出来,还在那惊叹,没想到这山谷里有治跌倒损伤的好药材。 第16章 分歧 锦安这小子天一黑就很黏锦岁,几乎是寸步不离,睡觉也要睡在姐姐旁边。 可天一亮他就开始装大人,拒绝锦岁的帮助,什么都要自己干。 一遍遍跑着从潭里汲水,累的小脸通红也不让姐姐帮忙。 捡的老重的柴非要自己背回来,还拍着胸脯说,有他在,绝不让姐姐干重活! 胆子也大,还曾设想从崖底悄悄爬上去,把那头老虎杀了,说虎皮比狼皮值钱。 锦岁对这个爱装大人的弟弟,已经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在讨好她,比起凌爷爷更愿意听她的话。 她觉得锦安是才失去母亲,加上许多年没和姐姐一起生活,才这样示好。 谷底的两天过的极快也极顺遂,水、柴、吃食都不缺,凌爷爷的腿也养好了。 只是暂时不能疾走,只能拐着拐杖走路。锦岁背过所有的东西,让锦安扶着爷爷走。 她想到前世看电视或小说,主人公只要进山林,就很容易找到珍贵的药材。 笑问爷爷:“咱们在山里这么多天,怎么没看到灵芝、人参、太岁之类的药材?” “若能寻到,出山之后咱们的盘缠就不愁了。” 凌爷爷闻言笑道:“那些天地珍宝,是那么容易得的?咱们能得张狼皮,已经很好了。” 锦岁还发现一点,就是沿途看到的野果野菜,有些连她都不认识,但凌爷爷全都认识,还知道吃法。 她想到前世看电剧,曾看过山民不认识‘板栗’,不知道山核桃的吃法,不敢吃杨桃等等山民无知的剧情。 不禁问道:“阿爷,您怎么什么山货都认识?有没有山民不知道山货的吃法,守着宝山空手而回的?” 凌爷爷嗤笑:“天灾年间,连树皮草根都被挖了磨粉吃。” “就连有毒的也会想法子去了毒吃,观音土都有人吃,会不认识能吃的山货?” 锦岁干笑两声,果然有些剧不能看,降智啊! 咱们华夏人有啥不敢吃的?一代一代传授经验,无毒直接吃,毒性轻的去毒了吃,毒性大的泡酒。 亏我还想着利用自己对山货的熟知发家致富呢,就她前世从书本上得到的经验,连凌爷爷一个零头都不如。 安慰自己,幸好还有空间实验室。 等安顿下来,把土豆、番茄一种,保管能做这个时代的大地主。 因凌爷爷脚伤没好,接下来的行程走的极慢,有时候走了老半天,感觉还在一片山谷中打转。 但三人发现,这崖下的山林,没有大型猛兽出没,晚上睡觉也听不到狼吼虎啸。 又走了几日,翻过一道山岭之时,一样极常见,但此时却让三人看的热泪盈眶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条蜿蜒小路,狭窄的只能供一人通行,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山林中,小路呈灰白色。 像一条白色的丝带,飘在崇山峻岭之间。 看到路,也就代表三人终于走了崤函山脉,走到了有人的地方。 不再是面对狼群猛虎,风餐露宿,连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以防睡梦中被猛兽吃了。 锦安率先惊呼出来:“是路啊!” 凌爷爷同样激动道:“看这路明显时常有人走,附近必定有樵夫和猎户。” 锦岁摸摸头发,看看爷爷和弟弟,以前爷爷还有点道风仙骨的味道,现在嘛,三人妥妥流浪乞丐。 她如今这模样,压根不用化妆,也没人会认出她是女人。 凌爷爷忙叮嘱两人:“也不知洛城那边有没有通缉令传过来?” “你俩都扮阿爷的道童,等到有道观的地方,阿爷就给小安弄个皈依证。” 锦安沉默片刻,突然问:“当道士能去长安为爹鸣冤吗?” 凌爷爷轻叹一声道:“能,不过要等你大些。” 锦安放开扶着凌爷爷手,表情变得让人陌生,满脸严肃,双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等多久?等到我十八岁吗?那时长安谁还记得爹?” “我知道, 爷爷根本不想给爹鸣冤!” “阿姐,你说,咱们是现在去长安还是等个十年、八年?” 这一刻,锦岁才明白,一路上这小子对自己很亲热的感觉,就等着这一刻让她选择啊! 她猜测,是她和凌爷爷聊凌父案子的事,被锦安听到。 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挺深,竟然能隐藏到现在。 他知道在连路都没有的山野之中,不能和爷爷发生分歧,才忍到看到山路之时才发作。 锦岁不禁感叹,才八岁的孩子,在前世正上二年级,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一个。 可这个时代的孩子,却早早成熟起来。 迎着锦安期盼的眼神,和凌爷爷祈求的眼神,锦岁觉得自己被两道灼热的火烤着。 顺同爷爷的话,劝服锦安暂时不能去长安,等三人有能力之后再给父亲翻案? 还是安抚锦安,赞同他的话,先到长安再说。 其实她内心里是想先到长安的,答应蒋氏的事,她不能不做。 并且她有感觉,真跟凌爷爷回了家乡,估计凌爷爷活着的时候都会全力反对,姐弟俩给父亲翻案。 她想想便给出一个居中的建议:“咱们如今身份是逃犯,也没钱财,去长安实在不妥。” “不如先去长安附近的州城,慢慢打探父亲的案子,等有了钱财和人脉,再给父亲鸣冤。” 凌爷爷忙附和道:“你姐姐说的有理,咱们如今去长安,就是羊入虎口。” 但锦安这小子不知在犯什么轴,握着拳头吼道: “我就知道,你们都怕死,你们都想躲起来!爹娘死的那么惨,你们都不管。” 锦岁上前一步,想抱住弟弟,他亲眼看着父亲被斩首,又看着母亲凄惨地病死在山洞中。 对八岁的孩子来说,打击确实太大了。 没想到她才上前,锦安就大力推开她的手,瞪着她道: “娘死的时候,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你要不愿为爹昭雪,就不是我姐姐,我也不用你管!” 锦岁怒道:“谁让你这么跟爷爷姐姐说话的?我们说了不管爹的案子吗?先缓一缓,慢慢来你懂不懂?” 锦安重重地哼一声,明显不信她,举起手中一物对两人道: “你们不愿意去长安,我自己去!我一定要替爹昭雪!” 凌爷爷惊讶地摸摸胸口,蒋氏留下的那枚藏在木钗中的钥匙,竟然被这小子偷走了。 他说完就转头朝山路上奔跑,锦岁一边喊他停下,一边要扶凌爷爷。 凌爷爷急道:“别管我,快去追他,哎哟,这孩子心思可真深。” 锦岁气道:“您等着,我把那小子逮回来,说的不听,打一顿就听了。” 她忙疾速去追,转过一道山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凌爷爷忙拐着拐杖,一边追着一边大喊锦安的名字。 第17章 山匪 锦岁追了两道山坳,还没看到锦安的身影,这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追上了一定狠打一顿,在这样的地方,能任性乱跑吗?被狼撵就知道错了。 奔跑间,她突然听到锦安的喊声:“别过来、有坏人!” 诧异一望,只见锦安被五花大绑地吊在一棵树上。 锦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脚下一松,扑通一声跌进一个洞里。 她挣扎着爬起来,只见洞口是两个扛着弯刀的壮汉,摸着下巴嘿嘿笑道: “又逮到一个!今日咱哥俩可真走运,这黑山口从没人出入,顶多逮个狍子、麂子,没成想今日逮到两只肥羊!” 那壮汉伸手一捞锦岁的衣领子,就将她从洞里捞出,重重地往锦安脚下一摔,用刀背着她的脸: “你们有几个同伙?” 锦岁讨好地道:“大爷饶命,就我们兄弟俩。” 跟凌爷爷走江湖这么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还是学到些的。 那大汉将她从头看到脚,冷笑道:“我怎么看着不像呢?你兄弟进山,都不带家什?” 这时树上传来一声口哨声,那壮汉猛地将锦岁踢倒:“还真是个滑头小子!” 又对另一个壮汉道:“准备着,后面还有一个人。” 很快锦岁被绑住手脚,和锦安吊在一起。 锦安满脸愧疚,带着哭腔说:“对不起,都怪我,哥。” 锦岁丝毫不留情地低声骂他: “现在知道去长安有多难了吧?知错要改,以后万事听爷爷安排。” “父亲是你亲爹,也是我爹,还是爷爷亲儿子呢,我们能不管?” 锦安眼眶红了,强忍没哭出声来,他是那夜听到爷爷和姐姐的谈话,害怕两人都不想去长安为父亲翻案。 刚才自己一冲动跑了,也是想着他跑了两人肯定会追来,他只要态度坚决一些,爷爷和姐姐只能顺他的意去长安。 哪里会想到,在山里碰到的是狼和虎,这一出山碰到的不是樵夫和猎户,而是山匪啊! 锦岁没大喊着向凌爷爷报信,因为没用,凌爷爷腿脚不便根本逃不脱,不如三人一起被山匪抓了,她再利用空间想办法逃走。 很快那山匪提着凌爷爷过来,只是满脸不爽:“一个跛脚老头子,没用,就地杀了算了!” 锦岁忙喊道:“我爷爷是青云山的天师,神机妙算,最擅卜卦问吉,有大用处呢!” 那个虎须环眼的大汉大笑道:“这么会算,怎么没算到今个会碰到爷几个?” 锦岁无语,这些山匪怎么都会这一句? 凌爷爷却笑道:“老道算到今日出山遇贵人,可见这卦是应在几位爷身上。” 三个山匪闻言大笑:“你这老道挺会说话,来,你给爷算一卦,灵验就饶你一命。” 凌爷爷遗憾道:“老道受天命管辖,这一日只能起一卦……” 看那山匪脸色骤变,他又改口道: “不过老道还会看面相,看大爷这面相,应该是幼年丧亲,被小人夺去资产。” “但三十岁时来运转,自此逢凶化吉,只要……” 那山匪果然听信了,忙问:“只要什么?” 凌爷爷看一眼锦岁姐弟,抚须道: “只要少造杀孽,大爷必定大展鸿图,成就一方事业。” 这话大大取悦了那山匪,特别是说他幼年丧亲,被小人夺去财物之时,他便信了三分。 加上干他们这一行的也有忌讳,杀和尚道士怕遭报应,便挥手道: “这老道有点本事,先绑回山寨,容大当家定夺。” 锦岁忙道:“我爷爷腿脚不便,请让我扶着他走。” 那山匪也没反对,只把刀架到锦安脖子上:“你们敢乱跑乱叫,我就先宰了这小子。” 锦岁有意让锦安得个教训,故意不为他救情。 这孩子太执拗,心思深,希望今日这件事能让他以后不再那么冲动。 凌爷爷左右看着想记住路,没想 到走没多久,山匪就把三人的眼睛蒙起来,拿绳子拉着走。 锦岁小心地扶着凌爷爷,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阿爷,您真会看面相啊?” 凌爷爷嗤一声:“凡是干杀人越祸的勾当,有几个父母双全的?他们这些人便是大意丢了啥,也会算到别人头上。” “反正这幼年丧亲、横遭小人的说法,对江湖人来说,十个有九个中。” 锦岁大为佩服,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给凌爷爷竖个大拇指。 这走江湖算卦,算的哪里是玄学啊!算的是人情事故。 那个押着锦安的山匪,在锦安连跌三跤之后,也不管他了,只牵着绳拉他走。 走到锦岁和凌爷爷身边时,锦岁发现他眼上蒙的布是湿的,他语气自责又愧疚地道: “对不起爷爷,都是我不好。” 凌爷爷忙安慰他:“没事,爷爷和姐姐都不怪你。就算你没跑,今个咱们祖孙三个也逃不掉。” 那山匪一拉绳子:“走快点!再墨迹老子宰了你们。” 三人不敢再说话,小心地跟上。 当听到人声喧哗的时候,眼上的布被山匪扯掉,只见一座由木头和竹子搭建的山塞,处于山谷之中。 往来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提着鞭子或是扛着刀的山匪,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普通人。 普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被山匪支使着挖矿开荒。 不知为何,单看一个山匪时,没什么感觉,但到了这山寨,锦岁本能地感觉到,这些山匪是有人统管着的。 并且有组织有纪律,他们并不是普通打劫过路商人的山匪。 她猛地想到之前抓到凌爷爷的黑毛痣山匪,也是抓普通人。 这隔了几百里远呢,难道如今山匪不再打劫商人,而是流行拐卖人口? 押送他们的山匪将三人推到柴房中,凶狠地告诫一句: “老实等着,敢乱跑腿打断!”说罢琐门离开。 锦岁忙去看后窗能不能打开,却听锦安指着草跺惊呼道:“这里有个人!” 锦岁忙过去查看,主要是看这人是死是活。 移开草堆,只见这人遍体鳞伤,脸上都有两道鞭打的血痕。衣裳都抽破烂了,露出的皮肉全是血痕。 特别是脚腕,被铁链琐着,磨破的血肉可见白骨。 锦岁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子,却见他猛地睁眼,一把握住锦岁的手腕。 锦岁第一反应是回头对凌爷爷和锦安道: “太好了,是个活人。” 凌爷爷在一旁急的直跺脚,指着那人道:“你快松手!莫伤到我孙子。” 那‘活人’慢慢坐起,看一眼三人,确认他们不是山匪,这才将锦岁的手松开。 锦岁揉着手腕看着他,修长的眉,瑞凤眼,高鼻薄唇,哪怕一身血污,也难掩其英俊容貌。 只是越看越觉得挺眼熟,她穿越之后,觉得眼熟的人可不多,何时见过这样的美男子? 若见过她一定有印象。 这时凌爷爷上前将她拉到身后,耳语一句:“通缉令上的,你忘了?” 锦岁恍然大悟,何止是在通缉令上见过啊! 这不就是那一夜,她和凌爷爷在芦苇丛中捡到的男人吗! 呃,不对,当时没捡,只是给他上了药包扎了一下而已。 第18章 顾长萧 凌爷爷朝她使个眼色,锦岁瞬间明白,爷爷不让她说出与这人的一段过往。 当初过关时,听百姓讨论,此人不知是江洋大盗,还是恶贯满盈之徒?反正能不与之有牵连最好。 没想到那人倒挺敏锐,如一汪深潭般犀利的瑞凤眼,扫一眼锦岁和凌爷爷的神情,便猜到: “你们见过我?” 声音醇厚又柔和,像大提琴的音色。锦岁不禁想到他笑时的声音,肯定是优雅又贵气。 她前世学配音,对某些男声优的声音很是沉迷,而此人的声音,竟然比她听过任何一个男声优的声音都要动人。 见锦岁久久不言,他微微抬眸看向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锦岁反应极快地道:“没见过,只是见你长得的英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凌爷爷赶紧上前说:“老道季虚,这两位是我孙儿,季岁,季安。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公子也是被山匪抓来的?我们祖孙三人也是,可知这山匪会如何处置我们?” 锦岁发现锦安在旁边无声默记三人的新名字,觉得有些好笑。 奶奶姓季,爷爷取假名,首秀用的就是季姓,可见其长情。 男子沉默片刻后道:“顾长萧,道长有礼。” “这些山匪抓人是为挖矿,在矿没采完之前,不会胡乱杀人。” 锦岁本能感觉,这顾长萧也是他临时起的化名,她当然不会指出来,假名对假名,很公平嘛。 但她疑惑的是:“既然不会乱杀人,那公子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顾长萧没有隐瞒地道:“欲逃之人,抓回后鞭一百。” 锦安大惊:“鞭一百!那不是活活打死?” 凌爷爷忙问锦岁:“那伤药还有没有?给顾公子一些。” 祖孙俩心有灵犀,锦岁明白爷爷是想跟顾长萧打探逃跑经验。 毕竟失败是成功之母嘛,跟失败的人取取经,咱成功的经验就高了。 锦岁忙取出她从空间拿的伤药,本欲上前帮顾长萧上药,被他拒绝了。 他接过伤药之后,闻了又闻,神情未变地问: “这是什么药?你们从何处得来的?” 锦岁张口就来:“镇上郎中配的,公子怕有毒不成?” 她看到顾长萧捂了捂肩膀,神情凝重,但并未再说什么。 慢慢地给自己上药,那黄色药粉倒在绽开的皮肉上面。 连他们这三个围观的人都觉得痛的很,这人竟然面不改色,只微微抿着唇。 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脸上好像带了厚厚的面具,任谁也别想窥其一丝真实想法。 他上完药之后,站起来向凌爷爷行了一礼:“多谢道长相助。” 凌爷爷忙扶他坐好,像长辈一样问起来,又问从哪来的?为何被山匪抓住? 锦岁假装继续检查柴房,实则竖起耳朵听着,最后发现老狐狸不敌小狐狸,这个姓顾的很懂废话文学。 凌爷爷的问题他回答得体,就是啥有用信息也没得到。 突然门外传来肉香味,香味极浓,诱的人口齿生津。 然后门被推开,一个拿着肉块啃的山匪,嘴上手上油旺旺的,指着凌爷爷道: “喂,你这道士跟我走。” 锦岁大急:“你要带我爷爷去哪?我爷爷腿脚不便,带我一起去!” 那人倒没生气,举了举手上的肉声道: “没想到你们三个老的老小的小,还能打到狼啊!” “看在这狼肉的份上,你,扶你爷爷一起过来。” 他指的是锦安,锦岁又气又憋屈,这剩下的狼肉是她拿精盐腌制的,当然好吃了。 路上没吃完,结果便宜这些山匪了。 幸好大部份被她放在空间里了,否则眼看着狼肉喂恶犬,她得气死。 凌爷爷生怕惹怒山匪让锦岁挨鞭子,忙叮嘱她: “看样子他们不会杀我们,你在这安心等着,爷爷去瞧瞧他们要唱什么戏。” 没想 到凌爷爷三人才走,锦岁正想从这姓顾的嘴里套点话,又有一山匪进来。 指着顾长萧道:“你既然能站起来,那就去赶工!” 锦岁忙学乖乖仔,贴着墙角一动不动。 可惜没啥用,那山匪又指着锦岁道: “老的小的干不了重活,你别偷懒,给老子下矿去。” 等他将锦岁和顾长萧送到矿山处,那矿工一看锦岁便问: “怎么没戴脚镣?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 锦岁看一眼顾长萧的脚腕处,磨破皮肉,可见白骨。 忙讨好笑道:“我很老实的,大爷让我做啥就做啥,我爷爷和弟弟还在你们手里呢,保证不乱跑。” 没想到这讨好起了反作用,那矿工冷笑道: “我就说这是个滑头吧!这些才抓来的肥羊,哪个敢跟咱们说话?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瞧瞧他,左顾右盼,嬉皮笑脸,一幅滑头模样。快,锁起来!” 锦岁无语,还想再分辨,就听那押他们来的黢黑山匪道: “脚镣没了,这样好了……” 说着他上前打开顾长萧的脚镣,然后将其中一个锁在了锦岁脚上,那脚镣很长,完全不担心会影响两人做工。 但是,锦岁要绝望了,这样一来我还怎么逃? 她急道:“大爷快解开,这锁起来我俩都没法做事啊!” 那矿工一扬鞭子:“再敢叫嚣老子抽死你!滚进去干活。” 就这样锦岁和顾长萧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对,一条链上的囚徒。 矿洞并不是在山洞里,而是露天的,两人和一群表情麻木的百姓,一起开采石头,搬到山谷里。 两人因是一条链子锁着,矿工不让两人搬石头,只管挖石头装车。 这活可真累人啊! 因为他们不敢给铁制的采石锹,工具都是木制或竹制的,又难用又笨重。 锦岁才干了小半个时辰,手上就都是血泡,累的脸发白汗直流。 石矿灰尘直扬,呼吸间刺的肺部火辣辣的痛。 低头一阵头晕目眩,偏偏动作慢一点,那监工的鞭子就往背上抽。 就在她又装了一车,起身眼前发黑,一头栽到石头堆上,身体却被长臂拦了一下,没让她跌倒。 扶她一把的人正是顾长萧,他眉头微皱,一脸疑惑: “你看着也有十五、六岁,怎么身体这么虚?” 锦岁生怕他看出自己是女儿身,忙道: “我和爷爷弟弟在山里迷了路,几天没好生吃东西,饿的。” 顾长萧闻言沉默,许久后才道: “天黑才放饭,你再忍忍。别那么卖力挖,做做样子,我来装车。” 锦岁感激一笑:“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顾长萧闻言神情落寞,自嘲一笑:“好人,呵呵。” 第19章 合作 锦岁嘴上这么说,心里的戒备可没消,刚刚那山匪将两人绑在一起,他可是没制止的。 这人明显出逃好几次被抓回来,不可能那么快放弃。 他不制止的原因,要么是他有法子解开链子,要么就是…… 锦岁看看自己的脚腕,想到前世看过的电影。 这人若真是江洋大盗,逃走时要么杀了自己,要么就是砍了自己的脚。 锦岁暗暗祈祷,希望这个俊美男子不是杀人如麻的歹徒。 没一会狂风乍起,接着就是电闪雷鸣,天色阴沉的像黑夜一样。 锣声响起,监工喊道:“都回去。” 神情麻木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丢掉手中的石头急着往山洞中赶。 原来他们都住在山洞里,锦岁重点看一眼那些山匪的去向,有些去山洞,有些去木屋。 她和顾长萧继续回柴房,凌爷爷和锦安还没回来,不一会有人送来饭。 只有两竹筒清水和两块灰面饼,锦岁忙问那送饭的人,被带走的道士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理也不理她,扭头跑了。 顾长萧拿过自己的那份道:“她是哑巴,凡是能出山寨取物资的工人,都会毒哑。” 锦岁心一惊,越发觉得这山寨不简单。 她沉默地吃着自己那份难吃的食物,为防顾长萧看出什么来,她都没进空间取吃食。 雨一直下,让人连时辰都分不出来。 她和顾长萧背对背靠在草垛上,都没开口说话。两人都累的腰酸背痛,只想休息。 过了许久,顾长萧率先开口:“季道长,那个药,还有吗?” 锦岁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季道长是叫自己呢! 既然已经给了他两次药,不介意再多给一次。她从腰包里取出一份递给他。 看到他撕裂破旧的衣裳包脚腕,锦岁于心不忍,这样脏的布,包扎更容易感染。 将空间拿的纱布给他两条:“用这个。” 顾长萧看着手中干净雪白的纱布,扭头看一眼身上脏兮兮的锦岁,道了声谢接了过去。 他包扎手法虽然粗犷,但很熟练,锦岁推断他要么是久病成医,要么就是给大夫打过下手。 试着打探道:“顾公子怎么被山匪抓到的?” 顾长萧轻声道:“和你们一样,在山里落入陷阱。” 锦岁探头低声问:“公子被打成这样,是不是出逃了很多次?可有找到能逃离的路?” 顾长萧眉心微皱,眼尾轻挑,淡然道:“没有,若找到,我早就逃了。” 他还反过来劝锦岁:“这山谷到处都有山匪的眼线,逃不脱的,道长最好放弃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破门推开,一身湿的锦安闪身进来,递给锦岁一块夹了青菜的白面饼,快速道: “爷爷被那山寨大当家留在寨子里住。” “他让我给你报个信,明日他再求求大当家,把兄长也带过去。” 锦岁大喜,看来爷爷把那个大当家彻底忽悠住了。 不管能不能逃出去,别让她再去干苦力就行。 再说到了大当家住的山寨,找法子逃脱也更容易些。 锦岁忙给锦安看自己的脚:“记得找那个黢黑的山匪要钥匙。” 锦安走后,锦岁有些不好意思看顾长萧,毕竟今天受他照顾,但明日就他一人去干苦力了。 她躺到草垛后面,盖着衣裳准备睡觉。 许久都没睡着,全身都痛,双手像沾了辣椒水,呼吸还是石头灰的味道,后腰没有知觉,一动全身骨头都痛。 外面的雨就没停,柴房里面好几处漏雨的,她不时换个位置,以防雨水滴到身上。 反而是另一边的顾长萧,上药之后一直没动弹过,也不知睡着没有? 锦岁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脚上的链子发出声音,影响到顾长萧。 就这样熬到半夜,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狗吠声,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山匪的吆喝: “都起来,出来!” 顾长萧飞速跃起,到门缝处看情况,许是忘了他的脚链还有一个人,硬是把锦岁的腿拖的老长。 急的锦岁喊道:“喂喂,你慢点啊!” 锦岁拖着铁链也往门缝处看,雨势小了些,只见一群山匪沿着路挨门地拍,还有往山洞处喊的。 眼看就要拍到柴房门前,突然,山匪背后出现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虽然他们的衣裳变了,但其中有两个人很是眼熟。 锦岁瞬间认出来,这是之前在小镇上跟她要路引,害她丢了大青驴的两个衙役。 其中还有几个人,就是在破庙,和那群抓了凌爷爷的山匪打起来的官差! 我太阳的,为了一个路引,追我这么久吗? 但锦岁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才没这么大的能耐让官差追几个州呢! 这些人明显是找别人的,至于找谁嘛,她看一眼顾长萧,应该就是这个江洋大盗了。 就在那些黑衣人跟着山匪,即将到柴房门前时,顾长萧突然一提脚链,猛地绕到锦岁背后,缠住了她的脖子。 锦岁大惊失色,急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恩将仇报?” 顾长萧的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呼吸可闻,只听他声音极冷地道: “你们一进山寨,这些官差就找了过来,他们不是你们引来的?” 锦岁无语: “我们要有这本事,还会被山匪抓来干苦力?大哥你搞清楚,实不相瞒,我们也被官差通缉好吗?” 顾长萧冷哼一声:“你们果然见过我的画像。” 锦岁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不能杀我啊,你杀了我也逃不掉,不如咱们合作,一起想法子逃走。” 顾长萧看一眼她的脚腕,手上的铁链往她脖子上压的更紧了些: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一起逃;二是,砍断你的脚。” 锦岁心中大骂,果然是个江洋大盗,不出自己所料,他准备在逃跑时要么杀了自己,要么砍了自己的脚。 这是二选一吗?这就是单选题啊!她答应砍脚,他也会灭口的。 她忙道:“我跟你一起逃。” 顾长萧慢慢松手:“你最好老实些,否则,我随时会杀了你。” 锦岁忙不迭地点头,保证自己老实又听话。 手却按着掌心,准备随时进去拿迷药,把这嚣张的家伙迷晕了。 要不是她不知道逃出山寨的路线,凭你威胁我这事,我也要报仇。 顾长萧一推草垛,只见墙根处赫然是一个洞,勉强能供一人爬出。 怪不得他靠在这里动都不动一下,是怕锦岁发现这个洞啊! 第20章 脚链 两人一前一后从洞里爬出去,顾长萧又伸手用一些麦桔将洞掩藏住。 哪怕只能骗过山匪半刻钟,在他们翻找柴房的同时,也给两人争取到逃跑时间。 雨还在下,到处都有举着火把的山匪,但顾长萧好像对逃生路线很熟悉。 提着铁链道了句:“跟紧我。”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锦岁忙道:“要带上我爷爷和弟弟,否则我们逃走,他们肯定会被山匪杀了。” 顾长萧充耳不闻,继续猫腰走着。锦岁大急,一把拖住铁链: “你若不依,那就现在杀了我吧!我宁死也不会丢下爷爷和弟弟。” 她的手却已经握着掌心,只要这人真动杀机,她就立即用迷药将其迷晕,然后拉到山匪那里领赏。 这样的乱世,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顾长萧闻言微叹了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一眼。锦岁感觉得出来,这人应该是久居上位者。 以前他跟人交流,只说一声,别人自会揣测他的意思,然后遵照他的指令。 但你这样跟我说话不行啊!咱们才认识多久?我又不是你的部下。 “你没发现,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大当家的住处吗?” 锦岁怔了一下,原来锦安说的话他都听在心里了。凌爷爷和锦安正好在大当家的住处。 有些尴尬地放下铁链,干笑道:“天太黑,我分不清方向。” 见顾长萧沉默地闷头走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哪个,对不起,误会你了。谢谢啊!” 顾长萧冷哼一声: “你不会又要说,我是个好人吧? 呵,若非寨子的秘密出口就在大当家的住处。我早就杀了你独自逃了。” 不知为何,他虽说的冷漠,刚才用铁链禁锢着自己的时候也很凶,但锦岁就是觉得他不是会乱杀人的恶人。 她不再说话,顺着顾长萧的脚印,在满是碎石的山寨里艰难地走着。 就在快到大当家住处时,她听到柴房方向响起巨大的锣声,很多火把都朝那边聚拢。 她不禁担忧地回头看去,幸好碎石路难留下脚印,再加上雨水冲洗,他们即便要追踪也要费些时间。 顾长萧一拉铁链,示意她别分神: “提前说好,你即是宁死也要和祖父幼弟一起。那若山匪真追来,我只能独自先逃。” 他看一眼锦岁的脚腕,锦岁率先道: “你尽可能地带我们三个一起走,但凡我们拖了后腿,不用你动手,我自己砍掉这只脚!” 顾长萧有些诧异地眼角微扬,赞了句: “没想到你这小道士还有几分骨气。” 锦岁表情激昂,心里实则早就打定主意,先进空间找东西拆铁链,真拆不下来,只能把顾长萧迷晕了。 全当你还我的救命之恩,当初在芦苇荡,要不是我和爷爷救你,你要么淹死在河里,要么被官差抓到了。 大当家的住处同样灯火通明,顾长萧说秘密出寨口在屋后的山洞,那里只有两个山匪看守。 眼下最重要的是,悄无声息地把季道长和小道长叫出来。 他说完眼眸微眯,看一眼柴房的方向,火把已经开始往这边来了: “给你顷刻,若找不到他们,顾某只能不顾道义,自己脱身。” 锦岁忙道:“够了够了,你瞧好了。” 说完她双指放在唇上,吹起口哨。 这是还在崤函山脉时,她和爷爷锦安去采果子、摘蘑菇时,定的暗号,以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 今夜山寨异动声势如此之大,凭凌爷爷这个老江湖,只怕早就和锦安穿好衣裳等着听信,找机会逃走。 唯一难办的是凌爷爷的脚,到时候只能她背着爷爷了。 果然,她的哨声才吹了三遍,便听到开门声,几十息功夫,锦安扶着凌爷爷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时顾长萧从腰间抽出一短刃,锦岁吓一跳,忙蹲下捂着自己的脚: “你干嘛?说不定我弟弟偷到钥匙 ,这铁链就能打开了。” 顾长萧鄙视地看她一眼:“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看秘道的山匪,我不动手,你们来动手?” 锦岁再次尴尬地道:“误会,误会。还是顾公子动手吧,我们祖孙三个都没杀过人,没经验。” 很快凌爷爷和锦安赶来,不等她解释什么,凌爷爷便挥手道: “快走快走,这些山匪马上就要追来了。” 他还率先朝屋后方向走去,锦岁忙问:“阿爷您怎么知道秘道在那里?” 凌爷爷边走边道: “我听到大当家叮嘱山匪,把屋后的路看严实了。我都打算这两天找个机会,放把火引发混乱,咱们趁机逃呢。” 顾长萧的表情有点凝重,估计是在想,他逃了那么多次才找到秘道,结果这老道才来就发现了。 锦安追问:“今夜是怎么回事?从山外来了很多人,大当家在他们面前,跟狗腿子一样。” 锦岁瞄一眼顾长萧道:“好像是抓逃犯。” 说话间来到屋后,顾长萧让凌爷爷和锦安先躲起来,他和锦岁去解决看山洞的山匪。 锦岁忙进空间拿出倒了迷药的手帕,握在掌心。 她是做双重准备,要么和顾长萧一起解决山匪成功逃掉,要么就是迷晕顾长萧。 让她没想到的是,顾长萧将脚链给她抱着: “你身体虚弱,别乱动,只管跟紧我就是。” 锦岁顿时有些心软,真把这人迷晕交到山匪和官差手里吗?那他必死无疑。 两人才进山洞,那看守的两个山匪就提刀冲了过来:“什么人?” 顾长萧冷哼一声:“要你命的人!” 同时后腿一撩,带动铁链让锦岁蹲在地上,锦岁也看清了他的招式。 没想到顾长萧功夫挺高,只见他左手握住一个山匪的手腕,山匪手中的刀瞬间跌落。 身体一偏,避开另一个山匪的手,同时右手的短刃狠狠地刺进了山匪的脖子里。 那短刃搅了一下才抽出,瞬间鲜血像水注般喷出,那山匪倒下时,眼睛大睁,身体一抽一抽的,死在锦岁眼前。 另一个山匪趁机挣脱,捡起地上的刀后退几步,这人也不笨,瞬间就发现顾长萧的弱点。 那就是脚被链着,同时还带着一个人,动作不会快。 他第一反应是跑出去叫增援,当然,看到同伴死的这么惨,叫增援才是正确作法。 顾长萧忙回身去追他,但这人跑的极快,眼看就要冲出山洞。 顾长萧做了一个让锦岁差点破口大骂的举动,他竟然像抱小孩一样一把抱起锦岁,重重地往那人身上掷去。 同时一拽脚链,控制着锦岁飞出的力道和方向,很及时地将那山匪砸在地上。 锦岁为自己之前竟然对他心软后悔极了,早该把这家伙迷晕,再想办法放倒山匪的! 姐把你当同伴,你把姐当武器啊! 第21章 相救 但骂归骂,锦岁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那山匪挣扎着要爬起来,同时从脖子上抽出口哨要吹。 她也顾不得自己被当人捶,摔的有多痛,连滚带爬跑去压在山匪身上。 同时将手上中迷药手帕,死死地按在山匪的口鼻上。 可惜她力气太小,那山匪挣扎着差点将她甩下。 顾长萧离的远,幸好躲在旁边的锦安反应快,飞奔过来帮锦岁压制山匪。 姐弟同心之下,加上迷药起到作用,山匪挣扎了几下,软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顾长萧走近看一眼山匪,再看一眼在旁边大踹气的锦岁,和她手中的手帕。 眉梢微挑,问道:“小道长这迷药,该不会是为顾某准备的吧?” 锦岁一点也不愧疚,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说好合作的,你就是这个合作法?拿我当棒槌用!” 凌爷爷忙进来劝和:“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快走!” 顾长萧将短刃在袖子上擦干净,然后极利索地上前,给那昏迷的山匪补了致命一刀。 锦岁都想问他,你擦刀的意思何在?反正又要染血。 锦安捡了一把山匪的刀背上,才要扶凌爷爷,顾长萧却弯腰道: “道长上来,我背你。” 凌爷爷也不客气,立即趴到他背上。 锦岁在那恶意揣测,这人肯定是怕自己的迷药,所以背着凌爷爷当人质。 但他不背自己和锦安又背不动,只能认了。 锦岁拿起洞口的火把,四人匆匆往山洞深处走,越走越黑,深处的风声像虎啸龙吟。 感觉不是走向自由之地,而是走向地狱深渊一样。 幸好山洞并不深,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听到流水声。 洞外是一片树影婆娑的树林,不远处是瀑布。 幸好的是雨停了,但无月无星,火把的光亮越来越暗。 锦岁忙问顾长萧:“接下来怎么走?” 没想到顾长萧很直接地道:“我也不知道,哪有路就往哪走。” 锦岁大急:“这就是你的出逃计划?还哪有路就往哪走,你是想送货上门给官差签收啊!” 凌爷爷再次发挥可靠大人这个角色,忙取出铜钱: “容老道卜一卦。” 锦岁和锦安习惯性地等着,只有顾长萧一脸无语,取出短刃,试着去撬脚上的锁,可惜没啥用。 很快凌爷爷就占好了,指着北面道: “生门在北,走,往北走。” 顾长萧倒没异议,再次背着凌爷爷出发。锦岁一手火把,一手提着脚链。 虽然还没逃出山匪的地盘,但已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一松懈才发现,脚链是真重啊! 腿腕痛的每走一步,都像被石头砸着。 还有,雨后的山路可真难走,她一跤跌进泥坑里,要不是顾长萧及时拉住铁链,她都要滚下山崖了。 锦安上前扶她,与她耳语:“姐,这人可信吗?” 锦岁摇头:“就是不可信也没办法,先逃离再说。” 又叮嘱道:“叫哥!这人功夫高,耳力肯定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吆喝声、敲铜声。 很明显,山匪发现他们出逃的路线了。 锦岁回头一看,山洞出口处已经有了大片火光,她忙将手中的火把熄掉。 火把一熄才惊觉,天已经蒙蒙亮了。 顾长萧在前面高喊:“快!” 姐弟俩手脚并用地往前飞奔,但架不住后面的追兵速度更快。 当锦岁听到风中传来‘嗖’的箭矢音时,她本能地扑倒锦安。 结果那一箭,就直朝凌爷爷后心处射去。 锦岁惊恐大喊:“爷爷!” 千钧一发之际,顾长萧身体一扭,箭几乎是贴着凌爷爷的头顶飞过,一箭射进顾长萧的肩膀上。 顾长萧闷哼一声,凌爷爷从他背上滑下,扶着他急喊: “岁岁快来,拿药来!” 顾长萧却道:“别停,快跑!” 锦岁和锦安追上之后,锦安扶着凌爷爷,锦岁扶着顾长萧。 没办法,他俩脚链在一起,谁也别想丢下谁。 看到顾长萧为凌爷爷挡箭之举,她瞬时原谅他之前拿自己当棒槌的事。 担忧地问他:“你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包扎?” 顾长萧闷哼一声掰断了箭,咬牙道: “不必,先躲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四人几乎是拼尽全力,可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 而追兵又太强,不管是青壮山匪,还是功夫高的官差,确定了他们的逃跑路线之后。 那后方的箭像雨点一样袭来,而人飞奔的声音就更近了。 当锦岁觉得头顶有一片乌云飞来,回头一看,一个官差跃至半空,长刀竟然是向落在最后的锦安身上。 她又急又慌,大喊一声:“锦安!” 回身想去救弟弟,可她的动作太慢,还是顾长萧反应更快。 一个飞扑,抱住锦安在地上滚了几圈,而官差的刀挥的像闪电,一刀接一刀地向顾长萧和锦安身上劈去。 锦岁被脚上铁链带着,同样扑倒在地上。 眼看那人的刀就要劈中锦安,顾长萧猛地将锦安一扔,任由那一刀砍在他背上。 同时对锦岁喊道:“拉铁链!” 锦岁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两人被链着的脚同时抬起,铁链高飞,击在那官差身上。 受此一击,官差动作变慢,顾长萧一个飞扑,将官差的刀反过来刺向他的脖子。 奈何他受了伤,力气大减,官差猛地翻身,将顾长萧压在身上,那刀刃直往他脖子上切去。 锦岁顺着铁链飞快爬了过去,捡起锦安跌落的刀。 那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个医生,忘了自己曾生活在和平的种花家。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官差,否则他们都得死! 几乎是用尽全力,一刀刺进了官差的后心处。 官差喷着血,倒在顾长萧身上。 顾长萧爬起来的时候,看到锦岁脸色雪白,握着刀在那发抖: “我杀人了,我竟然杀人了。” 顾长萧上前握住她的肩膀,第一次用极温柔的语气安慰她: “没关系,杀多了就习惯了。” 锦岁才想说,你这算哪本子的安慰? 却见顾长萧眼睛一闭,倒在她身上。 凌爷爷和锦安忙上前扶他,锦安哭着对锦岁说: “哥,他是好人,我们不能丢下他。” 若是他没替凌爷爷挡箭,没替锦安挡刀,锦岁肯定能狠下心将他弃之不顾。 但是现在,锦岁若将他丢在这里自己逃命,那就像她没有完成蒋氏的遗愿一样,会终生难安。 既然身在桃源,心也会备受煎熬。 她此生,最怕欠的就是人情债。 第22章 引敌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疾驰的脚步声,更多的官差追了过来。 刚刚锦岁和顾长萧联手杀这个官差时,凌爷爷一直没帮忙,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给几人找个藏身处,凌爷爷坚信自己的卦很灵验,生路在北方,那他们一定会活下去。 还真让他找到一处好所在,就在他们打斗的山路斜下方,一丛高大的野竹林,缠绕着各种野藤形成一个天然的笼罩。 锦岁和锦安一左一右扶着晕倒的顾长萧,凌爷爷率先从山路上跳下去,伸手接锦安: “快下来,先躲着。” 锦岁伸头看一眼忙问:“压不压得动?会不会压倒了?” 那野藤形成的笼罩下面可是悬崖啊!凌爷爷也是大胆,这可比当初孙悟空跳水帘洞还要惊险。 凌爷爷忙道:“竹子有韧劲,压得动!快下来,山匪要追来了。” 锦岁不再顾忌,那些官差压根没想抓活人,就是奔着灭口来的。 反正怎么着都有一半几率死掉,不如跳下去藏身博一博运气。 她将脚上的铁链提起,几乎是抱着顾长萧,一起跳了下去。 凌爷爷忙用拐杖将头顶的竹枝藤蔓打乱,好让路上的人看不清这里的异样。 锦岁感觉像跳到蹦床上,稍微动一下,脚下就发出吱吱的声音,感觉随时会踩空跌入深渊。 很快就听到头顶山道上的脚步声,官差在指控山匪: “快追,他们就是沿着这条路逃的。” “追上之后,一个活口都不留,全部就地格杀!”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走远,锦安紧张的紧紧捂着嘴巴。 凌爷爷坐如老钟,是一丝也不敢动,生怕竹枝发出声响,让山匪们察觉。 顾长萧靠在锦岁肩上,锦岁感觉他背后湿腻一片,扭头一看,血还在流。 她忙伸手去捂住他背后的伤,再看肩上的箭头,同样在流血。 这人身上的鞭伤还未愈,不,是那日在芦苇荡发现他时,身上的旧伤都没好全。 而今夜又中箭又被刀砍,这新伤加旧伤,他的血是真厚!换成普通人,早就死了。 锦岁取出腰间的药包,也顾不得先清洁伤口了,直接倒在掌心,往他背上涂。 顾长萧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人依旧没醒。 等头顶的脚步声渐远,锦安才率先问:“爷爷,我们要在这躲多久?” 又问锦岁:“哥,他会不会死?” 没等两人回答,这小子竟然哭了起来:“都怨我,我不该任性乱跑的。” “害爷爷和哥哥被山匪抓,又害顾大哥受伤。” 锦岁安慰道:“被山匪抓的事确实有你的责任,但这人被砍可不关你的事。” “那些官差就是来抓他的。” 凌爷爷忙道:“话不能这么说,若没咱们三个,凭顾小哥的身手,只怕早就逃了。” 锦安无语,这对爷孙也太过良善,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伸出脚道:“又不是我想跟他一起逃的!这不是没办法吗?” 这时头顶又传来脚步声,几人不敢再说话,噤若寒蝉,偏偏身下的竹枝一再发出轻脆的响声。 仿佛头顶悬着一把刀,刀刃随时会砍下来一样,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或者说他们四人像吊在半空的降落伞上,而下面有举着刀的人准备着,只要一降落就要了他们的命。 偏偏降落伞因超重,即将摔死他们。 当头顶的脚步声再次消失之后,锦岁做了个决定。 她先对凌爷爷道:“阿爷,再占卜一次,这次占咱们四个能不能都活下来。” 凌爷爷丝毫不犹豫,取出三枚铜钱郑重卜卦,脸色瞬间由凝重变得欢喜: “大吉卦,咱们必定能死里逃生。” 锦岁笑道:“那就好,因为我的计划有点凶险,阿爷一定要允许。” 她说话间去脱顾长萧的衣裳,当扯下腰带时,一枚青铜令牌掉了出来。 锦安去捡那令 牌看,锦岁却被顾长萧胸口掉出的,另一件东西吸引住目光。 那是半截衣袖,布料粗糙有磨损,就是最寻常的农家粗麻布。 也是她当初从蒋家出逃时,穿的郑氏的衣裳。 是那日在芦苇荡救下顾长萧时,被他扯住衣袖无法脱身,她紧急之下直接撕了半只衣袖。 她完全没想到,顾长萧竟然会留着这衣袖,还如此郑重地藏在胸口处。 这人是脑子有问题吧? 凌爷爷正在看那青铜令牌,一见锦岁的表情,忙问: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 锦岁一把塞回顾长萧胸口,手指甚至碰到他发烫的皮肤。 “没什么,阿爷认出那令牌是何物了吗?” 凌爷爷摇头:“从没见过,许是他顾家的传家宝吧!” 锦岁追问:“那就是身份证明喽?” 她的道袍给了锦安穿,此时穿的还是凌爷爷,找渔夫给她换的那身男装。 她脱下外衣,换上顾长萧的衣裳,特地把那枚令牌挂在腰间显眼的地方。还挺重的,差点把腰带扯下去了。 把外衣撕下一块布当面纱包着脸,又把顾长萧的短刃拿出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脚上的铁链了。 她先拿短刃撬,完全没用。 看着顾长萧破损露骨头的脚腕,她喃喃道: “当跛子总比丢了命强,现在情况危急,我救你一命,拿你一只脚,你醒了别怪我啊!” 说完比划着准备去切顾长萧的脚。 凌爷爷吓一跳,忙拦道:“千万不可!他都伤成这样,再残了只脚必死无疑啊!” “让我试试开这个锁。” 锦岁不置可否,将自己的脚伸到凌爷爷面前。 只见凌爷爷左顾右盼,掰了根细竹枝,往那锁眼里捣腾片刻,又抽出头上的铜发簪,两相配合之下。 只当‘哐’的一声轻响,还真把那铁链打开了! 锦岁又喜又赞:“想不到阿爷还有这本事!” 凌爷爷骄傲一笑,又听锦岁问:“那您怎么不早给我打开?” 凌爷爷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昏迷的顾长萧: “我这不是怕打开了,顾小哥丢下咱们,自个逃了嘛!” “早知道他这样的君子,我就给你们打开了。” 得,锦岁也没法再说顾长萧不将她当伙伴了,他们四个人,足有八百个心眼子。 锦岁觉得凌爷爷对顾长萧的评价过高: “他是知道这官差是抓他的,咱们三个是被他连累,才奋力相救的。” 凌爷爷缓缓摇头: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不管怎么样,顾小哥救了我和锦安是事实。” 锦岁点头:“阿爷说的对,所以换我救他了。” 说话间她已经打扮妥当,捏捏嗓子学顾长萧的声音: “季道长。” 凌爷爷骤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锦岁想做什么,忙道: “不可不可,你又不会功夫,怎么逃得过那些人的追杀!” 锦岁轻笑道:“可爷爷已经占卜过了,咱们都会活下来啊!” “虽说这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我若不行动,咱们四人只会困死在这里。” “阿爷放心,我虽不会功夫,但咱们在山林里走这么久,逃跑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等我将敌人引开,你们悄悄出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找你们的!” 第23章 戾王 锦安再次哭了起来,凌爷爷的眼眶也湿润了。 偏偏这时身下的竹丛动的声响更大,锦安顾不得再和他们多说,上前摸了一把锦安的头: “要听爷爷的话,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找你们。” 将身上的药和银子都留给凌爷爷,朝凌爷爷一笑: “阿爷放心,我命大着呢。” 凌爷爷老泪纵横:“好孩子,一定要活着回来。” 锦岁重重点头,随即探头出去一看,四野无人,麻利地揪着藤蔓爬了上去。 她沿着山匪和黑衣人追去的路跑了很远,确定凌爷爷附近没人,这才吹响口哨,通知他们可以逃走。 她没去找黑衣人,而是故意留下脚印,顾长萧的鞋太大,她往里面塞了很多干草才能穿着跑。 果然没一会,她便听到有人在喊:“在这里!快追!” 锦岁故意留在原地,等有山匪看到她,她才像一只灵敏的小鹿一般,往山林深处跑去。 听到很多脚步声在后面追,她放心了,如此一来,凌爷爷他们就能安全脱身。 当一支箭从她耳边擦过的时候,她只觉心脏都骤停了一下,但她不能停下来,必须往前跑。 必须将这些官差引得远远的。 也不知在这崎岖的山林中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击声一直没停过,当她听到剧烈的水流响声时。 才发现前方没路了。 她竟然慌不择路,跑到了瀑布断崖处。 眼看一群黑衣人持刀追了过来,没时间让她犹豫,她当机立断,捏了捏嗓子学顾长萧的声音高喊: “我纵是身死山野,也绝不落入你们手中!” 等到十几个黑衣官差看到她的背影时,她还故意将腰间的令牌大力一甩,让他们看的更清楚些。 然后便以无所畏惧,毅然决然之态,跳下了瀑布。 黑衣人齐涮涮追到崖边,看那剧烈的水流瀑布,以及深渊似的崖底。 虽然因山涧霞雾让他们看不清水流,但这样的情形之下,跳下去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首领沉声道:“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说纵身一跃而下的锦岁,实则早就做好了跳崖的准备,顾长萧伤那么伤她也没进空间拿药材。 跟凌爷爷和锦安分别时,她只将身上有的药和银子留下,没去拿能量棒等食材。 就是为了此刻能顺利进入实验室,拿到能保命的东西。 说来也巧,她的小助手之前去漂流,回来后还念念不忘,买了气垫船准备休假时去山溪里自己玩。 特地拿过来给她看,想邀请她一起去。她拒绝了,没想到那套装备这个时候用得上。 她纵身一跃落入水帘的瞬间,便轻握掌心,深吸一口气,抱上了气垫船。 说也来奇怪,那一刻,锦岁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 反而觉得很刺激,从心底到毛孔都有一股爽意。 从穿越至今,她好像每天都在逃,在跑,在艰难求生。 希望这一跃之后,她能有安稳日子。 说实话,她之前觉得这具身份身上的包袱有些重。 不管是凌爷爷,还是臭小子锦安,亦或是蒋氏临死前绝望的乞求,给凌父昭雪。 但这段时间跟凌爷爷和锦安的相处,她渐渐喜欢上这种有家人的感觉。 那些吉光片羽般的温馨画面,让她心甘情愿背上那些包袱。 所以,她一定要活下来,还要带着凌爷爷和锦安过上好日子。 她死死地抱着气垫船,但在剧大的水流冲击下,气垫船在一块块突起的石头撞击之下。 很快就破了个口子,等她坠入水面之时,气垫船已经像瘪掉的气球。 失去意识之前,锦岁最后的想法是,若能回去,她一定赔助理一个质量最好的气垫船。 当锦岁再次有了意识,只觉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而她好像是被人摊煎饼一样,长手长腿地摆在石壁上。 她习惯性地闭目感受四周的环境,瀑布的水流声巨响, 也就是说她还在崖下。 隐约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但并没有人说话。 怎么回事?她被凌爷爷救了?还是被山匪抓了?亦或是被路过的樵夫或猎夫救了? 她试着动动手脚,没被束缚,排除山匪。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慢慢转头一看,看到的画面让她骤然一惊。 她确实躺在石壁上,好像是为了晒干她的衣裳,脚腕处的伤有包扎,被箭擦破的额头处有上药。 让她惊讶的是,十几个穿着破旧铠甲,风尘仆仆的将士,单膝跪在她面前。 随着她睁眼,十余人齐声道: “参见戾王殿下!属下迎救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一刻,锦岁觉得是影后上身,能镇定坐着,且面不改色。 同时大脑高速运转,一个个问题闪过。 戾王是谁? 对了,在码头听人说了,太子被废,降为戾王,发配边关。 这些士兵为什么认为自己是戾王? 她是凌锦岁,是个女子,这绝不会错。 是什么让他们认错了人? 她猛地想到那块又重花纹又繁杂的青铜令牌,追杀顾长萧的官差认得这块令牌。 那么这些士兵,肯定也是凭这块令牌误认她是戾王! 同时她忍不住想,顾长萧竟然是废太子。 果然,凡是在路边垂死等人捡的美男子,身份就没有简单的。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她要不要跟这些人坦白? 按理来说,她自然是要坦白的。 女扮男装也就算了,但冒充废太子,她一个平民百姓,呃,不对,她算是逃犯。 一个女逃犯,冒充废太子,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但她很快想到,那些黑衣人以为戾王坠崖死了,她若跟这些士兵坦白。 士兵必定会去山里救顾长萧,如此一来,黑衣人和山匪肯定会发觉,她不就白‘死’了! 同时她还想到一事,凌父的案子涉及废太子,她之前跟凌爷爷商量,就有提及去燕地找废太子。 从他身边打探凌父案子的线索,没想到自己有机会冒充废太子,还有比这更方便她打探案子的身份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只听那面容冷峻的年轻首领急道: “容请殿下事后再责罚属下,恳请殿下随属下一起去营救三百兄弟!” 其他士兵也急忙补充: “救殿下救救黑羽营,蒋南胜扣押三百兄弟,他们命悬一线,急待殿下营救!” 锦岁一听‘蒋’姓,瞬间火冒三丈,张口就问:“怎么回事?” 她这一问,在这些士兵听来,便坐实了她是戾王的身份。 因为他们收到的情报是,戾王带着信物腰牌被山匪误绑,链在山寨。 而眼前这男子,年岁对得上,且长的虽有几分阴柔,但是极为俊美,跟传闻英俊无双的太子对得上号。 她脚上被铁链链出的伤痕,与情报无二。 加上他们急切想找到戾王,去营救被蒋南胜扣压的兄弟,故而锦岁一回答,他们便不再怀疑她是假的。 呃,要锦岁来说,那就是这群大老粗,脑子太过简单,都没做试探,凭一块令牌就认了主。 第24章 冒充 锦岁见这群士兵认定她就是戾王,丝毫没有怀疑,且急需她这个‘戾王’去救人。 她也瞬间做了决定: 假扮戾王! 如此一来,那些追杀顾长萧的黑衣人,听闻戾王去找蒋南胜,自然不会在山林里追踪,凌爷爷他们就彻底安全了。 二来则是,她能光明正大地查问凌父的案子。 相信顾长萧听闻后也不会怪她,她可是冒着被杀的风险,做他的替身好嘛! 但凡顾长萧有点脑子,都得对她感激不尽。 当然,除非顾长萧也是戾王的替身,真正的戾王若怪罪她冒充之罪,那咱就跑嘛! 穿越至今,别的本事没学到,逃跑的本事倒是练的一流。 这么想着,锦岁越发大胆,昂首挺胸,学顾长萧姿态,对这群士兵道: “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这蒋南胜竟然如此大胆,竟敢扣压本王的人!” 说完之后,锦岁觉得心如鼓擂,目不斜视,实则用余光观察这些人的反应。 她这个戾王啥都不懂,连蒋南胜也不认识,他们依旧不怀疑吗? 没错,他们确实没有怀疑。 因为蒋南胜只是一个五品地方守将,五品官在长安,连吃王府宴席的资格都没有,但在地方上,却是一方霸主。 很快锦岁便知晓了事情经过,简单来说就是,蒋南胜之前连往东宫送礼的资格都没有。 他转而巴结誉王,也就是现皇后所生的二皇子,他这心急着向誉王献上忠诚。 而这黑羽营三百将士,正是接到戾王令,前来接戾王到边关燕地的。 黑羽营将士路过此地,便被蒋南胜扣押,以边军私自离营为由,要将他们斩首示众。 将士们拿着戾王的信,但蒋南胜不认,还当众撕毁。 这十几人是全力逃出来的,他们如今的任务不光是接到戾王,还要救回同伴。 锦岁结合顾长萧被人追杀,几次差点丧命,很快推断出全部真相。 定是誉王和皇后从长安派人追杀,再让蒋南胜在这边拦住援军,让顾长萧彻底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她沉思片刻,示意那个冷峻青年首领上前,与他私语: “怎么称呼?” 他忙行礼道:“末将寒星,任黑羽营七品校尉。” 锦岁示意他避开其他人,两人悄悄走到一旁,她一脸凝重地道: “相信寒校尉看出来了,本王离开长安之时,被人下药废了武功。” “本王的随从、侍卫,一路为保护本王,皆死在敌手。” “接下来的行程依旧很危险,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在寒星听来,这是戾王担心他们会叛变,如今戾王孤身一人,而对手是权势滔天的皇后和誉王。 连蒋南胜这种货色都敢这样羞辱戾王,戾王自然对这边地方官寒了心。 寒星忙单膝跪地道:“末将寒星,誓死效忠戾王!” 锦岁忙扶他:“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跪。本王是说,需要一忠心且功夫高的护卫,随身保护。” 见寒星双眼放光,她忙道:“你不合适,救出黑羽营需要你打头阵。” 寒星看一眼那十几人,很快目光落在一个大高个身上,招手道: “黑虎,过来。” 那大高个长着豹头环眼,面容红黑,看长相说三十都有人信,但行动间又带着少年人的风采。 连一向看人很准的锦岁都无法分辨他的年纪,很快他上前,先是憨厚地摸摸后脑勺,似是反应过来,又笨拙地抱拳行礼。 锦岁心中划过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怎么像上战场的‘阿甘’,寒星校尉,你确定他能做我的护卫? 寒星察觉到戾王的质疑,忙道: “黑虎忠心不二,且守拙寡言,唯命是丛,身手很好,箭术百步穿杨。” 嗯,也就是说功夫高且听话,但人笨了些。 还别说,锦岁正需要这样的贴身护卫,换个聪明的,她还怕对方看出她的真实身份呢! 锦岁朝 黑虎一笑:“好,以后你就是本王的贴身护卫。你多大了?” 黑虎嘿嘿一笑:“回王爷,下个月俺就十八了。” 见锦岁满眼惊讶,他又补充一句:“俺还没成亲。” 锦岁:…… 谁问你成没成亲啊!难道你以为我这个上司负责发媳妇吗? 十八岁长成这样,娶媳妇确实难了些。 目前能打探到的消息都打探到了,然后锦岁发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还不知道戾王的大名! 顾长萧明显是假名,废太子亲娘姓顾,当然,现在的后娘也姓顾,所以才临时取了这么一化名吧! 但她知道大周朝皇帝姓君,等到了燕地,再找戾王的私印,总能知晓他本名的。 总不能现在问寒星:“你知道本王叫什么吗?” 寒星就算再笨,也会立即起疑的。 “走,去找蒋南胜!” 黑虎忙去牵马,但锦岁根本不敢独自骑马,只好以脚伤未愈为由,和寒星共乘一骑。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她要真顺利到了边关燕地,一定要学骑马,学射箭。 出了山谷,隐隐可见远方的炊烟,看来离村落镇子更近了。 寒星道:“王爷,可要避开百姓?” 锦岁眼眸微转,高声道: “不必!不光不用避,还要大张旗鼓,让百姓都知晓,戾王在去燕地的路上,被恶徒追杀,被蒋南胜扣押亲兵。” 戾王孤身流放,这燕地的黑羽营,自然能算是他的亲兵。 她此举自然是希望在山林中搜索的黑衣人听到,如此他们才会接着追杀,而凌爷爷他们就安全了。 她对寒星道:“让人去村里买面锣,边走边敲,本王亲自去会会蒋南胜!” 很快黑虎买面锣回来,他的劲极大,敲一下震的人耳朵痛。 偏偏这憨货还一本正经地问:“王爷,隔几息敲一回?” 锦岁随口道:“十息。” 然后就听到他在那默默数自己的呼吸:“一息、二息……” 寒星忙喝道:“在心里数。” 黑虎‘哦’了一声,果然隔十息就猛敲一声,扯着嗓子喊道: “戾王路过,闲人避让。” 诚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但听到锣声百姓还是关紧门窗躲起来,这年头对百姓来说。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百姓极畏惧士兵。 锦岁回头看一眼崤函山脉,祈祷凌爷爷他们能平安逃脱,希望这山外山匪的线人多。 听到黑虎的喊声,那些黑衣官差能立即放弃搜山。 第25章 嚣张 疾驰了三个时辰,锦岁是又累又饿,但寒星等人好像压根不会累,且个个一脸凝重,只想尽快救出同伴。 她也不好意思叫累,这扮戾王总得有个王爷样,她可不想扮一天就失败了。 在寒星给她喝水的时候,她悄悄加了些葡萄糖水进去,以此补充体力。 蒋南胜任怀州参将,怀州再往前,便是燕地十六州,怪不得誉王要蒋南胜拦下黑羽营。 燕地十六州在前朝时,曾被边关异族占去,本朝虽收回,但当地豪强士族极多,朝廷命官在那里的话语权极小。 誉王若让燕地的武将拦截,只怕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他免不了要担上殺兄的名声。 锦岁一声冷笑,跟皇家比,郑氏和蒋有志都算好人了。 明明恨不得对方死,偏偏不敢承认,只能用暗中派人杀。 说不定戾王身死的消息传回长安,誉王和皇后比谁哭的都伤心。 看到怀州城墙时,寒星忙道:“王爷,容末将去唤蒋南胜。” 锦岁抬手拦下他,蒋南胜即铁了心上誉王的船,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杀了她和这些士兵。 再来个瞒天过海,捏造戾王是死在山匪手中。 “就在这叫门,让蒋南胜来迎接本王!他敢不来,整个怀州官都能做证,是他以下犯上。” 哼,还不信了,誉王和蒋南胜敢将整个怀州的人灭口? “黑虎,敲锣,喊大声些,让蒋南胜滚出来!” 黑虎举起拿棒槌的手,深吸一口气,突然又转头问锦岁:“喊几声?” 锦岁:…… 她好像知道‘黑虎的使用说明书’了,嗯,用得好的话,这家伙确实是个得力助手。 “先喊三声。” 黑虎再无疑问,一边敲锣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三声: “蒋南胜,滚出来!” 瞬间怀州城墙上面士兵拉弓挽箭,瞄向他们一行。 锦岁又对黑虎道:“再喊三声‘蒋南胜,你想谋杀戾王吗’?” 黑虎果然一字不差,高喊三声,简直就是最佳复读机加扩音器。 此时,城中的蒋南胜听到城外的情况,一边带人往城墙上去,一边低声吩咐: “快,给霍统领传信。” 又忍不住骂道: “真是没用!本将军都把黑羽营给扣下来,他们竟然还让戾王活着走出崤函山。” 一只游隼从怀州城飞出,冲上云霄,接着往崤函山脉飞去。 此时已近黄昏,锦岁一行人的身影在城外,被夕阳拉的极长。 许是她这盛气凌人的气势,怀州城墙上的士兵和官员,竟然没人怀疑她是假的戾王! 这就是这个时代信息不发达的后果,皇家不可能给皇室成员画上画像,然后各地去。 甚至他们还会故意向民众隐瞒长相,以防遭遇暗杀。 而地方小官很多是在科举那年进过长安,之后就再也没回过长安。 戾王做太子时,在长安的时间也少,多是在军营,导致这些官员都不认识他。 导致现在他们认印不认人,给了锦岁冒充的机会。 当蒋南胜登上城墙与锦岁对质时,锦岁先一步质问: “蒋南胜,谁给你狗胆,竟然扣押本王的亲卫!” 她说完对黑虎道:“喊一遍。” 黑虎立即扯着破嗓子,喊的半个城都听到了。 蒋南胜大怒,他在怀州可谓是一手遮天,你一个废太子,竟然如此不给本官面子! “本将军并未扣押戾王的亲卫,本将军扣的是私自离营的叛军!” 锦岁仰天大笑,举起那枚青铜印,喊道: “怀州知府可在?蒋南胜私扣本王亲兵,你们不给本王一个说话,本王就不走了!” “不放本王亲卫,本王便扎营在怀州城外。” “呵,那燕地荒凉,不去也罢!这怀州山清水秀,正适合本王居住。” 这话黑虎不愿喊,反而很委屈:“王爷,燕地也很好,您别不去啊!” 寒星抬手给他后脑勺一掌:“闭嘴!” 黑虎更委屈了,锦岁却差点笑出声来,感觉黑虎这么憨,都是被寒星打的。 等城墙上的人看清那青铜印,哗啦啦一群官员商议起来。 当然,他们人人心中都在诧异,这戾王行事,怎么跟传闻中不同呢? 传闻中太子殿下雄才大略,卓而不群,处变不惊,待人宽厚。 可眼前的戾王行事,也太过张扬,且蛮横无礼。 难道从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变成发配边关的戾王,让他性情大变? 蒋南胜本来还在想,怎么杀了戾王向誉王和皇后邀功?最好的办法是在城外悄悄杀了。 可眼下这情况,那个黑大个几声大吼,半个城的人都听到了。 真死在怀州,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就在这时,锦岁又道破他的心声:“难道蒋南胜想杀了本王向你主子邀功?” “你觉得杀了本王,皇上会饶你不死?你觉得你的主子能保住你的命?” “哼,怀州官员听着,你们是要跟蒋南胜沆瀣一气,戕害大夏皇子? 还是放了我的亲卫?你们自己选吧!” 蒋南胜急道: “戾王岂可含血喷人?本将军何时要戕害你?本将军只是依律,将逃离边关的守军关押而已。” 锦岁手一挥:“本王不跟你废话,快快放人!” 蒋南胜是想拖延时间,等霍统领前来。 与此同时,深山中还在找戾王尸体的霍统领,接到秘信,大惊失色。 只觉不可思议,他们亲眼看到戾王跳下悬崖,怎么可能大半天功夫,他人就到了怀州城外? 不管真相如何,他必须尽快赶往怀州。当即吹响暗号,所有人不再搜山,赶紧聚集。 当听到这哨声,躲在山洞中的凌爷爷三人皆松了口气。 已经苏醒过来,且听凌爷爷说了锦岁计划的顾长萧。 轻叹一声道: “不知小道长用了什么方法引走了敌人?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小道长,否则他会有生命危险。” 锦安闻言又要哭了,这孩子到现在还觉得,这一切都怪他。 都是他当初任性在山里乱跑,被山匪抓到,才引发后面一系列事情。 凌爷爷忙安慰他:“爷爷的卦向很准,你哥哥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凌爷爷多老道啊,早就看出顾长萧身份不简单,见他对自己有了些信任,才试探地问: “不知那些官差为何追杀顾公子?” 顾长萧却沉默了,半晌才道: “请道长原谅顾某不能如实相告,顾某保证,一定会找到小道长,让你们祖孙团聚。” 凌爷爷知道急不来,反正顾长萧身受重伤,锦岁又用了他的身份,三人注定一路逃亡。 还不信了,这一路老道还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 第26章 要人 怀州城外,锦岁发现这蒋南胜又不放人,但又没有下一步行动。 立即明白,这老狐狸是在拖延时间,他不敢杀戾王,是在等在杀戾王的人过来。 锦岁当机立断,决定挺而走险,以动制静。 当即下马,手举那青铜令牌,一步步走向城门: “开城门,本王要进城!” 寒星大惊,忙追上来:“不可啊王爷!” 锦岁高声冷笑道: “本王倒要看看,这怀州官员,是不是有胆子害杀大夏皇子!” 怀州官员当然没胆子! 戾王虽是废太子,但连皇帝都没杀他,只让他回到封地,那他的身份就是大夏皇子。 秘密杀了是一回事,当着满城人的面杀了,那就是造反啊! 锦岁在看到蒋南胜,发现再三挑衅,这人也不敢动手,便知道这是个孬蛋,根本不敢杀戾王。 当然,只要她的身份不暴露,她就是安全的。 所以越是情况危急之下,她越要演得像戾王。 戾王,可是当了十几年太子的,会怕你一个小城守将? “跟本王进城,且看谁敢动手!” 到城门口时,两个守卫发抖着伸出长枪。 锦岁一抽黑虎腰间的长刀,怒指守卫: “戾王印前,胆敢不跪?” 她这一声学顾长萧学的极像,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愤怒。 那两个小守卫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五品,这看到前太子发怒,立即就吓的丢下长枪跪地不起。 从众效应,或者说是乌合之众的心理,有人带头跪了,其他站着的人便开始觉得自己错了。 锦岁再一声喝:“见到本王,尔等竟然不跪?” 寒星很是机灵,立即高吼:“怀州城民,迎接戾王殿下!” 那十几个黑羽营士兵,同时齐声高吼。 声音传的很远,那些被关押的三百士兵隐隐听到,大喜过望,齐齐道: “寒大哥真的带戾王来救我们了!” 同时附和高吼:“怀州城民,迎接戾王殿下!” 城中不明所以的百姓,一闻此言,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先跪总没错。 一时城中百姓皆跪在路边,那些胆小的小官小吏,和离蒋南胜远些的士兵,也纷纷行礼。 这些官吏心里可是门清,蒋南胜登上誉王的船,为难戾王,那是为主子办事,办好了有赏。 他们有什么?誉王的赏赐到不了他们的面前,但戾王的惩罚可是就在眼前啊! 戾王一怒之下,真杀了几个不遵皇子之人,他们也是白死了。 蒋南胜才想说,拦住他,不许他进城。 结果回头一望,身后跪倒一大片。 这也是他自做自受,平时太过倨傲,欺压地方官欺压的太狠,地方文官皆与他不和。 等戾王带着十几个亲卫进入城中,满城只有蒋同胜一人,跟呆头鹅一样站在城墙上。 其余之人,要么跪下磕头,要么拱手行礼。 锦岁一步步登上城楼,似笑非笑地盯着蒋南胜。 此刻她是真的戏精附体,觉得戾王这个角色,她是手拿把攥捏的,演的没有一丝破绽。 当然,她只和顾长萧短暂相处过,不知真戾王来了,面对这个情况会怎么做? 没功夫多想,锦岁继续自己的表演:“怎么?蒋大将军觉得,本王不配你行礼?” 她边说边往蒋南胜身边走,然后她就看到蒋南胜连连后退,她大笑地扔了手中的刀,将那青铜令牌挂在腰间。 高声笑道:“难道蒋大将军怕本王不成?” 她摊开双手转了一圈: “本王现在手无寸铁,早就听闻怀州蒋大将军英勇,难道这传闻是假的?连与本王近身一叙都不敢?” 此言一出,蒋南胜若再后退半步,便坐实了胆小鬼之名。 而怀州知府也是有趣之人,主动上前走到锦岁跟前行礼,还挑衅地看一蒋南胜。 堂堂武将,连他 一个文官都不如。 锦岁笑着拍拍那知府的肩膀以示夸赞,心中却直打鼓,这让凌爷爷看到,一定吓出一身冷汗。 她再笑着往前,蒋南胜果然不再退,而是拱手笑道: “王爷误会,本官实在不知那些人是您的护……啊!”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摊着手空无一物的戾王猛地上前,手腕一转,似是从空气中抽出一把短刃一般。 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放在城砖上,手起刀落,一刀扎穿了他的手掌。 蒋南胜自然是会功夫的,但看到那短刃上的‘君’字,他既然痛的撕心裂肺,也不敢打戾王啊! 寒星和黑虎还怕他会还手,立即护在戾王身前。 结果发现这人对皇家是奴性至深,早没了武将的气魄。 把玩着顾长萧的短刃的锦岁冷笑道: “你说本王在这里杀了你,你的主子会替你报仇吗?” 蒋南胜死死握着手腕,满眼愤怒。 锦岁接着道:“当然不会!一条狗死在野外,主子只会怪狗无用!” “所以,放聪明点,立即放了本王的人,本王即刻赶往燕地,你主子顶多怪你办事不利,总比丢了命要好。” 蒋南胜依旧不语,倒是他身后的副将和文官们熬不住,生怕他真跟戾王动手,届时怀州将血流成河啊! 忙上前劝道:“将军,放戾王走吧!” 蒋南胜看一眼城外,霍统领依旧没有音信,这个戾王就是个胡缠麻精,再拖下去,遭罪的还是他。 不如放他走,让霍统领去燕地刺杀他。 一咬牙道:“本将军,放人。” 锦岁双手互抱,一挑眉: “说的这么不情不愿,而且本王的人就这样被你们怀州,平白无故地关这么多天,难道就算了?” “你们把本王当什么了?” 怀州知府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明白,戾王对蒋南胜的气愤,那一刀已经出了大半。这是要追整个怀州官的责任啊! 忙上前行礼道:“确实是我们怀州办事不利,误抓了王爷的亲卫,王爷觉得怀州该如何谢罪?” 此时所有人官员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把这戾王送走! 长安的传闻果然不可信,什么待人宽厚的太子殿下,这明明就是个混不吝的泼皮! 锦岁要的就是掌握主动权,之前他们要拦她在城外,她则偏偏要进城。 如今他们想让她赶紧走,那她就偏不走。 挥手道:“先把本王的人放出来。” 知府乞求地看向蒋南胜,咱俩再不和,再内斗,此刻也要一致对戾王,不能让怀州出事啊! 蒋南胜咬牙吩咐:“放人!” 很快,三百燕地黑羽军出现在城中街道上,齐齐向寒校尉身边的俊美男子行礼: “参见戾王!” 第27章 讹诈 锦岁看一眼三百黑羽军,瞬间大怒,指着他们,对怀州官员吼道: “你们竟敢如此过分!他们可是边关守军,历经沙场,九死一生。你们竟然敢扒他们的衣裳!” 眼前的黑羽军,穿的不是铠甲,而是破旧的麻衣,顶多胸前有块护甲。 这一身穿着,跟锦岁和凌爷爷在洛城看到的灾民,也强不了多少。 她想到在洛城山谷时,看到病死的灾民衣裳被扒,本能反应就是,蒋南胜扒了黑羽兵的衣裳。 结果却尴尬了,寒星连连咳嗽,怀州官一脸无辜。 只有黑虎这个二货,赶紧向她解释: “不是的王爷,他们本来就穿成这样。” “我们出发前听说关内热的很,就穿了夏衣。” 锦岁只觉不可思议,知道边军穷苦,但没想到你们穷成这样啊! 她摸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看一眼怀州兵,对蒋南胜道: “你们怀州兵的披挂不错,给我们黑羽营将士一人一身。” 蒋南胜无语:“这不合规矩!” 锦岁冷笑:“私扣本王的亲卫就合规矩了?暗杀大夏皇子就合规矩了?” “给不给?不给本王就不走了!” 蒋南胜已经感觉不到手痛了,只觉脑壳痛。 这哪里是大夏皇子,明明就是泼猴转世! 她说完还转头问寒星: “还缺啥,一事不烦二主,蒋大将军都为咱操办妥当。” 黑虎忙探头道:“我们都五天没好生吃一顿饭。” 怀州知府忙道:“本官这就为黑羽营将士准备宴席。” 锦岁忙道:“算了,我怕有人投毒!把食材准备好,我们自己做。” 怀州知府一噎,幽怨地看一眼锦岁,低声道了个‘好’。 下面的黑羽营将士急道:“王爷,他们还抢了我们的马。” 蒋南胜不等锦岁开口便道:“把马牵给他们。” 当披挂、食材和马匹都准备妥当,怀州官没人敢留,也没人想留戾王在怀州过夜。 锦岁知道蒋南胜定已经通知了誉王的人,随时会有人来暗杀,她当然也不会怀州久留。 让将士们背着东西,举着火把,连夜离城。 蒋南胜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满脑子想着,怎么跟誉王告状,一定要报这一刀之仇。 然后就看到出城之后的戾王突然勒马,转头对城墙上的他道: “多谢蒋大将军相助,本王才能平安到燕地,此生绝不忘大将军的恩情!” 还跟那黑大个说:“大声点重复一遍。” 黑大个回忆了一下戾王刚刚的话,太长了记不住,只抓住一句重点: “戾王绝不忘蒋大将军恩情!” 虽然天很黑,但锦岁觉得蒋南胜的脸更黑。 她还嫌不过瘾,挥手示意三百余黑羽军:“齐声喊三遍。” 黑羽军扯着破锣嗓子,喊的半个城都听的一清二楚: “戾王绝不忘蒋大将军恩情!” 黑虎还给自己加戏,拿出那面锣,连敲三下。 锦岁如愿看到蒋南胜喷了一口鲜血,这才心满意足。 捂着耳朵对寒星道:“得了,快走,连夜出怀州界。” 当他们一行人马留下一溜烟尘,往燕地飞驰之时,谁也没看到,在怀州城郊躲藏的一队黑衣人。 领头之人正是那霍统领,好巧不巧,他赶到怀州时,听到的正是震耳欲聋的: “戾王绝不忘蒋大将军恩情!” 他还在思索这其中有什么内情?蒋南胜为何没留下戾王? 他的部下已经义愤填膺地道:“姓蒋的果然背叛了王爷,投靠戾王!” “统领,我们不能进怀州城,姓蒋的说不定会抓我们向戾王邀功!” 霍统领沉思片刻,决定不做冒险,不管蒋南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眼下怀州确实不能进。 “走,从别的路追击。” 也就是他这个决 定,才一直没追上戾王的队伍,也让锦岁一路畅通地跑到了燕地。 锦岁若知道,让黑虎喊那一句,能起到这么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定会让他再多喊几遍! 不知道为啥,呃,可能是黑羽军的道德水准正常。 而锦岁仗着用别人的身份,可以不顾脸面,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脸,丢的是戾王的嘛! 这道德水准,就稍稍低于正常值。 总之,整个黑羽军的将士都觉得,是戾王为了他们‘讹’了蒋南胜。 一幅生怕蒋南胜带兵追来讨要东西的模样,马不停蹄地跑,累的马都喘白气了。 要不是锦岁自己饿的受不了,他们真想一路跑出怀州界。 天边微光的时候,锦岁让寒星停下,埋火造饭,整军休息。 寒星将人分成三批,一批睡觉,一批造饭,一批值守。 黑虎负责贴身保护戾王,他扭扭捏捏地跟锦岁说:“王爷,末将去去就来。” 锦岁以为他要上厕所,摆手示意他快去。 没一会黑虎回来,换了一身新衣裳,正是怀州军的披挂,但他近两米的身高,衣裳根本不合身。 身上穿的这件,要一直吸着肚子,稍不留神,就露出一截肚皮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似笑似哭的矮个子士兵,穿着他的衣裳,上衣摆都包臀了。 锦岁看这两人的滑稽模样,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黑虎扯着肚子上的衣摆说: “他们都有新的,俺没有。” 寒星正在巡逻,过来看到这一幕气的鼻孔都大了,给他俩一人一脚,让他俩把衣裳换过来,诚然那小兵很委屈。 转头对锦岁道:“王爷,您看要不要给您换个护卫?” 这是怕锦岁嫌黑虎冒傻气,嫌弃他吗? 锦岁忙摆手笑道:“不必,黑虎很好!” 她忍不住问:“燕地边军,条件这么艰苦吗?” 寒星一幅不想打小报告,但上峰问话又不得不答的为难模样道: “兄弟们都习惯了,其实朝廷的赏赐不少,只是燕地十六州,军队多,轮到我们边军的就没什么了。” 那个被黑虎抢衣裳的小将士探头抢答:“好东西都是燕州军的,我们的军资都是他们剩下的。” 锦岁突然不想扮戾王了,我以为我冒充的是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能到燕地吃香的喝辣的。 怎么感觉我接手的是个烂摊子啊! 怎么说呢?就像某天你突然得到一栋别墅,欢喜劲还没过去呢,就发现那别墅破烂的连鸟都嫌弃。 你想住还得重新修缮,而你现在别说修缮,连请人打扫的钱都么得啊! 但这戾王都扮上了,也不能半路摞挑子不干啊! 刺了蒋南胜一刀,这会戾王消失,不就是寒星他们背锅了吗? 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 只祈祷,顾长萧你快点到燕地吧! 这时饭熟了,空气中满是食物的香味,一圈将士的眼睛,跟那夜锦岁看到的狼一样,冒着绿光。 怀州知府还算妥贴,准备的食材有大米白面,还有几十只活鸡,一头宰杀好的肥猪,两口大锅,一筐碗筷。 说实话,这些食材在前世,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吃食。 但锦岁自穿越至今,天可怜见,唯一吃过的肉竟然是狼肉! 她再阿q精神安慰自己,前世吃狼会喜提银手镯的,咱穿越都能吃保护动物了。 但内心深处依旧想哭,胃里好像关着一头猛兽,一直在那叫嚣: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第28章 黑羽军 此刻,锦岁即便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也知道肯定和这些士兵一样,泛着绿光。 寒星先给她取食物,四只鸡腿,两块大面饼。 她幽怨地看一眼寒星,排骨、五花肉、猪拱嘴、猪蹄,本王是不配吃吗? 但寒星误会了她的眼神,忙道:“王爷放心,这鸡是单独炖的,没沾上猪腥味。” 她这才反应了过来,在这个时代,但凡有身份的人都不吃猪肉,贵人多吃羊。 因为这个时代养猪不骟,且会喂不洁之物,给戾王吃猪肉,是羞辱。 锦岁抽抽鼻子,闻到那大锅中翻滚的猪肉汤味,确实,没料酒没姜葱,腥味极重。 咱还是吃鸡腿吧! 等到了燕地,咱教黑羽营养猪技巧,保管养出肉质喷香的大肥猪。 当她看到寒星令十几人先吃时,才知道这些将士是受了伤的。 她又怒又悔,太阳的,竟然忘了让蒋南胜赔医药费! 跟寒星道: “下回这种情况,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咱‘讹’,不对,咱一定要让他赔偿医药费!” 寒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我们打伤他们的士兵更多。” 锦岁丝毫不愧疚:“那是他们弱!” 寒星:…… 没人跟我说,戾王这么护短,还不讲理。 第一批人吃完饭后,锦岁让他们去挖野菜,采野果,不光能吃肉嘛,得补充维生素。 而她则给那些伤兵检查包扎,拿实验室的药给他们服用。 原地休息了一个时辰,几乎只是睡了一小蒙,寒星便喊继续赶路。 他依旧坚持,以尽快的速度离开怀州界。 锦岁简直站不起来,困的连头都不想要了。 睡意像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扯着她往梦中坠。 她无比想念大青驴,坐在大青驴背上就能睡觉。 可坐马背上睡,她担心掉下来。 并且她还和寒星同乘一骑,她本来想和黑虎同乘的,但黑虎太大块,他的马压的受不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尽可能地不打瞌睡,毕竟她现在可是戾王。 若坐在寒星前面睡着了,再不小心靠到寒星怀里,想想那场面,戾王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以后把这个‘号’还给顾长萧,他说定会因羞愧而拒绝。 但是瞌睡这玩意,是真忍不住啊! 可能寒星也觉得王爷靠在他怀里,场面太尴尬,偏偏王爷又太困,他还真想出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让锦岁横着趴在马背上,活像被山匪抢的押寨夫人一样。 锦岁在丢脸和睡觉之间犹豫了一息,然后觉得这一息太过浪费。 丢的又不是她的脸,丢的是戾王的嘛! 但困的要死的是她啊! 所以她真就趴在马背上,任由寒星带着她,就在那么颠簸,简直像坐过山车一样,她还睡着了! 寒星更次刷新对戾王的认知,胆大、护短、霸道、不讲理、能吃还能睡,并且,完全不在乎面子…… 嗯,跟着这样一位主子,也挺好。 顺利出了怀州界的时候,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锦岁坚持休息,别说她受不了,这些士兵都受不了。 他们从燕地出发接戾王到现在,前后有十日了,全程没吃过饱饭,没睡过踏实觉。 寒星看同伴们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戾王是乞求外带威胁的目光,好像他不愿意休息,戾王会立即把他绑起来一样。 只能道:“再有几十里有驿站。” 锦岁忙道:“不能去驿站!谁知道敌人会不会埋伏?就在野外露宿。” 她要尽可能地少见外人,省得被察觉出来。 露宿地是在一片树林,这样恶劣的情况之下,寒星还带人给她弄了个草窝,真是贴心的属下。 我要真是戾王,一定给你升职加薪! 这次足足休息了四个时辰,从黄昏休息到天将亮,锦岁还吃着饭,碗都没放下来就 睡着了。 可算是睡足了,醒来一看,黑虎靠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呼噜震天响。 把树林里的鸟,吓的一夜不敢归窝。 她都奇怪了,这么大的呼噜声,自己竟然睡得着。 寒星带着一批人守夜,外加做早饭。 他们是分批睡的,但锦岁猜测,寒星这个责任心极强的老班长,最多睡了两个时辰。 煮的大锅粥,加了很多野菜。 昨天煮猪肉留了些猪油,和面做饼。 别以为这早餐吃的丰盛,因为一天就两顿,这顿吃完要么下午申时才吃第二顿。 锦岁总觉得这些边军太可怜,啥好吃的都没吃过,一个骚猪肉吃的像山珍海味。 昨天黑虎吃猪肉的时候,感动的直流泪,他的一滴泪,足有爆米花那么大颗。 肉伴着米饭,都不带咀嚼着,往嘴里一扒拉,脖子一伸,就咽下去了。 这段时间她卡实验室的漏洞,就是先从里面拿能量棒出来,再送进去。 实验室就会自动补充拿走的部份,而她送进去的依旧存在。 她之前用这个方法,和凌爷爷、锦安天天有能量棒吃。 最近没吃过,她攒了不少,决定请全体将士吃根能量棒,补充一下糖分。 等所有将士起来,牵马洗刷,配完马料,准备吃朝食。 锦岁悄悄取出一大兜能量棒,一人一根肯定不够,几人分着吃一根还是可以的。 她在空间里直接拆了包装,拿干净的袋子装着,叫来黑虎: “拿去给兄弟们分分。” 黑虎啥也没问抱着就跑了,这就是黑虎最大的优点。 但别人不具备这个优点,黑虎一阵黑烟一样跑去,又一阵黑烟一样跑回: “王爷,他们问从哪来的?” 锦岁本来想找个合理的解释,但转念一想,我现在可是戾王哎! 戾王用得着跟你们解释吗?你们又不是凌爷爷! 挥手道:“凡是问的都不给。” 黑虎‘哎’了一声,又跑开了,等锦岁来到锅灶前时。 看到的是非常好笑的一幕,三百余人分成两派,一派用大饼夹着软化的能量棒,吃的眉开眼笑。 满脸都是吃到糖分的幸福感,吃糖跟吃肉的幸福感是不同的。 而另一派则是端着粥碗,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锦岁大致扫一眼,嗯,很符合她的预期,吃能量棒的这一派,大多和黑虎差不多,笑的真诚又憨掬。 那个被黑虎抢衣裳的小个子也吃到了,就坐在黑虎身边,两个人从背后看,活像熊二和光头强。 吃不到的嘛,都是聪明人,寒星就没吃到。 此刻正幽怨地看着锦岁,戾王突然取出一堆闻所未闻的食物,他问一句‘从哪来的’有什么过错? 就因为这个,他就没份了。 偏偏黑虎这个犟种,王爷说的话他执行的很到位,凡是多嘴问过的,他还真就不给了。 寒星猜测,这些东西应该是戾王的暗卫给的。 他想到戾王在怀州城的表现,那般大胆,原来是料定蒋南胜不敢动他。 定是在那时,他的暗卫来了,这一路暗中保护,见王爷吃的太过简单,才送上精美点心。 而王爷坚持与将士同吃同睡,才让黑虎把点心分给大家,偏偏他要多嘴问一句,从哪来的…… 呃,若锦岁知道寒星此时的想法,一定会跟他说,你就是最强脑补王! 第29章 胆大 接下来的路途,大家精神都放松下来,有糖分的功劳,也因为彻底走出怀州界,正式进入燕地。 锦岁以为最多三、两天就能到燕城,这都进入燕地了,燕城还会远吗? 结果得知,燕地有十六州,而燕城在最北。 他们来时是急行军赶路,才在几天内赶到怀州。 当然,回程也能用急行军,就是不知道戾王受不受得了? 锦岁直接摇头:“绝对受不了!咱还是正常赶路吧!” 吃晚饭的时候,从怀州带的米和面已经吃了一半。 寒星说大米白面只给戾王吃,让将士去附近镇子买粮食。 锦岁发现买回来的都是豆菽米,吃起来扎嗓子。 她坚持和伤员吃一样的食物,同时很气愤,我都是戾王了哎! 这么一群人跟着我干,我竟然连顿饱饭都管不了!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将士们吃饱吃好。 她在那思索着吃饱的办法,黑虎又开始发能量棒,嗯,这一次强点。 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没吃到,锦岁看到这些将士背着人自抽嘴巴。 边抽边骂:“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黑虎执行的很到位,凡开口问的,一丁点都不分他。 锦岁强忍着笑,准备今晚掐着点进空间,多囤些能量棒。 与此同时,戾王在怀州做的事,像风一样传遍四野。 好不容易逃过山匪的追踪,走出山林的凌爷爷三人,正在一老旧道观休息。 顾长萧成功顶替了锦岁的身份,拿着她的皈依证当起了小道士。 他伤的太重,几乎是被凌爷爷和锦安架着拖出山林的。 即便有锦岁留下的灵药,还是发起了高烧,且随着天气渐热,伤口还发炎了。 凌爷爷生怕他死了,因为他死了,就更难找到锦岁了啊! 连锦岁给他治脚的药都舍不得用,全给顾长萧用。 这天凌爷爷留锦安在道观照顾他,独自去镇上买些吃食和药材,最重要的是打探一下外界的消息。 然后他就华丽丽的听到了戾王在怀州干的事,当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那叫个慷慨激扬。 据说是蒋南胜这个地方将领太过跋扈,且欺压商户,收礼极重。 怀州的百姓都怕他畏他厌恶他,故而戾王在怀州干的事,让怀州百姓很是兴奋,感觉是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而此地离怀州不远,故而消息传的快,且传的详细。但被这说书先生一说,那水份就大了。 只听他道: “那蒋大将军胆大妄为,竟然扣押戾王三千甲士,戾王找上门去,哎哟,他还敢不还!” “大家都知道啊,这戾王殿下之前可是太子,哪怕被废了,那太子的气魄还在啊!” “人家单枪匹马到怀州城门前,指着蒋将军的鼻子那是破口大骂,蒋将军还想拦他呢,结果被戾王一刀砍了手掌!” “听说那断掌从城墙下掉下来,鲜血直飞啊!我那不成气的大侄子,刚好在怀州,那断掌就掉到他面前……” 凌爷爷不舍得买茶水,进不了茶楼,只能挤在门外听,偏偏来听的人太多,挤的凌爷爷胡子都断了几根。 等他听完,不禁心生诧异,这废太子的行事风格,怎么跟他之前听说的差别这么大呢? 他不禁想到自家孙女,也是经历波折之后,性情大变。 看来从太子变成戾王,对这位大人物的打击很大啊! 凌爷爷买好东西回到道观,很懂人情礼节给道观里的道童都买了点心。 一群道童围过来问他镇上的新鲜事,锦安也围过来,不过他主要是想听听有没有姐姐的消息。 然后凌爷爷就将,戾王在怀州砍掉蒋南胜手的事说了,他这边还没说完呢。 那边屋里本来高烧昏迷的顾长萧,以一幅‘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势,高声问: “你说什么?戾王怎么了?” 本王明明在这小道观,伤病加身,哪又来个戾王,跑去怀州砍蒋南胜 ?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了,小道长拿了他的令牌去引敌,若遇到赶来营救的燕地边军,自然会认为她就是戾王! 只是,这小道长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冒充本王情有可愿,山林中的黑衣人,便是被她引走的。 但她怎么敢光明正大过怀州?还砍了蒋南胜的手! 那小道长可是连挖个石头,都差点累的晕厥的病弱体质,蒋南胜可是武官,她是怎么砍了蒋南胜的手? 呃,即便让顾长萧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小道长人家有外挂啊! 空间藏刀,瞬间取出,就跟隔空取物一般,砍个小手手而已,简单。 锦岁若知道她只是刺了蒋南胜手一刀,已经被传成她砍了蒋南胜的手。 一定会惊讶地来一句,原来你们古人吹牛也不上税啊! 再说凌爷爷见顾长萧醒来,对那戾王之事很感兴趣,便将自己在镇上听到的,一五一十全说了。 听到三千边军时,顾长萧嘴巴紧抿,心中冷笑,燕地怎么可能有三千边军来救他?最多三百。 听到戾王孤身救边军,问怀州要了披挂、粮草。 顾长萧对小道长有了敬意,她这是冒死帮本王啊! 当听到戾王临走前,让将士高喊‘感谢蒋大将军相助’之时,顾长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裂了伤口,锦安忙取干净的棉布来包扎。 凌爷爷也笑道:“蒋将军算是吃了个哑巴亏,挨了一刀不说,赔了披挂和粮食,还被戾王这样喊,气的吐血。” 外面百姓全都觉得,戾王喊这一声,就是为了气蒋南胜。少年心性嘛,临走时气气你。 但顾长萧却一眼识破真相:“蒋南胜是誉王的人,他敢扣押戾王的军马,也是受誉王指使。” “小……戾王这一喊,消息传到长安,你说誉王会不会认定,蒋南胜背叛了他?” “这句话喊的,犹如神来之笔。” 这个小道士,有心机,有魄力,还有急智,等本王回到燕地,一定要让她当我的谋士! 凌爷爷听呆了,看顾长萧的眼神几变,这人敢直呼蒋将军大名,对长安之事很是了解,对戾王又这么关心,难道他是戾王的人? 这时,顾长萧突然问道:“季道长,请问季岁小道长的脾气性情如何?” 凌爷爷轻笑道:“那孩子闲静、体贴,孝顺又懂事……” 一溜夸自家孙子的好话,从凌爷爷嘴里说出来。 听的顾长萧眉直皱,他虽跟季小道长短暂相处,但也感觉到,她绝不是凌爷爷口中这性格。 还是锦安听不下去:“那是以前,现在我哥哥,胆子极大。” 凌爷爷失笑: “这胆量嘛,确实是大了些。当初老道被十几个山匪抓了(吹牛,只有三个),她敢一人来救我。” “也不知放的什么烟,把山匪给迷住了,老道才顺利脱身。” 锦安忙道: “我们被狼群围住,打退狼群后,我哥敢一人提刀追狼,把狼王追出三里地(吹牛,就追了几百米),硬砍死五匹狼才回来!” 由此可见,吹牛是会被传染滴…… 但顾长萧听的心直打鼓,原来那个看着病弱的小道长,竟然长了颗熊胆! 她才用本王的身份几天而已,就干出这么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真让她去了燕地,她怕是要把燕地给闹翻天啊! 第30章 宝物 但在顾长萧的内心深处,他最担心的不是小道长,在燕地闯出什么祸事来。 反正只要他赶到燕地,便是将天捅出个篓子,他也会为小道长担着。 小道长孤身引敌,不顾自己性命救他之事,他谨记于心。 他担心的是,小道长行事如此张狂,万一被哪个见过他的官员发现。 小道长假扮皇子,那可是会丢性命了! 他看一眼正认真帮他上药的锦安,这孩子说起哥哥时,是满眼崇拜。 并且这孩子一直觉得是他在森林里乱跑,才被山匪抓去,继而导致兄长生死未卜。 再看季道长,慈眉善目,全心全意救他。 若小道长真的出了意外,顾长萧该如何向眼前两人交待? 顾长萧不禁想到他在长安的遭遇,也就是那场令天下人皆惊的宫变,他由东宫太子,变成边关戾王。 由人人称颂的大皇储君,变成人人叫骂的意图殺父逼宫的逆臣。 呵呵,顾长萧冷笑一声,那一夜,带他进宫的,是他最敬爱的外祖母,他丝毫没有怀疑。 进宫之后他看到带兵阻拦他的,是他最敬重的舅舅,污蔑他逼宫造反的,每一个,都是他最亲近之人。 皇后姨母、誉王、顾家舅舅、表兄,还有他最爱重的外祖母。 而他的父皇,就那么高高在上地坐着,像看一条死狗一般,厌恶地看着他。 他自认做太子期间,从未忤逆过父皇,从未做过意图夺权之事。 但一个正值壮年的皇上,看着一个羽翼渐丰的太子,这时他们已经不是父子,而是对手。 至亲一心想让他死,他扒着宫门的时候,是外祖母和舅母、表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他的手掰开…… 而眼前这季家祖孙,却一心要救他,不管是面对黑衣人还是山匪,他们从未想过抛下重伤的他。 季道长脚伤未愈,拿藤蔓拉着他,祖孙俩就那么艰难地将他,一步一步拖出山林。 他们只是一起逃出山匪窝而已,连同伴都算不上,却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奇特。 陷入回忆之中的顾长萧,被凌爷爷轻轻推了推: “顾公子,您还说呢,您觉得我孙儿,会不会被那些官差抓起来了?” 顾长萧轻轻摇头:“不会,小道长应该已逃出生天,去了——燕地。” “我已能下地走路,不要耽搁,我们即刻出发往燕地!” 与此同时,还在往燕州城走的锦岁一行,正在吃晚饭,锦岁再一次从空间拿出大包能量棒。 当她和黑虎来到大锅灶前时,看到极好笑的一幕,三百余将士,全部站的笔直,双手摊手,死死抿紧嘴巴。 那站姿活像草原上望风的土拨鼠,就差‘啊’的一声大叫了。 或者说像幼儿园排排队,吃果果的小朋友,好像能吃到能量棒,是人生头等大事一样。 有几个快嘴的,还咬着竹枝,谨防自己再次问出什么话来。 这黑虎仗着王爷的吩咐,只要你开口,不管说了啥,他都不给黑糖了。 他们当中可是有一些人,眼谗地看着同伴吃了两回啊! 黑虎非常遗憾,这回竟然没一个人发问!好吃的黑糖糕,差点就不够分了。 锦岁都没眼看,又好笑又心疼,这群将士,说起来年纪都不大。 最大的也才二十来岁,最小的才十五、六岁。 还是半大孩子,啥好吃的都没吃过,糖在边关,更是奢侈之物。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我如今即是戾王,自然要养好自己的兵。 等把这个‘号’还给顾长萧的时候,不能净给他留下一堆丢脸的黑历史,却没留一点好处吧? 锦岁看着将士们欢喜地吃能量棒,一幅‘能跟着戾王混,真幸福’的表情。 越想越憋屈,她跟凌爷爷和锦安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放飞自我。 生怕凌爷爷这个老道士发现,她孙女早就换了魂,一直克制着对实验室的使用 ,拿个啥出来都要找理由。 眼前的三百多将士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再不让人吃饱,她还算什么老板! 先问寒星:“你说咱们在怀州的时候,怀州知府想设宴款待。” 寒星:……那叫人家想吗?不是您逼的吗? “当然,本王不为难地方官,拿点粮草就行了,没让他设宴。 如今咱们既然进了燕地,这十六州的官员,地方豪强,士族大家,款待款待本王不过份吧?” “既然款待本王,自然要连本王的亲卫一起款待。既然咱们的粮食不多,我们一起去地方大户家吃饭怎么样?” “走到哪吃到哪,一路吃到燕州去。可行吗?”锦安很认真地问。 寒星听的冷汗直流,他以为自己对戾王已经有所了解,没想到了解的还是不够啊! 这时黑虎过来,咀嚼着能量棒道: “俺咋听着,像讨饭的?要不咱们去吃红白喜事的席吧?” 被黑虎抢衣裳的小个子将士探头道: “普通人干,那是讨饭,是打秋风。王爷这么干,那叫‘要孝敬’,地方官就该孝敬咱们王爷。” 寒星无语上前,给两人一人一脚,让他们滚远些。 王爷若真将燕地官当怀州府,来讹诈,那可就麻烦了。 忙郑重地跟锦岁道:“王爷,此举万万不可!不说事关您的声誉……” 他生怕锦岁说:‘本王早就不将声誉放在眼里。’ 加快速度道: “燕地十六州的地方豪强极为团结,王爷要在边关镇守多年,若一来燕地,就得罪了地方豪强,那以后行事会非常艰难。” “王爷久在长安,不知边州情况,燕地士族多,势力错综复杂,您初到燕地,切不可为了粮食这种小事,得罪了他们。” “王爷放心,只要咱们快马加鞭,粮食是够吃的。待到燕城,回到黑羽营,就什么也不缺了。” 锦岁摸摸下巴,对他那句‘什么也不缺’表示怀疑。 但干出带着大部队,到别人家打秋风这种事,确实不妥当。 万一有人下毒怎么办?万一她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锦岁思来想去,最终把希望放在空间上。再次进空间之后,她不再翻找能吃能用的东西。 行医用药排除掉,太慢。 现在赶路进度,寒星都嫌慢,她总不能到了一个州城,就去治病救人赚军资吧? 万一传出戾王医术极佳的话来,那她掉马更快。 吃的东西她不想卖,土豆番茄这些要留着攒种子,能量棒、葡萄糖这类,自己人吃都不够。 得找一件,这个时代没有,能吸引人眼球,能被当成至宝卖的物件。 实验室的抽屉她都翻过了,还真让她看到一物。 那是一面不知谁留下的化妆镜,一面正常,一面能放大十倍的双面旋转化妆镜。 更重要的是,化妆镜周圈有灯光,一按就亮,充电的,充满后能用一个月。 在没有玻璃的时代,这样的镜子就是至宝,更何况还带有灯光! 她甚至已经为这面镜子想好‘身世’,这乃是皇家至宝,里面装了夜明珠。 戾王离京时别的都没带,就带了这一件宝贝,被迫无奈,只能卖掉。 对了,不能随便卖,也不能进当铺,得拍卖! 第1章 拍卖 她倒空了一个药箱,把化妆镜装进去,拿出来之后,立即给寒星等人看。 这回都学聪明了,没一人问这宝贝是从哪来的? 王爷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天都能‘变’出好东西来? 呃,因为寒星将自己的猜测悄悄告诉了几个小队长,有皇室暗卫跟随,暗中保护王爷,王爷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暗卫送的…… “皇家至宝,天下仅此一件,双面旋转夜光镜。你们觉得值多少钱?” 一闻此言,正挤成一团把头往镜子前凑,争着要看自己面容的将士们,唰的一下齐齐后退几步。 好像锦岁抱的不是化妆镜,而是炸弹一样。 寒星察觉到她的意图,比刚才听到她准备带大部队,去豪强家吃饭还要震惊。 “王爷,您打算卖了这宝物?” 锦岁理所当然地道:“是啊,此物如今对本王没什么用处,不如换成金银买粮草。” 将士们感激的几近落泪,王爷这都是为了他们啊!连传家宝都要卖了。 他们纷纷请求,不要卖,就算吃一路豆菽粮也无妨,王爷的宝物绝不能卖。 锦岁感动一笑,潇洒挥手道: “本王说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宝,那是为了卖出高价。其实此类物件,本王多的是。” 接下来锦岁和将士们打了一通嘴仗,结果就是说服不了他们。 特别是寒星,内疚的都快要碎了。 认定是自己无能,才让戾王生出卖宝之举。 锦岁气不过,决定不跟他们好好说了,一句话: “本王的命令你们从不从?从就把这镜子拿到城里卖喽,不从嘛,咱们散伙!” 此言一出,众将士纷纷单膝跪下,冷汗直流。因为这一路戾王太过和蔼,一点上位者的架子也没有。 和他们一锅吃饭,亲自给伤兵上药,一起去河边涮马,带他们挖野菜,摘野果,导致他们都快忘了。 这可是戾王啊!前太子殿下! 他的话,我们只能听着,岂能反驳? 这要换成脾气大的王爷,他们早就令军棍了。 寒星检讨的又要碎了,忙道他遵从王爷之令,立即将这镜子拿去卖了。 这才对嘛!锦岁瞬间由气愤变成笑脸,告诉他该怎么卖。 不要直接拿到当铺去,那样当不了多少银子。 要去全城最高最阔气的酒楼,拿锣敲着,告诉他们戾王要卖宝物,用拍卖的方式。 锦岁思索了一下道:“起拍价就定千两白银。” 锦岁对这个时代奢侈品的价格还不太熟,想着这镜子网购几十块而已。 一千两银子相当于后世购买力大几十万,这价格,便是神仙的镜子也值了。 她主要是想测试一下,燕地富豪的购买力。以便后续她再卖此类‘宝物’时定价。 单独叮嘱寒星:“要是拍卖不出去,就找家当铺当喽。” 她指着黑虎:“你拿着锣和寒校尉一起去。” 黑虎却诧异问:“王爷不去吗?” 寒星也一脸紧张,让他一个边关小校尉,去大州城卖皇子的宝贝,还是拍卖。 这样的活他别说没干过,连想都没想过。 锦岁装出一幅失落的表情:“本王就不去了,省得被人嘲笑。” 寒星更心疼了,这么好的王爷,竟然被长安那些人欺负成这样? 黑虎只抓住一个重点:“王爷不去,那俺也不去,俺要保护王爷!” 寒星也不想他去,大黑熊一样往那一杵,还净爱说傻话,到时候吓的客人怎么办? 锦岁便指着黑虎的好朋友,小个子士兵道: “那就由他敲锣,不必带太多人马,十人足矣。” 带上小个子是为了讨个彩头,因为他姓郝,名多金。 带太多人,会被认为是来敲诈行抢的。 锦岁还想让寒星拿着青铜令牌做证明,寒星忙说不用,整个燕地都知道,他们是来接戾王的。 并且,这宝物一拿出来, 是人都会相信,这是皇室至宝。 寒星带着队伍翻身上马,将那‘宝物’牢牢护在身前。 郝多金紧张地问:“王爷,要是城里人把宝贝弄碎了怎么办?” 锦岁笑道: “那不正好,讹……啊呸,正好让他买了。他要没钱赔,咱们就住进城里不走了。” 寒星又生出一背冷汗,自从找到王爷,他就经常冒冷汗。 忙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定护好宝贝,绝不让人损坏。” 寒星正要拔马之时,锦岁又想到一事,忙大声道: “卖到钱之后,先给黑虎买身新衣裳!” 可怜的黑虎,因体型太大,怀州城没有他合适的披挂,所有人都穿新衣,只有他还是一身旧衣。 近两米的身高,天天瞅着别人的新衣裳,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黑虎大喜,忙喊道:“俺要红色滴,寒大哥,给俺买红色滴。” 寒星一行走后,锦岁便和其他将士们聊天,其中有一些人的名字她还不知道。 笑问他们为何从军?老家在何处?可有成家之类的。 可能将士们从没见过,哪个上位者像戾王这样和蔼可亲,连最胆小的小将士,也敢上前跟戾王说几句话。 锦岁主要是打听燕州的情况,当听说燕州很繁华,往来商队极多,逢年过节,城里张灯结灯,歌舞之音他们在边城都听到了。 锦岁听出了不对劲:“边城?我们不是要去燕城吗?哪里又来一个边城?” 有人忙解释道:“不算城,其实就是边关守军的营地,大家习惯叫边城。” “我们黑羽营,是不被允许进燕城的。” 再一细问,锦岁才知道这军中也有‘霸凌’,就是鄙视链,朝廷的驻军看不起燕州府兵。 但府兵极富有,军资装备都是最好的,整个燕地有十六支府兵,他们之间也相互攀比。 但他们又会团结一致敌视朝廷的驻军,听了半天,没听到黑羽营啥事。 再一问,所有将士都有些羞愧,脸皮薄的耳尖都红了。 还是黑虎直爽:“他们全看不起俺们边军,说俺们不中用。 连不上战场的屯田兵都小瞧俺们,因为俺们连田都没有。” 锦岁更加深刻地带入一下戾王,只觉得他好可怜。 先不管他在长安的逼宫事件真相,皇上虽然饶了他一命,可将他的亲信全给杀了。 连凌父这种七品小县令,就因为跟他有通信,也被砍了。 砍的戾王到边关,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差点死在山匪窝里。 而说是给戾王在燕地的军队,却是整个燕地能力最弱小的军种,连燕州城都进不去,军资几乎没有。 在势力错综复杂,还常有异族侵扰的边关,这是摆明让戾王死在燕地啊! 真无耻啊!说什么念在父子之情,饶戾王一命,其实是想让他死远点。 见戾王久久不语,将士们相视一望,有些担忧,戾王该不会也看不上他们,不要他们了吧? 第2章 赏银 看到将士们担忧的神情,锦岁瞬间明白他们在想什么,轻笑一声: “那是以前。” 众人满脸不解,她带着傲气和自信道: “本王是说,燕地各路兵马皆看不起咱边军,那是以前!” “而现在,本王来了。 你们是本王的亲兵,本王一定要让黑羽营,成为整个燕地,最骁勇,最受尊敬的军队!” 众将士大喜,被王爷的自信感染,皆欢呼道: “没错!我们要让那些人瞧瞧,咱们边军有多厉害。” 锦岁有点人来疯属性,就是起哄的人越多,她越激动。 她站在将士中间,背着手将前世看军旅片台词说一说: “一支优秀的军队,首先是要团结。” “不抛弃、不放弃,每一个将士都是兄弟!” 黑虎振臂高呼:“都是兄弟!” 锦岁再次高声道: “我们不畏万难,披荆斩棘,用鲜血和汗水,浇筑我们的身体、灵魂。 让我们黑羽营,成为一支有钢铁般军魂的军队!” 黑虎扯着破嗓子喊:“不畏万难!” …… 当锦岁问及,他们当中有多人少识字时,得到一个,只有寒星和三个小队长识字时。 给他们下了个新任务,以后每天抽一个时辰学识字。 不光要练好我们的身体,还要武装我们的大脑。 有将士觉得识字没用,上战场杀敌,会识字有啥用处? 锦岁直接说:“会识字能看得懂兵书,看得懂朝廷公文,容易升官涨军饷。” 这下大家没异议了,前面精神层面的演讲确实激励人,但升官涨军饷那是物质层面的诱惑啊! 锦岁决定不让他们学“三字经”“千字文”这样的启蒙读物,直接三十六计走起。 她悄悄进空间,用打印计先将‘胜战计’给打印了三百份,奖励制度教学,学好的能吃能量棒,学不好的干看着。 三十六计的故事,但凡是军人,就没有不喜欢听的,一讲将士们就入了迷。 等寒星等人回来的时候,看到非常惊讶的一幕,这群大老粗,竟然人手一页书信,在那听戾王讲什么。 听到马蹄声,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手中的‘教材’,有小兵感叹: “俺们村的夫子要是这样授课,俺肯定考秀才了。” 很快他们就被寒星带回的东西吸引,全都围过去帮忙卸货,三只杀手的肥羊,两大筐葫芦鸡。 黄泥没敲掉,但鸡油香味已经渗出来了,勾的人胃里馋虫叫嚣。 米和面补充到位,豆菽粮拿去喂马,还买了十几个帐篷,晚上轮流睡。 虽然天热睡野外不怕冻着,但虫多露重,以后有帐篷睡就舒服多了。 黑虎像等待家人下班的孩子一样,围着寒星打转: “大哥,俺的新衣裳、新衣裳。” 寒星无奈一笑,将一个包袱掷到他怀里: “成衣铺没合你体型的成衣,现改的,你看看合不合身。” 那是一件整个呈枣红色,但领口、袖口、下摆、掖下,拼接了火红色的布料。 锦岁开始还奇怪,这年头就有拼接的款式? 一问才知道,是成衣太小,临时改又没同色布料。 寒星又急着要,裁缝便用别的红布改的。 说实话,这衣裳显眼是显眼,但确实丑了些。 可黑虎很满意,他当即穿上,喜滋滋地给大家看。 还扭扭捏捏地问锦岁:“王爷,俺的新衣裳,好看不?” 锦岁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像新郎官一样。” 黑虎欢喜又害羞,一张脸涨的黑红。 这还不算,寒星把剩下的火红布料做成了披风,系在黑虎那破旧铠甲上,瞬间由小兵变成大将军。 笑说他是戾王贴身护卫,这披风也要与众不同。黑虎高兴的跟过年的小孩子一样。 寒星忙过来向锦岁细说拍卖情况,同时将所得 银两尽数奉上: “那宝镜卖了五千两银子。” “城中采购花了六十两,这是剩下的四千九百四十两,四千两是银票,这一箱是散银。” 众将士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道戾王的宝物值钱,但也没想到这么值钱啊! 五千两啊!都能堆成一座银山! 锦岁心中同样如热浪沸腾,几十块的化妆镜,卖了五千两! 我刚才竟然没看一眼,化妆镜有没有复制? 这哪是镜子!这是绝世珍宝啊! 郝多金委屈地插言:“要不是金家公子强横,宝物还能再卖高些。” 锦岁忙问是怎么回事,才知这蔚州城最大的世家是金家,金家公子素来纨绔豪阔。 一听戾王要拍卖自己的宝贝,他岂能不参与?当寒星在台上演示那神奇的镜子,也让客人们上前一观。 金家公子便势在必行,当价格抬到五千两时,他直接对众人说,要不怕得罪他金家,只管跟他抢! 之前想抢到宝镜的世家公子、富豪等人,便不再加价,由这金家公子五千两银子拍走宝贝。 见戾王听后一直在沉思,寒星生怕王爷想去教训这金公子,蔚州城金家独大,真闹出事来,他怕护不住王爷周全! 才想劝王爷息怒,就听锦岁道: “快,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蔚州界。” 众将士皆是一懵,正准备埋锅造饭,焖煮肥羊,怎么就赶路呢? 锦岁故做惆怅: “本王一想到宝镜流入他人之手,便觉得心痛的慌,若不远离此地,我怕我会后悔。” 实则是,她怕那金公子后悔! 万一听说戾王还没走,他来退货怎么办? 五千两银子买一面镜子,多冤的冤大头才能干出这事来? 但凡那开关卡下壳灯不亮了,金公子说不定就反悔了。 但寒星他们都相信了王爷的理由,卖了皇家宝物,王爷岂能不心痛? 立即收拾东西,黑虎小心翼翼地把新衣裳包起来。 只有葫芦鸡,当场敲开大家分着吃了。 这一次赶路锦岁比当初逃出怀州还要急切,不用寒星催,她自己都催起来。 并且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已经能自己骑马,只是速度慢一些。 但自己骑马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很爽,完全不会有睡意。 一口气跑到天黑,虽然还没有跑出蔚州界,但确定后面没人追,锦岁才同意停下休息。 下马之后她才开始后悔跑太急了,因为骑这么久的马,让她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 真这样骑到燕州,她肯定会变罗圈腿的! 搭营地的时候,所有将士还处在王爷有银子了,我们以后的伙食会更好的幸福状态中。 只有锦岁看着那叠银票和那箱银子,做了个决定,晚饭时她当众道: “众将士千里奔袭接本王,辛苦了!” 众将士不明所以,但皆忙回道,这是应该的,能为王爷效劳是他们的荣幸。 锦岁将那箱银子往身上一推:“本王孤身一人到燕州,若没众将士,只怕是走不到的。” “这些银子,就当是本王犒劳众位的赏银。 寒校尉一百两,队长每人五十两,在怀州受伤的将士二十两,其余人则是十两。” “剩下的做军费,以后咱们人吃马嚼,都得三菜一汤,再不许吃那豆菽粮。” 她以为众人会欢呼雀跃,但她看到的是沉默,是紧张,是手足无措。 第3章 瘟疫 还是寒星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半跪行礼: “接王爷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不敢受赏。” “这些银子是王爷的宝物换来的,我等岂能接受!” “还请王爷收回成命,相信末将,到了燕地,王爷有的是要用银子的地方。” 听他一片真心,锦岁很感动。 真想让顾长萧看到这一幕,不管长安的人怎么对你,这些边关将士对你还是忠心的。 有了卖宝物的经验,她这次不打算多说什么,直接双手互抱道: “区区一面镜子,五千两银子而已,本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本王所赏,你们不收,是对本王有意见吗?” 众将士连连摇头说不敢,锦岁用很无赖的语气道: “不敢就收着。” “寒校尉,明日进城将这些银票全换成现银,赏给众位兄弟。剩下的军费你收好。” 寒星只得答道:“末将领命。” 这下众将士才敢欢呼起来,个个激动的从脸红到脖子,十两银子啊!差不多算是他们一年的军饷! 边军的军饷极低,多是以粮、盐、布等来替。并且还不能按时发放,一拖拖几个月。 当初他们受命来接戾王,都以为是个苦差事,没想到戾王丝毫没有架子,还对他们这样大方。 黑虎在那揪着郝多金的衣领摇着问:“十两够娶媳妇不?俺要娶媳妇!” 锦岁没好气地笑道:“众将士不必如此激动,只要众位跟着本王,本王保证以后还会有赏赐。” 这一夜除了锦岁,其他人皆因太过亢奋没有睡着。 锦岁是在明晃晃的收买人心,她听到燕州那么错综复杂的局势,再有长安那边派来的杀手。 顾长萧也不知何时才能来到燕地?她要在燕地扮戾王,这安全就必须有保障。 眼前的这支黑羽军,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资源。必须让他们对自己绝对忠诚,绝对忠心。 她很清楚,想要别人的忠心,自己的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钱要给到位! 她一人身揣巨款有什么用? 再说,那化妆镜能卖如此高价,实验室别的东西也一样能卖高价。 以后姐就是不缺钱的人啦! 一夜好眠,帐篷睡的就是舒服。 出来一看,将士们脸都笑僵了,眼眶红红的,但全都精神饱满。 寒星已经带人进城换银子,黑虎带人在树林里挖了坑,底下放石头,再用树叶铺平,烧好热水,请她去洗漱。 这是郝多金想的,他说王爷是精贵人,爱干净,肯定早就想洗澡,只是路上条件不允许。 反正他们也睡不着,不如为王爷服务。 瞧,这就是工资给到位的好处。 锦岁当然洗过澡,她每晚都会进空间洗澡换里衣,就连上厕所也是尽可能地去空间上,除非内急又错过时间进不去空间。 她笑说自己不习惯在野外洗澡,让黑虎将士排队去洗,不是她嫌弃,这大热天的,将士们成天身上一股酸臭味,她一直忍着。 等寒星带着银子回来,锦岁亲手发银绽,银子拿到手,将士们更激动了。 接下来的路程人马都不知疲惫,吃的好睡的好,赶路都不带累的。 直到这一夜,锦岁突然做了个恶梦。 梦到凌爷爷和锦安,躲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乞求着说‘救我,救我’。 锦岁瞬间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她以为自己扮成戾王将敌人引走,凌爷爷三人就安全了,难道他们又遇到新的危机? 天亮后寒星带人到顺州城采办物资,结果空手而归。 寒星一脸凝重地道: “城门关了,严禁外来人进城。说是洛城那边有瘟疫,已经往四周州城传播。” “为防瘟疫传到燕地,中原往燕地的关卡全部封关。” 锦岁心一咯噔,直觉自己昨夜的梦肯定与此事有关。 顾长萧又不傻,自己在怀州做出那么张狂的事,他一定猜到戾 王就是自己。 肯定会带凌爷爷和锦安往燕州追他,而他们的速度慢。 若刚好路过有瘟疫的州城,自然就被封在城里了。 锦岁心切如焚,恨不得掉头去找凌爷爷他们。 这份心急有属于她自己的,她已经将凌爷爷和锦安视为亲人。 也有来自灵魂深处,属于原主的那份血脉之情,让她战栗,似能影响她的思维,不去救凌爷爷,她便备受煎熬。 她调头回去是不可能的,别说寒星他们不同意,还会将黑衣人又引到顾长萧面前。 思来想去,她决定和寒星商量。 “本王在路过洛城时,曾被三个道士舍命相救,许下他日一定厚报之诺。” “昨夜本王梦到那三位道士受难,许是誓言感应,若找不到他们三人,本王便是到了燕州,也会寝食难安。” “你可否找替本王找到愿意去洛城的人,不吝是商人、镖师、脚夫。 只要找到这三人,将其平安带到燕州,本王赏银五百两!” 那五千两银子分完后,还有一千多两做军费,她取五百两来自然没问题。 寒星闻言诧异至极:“王爷一声令下,末将等人便可去洛城寻找王爷的恩人,何必找江湖人士?” 锦岁忙道:“可洛城有瘟疫,本王岂能让你们涉险!” 寒星大为感动,戾王是真的把他们的命当人命啊! 但凡换了另一个主子,只会一声令下,谁管你会不会有危险。 当寒星将这个任务说出来的时候,果然不出他所料,众将士很激动。 激动的是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便宜外面的江湖人? 请让他们去,他们不怕瘟疫,一定把王爷的恩人带过来。 连黑虎都在抢任务。 这下换锦岁被说服了,愿意让自家将士去,但赏银一样一文不少。 不能因为工作外包就给高价,自己人干就打折扣啊! 最终她选定五个家乡是中原的将士,其中一个就是郝多金。 因为他们对洛城一带很熟,且会说中原话,找人更方便。 锦岁将凌爷爷三人的信息告知,又将这段时间攒下的所有抗生素都给他们带上,相信这些抗生素能救下不少人。 还给了他们一个信物,正是她之前总拿来喝水的保温杯,凌爷爷和锦安都认识。 她告诉五位将士,一切的前提是以他们的安全优先,然后找人可以秘密找。 但到万不得已之时,可直接放出你们的身份,戾王亲卫。 说不定传开之后,那三位道士还会主动来找你们。 第4章 美人 锦岁猜测的大差不差,凌爷爷三人确实被困,但并没有面临生命危险。 他们恰好困在蒋南胜的怀州,也是因此让顾长萧躲过霍统领的追击。 洛城瘟疫四散,怀州城封禁的时候,凌爷爷三人正好借宿在道观,每天和道观的道士一起,忙着给灾民施粥布药。 同时打探锦岁的消息,好笑的是,凌爷爷见过一回蒋南胜,发现人家两口手好好的都在,只是其中一只掌心有道疤。 回来跟锦安吐槽:“说书先生就是会吹牛,还戾王砍了蒋将军一只手,就划了一刀。” 锦安却佩服道:“那戾王也很厉害!他可是孤身一人来怀州要人呢。” 提及戾王,锦安不禁想到父亲,父亲就是被戾王案牵连而死的,但他倒不怨恨戾王。 因为母亲说过,此事不怪戾王,只怪姓黄的,是他让父亲顶罪的。 顾长萧发现这对祖孙只要提及戾王,情绪都很低落,他先是心一悸,难道老道长已经察觉,那个戾王是他孙子? 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有意询问:“道长为何对戾王的事这般感兴趣?” 人老成精的凌爷爷打个哈哈:“天下人都对戾王的事感兴趣,老道也不能免俗啊!” “倒是顾公子,我等平民只是感兴趣,你好像对戾王的事很熟悉啊!” 顾长萧瞬间不敢再多问了,怕再多说几句,他啥都没问出来,反而让道长给摸了个底。 恰在此时,哪怕怀州城封了,戾王在蔚州卖宝物的消息还是传了过来。 百姓探讨的是,戾王乃是堂堂皇子,竟然沦落到要卖宝物的地步! 再则就是,什么宝物值五千两银子? 凌爷爷很快就发现,顾长萧对此事比任何人都上心,他急切地打听戾王究竟卖了什么? 急切到夜不能寐,不知道的还以为,戾王卖的是他的宝贝呢! 顾长萧能不急吗?小道长可是带了他的青铜令牌走的,看小道长爷孙三个,也不像有至宝的。 万一小道长一时头脑发热,把他的令牌卖了怎么办? 他恨不得夜闯怀州城,赶紧去追赶锦岁。 幸好凌爷爷从蒋府的门客那里打探到,戾王卖的是一面镜子。 凌爷爷回来摇头道:“燕地的大族是真有钱,花五千两银子买面镜子!那是二郎神的照妖镜不成?” 有道士笑道:“许是皇家宝镜,镶金嵌玉的。” 凌爷爷看一眼道观外的灾民,据说洛城外的灾民密密麻麻,都在等朝廷的救济粮和治瘟疫的药。 城里十家有七户挂了白幌,另外三户则死绝了。 但这些灾难好像跟权贵之家没有关系,戾王即便被流放边关,身上还有宝物。 燕地十六州,不算大的蔚州金家公子,随便花五千两银子买镜子。 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当得知戾王卖的宝物是镜子时,顾长萧才算松了口气。又问凌爷爷: “不知季小道长什么可有什么宝物?万一没有盘缠,也能去当铺当了。” 凌爷爷正想说,锦岁除了拿了他的东西之外,别的啥都没有。 但他突然想到,锦岁总能‘捡’到好东西。 厚厚的花毯子,从未见过的蔬果,吃不完的黑糖块,甜滋滋的清水…… 那孩子,早就与众不同了啊! 但这些他自然不能跟顾长萧说,只摇头道: “公子看我们像有宝物的吗?不过那孩子素来聪慧,肯定饿不着。” 同时留了个心眼,这顾长萧每回听到戾王的消息,都会接着问一问锦岁的事,而他又对戾王很熟悉,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与此同时,郝多金五人连夜飞奔出燕地,偏偏不巧的是,五人都不愿意进怀州,毕竟自家王爷才把蒋南胜打了。 而自己身上穿的披挂,还是从怀州讹来的。这样大刺刺进去,不是送蒋南胜手上挨打嘛! 郝多金提议道:“王爷说她的恩人在洛城附近,这怀州城也封了,咱们不必在此久 留,直接往洛城去。” 另外四人皆点头赞同,且执行的更彻底,压根不是久留,而是连一息都没留。 赶往燕州的锦岁一行,因路上各州封城,无法进城采购,寒星便带人到路过的乡镇采购,倒也不缺吃喝。 但锦岁明显感觉到,这燕地州城的官员,不光是为了执行瘟疫封城的政策,还为了拦她。 不,应该说是为了拦戾王,不希望戾王的人马进城。 到底是因为她打了蒋南胜事,还是她蔚州卖宝一事呢?或者说燕地各州,就是讨厌戾王这个皇子。 寒星尽可能地隐瞒这一点,不想让她伤心,她也佯装不知,平静赶路。 到燕州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正值暑热。 锦岁想到自己三月初穿越而来,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但经历却堪称精彩。 到燕州郊野正值晚饭时间,寒星一边派人先一步往燕州城送消息,戾王来了。 一边让人做饭、洗马、清洗工具,锦岁则带着黑虎,慢悠悠在附近闲逛。 她想到一高处,看看能不能看到燕州城?甚至能看到塞外风光。 黑虎吃着野外摘的酸果子,牵马跟在她身后,两人并没走远,只穿过树林走上另一条小道,就见一片湖光映入眼帘。 种的一片清荷,荷叶碧翠,荷花小半盛开,大半还是花蕾。 蜻蜓在花间飞舞,不时有青蛙跳上荷叶,带起几滴晶莹的露珠。 她脑海瞬间涌现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和凌爷爷在一起走过的路,春日山林风景虽然也极美,但那时只顾保命,狼追虎撵的,哪里有闲心赏景。 穿越至今,也就此刻她有了几份欣赏古代天然风光的心情。 ‘啪嗒’一声,一片荷叶被折断,黑虎顶在头顶,笑呵呵地道: “王爷爱吃莲蓬还是藕?等进秋咱再来,摘莲蓬挖藕。” “哎哟,王爷瞧见没,有泥鳅,俺去喊兄弟们来抓些,焖泥鳅吃。” 锦岁失笑,她看的是景,黑虎看的是好吃的。 而他牵的马,已经探头把他头顶的荷叶嚼了。 就在这时,湖中传来女子银铃似的笑声,锦岁往前几步一看,这荷只长了半个湖,另一半修有长廊和凉亭。 两个妙龄少女划着小舟往荷塘这边来,其中一个身材微丰的圆脸姑娘,划的很卖力,头上脸上都是汗。 另一个身着红衣,身材窈窕,巴掌大的小脸,高鼻梁,丹凤眼,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一边娇笑,一边拿手中的扇子去探一朵荷花,对那圆脸姑娘说: “再近点,宝珠再划近点。” 说话间她想站起来勾花,锦岁大惊,这么小的小舟,她站起来会晃动翻掉的。 忙喊道:“当心,别动!” 她不喊还好,她一喊,那两姑娘齐刷刷看过来,然后就听到两声惊叫,小舟侧翻了。 这湖还挺深,两人一翻,衣带在水里翻滚几下,人挣扎呼喊了几声,就往湖底沉去。 锦岁二话不说甩了鞋就跳进湖里救人,她泳技极好,标准的自由泳往两人身边游去。 黑虎扔了手中的酸果,心爱的新衣裳都没脱,也跳了水,只是他是狗爬式游法,速度没锦岁快。 第5章 燕州 两人合力,锦岁从后衣领处拖着那红衣女子,黑虎则是直接把那圆脸姑娘扛在肩上。 但是等游上岸,两姑娘都昏迷不醒,锦岁二话不说开始急救。 先心肺复苏,再将头和脖子摆正,清理嘴里脏水,人工呼吸。 她做的自然,却把一旁的黑虎看呆了。 锦岁急道:“你不会急救是不是?跟我学,快,先按胸口,再往她嘴里吹气。” 黑虎脸涨的通红,看一眼圆脸姑娘,一咬牙,没按锦岁教的来,而是提起她两只脚腕,将她倒提过来哐哐地抖。 那姑娘还真吐出很多脏水,发出痛苦地呻吟声。 锦岁一边给红衣姑娘做人工呼吸,一边关注着黑虎,见那叫宝珠的女子在呻吟,她忙说: “快把她放平。” 她再次捏着红衣姑娘的鼻子,唇才贴上她的唇,就见她双眼缓缓睁开。 一时四目相对。 锦岁心一喜,还没来及庆幸,脸上微疼,竟被这小姑娘抬手给了一巴掌。 “登徒子!” 锦岁无辜又气愤:“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哎!” 小姑娘一点也不领情,瞪着大眼睛,死死咬着牙,满脸都是倔犟。 “要不是你乱叫,我们会落水吗?” 那圆脸姑娘也醒了,正往她身边爬:“小姐,您没事吧?” 黑虎想去扶她,她却像吓到了似的叫道: “你别过来!你们两个登徒子快走开!再不走我喊人了!” 锦岁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感觉,但前世她是见过‘医患矛盾’的,这是小场面。 她起身走到黑虎旁边,认真对那红衣姑娘道: “在下并非轻薄姑娘,只是在救姑娘性命。姑娘若觉得受到在下无礼,那在下道歉。” “你放心,此事我们绝不与第三人说起,你我应该再也不会见面。” “告辞。” 她是真的没生气,现在自己是男子打扮,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 小姑娘一睁眼,发现自己正被陌生男子亲着唇,肯定是害怕又气愤啊。 她拉着黑虎就走,生怕黑虎说出她是戾王之类的话。 没想到黑虎平时憨,这会还知道轻重,压根没提两人的身份,只低声对那圆脸姑娘道了句: “俺也是救你,不是轻薄你,告辞。” 牵过看热闹的黑马,追着锦岁快步离开。 两个小姑娘应该也怕被别人瞧见,并没大喊大叫,只在那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骂道: “登徒子!别让本小姐再看到你!” 路上锦岁叮嘱黑虎:“千万别跟营里的兄弟说起,特别是寒校尉。” 黑虎压根没想这事,正心疼地拧着他的新衣裳,那红布丢颜,衣裳变成更难看的土红色,闻言道: “可咱们衣裳湿了,寒校尉问起怎么办?” 穿过树林,看到黑羽营煮饭的炊烟,锦岁指着一片草地道: “躺着晒会。” 两人摊手摊脚,跟晒黄豆一样,先晒背面,再晒正面,还没晒干,寒星找来了。 看这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在草地里打滚,一脸的无语: “王爷,这大太阳,会中暑的。” 锦岁打个哈哈:“犯困,差点睡着了。” 晚饭吃了许久,寒星往大道上跑了快十回,天快黑时他才忍着不甘心,还怕王爷瞧出端倪来。 轻笑道:“趁凉快好赶路,王爷,不如路们连夜到边城营地?” 锦岁微笑道:“好啊!早点回去弟兄们也能好好休息。” 谁都没提及,燕州城没官员来接迎戾王这事。 更好笑的是,路过燕州城的时候,离城门还极远,就有一支燕州军等在那里。 手里托着是明黄的圣旨,那小官表面恭敬,但语气生硬地道: “请戾王安,皇上明旨,戾王镇定边关,戾王府亦建在边城。 如今燕城因洛城瘟疫封城,无法迎王爷入城,还请王爷谅解。” 锦岁似笑非笑地接过圣旨,随即抛给身后的寒星,对那小官道: “就这么怕本王进城啊?呵呵,燕地的官,可真威风!” 那小官还想说什么,锦岁一抬手,理也不理他,只对黑羽营众将士道: “都听到了吧?燕州城不欢迎咱们,咱们也别讨人嫌,随本王回边城营地!” 俯身于马上,直视那小官,冷声道: “跟你们州牧大人说,下次要本王进燕州城的话,他亲自来请,鲜花铺路,举觞相迎。” 那小官许是想到蒋南胜,反应过来跟戾王傲没好处,这才恭敬行礼道: “王爷放心,这话下官一定带到!” 等锦岁一行人走远,那小官带的部下才啐了一口道: “瞧她能的!一个废太子,被皇上赶到边关,给一支最没用的黑羽营,他还有脸傲?” 那小官狠狠瞪部下一眼:“这话是人前能说的吗?他再怎么落魄也是皇子,只要不干的太出格,咱们都得忍着。” 那部下不服气地低声道了句: “李州牧能忍,燕九爷可不会忍,她最好聪明点,敢把咱们燕州当怀州乱来,有的是人教训她。” 李州牧是朝廷派来的官,三年一任,任期一到就调走。而燕家,却是燕州百年的士族大家。 燕州人都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流水的州牧,百年不倒的燕家。 望一眼黑羽营远去的背影,所谓边城,还没燕州治下一个镇子大,与燕州城相隔足有八十里。 而出了边城关塞,便是诺大的塞北,那里就是北疆异族的地盘了。 希望这戾王来了之后,能安安份份呆在边城营地,别来燕州找事,也别去塞北挑起事端。 否则,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不知为何,那小官虽跟戾王只见这一面,可就是觉得心突突的跳,很不踏实。 她刚才在马上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屑、轻视还有睥睨。 天空之上,风起云涌,这燕云的天,要变了啊! 锦岁一路都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寒星不知如何安慰她,皇上对戾王是真狠心! 若是让戾王府建在燕州城,那王爷便是做个清闲王爷,日子也好过。 可建在边城,这和流放的犯人有何区别? 这时锦岁问他:“边城有多少百姓?” 寒星怔了一下才道:“边城是边塞重地,只有边军和囤田军居住,还有军中的家属,并无普通百姓。” “有多少人?” “黑羽营一千二百人,囤田兵三千六百人,军属应该有五百余人。” 锦岁一挑眉,不禁想到,幸好是自己先来,要是让顾长萧来了,他受到这样的轻视,得多憋屈。 第6章 边城 燕州城中,等着听信的燕州大族,皆派人在城门口等着。待听说戾王真的过燕州城而不入,一个七品小官做伐子,他就不敢进城了。 各大族和官员皆觉得不可思议,这戾王一路行事虽不说多张狂,可就凭他敢砍蒋南胜,又在蔚州张扬卖宝,还以为是个难对付的。 没想到只是个银样蜡枪头啊! 城中纨绔子弟们更是嘲讽耻笑,早先听闻太子殿下有多厉害,果然是讹传。就凭他这胆量,活该被皇帝赶到燕地。 燕地十六州,皆无他容身之处,只能去边营。那鸟地方,只有几千无用的黑羽营和屯田营。 且看咱们的戾王殿下能在那里忍耐多久! 人性之恶使然,想到以前高高在上的太子,现在变成窝居边营,任人嘲讽却无反手之力,这些燕州纨绔便觉得爽的很。 天家皇子又怎么样?还没他们这些士族大家的公子舒坦! 当锦岁看到众人口中的边城时,那叫个目瞪口呆,你管这叫城?前世在电世上,看过中东那边才经过炮火洗礼的小城,也比这更像城! 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断砖旧瓦堆的还没农家院墙高。 道路还是黄泥路,马蹄卷的黄尘飞扬。 城上都没高大的树木,只种了一些松柏,据说是种大树不利于监视塞外,之前有的高大杨树都砍了。 唯一一颗枝繁叶茂的是皂角树,因太过实用保住了命。 房屋都是茅草泥巴屋,更多的是木头搭的营地,没有老人的咳嗽声,没有孩童的笑声,连鸡鸣和狗吠都没有。 你跟我说这是城?锦岁看向寒星,对方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王爷的眼睛。 只低声道:“今日太晚,王爷早些休息,明日末将再带王爷看看营地。” 黑虎小声说:“大哥,别的弟兄都等着见一见王爷呢!” 锦岁忙道:“本王不累,让黑羽营全体将士集合。燕州无人设宴迎接本王,那咱们就自己设宴。” “开篝火晚会!” 本来累的想早点睡的黑羽营将士,一闻此言都兴奋起来。呼亲唤友,全部行动。 一千余黑羽营将士集结,齐齐向锦岁行礼。锦岁笑着打过招呼,心中一叹,之前她觉得来接她的三百黑羽营将士年纪太小。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整个黑羽营的精锐,留在营地的将士,有四、五十岁的,有明显残疾的。 寒星还向她重点介绍两个文职官员,都是八品主薄,一个管粮草军需的魏清泉,三十来岁,衣着非常整洁,戴着幞头,腰间悬着玉佩,跟整个边营格格不入。 好笑的是,他偏偏长了一张圆脸,许是因为蛀牙只用一边牙齿咀嚼,显得一边脸大一边脸小,说话的时候吸到冷气,便会发出痛苦的‘斯斯’声。 他恭敬地向锦岁行礼,带着讨好的笑意,但他整个人都带着焦虑和急切。 不用寒星说,锦岁也知道,他必是发配边关的京官,并且一心想调回京城,一刻也不让自己忘了,自己曾是京官。 另一个管军饷和调度的程榆主薄,则和魏主薄的气质完全相反,约摸四十来岁,身材欣长,国字脸。 他穿的普通的麻衣,头发凌乱,双眼血红,跟锦岁行礼时喷着酒气,摇摇晃晃。 魏主薄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明显对自己这位‘同事’很不满。 锦岁邀请两位主薄上坐,其他人准备篝火晚会,路上买的羊和鸡,炖的炖,烤的烤。大米饭蒸起来,白面做饼。 一千余将士欢喜的像过年,锦岁听了两耳,很多人说已经许久没吃过大米白面了。 程主薄高兴地贡献自己的囤酒,可只有十坛,根本不够分。 锦岁将空间囤的能量棒都拿出来,大锅煮化了,夹面饼吃。这是路上黑虎研究出来的,黑糖最佳吃法。 锦岁又趁机将那四头狼也给拿出来,大家看到狼肉虽然惊讶,但她一路的培训还是很有用的,没人问从哪来的。 开饭的时候,锦岁发现远远围了很多人,咽着口水,垫脚看着这边的火光。 她一问才 知,那是囤田兵。 黑虎说:“别看他们瞧不起俺们,其实他们吃的更差!” 锦岁心里好笑,这两支军明显是整个燕地最惨的两支,你们还攀比起来谁更差了! 她对寒星道:“既然都是边城将士,就请他们都来参加本王的接风宴!” 魏主薄抚须笑道:“很是很是,趁此机会,王爷该收卖人心,让这些囤田兵也为王爷所用。” 程主薄切笑一声:“都是些老弱病残,收卖了有何用?瞎浪费粮食。” 寒星忙打圆场:“人多更热闹。” 等听说王爷请屯田兵一起参加晚会,皆兴奋不已,不过他们没空手来,扛了些豆菽粮来。 纷纷来给锦岁行礼,锦岁笑着回应,看到一些孩童和妇人,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她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生怕又被骂登徒子,没喊那些妇人过来。只让黑虎给孩子们送了些能量棒。 因为人太多,烤肉取消,全部炖汤,这样每人好歹能分到一点肉汤。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四野皆静,头顶明月高悬,那月亮大的不像话,群星璀璨。 整个边城好像被扔到宇宙一角,洪荒之外一般。方圆百里,除了此地,再无一丝烟火气。 锦岁没有被流放,被遗弃的感觉。反而很喜欢这里,以后这小小边城,便是我的地盘了! 哈哈,前世奋斗到死连房都买不起,一直住宿舍。 没想到穿越后咱竟然有了一座城! 当然,她没忘这戾王的身份是‘借’来的,她想的很开,等顾长萧来时,咱把边城和身份都还给他。 但我这段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分我一亩三分地总没问题吧?咱就在这里当个地主,开荒种田,就种土豆和番茄,再开医馆,收徒弟…… “啊呸!这面饼放了什么?”口中的苦涩味打断锦岁的畅想。 程主薄大大咬了口饼,嘲讽道:“盐泥啊!王爷没吃过吧?边关可没青盐吃。” 锦岁当然吃过盐泥,可这边关的盐泥怎么带股咸碱味,比中原的盐泥难吃多了。 她路上总从空间拿盐出来,已经许久没吃过盐泥了,许是今晚人太多,盐不够用,又用上了盐泥。 她发现这程主薄带着颓废和厌世,他到不是针对戾王,他是平等地厌恶所有人。 魏主薄忙呵斥道:“程大人,你怎么跟王爷说话呢?” 锦岁觉得魏主薄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忙道:“没事,本王确实对边关之物不熟。” 心中一叹,边关都破烂成这样了,他们还不团结,看来这队伍不好带啊! 第七章 讨饷 吃到一半,锦岁起身四处走走,黑虎抱着条狼腿边啃边跟着,连连道: “这狼肉真有嚼劲!王爷吃了没?” 锦岁摇头:“本王不喜狼肉。” 黑虎很遗憾: “俺还说,明个再带兄弟去打些狼呢!王爷爱吃啥?熊掌爱不?” 锦岁连连摇头,她啥野生动物都不爱好嘛! 她没往囤田兵聚集的地方去,她知道这些底层人的想法,她一过去大家只会拘谨。 只远远看那些人吃饭,明明是那么难吃的豆菽饭,因为掺了些肉汤,个个的双眼放光。 孩子更是饭不吃到嗓子眼绝不放碗! 而分给他们的大饼,孩子们欢喜地抱着啃起来。 那些大人则悄悄往胸口藏,明显是想拿回家留给孩子慢慢吃。 妇人们不敢往篝火边凑,只远远坐着,讨好地给火头兵打下手。 分到一碗汤半块饼,是一口也舍不得吃,皆喊儿唤女来吃。 锦岁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洛城见过难民,没想到边关戌卒的生活同样的苦! 并且一遇战事,首先丢命的就是边关戌卒。 早先听闻,边关的百姓就像地里的韭菜,被外敌一茬一茬地割。 她觉得自己代入戾王这个身份,代入的太深了。 自己明明也是个普通老百姓嘛,怎么生了大人物该有的忧国忧民的心呢? 只是,别人她管不了,这边城既然是她的,那她就有责任让这些人吃饱,吃好! 这时她听到魏清泉发出极大声的惊呼,接着好像跟寒星他们吵了起来。 她忙过去,一听才知,魏清泉得知王爷将卖宝的五千两银子,分给了接她的将士,而剩下的已经不足千两。 他骂寒星不劝着王爷,因为整个黑羽营已经三个月没发军饷了。这笔银子应该拿到边城再用的! 倒是程主薄,敬佩地看一眼锦岁。 锦岁忙挥手道:“你们先别吵,魏主薄你说什么?黑羽营多久没发军饷了?” 魏主薄痛心疾首地道:“三个月!若有这五千两银子,也好补发将士们的军饷。” 锦岁却不认同他的话: “魏主薄这话怎么说的?军饷该朝廷来发,那五千两是本王赏给众将士的,难道有了本王的赏赐,就能不要军饷?” 魏主薄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戾王会这么说。张口结舌解释: “可,可朝廷发不出来,王爷您有银子……” 锦岁打断他: “本王有银子是本王的事,本王要拿来赏赐将士,拿来挥霍,拿来吃喝玩乐,与朝廷有什么关系?” 这就像我彩票中了一千万,但公司该发的三千块,还一样发啊! 你不能因为我有了一千万,我三千的工资就不给了吧? 她转头问负责军饷的程主薄:“朝廷不发银子,你是怎么做的?” 程主薄两手一摊:“下官跑到燕州城外等牧州大人要军饷,被轰打了出来。” 寒星作证:“是的,程主薄每月必去三回。” 锦岁气笑了,讨债你们是真不专业。她挥手道: “准备一下,明日所有黑羽营将士,随本王一起去讨军饷!” 听到消息的囤田兵校尉,也过来讨好地问: “王爷,我们也三个月未发军饷,可否随王爷一起去讨要?” 锦岁点头道:“当然可以!都准备着,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去燕州城。” 黑虎小声提醒:“王爷,您昨日说,要鲜花铺路,州牧来请,您才去燕州城的。” 锦岁可算明白寒星天天踢这憨货的心情了,她此刻就想给黑虎来一脚! “本王不进城,就在城门外坐着等,不发军饷,咱们就不走了!” 魏清泉吓一跳,堂堂皇子,怎能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来。 忙劝道:“不必如此啊王爷,您先见一见李州牧,商议一番再说。” 锦岁问程榆:“程主薄觉得呢?” 程榆饮 尽杯中酒,哈哈大笑道:“明日王爷讨军饷,下官愿意在前面带路!” 锦岁也哈哈大笑起来,她转头对魏主薄道: “魏大人留守,放心,你那份军饷,本王会帮你讨到的。” 这一天许多人是一夜未眠,寒星在组织一半人留守,一半人随王爷去燕州城。 锦岁才进空间拿东西,白大褂全拿出来,让黑虎送去给妇人,连夜改缝成长布条,写上: ‘还我军饷’‘还我血汗钱’‘三月无饷,饿死边军’‘戌边卒抛头颅、囤田兵洒热血,李牧州还我军饷’,等等横幅。 她亲手写的,把黑虎给惊讶的半天没合拢嘴,为什么感觉王爷对讨军饷这事,很熟练呢? 锦岁觉得既然要闹就闹大一点,不然小阵张没啥用。 至于魏主薄说,此举算是彻底得罪了李州牧。 锦岁丝毫不放在心上,从燕州官不许她进城这事就看出来了,双方就没缓和的余地。 李州牧三年一调任,肯定不想掺和皇家的破事,为了不得罪皇后和誉王,自然是远离戾王。 反正不指望跟燕州官搞好关系,那把实打实的银子搞到手,才是要紧的。 再说,她相信她帮黑羽军和囤田军讨到军饷,这两支军便是她的铁军了。 得到一支忠诚的军队,不比讨好李牧州有用? 天很快就亮了,将士们因要去讨军饷,都很激动,只把昨夜剩下的残羹煮一煮,一人喝一碗,便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囤田军没有马,只能步行跟随。 出发前锦岁开动员大会,直接说,你们若不团结,谁也帮不了你们! 本王今日为你们出头,若你们中途退缩,那以后本王绝不会再管。 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燕州军看到,最不起眼的边军和囤田军,也是有力量的。 欠饷还钱,天经地义!不要退缩,不要害怕。 别怕李州牧事后追责,万事本王担着。 只要本王不死,你们就是我的兵,本王必会保护你们安全! 可能从没有哪个上位者,这么真诚地对他们说过话,替他们出过头。 所有人都很感激,激动地叫着,自己绝不退缩,誓死站在王爷身边。 黑虎又拿到他的道具锣,酒还没醒的程主薄在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燕州城去。 当李州牧接到消息,戾王带着一支军队往燕州城来时。 他冷笑一声:“连一夜都忍受不了,以为这样本官就准他进城了吗?绝不能让他安营燕州城。” “他若请见本官,便说本官不在城中。” 到底是皇子,也不能做的太难看,避而不见就行了。 当锦岁和黑羽营先一步到燕州城外的时候,早就听到消息的燕州百姓,特别是大家子弟,皆跑到城墙上看热闹。 准备看一看这戾王出糗。 燕州第一大家燕家,自然也听到消息,燕家当代家主燕九郎,听到弟弟燕十一邀请他一起去热闹时,摇头道: “无趣!” 燕十一笑道:“就是,凭他是谁,来到燕地,就得守规矩!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九哥不去,我找十二娘一起去。” 第八章 燕十二娘 燕十二娘也不愿意去,并且拒见燕十一。 燕十一很奇怪,叫来妹妹的贴身丫环宝珠: “你家姑娘怎么了?昨儿还欢欢喜喜地出门赏荷,怎么回来后就闷在房里不见人了?” 宝珠吓的圆脸发白,低垂着眸道:“姑娘玩累着了,想休息休息。” 燕十一素来心大,一点也不觉得妹妹有事瞒着自己,父母早逝,他和十二娘在兄长的羽翼下长大。 自幼便比别的兄妹更亲密些,兄妹间素来坦诚。他觉得十二娘若有心事,一定会告诉他。 若没告诉他,那就是没事。 故而笑着朝屋里喊一句: “十二娘,真不去吗?听说那戾王长的极英俊,你不是素来喜欢看长的俊的公子哥吗?” 屋里的十二娘又羞又气,大叫道:“我不去!谁要看什么戾王!” 十一郎不再执着,道了句:“那你歇着,回头哥给你买醉香居的烧鹅吃。” 他潇洒地出府,约上三、五个旧友,一起去城门口看热闹。 却不知家里的妹妹正处于,少女情窦初开,又羞涩又苦闷的时候。 想到昨日在燕来湖发生的事,她就羞的把头埋在枕头里,恨不得憋死自己算了。 因为昨日她回来就悄悄找大夫问过,才得知在沿河沿海一带,确实有往溺水者口中渡气救人的做法。 据说是溺水者会有假死现象,那时魂已经在去地府的路上,只有生人往对方口中渡一口气,这口生气才能将魂招回来。 也就是说,那个英俊的公子真的是在救她的命! 燕十二娘长到如今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见到那般英俊的男子,不像燕地男子粗犷,他皮肤细腻白净,眉眼温柔。 为人更是温柔优雅,若是燕地男儿被人骂登徒子,被人误会,一定会大吵大叫为自己辩驳。 而他却只是温柔辩解,还安慰她不要害怕,他更没想过,要燕家报恩。 就这样,燕十二娘对昨日遇到的年轻公子,一夜之间,大为改观,由登徒子,变成温柔英俊的救命恩人。 她想再见那人一面,可又不敢让燕家人到处打听,只让宝珠在外面打听一番。 那么英俊的公子若进了燕州城,一定很容易查到,可宝珠就是没找到人。 今日再听兄长说要去看什么戾王,别说他是皇子,即便他是天王老子,在燕十二娘心中,也抵不过她的救命恩人。 “宝珠,再去找!不光燕州城,城外也让人去找找。悄悄的,别让兄长知道。” 宝珠低声嗯了一声,小声问:“姑娘,找到他您准备怎么做?” 燕十二娘看着自己的手,昨天她就是用这只手,扇了那公子一巴掌: “总得跟他说声对不起,再道句谢。” 与此同时,她心心念念的优雅公子,此时与燕地儿郎并无二样,同样粗犷又嚣张。 带着黑羽营将士,在燕城门外,拉开横幅,敲锣打鼓地叫着:“还我军饷!” …… 李州牧正在府中喝着茶,等着下人带来撵走戾王的好消息。 但听到府外街道的喧哗,且传来叫喊声,他坐不住了。 忙让人去打探,城里出了什么事? 待得知戾王压根就没打算进城,人家不是要进燕州城安居的,而是来替黑羽军和屯田军讨饷的。 李州牧差点喷茶,赶紧去城墙上一看,城墙上已经有许多燕州官员,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家公子哥。 城门外围满了燕州百姓,华夏人爱看热闹的天性,更何况这样的大热闹。 从来没听说哪家皇子,带着一群边卒,向朝廷官员讨军饷的。 你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脸吗? 你可是皇子哎,你不应该让在朝廷这边吗?怎么替边卒出头了? 李州牧的脸都气绿了,听着戾王在那叫问: “李州牧?让他出来见本王!不给边卒发军饷,本王就坐在燕州城门口不走了!” 那些公子哥大笑道: “哎 哟,咱们的戾王来讨饭喽!来来来,李州牧不给你们发,本公子给你。” 说完往城墙下抛一把铜板,其他公子都跟着大笑,也往下扔铜板。 还有扔大饼白菜的,他们就是故意恶心戾王的。 寒星大怒,恨不得提刀去砍了这些人,我们王爷,岂容你这般羞辱! 被锦岁伸手拦下,笑道:“让他们扔,一枚铜板也是钱,为什么不要?” 程主薄饶是有趣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他的上司是个与众不同的皇子。 锦岁对黑虎道:“喊大声些,李恒,出来见本王!十息喊一回,一直喊到他出来为止。” 黑虎‘哦’了一声,才吸气扯嗓子,又呼气瓮声问:“王爷,李恒是谁?” 寒星无语:“就是李州牧!” 黑虎这下没问题了,一边敲着锣,一边骑马在城门口来回渡着,隔十息喊一回。 他自己喊累了,便让将士们齐声喊。 李州牧在城墙上气的直跳脚,指挥守城士兵道: “射箭!射箭!把这些意图造反的边卒赶走!” 燕州官员忙劝他万万不可,戾王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燕州城外啊! 李州牧这下理解蒋南胜了,这哪里是皇子,这就是个泼皮! 李州牧认定,这些边卒是乌合之众,吓一吓就走了。他不伤害戾王,朝廷也不会治他的罪。 便亲自取弓搭箭,对城下高吼:“尔等意图谋反不成?快快离开,否则本官手中箭可不长眼睛!” 寒星等人忙上前保护锦岁,那程主薄却是保护将士,他猛地走到最前方,朝城楼上高喊: “李州牧,你要杀人灭口就先杀本官!有种你射啊!” 他边说边扯开上衣,袒露胸膛,似是怕李州牧射不准,还往心口指着: “来,往这射!只要你今日还我边卒军饷,本官死又如何!我黑羽营哪个怕死?” 众将士又感动又愤怒,皆往程主薄身前挡,朝李州牧喊道: “有种就杀俺!” 锦岁突然觉得她昨日对边卒的评论不公平,他们明明很团结嘛! 她相信,即便戾王没来,没人为他们出头,他们也能在那穷苦的边营活下去。 锦岁怕李恒被激怒,讨饷事件变成杀人事件。 下马从身上取出两物,一是戾王的青铜令牌,二是她发配边关的圣旨。 举着圣旨吼道: “李恒,今日你敢射一箭,伤我一兵一卒一个子民,本王便是死,也要拉着你燕州牧一起死!” “燕州百姓都看着,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些燕州公子,拿食物铜板洒着玩。” “官员高高大上,视边卒如草芥!而边卒军在吃什么?他们吃豆菽,吃米糠,吃的还没马料好!” “本王不来这燕地也罢,今日既来了,这边军即归入本王麾下,那便拼了命也会为他们做主!” 第九章 泼皮 “李恒!边卒三个月的军饷,你给是不给?” 听到城下戾王连名带姓高呼,李州牧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再看因她这一番激昂发言,城上城下围而之人,一时皆陷入沉默。 那些正在掷着铜钱玩的公子哥儿,笑意敛去,手中的铜板有些烫手。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仿佛从这些边卒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皆露出同情。 燕州官员生怕事情闹大,传到长安,会影响他们三年一期的调任啊! 别看戾王被发配边关,成了空头王爷,除了边卒军啥都没有,但人家皇子就是皇子。 皇上再怎么打骂惩罚,但他若真死在燕地,皇上就不可能不管。 恰在此时,那些靠两条腿走来的囤田军赶到,一时乌泱泱地聚在城门外。 他们胆子更小,不敢像黑羽军一样站着,看到城墙上的官员,皆跪下恳求: “求大人们,发发军饷吧!小的家人都快饿死了!” 囤田兵虽有田,可他们收的粮食八成要被收缴成军粮,还要负责军中的马料。 一年四季片刻不得闲,就这上头还贪他们那丁点军饷。 锦岁举着圣旨一步步走到城下,再次戾声问: “李恒!边卒军饷,你发是不发?” 李州牧脸色铁青,今年任期满,他就可以调离燕地了。 发生这样的事,朝廷怎么可能给他升官平调?肯定会降职的! 这个戾王,真是鬼难缠的泼皮!跟她沾上,就没好处。 他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戾王殿下,请您理解,今年燕地大旱,为震灾不得已挪用军饷,并非本官不想发。” 锦岁放声大笑,指着城楼下那些公子抛的食物: “你跟本王说有灾情,本王怎么瞧这城里人,食物多的拿来玩啊!” “这军饷你到底是拿来震灾,还是拿来给这些贵公子们玩了啊?” 那些燕地公子不乐意了,皆大喊道: “老子扔的是自家粮食,花的是自家银子,用了你朝廷一个子吗?” “我家的粮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戾王管不了朝廷的官,还想管我等不成?” 见戾王成功挑起燕州士族公子的怒火,李恒这下是彻底慌了。 这双方打起来,他不管帮谁,或是两不相帮,都是错。 这戾王既然不是为了进驻燕州城,只是为了讨军饷,赶紧给他们,把他们赶到边卒,再不来燕州才是正理。 李恒忙道:“恰好朝廷震灾银送到,本就打算近日给边卒军发饷。” 锦岁才不跟他废话,直接道:“那就现在发,一个不少,发完后本王立即带人回边城。” 你们这么怕本王进燕州城,以为这破城我想进吗? 李恒咬牙对副官说:“快,去银库取银子,把这个瘟神送走。” 锦岁说到做到,银子一到手,让程主薄清点够数,立即带人走。 临走时她回头看一眼燕州城,看到李恒的脸色跟蒋南胜差不多,心中嗤笑,又没刺你一刀,你黑什么脸? 本王只是替边卒军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到一幅割你肉一样的表情。 再看那些看热闹的燕城公子,她心中冷笑,且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匍匐在本王脚下! 这一刻,她完全忘了自己‘戾王’的身份是借来的。 到有一种,哪怕是当一天王,也要为麾下之人做些事的豪迈。 回程的路上,黑羽营和屯田军皆激动不已,屯田军跑的比来时还要快,只想尽快回营地分发军饷。 锦岁却怕累坏他们,离燕州城一远,路过一小镇,便让寒星去买粮食。 就地吃了些干粮休息,边城什么也没有,这次来的人多,好搬运物资,她便让寒星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粮食、衣料、铁器、锅碗、砖瓦等等。 程主薄一改之前放荡不羁,万事不管的态度,跟锦岁建议。 锅碗砖瓦不用买,咱们可以自己挖窑烧制,能省 不少银子。 倒是铁器可以多买些,朝廷已经很久没给黑羽营补发武器。 不知为何,锦岁总觉得之前程主薄挡在将士面前,迎着李恒的箭,那一刻他好像真心求死一样。 她笑问道:“程主薄拿到军饷准备做什么?” 程主薄哈哈在笑:“当然是囤美酒!昨夜王爷设宴,把老夫的酒都喝光了。” 锦岁笑道:“那本王赔主薄,这燕地酒太烈,且等本王赔主薄一些江南美酒。” 程主薄突然正色道: “王爷不要以为这军饷要到就无事,三月不发饷,李州牧也不好多给边卒军派任务。” “如今这军饷一补发,只怕任务就来了。” 锦岁豪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本王还怕他不成。” 程主薄突然低声笑起来,低笑变成仰头大笑,抚须道:“幸好魏大人没来,否则他定会哭死。” 锦岁也笑了起来,魏主薄一心想离开燕地,想回长安,如今把全部希望寄托到戾王身上。 而戾王一来就得罪了整个燕州官员,他若瞧见锦岁和李恒对峙的情形,可不得哭死。 “王爷这是打算老死边城?”程主薄玩笑似地问。 锦岁眉梢微挑:“不是老死边城,而是让边城成为本王的城!” 见程主薄一脸不解,锦岁不打算多说,事情没做之前,你说再多别人也不信。 只有你动手做了,出了成果,便是什么也不说,别人也会信。 若此刻她告诉程主薄,她打算将边城变成燕地第一大城,变成让燕州人仰望的所在。 程主薄肯定以为她被李恒气疯了。 回到燕家的燕十一,迫不及待地和家人分享他看到的热闹。 摇头道:“戾王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太子,怎么这样不要面子? 为了点碎银,把自己的脸皮抛地上给人踩!行事跟市井泼皮一般。” “他才来燕地就干出这样的事,以后谁把他当皇子?” 燕十二娘不在乎地说:“他都被皇帝发配边关,早就没人把他当皇子了。” 倒是燕九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趣味地道: “我倒觉得他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经此一事,那边卒军自然对他忠心耿耿。” 燕十一不解:“要那些边卒军的忠心有何用?得罪了李州牧,他什么好处也讨不到。” 正常人不应该,利用皇子的身份,跟燕地士族结交,礼贤下士。 讨好高官,最起码住进燕州城,总比在边营吃沙子强。 燕九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州牧保不了他的命,但一支忠心不二的军队,却能!” 第10章 戾大无穷王 李州牧不光不打算保戾王的命,当他接到消息,誉王派出的杀手到了燕地时,他暗中窃喜。 燕州城门讨要军饷的一幕,让他丢尽了脸,威严扫地。 这戾王活一天,这事就被人念一天,只有戾王死了,才能抹去这个污点! 并且,他们这些官员谁不知道,未来天下必是誉王的,他能给誉王出一份力,何乐而不为。 当来到燕地的霍统领听闻,戾王根本不在燕州城,而是在边城。那里方圆几十里,只有零星小村落。 边城更是边卒的营地,外人很难混入。想在那刺杀戾王太难了。 他正愁混进边城的办法,突然听说李州牧派几十人往边城送东西,据说是给黑羽营分派任务,送粮草和工具的。 霍统领当机立断,带着四个手下,假扮送货小卒,容易混进队伍,前往边城。 此时,边城正在热热闹闹地分发军饷,囤田兵还以为戾王会找理由,扣他们一部份军饷,没想到戾王根本没这想法,一两银子都没要他们的。 囤田兵还担心得罪李州牧,戾王若不管他们,只怕以后的日子就要苦了。 锦岁趁机提及,请囤田营帮她种些从长安带的种子,除了朝廷的军饷之外,她每月会给种植户再发一份工钱。 囤田兵校尉刘昌,是个中年汉子,闻言大喜过望,当即道不要工钱,必帮王爷种好。 锦岁笑说一事归一事,囤田军种朝廷的田地领军饷,那帮她种东西也该领工钱,不然她只能让黑羽营种了。 前世的她也是底层百姓,跟权贵交往她没经验,直来直去得罪人,但跟底层人沟通她太有经验了。 果然,她这么一说刘昌保证,必将王爷的东西种好。 锦岁说种子不多,让他先挑十户最擅种植的,她来指导一下种法。 她让囤田军种的,正是空间里的土豆、番茄和红薯,她准备先种这三样,等明年开春,再种花生。 种子不多,边城冬天来的早,万一突然降温,还能搭大棚。 同时,她召集黑羽营和两个主薄开大会,定下边城发展任务,想要富,先修路。 不说修通往外面的路,把自己城内的路先修好。 再是修缮房屋,提前为秋、冬做准备。 挖地窖,储存过冬粮草。 建公众厕所…… 魏主薄对王爷没有自暴自弃很欣慰,感动的差点留下眼泪,他劝锦岁。 即来到燕地,应该给皇帝上个平安折子。 再将跟李州牧之间的事跟皇上解释一下,省得有不明所以的人诬陷王爷。 锦岁挥手道:“那麻烦主薄帮本王写。” 魏主薄很是激动,他一个八品主薄能写面呈圣上的折子!当即保证一定会好好写。 程主薄昨夜又喝了酒,会上一直在打瞌睡,锦岁问他对城中建设有什么建议。 他醉眼朦胧地嘿嘿笑道:“得有酒馆,越多越好。” 锦岁觉得这人跟昨天一点也不一样,黑着脸正色道:“边城是军塞,永远都不可能有酒馆!” “包括青楼、赌坊、博戏都不可能有!” 众人见王爷发怒,皆屏息静气不敢多言。 程主薄好像完全没感觉到氛围,继续笑道: “没酒馆就没酒馆,对了,王爷的私印可带在身上?采购物资支取库银,需要王爷用印。” 锦岁一怔,差点把这事忘了,她连顾长萧的本名都不知道呢,咋刻私印? 想到自己现在的名声,干出啥疯狂举动,大家估计也习以为常,不能露怯。 假装不在意地道:“长安的东西本王都不会再用,让人给本王重刻一个,就刻‘戾王’。” 大家只当她想起长安的事伤心,可一群军中大老粗,不懂安慰人。 魏主薄忙道:“下官亲自帮王爷刻,只是只有封号名的私印,与大印无二。” 锦岁托腮沉思,这私印得独一无二,还得符合自己的人设。 ‘戾王’,很快她眼睛一亮,想到一极佳私印名,当即 取纸笔写,递给魏主薄: “就刻这个,以后这就是本王的私印名!” 魏主薄接过一看,吓的差点跌倒,忙道:“这,这不好吧王爷,这如何当众用印?” 众人皆好歹伸头去看,只见纸上写着五个大字: 戾大无穷王 旁人还好,程主薄已经笑弯了腰,并且连连夸奖:“这个印好!” 锦岁得到支持,笑道:“对吧,戾王戾王,那本王就戾大无穷!” 魏主薄快哭了,不敢对锦岁发火,只对程主薄道: “你到是劝劝王爷啊!” 寒星几人看到王爷笑了起来,也不管这私印有什么不妥,皆笑道: “属下也觉得很好。” 就这样寡不敌众,魏主薄一人反对无效,亲自去给锦岁刻下印私,戾大无穷王。 锦岁等着自己的新印章出炉,同时‘新官上任三把火’给边城发布十项新规。 第一就是,严禁随地便溺!抓到严惩! 第二,饭前便后必须洗手。 第三,禁饮生水,不管是井水、河水都得煮开了再喝。 第四,大除虫活动,所有人三天必洗一次澡,头上的虱子、跳蚤全部清除干净。 第五,建立垃圾处理站,城里不得随便扔垃圾。 …… 十条新规,全部是关于个人和公共卫生的。 只有老天知道,当锦岁看到他们头发和胡子里爬出肥硕的虱子,跳蚤从你身上跳到我身上时,有多崩溃。 包括囤田军在内,都觉得是戾王是贵人,自己爱干净,所以也见还不得别人脏。 虽然觉得麻烦的很,但他们敬重戾王,这些规定也不损伤他们的利益,都愿意执行。 只是都执行的不太乐意,连巡查人员都不太认真。 锦岁便招集所有人,开了一场极大的‘卫生运动会’,告诫他们洛城的瘟疫还在蔓延,不想染上怪病,就得做好个人卫生。 听到便后不洗手就吃东西,病东西会经过手进入口中,便会得腹泄、痢疾等病。 跳蚤和虱子会从吸病人身上的血,再传到好人身上,传染病就是这么来的。 上游人在河水里洗东西,下游喝生水,那水看着干净,其实里面都是脏东西,一喝可不就得病吗? 万一上游漂来死尸,你喝了那河水,就等着全家染病吧! …… 她说的简单易懂,再加上拿太医院真实病情举例,边卒何时听过这些,单就‘太医院说的’这五个字,就有信服力。 果然,会后大家执行规定积极多了,男的相约去河里洗,女人和孩子都烧热水在自家洗。 又用蓖麻油梳头除虫,小孩子直接剪成短发。牲口棚清理干净,街角屋后的腥臭味少了许多。 短短几天,这座老破小的边城虽然依旧老破小,但干净之后,北望塞北,南望中原,西有群山,东有森林。 破落和沧桑之下,又多了几份浪漫唯美。 锦岁欣赏着焕然一新的边城,看着寒星带人修路,扭头便看到从燕州城方便来的一支队伍。 唤来程主薄:“你说的没错,这李恒是几天都等不了,瞧,派人传任务来。” 第11章 刺客 程主薄脸都没洗,双颊通红,眼睛睁了一半,双眼皮耷拉着。 拱手道:“下官接待他们就成了,王爷不必出面。” 锦岁很满意程主薄这一点,人家对工作的态度就是,该我干的活我绝不推脱,哪怕要拼命我也会上。 但该摸的鱼还得摸,该怼同事就怼同事,不该我干的活,也别支使我。 爱喝酒归爱喝酒,但人家喝酒不误事。 跟后世的职场比,咱家程主薄早一千年学会了躺平。 锦岁自然同意,带着黑虎前去屯田处,看刘校尉挑出来的十户人家,才清整好的荒地。 她提前从空间拿出一麻袋土豆一麻袋红薯,让黑虎背着,一筐子番茄自己提着。 为了攒种子,她半夜都爬起来一趟进空间,终于攒够能种十亩地的种子。 刘校尉欢喜地来接应,指着一大片农田道:“王爷您瞧,俺让人细细地犁了三遍,田沟也挖好了。” 黑虎蹲下摸把土笑道:“这都不是种庄稼,是种花呢!瞧这土均的。” 锦岁让他将十户人家都喊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被选中为王爷种地,他们即兴奋又骄傲。 将三种农作物拿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该怎么种。 像土豆,得先捂发芽,按芽点切块,滚些草木灰种下就行了。 红薯要先育苗,再将红薯苗插扦,红薯地挑半沙土的地种更好。 番茄同样要先育苗,将种子挑出来,番茄蒂也能种,种子不多,不能浪费。 剃下来的番茄果肉拿到灶房,煮番茄汤够全营一人分一碗。 她边说边问他们,哪里不懂的?肥、水怎么调配?红薯怎么挖田垄? 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可见王爷竟然对农事这么熟知,那三样新农作物又精贵,他们生怕种坏了,也就放开了胆子问。 刘校尉生怕有人记漏了,又叫来许多屯田兵,大家一起听一起记。 其中有一人引起锦岁的注意,这个中年汉子长着天然卷,明显长辈中有胡人血统。 又长了一脸络腮胡,大圆脸深眼眶,眼珠偏黄。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口齿不清,好像舌头短了截。 说话叽里咕噜声音还贼大,他的问题都是别人‘翻译’给锦岁听的。 锦岁看他这模样,忍不住闷笑,这人要换上白衣裳,戴上小帽子,简直就是‘疯狂的戴夫’啊! 笑问刘校尉:“这位是不是你们当中的种地能手?” 刘校尉惊讶道:“王爷瞧出来了?牛大确实是俺们中最厉害的,每季都是他的田庄稼收成最多。” 锦岁腹绯,疯狂的戴夫不是种植能手,会被僵尸吃掉脑子的。 直教到黄昏,她才将三样作物郑重地交给刘校尉。 约好三天后她再来看育苗情况,不过这期间他们有任何问题,随时来寻她。 等她和黑牛回到黑羽营时,只见程榆站在高处,一边喝着腰间悬着的葫芦酒,一边看向远处返程的队伍。 边塞一到黄昏风就极大,吹的他衣衫乱飞,很有落拓诗人的气质。 见他脸色有些凝重,眉心紧皱着。 黑虎小声道:“程校尉不高兴,小心他发酒疯。” 锦岁笑问:“他怎么发酒疯?” “又是唱又跳,还拉别人一起唱,曾拉着寒大哥唱了一夜,把寒大哥都唱哭了。” 锦岁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发酒疯倒也能接受。 她上前问道:“程主薄,可是李州牧交的任务太难?” 程榆塞上葫芦塞,压低声音道: “任务倒不难,跟往前一样,清理河中淤泥。让下官觉得,他是还没想好怎么折腾黑羽营。” “不过,有些不对劲。” 锦岁忙问:“怎么回事?” 他指向队伍:“来时四十人,这回程只有三十五人。有五个人,不知去向。” 锦岁看一眼已经看不清人影的队伍,人拉着驴车,一眼看过去队伍极长。 佩服程榆的心细,他竟然 还数了人数。 程榆轻笑道:“下官别的本事没有,天生就有一种本事,人也好物也好,一眼就能看出数量。” “年轻时强些,一千之内,十有九次都是对的。如今眼睛不太好,不过单是人嘛,一百之内还是不会错的。” 锦岁大为惊讶,这简直就是数学天才啊! 这么想着她就问出口来:“程主薄简直是天资过人!如此大才,怎么来到边关这等小地方?” 程主薄瞟她一眼:“王爷还有治国之才,怎么也来到边城?” 两人相视一望,齐声大笑起来。 黑虎不知他俩在笑啥,也跟着大笑,笑完还问: “少的那五个人,是留给咱们干活的吗?” 锦岁才想到正事,她忙道:“不要声张,程主薄,你对营地熟,和寒校尉一起悄悄排查。” 程主薄点头问道:“这人是来做什么的,王爷心里有谱?” 锦岁‘切’了一声:“岂能不知?从长安一路追到此地,不要本王的命,他们誓不罢休。” 黑虎吓一跳,忙要带锦岁回营地保护起来。 程榆叮嘱他:“黑虎,你绝不可离开王爷左右,不论谁来唤你,都不能离开。” 当锦岁回到营地房间时天已经全黑了,这房间是整个营地最豪华的一套,但也就是三间瓦房带两间偏房和个大院子。 平时锦岁睡东卧,黑虎或寒星睡偏房,西卧是她的书房,算是办公室。 今夜营地吃番茄汤,很多人都是头一回吃,又好奇又欢喜,都在围着囤田军的几个人问,这番茄什么时候种出来。 见王爷和黑虎一直没来吃饭,寒校尉和程主薄也不知所踪,魏主薄亲自盛了饭菜送过来。 锦岁接过之后,和黑虎快速吃完,也不留魏主薄,让他赶紧去休息。 魏主薄却不愿意走,非要跟她说写折子的事。 将写了一半的折子取出念给她听,抑扬顿挫,用词华丽,简直把个报平安的折子当成春闱文章来写了。 锦岁受不了,又怕刺客随时会来,借口上厕所,进空间取武器。 之前用过的催泪弹是个好东西,拿上。 给凌爷爷的大砍刀又复制了一个,拿上。 工具用的小刀也拿两把藏在靴子边上,顾长萧的匕首藏在袖中。 感觉还是不保险,想到黑虎箭术极好,她又拿些强性麻药,准备涂抹在黑虎的箭头上。 然后魏主薄就看到,她如厕出来之后,手里抱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不给他发问的机会,直接对黑虎道:“把你的箭都取来,涂上这瓶药。” 黑虎双眼放光:“这就是传说中见血封喉的毒药?” 锦岁无语:“对对,用心涂,别不小心自己中毒了。” 她则往自己的匕首上涂,这时寒星带了十几个将士过来,什么也没说,就在院中找藏身点。 他自己则过来道:“请王爷藏进地窖,那些贼人非常狡猾,不知躲到了何处? 程主薄说他们一定会打到这里来,让我们在此守株待兔。” 魏主薄这才发现不对劲,吓的一头汗:“王,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锦岁无奈摊手:“让你走你不走,现在走不成了,你要出去,必定会遇到贼人。找地方躲着吧!” 又对寒星道:“本王躲起来有什么用?见不到我,他们不会露头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身诱敌!” 这活咱干的熟,咱专业就是干当替身,以身引敌的活。 第12章 揭穿 锦岁让黑虎在院中挑起灯笼,生怕刺客找不到地似的,用灯笼给人指路。 看到灯笼点起的程榆,瞬间明白王爷的打算,笑着摇摇头,真是个胆大的主!不愧‘戾大无穷王’之名。 他取下腰间酒葫芦,边喝边摇摇晃晃,大叫大笑地朝锦岁住处走去: “王爷,你要赏下官的美酒,今夜可备妥?” 接着又唱起歌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屋里魏主薄听到急的直跺脚: “这个酒疯子,平时酒不离身也就算了,偏偏在今晚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喝成这样!” 寒星沉思:“不对,程主薄是知道有刺客的,他绝不可能喝醉!” 锦岁同时想到这一点,起身道:“黑虎,陪本王去接程主薄。” 抬手示意寒星和魏主薄不必再劝,正色道:“魏主薄你躲好别出来,寒校尉带人埋伏。” 寒星猛地上前拦住锦岁,快速跟锦岁说了他的计划。 很快,屋里传来戾王爽朗的笑声,接着就见他和一个黑大个走了出来: “程大人快请,好酒本王已备妥,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程榆歌声停了,在月下摇摇晃晃,朝眼前之人拱手行礼: “王爷。” 随着他这一声唤出,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月光下的夜色里,闪过几道细电般的光芒。 接着便见四道长刀伴着四道黑影,齐齐向戾王袭来。 眼看那刀近身,戾王三人也动了,黑虎高喝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接下一刀。 而那戾王的功夫也极高,抽出腰间长剑迎敌。 就连那站都站不稳的程榆,也提起酒葫芦砸向一人,这程榆力道极大,化枪为拳,竟也是个练家子。 这四人再蠢也知中计,这戾王三人明明早有准备,根本不像是被突袭的模样。 但四人抱着誓死也要完成任务的决心,刀刀致命,誓要今夜取了戾王的性命。 就在三人与四人在月下对战之时,屋里的魏主薄一边使劲敲着锣,大喊: “来人啊!抓刺客!” 院中埋伏的将士,一半冲出去援助,一半躲着不动。 魏主薄喊了一阵,便捂着半边脸,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身边传来一人的安慰:“别害怕,他们攻不进来的。你别哭了。” 一闻此言,魏主薄差点真哭了: “王爷,下官不是吓哭了,是牙痛难忍。” 没错,他身边的人正是锦岁,而外面那个和黑衣人对战的戾王,则是寒星。 替身法这一招,不止她一个想到了。 锦岁淡定地摆弄着黑虎的弓,笑道:“等有时间本王帮你把烂牙拔了。” 魏主薄低声问:“王爷,您一点都不怕吗?” 锦岁嗤笑一声:“本王什么场面没见过?几个刺客而已。” 魏主薄想说,以前您是太子,身边暗卫无数,自然不用怕。 但现在,您身在边关,孤立无援,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呢? 很快魏主薄发现,王爷竟然拉不开弓。 他忙上前接过弓道:“让下官来吧!” 锦岁略有惊讶:“魏主薄也有功夫?” 外面的落拓酒疯子程榆,手拿酒葫芦跟提刀的刺客对打还不落下风,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没想到魏主薄也会功夫! “呵呵,君子六艺,下官的骑射还是不错的。” 想来也是,身在边关,不会功夫活不下去啊! 锦岁佯装按着手臂:“路上被他们伤了手,害得本王连弓也拉不开。” 魏主薄丝毫没有怀疑,一边吸溜着嘴,一边拉弓瞄向院子,可那四个人动作太快,他一直瞄不准。 锦岁按住他的手:“先别动。” 来的可是五个人,明显还有一人躲在暗处。 说时迟那时快,她话音才落,突然从高空中飞来几支暗箭,竟然将院中躲着的将士一一射中。 接着便见一人从 屋顶飞下,这人竟然一直埋伏在屋顶上面! ‘哐’的一脚踢碎锦岁身前的窗户,那人就地一滚进到屋内。 屋外的寒星已经发现情况,忙抽身进来,黑虎和程榆为他开路。 但屋里的刺客速度更快,此人明显是首领,功夫极高。 只见他唰唰两剑,砍掉大叫的魏主薄手中的弓,一脚将他踢翻,魏主薄吐着鲜血还在叫: “王爷快走!” 锦岁真希望顾长萧能看到这一幕,最起码让他知道,边关的将士们都愿意为了保护他而奋不顾身。 那黑衣首领虽蒙着面,但锦岁还是认出这双眼睛,因为两人已经见过两面了。 一次是在破庙里,就是他带人赶来和山匪对上。 一次就是她假扮顾长萧跳崖之时,也是这人率先赶到崖边,亲眼看着她跳下去的。 锦岁知他身手极好,自己根本无力抵抗,想制胜只有一次机会。 昏暗的蜡火下,她故做镇定,叱道:“大胆贼子!竟敢刺杀皇子。” 这人提着剑,本在步步逼近,就在离她三步远时,突然停下脚步,双眼大睁,满是诧异: “你不是戾王!” 他知道院中那个戾王是假的,怎么也没想到,这屋里躲着的戾王也是假的。 他左右快速打量,以为真戾王必躲在屋里。 抓住他这一丝分神的机会,锦岁手腕一动,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直取他面门。 可惜她的速度太慢,黑衣人轻轻一挥剑,便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 待看到那匕首上面的‘君’字,黑衣人料定真戾王就在此处,一剑劈向锦岁身边的书柜。 恰在此时,寒星赶到,两人战到一处。锦岁拾起匕首在旁边打机会补刀。 那黑衣人见行刺失败,戾王不知所踪,准备撤退,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响。 就从被黑衣人打破的窗口处,飞来一支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箭射进这黑衣人的肩膀。 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一顿,速度减慢,寒星攻击更快,十几招之后,寒星打落了他的武器,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转头向锦岁:“王爷,杀不杀?” 那黑衣人满眼不可思议,惊呼一声:“他根本不是戾王!” 说完这句话,那黑衣人身体一软,往地上倒去,仍然盯着锦岁问: “你是谁?戾王在何处?” 锦岁知道是黑虎箭上的麻药起作用了,上前狠踢他一脚,冷笑着问: “你说本王不是戾王,那是谁?是你爹吗?” 黑衣人‘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锦岁本来是要杀了他的,但转念一想,他就是誉王派的一个刺客,杀了他,明个还会有别的刺客来。 再则就是,他刚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是戾王。 这个时候把他杀了,岂不是有杀人灭口之嫌? 只有让他改口,自己的身份才不会被人怀疑。 第13章 当牛使 锦岁摇头道: “留他一条狗命,本王到要问问,他刺杀失败,便说我不是戾王,究竟是想做什么?” 寒星温声道: “自然是知道自己必死,故意挑拨。王爷何必在意一个刺客的话。” 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表明,他一点也不信刺客的话,坚信她就是戾王! 程榆可惜地看着手中碎掉的酒葫芦道: “不知刺客有多少同伙进了燕州城?另外四个都死了,是得留个活口审一审。” 说完上前蹲下扯掉黑衣人脸上的布,又捏开他的嘴,手指进去摸索一阵后道: “王爷,这不是专业刺客、死士之流,牙里没藏毒药。” 说完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程榆竟然将他的颞下颌关节脱位,还笑道: “防着他咬舌。” 锦岁佩服地道:“还是程主薄考虑周到。” 寒星和黑虎看程榆的眼神都变了,这程主薄平时一幅只爱喝酒的醉汉模样。 没想到杀起人来,跟喝酒一样平常。 锦岁将从空间取的伤药拿给寒星,去给外面受伤的将士治疗,她则亲自给魏主薄上药。 收拾妥当之后,天都快亮了。 锦岁让寒星把那四具刺客的尸体拉去燕州城给李恒,大张旗鼓地拉,让沿途百姓都看到。 昨日这四个刺客是李州牧派来的,如今戾王受伤,黑羽营一干将士受伤,李州牧就说怎么办吧? 寒星低声问:“王爷,您跟属下交个底,是打算让李州牧赔多少?” 锦岁笑了起来: “寒校尉果然了解本王!眼下本王要别的东西也守不住,不如多要些银子,修建咱们边城。” “要一万两!他若不给,本王就告御状!” 她还亲手写了封信给李恒,不想此事闹大,就赔银子。 信上用的印正是魏主薄才给她刻的‘戾大无穷王’。 寒星走后,锦岁小睡了一个时辰,听闻那黑衣人已经醒来,她便带着黑虎去见人。 那人被一盆冷水淋醒,迷药的劲还没缓过去,脚又被链起来,整个人像待宰的绵羊一样瘫在地上。 就这黑虎还不让锦岁上前,自己过去像提小鸡崽一样,将那人提起来: “王爷问话,老实回答。” 那人抬眸看一眼锦岁,依旧用坚定的语气道:“他根本不是戾王。” 可惜下巴被卸,说话流口水,还口齿不清。也就比屯田军里,疯狂的戴夫强点。 锦岁笑问:“你不是江湖杀手?” 那人狠瞪锦岁一眼,扭头不答。黑虎气的直接大掌抓着他的头顶,把他的头扭过来: “说!” 然后黑虎就看到他腰间一物,伸手一扯,是块令牌。 黑虎拿给锦岁,只见上面刻着一个‘都’字,另一面刻着‘霍’。 锦岁压根不知这是哪个机构的,但为了不漏破绽。 故意冷笑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誉王为了杀本王,都不加掩饰,直接派出你们来。” 那人这才道: “你即知道我来自都尉府,便明白我是见过戾王的。 你究竟是何人?戾王在什么地方?” 锦岁得到有用信息,‘都’是都尉府,这‘霍’自然是这人的姓。 将令牌抛给黑虎:“拿去给程主薄,李恒要是不赔银子,就拿这个证据告到长安去。” “有霍大人为人证,誉王想不承认也不行。” 霍统领大急,想挣扎着来抢令牌,却被黑虎一掌推倒。 锦岁最后问他:“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你根本不是戾王!” 锦岁拍手笑道: “还真有骨气,很好。屯田营正缺拉犁的牛,你骨头这么硬,去拉几天犁。” 霍统领急道:“士可杀不可辱……” 没等他说完,锦岁就嗤笑道: “你都当刺客了,还想要尊严?拉你的犁去! ” 黑虎执行王爷的任务执行的最到位,锦岁让他亲自盯着,就把这姓霍的当牛用,一天就给一顿斋饭。 锦岁回屋继续补觉,等着寒星从李恒那里敲回银子。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带三千余边卒军,围着燕州城门跟李恒讨要军饷之事,已经天南地北传开了。 自然也传到还在怀州的凌爷爷三人耳中,凌爷爷又一次听到说书先生说戾王。 只是这一次说的很小声,私下偷偷议论。 毕竟戾王才打了怀州蒋南胜,在怀州没人敢当众说戾王一句好话。 但私下说的就多了,什么戾王爱兵如子,善待士卒,不惧权贵等等。 凌爷爷又一次跟锦安感叹,人一经历大事,性情就会大变。 就连皇家子弟也不例外,前太子被废,贬为戾王,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瞧他这一路干的事,哪一桩都让人惊掉下巴。 一个皇子,干出带着士卒围城,只为讨要几千两银子的军饷。 真是闻所未闻,史无前例! 待他发现顾长萧听闻此事之后,脸色极为凝重,当即拉凌爷爷商量: “须得尽快赶往燕州城,不能再拖下去。” 凌爷爷再次问道:“你究竟为何这么心急去燕州?还有,你是怎么确定我孙子在燕州的?” 顾长萧只得道:“请恕我不能明言,但请道长相信,到了燕州,我一定将小道长平安送到您面前。” 凌爷爷轻叹一声: “如今老道只能信你了!老道已经找到离开怀州的办法,有一支送葬队需要道士做法事,我们正好混进去。” “只是出城之后,往燕州的关卡如果通过,老道就没办法了。” 顾长萧忙道:“那时我来想法子,眼下最要紧的是出城。” 两天后,三人用银子加上凌爷爷的口才,成功混进送葬队的道士队中。 一出怀州城,三人便找了个由头脱离队伍,没料到在城外不远处,就遇到一支流民队伍。 更让三人惊讶的是,这支流民队伍不是北上逃离有瘟疫的中原一带,竟然是往中原去的。 “洛城附近有戾王派的将士发药,那药极有效,已经医好了很多人。” “我们都是家中有病人,总不能躺着等死,冒险一试说不定能去求到药。”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三人都诧异了,这戾王不是才在燕州要军饷吗? 何时又派人往洛城施药了?还有,他哪来治瘟疫的良药? 就在这时,一人惊呼起来: “哎哟,你们三个道士,老的老小的小,不会就是戾王要找的人吧?” “听说戾王在找三个道士,只要带去道士的线索,就能得到良药。” 凌爷爷心一惊,但面上却不显,笑道: “我们哪有本事认识戾王这样的大人物?” “这戾王在找什么样的道士?说不定老道认识。” 等跟这些流民聊过之后,凌爷爷有了猜测,小声对顾长萧和锦安道: “我怀疑这洛城施药之人,就是岁岁! 她之前在镇上找大夫配了不少药,兴许里面刚好有治瘟疫的。” “她一定是找不到咱们三个,才故意放出风声,想让咱们回头去找她。” 锦安疑惑道:“可哥哥为什么去洛城?咱们好不容易才从洛城逃出来的。” 凌爷爷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有消息,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顾公子,这燕州咱们先别去,先去一趟洛城。” 第14章 坦诚 顾长萧顿时心急如焚,他很确定那燕州的‘戾王’就是小季道长。 而洛城这施药找道士的戾王部下,肯定就是黑羽营的将士。 若调头去洛城,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小季道长在燕州干出围城讨饷的事,还有誉王的人在追杀,她的处境太危险了! 必须尽快赶到燕州,将两人的身份换回来。 可这一次,凌爷爷和锦安都觉得,应该先去一趟洛城,找到施药的人问问情况。 他俩的理由是,燕州太远了,燕地又封了关,凭他们三个普通道士,根本进不到燕地。 洛城离得近,去打探一下锦岁的确实消息之后,再考虑下一步计划。 顾长萧一时劝不住两人,稍一思索,决定坦诚相告。 “季道长,你一直问我,为何确定小季道长去了燕州,今日我便将实情相告。” 然后顾长萧就说了一个,让凌爷爷和锦安差点惊掉下巴的事。 “你,你说你是戾王,岁岁拿了你的腰牌,假扮戾王?” 凌爷爷惊的自己扯掉几根胡须都没感觉痛,原地打转道: “你等等,让老道捋捋。” 锦安则在旁边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别人又不是瞎子,我……哥哥,不可能假扮戾王的。” 姐姐扮小道士确实挺样的,但扮成别的男人,还是戾王,打了蒋南胜,卖宝蔚州,还带几千将士围城讨饷。 这是我姐能干出来的事? 凌爷爷掐着手指,锦安以为他在算卦:“爷爷,你算出来那戾王是我哥了?” 凌爷爷没好气地道: “这哪算得出来!我在算那戾王一路走过的时间线,还真跟你哥离开的日子对上了。” 顾长萧沉声道: “季道长,我已坦诚相告,也请你信我一回,小道长真的在燕州,并且她处境十分危险,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 凌爷爷还是觉得先去一趟洛城,找到那几个施药的人比较靠谱。 犹豫不决中,他决定用老方法决断,那就是——卜卦。 原地画符,求问的就是指引方向,往北是燕州,往南是洛城。 三枚铜钱一抛,睁睛一看,凌爷爷有了决断:“去燕州。” 顾长萧是又欣慰又无奈,欣慰的是三人就行程再无分歧。 无奈的是,他这般信任季道长,将自己的真正身份相告。 而对方却是宁可信卦象,也不信他。 不过在走之前,他们又找到一群往洛城求药的人,让其将三个季姓道士,往燕州的事告诉施药之人。 很快顾长萧就发现,自从他将真实身份相告,季道长对他有了些拘谨,不像以前那么自在。 而锦安则是直接对他生分起来,甚至多了一份戒备。 顾长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路季道长在打探他的身份,而他也在打探这季家祖孙三人的过往。 到了现在,他是坦诚相告,再无隐瞒。 可季家的事他却一点也没打探出来啊! 看锦安这反应,难道他们不喜戾王? 也是,许多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都不喜戾王,骂自己意图殺父夺位。 顾长萧自嘲一笑,小季道长借着戾王的身份,弄出这么多事来,也许认定他本就是个自大自狂之人。 他哪里会想到,这季家祖孙三人,跟他还有别的渊源。 知道顾大哥就是戾王之后,锦安很生自己的气,亏他之前对顾大哥那么好,却没想到这人也是害死父亲的凶手之一。 凌爷爷知道这孩子久被他娘念叨,他爹之死的事,不仅是对黄大人,连戾王和皇上,都产生了怨恨之心。 生怕他在顾长萧面前说漏嘴,私下叮嘱:“没找到你姐之前,万不可将将你爹的事说出去。” 锦安痛苦点头,姐姐如今身陷险境,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这一路走来,锦安的成长也很大,如今才明白,以前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给父亲翻案之难,不亚于移山 倒山。 他悲伤地问:“爷爷,是不是没法替爹昭雪了?” 凌爷爷抚摸着他的头,轻叹一声道:“事在人为,你瞧,老天让咱们遇到戾王,就是给咱们机会呢!” 只求自家那孙女别再干出啥轰动的事来,万一惹怒戾王,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三人奋力朝燕州来时,锦岁正演戾王演的入戏太深,因霍统领刺杀一事,跟李州牧谈判呢! 寒星把四具尸体送到燕州城门口,守卫自然不放他进去,他便将刺客是李州牧送到边城,刺杀戾王一事大肆传播。 再次引起燕州城热议,很多人跑来瞧热闹。自从戾王来到燕地,这热闹是一桩接一桩啊! 李州牧听闻之后,大惊失色,这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戾王行事怎么如此没有章法?这种事,是能大张旗鼓地公开的吗? 他赶紧让人请寒星进府,又下令封口,此事万不可传出燕州城。 不光事关他,还关乎誉王啊! 当听说戾王张口要一万两银子,不给就告御状。 李州牧只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皇子,而是一个市井无赖的头头,泼皮之祖。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本官哪有一万两银子?并且,这刺客杀了本官的五个小吏,混进边城,与我何干?” 寒星咬死一点:“反正他们是李大人派去的,燕州城脱不了干系。” 李州牧不愿意赔银,除了自己穷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这一赔,不就坐实了他认下这事了? 不光不能赔,还要将自己摘出去。 但他误估了戾王的无耻程度,寒星一夜未归。 翌日戾王又派一支队伍进城,不光讨要刺客造成的医药费,还讨要寒校尉。 李州牧再请人进城,他们还不愿意进,直说: “寒校尉进去之后,生死未卜,万一我们进去,被灭口怎么办?” “王爷说了,只要你赔了银子,他就既往不咎。你要不赔,他就带着人证去长安告御状。” 谁都知道,戾王根本不可能再回长安,但你架不住他天天这样来胡缠啊! 如今全城人都在热议这事,地方士族都在猜测,李州牧是上了誉王的船,联手杀戾王。 这样下去,任李州牧长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戾王第三次派人来燕州要人要银子时,改了下口,李州牧不赔银子也行。 那就答应以下两点,一是修一条从燕州到边城的路,按官道的规格来修。 二是开放边城贸易权,几年前边城是能做生意的,但自从李州牧上任,便禁止边城贸易。 ‘戾大无穷王’用私印的信,给李州牧三天时间考虑,他要不答应,这事就往长安捅。 要是五人都死绝了,李州牧肯定咬死不答应,偏偏还有一个活口,这戾王又是这么胡搅蛮缠,行事毫无章法。 任你翻遍史书兵法,也推算不出他下步要做什么。 第15章 改口 李州牧只好认栽,只怨恨誉王派出的杀手无用,捏着鼻子答应,开放边城贸易权,但这路一时半会修不好。 戾王很大方地表示,三个月内修好就行了。 此事不光在燕州传开,几天之内在整个燕地十六州都传开了。 都知道戾王在边城遇刺客,这刺客还是李州牧送过去的。 戾王倒也大度,没追究李州牧的责任,只要修一条路,外加给边城贸易权就行了。 李州牧气到吐血,这还叫大度?本官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而更让底层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戾王的私印,‘戾大无穷王’。 哈哈,这戾王是脑子出了啥问题,给自己弄个这样的私印? 燕十一就当众笑戾王没脑子还不学无术,人家是力大无穷,不是戾大无穷。 他真是破罐子破摔,做了十几年的太子,一招遭贬,就干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搞笑的是,与燕十一这样的纨绔子弟,都很好奇那私印长什么样。 还有事者跑到李州牧家去,想看一看戾王的私信。 李州牧气的吹胡子瞪眼,燕地十六州的官不好当就是这样,当地士族根本不尊重你这个朝廷命官。 这越是看不到,就越想看。很快有人想到一法子,咱给戾王写信,他回信不就用上私印了? 至于这写什么嘛,还真不好写,怕留下啥把柄,聪明人立即想到一点,咱给他下帖子啊! 他肯定是不来的,但按礼仪,你人不到,也该回个信,这回信自然要用上私印。 燕十一推郑家公子:“听说你祖父已经挪了床,这不得给戾王发个帖?” 郑公子摇着扇子道:“我家跟誉王有亲,怎能给戾王发帖?” 其他人都笑而不语,郑家跟顾家有亲,以前他总念叨自家和太子有亲,如今就变成跟誉王有亲,也是可笑的很。 此时,锦岁还不知道她的私印,引起燕州无闲公子们的兴趣。 她正忙着看疯狂的戴夫们播种土豆,红薯和番茄还在育苗,土豆已经捂出芽眼,锦岁教他们按芽眼切块,再滚草木灰。 种完土豆锦岁去看番茄苗,说来也是奇怪,都是一起育的苗,还真数牛大的苗长的最好。 锦岁问他是怎么育的?他叽里呱啦说一堆,刘校尉尴尬翻译: “就是,对种子要好,要像对家人一样。” 这不清不楚的,谁能听明白? 锦岁再问,刘校尉不光不翻译,还骂戴夫,不可在王爷面前胡说。 这下锦岁是真好奇了,问黑虎:“他说什么?” 黑虎直接道:“他说对小苗要像对床上的婆娘一样,动作轻柔些,婆娘才乐意。” 黑虎挠挠头:“这菜种哪像婆娘了?” 锦岁彻底无语,放弃问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疯狂的戴夫种植法,转头去看耕田的‘牛’。 也就是咱们的霍统领,他用没受伤的胳膊拉着犁绳,奋地在前面走着,脸色煞白,嘴唇干裂。 比起洛城被山匪押着挖石头的百姓,最起码没人在身后抽他鞭子。 锦岁招手让他过来,笑嘻嘻地问:“现在告诉大家,我是谁?” 霍统领有气无力地瞪着她道:“你,根本就不是戾王!” 黑虎等人哈哈大笑起来,锦岁拍手道:“果然有骨气!那就再犁十亩地!” 霍统领在后面大喊:“总有一日,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锦岁大声鼓励:“加油!牛大人。” 疯狂的戴夫跑来叽里呱啦,黑虎笑道:“不是你本家,你是姓牛,他是真牛。” 寒星一行从燕州城回来的时候,锦岁召集众人开大会。 “好消息,咱们边城放开贸易了!” 锦岁兴奋说完,结果发现大家都没啥反应,魏主薄率先捧场,抬着脱臼的手臂道: “太好了!多亏了王爷,为我们边城谋到这么大的福祉。” 程主薄睡眼朦胧地嗤笑一声:“放开贸易,咱们有啥能卖的?自己人都 吃不饱。” 锦岁笑道:“不能这么说,贸易开放,促进经济发展,咱们边城才能富裕起来。 现在是没东西卖,但很快就有了。” 番茄、红薯、土豆种出来,再有她空间的宝物,还愁没东西卖! 程主薄提醒:“王爷与其想着生意,不如早日安排好清理河泥的排班,边城九月下雪,届时再清理就难了。” 锦岁点头:“明日本王亲自带人清理。” 这是边卒军的任务,便是有她在,完不成的话,李州牧也有理由不按时发饷。 她又让寒星说说,送四具刺客尸体到燕州城,城中人的反应。 听说李州牧气的吹胡子瞪眼,大家都觉得全身舒爽。 当听说城中人,都在议论戾大无穷王时,魏主薄的脸都黑了,锦岁却哈哈大笑起来。 黑虎送来几张请帖,锦岁打开一看,全是不认识的,有请她参加茶会,有请她赏花,还有请她参加骑射会。 锦岁奇道:“燕州人这么闲?并且,他们不是不喜本王吗?为何邀请?” 魏主薄很兴奋:“王爷,一定要趁此机会结交燕地士家,如此王爷才能在燕地广收人才。” 程榆好像是习惯性嘲讽同事,一闻此言,率先哼笑一声。 把魏主薄笑的恼羞成怒,指着他道: “程主薄,本官哪句说的不对?王爷问话,你不回答,还在这阴阳怪气。” 程榆也不看他,转头问锦岁:“王爷会去吗?” 锦岁把请帖往桌上一扔:“不去。” 魏主薄急在的旁边直捂自己的牙,还想再劝,却听程榆笑道: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心邀请王爷,王爷何必屈尊就卑?他们只想要王爷回帖。” 魏主薄不信:“为何要王爷回帖?他们明明就是想和王爷结交。” 程主薄爽朗大笑:“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看那‘戾大无穷王’啊!” 锦岁是极度无语,把这些燕州公子视为后世,专在网上看乐子的富贵闲人。 不就是一块与众不同的私印吗?竟然这么好奇! 她灵光一现,想到边城放开贸易,自己能卖啥了。 恰好在这时,寒星替一部下请罪: “王爷,赵文随属下去燕州城时,不小心将您给他的教材丢了,他想请王爷再赐一份。” 所谓教材就是锦岁在空间打印的‘三十六计’,她以为这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一样,早就有了。 没想到这个时代有孙子兵法,却无三十六计成书。 当魏主薄看到时,很是兴奋,主动提出他来教将士们通读这本兵书。 程榆也一样感兴趣,不过他更愿意边喝酒边自己看,而不是教学生。 锦岁笑道:“既然弄丢教材,那就罚他抄一份,刚好练练字。” 他们都没想到,赵文不小心丢的那份教材,刚好被看热闹的燕十一捡去。 他好奇的是那印刷体,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未见过这样的字体。 至于上面的文字,他扫了一眼,料想是长安那边出的新书籍,他不喜读书,便没多看。 等他拿回家当个新鲜物给兄长看:“哥你瞧,戾王真有闲情,教边卒读书。” 第16章 兵书 燕九看一眼那沾了汗渍和脏污的‘书’,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嫌弃,警告弟弟: “戾王的事,你少掺和。” 燕十一爽朗笑道:“我就看个热闹,管他是皇子还是反王,跟咱有什么关系。” 见兄长不想看那书,他自顾打开给兄长瞧: “这书写的是啥我也看不懂,就这字,哥你看,这是什么字体?印刷的如此工整,跟豆腐块一样。” 燕九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瞟了一眼弟弟打开的纸张,眼眸瞬间一缩,再瞟上一眼。 猛地放下茶杯,一把夺过那只有十几张纸的‘书籍’,只是依旧嫌弃脏污,只用两根手指捏着一角翻看。 燕十一被兄长的反应惊了一下,兄长自从做了燕氏家主,极少出现情绪波动。 这反应在下人看来没什么,只有他这个亲弟弟知道,兄长反应有多大。 “哥,这书写什么了?难道是皇家隐秘?我当是长安新出的书籍呢。”燕十一郎也伸头去瞧。 燕九无奈地看弟弟一眼:“这是兵书。” “还是从未见过的兵书,要么是皇家珍藏的孤本,要么就是……” 燕九没说下去,因为另一个可能实难让人相信。 但戾王做太子之时,久在军营,若和麾下谋士一起编写这本‘三十六计’,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很快将十几页的书看完,意犹未尽,心痒难耐,因为这上面只有十计,明显不是完本。 他再次一字一句又读了几遍,忍不住走到书桌前,将其重新抄一遍,这才抚平心中的燥热。 燕十一这正是彻底震惊了:“哥,这书有那么好看?” 燕九正色道:“兵书岂能用好看不好看形容?此书不知是何人所著?可流传百世,为兵家必读。” 可惜不是完本,他正想让燕十一跑一趟,去戾王那里问一问是否完本?若有完本,不论出什么价格,他都愿意买来一观。 可看一眼行事不告谱的弟弟,再想那戾王自来燕地的作为,这两人凑到一起,只怕会打起来。 戾王因围城讨饷一事,对燕城士族没好感。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带着礼物前去,想来戾王不会避而不见。 燕九自当了燕氏家主,就此再没对什么东西产生过渴望的情绪,而这本兵书,是他第一次有这么浓烈的渴望情绪。 好像心里长了刺,不得到它便不得安生。 他让人备马备礼物,准备亲自前往边城。 燕十一郎提醒:“哥,派个管家去就行了,你亲自去,旁人瞧见,以为咱们燕家跟戾王合作呢!” 你才提醒我不要掺和戾王的事,转头自己带着重礼跑到边城,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燕九冷哼一声:“我燕九行事,何须在乎他们想法?” 燕九换上出门的衣衫,带着部下离府。 燕十一懊悔地拍着自己的手,捡什么不好,捡几张破纸回来,把兄长迷的失去理智。 对了,家里还有一个失去理智的,他去后院看妹妹。 燕十二娘正一脸落寞地看着花园,眼神飘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 燕十一心疼地道:“还没找到那人啊?” 十二娘一惊:“二哥怎么知道?” 燕十一嗤笑一声:“宝珠在外面到处托人寻人,我若不知道,还算你二哥吗?” “宝珠说的不明不白,只说要找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到底长什么样?你们怎么结识的?” 十二娘顿时陷入回忆中,双颊飞红:“他很英俊,整个燕地十六州,再找不到比他还英俊的公子。” “他很温柔,说话声音像空山玉碎。优雅、高贵、知礼……” 燕十一抬手打断妹妹的话:“慢着!你这到底是找人,还是找梦中情郎?世上哪有这样的完人?” 十二娘执拗地道:“就有!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救了我和宝珠,都没要报恩。” 燕十一摸摸她的额头,觉得妹妹肯定是脑子烧坏了。 见她确实没生病 ,便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笑道: “大哥去见戾王,你想不想去?说来戾王也很英俊,不知有没有你的救命恩人好看?” 十二娘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才不想见什么王,这世间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 此时,被燕家兄妹讨论的戾王殿下,正在做什么呢? 正在看着一个大粪坑,一脸无语。 锦岁戴着双层口罩,也能闻到刺鼻的臭味,她招手让前来告状的农夫上前: “这是你家的牛粪?” 那农夫看着还在角落没入粪坑的,一堆表面光滑的新鲜牛粪,喜道: “就是我家的!我天不亮拾回来,转个眼不见了,就他一个外村人进村,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 屯田营的刘校尉拉着疯狂的戴夫,不对,牛大上前请罪: “王爷,牛大愿意赔钱,只求您别撵他走。” 牛大硕大的身子往干瘦的刘校尉身后躲,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白天在农田干活,完上到处偷粪,不愧是戴夫。 锦岁问那农夫,是把牛粪挑回去,再赔他十文钱,还是直接赔他十一文钱,把牛粪留下。 这农夫还算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不同来:“王爷是说,俺这一筐粪,值一文钱?” 锦岁点头:“以后要还有,就送到这里来,一筐一文,永不改价。” 那农夫大喜道:“那俺要钱,俺回家就捡粪去!” 刘校尉忙取十一文钱给他,农夫欢欢喜喜地走了。 锦岁想到今天去看番茄苗,果然又数戴夫的苗长的好,别人的才发芽,他的已经长出四片叶子来。 再听黑虎翻译,黄脑戴夫比划着说:“对苗要像对婆娘一样,这叶子就是婆娘的腿,要小心地扶着……” 捂着鼻子,无语地问疯狂的戴夫:“你的种植秘籍就是到处找粪窖肥浇地?” 牛大紧张地点头,锦岁挥手道:“那行,以后你不用种田了。” 牛大瞬间跪下,痛哭流涕,叽里呱啦地说着,感觉就像马上被僵尸吃掉脑袋一样。 刘校尉也百般替他求情,就连对臭味完全没感觉,一直拿棍子捅粪坑的黑虎也停下手中的动作。 王爷从没对他们发过火,这是第一看王爷生气。 锦岁一看三人这反应,无奈地说:“本王又不是要撵他走,我是说,他不用种田了。以后专门负责窖肥!” “瞧他窖肥这本事,比种田要高多了。” 刘主薄大喜,忙按着牛大的头让他谢恩。揪着他的耳朵道: “以后再不许去偷农家肥!再有下一次,王爷饶你,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感觉刘主薄不像他的上司,而像他爹。 边卒艰难,只有这样抱团取暖才能活下来。 第17章 渤海 窖肥光靠农家牲口粪肯定是不够的,边城附近就没多少农户,就算开出一筐一文的价,也收不了多少。 锦岁想到寒星正带人去挖河渠,忙和黑虎过去看,又让屯田营准备好东西,去把河泥都挑回来肥地。 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边城,这地方荒凉是真荒凉,但风景也是真好。 走在荒野还真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感觉,塞外此刻是绿油油的,很多地方的草有半人高。 边军没养太多羊,而域外牧民自然不敢跑到边军跟前放牧。 导致这一片的草长的极深,屯田营每天都有人来割草,囤作冬天的马料。 有人能吃的野菜,他们会细心地挑出来,晒干了做为冬粮。 锦岁远远朝割草的将士挥手,再往前走,便看到一条玉带似的河流,挂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大地上。 转过一个弯,看到一众将士正在辛苦挖河泥,寒星也将裤脚挽到膝盖上,下河挖泥,丝毫没摆校尉的架子。 全场没干活的就是程榆,他坐在河堤上吹着夏风,喝着葫芦里的酒,不时吟一句诗词。 目光却一直看向燕州城的方向,并且眼神十分温柔,好像那里站着他的爱人似的。 锦岁知道魏主薄一心想回长安,她有问过程榆想去哪? 结果程榆自己说,就想老死边关,哪也不去。 看到王爷过来,将士们皆欢喜行礼,寒星忙来汇报进度,保证九月前清完河道。 锦岁看到那堆黑、黄的臭泥,跟寒星说很快有屯田兵来拉,用来肥地。 寒星洗干净手脚上来回话,锦岁看着平静的河面,看一眼源头方向,不知这河是穿过多少崇山峻岭来到边城? 再看向东方,随口问一句:“这河通向哪里?” 寒星忙道:“汇入渤海。” 锦岁听到这熟悉的海名,只觉很亲切。 穿越到异世,哪怕听到跟前世一样的地名,也有种离家很近的感觉。 她感叹了一句:“真想去看看啊!” 黑虎愣道:“看什么?” 程榆摇晃着走来:“王爷想去就去呗,离得又不远,一百多里路而已。” 锦岁先是一愣,继而惊问:“你说什么?” 程榆笑道:“下官说,此地离渤海只有一百多里,比去燕州城要远一些,王爷想看海,只管去就是。” 锦岁狂喜,向寒星确认:“真的吗?你们去过没有?” 寒星不知王爷为何对看‘海’如此欢喜,忙笑道: “我们这河道要一直清理到出海口,每年都会去几趟。” 锦岁喊黑虎:“走,咱们今天就去看看。” 寒星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道: “王爷,今天太晚,不如明日准备妥当,属下护送王爷去。” 他们都以为戾王是没看过海,所以才这么兴奋。却听戾王激动地道: “有海啊!边城离海这么近,怎么会缺盐?怎么会缺海鲜吃?” 程榆觉得王爷太天真,生怕他真跑去喝海水,故意夸大道: “海水会喝死人的!” 还是寒星耐心解释:“海盐需要熬制,太过耗柴,官府也不许边军熬盐。” “没有船,只能在海边捡些小海鲜,割些海带吃。边军一年只能去几回,带不了多少海味加来。” 锦岁像打开了通往财富的大门一样,李恒禁止边军去海边,但没法禁止戾王啊! 整个边关包括出海口,都是戾王的封地。 别人只会用熬盐法,出盐低,成本高。但她懂晒盐法啊! 开垦盐田,就有源源不断的盐了。 还有海鲜,没海船咱们造,浅海养殖不香吗? 有三千多名忠诚的部下,有山有海有田有牧场,这有空间这个外挂,只要给咱一点时间,边城想不富都难啊! 等我把戾王这个‘号’养肥了,还给顾长萧时,他不得感激涕零! 锦岁太过激动,不愿意回营地,寒星生怕她连夜跑去看海,也不挖泥了,和 黑虎一起跟着她。 不是寒星不信黑虎看不住王爷,实在是黑虎太好骗了。 锦岁绕到塞外牧场,寒星忙道: “最近一个月都没有马贼前来,但出了关塞还是不安全,王爷快回营地吧!” 锦岁指着草原问:“这地方狼应该很多吧?怎么不组织人去打?” 黑虎指着东边的森林道:“那里面黑瞎子多,俺就说给王爷打个熊掌吃,寒大哥就是不许。” 寒星瞪他一眼,笑对锦岁道:“我们的武器不行,打猎需要围捕,不然将士会受伤。” 这只是原因之一,在戾王没来之前,他们边卒干不完的苦力,哪里有时间专门出塞打猎。 锦岁想到空间里的麻醉剂,再配合黑虎的箭术,打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光为了吃肉,猎些小野猪、鹿、狍子养着,咱们边城开放贸易,这野味便是重要货源之一。” 寒星小声道:“咱们边城粮草不足,光是养马都很艰难。” 锦岁笑而不语,现在说大话还早了,等土豆和红薯种出来,边城就再不缺草料了! 养殖、海产、开荒种地、晒盐等等产业,都要提前准备起来。 三人正说话间,突然看到魏主薄飞奔而来,一手死死按住半边脸,一手使劲挥着: “王爷!王爷快回营!” 锦岁看他那焦急模样,一时分辨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忙拍马回营。 半路听魏主薄兴奋难掩,又气喘吁吁地道:“大喜事啊王爷。” 锦岁这才停下笑问:“莫不是朝廷来圣旨了?” 她是故意逗魏主薄的。 自从那封报平安的折子送出去,魏主薄就天天念叨,不知皇上何时给王爷回信。 魏主薄摇头笑道:“是另外的喜事,燕氏家主,携重礼亲自前来拜会王爷。” 锦岁怔了一下,转头问寒星:“燕氏家主是谁?他来算什么好消息?” 魏主薄抢答,也顾不上牙痛,捂着半边脸喜道: “燕氏是燕州第一大士族,便是在整个燕地十六州,也能排前三。” “燕氏当代家主燕九郎,人称玉面九郎,人长的是玉树临风,饱读诗书,才华横溢……” 锦岁忙抬手打断:“得得,本王只听过玉面狐狸! 这燕州士族不是不喜本王吗?他来干啥?” 魏主薄尴尬一笑:“下官询问燕家主来意,他说是有事找王爷。” 见锦岁一脸不重视,魏主薄苦口婆心地道: “王爷才来燕州,便和地方士族不和,这燕家主主动示好,王爷一定要抓住机会,若得燕家帮助,王爷在燕地……” 这些话锦岁已经听的耳朵疼,她再次打断: “魏主薄牙不好,在风口少说话。本王见他就是。” 是她不想和燕地士族结交吗?明明是燕地士族不欢迎她好吗? 我堂堂戾王,难道还讨好你们不成? 再说,我又不是没有士族帮忙,就在边关活不下去! 当然,锦岁不想跟当地士族深交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怕有人认识戾王,拆穿她是冒牌货。 思及此,回程时路过屯田营,她又去看了一回知道她是冒牌货的‘牛大人’。 第18章 知己 虽然魏主薄非常心急,巴不得王爷长翅膀飞回营地,接见燕九爷。 但架不住王爷不听劝,路过屯田地时非得去看一眼那刺客。 锦岁只带黑虎一人上前,从后面看,那霍统领瘦弱了许多,拉绳子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走上前时,姓霍的刚好跌坐在田里,擦着汗对身边看管他的士兵道: “那人根本不是戾王!” 黑虎大怒,这个死刺客,都当了这么多天的牛,还敢挑拨离间! 正欲上前打姓霍的一顿,被锦岁挥手拦下,就站在那里偷听。 然后就听到那士兵用很正常的语气道:“我知道啊!” 这个回答明显把姓霍的给整懵了,他坐在地上的身体一怔,抬头看向那士兵,都结巴起来了: “你,你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此刻,霍子安满腹疑虑,只觉匪夷所思,千万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滚。 难道整个边城都知道那人是假冒的戾王?这是戾王的诡计吗?他人到底在何处?…… 然后他就看到那小兵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道: “我们王爷现在叫‘戾大无穷王’!当然不是戾王喽!” 锦岁成功看到霍统领一脸煞白的脸,变的一阵青一阵红,估计他心里已经在大骂,这边城的人都有病吧! “哈哈哈哈,牛大人,看来你想蛊惑本王的兵,还差点火候。” 霍子安回头,瞪着锦岁道:“我姓霍,不姓牛!” “这里的牛不是名词,是动词。霍是意识形态,牛是形而上学。 在本王眼里,你就是牛大人!”锦岁一本正经地道。 霍子安无语地扭过脸,果然,这边关的人都特娘的有病!数这个假戾王病的最重! 锦岁走到他脸面前,低声问:“现在改口吗?” 这人被士卒看着犁完十亩地,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一样,感觉随时会倒下然后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还是坚定地看着锦岁:“霍某一定会揭穿你的真面目!” 锦岁再次朝他竖个大拇指:“不愧是牛大人,骨头就是硬! 不过呢,再一再二,不能有再三。 下一次你要还诬陷本王的身份,别怪本王不客气喽。” 黑虎小声在后面道:“他犁地挺好的,比牛还好使,王爷别杀他。” 霍子安认定这对主仆是在一唱一喝,狠狠朝黑虎啐了一口。 黑虎莫名其妙,老子在帮你求情,你啐我干什么? 回到营地的时候,魏主薄非让锦岁去换身衣裳,洗把脸,再去见燕九。 锦岁玩笑道:“本王是见男客,又不是见女客,还换什么衣裳?” 魏主薄劝道:“王爷有所不知,这燕九爷素来喜洁,他携重礼上门,王爷应该隆重接待的。” 也就是说这人有洁癖!那他跑边营来干啥?边营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逼死洁癖患者。 锦岁为了让魏主薄少说点话,换了衣裳洗了脸,连头发都重梳了。 等她来到营房四处漏风的大堂时,只见一个白衣公子,盘膝坐在蒲团上。 修长的手指一手翻着几页纸看着,一手端着青花瓷茶盏品茗。 锦岁只看一眼便知,那蒲团、茶具皆不是营地所有物,也就是说是这人随身带着的。 再看那一身雪白中泛着银光的衣衫,头上的青玉发钗,腰间的玲珑玉佩,大拇指上的翠绿扳指。 嗯,这一身气派,比她更像皇子! 那人察觉到目光,抬眸看向门处,只见一双宛如月光下的森林湖泊般的眼眸,安静又澄清。 感觉在这双眼眸注视之下,再浮躁的心也会安宁下来。 饶是锦岁,也瞬间收起玩味轻视之心,庆幸自己换了衣裳洗了脸。 眼前这男子,容貌俊秀,气质清雅,见之忘俗。 她现在信了魏主薄的评价,这人确实算得上人中龙凤。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燕九起身拱手行礼: “见过戾王殿下 ,燕九不请自来,王爷勿怪。” 嗯,帅哥就是帅哥,声音也很好听,不疾不徐的,感觉天塌了,也能从容不迫。 锦岁本想坐到椅子上,可人家客人坐蒲团,你坐椅子不合适啊! 她左右一看,随便拿起角落的草垫子,坐到燕九对面,抬手道: “燕家主远来是客,本王岂会责怪?只是边城荒凉,招待不周。” 她这般淡定的原因是,燕九看到她的瞬间,目光没有一丝诧异,这人没见过真正的戾王,她安心了。 虽然看着帅哥挺赏心阅目,但她最烦有事不说,非得你来我往扯一堆闲话,所以在燕九的下人为她倒茶时。 她直接道:“不知燕家主找本王什么事?” 然后她成功看到燕九郎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估计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燕九轻笑一声,很快找到与戾王沟通的技巧,将手中纸张往锦岁前面一推: “这本兵书出自王爷之手?” 锦岁接过一看,正是她给黑羽营将士发的‘教材’。 点头道:“没错!燕家主从何处得来?” “黑羽营将士遗失,舍弟所拾。” 锦岁‘哦’了一声:“那燕家主是送东西来着?多谢多谢。” 燕九又笑了,这个戾王,果然有趣。 “非也,燕九想向王爷买这本兵书。三十六计全书。” 锦岁眉梢一挑,碰到个识货的! 只看十计,便知此书贵重,迫不及待亲自前来。 她稍做思考,便有了决定,笑问: “燕家主觉得这书价值几何?” 燕九郎心一动,知道这个回答,便是购书的费用,戾王这是给他挖坑呢! 说便宜了是他不识货,说贵了,是他花冤枉钱。 但是,燕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而如今的戾王,最缺的就是钱。 所以,他诚实地回答:“价值千金!” 他以为戾王张口要千金,但锦岁没这么无耻,千金买马骨,第一个上门的士族家主,不能坑跑了。 她点头笑道:“承蒙燕家主盛誉,本王也觉得此书价格千金! 燕家主这么喜欢,那便千两银子买一本怎么样?本王用私印给你to签。” “凸签,是何意?” 锦岁一噎,起身道:“你等着。” 她假装进房间取书,实则是进空间将打印好的三十六计装订成册,第二页是空白页。 她拿出来当着燕九郎的面问:“你觉得咱俩是啥关系?” 这要是别人,一定觉得戾王有毛病。 但燕九却觉得戾王只是太过坦率,与这样的人相处反而更轻松。 轻笑道:“王爷若不嫌弃,燕某觉得你我可算朋友。” 锦岁一边点头,一边取笔写下: 致好友燕九——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下面重重地印上‘戾大无穷王’。 递给燕九:“这就是凸签!燕家主带足银子了吗?若没带足,本王派人跟你进城取。” 燕九接过书,看着那赠言,久久没有动。 他之前以为会费上一番波折,才能拿到这三十六计全本,甚至已经想好拿什么跟戾王做交易。 没想到戾王这么痛快,只要一千两银子,便愿意将全书给他。 还视他,为知己。 一旁的锦岁在那笑的极甜,五千两银子一面镜子,一千两银子一本书!燕地公子的钱可真好赚! 第19章 带货 燕九郎拿着《三十六计》,看着上面的赠言,久久没有抬头。 直到锦岁问他:“燕家主是在怀疑书的真实性?你大可看过之后再付银子。” 燕九这才抬眸轻笑:“不,燕某相信王爷。” “只是燕某有一问,若别人来求书,王爷也是千两一本,写下赠言?” 锦岁喜道:“燕家主要替本王招揽生意?你放心,只要是你介绍的,本王都会写赠言。” 她微微上前,靠近些小声道:“本王给你回扣,一本返你一百两银子的利。” 燕九的眼角抽了抽,自从担任燕家家主,他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聪明的、愚蠢的、狡猾的、自作聪明的…… 而像戾王这般坦率到让人不忍对其用诡计,还真是第一个。 他看着那扉页上的‘知己’二字,再看下面‘戾大无穷王’的私印。 想到最近城里纨绔子弟都在议论,怎么才能得到戾王的私印?好亲眼看一看这别出新载的私印名。 不禁笑了。 他一笑,越发让锦岁看的不舍挪目,还真是美人……不,美男一笑,倾国倾城啊! 千年不化的雪域神山,吹过一缕春风,丝丝冰雪消融,就是这种感觉吧? “燕家主想好了?合作吗?” 燕九抬眸,缓缓摇头:“燕某给王爷一万两,王爷以后,不要给别人签写赠言,如何?” 锦岁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要买断《三十六计》?一万两可不够!” 燕九忙道:“不,并非买断此书。王爷大可再出千两售给别人,当教材教给边卒。” “燕某要买断的,只有这扉页赠言。” 锦岁低头看看那扉页,这才反应过来,笑道: “那没问题!这句诗,是本王专门写给燕家主的,再不会写给任何人。” 九千两银子买断一句赠言诗!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却不知她的话,让燕九郎久久无法平静,这个戾王,真是坦率到让人不忍。 她在长安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了,就因为太过坦率,才被发配边关…… 锦岁又拿私印,将燕九手中的书一卷,将侧页卷的和印章大小一致,再次印上‘戾大无穷王’。 笑道:“好了,如此便是世间独一无二。以后别人买,本王只在侧印上印。” 燕九郎很满意,当即让仆人奉上万两银票。 锦岁见他随身带着这么多银子,心一顿,有种自己出价出低了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你砍价,明明都对半砍了,可老板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既欢喜有了一万两银子,能给将士们置办过冬物资,又肉痛自己没开高价。 正想说送燕九郎离开,就听魏主薄欢喜来请:“王爷、燕家主,晚宴已备好,请入席吧!” 锦岁看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已是黄昏,这个时候走,要么半夜才能到燕州城。 才和人家做完一万两巨款的生意,连顿饭都不留,确实不符合生意之道。 并且,想到留燕九郎吃晚饭,锦岁瞬间又有了别的主意,当即笑着抬手: “燕家主请,今日本王亲自下厨,为燕家做几道菜。” 魏主薄让人备的那桌酒席,对边卒来说,已经是最高规格。 但锦岁知道,对像燕九郎这样的贵公子,是无一道菜能入口。 瞧那炖羊肉,一块肉比拳头还大。不是焖的,就是炖的,烤的肉还烤黑焦了。 在这个没有铁锅炒菜的时代,大家对菜肴的要求,真的就是熟了而已。 但凡会用香料的,加上几种香料去个腥,便能算大厨。 今日到河边时,看到将士们逮了不少河鱼。 筷子长的腰子鱼,煎到两面金黄,加点葱姜开水一焖,红烧腰子鱼最是下饭。 五、六斤的黑鱼,切成片做酸菜鱼,酸菜就用燕地本土酸菜,稍放一点麻辣,将辣味推给茱萸。 七、八斤的大草鱼,则让厨子打成鱼丸,这种吃法在北方没有流传开,据说只有南边的人会 把鱼肉剁成泥再团成丸子。 北方人吃鱼,是要一整条大鱼上桌,讲究个年年有鱼,哪怕煮的再难吃,桌上也要有鱼。 鱼丸和番茄煮的,鱼丸弹牙鲜爽,汤汁酸甜鲜美。 不管燕九是爱吃麻辣,还是酸甜,总有一道合他胃口的。 燕九郎以为戾王说的亲自下厨是客套话,等看到锦岁真的下厨房煮起菜来,饶是一向镇定的他,也心惊了一下。 堂堂皇子,竟然连厨艺都会,他在长安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能让一个男人亲自下厨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别人为他做饭菜,为了不被饿死,只能自己动手…… 要是锦岁知道燕九此刻的脑补,一定会将寒星的脑补王称号转送给他。 三道菜上桌,锦岁又特地去程榆那里拿了一坛美酒,两位主薄和寒星做陪,正式开饭。 她笑着解释:“边卒煮的饭菜只能说是勉强能吃,手艺实在是无法招待贵客,本王只好亲自下厨。” 燕九忙起身拱手道:“劳烦王爷,燕某惶恐。” 锦岁笑道:“客套啥,咱们可是才谈成万两银子的生意,招待你一顿饭是应该的。你要真惶恐,就多吃点。” 听到‘万两银子’,最激动的是魏主薄,他是强忍着没当面问。 但看他那急切的眼神,锦岁就受不了,直接说:“燕家主是来买书的,就那本《三十六计》。” 她说完想到一点,笑对寒星道: “明个你就跟将士们说,他们读的兵书,价值万两!本王一文钱不收,他们要认真读。” 只有程榆最淡定,点头道:“那本奇书,价值万金!” 还看一眼燕九,意思是,你花一万两白银都算你便宜了。 锦岁忙动筷吃饭,正式饭桌上,戾王不动筷,其他人自然是不能动的。 她筷子一动,程榆紧随其后,挟起一条腰子鱼。 魏主薄瞪他一眼,忙笑着给燕九挟一条。 锦岁笑眯眯地看燕九郎吃了一口,她忙问:“味道如何?” 燕九一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刻的戾王,很像他那常做了点心来讨好他,然后就趁机讨要东西的妹妹。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妹妹厨艺实在不怎么样。而戾王的厨艺,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据实答道:“很美味!王爷厨艺非凡。” 锦岁笑着给他盛鱼丸汤:“再尝尝这个。” 燕九吃颗鱼丸,喝口汤,眼睛一亮:“从未想过鱼还能这样做,非常美味!” 锦岁吹牛:“宫廷做法,好吃吧!” 又让他尝尝酸菜鱼,他吃了一片鱼肉,忙低头喝鱼丸汤。 半晌给出评论:“鱼片爽滑,就是这麻辣味道,有些与众不同。” 明白了,喜欢酸甜,不喜麻辣。 锦岁笑着问:“总之,这三道菜都很好吃对不对?” 燕九不知王爷为何如此执着他的评论,但想到人家一个皇子,亲自下厨给你做菜,你还挑什么? 点头道:“没错,很好吃。” 锦岁忙取来纸笔,写下几个大字: 燕九郎吃了都说好。 第20章 朋友(感谢丹菲舞雅王的打赏) 纸的下方列着三道菜名:酸菜鱼、番茄鱼丸、红烧腰子鱼。 然后将纸展给众人看:“都听到了,本王可没吹牛,燕家主吃了都说好,没错吧!” 包括寒星,都搞不懂王爷打算做什么,只当她是开创新菜谱,少年心性,想求夸。 皆笑道:“没错,确实很好吃,王爷手艺就是好!” 锦岁笑眯眯地对燕九郎道: “燕家主喜欢,以后常来,你是本王在燕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论你什么时候来,本王都给你做好吃的!” 边城鱼丸带货明星,就选你了! 燕九郎怔了一下,上一次有人这么真诚地跟他说,你是我的朋友,是什么时候? 对了,应该是八岁的时候…… 他给自己和锦岁各斟一杯酒,举杯道:“能交到王爷这个朋友,是燕某之幸。” 酒差了些,下次来,给王爷带些好酒。 燕九以前食无不精,用无不细,头一回吃这种大锅饭,还是和一群军中粗人,竟然觉得也挺不错。 程榆喝几杯就开始唱歌,唱的是楚辞,还挺好听。 锦岁拿筷子敲碗伴奏,不时叫好。 魏主薄在旁边急的冒汗,王爷怎么不趁机跟燕家主多聊聊,听这酒疯子唱什么歌啊? 寒星全程低头干饭,但锦岁发现这家伙偷席上的菜,拿筷子跟串糖葫芦一样,串七、八个丸子。 悄悄递给身后的黑虎,黑虎虎嘴一张,跟撸串一个吃法,一口能塞三、四个…… 一顿饭吃的月上中梢,燕九自然是不能回家,留宿边城。 然后锦岁就见识到士族家主留宿外面有多夸张,先来几个仆人打扫,跟过年扫尘一样,连屋顶都扫一记。 地要不是黄泥的,估计还要拿水洗。床上的被褥用品全换了,还给挂了帐子。 床边地上铺了地毯,什么茶炉、夜壶、脸盆,全都带了。 锦岁看的直感叹:“太阳的,比本王还像皇子!” 她扯过魏主薄问:“你确定燕家主来时带了礼物?该不会带的都是他自己用的东西吧?” 没想到被燕九听到,他轻笑一声,亲自取来一精美雕花漆盒递给锦岁: “匆匆前来,未备重礼,王爷莫嫌弃。” 锦岁打开一看,厚厚的丝绸包着一只玉壶,一看就价值不菲。 锦岁本来想说,这东西在边城用不上,不如你给折现好了。 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丢脸,咱现在可是戾王,不能干这么小家气的事。 笑着收下礼物道: “如此重礼本王岂会嫌弃!多谢燕家主。这边城苦寒,本王没什么东西能做回礼。” “这样好了,燕家主看这三十六计时,若遇不解之处,我给你解惑。” 她想想又觉得自己这回礼太轻,抬手道:“稍等一下。” 没将玉壶给魏主薄收着,直接转身回房,收进空间。 然后拿出一盒子能量棒,挑了个玻璃罐装着,抱出来塞到燕九怀里: “我观燕家主喜欢吃甜食,这盒子宫廷糖果,送你了。” 她身后的黑虎急抓耳挠腮,这么好吃的黑糖块送外人?我都好久没吃到黑糖了。 拒绝啊!燕家主快拒绝啊! 你可是大人,还是家主,怎么能爱糖呢? 燕九还真拒绝了:“呵呵,此物比燕某赠的还要贵重,燕某不能收。” 锦岁指着能量棒道:“就是个甜点,你看书的时候当个零嘴吃,不贵的。” “燕某说的,是这琉璃罐,这应该是西域琉璃,在燕地,还未见过如此通透的琉璃器皿。” 燕九这下相信,戾王蔚州卖宝的事了,如此贵重的琉璃罐,他都能拿来装点心。 锦岁一拍脑门,真是喝了两杯酒飘了,刚才竟然没想到这个! 她忙把玻璃罐推到燕九手里,笑道:“本王既然送给燕家主,岂有收回之理。” “燕家主若觉得太过贵重,再补点回礼嘛!” 不顾魏主薄在旁边 咳的嗓子快要哑了,她继续道: “只是像玉壶这样的回礼就不必了,本王在边城也用不着。 本王手下有三千人马要嚼用,眼看进秋,过冬物资也未备足。” “燕家主若愿意回赠些粮草、棉麻、木炭,本王会非常高兴地收下。” 魏主薄在一旁暗自掐大腿,我的王爷啊!多好的机会和燕家主结交,你怎么钻到钱眼里了? 燕九这才在黑虎失望的注视下,收下罐子,承诺道: “王爷放心,燕某的回礼必让王爷满意。” 锦岁狂喜,燕地十六州的士族公子们,都来边城做客啊! 玻璃罐子本王有的是! 她深知这些‘宝物’贵精不贵多,像卖给金公子的双面镜,再拿一面出来,也能卖五千两,但你拿十面出来,最多能卖一千两。 这种东西要找合适的时机,就像现在,用来当礼物互赠,才是最划算的。 她这个戾王在燕地,空有名头没有实权,十六州的士族若联手为难戾王。 她就拿着万两银子,也买不到多少粮食和物资,但跟燕九这样互赠,就算燕九坑她,换的物资也比她自己出去买划算。 又达成一笔交易,锦岁非常满意,待大客户的态度就更好了。 临睡前叮嘱厨子将白面发好,明早燕家人还要吃顿早饭,得做精细些。 等她熄灯入睡的时候,发现客房的灯还亮着,燕九的身影印在窗户上,正捧着书在看。 真是个有耐心的家伙,要是自己被一本书吸引,绝对是饭不吃,不跟人社交,先把书看完再说。 他能忍到现在,才去看三十六计,可见其心性。 翌日晨起,锦岁又亲自煮了碗番茄鱼丸面,给燕九做早餐。 一直将燕九一行人送到边城十里外,队伍变成黑点,她才调转马头,笑对魏主薄道: “之前不是说,边城开放贸易也没东西卖吗?” “现在有了,先开家食肆卖鱼丸面。” “店名就叫‘力大无穷食肆’,旁边拿横幅拉着写上‘燕九郎吃了都说好’!” “哈哈,保管生意兴隆!” 魏主薄很想抽抽嘴角,表达自己的态度,可他一抽牙就痛,只能捂着嘴劝道: “王爷不能这样啊!这让燕家主看到,像什么话?哪能将人家席上说的,当横幅挂起来!” 他还祈求地看向程榆,希望程榆能站他这边,一起劝王爷。 没想到程榆大笑道:“这个主意好!燕州燕家主一句好,必能成为金字招牌。” “王爷昨夜席上失策了,当时写下那句话,应该让燕家主签个名的。” 锦岁一拍大腿:“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就怕你们觉得我太小家子气。” “趁他还没走远,现在追上去让他签怎么样?” 魏主薄这下真急哭了,直接跳下马抱着锦岁的马头: “好王爷,下官让您挂横幅就是,您千万别去找燕家主签名啊!” 虽然都是丢人,但程度不同,魏主薄还是知道怎么选择的。 第21章 程榆(感谢亲们的月票) 魏主薄以前觉得,自己只是牙不好。自从王爷来到边关,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也不好。 每天总有那么几次,能跳到嗓子眼。 锦岁正色地跟魏主薄说,这食肆一定要办好,不是为了卖鱼丸,河里捞的那些鱼,还不够弟兄们打牙祭。 是为后面卖海货,卖土豆、番茄做准备。 并且,你边城一直说开放贸易,结果连你们自己都不开一家店,别人会来吗? 只有店开起来,附近的百姓啦、州城的商人啦、甚至森林里住的驯鹿族人,都会跑来拿兽皮换个盐、茶啥的。 而开店最容易招揽人气的,可不就是食肆了。 魏主薄虽然总嫌王爷干的事不够像皇子,但锦岁交待的任务,他还是很重要的。 当即表示会带人将这食肆开好,请王爷放心。 锦岁又让程主薄收拾好仓库,准备放燕家送来的粮食和物资。 程榆却觉得燕九送来的东西不会太多: “别看昨夜他在这视王爷为友,那是他人在边军营,敢不敬王爷,他还担心走出去边城呢!” “等回到燕家反应过来,一本书都花了他一万两,一个琉璃罐子,还想让他送多少粮食?” “王爷对这些士族千万不要大意!还是做双重准备,那一万两银票最好尽快换成银子,买些物资。” 锦岁托着下巴道:“你说的有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样好了,你和寒星分别带人去燕州、顺州、涿州,分批换现银买物资。” “速度要快,别让这些士族听到风声,坐地起价。” 昨夜兵书卖了万两银子的事,就在军营传开了。今日将士们对待手中的兵书,格外重视。 弄丢兵书的那家伙,都后悔哭了,因为他的字实在太丑,只能委托程主薄帮他抄。 程主薄让他给自己打一个月的酒才同意。 再听闻王爷又送燕家主一宝,跟他换粮食和物资。 本就对戾王忠心不二的将士们,越发觉得能在戾王麾下,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这么多年,戾王是唯一一个替边卒操心过冬物资的人。 唯有黑虎,别人在说那琉璃罐有多值钱,他只可惜那满罐的黑糖块。 不管燕家人会送多少粮食来,在边城变得热闹起来之前,锦岁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咱们‘牛大人’至今不改口,黑羽营和屯田兵都不信他,把他当疯子看。 但难保外面来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会起疑啊!只要一个人起了疑心,找到见过戾王的人来看她一眼,便漏馅了。 她从空间里拿了些葡萄糖水带着,笑问黑虎:“敢杀人不?” 黑虎一拍胸脯:“敢!” 又补充一句:“王爷想杀谁,属下都敢杀!” 锦岁哈哈大笑:“你都不问问我让你杀谁?” 黑虎憨笑挠头:“王爷想杀的人,管他是谁呢!” 锦岁既感动又好笑,还隐隐有些担忧。 别等顾长萧来时,我把号还他,黑虎他们宁可做‘凌家军’,也不愿意做戾王亲卫了吧? 同时还有些骄傲,说明我这个戾王做的很成功嘛!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一群人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锦岁嘴角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她是真不想杀人。 但她得为自己,还有凌爷爷、锦安、顾长萧、黑虎、寒星他们负责。 假扮戾王的事传出去,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希望姓霍的放聪明点,留你一命继续当‘牛大人’,而不是逼我杀人。 她抛根能量棒给黑虎,朝他眨眨眼:“悄悄吃,别让其他人瞧见。” 黑虎的表情瞬间变得狂喜,怎么形容呢? 对了,就像幼儿园门口等家长的孩子,突然看到母亲带着烤肠来接自己。 没错,就是那种笑,天真的让人忽略他是个一米九的壮汉。 锦岁背着手哼着小曲,不时朝田里干活的边卒挥手致意,不时喊一声挖河泥的将士,问一句今天鱼 多不多? 看到拉粪的疯狂戴夫,她也没嫌弃,远远地喊: “戴夫,收到粪了吗?给你的一千文钱用完没有?” 戴夫:“叽里呱啦……” 黑虎忙翻译:“钱才用了一百二十八文,粪太少。还有,王爷为啥老喊他戴夫?他叫牛大。” 锦岁笑道:“戴夫是擅长种菜人的尊称。不拘是哪里的人,只要送粪来就收。” 戴夫瞬间喜的脸通红,又是朝锦岁行礼,又是向黑虎道谢。 再看他拉粪的身影,那腰杆挺的笔直。王爷夸他是‘戴夫’呢! 等来到牛大人耕的荒田处,锦岁心情平静了很多,这回她什么也没多说。 径直走到累成一瘫的霍子安面前,笑问:“我是谁?” 这人感觉累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但还是坚定地道: “你根本不是戾王!” 锦岁拍手:“有骨气!来,把这个喝了。” 霍子安冷笑一声:“你要毒死我?” 锦岁切笑:“杀你还用浪费本王一袋甜水?本王是看你太过虚弱,给你补补的。” 霍子安知道不管有毒没毒,他不喝也得喝,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惜不能将这人是假戾王的消息送出去,整个边营的人都有病,完全不信他的话。 他一把接过糖袋,大口喝了起来。尝到真是甜水,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这几天他没吃过一顿饱饭,太虚弱了,急需补充粮份。 锦岁微笑着看他喝完,笑道:“瞧咱们霍统领一身脏的,黑虎,把他衣裳扒了。” 饶是霍子安虚弱至极,也惊慌的想逃离:“你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没等他说完,黑虎已经三、两下把他上衣扒干净。 锦岁指指裤子,黑虎又一把扯烂了他的裤子,只留一条底裤给他。 顿时霍子安除了一条短裤,和肩膀上包扎的棉衣,身上再无别的衣物。 锦岁毫无女子的羞涩,反而眼神又冷又硬,慢慢地打开一包葡萄糖水,从他头顶淋下去。 一包太少,她接连淋了三包,霍子安才全身沾满糖水。 此刻,谁也不知道戾王是在做什么。 黑虎在可惜那糖水,霍子安觉得假戾王有病,且病的不轻。 旁边的边卒笑着看热闹,以为王爷在折腾这个刺客取乐。 “行了,推到草丛里去。” 霍子安骂了起来:“疯子!你这个冒充戾王的疯子!” 锦岁抱着双臂,叼了根狗尾巴草,慢慢地等着时间流逝。 霍子安只要爬出草丛,她就让黑虎拉着脚链,非让他全身滚在草丛里不可。 半个时辰后,霍子安不时传出的骂声变成痛苦的呻吟。 一个时辰后,他开始满地打滚,痛苦哀嚎。 黑虎和边卒们已经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因为此刻的霍子安全身上下爬满蚂蚁等虫类,从头到脚,咬的他全身都是红疙瘩。 他在地上滚着想让身体上的蚂蚁滚落,可惜一点用也没有,甚至更多的蚂蚁朝他爬来。 万蚁噬心。 笑容亲切的戾王,就这样用上了最残酷的刑法。 “现在,回答本王,我是谁?” 锦岁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温和,只是谁都听出了里面的杀意。 牛大人,这真的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第22章 有病 遍身黑、红蚂蚁的霍子安绝望尖叫:“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黑虎于心不忍,拔刀上前:“王爷,杀了他算了!” 锦岁慢慢上前,拿出霍子安那块腰牌,低声道: “你确定?杀了你,本王就有新的‘牛大人’。” 霍子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能用一块戾王腰牌假扮戾王。 自然能用一块都尉府腰牌,让人假扮霍都尉。 那时她利用这个身份做什么,远在长安的誉王都鞭长莫急。 霍子安在万分痛苦之中,有了决断,高喊道: “你是戾王!” “你就是戾王!” 锦岁大笑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平白受这么多罪。” “黑虎,带他去河里洗干净。” 黑虎不敢直接上手,脱了自己的衣裳,往霍子安身上甩。 甩掉大半蚁虫之后,才直接拖着他往河里一丢。 庆幸今天自己没穿那件红色新衣,否则他肯定舍不得。 洗去身上的虫蚁之后,露出来的人简直大变样,全身布满红疙瘩、血点。 霍子安不要命地全身挠,很快出现大片血痕。 锦岁让黑虎把他手绑了,又拿药给他擦。 她听霍子安一直在那啐啐念:“你这个恶鬼!魔头!疯子!” 锦岁上前:“你说什么?” 霍子安带着惧意道:“你是戾王,你是戾王。” 锦岁点头:“对,以后若有别人质疑本王身份,霍统领要替为本王做证哦!” 这一刻,霍子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跌进更深的坑里,比死亡还要可怕。 但是求死这种事,就是一股气的,气泄了,便是努力求活。 再让他誓死要揭穿假戾王的身份,再经历万蚁噬心的滋味,他真的做不到。 锦岁笑着叮嘱黑虎和那小卒: “此事不要说出去,这种刑罚是皇家专用,不能让外人学去。”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皇家真可怕! 锦岁不让传出去的原因自然是,不想其他知道,她是怎么逼迫霍统领改口的。 她总有一种感觉,魏主薄、寒星几个,是压根没怀疑她的身份。 倒是程榆,在听了霍子安的话之后,有了怀疑。 但程榆好像对此事不甚心,感觉就是,不管你是真戾王还是假戾王,只要你对边卒军好就行了。 她卖宝赏黑羽营,帮边卒全军讨饷,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这个戾王是负责任的,程榆才没去深究吧? 霍子安被送到伤兵营养伤,听闻他改口唤王爷,魏主薄笑道: “也是王爷大度,若是旁边人,这刺客早就死了。” 锦岁道:“他活着比死了有用,在燕地,有些事戾王不好办。 但都尉府统领,誉王的亲信,却很好办。” “再说,有个李州牧送来的刺客一直活着,李州牧也不敢总往边关跑啊!” 魏主薄眼珠一转道:“王爷该给陛下上道折子,将此事详细禀明。” 锦岁看魏主薄一眼,轻笑一声: “魏主薄若以为皇上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召本王回长安,那就是妄想了。” 魏主薄脸一白,回长安,是他此生的愿望。 也是戾王到来之后,他唯一抓到的一丝希望。 他脸颊上的肉颤抖了两下,但很快就平息,干笑道: “王爷雄才大略,总有一天皇上会念起王爷的好。” 锦岁哈哈大笑:“这话你记熟了,下次本王让你说的时候,你再说。” 魏主薄一怔,不解这是何意。 锦岁腹诽,你拍我这个假戾王的马屁没用啊! 也不能给你升职,最多给点赏银。 等真戾王来时,你再拍,他会给你升职的。 这真戾王怎么这么慢呢?郝多金他们没找到凌爷爷三人吗? 顾长萧你就没暗卫啥的相助吗? 前世 看小说电视啥的,人家皇子流落民间,能接二连三碰到相助的人。 你倒好,除了本姑娘一家,你就碰不到别人了? 本以为我这戾王只需要扮上一段时间,你再不来,等燕地人都认定我是戾王,我这假的也要成真了。 要说咱们的真戾王走到哪了?竟然还没走到燕地! 洛城瘟疫,燕地封关,顾长萧跟凌爷爷说,他有办法进入燕地。 等出了怀州界才发现,燕地关卡有多严,根本无法闯入。 想进入燕地,只能像锦岁三人之前一样,翻山越岭才行。 三人衡量了一番,不提山林里的虎狼,锦安太小,凌爷爷伤了腿之后脚就走不快,顾长萧虽然伤养好了,可身体虚弱。 这样的三人翻进比肴函山还要险峻的燕回山,生还的可能性太过渺茫。 知道那戾王就是自家孙女之后,凌爷爷和顾长萧一样心急,恨不得飞到燕州去。 但看着锦安的小身板,孙女要救,孙子也要顾,北方冬天来的早,这一进山林,冻死在里面都有可能。 凌爷爷冷静地劝顾长萧: “不能翻山,咱们还有两条路能走,一是老道去买送守关将士,私放咱们进入。” “二是等那洛城的戾王部下,他们听到咱们的传的消息,肯定会来追,与他们汇合之后,再进燕地。” 顾长萧沉思道:“道长可以试着用第一种方法,我也会想办法联系能带我们入关的人。” 他没跟凌爷爷和锦安说,其实他一路有试图联系自己的旧部,相信要不了几天,便会有人过来。 恰在这时,那不许人进的燕地,消息却像飞一样往外传。 戾王殿下继围城讨饷之后,又干了一件大事。 但这件事在百姓听来,像个纨绔公子闹的笑话。 那就是,他的私印,戾大无穷王之名,传开了。 顾长萧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小镇茶楼吃茶,他有生头一回,喷茶了。 凌爷爷同样喷了,两人同时呛的连连咳嗽。 只有锦安在那喜道:“这名号真威风,真霸气!不愧是我……哥!” 凌爷爷一把捂上他的嘴,扭头尴尬地对顾长萧道: “小孩子不懂事,王爷莫怪。” 顾长萧擦去唇角的茶水,低声道: “无事,只是季道长,还照依唤我长萧就好。” 说完之后,三人沉默下来,静静地听茶楼别的客人笑谈着‘戾大无穷王’。 过了许久,凌爷爷和顾长萧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尴尬一笑,又赶紧低头。 最后凌爷爷败下阵来,干笑两声道: “那孩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说低调行事,还如此张扬。” 顾长萧忍了又忍,还是将藏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季道长,其实我早就想问,季小道长,是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 她有病!绝对有病! 私印‘戾大无穷王’,还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吗? 第23章 辞呈 这话凌爷爷就不爱听了,很想为自家孙女辩解两句,我孙女不就是胆子大些,行事张狂了些,性格怪癖了些…… 就这些而已,凭啥说她有病? 偏偏在这时锦安抢答: “我哥确实有病,她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才和爷爷住在老家。” 他这个回答,气的凌爷爷吹胡子瞪眼,顾长萧却闷笑起来。 他一笑,凌爷爷忙小声道: “岁岁应该是太害怕,才虚张声势干出这些荒唐事来,长萧千万别怪她。” 顾长萧忙道:“她为了救我才不顾自己的性命引敌,就是假借我的身份,也是迫不得已,我岂会责怪! 只是,在她做出更荒唐的事,更匪夷所思的事之前,咱们必须赶到燕州。” 这一点凌爷爷太认同了!就那臭丫头在燕州干的事,万一被人揭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只有锦安不理解,小声问顾长萧:“戾大无穷王多威风啊! 等顾大哥过去,我哥将这个称号还给你,多好! 你为啥不喜欢?” 顾长萧嘴角直抽,摸摸锦安的头,想了半天,任是想不出怎么回答这孩子。 三人不知道的是,这戾大无穷王的称号,不光传遍了北地,在有心人的利用之下,已经传到了长安。 “禀父王,戾王先在怀州殴打朝廷命官,又带兵包围燕州,如今还自称‘戾大无穷王’。 这不摆明是对父皇不满!请父皇下旨严惩!” 誉王说的义正词严,却不提戾王打蒋南胜,包围燕州的原因。 对戾王干的这些事,誉王是乐见其成的,蹦跶的越欢,越让皇上失望,也就死的越快。 遗憾的是,派出的霍子安一行,怎么没能将他杀死在半路上? 如今连霍子安也失了消息,蒋南胜到底有没有背叛他,暗中投向戾王,也待求证。 就在这时,一官员出例急道:“求陛下下旨,让戾王献上药方。” “洛城瘟疫还在四散,太医院至今未研制出特效药来。只有戾王派的一支小队,有特效灵药。” “一剂见效,三剂治愈。可惜那药太少,并且太医院拿了一些,也未研究出是什么药方。” 誉王忙道:“一事归一事,即便戾王有药方,也该自主献给朝廷,而不是等着父皇去请他。” “他自离长安,犯下多起大罪,必须严惩!” 这话没官员接茬,皇上在上面揉太阳穴呢,谁不知道誉王要致戾王于死地啊! 官员们的态度是,你们皇家争权夺力打的你死我活,我们管不着,但治瘟疫的特效药方,一定要拿到啊! 万一洛城的瘟疫传到长安来,会死很多人的。 皇上见誉王不像戾王那样得官员认可,既喜又烦。 喜的是,如此一来誉王极难结党分他的权。 烦的是,朕都把戾王赶到边关,你还成天念叨着他,死揪着不放。 抬手道:“行了,戾王干的那些荒唐事,不必在朝堂上提。 待朕查证之后,自会下旨惩处他。” “眼下最要紧的是洛城瘟疫,既然戾王有药方,那就传旨让他进献。” 锦岁压根不知道,她一时兴起做个‘戾大无穷王’的私印,会让顾长萧破防。 也不知道她留给郝多金几人的保命药,成了治瘟疫的唯一希望。 她是真心想在边关低调来着,等顾长萧一到,两人就换号重启,各自开启新生活。 可麻烦这东西,不是你不找它,它就不找你的。 第一件麻烦事是自己的心病,锦岁正等着寒星和程榆,从各城买回物资。 也在等燕九郎送来的粮食,同时每天不落地去看土豆、番茄、红薯的情况。 霍子安在养伤,魏主薄带人开食肆,一众将士挖河泥,整个边关一扫荒凉之感,变得热热闹闹。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结果她晚上却失眠了,因为只要一闭眼睛。 她就看到蒋氏临死前的脸,青白的脸,猛地睁大 眼睛,含怨带怒地问: “为何还不替你爹昭雪呜冤?” 锦岁猛地惊醒,不管这梦是自己的心病,还是蒋氏在九泉下的不甘。 她都有点生气了,你就托梦,也应该关心锦安和爷爷啊! 给凌父昭雪是我现在能干成的事吗? 就算干不成,也得起个头,不然九泉下的蒋氏还以为她忘了。 先去问魏主薄: “你跟长安的官员还有联系吗?本王的案子,牵连了不少人,本王想细看看,你有没有办法要到卷宗?” 魏主薄很想回一句,我只是个八品官,还被发配到边关,王爷您觉得我有多大本事? 强忍着没吐槽,干笑道:“就算是三品大员,也没法看王爷的卷宗。” 锦岁点头:“哦,那你让人统计个名单,多少人因此案被杀、流放、削官。 给你一百两经费,让长安那边悄悄地查清楚。” 这个倒不难,不过魏主薄疑惑的是:“王爷为何突然关心起旧案?莫非,王爷想回长安了?” 锦岁故做深沉,伤心一叹:“不,本王只是想看看有多少人被我牵连,明年清明日时,好去江边祭一祭。” 魏主薄感动地道:“王爷对部下,真是重情重义。您放心,下官一定打探清楚。” 再去问霍子安:“喂,本王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霍子安看她的眼神带着惧意,之前的那股子嚣张尽去。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磨,你比刺客手段狠,刺客也得乖乖听话。 “小的只是都尉府七品缇骑,对王爷的案子,并不清楚。” 锦岁取来纸笔:“知道多少写多少,写好了本王有赏。” 正考虑要不要去一趟燕州城找李恒打探一下,突然黑虎来报: “王爷,寒大哥回来了,有急事寻您。” 锦岁忙过去,生怕是黑羽营在别的州城,被人欺负了。 只见寒星满头是汗,一脸焦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王爷,程主薄给您的。” 锦岁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辞呈’。 赶紧打开,信很短,说是因个人私事,辞去主薄一职。 重点申明的是,他干任何事,都与边城无关,与戾王无关。 下面是他的私印程榆。 锦岁疑惑地问魏主薄:“你们这官,还能这样随便辞职?” 魏主薄急的直拍大腿:“当然不行!便是八品官,请辞也要吏部审核。” “王爷,这程榆肯定是碰到什么紧急事,您不能不管他啊!” 别看魏主薄和程主薄平时你怼我,我怼你。 一个嫌对方假清高,一个嫌对方是酒疯子。 但就像锦岁之前说的,人都在边城了,不团结活不下去的。 第24章 殉葬 锦岁忙问寒星:“怎么回事?” 寒星也担忧不已: “这是程主薄让人送来给属下的,程主薄进了燕州城,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黑虎急的直跳脚,掷地有声地道:“肯定是李州牧把人扣起来了!” 锦岁瞬间头脑充血,振臂一呼:“兄弟们,程主薄极有可能被李恒那混蛋扣押!” “你们可愿跟本王一起去营救程主薄?” 闻信赶来的众将士皆高呼道:“属下愿意!” “去救程主薄!” “砸了州牧府!” …… 锦岁大声道:“李恒跟蒋南胜不同,今日尔等随本王救人,若被朝廷定罪,我们只能逃到关外。” “你们还愿意吗?” 众将士先是一怔,倒不是害怕,而是没想到王爷竟然愿意为了程主薄做到这个份上! 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若被扣押的人是自己,王爷也会这样不管不顾地相救吗? 黑虎最先响应:“只要跟着王爷,去哪俺都愿意!” 反而现在最冷静的成魏主薄了,他拉着锦岁道: “不行啊王爷!您这样带着士卒冲进燕州城,有造反之嫌啊!” “还是先让下官去找李州牧问一问,能不动武就不动武。” 锦岁急道:“等你问出来,程主薄被折磨死了怎么办?” 我折磨霍子安的手段,万一李恒也会呢? 寒星已经在叫人备马,伤兵营的霍子安都听到风声,只觉不可思议。 这个假戾王的胆子是真大!难道她的目地就是煽动边卒军和燕州为敌? 边营正闹哄哄时,几匹快马飞奔而来,正是随程主薄一起去燕州买物资的将士。 他们下马就扑跪到锦岁面前:“王爷,快救救程主薄!” 锦岁怒道:“放心,本王这就带人,打到李恒府上,把程主薄救出来!” 没想到她这回答,让地上跪的几人怔住,随即慌张解释: “不是的王爷,此事跟李州牧无关。” 等听了几人的解释,锦岁、寒星、魏主薄,齐刷刷瞪着黑虎道: “以后有大事,你少说话!” 黑虎很委屈,我就说一句猜测,谁让你们都信了。 程榆确实被人扣押,但扣押他的人跟官员无关,是被燕州士族郑家。 据将士说,郑家老太爷病逝,今日出殡,程主薄不知听到什么信。 怒气冲冲,提剑进郑家,才被人家扣押的。 听着好像是程榆的错,至于他和郑家有什么旧怨?谁也不知道。 魏主薄只知道程榆是六年前的进士,出身望族,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京城做官。 不知为何在燕地边关当一主薄,早两年还有程家人找来,这几年已经没见过他的亲友前来了。 锦岁忙问那将士:“程主薄说什么了没有?” 那将士急的快哭了:“他让把辞呈信给王爷,然后,然后让我们当他死了。” 锦岁冷静分析,最终决定:“既然不关李州牧的事,此事就不能闹大。” “寒星,挑三十个身手好的兄弟,随本王去郑家要人。” 又对魏主薄道:“辛苦你看家,要是明早我们没回来,你就通知李州牧。” “对了,去之前把姓霍的带上。” 锦岁有空间做底牌,相信保住大家的命没有问题,就担心身份在燕州城被揭穿,连累黑羽营。 到时候有都尉府霍缇骑做证,就算有人说她是假的,她也要变成真的。 当锦岁带着三十个兄弟赶到燕州城外时,已经是下午,本来要进城去郑家的。 随程榆进城的另一个弟兄留下来接应,忙告诉他们,人在郑家祖陵。 锦岁一行赶忙赶往郑家陵地,路上听这人说起,郑老太爷下葬,要一妾殉葬。 程主薄就是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才发疯似地提剑去了郑家。 锦岁心一动,忙问:“程主薄和那妾相识?” 将士们摇头:“不知道,从未听程主薄说起他的旧事。” 锦岁又问寒星:“朝廷早就废了活人殉葬制,燕地士族竟然如此猖狂,敢违律法,让活人陪葬!” 寒星在马背上轻叹一声:“这种事是民不举,官不究,而在燕地,士族比朝廷官员的权力还要大。” 锦岁顿时心中涌出一股怒火,这股火是华夏儿女血液里自带的。 太阳的,我们种花家都解放农奴多少年了,你们这竟然还敢拿活人陪葬! 她是假戾王,灵魂还是假的县令之女,她真正的身份是,华夏儿女,底层百姓。 所以她共情的不是士族权贵,而是那可怜的底层人民。 程榆到底是和那妾有旧,才这般愤怒。 还是单纯看不惯士族草菅人命,才做出这个举动的? 不管是哪种,锦岁都支持他! 快马到陵地,远远就听到琐呐声,一群和尚道士在做法事,黄纸白符像雪片一样飞。 许多仆人跪在地上哭泣,一群穿着孝衣的贵族子弟在人群中很好辨认。 而程主薄就更好认了,几个麻衣武夫拿棍子压着他,他身上衣衫染血,整个人像被囚在笼中的兽。 不甘地发出绝望的咆哮。 而他努力看向的方向,带血的手伸向的地方,是一间极豪华的坟墓,墓门还未合上。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被塞了口,两个壮妇硬推进墓门。 随即,墓门被几个壮汉推着,即将合上。 此情此景,让锦岁目眦尽裂,和尚念着往生经,却任由权贵将一个可怜女人推入火坑。 道士念着净身咒,一样视而不见。 那些男男女女,像看牲口,看草芥,看戏一样,看着这场惨绝人寰的闹剧。 那女子,还是活生生的。 锦岁大叫一声:“住手!” 瞬间马嘶人吼,三十人随她一起,冲进了墓地。 寒星去救程榆,黑虎则去踢倒那群壮汉,用身体挡着即将关上的门。 郑家人大惊,一人冲出人群喊道: “何人敢来扰我郑家丧礼?郑家家主郑朋朋在此,来者报上名来!” 锦岁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特娘的,本王平生最讨厌叫朋朋的人!” “你那一脸老褶子,还叫叠字名,恶不恶啊!” 身边一小将士问:“王爷为什么讨厌朋朋?” 锦岁笑骂:“上一个叫朋朋的,讹了本王八千两银子! 这一个叫朋朋的又丑又坏,看着就恶心人!” 郑朋朋气怒不已,看这来人,再听对话,不难猜出这人就是戾王。 我郑家并没得罪你,你却带人大闹葬礼,还羞辱本家主是何故? 第25章 大闹 郑家请来的送葬客人,在程榆来闹事时走了一批,戾王带人赶来之后,又散了一批。 如今还留在坟前的,只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公子们。 其中就包括燕家十一郎。 他没走既是为了看热闹,还是为了帮郑家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戾王! 因为昨天他才知道,兄长亲自跑到边城去跟戾王买本破书,她堂堂皇子,不说直接相赠。 竟然无耻地要了兄长一万两银子! 听听,这世间有一万两银子一本的书吗? 也不知给兄长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一再说这本书买的值,万两都便宜了。 好吧,那书是兄长喜欢,他认了。 那个琉璃罐子呢?下人都说了,是戾王强卖的,还让兄长给她回赠粮食物资。 兄长直接按蔚城金家五千两买宝的价格,让人准备五千两银子的物资,送往边城。 也就是说,自家兄长去一趟边城,被戾王坑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支使家里一众管事,给她备物资。 她就给了本薄书,和一琉璃罐子。 更让燕十一生气的是,戾王竟然无耻到,将他兄长饭桌上随口一句‘好吃’。 给拉成横幅,大刺刺地写着‘燕九郎吃了都说好’,挂在边城新开的食肆里! 燕十一听说后气疯了,竟然直接把我燕家家主的大名挂在食肆外面! 偏偏他跑去给燕九说时,燕九不光不生气,还笑道: “怪不得她当时再三问我,好不好吃?原来是这样!” 见他一脸愤怒,还真诚道了句:“那酸甜鱼丸,确实很美味。” 燕十一郎确定,自家兄长被戾王给骗糊涂了。 他都准备好了,这几天借机往边关送东西的时候,他要带人去狠狠教训戾王一顿。 一定要将那食肆上面挂的横幅扯回来!再给兄长抢个百八十本书回去。 没想到今日参加郑家丧礼,正巧遇到这戾王来闹事。 别人都不想掺和,慌忙离开。 唯有燕十一,带着部下站到郑朋朋身边予以支持。 燕家的支持让郑朋朋信心更足,在人家祖父丧礼上捣乱,我若不出手打你,郑家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郑朋朋一挥手:“来人,把这些胆大无礼之徒,给我打出去!” 锦岁同样振臂高呼:“姓郑的,你敢伤本王主薄,本王今日必不饶你!” 郑朋朋气的直跳脚,是你家主薄提剑跑来闹事好吗!无耻的主子养一群无耻的部下! 泼皮!这戾王就是个泼皮无赖! 这时程榆吐着血道:“快,救芸娘出来。” 锦岁知道,她保护好自己,黑虎和寒星等人才能放开手脚救人。 她抽出剑防身,对身边将士道:“他们不敢动本王,你们快去救人!” 一身材矮小的将士,从黑虎胳膊下挤进墓里,对那漆黑的墓洞喊着: “里面的女子快出来,王爷来救你了!” 程榆被寒星救起,扶着过来痛苦喊道:“芸娘,快出来。” 郑家人大喊:“快,关闭墓门,不能误了时辰!” 瞬间近百个持着木棍、长枪等武器的护卫涌上来,眼看黑羽军被围,锦岁忙取出提前备好的麻醉针。 专往黑虎身边的敌人扎,放倒几个之后,她对郑朋朋喊道: “郑家竟然不顾夏律,行前朝殉葬制,草菅人命,郑家是想造反吗?” 这顶帽子扣上事情就闹大了,毕竟活人殉葬这事,不闹大上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闹大了朝廷派钦差来查,就很难蒙混过去。 一般殉葬的年轻女子,都是买的奴藉,给她家人重金,不管怎么弄死,都不会有人为她们申冤。 偏偏他们郑家这一回碰到戾王这个疯子,把事情给捅大了。 郑朋朋高喊道:“陈芸氏是我祖父的妾,她心甘情愿殉情,你便是皇子也管不着!” 锦岁重重地呸了一声: “你都一 脸褶子,你那祖父只怕已经老如朽木,有什么脸让年轻女子陪着下黄泉?” “还殉情,谁他娘跟你们这种人渣有情?” “再说,谁告诉你,自愿就能用活人殉葬?” “本王现在阉了你,跟天下人说你是自愿当太监,行不行?” 郑朋朋气疯了:“不可理喻,无耻至极!快,把他们打出去!关上墓门!” 瞬间涌来更多的家丁打手,只有一些女眷,尖叫搀扶着后退。 锦岁知道自己人少对方人多,只有擒贼擒王,才能平息乱局。 她收起匕首,藏好麻醉针,准备去把郑朋朋放倒劫持了。 此刻,她压根没去想,这件事闹大会带来什么后果。 只有一个想法,程榆她要救,墓中女子她也要救。 今天跟她出来的三十个兄弟,她更是要一个不少地安全带回去! 她从混乱的人群中,像一只灵巧的小鹿一样,很快绕到郑朋朋身边。 此刻这人又要看墓门,又要忙着和道士确定时辰,还要指挥家丁混乱,一个没留神,真让锦岁窜到他身边了。 但燕十一看到了,只见他猛地跳出来,伸手拦住锦岁: “堂堂戾王,竟做宵小偷袭!” 锦岁翻个白眼:“蠢货,谁偷袭了?本王光明正大来单挑好不好?” 燕十一气笑了,指着她‘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锦岁打口水战就没败过,骂道: “你又是哪来的拦路狗?跟这姓郑的什么关系?” 燕十一又气又震惊:“你竟然不认识本公子?我乃燕家十一郎!” 锦岁看着他这张圆脸杏眼,要不是身高够,这张娃娃脸简直像未成年。 你哥燕九长的那么俊秀,你咋长这么幼态? 这燕十一要和燕九站一起,简直就像杀生丸领着犬夜叉! 不光长相差距大,性格差距更大。这燕十一郎一看就没啥脑子。 锦岁嫌弃地道: “你爹是不会取名字吗?燕九郎、燕十一郎,你家该不会还有个十二娘、十三郎吧?” 燕十一拍着胸口:“谁说我爹不会取名字?我字无归,燕无归!” 锦岁先是一怔,随即指着他哈哈大笑:“乌龟,你咋不叫燕王八呢!” 燕十一郎这下是被彻底激怒了,大叫一声就朝锦岁袭来: “君晏清,你要单挑,燕某跟你单挑!” 哪怕是这种情况之下,锦岁还是心生欢喜,太不容易了。 当了这么久的戾王,终于知道戾王叫什么了! 早知道本王有君晏清这么好听的名字,我私印才不刻‘戾大无穷’呢! 第26章 救下 看到自家王爷被燕十一郎围住,寒星几人大急。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王爷没了功夫,只是手速快,用刀准,真跟燕十一打起来,必输无疑。 抵着石墓的黑虎顿时爆发洪荒之力,大吼一声:“王爷,俺来助你!” 硬生生将石墓门给推开了,但里面的女子不出来,推开也无用啊! 程榆瞬间有了决断,挣脱寒星,对墓中喊道:“芸娘,你不出来,我进去陪你!” “要死,我们一起死!” 他这句话喊的极大声,郑家人全都听到了,郑朋朋大怒,这人要真死祖父墓里,那叫什么事? 他急促地喊道:“快!将墓门封上!” 许是程榆的话打动了墓中女子,那个伸手拉人的小个子将士,感觉到手被人抓住。 喜道:“她出来了!” 程榆忙挤过去,和那小个子将士一起,将那白衣女子从深渊似的坟墓里拉了出来。 那女子被猛地一拉,倒到程榆怀里,早已泪流满脸:“芸娘不值得大人如此!” 程榆却坚定地道:“不,你值得!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程榆陪你死!” 黑虎急道:“你们快让开,俺要松手了。” 黑虎猛地松开,那石墓发出‘轰隆’的声音,墓门却并未就此关上,应该是机关卡住了。 郑朋朋急红了眼,没有活人陪葬,坏了风水,郑家的运势也会坏的! 他怒视锦岁等人,既然如此,今日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走! 他顶多饶戾王一命,但戾王带来的这些人,全部都得给祖父陪葬! 就在燕十一的拳头即将落到锦岁身上时,寒星和黑虎飞奔而来,拦下他的拳头,三人战到一起。 燕十一看着躲在后面的锦岁,气愤道:“你不是要单挑吗?有种出来啊!” 锦岁正在更换武器,人太多,麻醉枪一次放倒一个,太慢了。 她在拿催泪弹,就是之前在破庙放倒山匪救凌爷爷的东西。 现在人已经救出来了,敌众我寡,撤! 听到燕十一的质问,锦岁鄙视道:“谁告诉你单挑就是一对一啊?” “你这是极端的个人英雄主义,不利于团结。” “单挑嘛,那就你挑我们一群!” 燕十一气怒不已:“无耻至极!姓君的枉为皇子,你就是个小人!” 锦岁成功拿到催泪弹和防护面具,随口附和道: “对对,你是大人,你一打二,牛的很。” “黑虎,人家瞧不起你呢,拳头重点。” “寒星,带兄弟们撤!” 她跳到石墓前,对郑朋朋喊道: “姓郑的,今日本王饶你一命,再敢草菅人命,本王定把你家祖坟刨了!” 说完她便往郑家人最多的地方仍催泪弹,很快到处都是烟雾弥漫,人人都是咳的鼻涕眼泪齐飞。 寒星早有准备,带着弟兄们撤出烟雾区,拉程榆和芸娘上马,让他俩先走。 锦岁本来也想跑的,但总觉得这样跑了不够解恨。 看到正弯腰猛咳的郑朋朋,她计上心来。 戴好防护面具,在浓雾中跑到郑朋朋身边,没等他抬头看清来人,一针麻醉打下。 郑朋朋倒地,她对前来接她的寒星和黑虎道: “把他塞到墓里去,不是要活人殉葬吗?他自己给他老祖父殉葬去!” 黑虎二话不说,扛起郑朋朋扔进漆黑的墓里,燕十一在后面追着,可惜因为催泪弹没法使力。 眼睁睁看着郑朋朋被扔进墓中。 黑虎再次爆发洪荒之力,硬是将卡住的墓门给合上了。 郑家人大惊不已,生怕郑朋朋死在里面,也顾不得追戾王的人,还有战斗力的,全跑来推墓门。 锦岁就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之下,成功撤退。 当然,我们的人也一样中了催泪弹,她忙取清水给大家洗眼睛。 等冲出郑家祖陵地界,大家停下来,洗脸洗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也不知是谁带头一笑。 然后就像打开笑穴一样,全都大笑起来。 笑的极为畅快。 黑虎捂着拳头笑道:“俺捶了燕家公子。” 有将士大笑:“俺打了郑家公子。” “咱们黑羽营头一回出这么大的风头!” 锦岁笑道:“这算什么?跟着本王,以后黑羽营干的事,会一件比一件大!” 直到程榆牵着那女子跪在锦岁面前,磕头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锦岁忙去扶程榆起来:“程主薄不必如此,你是本王的人,本王绝不允许你被别人欺负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边城营地,你再好好跟本王说说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们跑的快,但架不住燕州是士族的地盘,当时在场的士族们,有提前离开的。 早已带人埋伏在路上,今日戾王带兵扰乱郑老太爷丧礼。 那是犯了大忌,他们不能不管不顾,任由戾王在燕地胡作非为。 眼看前面有围截,后方有追兵,锦岁让众将士抽出刀来: “杀出去!” 那芸娘在程榆马上哭道:“若连累王爷受伤,奴家万死难辞其咎!奴家命薄,且让奴家去吧!” 锦岁大笑道:“本王头一回抢美人,哪能抢到手,又让美人去死的。” “放心,今日本王必将你们平安带回去!” 寒星对黑虎道:“打杀起来,你护着王爷先走。” 锦岁摇头:“不,本王要带你们一起走。” 眼看一场暴乱将起,突然燕州城飞驰也一骑,那人高喊道: “燕家家主传令,让戾王走!” 郑家人大怒:“不能放他走!今日他不跪到老太爷坟前请罪,郑家绝不罢休!” 锦岁觉得那顿鱼丸吃的真值,这燕九郎够朋友。 不过,连燕九在城中都听到消息,这李恒不应该没听到? 正说着,就见李恒带着大批人马赶至。 锦岁知道他是个和稀泥的,但他来了,这肯定就打不起来了。 她悄声对众将士道:“看本王手势,我说跑的时候,不要回头,全力往边城飞驰。” 程榆忙道:“王爷打算如何?” 锦岁急道:“趁李恒在此,先跑回营地再说。” 她一拍马臀,独自上前,对李恒笑道:“李州牧怎么来了?” 李恒气的脸色青白,你干出这么荒唐的事,还问我怎么来了? 你要不是皇子,本官管你死活! 第27章 青梅 郑家人也上前:“李大人,戾王强抢郑家美妾,扰我老太爷葬礼,今日这事,你们必要给个说法!” 锦岁冷声道:“怎么?你郑家乱杀无辜,难道本王坐视不管吗?” “这女子是你郑家人,也是大夏的子民。只要是大夏的子民,本王就有权力管!” 那郑家人怒道:“你!胡搅蛮缠,无礼至极!” 锦岁高声喝道:“好一个知礼的郑家,竟然学前朝活人殉葬! 本王看来,你们是想颠覆夏纲,想造反是不是?” 李恒忙上前劝阻,锦岁又指着李恒骂道: “好你个李州牧!你不敬本王,克扣军饷,本王都能原谅你。” “但你任由郑家草菅人命,莫非是和郑家勾结意图颠覆朝纲?” 这个指责可就大了,但凡一言片词传到朝廷,李恒这辈子也别指望升官了。 李恒不笨,知道当众跟戾王争论就是个错误,不管自己怎么自证,只要戾王出事,他就是丛犯。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戾王平安离开,他再从中调和戾王和郑家的矛盾,庆幸的是燕家主派人传话,放戾王走。 故而李恒不回锦岁,反而对郑家人道:“你们和戾王的事,容本官调查清楚后,自会给出公道。” “郑家敢当众拦杀戾王人马,便是重罪,你可想好了?” 锦岁朝寒星使眼色,趁郑家人失神之际,她又高声道:“你有空在这拦本王,却不去救你家朋朋。” “莫非是真想让朋朋跟郑老太爷陪葬,你来当这家主?” 她压根不认识眼前郑家人是谁,反正挑拨离间嘛,敌人内斗不比自己动手有意思。 那郑家人差点气的失去理智,但他死抓一点:“放戾王可以,把陈芸氏留下!” 锦岁冷哼一声: “本王不光要带走陈芸氏,且若让本王知道,你们胆敢再拿活人殉葬,一定让郑家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以前的燕地,你郑家为非作歹,朝廷不管。” “但现在统辖燕地的,是本王!胆敢伤我大夏子民者,先问过本王的剑!” 说完手一挥,早有准备的黑羽军将士,齐齐疾驰而去。 郑家人在追敌,还是救郑朋朋之间犹豫,李恒忙劝: “戾王就在边城,跑不了的。” “先去救人要紧,本官保证,一定把这陈芸氏带回郑家。” 那郑家人叫嚣道:“我要让戾王在郑家祖陵磕头道歉!” 这话李恒没接,燕地士族确实太过高傲狂妄,戾王再落魄,也是皇子。 让皇子去你家祖坟磕头,你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冲出郑家人的包围圈,确定他们没再追上来之后,锦岁带着黑羽营,连夜赶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边城。 魏主薄竟然带人守在城外,看到队伍的身影,忙让人开灶煮饭。 几乎是哭着将锦岁从马上扶下来,看到程榆时,又是气又是喜: “你个酒疯子,是不是喝酒出的事?你要连累王爷怎么办?” 转眼看到陈芸娘,埋怨的话咽了回去,疑惑地看着众人。 锦岁笑道:“本王抢的,进一趟城,总得强抢个美人吧!” 魏主薄吓的脸都白了,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王爷,这样的事不能干啊!这是哪家姑娘?快给人送回去。” 寒星忙扶他:“王爷开玩笑呢,咱们王爷是会强抢民女的人吗?” 等进入营地,锦岁先安排之前留守的将士守城,以后三班倒守城,以防郑家人报复。 锦岁让魏主薄天亮就开工,先修一瞭望塔。 只觉好笑,没想到自己来边城修的第一座瞭望塔,不是对北边的塞外,而是防着关内的士族。 还真是内忧外患。 她现在即希望顾长萧快点来,把戾王的号还给他。 又希望他再晚点来,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把边城的基建做好。 不然人家来的时候,别的东西不多,就敌人最多,多不好意思。 大家喝了热茶,受伤的将士包扎好伤口之后,程榆才跟众人说起他和陈芸娘的旧事。 很老套的故事,两人是青梅竹马。 题外话,听到‘青梅竹马’时,锦岁看着最多二十七、八的陈芸娘,再看看四十来岁的程榆,这咋算青梅竹马?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俩年纪差距这么大,小时候怎么玩得到一起?” 哪怕是才死里逃生,历经忐忑,程榆还是被这句话给整噎住了。 “王爷觉得,下官多大?” 锦岁实话实说:“该是不惑之年。” 程榆无力地摸摸脸,我看上去那么老吗? 一直静静坐在他身侧的陈芸娘,轻柔地道: “程大哥比奴家大三岁,今年三十一。” 不光锦岁不信,黑羽营一众将士都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 大家得出个结论,喝太多酒,老的快。 魏主薄都气到了,现在的重点是探讨程酒鬼的年纪吗? 两人自幼相识,双方家族也是旧交,便在陈芸娘及笄之时,许配给了程榆。 订亲之后,程榆到长安求学,准备考取功名之后再成亲。 没想到他到长安第二年,陈家出了变故,男丁发配,女子被卖乐坊。 程家想营救陈芸娘,但陈芸娘因美貌被一士族瞧上,陈家族人,为了讨好那大户,强行将陈芸娘送到士族船上。 等程榆赶回家乡时,陈芸娘早已不知去向。 程榆一边读书参考,一边打听芸娘下落。直到六年前,他才打听到确切消息,芸娘被卖到燕州。 他本可在长安为京官,但为救芸娘,请求来燕地为官。 这时,芸娘被年近八十岁的郑老太爷,收为第十七房妾。 程榆想方设法努力了三年,不光没能救出芸娘,还得罪了郑家,一再遭贬,最终成了边城主薄。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离开,只要人在燕地,总有一天他会有机会救出芸娘的。 但听闻郑老太爷过世,而郑家人要芸娘殉葬,这他哪里忍得了? 为了不连累戾王,他才留下那封辞呈,提剑到郑家抢人。 听了两人的往事,一群军营的大老爷们,全部哭成泪人。 谁能想到,爱饮酒吟诗,文武双全的程主薄,竟然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往事。 怪不得他每次喝酒,都看向燕州城的方向。 怪不得他就爱唱九歌,山鬼和湘夫人,连边卒们都会唱了。 黑虎第一次发出咽咽的哭声,难听还吓人。 第28章 有情 连魏主薄都一再叹道:“天意弄人啊!幸好王爷及时赶到,否则你们俩真要黄泉相见了。” 锦岁托腮听完,眼眸微眯,有了后续应对郑家的办法。 先问程榆:“你俩的婚书可还在?” 程榆像取出心脏一般郑重地,从心口取出一个破旧的锦囊,再从里面取出拿油纸包了三层的一张订婚书。 虽然折痕极深,但字迹还看的很清楚,且有媒灼用印,确实是两人的婚书。 陈芸娘小声道:“妾身还留着订婚信物。” 她羞涩低头,从腰带里取出半块银鱼样的玉珏。 流落在外十几年,多次连命都差点丢了,她还是努力地藏着玉珏。 程榆瞬间红了眼,他颤抖着取下腰带,同样从里面取出一块玉珏。 两块玉珏合二为一,成了一块环佩。 两人四目相对,皆泪水涟涟,锦岁觉得要不是现场人太多,而他们又太矜持,肯定早就抱一起了。 锦岁让其他人先下去,单留程榆和陈芸娘,先问程榆: “你可是要娶陈芸娘为正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程榆还未回答,陈芸娘先急道: “妾身残花败柳,有何脸面做大人正妻?只求能伺候大人左右,为婢为妾便好。” 锦岁招手打断陈芸娘的话,直视程锦问道:“你要娶陈氏为妻?还是为妾?” 程榆拱手行礼,坚定地道:“芸娘在程榆心中,早已是我的妻。 此生此世,程榆正妻,只会是芸娘一人!” 锦岁严厉地问:“即便她曾作他人妇?即便以后为了她,要跟郑家为敌?” 程榆语气不变:“便是与天下人为敌,程榆也要娶芸娘为妻! 呵呵,若天下不容,大不了一起死。” 他牵起芸娘的手,柔声问:“芸娘,你可愿与榆一起,同生共死?” 陈芸娘早已泪流不止,珠泪滚过她削瘦的脸颊,整个人犹如深秋之菊。 傲霜之枝,宁可枝头抱香死,不肯吹落北风中! “大人不弃,芸必当生死相随。” 锦岁再次打断这对有情人互表心意,拍手道: “那就行了,只要你俩下定决心,本王必帮你们结成夫妻。” “郑家这边,本王顶着。” “你俩也别想着死啊死的,要想着以后怎么活,好好地活。 把失散的十几年,都给补回来,怎么幸福怎么活!” 这下程榆也哭了,拱手长躬到底:“程榆,此生唯王爷之命是从!” 锦岁扶他起来,玩笑道:“燕州城必定传开,是本王抢了郑家美妾,芸娘的卖身契也未拿回。 那李恒必定会从中斡旋,等他来时,咱们先告状,是郑家抢妻在先,咱们只是救回爱妻而已。” 她喊来魏主薄:“你不是一直想向朝廷写折子吗?就写这件事,郑家先抢夺人妻,又令活人殉葬。 意图颠覆大夏朝纲,朝廷不能不查!” 魏主薄有点迟疑:“王爷,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锦岁笑道:“就是要闹大!不闹大燕地士族一团结,咱们怎么跟他们斗?” “让人去燕州城传,郑家意图造反。 不管燕州人信不信,反正这个节骨眼上,凡是敢跟郑家联手的,都是参与者。” 同时让人暗中打探,郑家这些年在燕州做过的违夏律之事。 这个‘谣言’是为了让士族不那么快团结起来对付自己,虽然当时燕九派人传话让她走。 但燕十一郎那态度,她和燕九只吃过一顿饭的友谊,实在太薄弱了些。 燕家要是参和进来,事情就麻烦了。 她让魏主薄再放出另一个‘谣言’,不,是事实,这个主要是对普通百姓的。 郑家人用活人殉葬,但被戾王救了。 戾王说了,燕地百姓,即便是士族的佃户、奴隶,只要遭遇违反夏律之事,都可找戾王寻求保护。 在这个朝廷党同伐异,地方士族 豪强居大,南北皆有外敌侵扰,底层百姓命如草芥的时代。 上位者谁也不相信,百姓团结起来,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只有锦岁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燃! 如今的戾王,上争不过天时,下争不到地利,唯一能争取的,便是人和。 她只要还是戾王,就一定要保护自己麾下之人,就从保护这对有情人开始。 即便她自己前世今生都是母单,但她并不是不相信爱情,更不妨碍她嗑别人的爱情啊! 在这个连农民连着三年收成好,都想娶二房。士族权贵子弟,更是三妻四妾,养歌姬舞女的时代。 像程榆这样深情又专情的男子,实在太少了。 她真心希望,程榆和陈芸娘能有个好结果。 即便上天不允,她也要逆天而行! 锦岁这边连夜和众将士商议计划,而郑家也没闲着。 不过郑家目前要忙的,不是找戾王报仇,也不是抢回陈芸娘,而是把郑朋朋从坟墓里救出来! 黑虎的力气实在太大,硬生生将那墓门合上,竟然让机关卡壳,从外面极难将其打开。 郑朋朋麻醉药过去后,从漆黑的坟墓里醒过来,当他摸来摸去摸到棺木和陪葬品时,就开始喊天喊地的嚎。 那幅吓破胆,吓掉魂的惨叫,哪里还有面对戾王时的豪气? 外面的道士和尚也急的要死,让他不要大声叫,不然里面的气用完,很容易闷死。 郑家人在外面又是拉牛,又是牵马地拖那石墓,也只拖出一条透气缝。 最终他们确定,要打开墓门,只有蛮力破坏坟墓才行。 但这样一来,不光坏了风水,还是刨了老太爷的坟! 郑家人很快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救郑朋朋。 另一派坚持,绝不能刨坟! 反正拉开了一条缝,能给郑朋朋送吃的喝的,慢慢想办法营救。 此时全城人都在议论,戾王抢了郑家陪葬的美妾,还把郑家家主关到墓里。 再听说郑家吵了两天,也没将郑朋朋救出来。 底层百姓全是看笑话的,说戾王不愧是皇子,曾经还当过太子,身上沾了龙运,他关的门,普通人当然打不开。 百姓皆惧怕郑家所为,看着郑家倒这么大的霉,当面不敢嘲笑,背后全在议论。 至于士族之家,开始都在等着郑家来寻帮助,一起去找戾王讨个公道。 这里是燕地,岂容他一个废太子在此猖狂! 第29章 找到 结果等了两天,听到郑朋朋还没救出来,士族们只觉这郑家扶不起来,也有了看嘲讽加热闹之意。 唯有燕十一郎,只有愤怒,等了两天没等到郑家给个准信。 摸着自己脸上的青肿,他决定自己去找戾王报仇! 在去之前,自然先找兄长。 “哥,戾王实在太过份、太无礼、太狂妄! 若放任不管,还不知道他要干出什么事来!” “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里是燕地,不是长安! 不是他能轻狂的地方!” 燕九郎看三十六计看的入了迷,闻言放下书,看一眼弟弟道: “你觉得戾王救下被活埋的女子是错?” 十一郎一怔,强硬地道:“救人是没错,但是……” “即没错为何要找他麻烦?至于你挨得这顿打,就当得个教训,以后少跟郑家往来。” 燕十一气噎,戾王到底对兄长用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亏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还坦护上他了。 想到戾王对郑朋朋用的迷药,还有那些呛人的烟雾,燕十一认定戾王是从长安带了什么毒药过来。 他聪慧过人的兄长,之所以这么反常,肯定是中了毒! 这么想着,他越发坚定去找戾王。 本想独自带人去的,没想到被十二娘看到他的模样,他拿袖子掩着脸,也没能掩盖住。 十二娘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青肿,拿帕子轻揉着道: “二哥,我听宝珠说,府里都在议论,戾王打了你,竟然是真的!” “你怎么被打成这样?走,找大哥去。” 十一郎有些委屈地道:“没用,大哥不管。” “你最近忙着找你那英俊少年郎,二哥被人欺负,你都不知道。” 十二娘歉意更深:“不找了,那人应该离开燕州了。” “大哥是怕戾王?” 十一郎摇头:“那到不是,是那戾王用了一本破书,还一碗劳什子鱼丸,把大哥的魂引走了!” “大哥不光不让管郑家的事,连我这顿打,都让我受着,白挨了。” 十二娘这下气怒不已,燕家人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什么时候有人敢在燕地打燕家人! 大哥或许是顾忌朝廷,顾忌他戾王的身份,她可不顾忌! 敢打我哥哥,任你是天王老子,我燕十二娘也要打回去。 “走!大哥不管,我管!咱们打回去,真当燕家人好欺负不成?” 十一郎大受鼓舞,大哥那里受到的委屈,在妹妹这里得到了安慰。 兄妹俩当即带着一群家丁,策马去了边城。 所以锦岁觉得十一郎没啥脑子嘛,你想报仇,也该把敌人引出来。 引到你的地盘,或者是公众区域,双方人手相当,才好报仇。 你只带几十家丁,还带个妹妹,跑到人家戾王的地盘上去寻仇,不是找打是什么? 寒星三班倒地防备着,结果没等来郑家人,到等来了燕家人。 当看到鼻青脸肿的燕十一,寒星明白,这人单纯是来寻仇的。 可看到他身边那一身红衣的少女,寒星糊涂了,哪有寻仇带个姑娘来的。 他一边让人通知王爷,一边带人前去拦截。 然后就听到那少女叫骂: “君晏清,你给本小姐滚出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打我二哥!” 寒星怒道:“大胆!竟敢直呼王爷大名!” 燕十二娘红衣如火,手中银鞭一甩,发出破风之音往寒星身上甩去。 寒星一把握住,猛地一扯,将十二娘从马背上扯下来。 少女的身姿在空中转了两圈,以标准的一字马姿势落地。 她丝毫不怕,依旧骂道: “本姑娘喊他大名又怎样?君晏清,有种滚出来!” “躲在军营里算什么男人?别人任由你在燕地嚣张跋扈,本姑娘可不允许!” 正在啃生番茄补充维生素的锦岁,听到外面的声 音,再听将士匆匆来报,燕十一郎带个女子前来寻仇。 那姑娘很嚣张,正在外面叫骂。 锦岁嗤笑:“打架就打架,带个女人来算怎么回事?料定本王不打女人吗?” 她本想叫陈芸娘来看一眼,可认识这女子是谁? 又怕吓到陈芸娘,这两天她心惊胆战,不敢见生人,生怕被郑家人发现。 程榆好不容易安尉好,还是不打扰她了,锦岁啃着番茄出去。 远远就看到寒星在躲避一红衣女子的鞭打,燕十一就站在旁边,高呼着让戾王出来。 锦岁带着黑虎大摇大摆走过来,那燕十一远远看到黑虎,还缩了一下脖子。 就是这个黑大个,拳头又大又重,一拳捶在脸上,瞬间让你眼冒金光,头晕目眩。 再看那黑大个身前之人,正是戾王。 他忙喊妹妹:“十二娘,戾王出来了。” 燕十二娘收回抽打寒星的鞭子,气愤地瞪寒星一眼,因为她感觉得出来,这男人根本没跟她打。 只是避开她的鞭子而已,那感觉就像教她功夫的师父,逗她玩一样。 她背对戾王,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猛地转身: “你就是君宴清,你打我兄长……” 一语未毕,燕十二娘的态度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息之前还是凶狠的、愤怒的、嚣张的,可一个转身,看清眼前这个啃着红果子的男子。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眼神中的怒意变成温柔的爱意,好像看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似的。 她嘴巴半张,双眼大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神中有惊喜、欢快、羞涩,和一眼万年般的深情,哪里还有半份怒意。 心心念念的人,将燕州城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的人,就在她放弃希望的时候,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像戏文里的故事一样巧合,就像天定的缘分一样。 而锦岁也一样惊讶,因为她觉得这红衣少女十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从她脸上往下扫,落到耸起的胸口处时,她才猛地想起。 这不就是刚到燕州时,她和黑虎救起的落水姑娘吗! 当时为了救她,给她做人口呼吸,心肺复苏。 结果这姑娘醒来第一反应,就是给自己一巴掌。 诚然锦岁压根没放在心上,自这件之事,她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男人,要跟女子保持距离。 第30章 美食 为了少跟女子接触,锦岁连培育种子,这需要心细妇人做的活,也找男人来做。 认出这姑娘,锦岁咽下口中的番茄,疑惑地道:“你找本王何事?” 那姑娘愣愣地道:“你,你就是君晏清?你是戾王?” 锦岁毫不心虚地道: “是啊,本王正是戾王。你不知我是谁,为何来找我?” 她看向少女身后的燕十一,皱眉道: “难道这傻子是你亲友?你是替他来找本王报仇的?” 燕十一大怒:“你说谁是傻子?这是我妹妹燕十二娘。” 锦岁好笑道:“你还真有个叫十二娘的妹妹了!” 幸好凌父不偷懒,不然我的名字不就成了‘凌大娘’。 燕十一推十二娘的肩膀,你刚才骂的那么凶,怎么戾王一来,你又不说话了? 然后他就听到极伤人的一句话,燕十二娘竟然很认真地附和戾王的话: “我二哥确实不太聪明。” 燕十一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掩着口鼻后退: “十二娘,你说什么呢?你也被他迷惑了? 君晏清,你给我妹妹下了什么药? 你迷惑我兄长,坑他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算,还要迷惑我妹妹吗?” 锦岁无语,双手一摊: “我就说你不聪明吗!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下药了? 再说,世上哪有这么灵的药? 要是真有,我怎么会坑你兄长一万五千两银子!我肯定会坑一百万两的嘛!” 燕十一郎再看向妹妹,越发让他迷惑,因为刚才还拿着马鞭抽人的妹妹,此刻竟然拿手指绕着发丝。 俨然一幅少女怀春的模样。 刚才还像个愤怒的小狮子,叫嚣着让戾王出来。 结果戾王一出来,她瞬间变成温驯的小猫。 换谁谁不迷惑啊! 十一郎伸手拉妹妹:“十二娘,你到底怎么了?” 十二娘白他一眼: “哥,你伤的又不重,男人之间打架挨几拳,有什么关系? 就为这事兴事动众地找戾王麻烦,太没出息了。” 十一郎捶着胸口,太伤人了! 大哥伤我的心不说,连妹妹也这么伤人! 然后他就听到妹妹温柔地问戾王: “王爷受伤了吗?我替兄长向王爷赔个不是,王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不光十一郎迷惑,寒星也悄悄后退一步,早就听说女人的脸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但这么快变脸的,他真是第一次见! 刚才抽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锦岁笑着举起拳头,给十二娘看手背上的划伤: “你哥的脸挺硬的,本王的手都伤着了。” 十二娘竟然道:“我家有治外伤的良药,明个我亲自给王爷送一些来。” 锦岁忙道:“这倒不必,只要你燕家别再找我麻烦,别跟郑家一伙就行了。” 十二娘急忙保证道: “郑家做的事有伤天和,我燕家是不支持的。 王爷放心,燕家绝不掺和此事。 王爷若有需要,我会求大哥相助。” 十一郎快急哭了,这戾王是会使蛊吧? 怎么看他一眼,妹妹就成这样了? 待他听到十二娘含羞地绕着发丝说: “自从那时王爷相救,十二娘便满城找王爷,想跟您道谢。” 锦岁笑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十二娘想到他救自己的举动,瞬间绝美的小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双颊更是如霞染一般: “那日,是我误会王爷了,我问过大夫,王爷当时确实是在救我。 而我却不分青红皂白……” 锦岁忙赶紧打断她: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既然今日的来也是误会,那就请燕姑娘帮个忙,带你哥哥回去吧!” 这燕十二娘知道那日自己给她渡气 是救她,万一燕十一这傻瓜知道后,以为自己轻薄他妹妹,又吵闹起来怎么办? 听了两人的对话,燕十一这才明白,妹妹一直找的救命恩人、英俊公子,就是戾王! 可是,妹啊,你眼也不瞎啊! 你说你的救命恩人,又优雅,又温柔。 这戾王打架骂人的时候,你是没看到!哪有半分优雅,半点温柔! 他就是个泼皮无赖!你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啊! 一旁的寒星低声问黑虎,王爷何时救了燕氏女? 黑虎想到王爷的叮嘱,挠头道:“王爷说,不能跟别人说。” 寒星白他一眼,我是别人吗? 但他也不好当众逼问,决定等燕家兄妹走后再细问黑虎。 恰在这时,燕家管事追来。 是燕九听闻十一郎和十二娘来找戾王麻烦,忙让管事来追人,同时把要给戾王的物资送来。 燕十一郎真想找个无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场,就自家兄长和妹妹对戾王这态度,这顿打真算白挨了。 我委屈啊! 锦岁当时在燕州城,便承了燕九一回人情。 这时看燕家人送来价值五千两的粮草,她哪里还计较燕十一没脑子行为。 忙请燕家送货人进边城吃顿饭,最近挖河泥,将士捉了不少大草鱼。 为即将开张的‘力大无穷食肆’备菜,全打成鱼丸。 锦岁又致力改良骚猪肉的吃法,最终选择东坡先生的方法,用黄酒小火焖。 少着水,慢着火,味道足时它自美。 猪肉骚味没了,只有黄酒焖出来的肥美滋味,肥而不腻,入口都不用牙咬,舌头一咬,肉就化了。 不管是下饭还是伴面、夹到面饼里,都是一绝。 再有她改良的炖羊肉,加一截松枝,几个奈果去其膻味,汤鲜肉嫩。 在这个吃东西只求熟,九成人还在力求吃饱的时代。 缺油少盐,糖贵比黄金的时代,她改良后的菜品,绝对能称得上是最强美食。 反正边关将士吃的非常满足,魏主薄是在长安呆过的,他一再说,这比长安九成食肆都好吃。 不愧是宫庭做法。 哈哈,锦岁也不反驳,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戾王,她改良的菜品,当然算是宫庭菜喽! 她准备过段时间,把铁锅打出来,做炒菜和火锅,咱边城美食成为其特色之一。 接着说锦岁请燕家送货管事进城,请他们吃晚饭。 燕十二娘压根没跟燕十一商量,直接道: “我听大哥说,边城酸甜鱼丸非常美味,不知是否有幸一尝?” 锦岁笑道:“当然,燕姑娘请。” 第31章 乌龟 燕十一相当气闷,明明是路上他跟妹妹说,戾王就用一碗酸甜鱼丸,把大哥给迷住了。 当时妹妹还骂来着,什么破鱼这么厉害?戾王真当我们燕家人没见识吗? 结果此刻,她却是态度大转变。 燕十一郎顾不得自己委屈,他才不放心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跟戾王这个疯子走呢! 并且,他还要去那个食肆,把写有大哥名字的横幅扯了。 食肆已经建好,就是个简单的木屋带棚的大院子,搭了十几张桌,几十条板凳一放。 两个大锅灶,几个茶炉子,一间极具边关特色的食肆就算开好了。 只是还没正式开张,今天算是第一次招待客人。 两个伙头兵经锦岁手把手教导后,担任任主厨。 三个屯田兵的家属女眷打下手,因为人太多,黑羽营一众将士都来帮忙。 很快晚饭上桌,大锅炖的羊肉、番茄鱼丸、东坡肉。 还有特地为招待燕家人杀的鸡,和干蘑菇土豆一起炖的。 锦岁丝毫没有戾王的架子,招待燕十二娘,顺便也招待气鼓鼓的十一郎。 燕十一郎从一开始的“本公子绝不吃他一口饭’! 到闻到肉香味,改成‘本王子给他个面子,就吃一口’! 吃完就把那横幅扯了,警告戾王一番,立即带着妹妹离开! 然后一口鱼丸下肚,一块东坡肉入口,一碗羊肉汤配面饼放在眼前,自此,他的头就没抬起过。 “真香!” 穿越千年,真香定律一样存在! 燕十一的吃相还算优雅,士族公子的修养,吃相是不差的。 就是抢菜的速度,比黑虎都快。 偏偏人家吃的又快又优雅,筷子用的像舞剑。 黑虎吃的快但粗鲁,又怕那盘东坡肉被燕十一抢完了,不时怒目而视。 燕十二娘虽然满心满眼都在戾王身上,但还是被酸甜鱼丸的美味折服,不知不觉连汤带鱼丸吃了满满一碗。 并且她发现,桌上有两样菜蔬她从未吃过。 故意找话问锦岁:“王爷,这酸甜果子,和那面糯茎块是何物?燕地从未见过。” 锦岁笑道:“这是我边城的特色菜,新作物,眼下量还少,等量多了,本王赠姑娘一些回家吃。” 燕十二娘瞬间羞涩低头:“嗯。”了一声。 心中翻滚的是,王爷要送东西给我!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虽然只是送些蔬菜,但意义非凡…… 锦岁若知道,怀春少女会这样自我攻略,一定觉得匪夷所思。 她看向低头猛吃菜的燕十一郎,忍笑唤道:“乌龟公子。” 燕十一郎竟然没抬头,好像叫的不是他的名字似的。 还是十二娘推他:“王爷唤你。” 他才迷惑地‘啊’了一声,瞬间反应过来刚刚锦岁叫的名字。 想到她之前调侃‘乌龟’,顿时生硬地道:“王爷有何事?” 锦岁笑问:“乌龟今日不是帮郑朋朋报仇的?” 十一郎切一声:“我为何要帮他报仇?我是为我自己来的。” 锦岁打个响指:“黑虎,向乌龟公子道歉。” 黑虎瞪他道:“乌龟公子,俺不该那么用力捶你的脸。” 燕十一郎恶寒:“叫本公子燕十一就好,听你们喊我的字,总觉得在骂我!” 锦岁笑道:“既然乌龟接受了黑虎的道歉,那本王和燕家,便是无仇无怨喽?” 十二娘抢先道:“这是当然!大哥一再称赞王爷,燕家跟王爷不仅无怨无仇,还是朋友。” 她用手肘怼燕十一:“你说句话二哥。” 燕十一嘟囔一句,猛地站起来指着外面的横幅: “你得把那个取下来!怎么能把我燕家家主的名字大刺刺地挂上!” 锦岁眉梢轻挑,笑道:“挂燕九郎的名字,他就是代言人,任何时候来吃鱼丸,都免费。” “是他不同意的 ?” 燕十一先是一怔,接着狂喜道: “你是说,挂上名字之后,任何时候想吃这食肆的菜,都能免费吃?” 锦岁点头:“当然,代言人任何时候上门,都是贵客,菜单上所有菜品,免费品尝。” “那就别挂我大哥名字,挂我燕十一郎的名字!” “我给你当什么代盐人!” “要说吃,我比大哥更会吃!” 锦岁心中狂笑,就说他不聪明嘛! 燕地的风云人物,代言一间食肆,竟然啥也不要,只要管饭就行了。 锦岁点头道:“那行吧!就请乌龟无归亲自为食肆写一横幅,这旧横幅本王便赠给燕九郎了。” 吃完饭卸完货,燕家人告辞。 锦岁明显感觉到十二娘不想走,但眼看天就要黑了,他哪敢留女客留宿! 将燕家人送到城外,十二娘恋恋不舍地道: “明日我给王爷送药来。” 锦岁忙道:“不必,军营有伤药。” 就我手背上的伤口,等你药送来,都愈合了。 十二娘眼珠一转,突然压低声音道: “明日我打听一下郑家人的反应,来告诉王爷。” 这个锦岁还真没法拒绝,并且她也想打听一下郑家隐秘,魏主薄派的人能打探的消息有限。 她一改态度,笑道:“本王随时恭候燕姑娘大驾光临。” 送走这对兄妹后,锦岁高兴地和程榆、魏主薄盘点燕家人送来的物资。 加上之前那买办的,过冬的粮草是不缺了。 但眼下边城最担心的不是过冬的粮草物资,而是郑家人的报复,还有城防。 锦岁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魏主薄都不带取账本的,一钱一文他都记得清楚:“还有存银六千三百二十两。” “其中三百二十两是现银,六千两是银票。” 锦岁托腮思索道:“派人往燕地各州,隐秘地购买生铁,能买多少买多少。” “边城可有铁匠?若没有,悄悄请几个铁匠进城,准备打武器和铠甲。” “多备砖、石,修建城墙。” “后天寒星随我去一趟海边,要进秋了。” 后一句,好像压根没关联,去海边跟进秋有什么关系? 但寒星等人都没问,他们已经养成习惯,王爷说啥是啥,有时候多嘴一问,王爷会生气,事情还会变麻烦。 黑糖事件,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多嘴问一句‘从哪来的?’就吃不到黑糖了。 第32章 流民 为什么要趁天还炎热去一趟海边呢?自然是因为太阳大才好晒盐。 燕地的冬天来的本来就早,九月下雪是常态,得在冬天到来之前,晒出一批海盐来。 不管是自己人吃,还是倒卖了换物资,都很重要。 自己现在养着三千多人,还有一众敌人,长安的誉王、皇后离得远不算,这郑家算是得罪死了。 凌爷爷和顾长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郝多金一点信也没有。 只有六千多两银子的家底,实在让人心不安,得赶紧挣钱啊! 挣钱嘛,大钱要挣,小钱也要搂。 土豆、番茄没种出来之前,锦岁将挣大钱的希望放在海盐上面。 另外则是,食肆要赶紧办,边城贸易要兴盛起来。 至于小钱,她看着手边的三十六计。 燕九郎读了都说好! 咱不要一万两银子一本,一千……不,一百两一本,戾王亲自盖印,能卖一本是一本。 明天燕十二娘过来,咱请她在燕州宣传一下。 为了欢迎燕十二娘,锦岁亲自下厨做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点心。 蒸的鸡蛋糕,蒸的牛奶鸡蛋淋上焦糖冒充布丁,冰籽加糖水做的冰凉粉。 她请陈芸娘来试吃,并且把这三道点心的做法教给她,把程榆也喊来旁观。 主要是为了避嫌,毕竟外面都在传,陈芸娘是戾王抢来的美人。 她不怕别人胡说,得防着程榆心里有疙瘩啊! 毕竟咱戾王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陈芸娘又生的貌美,边城也没几个女子。 两人独处的话,很容易让人往黄色画面想。 陈芸娘对这三道点心赞不绝口,她有意不提在郑家的日子,只说在燕州从未吃过。 若能在城中开个店铺售卖,生意一定很红火。 不用锦岁说啥,程榆就否定了开店的主意。 笑说这三道点心看似寻常,但用了极多的鸡蛋、牛乳和糖。 鸡蛋和牛乳还好,单是用糖的份量,就不适合开店。 据程榆说,南方糖便宜,越往北糖越贵,特别是白糖霜,素来都是一两糖霜一两金。 在燕地,糖、盐、茶是硬通货,边关禁商,查往异族走私,查到最多的东西就是这三样。 走私商人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是因为这三样东西,能从异族那里换回更高价的战马。 马在这个时代相当于后世的车,而战马就相当于名牌跑车。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糖和盐能换回跑车。 锦岁听后却笑了,做白糖对别人来说,确实是高端技术。 但咱有实验室,只要给她原材料和时间,多少糖造不出来! 等将海盐晒出来,咱就有这两样,去跟异族人换战马,去跟燕地士族换生铁,跟商人换粮食…… 想想就美滋滋。 糖的原材料用甘蔗最好,可惜边城不适合种。玉米也不错,可惜没有种子。 那就剩下甜菜了。 她叫来囤田营的刘校尉,给他五百两银子做启动资金,收集甜菜种子,开荒百亩地,搭大棚种甜菜。 刘校尉忙说,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锦岁笑说多的银子给将士们做伙食费,开荒是力气活,要吃饱吃好。 对了,除了甜菜花生也种下,好榨油。 刘校尉感动不已,整个燕地谁把他们屯田营的将士当人看啊! 上面从来都是一个命令下来,何时给过银子? 能在戾王麾下,真是三生有幸啊! 陈芸娘慧质兰心,发现那三道点心数冰粉的成本最便宜,带着屯田营的女眷们,采冰籽做冰粉。 即便不加糖浆,淋点奈果汁子,一样消暑解渴。 芸娘想做什么程榆都支持,他从未想过要将芸娘锁在家里,不许她抛头露面。 他帮芸娘在力大无穷食肆旁边,支了个棚子卖冰粉。 屯田营的女眷们被带动起来,沿着食肆开了一条美食街,虽然都是一些简单 的小吃。 茶叶蛋、卤豆干、卤黄豆都是高级货,羊杂汤面和农家浊酒更是奢侈美食。 但边城的美食街好歹算支棱起来了,魏主薄说有多流民和牧民。 进秋之后便会冒险出来囤过冬的物资,边城就咱们这一条街,生意肯定会好起来的。 锦岁听了忙问:“流民?流民是什么人?” 她一直以为流民就是当地发生天灾,逃难到别处的百姓叫流民。 程榆一脸不敢置信,一副你当了这么久太子,竟然不知道流民? 但因为救芸娘事件,如今的程榆再也不怼戾王,顶多扭过头不理。 魏主薄恰恰相反,他最喜欢给戾王解惑,这样就显得他得到重用。 忙笑道:“官府苛税重,或是被士族挤压,没了田地产业的百姓,多会弃了户籍,逃到深山,这便是流民。” 锦岁忙问:“那遇到天灾逃难的百姓呢?” 程榆直着脖子道:“那是难民!” 锦岁这才明白其中的差别,又问: “为何流民要冒险出来采购?不能大大方方地出来吗?” 程榆又是一噎,白眼差点就翻上天了,然后锦岁就看到他朝远处挖河泥的将士招手: “什么事?我这就来。” “王爷,下官过去瞧瞧。” 锦岁:…… 人家明明就没说话好吗?你想不搭理本王,也用不着做的这么生硬! 魏主薄脸上的肉抖了抖,气怔地看着程榆飞速离开。 这家伙,王爷就不应该救他,让他被郑家人打死活该! 恭敬地回锦岁的话: “官府视流民为寇,但凡遇到山贼流寇作乱,流民敢露头,都会被抓。” 锦岁沉思片刻后问:“若本王收拢流民,给其分田地,上边城户籍,官府会管吗?” 问完她自己就笑了:“切,管又怎么样?边城是本王的封地,收些流民,谁敢多话?” 魏主薄小心提醒:“流民多寇,王爷要收拢,须得慎查。” 锦岁点头:“放心,本王又不是什么人都用?杀人放火之徒,便是再有本事,本王也绝不会用。” 魏主薄这才放心,他是真怕王爷为了对付郑家,不管不顾地招揽人手。 锦岁越发急切地想把海盐晒出来,现在有了盐不光能换银子,还能吸引流民。 翌日一早,她就收拾好待客厅,让人清扫城中街道,最起码牲口粪得清干净。 陈芸娘做新的点心,锦岁还骑马跑到河边,摘了一大丛野花插瓶。 第33章 流言 再去空间把能量棒拿些出来,三十六计打印一百份,全都盖上‘戾王无穷王’私印。 因为燕十二娘快来了,锦岁这般隆重地招待她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打开边城贸易。 锦岁让寒星去城外等着,看到燕十二娘的车队,立即通知她去迎接。 寒星对迎接那个凶女人有点不想去,但他也很清楚,边城想发展起来,燕家很重要。 毕竟王爷才把郑家得罪死了,燕州其他士族在观望,只有燕家能拉拢。 锦岁正在查看空间里还有啥东西,能当‘宝贝’卖了。 就见黑虎急匆匆跑来,扯着破啰嗓子喊道:“王爷,人来了!” 锦岁无语道:“人来就来了,你激动什么?” 黑虎拍着大腿说:“不光那个燕小娘子来了,李州牧也来了。” 他还略有兴奋地低声加一句:“那个圆脸姑娘也来了。” 锦岁眉梢一挑,随即笑了:“看来李州牧要替郑家出头了。” 她让陈芸娘先离开,去屯田营避人。 程榆不放心,让陈芸娘藏身地窖,除了他亲自去接之外,谁喊也不要从地窖出来。 陈芸娘吓的脸色发白,像受惊的小鹿,生怕被落入虎口。 锦岁郑重地道:“你放心,本王保证,绝不会送你回郑家。” 又吩咐众将士做好准备,不管来人是谁,敢在边城生事,我戾王都让他有来无回! 程榆红了眼,大有舍命一搏的打算。 只有魏主薄还算冷静,规劝道: “郑家人没同来,说明李州牧想从中调和,王爷还是尽量别动干戈。” 锦岁冷笑道:“这得看咱们李州牧如何选择!他若和郑家一丘之貉,本王只能挺而走险。” 她还让人通知霍子安做好准备,万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她就让霍子安把李州牧打一顿。 李州牧肯定知道霍子安是誉王的人,哈哈,到时候边关的水就搅的更浑了。 锦岁不知道的是,她让人在燕州传播郑家干的丧良心事。 而郑家也没闲着,毕竟是燕地大士族,经历的风浪够多。 虽然郑朋朋在墓里还没挖出来,但郑家人已经通知燕地十六州的本家,在整个燕地传播。 戾王强抢郑家美妾,打伤郑家家主,残暴无德,丧心病狂! 消息传的极快,比戾王当初砍了蒋南胜,蔚州卖宝,围城讨饷这三个壮举,传的还要快。 毕竟前三个背后没有推手,戾大无穷王私印,也是传成笑话。 而戾王抢妾事件,背后有郑家做推手,传的速度之快,让人实难相信这是信息不发达的古代! 才进入燕地,还在想方设法通过重重关卡,前往燕州的凌爷爷三人。 没想到一来燕地就听到这样一个劲爆消息! 当时凌爷爷正和锦安两个,留在一个小客栈等顾长萧。 因为顾长萧一路留的线索,他的暗卫终于找来了。 但那暗卫被誉王的人追踪,不敢和顾长萧见面,生怕誉王的人发现。 真戾王还在路上,燕州那个胆大妄为的是假戾王。 顾长萧只能和暗卫通过相互留信息的方式,以极隐秘的方法见面。 今日他去见暗卫,三人便临时分开。 凌爷爷去买一趟吃食的功夫,便听到戾王在燕地干出这样一件大事来。 当时那感觉,无异于被人当头一棒。 谁?你说谁抢美人? 戾王? 现在的戾王是我那孙女啊,她抢美人干什么? 祖孙俩躲在房间里,关紧门窗商量: “爷爷,姐姐抢美人干啥?” 凌爷爷吹胡子瞪眼: “我咋晓得!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姐。” 锦安急道:“你算算嘛!快,算一卦。” 凌爷爷气笑了: “我的卦要是连这个也算得出来,你爷爷我早就是大财主了!” 锦安急的直挠头 :“顾大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我姐腿打断?” 凌爷爷瞬间惊住,沉思片刻后起身收拾行李: “快,趁他不在,咱俩快走!” 锦安不解:“为什么呀?咱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燕州的吗?” 凌爷爷急道:“哎哟,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 你天天顾大哥顾大哥地唤着,真当他是普通人啊!” “他可是戾王,前太子。” “他们这种人,感谢你的时候,啥好东西都舍得给,高官厚禄任你挑。” “生你气的时候,说砍就把你砍了。过了再后悔,顶多在史书上为你说两句好话。” “他之前感激你姐,因为你姐救了他的命,假扮成他,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你瞧瞧,你姐干出的事一件比一件出格,把戾王的名声都弄坏了,脸也丢尽了,他能不生气吗?” “真等他到了燕州,发起火来,咱祖孙三个都得交待喽。” “咱们先去找到你姐,一起逃回老家。” “哎哟,这岁岁胆子太大了,怎么能干出抢别人妾的事来? 快快快,收拾东西,咱们走!” 锦安却不认同:“我觉得顾大哥人挺好的,他肯定不会怪姐姐。” “再说,我姐才不会抢美人呢!这肯定是别人乱说的。” “说不定是我姐救了美人,郑家人生气,才编排我姐的。” 不得不说,锦安真相了。 凌爷爷一怔,就他对锦岁的了解,要是看到女子遇到生命危险,她肯定会借戾王之名相救。 但不管真相如何,他没法跟顾长萧说实情啊!还是先一步找到锦岁要紧。 祖孙俩收拾好东西,像做贼一样悄悄出客栈。 没想到才走到门口,迎头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顾长萧。 “季道长,你们这是?” 凌爷爷反应很快,轻咳一声,朝锦安使个眼色后笑道: “你一直没回来,我们准备去找你。” 顾长萧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率先回到房间。 祖孙俩相视一望,再看看外面人来人往的路人,谁知道里面哪个是顾长萧的暗卫? 认命地回到房间,气氛有点尴尬。 凌爷爷干笑两声后问:“顾公子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没?” 顾长萧瞟他一眼,不怒自威。 凌爷爷忙摆手道:“公子千万别信!岁岁绝不是那种人!” 锦安帮腔:“就是,我哥才不会抢什么美人呢!” 偏偏他又加一句:“我哥长的那么好看,只会有美人追着喜欢她,根本用不着抢。” 第34章 别惹她 凌爷爷一巴掌拍锦安后脑勺上:“胡说什么!” 又对顾长萧笑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千万别信了小人之言。” “一切等我们找到岁岁,问清楚之后您再决断。” 顾长萧别有深意地扫祖孙俩一眼,沉声道: “季道长放心,顾某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我亦没忘季小道长舍身相救之恩,待到燕州,若季小道长真和这郑氏美妾两情相悦,我会成全他们的。” 凌爷爷:…… 两情相悦个鬼啊! 凌爷爷差点就将锦岁是女子给说了出来,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先不说顾长萧信不信吧,单凌爷爷自己觉得,要不是知道那是自己孙女。 锦岁自假扮戾王后干的那些事,别人告诉他那是个女子干的,他都不带信的! 他还担心孙女的名声毁了,以后嫁不了人怎么办? 反正季岁的身份是假的,等找到锦岁,想个办法把‘季岁’这个人给弄没了。 那季岁干的荒唐事,跟凌锦岁有什么关系? 但凌爷爷还是坚定地告诉顾长萧: “此事绝对另有隐情!公子若有办法,可以先查一查。岁岁是不可能抢什么美妾的。” 顾长萧点头道:“不管小道长是出于什么目地抢了这美人,但郑家想坏戾王名声之事是确切的。” “我会让人查清楚的,季道长不必担心我会怪罪小道长。” 所以,你们不用偷跑。 这句话顾长萧没说出来,但凌爷爷听出来了。 只能尴尬一笑,同时默默祈祷,锦岁啊,你别再干出啥在事了! 爷爷的心脏受不了啊! 凌爷爷扯开话题问:“洛城那几个说是奉王爷之命找道士的将士,为何还未追来?” 他们一路请了好几个去洛城求药人带话,按理来说,那几个将士肯定会得到消息的。 他们有马,又不会被关卡拦截,应该早就追上他们才对。 怎么会到现在也没追上来,且全无消息? 顾长萧闻言道:“他们不会来追咱们,因为他们也脱不了身。” 凌爷爷知道他是从暗卫那里得到了消息,忙问是怎么回事? 然后得知,那五个将士被朝廷派的钦差找到,收了他们带的药,还让他们带路,去给‘戾王’传旨。 让戾王献上治瘟疫的药方。 说到这里,顾长萧认真地问凌爷爷:“季小道长,真有治瘟疫的良药?” 要是刚认识那会,顾长萧是不会有此一问的,他会坚信,小季道长肯定是有良药的。 但这一路听到小季道长干出那么多胆大妄为之事,敢冒充戾王,敢打一城主将,敢围城讨饷,现在又干出抢士族美妾之事。 她胆大包天,弄出个假药方骗朝廷也不是不可能。 这问的凌爷爷还真不知如何回答,以前的锦岁肯定没有这本事。 但现在的锦岁他不敢保证啊! 毕竟一起逃亡那一路,不管是治内伤的还是外伤的,锦岁总能随时拿出有奇效的药来。 他只好答道: “这个得找到岁岁之后才有确切答案,不过公子应该记得,您伤好的这么快,都是岁岁留下的药的功劳。” “也许她不是有药方,只是恰好遇到个高明大夫,给她制了些良药。” 这个猜测顾长萧觉得极有可能,故而他点头道: “那我们必须在钦差之前赶到燕州。” 凌爷爷自然同意,锦岁假扮了这么久的戾王都没漏馅,那是因为燕地的人都没见过真戾王。 这朝廷派的钦差肯定是见过戾王的,他一到燕州,发现戾王是假的,锦岁肯定会没命的! 此时凌爷爷和顾长萧还不知道,已经有人揭穿锦岁是假戾王。 好笑的是,边城将士都不信,而那人还被锦岁折磨的硬给改了口。 霍子安不光改了口,还差点成了假戾王的帮凶。 当他听到锦岁 下的指令,要是李州牧敢在边城闹事,就由他把李州牧打跑。 霍子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假戾王你还能再无耻,再不要脸一点吗? 他本想立即逃走,可全身被蚁咬的地方还在痛,一想到万蚁噬心的滋味。 他的脚瞬间发软,喉咙发干,头皮发麻。 人在边城,孤立无援,逃跑是不可能成功的,只能祈祷,李州牧你有点眼色和脑子。 真戾王肯定不会动你,但这个假戾王是疯子啊! 谁也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干什么,她不顾礼法,不讲规矩,无法无天。 千万别惹她! 李州牧来时做好准备,不求戾王去郑家道歉,只要能带走那美妾,他再从中调和,平息郑家怒火。 反正就是他还有一年任满,这一年当中,戾王和燕地士族绝不能大动干戈! 一年后本官调走,你们打破脑子打死打残也不关我的事! 他之前还气怒戾王围城讨饷之事,准备回京面圣时,好好告戾王一状。 但现在看到戾王对郑家干的事,他又觉得自己受的那点气压根不算什么。 最起码,比起蒋南胜,他没挨一刀。 比起郑朋朋,他也被关在墓里几天几夜。 昨天夜里郑家终于把郑朋朋从墓里拉出来了,这个新上任的郑家家主,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在墓里中了什么邪风。 总之,人是被抬回来的,回来后就一直高烧说胡话。 郑家人请了大夫和高僧、道士,三重治疗,这边开着药,那边画着符,病也没见效。 连郑老爷子本应该做的水陆道场,都没做完,丧礼办的极潦草,郑家也成了士族口中的笑话。 李州牧现在最怕的就是郑朋朋死了,这样一来戾王和郑家算是彻底没法缓和。 他得在郑家带人找上戾王之前,先把那美妾带回去,平息一下郑家的怒火。 然后李州牧就在出城时,碰到了同来边城的燕家兄妹。 当听闻燕家兄妹昨天去找戾王,不光没动干戈,戾王还管饭了。 李州牧有了信心,戾王可是暴打了燕十一郎的,如今既然能和燕家握手言和,自然也能和郑家讲和。 燕家兄妹听闻李州牧也去边城,两队人马便一起走。 李州牧看到燕十一带了一车青盐,好奇问道:“戾王向燕家买这么多青盐?” 第35章 要人 因为边城士卒那经济情况,应该是吃盐泥或醋布的,戾王一个人一辈了也吃不了这么多盐。 李州牧猜测戾王是买青盐赏赐给部下,真奢侈,一群边卒,也配吃青盐! 没想到燕十一语气略带得意地道: “这是本公子送给力大无穷食肆的,因为本公子是带盐人!” 李州牧:…… 什么跟什么呀!这燕十一莫是被戾王打傻了? 等听燕十一解释了‘带盐人’是干啥的,李州牧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问: “你可知,这些青盐的价值,够你在那食肆吃三年。” 燕十一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骄傲道: “那又怎么样?谁都能卖青盐给戾王,但带盐人只有一个,就是本公子!” 李州牧竟然觉得很难反驳他,这就是商人最喜欢的人傻钱多。 这时燕十二娘反问: “李大人去边城做什么?郑朋朋不是已经救出来了吗? 难道郑家还要找王爷的茬?李大人要帮郑家欺负王爷?” 李州牧又是一噎,觉得这兄妹俩的想法皆异于常人。 戾王搅了郑老太爷的丧礼,把郑家家主关到墓里几天,抢了人家的美妾。 难道这在燕十二娘看来都不算事?郑家应该忍气吞声,本官成了郑家的帮凶,合起伙来欺负戾王? 你到底是怎么说出‘欺负’这个词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谁被欺负了啊! 更让李州牧疑惑的是,这戾王到底给燕家兄妹下了什么迷药? 燕九郎去一趟边关,据说花一万五千两银子买了本书。 燕十一郎被戾王打的鼻青脸肿,去一趟边关,被忽悠的当什么带盐人。 这燕十二娘素来跟闺阁女子不同,不学女红学功夫,不读女训读四书,跟男儿一样教养。 到了及笄的年龄,燕地十六州的好儿郎求娶,她皆看不上。 燕九也纵容的很,直言妹妹的亲事,得她自己看上才行。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大家千金,去一趟边城,就向着戾王说话了? 李州牧想想戾王那不同于燕地男儿的英俊长相,再看燕十二娘这反应,心中了然。 故意道:“戾王抢了郑家美妾,本官要替郑家要回来。” 燕十二娘果然语气变了:“王爷只是救下无辜女子而已,难道李大人支持郑家拿女子陪葬?” 这指责可就大了,李州牧忙道: “本官乃是朝廷命官,自然会认同郑家的做法。只是那女子确实是郑家人,岂能这样被人抢去?” “呵呵,若戾王真看上那女子美貌,好好跟郑家说,送他暖床就是,何必闹的这么难堪。” 燕十二娘顿时愤怒不已,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么生气,瞪着李州牧道: “王爷才不要什么美人暖床!还是郑家妾,脏死了。” 李州牧别有深意地笑道: “也许戾王就爱这样的呢?他若不是抢来暖床,救了那女子之后,大可安置在别处。” 偏偏燕十一郎这个傻子附和道: “边城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戾王血气方刚的年纪,没女人伺候怎么行!” 燕十二娘顿时气的牙痒痒,一甩马鞭先两人一步朝边城飞驰。 寒星正在路边拱手行礼,结果就看到那个凶女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策马进了城。 寒星伸手欲拦,想想还是算了,这女人嚣张凶狠,要少跟她说话。 当锦岁在屋里听到马嘶声时,啃着番茄出来看情况。 然后就看到气呼呼的燕十二娘,一身火红的骑马服,英姿飒爽。 长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地,手上的鞭子紧紧握着,才头看到啃着番茄笑意盈盈的戾王。 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戾王笑道: “本王恭候多时了,外面太阳大,快请进来吃些茶点消暑。” 燕十二娘满腔怒火,也被戾王这温柔给浇熄了,随她进屋后。 看到桌上的鲜花,墙角的竹枝,大开的窗户吹来徐徐凉风,桌上摆了几道她从未见过的点心。 就连那器皿都是晶莹剔透的琉璃器,可见她是费了一番心血招待自己的。 锦岁请她先吃冰凉粉,冰冰凉凉带着红糖的甜味,和桂花的清香。 一碗凉粉下肚,燕十二娘的眼睛亮亮的,彻底没了火气。 但她还是问了出来:“王爷抢郑家美妾做什么?” 锦岁笑道:“外面是怎么传的?李恒是不是替郑家来要人的?” 燕十二娘搅着冰粉的勺子,咬着唇道:“李大人说,王爷抢那美妾是为暖床。” 锦岁一口茶全喷了,看一眼屋外的程榆,庆幸自己从未和陈芸氏独处过,否则真说不清了。 忙正色道:“当然不是!本王只是为了救人,不能眼睁睁看着郑家害死无辜女子啊!” 为了让燕十二娘对陈芸娘有个好印象,锦岁又推着桌上的点心笑道: “今日这些点心,都是陈芸娘做的。” 然后锦岁就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有多错误,本来还甜甜吃着蒸蛋糕的燕十二娘,闻言猛地放下手中的蛋糕。 面露嫌弃,要不是顾着礼仪,都想冲出去把吃下的点心吐了。 “王爷抢来那女子,让她贴身伺候,让她为你做羹汤点心?” “王爷可知她曾是郑老太爷的妾,她一个奴藉婢女,年近三十,有什么资格近身伺候王爷?” 恰好这时,李州牧和燕十一郎赶至,闻言李州牧忙附和道: “正是如此,王爷您想要美人伺候,下官可以送你几个清白姑娘,何必为了一个贱妾跟郑家翻脸?” “王爷今日让下官将那陈氏带走,下官从中调和,王爷和郑家握手言和。” 锦岁不理李州牧,而是看向燕十二娘,正色道: “燕姑娘是高高在上的燕氏千金,陈芸娘是低贱的妾室。 但同为女子,你岂能在不了解实情之前,这般评论一个可怜女人?” “这世道对女子已经够苛刻了,女子又何苦为难女子?” 燕十二娘一怔,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此刻,她没有戾王将她和陈芸娘相提并论的愤怒,没有人分三六九等,云泥之别的骄傲。 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戾王果然是个温柔的人,能在不知她真实身份时跳水相救。 也能在知道陈芸娘身份低贱时,不管旁人的看法,全力救她。 第36章 傻哥凶妹 锦岁对燕十二娘说完才看向李恒,同样郑重地道: “李大人今日不来找本王,本王也要去找你。 你是帮郑家要妾,那本王的主薄,就要状告郑家要妻!” “程榆,你自己跟李大人说。” 等在一旁的程榆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向李恒行礼,随即取出婚书和信物,呈上道: “陈芸娘是我程榆的未婚妻,却被郑家强抢为妾,请李大人为下官做主。” 李州牧只觉此事是太过匪夷所思,世间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 等他看完婚书,再听程榆说完陈芸娘的过去,顿时面露难色。 怎么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没解决问题,还揽了个更麻烦的事。 这时,几人听到轻轻的哭声。 扭头一看,只见燕十二娘哭的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地向程榆道了声: “对不起!” 捂着脸跑了出去。 锦岁却笑了,军营的将士听到程榆和陈芸娘的往事,好几个都听哭了。 燕十二娘一个花季小姑娘,正是被梁祝式爱情感动的年纪。 这样可歌可泣的爱情就发生在身边,她当然感动哭了。 看一眼李恒,这是个硬心肠的,不光没被感动,还在为怎么解决这麻烦事而犯愁。 锦岁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李恒:“现在李大人是要为郑家要妾,还是为程主薄讨要爱妻的卖身契?” 李恒一脸为难:“这,要不王爷随下官去郑家,当面说清楚。” 锦岁冷哼一声:“你当本王傻啊!去了郑家,本王不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锦岁和程榆在这里试图说服李恒相帮,那边跑出去的燕十二娘,抬头就看到端着碗鱼丸吃的二哥。 燕十一郎吃的眉开眼笑,迎面看到妹妹哭着跑出来。 急忙放下碗问:“怎么了?君晏清欺负你了?” 燕十二娘摇头,满怀愧疚地问:“二哥,我是不是很坏?” 燕十一郎一惊:“谁说的?我妹妹是天下最好的姑娘,谁说你坏?” 恰巧寒星路过,他指着寒星道: “是不是这小子?不是抽了他几鞭子吗,小心眼的。” 寒星:…… 默默转身走开,不理这对傻哥凶妹。 但燕十二娘却不让他走,快步拦到他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知道那个程主薄和陈氏的事吗?能不能详细说说。” 燕十一郎瞬间来了兴致,活像村里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一样,急问: “他俩是老相识?我就说戾王怎么会跑到郑家抢妾!” 寒星强忍跑开的冲动,为了程主薄和陈芸娘得到更多人的帮助,他尽可能地将两人的爱情故事说的更感人。 不愧是长年累月受程主薄酒后唱歌洗礼的,用山鬼做开头,湘夫人结尾。 一对青梅竹马被迫分开,程主薄放弃当京官,放弃家族为他铺好的风光前程。 只愿在边关做一落魄小官,就为了跟心爱的女子更近一点。 而陈芸娘从大家小姐变成奴籍贱妾,曾无数次面临饿死、被人打死的凄惨局面。 也未将两人的订情信物卖掉,当时为了不连累程主薄,她宁可赴死,在墓里不愿意出来…… 然后寒星就看到,燕十一站在十二娘身后,哭的比燕十二娘还大声。 “呜呜呜,郑家太不是东西了!他俩真可怜。” “我也是坏人,我当时竟然拦着戾王不让他救人。” 燕十二娘也哭道: “我更坏,我还说陈芸娘是贱婢,不配得到王爷的庇护。” 寒星:…… 我能走了吗?很丢人哎,真不想跟傻子玩。 结果他就被燕十二娘扯住衣袖: “你能带我去见见陈芸娘吗?我要当面向她道歉。” 寒星抽走衣袖,摇头道: “不行,王爷说了,郑家的事没解决之前,陈氏不能露面。” 他微抬下巴,示意燕十二娘看李州牧带来的人马: “但凡我们王爷不管,凭程主薄和陈氏,早就被李大人带走,也会死在郑家人手里。” 燕十二娘回想戾王刚刚的话,顿时心生豪情,女子生存艰难,确实不该互相为难,应该相互扶持帮助才对! 她一抹眼泪:“他俩不仅有你们王爷相助,还有本姑娘!这事,本姑娘管了。” “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身后响起掌声,燕十二娘回头便看到,戾王微笑着拍手: “好!本王果然没看错燕姑娘。” 燕十二娘瞬间脸红,刚才的豪气变成娇羞。 等锦岁让程榆把陈芸娘带来,当着几人的面,陈芸娘细说自己的身世。 李州牧还想再劝,几人随他一起去郑家,当面说清楚。 却被燕十二娘怒目而视: “他们去郑家就是羊入虎口!为什么是王爷去郑家解释?不是你把郑家人带到这里来?” 李州牧无言以对,我把郑家人带来,能活着带回去吗? 他反应很快,看来这件事极麻烦,两边都难缠,干脆不管了!任由他们两边怎么扯。 正要拱手告辞,却被识破他心思的戾王拦下:“李大人,程主薄和你同为朝廷命令,他的事你不能不管啊!” 程榆反应多快当即道:“若大人不管,下官只能去长安告御状。” 李州牧气怔,再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淌这个浑水。 还告御状,这点破事皇上会管吗?你一个八品官压根见不到皇上。 不就是威胁本官,不管的话会将此事闹大,影响本官政绩,明年无法调离燕地。 想到还要和戾王同在燕地三年,李州牧就觉得头大,当即道: “管!本管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郑家主还在病中,等他病好本官再去郑家调和。” 锦岁笑道:“那本王就等大人好消息! 对了,郑家家主要是病的无药可医,到是能来求求本王。本王赐他一剂良药。” 李州牧皮笑肉不笑,忍着一肚子气离开。 得,不光没要回陈芸娘,还揽了一件糊涂差事。 这破边城,本官再也不来了! 结果路过力大无穷食肆的时候,刚好东坡肉揭锅,那香气,那肉质色泽。 包括李州牧在内,一行十几人,全都狂吞口水。 燕十一在那招手:“吃顿饭再走啊!尝尝边城的东坡肉和鱼丸,保管香迷糊人。” 李州牧一咬牙,反正是最后一次来,那就吃一顿再走。 第37章 好姑娘 李州牧不是被鱼丸和东坡肉香迷糊的,他是被那罐山茱萸酱香到了,又辣又麻,加到鱼丸面里,鲜香开胃。 燕十一看他连加三勺酱,佩服地道: “这东西别人最多加半勺,吃完舌头要麻半天,想不到李大人爱这个。” 李恒看向西南方向,目光中流露出眷恋和向往: “我是蜀中人,自幼常吃花椒和茱萸。” 不过看着碗里红通通的酱,他赞叹道: “这是哪里的茱萸?比蜀中的香辣多了。” 煮鱼丸的厨子笑道: “这不是茱萸,也不是山葵,是王爷从长安带来的,叫辣椒。” 还补充一句: “全燕地只有我们力大无穷食肆有,别处可吃不到。” 李恒怔了一下,三勺酱勾起了他浓烈的思乡情绪,他恨不得一天三餐地吃。 而你告诉我,除了边城哪里也吃不到。 我才暗暗发誓,以后再不来边城的。 他抬头看向燕十一,用眼神祈求这位‘带盐人’。 一向对别人暗视不灵光的燕十一,这回竟然看懂了,越发骄傲起来,我这个带盐人值啊! “王爷说了,食肆食材不多,不论是谁,不能外带,只能来店里吃。” 食肆的作用是吸引人来,让边城热闹起来,要是准打包外带,光是燕家人就能包圆了。 燕十二娘如愿见到陈芸娘,虽然陈芸娘压根没听到她对自己的评论,但燕十二娘还是真诚地道歉。 握着陈芸娘的手安慰她,像江湖女侠一样保证,自己站在她这边,从郑家帮她拿回卖身契。 陈芸娘躲在地窖时的害怕的恐慌,因为燕十二娘的安慰都没了,只余感动。 她何德何能,有程大哥舍生忘死地救她,有王爷毫不嫌弃地坦护,有黑羽营将士的支持,还有高贵的燕氏千金相助。 她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看着携手温柔对视的程榆和陈芸娘,燕十二娘默默走到锦岁身边,看到王爷一脸的温柔,目光中满是缱绻。 燕十二娘只觉心漏跳了一拍,只是,王爷这眼神,好像是在回忆某个人。 燕十二娘不禁轻声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锦岁笑道:“想这世间还是有真情的,能生死与共,真让人感动啊!” 她说者无心,却是听者有意。 以前燕十二娘对皇室的事是不感兴趣的,但这两天她问大哥,问二哥,问府上的门客。 终于把戾王的事打听七七八八,摒去戾王逼宫的案子,她看到的是,戾王孤立无授,至亲至爱,都想让他死。 订婚数年的未婚妻,被誉王抢去。 他信任又尊敬的外祖一家,和皇后誉王联手,欲置他于死地…… 王爷看到程榆和陈芸娘,是想到他和林氏女了吗? 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可王爷一出事,林氏女便弃王爷于不顾。 燕十二娘突然有些恼那从未见过的林氏,同时又很羡慕,还有一丝嫉妒。 若自己能和戾王青梅竹马,那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不离不弃。 就算林氏女这样对王爷,王爷到现在还会想着她…… 燕十二娘不忍再思索下去,安慰地看着锦岁道: “我相信,王爷也会遇到这样的爱情。” 锦岁怔了一下,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道: “本王就算了,眼下要紧的是带着边卒在边城活下来,爱情那是奢侈品,可遇不可求。” 燕十二娘越发心疼,这么好的戾王,却被发配到边关,受这样的苦。 临走前,锦岁没忘自己的正事,送了一本三十六计给燕十二娘: “本王盖了私印,孤本,天下只有我这有,一百两银子一册,你帮我在燕州城问问,有没有人想买?” “这本送给你。” 燕十二娘的眼睛一亮,拿着书好像拿着宝贝一样,低声问: “这是你卖给我大哥一万 两一本的兵书?” 锦岁尴尬地笑道:“是你大哥大方,非说这书值这个价。” 我可不是坑燕九,本来就是他自己非要买断签名版的。 前有燕十一指责她坑兄长,再听燕十二娘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坑。 燕十二娘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卖我哥一万两,卖别人一百两,却,却白送给我。” 锦岁点头:“你要是能介绍来客人,一本我再给你十两银子的分红!” 燕十二娘眼珠一转:“我不要分红,我要王爷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锦岁警惕起来:“这要看是什么忙。” 燕十二娘笑了,笑的很好看,翻身上马,衣袂翩翩。 “王爷等着,陈芸娘的事,我一定会全力相帮的。” “这书,我也会帮王爷卖出去。” 吃完鱼丸的燕十一追来,兄妹俩趁天色还早赶回燕州城。 看着远去的燕十二娘,飒沓如流星,锦岁赞叹地道: “真是个好姑娘!” 寒星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她只在你面前好,在我们面前,又凶又嚣张。 一直远远看着王爷和燕十二娘说话,一脸姨母笑的魏主薄上前,别有深意地道: “在燕地,要是能娶燕氏女,如虎添翼啊!” 锦岁边听边点头:“就是,燕姑娘长的漂亮,性格又好,豪爽不娇气,谁要能娶到她,真是有福气!” 魏主薄:…… 看来还得说的更明白些:“燕氏嫡女的身份,配皇家也配得,王爷您觉得?” 锦岁竖个大拇指:“那是当然!嫁入皇家有什么好的,哪有在燕地自由自在的好。” 寒星听不下去了:“魏主薄的意思是,王爷可以求娶燕姑娘。” 锦岁大惊失色:“那怎么行?” 我把这个号还给顾长萧的时候,有人有田有粮食,顾长萧肯定乐意接受。 再顺带给他一个未婚妻,那不是坑人吗? 即坑了顾长萧,又坑了燕十二娘。 谁知道顾长萧心里有没有白月光?他和那个林氏女,可是让天下人津津乐道。 忙警告魏主薄: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别吓到人家燕姑娘,以后不敢来边城了。” “本王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敢想娶妻的事!” 锦岁带人送燕家兄妹,李恒吃完美味的鱼丸面,自己回城。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默默含泪地目送李恒的队伍。 第38章 含泪目送李州牧的正是咱们霍都尉。 霍子安看着完好无损,没打没闹的李州牧队伍。 那叫个感动啊! 我不用去殴打李州牧了! 得想办法给誉王送个信,下官还没死,派人来救我啊! 这个喜怒无常,笑眯眯把人丢到蚂蚁窝的假戾王。 竟然打算让我拿着都尉府腰牌,去殴打朝廷命官的假戾王。 谁知道他下次让我做什么? 我现在竟然觉得,她刚抓到我的时候,把我当牛使,还挺好的。 最起码那时是身体累,精神上不用承受这种对未知的恐惧。 霍子安是一天也不想在边城呆着,可他根本联系不到外面的人。 看着最近热闹起来的集市,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当天傍晚锦岁来屯田营看番茄苗的时候,顺路看看咱们‘牛大人’,霍子安抓住时机道: “王爷,属下的身体已经养好,总在伤兵营住着于心难安。” 锦岁心一动,哪能不明白牛大人在打什么主意。 不就是看到燕家人和李州牧的人过来,想往外面传消息嘛。 她正想说让牛大人接着去开荒犁田,突然看到远处疯狂的戴夫在拉粪车。 锦岁恶趣味地道:“你有心了,边城百废待新,到处都要用人。” “既如此,你去跟着戴夫拉粪!别想逃跑啊,逮到本王给你切片喂蚂蚁。” 霍子安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两下,虽然非常抗拒去拉粪,可又怕惹怒这个假戾王,错失跟外界联络的机会。 只能忍气吞声地拱手道:“属下不敢。” 锦岁让黑虎去跟戴夫说一声,咱们霍大人好歹是都尉府缇骑,不能干小工的活,给人家安个小队长当当。 戴夫激动的一通叽里呱啦,黑虎道: “小队长要负责去农家掏旱厕。” 锦岁掏了块擦手的白丝帕递给霍子安,拍拍他的肩膀: “加油!本王相信你会掏好旱厕的。” “这个赏你封口鼻用,不用谢。” 霍子安:你是魔鬼! 锦岁:“你说什么?” “属下什么都没说。” 锦岁大笑着拍了一把他的胸膛: “这里说了!本王可是会读心术的,别在心里骂我!” 霍子安跟着戴夫走远,锦岁发现黑虎吸气声加重,且脸红的不自然,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求知欲。 锦岁笑问:“你想问什么?” 黑虎嘿嘿笑道:“王爷,能不能教俺读心术?” 锦岁:……还真是我说啥你都信啊! “你想读谁的心?” 然后就轮锦岁恶寒了一下,因为像熊二一样的黑虎,竟然做出小孩子才会做的,食指互戳,双颊羞红,在那扭扭捏捏: “是白姑娘。” “谁是白姑娘?” “燕家大小姐的婢女,脸像月亮一样圆的好姑娘。” 锦岁想起来了,今天燕十二娘来时带了婢女的,这个白姑娘之前被黑虎救了。 锦岁逗他道:“得当面教,下次白姑娘过来,我再教你。” 读心术咱不会,教个纯情大男孩谈恋爱咱还是会的。 黑虎大喜过望,开始期盼明天白姑娘也来,又掰着手指道: “明天俺要陪王爷去海边,白姑娘还是大后天再来才好……” 去海边要带哪些人,锦岁和寒星争执了一下。 要说黑虎是王爷说啥是啥,从不带多问一句的。 寒星则是将王爷的安危视为第一,天塌下来,他也优先保护王爷。 就像锦岁救燕十二那事,她说跳水救人,黑虎立即跟她一起跳水。 若寒星在,那他绝对不会让锦岁跳水,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让锦岁涉险。 今日争执的原因便是,锦岁不带他,担心郑家人找事,留他镇守边城。 然后也不带程榆,因为锦岁知道程榆一心系着陈芸娘,陈芸 娘看不到程榆便会心惊胆战。 又不能带着陈芸娘快马去海边,锦岁估计要在那过夜,再平出试验盐田,需要时间,带个女子实在不方便。 所以她只带魏主薄,护卫带黑虎和一干将士。 魏主薄顶多算身体强壮,不会武功,真遇到敌人,说不定还要王爷保护。 故而寒星强烈反对,说他和程主薄一定要带一个。 不过最后还是锦岁赢了,说自己去海边是临时起意,外人根本不知道,不会有人偷袭。 反而是边城更危险,郑家人随时会来,李恒就是个墙头草和稀泥的。 还有个牛大人,谁知道燕州城还有没有他的同伙? 相比起来,去海边的行程要安全多了。 最终,锦岁带着黑虎、魏主薄还有一百名将士,天蒙蒙亮,吃过鱼丸汤面,带上打包的干粮,快马出发。 往海边那一路,开始还能碰到自家挑河泥的兄弟,还有割草的屯田兵。 等跑出边城几十里,就是茫茫戈壁滩,再没碰到一个人。 但景色极好,天旷地阔,徐风惊砂,他们一行百人,在这片大地上,渺小的像沙漠里的行军蚁。 待嗅到海风的咸湿味,锦岁心情大好,张开双臂笑道:“这是本王的地盘!” 黑虎等人附和着笑,却觉得王爷说的很奇怪。 您以前可是太子,整个大夏江山都是您的地盘! 这落魄到发配边关,说是发配燕地,结果燕地十六州没一州听您号令。 只能蜗居在边城关塞,这茫茫戈壁,连流民都不情愿来,您却这么高兴有这样的封地? 都在笑,只有魏主薄在那抹眼泪,我们王爷太委屈了! 锦岁被魏主薄哭的无语:“你哭什么?” “不是哭,是风沙迷了眼。” 锦岁心道,你在这哭你家王爷可怜,却不知本姑娘我前世连遮身的片瓦房子都买不起。 如今有这么一大片封地都是我的,我岂能不喜? 呃,当然,不是我凌锦岁的,是人家戾王的,人家找来,这个号就得还给人家。 不能入戏太深,不然到时候舍不得还,更痛苦啊! 恰在这时,眼神最好的黑虎发现一片绿意盎然,锦岁令休息片刻,她带着几人过去看看。 结果发现是一大片野生仙人掌,与后世的大仙人掌不同,这些仙人掌长的矮小,但一样开着小黄色,在戈壁滩上摇曳生姿。 魏主薄捂着嘴嗞声道: “这东西马不吃,只有驼骆吃……哎哟王爷,快别动,那是虫!” 第39章 盐田 锦岁当然知道这仙人掌上覆盖的白点是虫,她在细看,这是白盾蚧还是胭脂虫? 前者嘛是害虫,但后者那就有大用了。 野生胭脂虫,那可是顶呱呱好的东西,天然色素,做口红、胭脂、染料、颜料都是上等。 果然天佑也,这些白点小虫正是胭脂虫! 锦岁大喜,喊来五个将士,教他们怎么收集胭脂虫,收集完了之后,送回边城去。 然后再探索这片区域,凡是有野生仙人掌的地方都记下来。 待听王爷说了这虫有什么用,众人皆是惊喜不已,魏主薄连连赞叹王爷见多识广。 一溜好话听锦岁得意洋洋,果然上位者身边都要有个会拍马屁的下属,太能提供情绪价值了! 就是他那牙口不好,说话总漏风。 锦岁暗暗记下,等回城之后,一定要帮魏主薄治好牙。 再往前走几十里,又发现一处好所在,这片土地虽然也是布满碎石的沙土。 但长了很多野草,能长草就能种东西。 锦岁先问魏主薄,为何屯田兵从未想过来这里处点什么? 魏主薄虽然心里觉得王爷过于天真,但不会像程榆那样置之不理,认真回答道: “人手少,地贫瘠,种不了什么耐旱的作物。就算种出来了,没人看管,也会被偷抢去。” 锦岁沉思片刻后问:“那种瓜果呢?这沙地很适合种西瓜。” 然后她才知道,这个时代的田地,是必须种粮食的。 只有像士族才能种经济型作物,百姓想种,会罚交重税。 就是为防百姓一股脑种高价作物,导致粮食产量大降。 而屯田兵想种什么东西,除了戾王发话开荒试验田,要么就弄块小菜园,若敢大面积乱种,官府同样重罚。 至于锦岁口中的西瓜,这个时代叫寒瓜,那是精贵物中的精贵物,小士族、富商都吃不着。 专供权贵,百姓更是只闻其名,见过的都少。 锦岁听的只觉好笑,这个时代糖和盐能换回‘跑车’,西瓜是权贵专享。 果然要实地考察嘛,她要不往海边跑这一趟,哪里知道封地适合种什么。 瞧这片沙土,专为种西瓜而生的! 最多三年,本王让那权贵专属,成为我边城特产! 不光能种西瓜,像茴香、孜然、桂香柳,都不用人力怎么干预,春天撒一把种子,迎风就种,秋天只管收就行了。 她让魏主薄记下来,回城后便让屯田兵去民间采买种子。 因为王爷这一路走一路看,又是指点哪里该修路,哪里能做试验田,哪里适合种什么作物。 这行程就耽误了一些,到海边的时候已近黄昏,魏主薄带人安营扎,锦岁带着黑虎考察海滩。 天然的海滩多是礁石滩,乱石密布,狂风海浪拍打着崖壁。 锦岁发现黑虎他们对海有着本能地惧怕,戒备地看着远处的海面,好像随时会跳出巨鱼吞人似的。 锦岁欲往海边走走,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海产,黑虎吓的拉紧她的衣袖。 带着哭腔道:“王爷,今个俺不能下海,咱们明个再下好不好?” 锦岁看一眼才到小腿肚子的浅海区,失笑道: “今个和明个有什么不同?难道一夜之间,你的胆子能变肥?” 黑虎扯着自己的红橙两色的新衣裳,很认真地说: “俺今天穿的是红衣裳,淹死会变戾鬼。明天俺穿旧衣裳,淹死也不怕。” 锦岁:“……咱不下海了,咱啥鬼都不变哈。” 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魏主薄是提供情绪价值的,黑虎就是个开心果。 黑虎被她笑的不好意思,以一股要去杀敌般的勇气道: “俺下海!俺给王爷捞条大鱼。” 这回换锦岁扯他的衣裳:“真不用,本王这次来不是捉鱼的。” 这是实话,她找到一处稍平坦些的海滩,让将士们清理碎石,像开垦田地一样挖出引海水的沟渠。 今夜月光好,天黑也不影响干活。 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带着弟兄们熬夜干,她必须趁秋天未来之前,晒出一批海盐做资产。 魏主薄等人一直问挖池子是要做什么?是准备种海菜?养鱼虾?总不能是做温泉池子泡海水浴吧? 锦岁被问的不耐烦,实在不好解释,只有让他们亲眼见识出盐才行,解释一个问题,就有一百个新问题。 她黑着脸道了句:“本王还能跑百十里路消遣你们吗?给我挖田、夯平、铺草就对了!” 魏主薄忙笑道:“王爷自来边城,做的事哪一桩都是为边城好,下官当然知道您不会消遣人。” 除了霍子安,王爷就没消遣过别人。 大家不再多问,分成三班倒,一班吃饭休息,一班开挖,一班去附近找干草。 锦岁从空间拿了很多能量棒和葡萄糖给将士们加餐,吃到心心念念的黑糖,黑虎带头干的格外起劲。 直干到月上中天,月光澄映在海面上,海水荡的像块轻柔的薄纱,一块极简单粗糙的盐田成形了。 上方是过滤池,下方连接着平坦的卤水池。再旁边才是夯的平整的晒盐场。 引入海水到铺上干草的过滤池,锦岁率先脱了鞋袜跳进去,让将士们都跳进田地踩水。 开始大家还很矜持,一步步地踩,但随着锦岁带头,来回跳着踩水,很有欧洲少女踩葡萄做酒的快乐感觉。 顿时近百名将士和她一起,在月光下,又是跳又是笑,但凡有人路过,肯定以为戾王带人在做什么邪神祭祀。 魏主薄一肚子话也没敢问,心里想着,全当是陪王爷玩了。 王爷在边关的生活太过苦闷,头一回看到大海,少年心性,想怎么玩我们都陪着。 看着锦岁检查那池子,道了句:“差不多了。” 反正魏主薄没看出来,啥东西‘差不多’了。那海水放在干草池里踩一踩,还能变成旁的东西不成? 等过滤出来的盐水进入卤水池,锦岁本想用空间里的仪器检查,但想到后面推广盐田,还是得教大家更普通的检查法。 便沿着海边寻找一种叫黄鱼茨的灌木,没让她找太久,取一树枝剥了皮,扔进卤水池里。 第一次树枝沉下去了,她便让人又放些海水进过滤池,接着踩草过滤,直到树枝飘起来。 说明卤水池盐含量达标,这才将盐水放到晒盐场。 第40章 敌袭 诚然大家都非常好奇,王爷到底在做什么? 也有见过熬盐的将士,猜测道:“王爷要是为了熬制海盐,咱们没带锅,柴也不足。” 锦岁没有回答,而是勒令大家去休息。 此时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没人再多问,除了锦岁和魏主薄住帐篷,其他人都是席地和衣倒头就睡。 锦岁这一夜睡的很不好,海浪声太大,简直像是在你耳边呼啸一样。 脑海中不断复盘晒盐法的过程,想着自己哪一步错了没?出盐率高不高? 她还带了一些过滤过的海水进空间,用实验室的设备查验含盐度,预测光照时间出盐等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相隔百里的边城,今夜是全员无眠。 才建成的瞭望塔,点上了篝火,警戒的钟声不时敲起。 程榆带着陈芸娘躲在锦岁住的院子里,那是整个边城最中心,也是最安全的房子。 寒星带着黑羽军在城门外警戒,整个屯田兵的青壮都来了,武器不足的,扛着锄头或镰刀来的。 老人和妇孺被安排进地窖躲起来。 就在戾王一行离开边城这一天,边城来敌人了。 不是从北边塞外来的马贼或鞑子,而是从燕州城方向来的,正是郑家人。 郑家不满李州牧的不作为,竟然说那陈芸娘是程榆的妻,不是郑家的妾。 还要郑家好好和戾王商议此事,握手言和。 更不满戾王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郑家家主郑朋朋还高烧昏迷不醒,老太爷的坟还未合上,郑家一连几现多人惊风重病。 这就是葬丧被破坏,殉葬之人未入墓,老太爷魂魄不甘心,郑家坏了风水,遗祸后人。 郑家人一商议,无论如何,也要把那陈芸娘抢回来陪葬! 得罪戾王又怎么样?他一个被发配边关,只有三千杂军的王爷,在燕地,郑家还怕他不成! 郑家警告李州牧不得插手此事,李州牧也确实不想插手,实在是戾王自来燕地,干的事都不像话。 他甚至觉得让戾王吃个大亏也好,最起码能安份一段时间,让他这个州牧当的太平些。 但他也不想把戾王得罪死,毕竟人家是皇子,谁知道哪一天皇上又想起这个儿子,调回长安呢? 这些燕地士族势力在燕地,不怕戾王报复,他可是朝廷命官,还是要给皇子面子的。 故而李恒想了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明面上不掺与此事,暗地里向戾王通风报信。 他甚至都不用自己人去报信,只将郑家要带人去抢陈芸娘的消息,报给了燕家。 接到消息的是燕十一,因为燕九刚好回祖地祭祀,本来往年都是燕十一回去的。 但今年燕九说,要将那本《三十六计》传给燕家族学,自己回去授几天课。 接到消息的燕十一,第一反应是报给兄长,请他裁决带多少人去帮戾王,再阻止郑家。 可燕十二娘等不及,这一来一回,都够陈芸娘被抢走活埋几回了! 她自己带着一群家丁护卫赶往边城,让燕十一去阻止郑家人。 燕家人错估了郑家抢人的决心,发现燕十二娘也在边城之后,郑家人先请她离开。 直言此事与燕家无关,郑家也不想和燕家结仇。 一身红衣的燕十二娘手执银鞭,指着郑家人骂道: “本姑娘今日不是代表燕家,而是我本人,看不惯你郑家所为!” “你们强夺人妻,又草菅人命,违背夏律,有伤天和。本姑娘不能坐视不管!” “这陈芸娘的事,我管定了!你们想抢陈芸娘,那先过我这一关!” 寒星有些敬佩地看向十二娘,他以前觉得这个女人不像女人,太凶,太嚣张。 但此刻她站在自己身边,对着外人凶狠,那感觉,还挺不错的。 王爷不在,整个边城最大的官就是他这个八品校尉,但凡李州牧站在郑家那边。 边城拒不交出陈芸娘,便成了以下犯上。 即便李州牧不插手, 郑家人来强要,真打起来也是边城将士吃亏。 而现在有个燕十二娘挡在边城前面,郑家人就算要动手,也会小心一些。 所以双方都在对峙,郑家人让戾王出来,当面说清楚。 寒星直言王爷不在,你们改日再来。 另外,陈芸娘是程主薄的妻,不可能交给郑家。 郑家人将边城往燕州方向的路把持住,绝不放一个人离开,给边城一天时间,天黑之后若依旧拒不交人。 郑家只能硬抢! 燕十二娘直接对寒星道:“这里本姑娘守着,你去安排防守。” 寒星有些担忧:“不行,我要确保姑娘的安全。” 燕十二娘有些气急地道: “本姑娘不用你保护!你放心好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郑家人进城。” 寒星心一咯噔,你越这么说,我越不敢把你单独留下啊! 这燕十二娘的莽劲,简直跟王爷不相上下。 寒星只是假装离开,躲到一旁一边安排防守人员,一边紧盯着燕十二娘这边的动静。 果然,郑家人立即派出一支持木棍的护卫,准备将燕十二娘绑回燕家。 好好跟燕九说说,管好你妹妹!都是燕地士族,怎么能帮着戾王那个泼皮呢? 燕十二娘银鞭一甩:“大胆!敢动本姑娘,不怕我哥踏平你们郑家吗?” 郑家人冷笑道:“好一个燕家嫡女,不清不楚地跟戾王纠缠一起,你也不必败坏燕家名声!” 燕十二娘又羞又怒,这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事关女子,就往人家名声上泼脏水。 她愤怒之下,鞭法也甩乱了,瞬间被五个郑家护卫近身,其中一人棍子缠住她的鞭子,用力一甩,银鞭脱手。 另外两人眼看就要将她拿下,燕家护卫皆在与郑家人混战,一时无法近身营救。 千钧一发之际,寒星策马奔来,长枪一挑,将燕十二娘身边围着的人全部挑翻。 轻轻一带,就将燕十二娘抱上他的马背,骏马一声长嘶,成功将燕十二娘带出包围圈。 “没事吧?”寒星才问完,就看到燕十二娘雪白的手背一片青紫瘀血。 诚然他自己无数次重伤,流血都是平常事。 但不知为何,看到燕十二娘手背上的伤,他只觉心底荡起一丝心疼。 第41章 泼粪 燕家嫡女,高贵无双,本应该娇养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 却在此地被一群粗俗护卫,打伤了。 就因为王爷一句,女子不该为难女子。 就因为她向王爷承诺了一句,陈芸娘的事,她管了。 还真是个,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姑娘。 燕十二娘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看,假装不在意地甩了甩手道: “我没事,你把芸娘藏好了没有?看样子,他们真的会进城抢人。” 将手背到身后,小心地按了按伤处,顿时痛的她嗞了一声。 生怕被寒星发现,嘲笑她怕疼,腰背挺的更直了。 寒星轻声道:“放心,陈氏和程大人在一起,绝不会被他们抢走!” “王爷在哪?快请他回来。” “已经安排人去报信了,不管怎么样,这一夜,我们一定要守住。” 寒星口上的‘我们’,让燕十二娘心情大好,这家伙终于认可自己是他的同伴,而不是需要他保护的人了。 这边寒星和燕家人守着城门,却不知郑家人在找别的入城口。 边城太破,城墙矮小,四处都有断垣,很容易找到入口。 可寒星和程榆对边城了如指掌,凡是有缺口的地方都安排人看守。 好巧不巧,才加入屯田军窖肥小队的霍子安,也加入了这场对他来说,简直是滑稽的战斗。 他和队友,名牛大,字戴夫的人同守一个缺口。 这个戴夫说话吐字不清,要仔细聆听才能听懂。 虽然只同事了两天,但霍子安发现,此人心性单纯,脾气温和,待人以诚,且极爱家人。 简直三句话不离妻子,啥都能拿他媳妇做比喻。 且他话极多,你不制止,他就一直说个不停。霍子安从开始的无语,到后面的麻木地听着。 就连两人用粪勺掏旱厕的时候,臭气熏天之下,霍子安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他还能安之若素地说着话。 并且说的还是:“这家婆娘拉的屎可真臭,不像我媳妇,从不拉臭屎……” 霍子安恨不得仰天长啸,老天爷,你干脆给我个痛快吧! 只要能逃离戾王那个疯子,逃离遍地都是疯子的边城,让我干啥都行啊! 他的沉默,以一种奇葩的方式得到牛大的认可: “呵呵,你真是个好人,其他人都不爱吃俺道寡。以后你就是俺牛大的好兄弟!” 被牛大认为好兄弟之后,他被邀请进牛大家吃晚饭,牛大那只能称不丑的媳妇,给他开小灶。 去力大无穷食肆端了碗东坡肉,给他和牛大下酒。 一块肉入口,霍子安原谅了牛大这一天的啰嗦。 没想到第二天两人才掏了半天粪,就被紧急集合,分配任务看守城墙。 因为别人都害怕霍子安的刺客身份,怕他在关键时间背刺。只有牛大,很有义气地要和霍子安一组。 在分配武器时,他甚至将最新的一把粪勺给了霍子安,自己拿那把用了十年的。 霍子安:…… 用粪勺打架,我八岁之后,就没干过了。 这边城,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当郑家人冲过来的时候,霍子安本想用自己的身份震慑一下,若能跟郑家牵上线,请他们给誉王送信,就更好了。 结果他才说出:“我乃都尉府缇骑,并非戾王的人。” 就被那群郑家打手打断:“老子管你是马骑还是驴骑,都是朝廷的狗,一样该打!” 说话间十几人冲了上来,牛大哇哇叫着拿粪勺挡在霍子安面前。 这一刻,霍子安也顾不得跟外界联系,只能先和牛大守好城墙缺口。 他将手中的粪勺当长枪一样用,打的十几人毫无反手之力。 牛大趁机跑走,挑了两个粪桶过来,拿粪勺舀粪水,往郑家人身上泼。 然后霍子安就看到这群郑家打手崩溃了,开始还哇哇大叫着,现在连嘴也不敢张。 头上身上都淋了粪水,一张嘴就 泼进嘴里。 十几人被天降粪水淋着,那场面,啧啧,谁看谁知道,一辈子的恶梦啊! 比跌进粪坑还惨! 郑家打手也不往里冲了,全都往回跑。 打架这种事,拼刀子燕地人不怕,但架不住泼屎啊! 霍子安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扫之前的抑郁。 怎么说呢,自己当掏粪工确实挺想死的,但看到别人被粪淋头,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牛大很讲义气,看到粪水能打跑敌人,忙又挑了两桶去帮旁边的队友。 霍子安也加入进来,结果就是这群‘掏粪工’,把半个城墙都给淋臭了。 好在效果不错,反正郑家护卫是不敢往拿粪勺的地方冲。 郑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就是放火。 远远用火弓射向城里,着火了城里人肯定冲出来,再趁乱抢走陈芸娘。 结果天佑边城,火才放,风向就变了。 浓烟全往郑家人这边吹,更巧的是他们驻队的附近有一片火草,沾点火星就燃了起来。 边城没烧起来,程榆从容不迫地指控灭了火。 反而把郑家人烧的荒乱后退,再不敢用火攻。 就这样混乱地守了一夜,郑家人硬是没攻进城。 寒星看着身边强撑着熬了一夜,努力把眼睛大睁的燕十二娘,再看看远处气急败坏的郑家人。 还有那些坚守的屯田军,他不想出人命,王爷把边城交到他手里,他要一个人不少地再交给王爷。 陈芸娘要保,燕十二娘要护,边城,更要完好无损地等王爷回来。 寒星心生一计,低声对燕十二娘道:“趁他们放松警戒,快走。” 燕十二娘瞬间怒视他:“本姑娘一言九鼎,郑家人不走,我绝不走!” “等我大哥回来,定把郑家这些狗东西撵滚!” 寒星一点脾气也没有,低声解释道:“我是说,你带陈芸娘一起走。” “不要进燕州城,往海边跑,王爷就在那。你们走了,我们才能放开手脚撵走郑家人。” 燕十二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你们放心,本姑娘一定保护好芸娘。” 能见到王爷了! 寒星带她见程榆,没等寒星多劝,程榆便同意了这个计划。 因为在程榆看来,他为了保护芸娘,哪怕丢了命都在所不惜。 但他不想别人因此事丢命,万一郑家人不管不顾,有边卒因此事而死。 即便他以后能和芸娘厮守,两人也会内疚一生。 第42章 晒盐 陈芸娘自来边城,都是像一只受惊的鹿一般,看不到程榆便战战兢兢。 但这一次,亲眼看到郑家人来要人,而边城将士为保护她,苦守一夜。 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打算将她送出去,以保平安。 陈芸娘感动之余,也徒增了一份勇气,她也要做点什么,只躲起来哭是没用的。 故而听到寒星的计划之后,她立即道:“程大哥,芸娘愿意和燕姑娘一起走。” “芸娘会求菩萨保佑边城将士,平安无事。” 也保佑我和程大哥,渡过此劫,修得正果。 燕十二娘将她打扮成自己的婢女,和宝珠左右相随,怕引郑家人瞩目,没带太多护卫,只挑了三十个精锐护送。 趁着天还没亮,郑家人放松警惕之时,一行人悄悄沿河堤往海边疾驰而去。 天亮之后,郑家人果然等的不耐烦了,决定不再顾忌燕家,反正只要不伤到燕十二娘,燕九没理由指责郑家。 郑家人准备强攻进边城,程榆和寒星自然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立即带兵迎战。 程榆和寒星都没料到的是,郑家还留了一支人马守在半路上,主要是为防燕家或陈州牧插手。 然后他们就看到往东海方向急疾的燕十二娘,同样认出了那个拿面纱裹着脸的婢女,就是陈芸娘。 这支人马怎么也没想到,能碰到这好事! 他们抓到陈芸娘,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当即二话不说,拍马去追。 燕十二娘一行也没料到,才走出边城不远,就碰到敌人。 双方立即缠斗到一起,燕十二娘为保护陈芸娘,被郑家打手一棍子打在胳膊上,差点坠下马。 陈芸娘不禁大喊:“别伤燕姑娘,我跟你们走!” 燕十二娘急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被打残打死,也不会让你被他们抓走!” 她可是跟王爷说过的,陈芸娘的事她管定了。 也跟寒星和程榆打过保票,一定要护好陈芸娘,绝不让她落入郑家人手中。 小姑娘重诺,怕被人瞧不起,怕丢了燕家人的脸,更怕戾王怪她。 一时压根没想别的,只想跟这些人拼命。 恰在此时,那五个找胭脂虫的将士赶回,一看这情况,都不带多问的,立即加入战斗。 有他们的加入,三个姑娘顺利脱身,被几个护卫护送着继续往海边疾驰。 陈芸娘看着冷汗直流,一只胳膊重伤的燕十二娘,内疚不已。 而此时的东海边上,锦岁和魏主薄正戴着树枝编的帽子,顶着大太阳,看那块晒盐场。 经过一夜的沉淀,一大早就是烈阳,气温又高,晒盐场上浅浅的海水蒸发掉不少。 肉眼可见地看到下方的结晶体,魏主薄双眼放光,仿佛守财奴看到金山,采花贼看到美女一般。 也顾不得牙痛了,趴在盐池边上,用手去触摸那结晶体,感受到浓盐水从指缝滑过。 他惊喜不已地道:“王爷,这是盐!” 锦岁骄傲一笑:“不然呢?真当本王昨夜带你们玩泥巴啊!” 众将士皆趴过去看,直接尝那海水,顿时惊喜若狂,这盐水做饭菜,可比盐泥好吃多了。 有人提出:“王爷,这盐水熬煮,肯定能熬出一大锅盐!” 锦岁嗤笑一声:“还想着用熬盐法熬盐啊?那本王带你们挖半夜盐田做什么?” “且等着吧,看这气温,今晚就能晒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奇迹!” “魏主薄,过程你都有参与,记下来,写成教程,带将士们挖出百亩盐晒场。” 魏主薄听明白了,一双不大的眼睛瞪的老圆:“王爷,您是说,光靠太阳晒,就能把盐晒出来?” 锦岁指指过滤池和卤水池:“还得踩海水和过滤。” 魏主薄顿时欢喜哭了:“王爷不愧是天家子孙,连老天都帮王爷!我们边城,再也不缺盐了。” 锦岁可不想把功劳放给老天爷,背着手道: “这叫晒盐法,是 本王想出来的。老天爷要真帮本王,本王也不会被发配边关。”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就说哪一点没记明白,本王再教你们一遍。” 众将士皆跑来问,那踩海水有什么用?非得铺草吗?能不能铺别的? 扔那个树枝是干什么?怎么确定卤水的含盐量? 只有黑虎问的特殊:“直接用这水腌菜,是不是就是咸菜?” …… 锦岁丝毫没有不耐烦,半是科普半是指导,她准备留下魏主薄和众将士,专门在此晒盐。 只带黑虎一人回城,必须在进秋天冷之前,囤一批盐出来。 魏主薄也同意这一点,知道王爷有这样的‘神通’。 呃,在他看来,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将海水晒成盐,就是神通! 不然为何千百年来,大家只知熬盐法,没有旁人想到过晒盐法? “如此一来,不光咱们不缺盐吃,还能做买卖。但是王爷,做盐的买卖,得要盐引才成。” 锦岁被逗笑了:“魏主薄这是怕本王成了私盐贩子? 哈哈,我都干出逼宫造反、围城讨饷的事来,你却只担心我没盐引卖盐不合法?” 魏主薄明显吓到了,都想冲过来捂她的嘴,急道:“哎哟王爷,这话可不敢乱说! 下官明白了,就算没盐引,王爷在封地卖些盐也是合法的。” 他又小心提议:“但是王爷,若将这晒盐法献给朝廷,说不定……” “说不定皇上会念本王有功,召本王回长安吗?” “想多了!这晒盐法绝不许向外人透露一个字,否则,本王定以军法处置!” 哼,献给朝廷去讨皇上的欢心?你看我像是有受虐倾向吗?还是你觉得我是讨好型人格? 魏主薄一看王爷生气,忙和众将士齐声保证,绝不透露出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黑虎率先跑过去一看,急吼吼跑回喊道: “王爷不好了!郑家人打来了!” 魏主薄大惊:“郑家人竟然能找到此地?快,保护王爷!” 黑虎一怔,挠挠头道:“不是打到这来,是打到城里了。” 锦岁怒道:“魏主薄,你带一半将士在此晒盐,剩下人跟本王回去。” “特娘的,郑家敢伤我边城一人,本王一定宰了郑朋朋!” 第43章 回城 魏主薄吓的在后面喊:“王爷,万万不可出人命啊!万一燕地士族团结起来,咱边城就危险了!” 他还拉着黑虎叮嘱:“一定要保护好王爷,实在不行,往关外跑!” 锦岁回头道:“魏大人在此好好晒盐,放心,边城丢不了。” 真把边城弄丢了,我以后怎么把这个号还给顾长萧? 估计凌爷爷和顾长萧正在往边城赶呢,结果半路听说,戾王打不赢郑家,跑了! 顾长萧一怒之下,把凌爷爷和锦安打一顿泄愤怎么办? 边城要保住,陈芸娘要救,郑家也要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锦岁一边策马狂奔,一边盘点空间里能用的武器。 最近她可没闲着,充分利用每一次进空间的机会,囤了一批催泪弹不说。 将士们从河里抓的鱼,鱼肉打成鱼丸,鱼骨熬成鱼汤,而那鱼的内脏也没丢弃。 全部熬成鱼油,她将鱼油带进空间,灌装进密封玻璃瓶中。 这东西在后世算不上武器,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 拿火一点,‘呯’的一声爆炸,气势如雷,不光火势难熄,炸开时的玻璃碎片也能炸伤人。 这鱼油火器便是她的底牌之一,至于更高难度的火药,目前边城凑不齐原材料。 但她相信,有空间在,给她时间,总有一天会将火药造出来。 她计划等盐晒够了,便带将士捕海鱼,熬制更多的鱼油,如此一来,边城虽然破旧,但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疾驰间,突然听到黑虎高声喊:“王爷,前面有人来了。” 从边城往东海这一带,连鬼都不来,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来,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锦岁才挥手让队伍停下,一探来人身份。 就看到一抹如火般的红色,在马背上飞驰,虽离得甚远,她也认出来了,那是燕十二娘。 锦岁忙拍马去迎,再离近些,她才发现,马背上的十二娘,身体摇摇欲坠。 一只手死死握着僵绳,另一只手就那么垂着,好像断了似的。 脸色苍白,双唇紧紧抿着,汗水顺着两鬓流下,只是那一脸的倔强依如往昔。 “王爷。” 十二娘的声音不似之前那么洪亮,带着强忍着痛苦的颤音。 锦岁忙从马上跳下,去替她牵马: “受伤了吗?快下来本王瞧瞧。” 她笑了:“十二娘说话算话,芸娘,我平安送到了。” 一句话说完,她双眼一闭,软软地从马背上跌下。 锦岁急忙伸手接住,直接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 随即半蹲下,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为她把脉。 这时双方人马都赶了过来,陈芸娘哭着从马背上下来: “燕姑娘,都怪我。” 锦岁冷静地道:“她没事! 为什么怪你?明明是郑家人的错,你这么想,岂不辜负了燕姑娘的一片心?” “所有人,随本王回边城!郑家人敢伤我边城兄弟一人,本王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管是随她去海边的将士,还是护送陈芸娘来的将士,皆大受鼓舞,齐齐高呼: “让他们有来无回!杀回去!” 锦岁快速给燕十二娘喂了些消炎药和止痛药,又将她断掉的手臂接好,没时间打石膏,只用简易绷带法包扎一下。 她圈着燕十二娘同乘一骑往边城赶,眼下将陈芸娘留在何处都不安全,还是在她身边最保险。 半途,燕十二娘幽幽转醒,感觉不到钻心的痛,整条手臂好像麻木了。 她动动身体,才发现自己被人圈护着,低头看到那修长如白玉的手指,顺着手往上移,看到英气的下巴,和那紧抿的红唇。 燕十二娘瞬间脸红心跳,等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人家怀里,立即紧绷了身子不敢再动。 锦岁察觉到怀里人醒,轻声问道:“还痛吗?就快到边城了,再忍忍。” 燕十二娘轻轻地嗯了一声,半晌才道:“多谢王爷。” 锦岁笑道:“该本王谢你才对,燕姑娘果然守诺,拿命保护了陈芸娘。” 燕十二娘只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王爷的声音、呼吸、双臂,离自己这么近,她只轻轻往后一倒,就能靠在王爷怀里。 她不禁想起落水后被王爷救起时的情形,他的双唇贴在自己唇上…… 她用没断的那只手,紧紧捂着心口,骂自己太不争气。 素来不说是巧舌如簧,但面对任何情况,面对任何人,她都能做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有现在,明明有很多话想说,要骂郑家人,要跟王爷说道事情经过,可为什么,就是张不开嘴? 王爷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还是宝珠将前因后果说的清楚,宝珠说话的时候,黑虎看她的眼神,跟燕十二看锦岁一样。 宝珠说完,就听戾王略带生气地道: “燕乌龟自己不来,让燕姑娘涉险!” 燕十二娘忙道:“不是的,我二哥去找郑家当家人,是我自己非要来的。” 锦岁真诚地说: “燕姑娘,本王很感谢你的帮助,只是,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希望你能先保护好自己。” 这话听在燕十二娘耳里,却是:‘王爷在担心我’…… 锦岁确实在担心她,因为她觉得这燕姑娘太有侠意心肠,还有点莽撞。 就在能看到边城的时候,却见路边绑了一串人,只有一个黑羽营的将士看守。 那将士看到王爷,大喜道:“王爷您可回来了!” 这串人正是拦截燕十二娘的郑家人,被打趴下之后,黑羽营将士又不能杀,也不能放,带回城里又麻烦。 便先绑在这,准备等城里的事解决了再带回去。 锦岁听后眼眸一眯道:“扒了他们的衣裳,绑到郑家人面前,郑家人不退,就杀了!” 那群郑家人顿时哭求饶命,燕十二娘上前狠踢那个打伤她手的人: “现在知道哭了!你们追本姑娘时候的嚣张劲呢!” 她踢完想到戾王就在眼前,忙收回脚,想做出女孩子的温柔模样,小心翼翼地看戾王的反应。 结果发现王爷是满脸赞赏,一点也不觉得她粗鲁,顿时更高兴了。 锦岁把这一串人绑在马后,拖着往边城赶去。 远远听到城里喊杀叫骂声,直到号角声响起,接着一句:“戾王回城”传遍全城。 双方人手都停下,只余马后绑的那串郑家人在哭喊。 第44章 残暴 黑羽营将士押着那群郑家人,踢跪在锦岁面前。 此时这群人衣裳被扒的只余底裤,被马拖的全身是血淋淋的,昏过去的跟死一样,没昏的在那哭求郑家人救命。 郑家管事一看这情况,忙上前交涉:“戾王,你先抢我郑家妾,又伤我郑家人……” 他一句话没说完,便见戾王手一挥:“黑虎!打烂他的嘴!” 黑虎高吼一声,直接从马背上飞跃而起,猛地将那人从马背上扑下,两拳下去,牙齿横飞。 锦岁指着陈芸娘,对郑家诸人道:“此女乃是本王麾下,程榆程主薄之妻!” “谁再敢以郑家妾相称,本王撕了他的嘴!” 一闻此言,郑家人还未反应过来,黑虎反应最快,竟然真扯着郑家管事的嘴角撕了起来。 郑家管事顿时惨叫连连,嘴巴鲜血横流,等他缝上,妥妥燕地小丑。 郑家其他人都被戾王这手段震住,特别是听到管事惨叫,看着那群守在路口的同伴不知是死是活。 有人萌生退意,高呼道:“戾王,你等着!撤!” 锦岁冷笑:“撤?你当本王的边城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寒星、程榆,拦下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过!” 离得远的郑家人忙调转马头要跑,锦岁将鱼油火器瓶给黑虎: “上火弓,射过去。” 黑虎箭术超群,一火箭射到逃跑的郑家人前面,他们发现只是一箭,不当回事,接着要跑。 然后就看到紧随而来的一琉璃瓶,还在惊讶于那瓶身精致,就见那瓶子一落地,瞬间‘轰’的一声,腾起熊熊烈火。 瓶子也随之炸开,无数细碎琉璃射入人马肉里。 顿时哀嚎连连,受伤之人就地打滚,被火星沾上之人更是惊恐发现,那火竟然在地上滚不灭。 黑虎一连射了三箭,彻底封了郑家人的退路。 郑家人说是百年士族,但养的护卫和打手,到底没法跟正规军比。 他们今日若带了燕州军,这场战场绝对会死伤无数。 可郑家人太过傲慢,也太过轻视戾王,看不起黑羽军。 锦岁没回来之前,双方还能斗上一夜。 锦岁一回来,黑羽军有了主心骨,加上鱼油火器的威慑。 战况急转直下,三支鱼油火器射出,郑家逃不敢逃,攻不能攻,很快被寒星带人围住。 全部夺马缴械,捆了起来。 郑家人还有在那硬气的:“戾王,你敢抓我们,燕地士族不会放过你的!” 也有人求饶:“王爷,不如放小的回去,劝说家主,与王爷握手言和。” 锦岁抽出黑虎的一枝箭,慢慢走到那个硬气的男子前面,用箭尖点着他的额头问: “本王抓了你,燕地士族会怎么样?” 那人汗如雨下,但应该是在郑家久居上位,硬气惯了,硬着头皮道: “你只是一个被发配边关的废……” 一语未毕,只见戾王以极快的速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拿箭,狠狠从他的脸颊穿过去。 左脸穿到右脸,口腔中间咬着箭。 再也硬气不起来,趴到地上痛苦哀嚎。 黑虎拖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那个撕了嘴的管事身边,嫌弃一抛: “咦,你俩都成烂嘴了。” 瞬间,所有郑家人噤若寒蝉,求饶的、骂的全都闭紧了嘴。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戾王还真残暴! 锦岁冷笑道: “一群狗,真当主子会重视你们?今日本王就是把你们全部斩杀于此,也无人敢质疑一句!” “程主薄,挑一个回郑家送信。他们知道边关缺人,送本王这些奴隶,本王收了!” “限其三日之内,把陈芸娘的身契送来,否则,本王不介意再刨一次郑家祖坟!” 程榆高声应是,内心激动难掩,悄悄看一眼远处的陈芸娘,再一次庆幸,能在王爷麾下。 锦岁又让寒星派人给李恒送个 信,燕十二娘冒险前来,她只会承燕家的人情,绝不会承李恒的人情。 堂堂朝廷命官,是被燕地士族吓破胆了,还是准备给士族当狗? 本王可不要墙头草,你这个州牧若做不好,那就将兵权交出来,本王替你管了! 最后是安置这近千郑家人,听到这个人数时,锦岁是心顿了一下。 只是一个郑家而已,就能出动千人来围城,可见燕地士族势力之大。 他们圈地建庄园,养佃户、护卫,不敬朝廷,不守夏律,简直就是国中之国! 老皇帝在长安玩权谋党争,父子相残,竟然没想着收拾一下燕地士族? 锦岁鄙视地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这假戾王还要扮多久?再扮下去,她会忍不住替天行道的。 怎么处置这些人?当然不能杀,杀了多浪费。 她眼波一转,心生一计:“咱们牛大人呢?” 寒星自然明白她问的是谁,忙让人带霍子安来。 找到霍子安的时候,他的牛大还挑着粪桶,准备随时反击郑家人的进攻。 一听王爷唤他,他第一反应是换身衣裳,因为实在太臭了。 可想到假戾王将他丢进蚁窝,又让他当挑粪工,还想让他殴打州牧。 他也来了恶趣味,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老子恶心恶心你。 不光不换衣裳,还故意把用脚蹭了下粪桶,这才来见锦岁。 离他十步远时,锦岁就捏鼻子:“你干什么?让你挑粪,你这是掉粪坑了?” 待霍子安说他和屯田营的将士,因没有武器,只能拿工具御敌。 而他得到的工具,就是粪舀和粪水。 锦岁嘴角微抽,嫌弃之余又后怕不已,万一郑家人真的打进屯田营,那里可是有妇孺的。 再看郑家人的眼神,更气愤了,这算是自己来边城后的初战,一定要打出名气,让燕地士族敬畏。 她指着郑家人道:“这些,是本王为边城新收的牛马,给你调教。” 新牛马自然要给老牛马调教,开荒、挑粪、窖肥、挖河道都是体力活,正好屯田营的将士能休息休息。 要不是晒盐法要保密,直接送到海边平盐田更好。 说完她想到一事,似笑非笑地打量霍子安: “你没告诉郑家人你的身份?本王还以为,霍缇骑会趁乱逃离呢!” 霍子安:…… 告诉了,但他们不信。 第45章 表白 霍子安当然想过趁乱跑,结果发现郑家人根本不信他的身份,他不跑还能充当屯田兵。 他要真敢跑,那就是双方都能杀他。 他可不信,戾王走之前没安排人盯着他。 并且他觉得,就目前来看,在假戾王身边比落到郑家人手里要好。 这些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沉声道: “王爷多虑了,属下说过不会逃,就不会逃。” 锦岁似笑非笑,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在这玩聊斋。 我还没见过谁当牛做马上瘾的,你这逃只是没找到时机而已。 当然,你要逃了,也就没命了。 锦岁早就暗中叮嘱过寒星,只要霍子安敢逃,立即就地格杀,不给他第二次当牛的机会。 “看来霍缇骑也是守信之人,如此,这些人交给你调教,本王相信,都尉府的本事,会给我边城调都出一批合格的牛马。” 不等霍子安拒绝,她又佯装愤怒地对寒星道: “郑家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不尊我这个戾王也就算了。” “竟然敢不尊都尉府缇骑!拿着霍大人的腰牌去给李恒看看,霍缇骑可差点死在郑家人手里。” 霍子安只能在心里骂假戾王无耻,这是硬蹭也要把誉王给卷进来。 李恒早就知道他是誉王的人,现在让燕地士族也知道,边城有誉王的缇骑在,敢跟郑家人联手围攻,也要惦量惦量。 但霍子安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比锦岁还希望真戾王赶紧来。 跟一个正常的戾王沟通,比跟这个疯子泼皮冒牌贸要容易多了。 锦岁安排的最后一件事是,派人送燕十二娘回燕家。 结果被燕十二娘拒绝了,但她看锦岁的目光有些躲闪,不像之前两人同乘一骑时大胆。 锦岁估计是自己刚才捅破郑家管事嘴的血腥画面,让小姑娘有了阴影。 虽然燕十二娘觉得戾王发起火来有点吓人,跟她之前见识的温文尔雅完全不同。 可她还是不想走,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回到燕家,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都会禁自己的足。 下一次见到王爷,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王爷给她上药,包扎的时候,好温柔,那心底荡起涟漪的感觉,让她不舍。 “我,我手痛,家里的药不好,等我养好伤再回家。” 燕十二娘用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锦岁笑着送上一包药: “药拿家吃一样有效,边城太过简陋,不利于姑娘养伤。” 这是真心话,边城要啥没啥,连姑娘日用的物件和换洗衣裳都没有,真不适合留女客。 燕十二娘低头着,略带委屈地道:“王爷一定要赶我走吗?” 这话说的,锦岁瞬间感觉自己成了渣男。 先利用人家燕家的势力,保护了陈芸娘,燕十二娘为此受了重伤。 结果事成之后,你又嫌弃人家在这碍事,要赶人家走。 锦岁像哄孩子一样,蹲到燕十二娘面前,轻笑着道: “我当然不是赶你走,本王把话放在这,这边城,燕姑娘什么时候想来都能来。” “只是边城简陋,本王事情又多,你在我这休养不好的。” 燕十二娘猛地抬头,然后发现王爷温柔的笑脸,跟他拿箭刺穿别人脸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瞬间脸红,但没低头,直视锦岁的眼睛:“我不怕吃苦,也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只要让我留在边城就好。” 锦岁这下是真迷糊了:“为什么呀?你哥哥会担心的。” “陈芸娘已经安全了,郑家人再敢来闹,本王会将他们都抓了。” “等你伤养好了,再来边城做客,我带你去看河堤,去塞外打猎,吃烤全羊。” 恰在这时,黑虎来报:“王爷,燕十一郎带人来了。” 锦岁笑对燕十二娘道:“看,你哥来接你了。 对了,本王这次在戈壁滩上找到了个做口脂的好东西,等做出来之后,第一个就送给燕姑娘 。” 燕十二娘发现戾王根本不懂她的心,甚至全程把她当孩子哄着。 一时脑海中闪过千万种思绪,想到戾王还在思念着林氏女,自己一腔柔情,他根本不在乎。 顿时又羞又气,心里像坠了颗黄连,苦涩难耐,喉咙处像堵了颗橄榄。 她不敢开口,生怕话没说出来,泪先流出来了。 就在锦岁转身,准备去接燕十一郎,再从空间里拿些东西,送给燕十二娘。 她是真心感谢燕十二娘,要没有她昨夜守城,又护送陈芸娘,郑家人说不定真打进城里了。 突然,她脚步一顿,因为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 顺着手往后看,是燕十二娘那张明媚美丽的小脸。 只是此刻,那张脸双颊微红,睫毛轻颤,轻抿着唇,似在下定某种决心一般。 猛地,那张脸抬起,直视着锦岁。 “王爷,十二娘是燕地女子,不似中原女子婉约温柔,我心里藏不住话,藏不了事。” “你上次说,像程主薄和芸娘那样的真爱,你是碰不到的。” “十二娘知道那时你在想林氏女,我想告诉王爷,你碰到了。” “因为十二娘,心慕王爷。” 她说完,松开手,却直直地看着锦岁,固执地等着回答。 说实话,这一刻对锦岁来说,比知道自己穿越了、半夜被原主吓的要找爷爷、知晓顾长萧是废太子等等事件的冲击还要大! 燕十二娘喜欢戾王,不,燕十二娘喜欢的是我凌锦岁! 锦岁也很慌啊,两世为人,第一次有女生向自己表白。 怎么办? 不能伤害这个小姑娘,人家一片赤诚,一片真心。 这一刻,锦岁甚至宁愿自己身份曝光,也不愿意伤害到燕十二娘。 她一把握住燕十二娘的手,正欲往自己胸口探,准备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突然,两人的手被人狠狠打开,燕乌龟那样气愤的脸挡在眼前: “好你个戾王,竟然勾引我妹妹!” 锦岁:…… 燕十二娘反应更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推燕十一: “哥!你胡说什么,是我喜欢王爷。” 燕十一郎先是一怔,接着就更气愤了,一幅自己娇养了多年的妹妹,被黄毛给骗了的表情。 拉着燕十二娘就往外面走:“你是犯什么糊涂?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 “跟我回家,以后再不许来边城,再不许见戾王!” 他又想到一事,回头对锦岁吼道: “你敢拐我妹妹,我不当你的带盐人!” 第46章 初恋 不知道为啥,燕十一这一声吼。 让正处于‘宁可曝光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欺骗燕姑娘’心态的锦岁,上头的情绪瞬间平静了。 甚至觉得想笑,在燕乌龟心里,竟然这么重视这个‘带盐人’,甚至能和妹妹相提并论。 燕十二娘还在那挣扎:“二哥,放开我,我和王爷还没说完呢!” 她从燕十一郎肩膀处探头看向锦岁,眼神中满是急切,王爷刚刚握住了她的手,是要对她说什么? “王爷!” 她这一声喊,本来不打算追出去的锦岁,又追了出去。 同为女子,特别是知晓这个时代对女人名声的禁锢,燕十二娘刚才那番表白,实在是太勇敢了。 若自己不处理、不接受又不回应,就真成渣男了。 她追出去时,还听到燕乌龟对燕家人吼道: “把本公子带的盐拿回去!本公子宁可喂猪喂狗,也不给力大无穷食肆!” 见妹妹还在挣扎,他直接单手扛起十二娘,往马车里一丢:“回家!” 锦岁一路疾路追出来,当看到寒星、黑虎等人时,心中沸腾的火焰,彻底熄灭了。 甚至后怕不已,若自己刚才真将真实身份说了出来,会害死很多人的。 霍子安说她是假的,没人相信。 但若知道她是女人,那压根不用查,都知道她是冒牌货。 到那时郑家、李州牧、霍子安要杀她,不管黑羽营的将士是保她还是不保,都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她惜命,更不希望有人因她而死。 拍拍胸口,身份绝对不能曝光,一定要熬到顾长萧来。 大不了‘季岁’这个身份我不要了,季岁干的荒唐事,跟我凌锦岁有什么关系? 实在不行,到时候让季岁死了,看看是死在霍子安手里,还是死在郑家,死的英勇点。 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好燕姑娘,不能让人家小姑娘以为,戾王不喜欢她,是她的问题。 燕十二娘不顾受伤的手臂,趴在车窗上喊:“王爷。” 锦岁忙要上前,却被燕十一郎拦住,怒火难掩:“你要做什么?” 他想到一事,又吼问:“我妹妹昨夜在你这里,一夜未归,你有没有欺负我妹妹?” 锦岁直接大骂出来: “你有病吧?我太阳的,你还真是乌龟脑子,有你这么坏自己妹妹名节的吗?” “本王今天才回城,昨夜燕姑娘和黑羽军共同守城,防着郑家攻进来,一夜没合眼。” “你这乌龟速度没来相助就算了,如今还敢来指责燕姑娘。” 她这一顿骂,燕十一郎也瞬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算要找戾王麻烦,也应该避着人。 哪能在这人来人往之地,直接说出妹妹一夜未归的话。 被锦岁这一顿输出,他本来就不擅长吵架,一下子还真怔在那里,指着锦岁‘你’了半天,也没下文。 锦岁重重一扬手,把他推开,走到车窗前面。 先将提前准备好的药递上: “红色药丸是止痛的,痛的受不了的时候吃一颗,但十二个时辰最多只能吃三颗。” “白色药丸一次吃两颗,一天吃三次。药膏涂抹伤处,绑带每天换新。” 燕十二娘眼中蕴藏了许久的泪,这一刻轻轻滑落。 锦岁是真想替她试泪,这样一片赤诚又善良的姑娘,是男是女都爱啊! 但她不敢伸手,怕燕十二娘越陷越深,将药递给旁边的宝珠,直视十二娘道: “你说的没错,我难忘旧情。” “本王如今自身难保,边城百废待新,实在无心儿女私情。” “燕姑娘你是燕地明珠,是我配不上你。 本王相信,你会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好儿郎。别把心放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她说完转身就走,不忍去看燕十二娘那失望悲伤的脸。 同为女子,她明白知晓心上人有‘白月光’的感觉,如此一来,伤心一段时间,也就过 去了。 她年纪还小,再有两个哥哥劝一劝,也就从这段‘失恋’中走出来了。 许是她真诚的告别,让燕十一郎知道,戾王真没打算拐他妹妹,态度不再那么恶劣。 但对戾王还是没好脸色,丢下一句: “你和郑家的事,我燕家不管!以后你要是再私见我妹妹,便是与我燕家为敌!” 锦岁挥手:“照顾好燕姑娘,放心,本王不会进燕州城的。” 她眼角扫到,燕十二娘依旧悲伤地看着自己,她不敢转头,就那样任由马车驶离边城。 目睹全程的陈芸娘哭的比燕十二娘都伤心,程榆也是一脸惋惜地在那长叹。 陈芸娘哽咽地道:“若不是为了我们的事,王爷,王爷和燕姑娘会是一对璧人。” 程榆轻声道:“王爷心怀大志,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面,你不要内疚,即便没有我们的事,王爷现在也不会娶妻。” 程榆想到魏主薄,若他在,肯定早就激动的拍大腿,多好的机会啊! 王爷若娶了燕家嫡女,那在燕地的发展自此就畅通无阻。 唯一不再为戾王和燕姑娘难过的,就是黑虎了。 他在为自己难过,眼睛都红了,跑去问寒星: “燕姑娘不来边城,白姑娘是不是也不能来?” 寒星:“你重新找个姑娘当媳妇吧,燕家人不合适。” 黑虎脸一红,心虚地道:“俺又没想找白姑娘当媳妇。” 寒星默默地看着燕十二娘的马车背影,想到她在王爷面前流泪的模样。 明明是那般勇敢的姑娘,受伤都没喊一声痛,守城一夜也未言累,明媚的像五月的石榴花……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 边城众人皆没时间多思多虑,郑家的事还未完,城里一片狼藉,谁都没有闲暇。 锦岁先去伤兵营看伤兵,留下一大包药。 当问及要不要给郑家护卫医治时,她没有犹豫:“医,医好了才能干活嘛!” 想想又道:“伤太重的,把名单给郑家人,让他们拿银子来赎人,一人一百两。 要是不愿意赎,死在边城可不怪本王。” 寒星一怔,还能这样干吗? 程榆却笑道:“王爷此计甚妙!下官会让人在燕州城传播,郑家要不赎人,可就失了人心。” 第47章 气疯 锦岁又在城里转了一圈,不,半圈,另外半圈城墙上还散发着恶臭,实在无法靠近。 郑家人放火烧的地方,一片焦土残垣,许多临时搭建的房子,也在这场祸事中倒塌了。 整个边城越发残破的不像样,这么说吧,以前像中东轰炸过的老城区,现在简直就像导弹中伤过的。 破旧的让人觉得连补都没法补,要不是实力不允许,锦岁都想把整个城推平了重建。 更让她生气的是,连囤田营的房屋都倒了一半,刘校尉带着一众老弱妇孺清理住宅区。 因为青壮都去田里干活,房子倒了一时半会冻不死人,但庄稼地破坏了,会饿死人的。 锦岁听闻后,忙去看番茄、土豆苗,结果让她非常气愤,因为有一半育苗地被破坏了。 刘校尉来请罪,说没看护好,待听说他们为了守住这片育苗地,有十几人受了伤。 锦岁喊来霍子安,让他监督郑家人干活,能起身的全部出来干活,立即开干! 再问还损失了什么,就听戴夫一阵叽里呱啦的哭诉,黑虎翻译了才明白,他窖的肥少了大半。 不过不是被郑家人破坏的,是用来泼郑家人用掉的。 本应该要施肥到田地里的,现在全‘浇灌’城墙了。 真是一段有味道的谈话,锦岁都想捏鼻子了,让他带人将浇了粪的城墙扒下来捂肥。 再跟刘校尉说,屯田营的脏活重活,全让郑家人干,敢有不从命的,打死不论! 太阳的,老娘自来边城这段时间,哪一天不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将城池建好一些。 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路在修,城墙在建,房子在盖。郑家这一趟抢人大战,让边城一夜回到解放前。 锦岁气呼呼地回到住所,越想越火大,先问程榆:“咱们带人打去郑家怎么样?” 素来胆大的程榆都被王爷这想法惊到了:“不可啊王爷!咱们若是进燕州城,那敌人就不止郑家一家了。” 锦岁又问:“郝多金来信了没?” 程榆摇头:“没有,听说洛城的瘟疫还在蔓延,消息极难送出。” 锦岁关心的不是郝多金,而是顾长萧、凌爷爷和锦安,洛城的消息传不来,燕地的消息能不能传出去呢? 万一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假扮戾王怎么办? 这一点纯属锦岁想多了,顾长萧三人不光知道她假扮戾王,同时正全速往燕州赶来。 甚至一直在关注着戾王抢了郑家妾的后续,没几天,新的情况就传开了。 郑家家主染了邪病,郑家人去边城抢妾,跟戾王大战一场,结果是,郑家败了。 不光美妾没抢回来,去的人还被戾王扣在边城干苦力。 对于后一点,顾长萧是很支持的。 郑家完全不将戾王放在眼里,别说是扣下来干苦力,就是全杀了,他也不会怪小季道长手段狠。 他在意的是前一点,为什么郑家家主都快病死了,郑家人还要冒险去抢那美妾? 到底是多美的女子,让郑家和戾王抢成这样? 但因为季道长坚称,他拿命担保,自己孙子绝不会抢美人,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顾长萧利用自己的暗卫查探,虽然没查到郑家实情,但查到燕地某些士族,还有拿活人殉葬的情况。 特别是喜欢拿美妾殉葬。 顾长萧推测事情真相,那郑家美妾应该就是被殉葬的,小季道长无意得知,救下此女。 凌爷爷听闻后,连拍大腿,肯定地道: “正是如此!我那孙儿心善,即便怕身份暴露,知道这样的事,也不会不管。” 锦安在旁边帮腔: “肯定是这样,我哥胆大又心软,才认识顾大哥的时候,都会冒死相救,自然也会救一个无辜女子。” 他俩是全力帮锦岁说话,生怕锦岁又闯出啥大祸事,到时候顾长萧不得不将她这个假戾王正法了。 却不知顾长萧此刻在意的,根本不是小季道长利用他的身份干了什么,而是,燕地士族竟然敢拿活 人殉葬! 而至今,这个消息都没传开,传出来的都是戾王在燕地如何胡作非为。 可见燕地士族在此事上,团结一致隐瞒真相。 顾长萧既愤怒于燕地士族的胆大妄为,不守夏律。又悲哀于朝廷,或者说皇帝的不作为。 父皇严防的是他这个儿子,却放任士族,对削剪士族羽翼之事,一直不上心。 此时此刻,顾长萧竟然觉得小季道长干的那些荒唐事,很是解气。 若是他自己,他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处理,但绝对做不到小季道长这般解恨。 他再一次向凌爷爷保证,一定不会追究小季道长假扮他时,所干的那些事。 不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为小季道长兜底,同时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就在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一个新的消息传开,顾长萧后悔了。 “她怎么敢?抢郑家妾是为救人,也就算了。她怎么能招惹燕家嫡女?” 听到市井在传,燕氏嫡女对戾王一片痴情。 锦安不懂顾长萧为什么这么生气,很认真地问: “要是我哥真娶了燕家女,那顾大哥你到了燕州,就有媳妇了,多好!” 凌爷爷再一次冲上去捂住了孙子的嘴,讨好地笑道: “误会,绝对是误会!岁岁不可能招惹女子的。” 顾长萧气的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这对祖孙。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季岁! 你抢了郑家妾,要是两情相悦,本王到了之后,自会成全你们。 可你招惹燕家嫡女,还是用戾王的身份,如今传的整个燕地都是风言风雨。 你让本王善后? 他更担心的是,这季岁头脑一热,美色冲昏了头,真把那燕家女娶了。 那他岂不是头顶绿油油? 这个媳妇他认了,他戴一辈子的绿帽子。 他不认,岂不是逼燕家造反? 顾长萧要被气疯了。 他猛地站起来:“不行,季道长,我们分开走,顾某必须尽快到燕州。” 凌爷爷看着外面查验生人的士兵,分开走,他爷孙俩是一步也走不了。 并且,万一顾长萧怒极之下,跑到燕地把岁岁杀了灭口怎么办? 凌爷爷忙推锦安去抱住顾长萧的大腿,他自己拦在门前: “王爷,老道跟你说句实话,岁岁绝不可能和燕家女有啥事的。” “因为……” 凌爷爷在保锦岁命,和丢脸之间,选择了后者。 第48章 阉人 但是丢脸也分人的,是丢季岁的脸,还是丢凌锦岁的脸? 毫无疑问,凌爷爷选择了前者。 他警告地看一眼锦安,锦安本来以为爷爷要说出,姐姐是女儿身。 所以不管是郑家美妾还是燕氏女,都不可能和姐姐发生什么的。 但爷爷这一眼瞪过来,锦安一缩脖子,明白了爷爷还是不打算说出实情。 姐姐是女儿身的事,依旧不能告诉顾大哥。 锦安好奇起来,那爷爷准备怎么圆过去? 就目前这流言来看,我那哥哥还真是个好色之徒,怎么让顾大哥相信,我哥不会给他戴绿帽子? 顾长萧也一样的疑惑,他看向凌爷爷问:“因为什么?” 就小季道长那长相性情,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说他不好美色,顾长萧是真不相信。 凌爷爷似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又像是下定决心说出秘密一样,一跺脚,一抚须,一声叹: “唉,老道就跟顾公子交个底,只是,事关我孙儿名声,还请公子不要让旁人知道。” 顾长萧重重点头,凌爷爷这才道:“其实,其实岁岁年幼时,我家乡遭灾,一家人差点活不下去。” “为了让岁岁有口饭吃,老道将她去了势,送到宫里做内侍。结果岁岁身体不好,管事不要。” 顾长萧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巴半张着,久久没有合拢。 还是锦安在一旁问:“去势是什么意思?” 凌爷爷挥手:“去去,小孩子别瞎打听。” 锦安不依不饶:“告诉我嘛爷爷,哥哥怎么去了势?” 凌爷爷伸手抓一把他的小雀雀,凶狠地道:“这里割了,送宫里当太监。” 锦安一蹦三尺高,死死捂着自己的隐私部位,愣了半天才问:“真的吗?” 凌爷爷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问是锦岁还是季岁,但当着顾长萧的面,只能点头回答: “当然是真的!爷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所以顾公子你放心,任是仙女在我孙儿面前,她也做不了男人。” “那些传她好美色的,都是谣言。” 顾长萧嘴巴张了又合,还未说出什么来,就听锦安在那嚎哭起来: “我哥,真可怜!” 傻锦安竟然以为,锦岁真的是太监。 怪不得姐姐长的那么好看,性格却一点也不像女子,胆子又大,又野,还凶。 原来姐姐小时候身体不好,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我真不是个好弟弟,对姐姐的情况一无所知,还不听她的话,只想为爹报仇,以了去娘的遗憾。 差点害死了姐姐。 越想越伤心,哭的声音就越大。 搞得凌爷爷和顾长萧也不讨论人,都来劝他。 凌爷爷为了让顾长萧更加相信,对锦安说,你哥哥这样娶不了妻生不了子,以后你的孩子要过继一个给她,为她养老。 锦安连连点头,要过继一儿一女给哥哥,他还要挣很多钱给哥哥花。 顾长萧心生怜悯,没想到那么开朗洒脱的小季道长,有这样一段悲惨经历。 忙说等他到了边城,会封赏给小季道长一大块土地,让季家祖孙三人做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凌爷爷面上悲心,却里却乐开了笑,还真让他给蒙混过去了。 只是岁岁啊!你别再搞出其他祸事来,爷爷怕编谎都编不圆啊!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凌爷爷这边才圆了‘戾王好色’的谎,没几天,又一个戾王的笑话传开了。 这是继‘戾大无穷王’事件之后,全民嘲讽的一件笑话事。 那就是,戾王亲口承认,自己‘不能人道’。 “听说是离开长安的时候,皇后和誉王让人割的,绝了他的后,才放心发配到燕地。” “我怎么听说是小时候就不行,不然当这么多年太子,怎么没听他纳妾娶侧妃?” “林氏女跟他退亲,也是这个原因。” “唉,真是可怜啊!” “燕氏女对他一往情深,他倒也算男人,直接承认自己不能人道。” …… 顾长萧的脸黑成锅底,头发梢跟被雷劈了一样,炸的快要竖起来。 锦安在一旁不断给他顺毛,只见他的牙快要咬碎了,瞪着凌爷爷问: “不是说此事无人知晓,他为何要当众说出?” 凌爷爷:…… 我哪知道!要不我还是带着锦安跑吧! 再这样下去,顾长萧肯定会忍不住先宰了他爷孙俩出气。 此时此刻,听着全燕地都在热议,戾王不能人道之事。 顾长萧觉得,他宁可季岁承认自己是假戾王、冒牌贸,也不想摊上这样一个名声。 季岁啊季岁,你到底还要把本王的名声祸害成什么样? 季岁,不,锦岁也不想啊! 她扮戾王扮的正上瘾呢,英勇无畏的男儿形象多好用。 如今自己承认自己是个太监,走到哪都有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太让人不爽了。 可她没办法,要不说祖孙同心呢,在祸害季岁名声,还是祸害凌锦岁的名声之间,祖孙俩都选择了前者。 这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那日燕十二娘被燕十一带回燕家。 锦岁忙着重修混战后的边城,还要监工郑家俘虏干活、让郑家来赎重伤俘虏、盐田那边的第一批盐送到、番茄、土豆移栽…… 那事情多如乱麻,半夜还要起来两趟进空间囤货,锦岁是一丁点闲功夫也没有,压根没时间去想燕十二娘。 还是程榆提醒,燕家帮了忙,事后王爷应该奉上礼物道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是锦岁胆小,而是绝不给敌人机会,所以她自己是不进燕州城的。 只准备了一些礼物让程榆安排人送到燕家。 没想到礼物送到的第二天,燕家人就找到边城。 说燕十二娘离家出走,行踪不明,怀疑是被昨天进城的黑羽营将士带走了。 锦岁二话不说,亲自审问昨天进城的队伍,又带人在边城搜了一圈。 没找到燕十二娘。 当天燕十一郎来了,他开始大吼大叫,非说锦岁把他妹妹藏起来了。 锦岁气的高喊了一声:“黑虎!” 黑虎手握成拳,跳到燕十一面前,燕十一飞速躲到自家护卫身后,这才安静下来。 锦岁沉声道:“你跟本王吵闹纯属浪费时间,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找到燕姑娘。” 第49章 失踪 燕十一郎伸着头问:“真不是你把我妹妹藏起来了?” 锦岁瞪他道:“本王为什么要这么做?用你那乌龟脑子想一想。” 他本来还直着脖子犟,但看着锦岁一脸怒气的脸,还有旁边虎视眈眈的黑虎,最终犟不下去了。 甚至反差极大地嚎了起来:“十二娘丢了,大哥回来会打死我的!” 锦岁由愤怒变成无语,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张找骂脸,让人看了就恨不得踹两腿的那种。 怎么突然有点同情燕九了,有这样一对弟弟妹妹,还真是不容易。 “哭什么哭?你是不是男人啊?妹妹丢了就找,你哭能把她哭回家?” “找不到啊!” 锦岁这下真上前踢了他两腿,重新审查,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排除了‘被郑家绑架’、‘失踪落水’、‘出门散心’等等可能性。 又单独问了宝珠和燕家护卫,以防串供,最终锦岁不得不承认,燕十一郎的猜测是对的。 就她问出来的情况看,燕十二娘还真有可能是来到边城了。 因为送礼物的黑羽军将士说,他们到燕家的时候,燕姑娘特意出来见他们,问了王爷的事,又亲自看了礼物。 他们离开后不久,燕十二娘就不见了。 若不是他们掩护燕十二娘逃离燕家,那就是她自己躲到队伍中,当时赶了马车,带顺便从城里买了些物资。 燕十二娘若藏身马车里,是能蒙混过关的。 但问题是,她来到边城之后,却无一人见过她,已经一天一夜了,若无内应,她根本藏不住。 锦岁沉思片刻,再一次搜查整个边城,包括地窖,依旧没找到燕十二娘的身影。 她没再审问燕家人和进城的将士,而是故意在众人面前说起。 边城晚上有狼出没,塞外还有马贼,燕姑娘要是躲在城外,天黑非常危险。 不出意外地,别人是一脸担忧,只有陈芸娘是担忧中带着慌张。 锦岁心中了然,燕十二娘不顾自己安危,也要保护陈芸娘,成全她和程榆至死不渝的爱情。 若燕十二娘请求陈芸娘相助,陈芸娘绝对不会拒绝的。 锦岁挥退左右,只留下程榆和陈芸娘,开门见山地道: “陈氏,本王不会怪你,眼下最要紧的是确认燕姑娘的安全,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程榆竟然没有惊讶,也就是说他也猜到是陈芸娘掩护燕十二娘。 锦岁抽抽嘴角,这是打算老婆做啥,你都背锅? 陈芸娘却急的直掉眼泪: “王爷,昨天确实是妾身将燕姑娘藏在地窖,只是燕公子找来后,妾身就发现燕姑娘不见了。” 锦岁忙去那地窖查看,狭窄漆黑,铺了一层麦桔,燕十二娘竟然在这样的地方躲了一夜。 这姑娘…… 唉,我要真是个男的就好了,一定拼尽全力娶了你。 她立即召集边城所有人力,包括郑家俘虏,不过是防着他们挟持十二娘,让霍子安看紧一点。 俘虏犯罪,上官连座。 霍子安:……怎么感觉戾王是在想方设法,抓我的错处,要光明正大地处死我呢? 锦岁要是听得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坚定地告诉他,你的怀疑是对的! 她和寒星、程榆、燕十一分别带队,沿着边城四方搜索。 程榆主要是往东海方向去,因为那时燕十二娘去往东海,跑了一半就要跑到了。 锦岁则是往河堤方向找,那日她提及,要带十二娘到河堤上玩,也许这傻姑娘是自己跑来了。 河堤早晚都有将士清河道,很肯定燕姑娘没来过。 锦岁看着塞外,心一横,拍马冲出关塞。 寒星吓的魂飞天外,万一有马贼,或者鞑子刚好在此,那王爷就危险了。 但一想到万一燕姑娘真出了关塞,同样危险,他一咬牙,跟着锦岁一起冲了出去。 远处的燕十一看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像他这样的士族子弟,从小被教导的 就是,绝不可出关! 在关内你闯出再大的祸事来,也有家族为你兜底。 但你只要出了关,生死就难料了。 没想到王爷为了找十二娘,竟然毫不迟疑地出了关。 想到这两天妹妹在家里,吵着闹着要去边城,说自己就是看上戾王,非他不嫁。 燕十一心中一叹,要是戾王身份简单点,妹妹嫁他也不是不行。 就我燕家的情况,根本用不着拿妹妹联姻。 可戾王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妹妹嫁他,那就是向皇帝表明,燕家支持戾王。 燕家才不想卷进皇家那些破事里面,只能狠心斩断妹妹的念想,戾王实非良配。 再说锦岁一行出了关塞,开始还看到屯田兵的将士割草料,再往外走。 映入眼帘的是草原、戈壁、群山,却无一个人影。 锦岁扯着嗓子喊:“燕姑娘!” 黑虎有样学样:“燕姑娘!” 一时彼起此伏,所有人都在喊了起来,但无人回应。 直到细心的寒星,在草地上发现不属于他们的马蹄印,大家忙随着马蹄印找。 等印迹没了,又分散开来,可谓是一寸一寸地搜。 种种危险浮现在锦岁脑海,被蛇咬了?掉进深坑了?被狼追?被马贼掳了? 直到她找到一块火红的布料,那是燕十二娘常穿的衣裳。 欢喜的同时,心又咯噔了一下,燕十二娘,千万别出事啊! 就在这时,她听到水流声,忙拨开跟人一样高的野草丛,在条浅溪边的石头堆上,躺着一个人。 锦岁几乎是飞奔过去,都不用看到人脸,她已确定,正是燕十二娘。 此刻燕十二娘受伤的手臂依旧包扎着,但本来没受伤的手,却浸在溪水中。 整个人昏迷不醒,嘴唇呈青紫色,一看便是中了毒。 她忙看燕十二娘的手,果然有两个红点,只是不知是蛇还是蝎子之类的毒虫。 幸运的是,毒性虽强,一时半会不会致命。 她先从空间取药喂给燕十二娘,又给伤口消毒。 处理完之后,将人打横抱起,高喊一声:“找到了!” 远处传来寒星等人的脚步声的同时,怀里的十二娘幽幽转醒。 “王,王爷。真的是你吗?” 锦岁是真想骂她一顿,你是被你二哥的蠢病传染了吗?怎么能做出这样不顾自身安危的事来? 第50章 拒绝 可是看着燕十二娘苍白的小脸,锦岁实在骂不出口,只得安慰她: “是我,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燕十二娘微笑着再次沉睡过去,锦岁抱着她走出草丛。 寒星及时牵马过来,同时派人去通知燕十一郎,人找到了。 看到妹妹是被戾王抱出来的,并且大庭广众之下,许多人都瞧见了。 燕十一郎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他觉得戾王是故意的,如此一来,妹妹只能嫁给他。 正怒气冲天地上前想接过妹妹,却听戾王道: “她中了蛇毒,需要静养,否则毒性流转的更快。” 燕十一郎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来人,快回府请张大夫过来。” 锦岁没理他,将十二娘抱进自己的卧室,再一次给她清理伤口,换药包扎。 对焦急的燕十一道: “本王已经喂她吃过解毒药,只是暂时不易挪动,你们兄妹就在我这歇一夜,明日你再带她回家静养。” 燕十一直着脖子道:“不行!我妹妹绝不能在你这留宿。” 锦岁想想也成,取药给他:“那你弄辆平稳点的马车,按时服药,别再让她乱跑。” 这时床上的燕十二娘醒了:“不,我不要回家。” 燕十一气道:“你再这样,我告大哥了!你不回家,难道想在这破旧边城呆着吃沙子?” 说实话,锦岁是站在燕十一郎这边的,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一时被‘爱情’冲昏头脑,跑来吃苦。 这在后世,你会被人骂‘恋爱脑’的! “燕姑娘,本王之前就说过,边城条件艰苦,不适你在此留宿。” 锦岁的声音有些严厉,她决定这一次要彻底斩断燕十二娘的念想。 不然以这姑娘的性格,难保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燕十二娘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有话想单独跟王爷说。” 燕十一气道:“这是他的卧房,你一个闺中女子,在他的卧房和他单独私聊,传出去像什么样?” “我说完之后,就和二哥一起回家。你若不同意,即便带我回家,我也会想法子跑出来。” 燕十一气噎,他拿这个妹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且等着,等大哥回来,看他怎么教训你! “好好,我就在门口等着,你们有什么话说快点。” 燕十一郎气呼呼地摔门出去,临走时还警告地看一眼锦岁,指着床边: “你不许靠近那里,否则,否则……” 否则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威胁戾王,只能重重地摔上门以示气愤。 锦岁等他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来到床前,打开蚊帐,坐在椅子上问: “燕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 燕十二娘低垂着眼眸,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丝樱花色的红,轻抿了下嘴唇才低道: “那日王爷握着我的手,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哥打断,回家之后,十二娘一直在想,王爷准备说什么?” 锦岁大窘,那天她是真想跟十二娘表明真实身份,但经过这两天的深思熟虑,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某位诗人曾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但在锦岁看来,绝对是生命价更高! 更何况还关系到别人的命,应该说关系到整个边城的存亡。 她怎么敢冒险坦白真实身份?燕十二娘脾气又急又爆,一怒之下干出啥来都说不定。 她哪里还敢跟十二娘坦白! 宁愿让她怨恨自己,断了小姑娘的情爱之心,也不能告诉她真相。 “本王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边城百废待新,本王无心情爱,请燕姑娘再觅良人。” 燕十二娘顿时激动的坐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你当时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眼睛的时候,不是想说这个。” “王爷,十二娘心慕你,即便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 我知道你的身份注定过不上太平日子,嫁给你之后,生活注 定充满波折。” “我也不后悔!” “只要王爷一句话,十二娘什么都愿意做!” 锦岁:……深度恋爱脑。 她竟然有些佩服十二娘,两世为人,锦岁从来没有过强烈的爱情情绪。 别说为一个男人牺牲什么,就算为男人多花一块钱,她都不舍得。 眼前的十二娘,傻的像紫霞仙子,谁会忍心责怪她呢? 她不禁想到,若此刻戾王是真的顾长萧,他会怎么做? 会因为想得到燕家的支持,即便不喜欢,也会接受十二娘吗? 还是被热情纯真的十二娘打动,成就一段佳话? 她有些气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非常后悔当初和黑羽营那么快跑到边城来,怎么就不等等顾长萧呢? 惹了郑家这样的敌人,她是毫无内疚之心,但惹了情债,真是丧良心啊! 燕十二娘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忙伸手要握住她的手: “王爷不要这样,都是十二娘太任性了。即便你暂时不给我承诺也无妨,只要你准我经常来边城看你。” 锦岁心噔噔地跳,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在生命安危和名声之前,她选择了前者。 反正即便现在让‘戾王’丢了脸,等顾长萧来了,还能解释清楚。 她轻轻推开十二娘的手,酝酿了一下情绪,站起来背对十二娘,背影很是落寞,声音透着绝望地道: “本王不能答应,不是因为燕姑娘哪里不好,而是因为本王……” “我,此生都不能娶妻,在长安的时候,那些人伤了我的身子。” “我,不能人道。” “燕姑娘一片痴心于我,只会害了自己。以后,不要再来边城,不要再见本王了。” 锦岁说完准备出去,做出一幅心碎反应。 结果却被燕十二娘叫住:“王爷,不能人道是什么病?我燕家有良医,可为王爷医治。” 锦岁一个踉跄,这姑娘,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吧?连这个都不懂? 突然后窗被人推开,一脸强压着兴奋表情的燕十一探头进来: “不能人道就是不能娶妻,要么当和尚,要么当太监。” “妹啊,这下你死心了吧!” 锦岁气的一脚踢过去,狠踹燕十一脸上,瞬间他鼻血直流,哇哇大叫: “你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你不能人道的!” 第51章 不能人道 燕十一是又贱嘴又臭,骂一句还不过瘾,竟然在那插着腰对锦岁道: “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本公子英俊潇洒,自己不能人道,便见不得魁梧男人!” 锦岁直接从窗户跳出去,高喊一声:“黑虎!” 黑虎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反正立即撸着袖子冲了过来: “王爷,俺把他扔河里?” 燕十一慌忙大叫:“你敢!君晏清你敢!” 对着窗户里面喊:“十二娘快出来,君晏清疯了!” 十二娘即便再不懂人事,也明白那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一时只觉耳鸣目眩,整颗心像坠入冰窟。 这么好的王爷,怎么会遭遇身有残缺的事呢? 这场闹剧让附近徘徊的燕家人、黑羽营将士,皆听一清二楚。 所有人看锦岁的目光都变了,不同的是,燕家人是看热闹,黑羽营将士全是目露同情和愤怒。 我们王爷,竟然在长安时被欺负成这样! 黑虎已经逮住乱跑的燕十一,高高举起,像举小羊一样举过头顶。 只等锦岁一声令下,是扔河里还是扔粪坑都行。 燕十一手脚乱弹地挣扎,还真像一只壳被翻过来的乌龟。 不管怎么样,锦岁的目地达到了。就是戾王的名声难听点,希望顾长萧理解一下。 名声嘛,都是虚的,我帮你挣银子,笼络人心,就别介意名声这点小事了。 “给本王滚!再也不许来边城!” 黑虎把燕十一往燕家人群中重重一掷,硬是压倒五个人,燕十一才落地。 他扶着扭伤的腰站起来,这下不敢再嘴贱了,越是身体残缺的男人,越是忌讳别人提及。 万一把戾王惹疯了,他到是不怕,吓到妹妹怎么办? 招呼燕家人:“快走,快走。” 像是同情,又像是为了让戾王消气似地道: “那个,我还给力大无穷当带盐人,这回我带了很多盐来的。” 锦岁一挥袖:“滚!” 燕十二娘被宝珠等婢女扶出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锦岁,摇着头道: “我不信,王爷你是为了拒绝十二娘,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这下不用锦岁回答,燕十一上前直接扛起妹妹就跑: “傻丫头,世上哪个男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确实如此,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拿‘不能人道’来开玩笑,加上是戾王亲口说的,反正所有人都信了。 锦岁没出去送燕十二娘,让寒星将去毒的药送过去,替她说一声: “忘了戾王,他不值得燕姑娘伤心。” 黑虎也跑去道别,回来时哭的眼睛都红了。 锦岁失笑:“你舍不得白姑娘,以后去燕州城采买物资都让你去,找机会跟白姑娘见面。” 黑虎摇着头哭道:“不是的,俺是为王爷哭,王爷太可怜了!” 很快这个消息传遍边城,所有人都和黑虎的想法一样,不少人满脸悲伤地添补细节: “怪不得我们从怀州接到王爷,他从不和我们一起擦澡,如厕都避着人。” “王爷说他在长安时受了重伤,连功夫都没了,没想到是这么重的伤!那些怎么这样狠心啊!” 程榆先是一言不发,继而别有深意地道: “王爷无后,别到时候王爷将边城治理好了,朝廷派个宗亲过来继承啊?” 此言一出,虽是猜测,可让众将士皆义愤填膺起来,他们甚至觉得皇上将戾王发配边城就是这个目地。 燕地十六州素来士族为大,连朝廷官员都不想在这久留,竟然将一个皇子发配过来。 他们肯定就是这个目地,想让王爷在燕地拼死拼活干出一番事业,再以王爷无后为由,随便过继一个宗室子弟来继续燕地。 众人皆怒道:“绝不能让咱们王爷如此被欺负! 朝廷管过我们边卒吗?我们的好日子是王爷给的,我们只效忠王爷!” 程榆嘴角微扬但很快隐去,他要的就是 这个目地。 提前给将士们灌输这个观念,认知到自己要效忠的不是朝廷,而是戾王! 即便王爷无后又怎么样?即便跟着王爷恩赏无法萌荫子孙又怎么样? 这世上可没有另一个皇子,会为了他小小主薄,去跟郑家为敌啊! 只是当消息传到东海边的时候,正在努力平盐田晒盐的魏主薄,瘫坐在地上,哭的好像他不能人道似的。 王爷无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回长安。 他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不过魏主薄没消沉太久,因为王爷传话,进秋之后天转凉,不适合晒盐。 魏主薄很快打起精神,回长安是以后的事,目前要做好眼前的活,必须在进秋之前晒出一大批海盐来。 程榆问锦岁:“这个消息要不要隐瞒?只要跟燕家说一声,相信燕家愿意帮忙隐瞒。” “毕竟传到百姓耳中,到底于王爷名声有损。” 锦岁沉思片刻后问:“郑家赎人了吗?” 程榆虽不明白王爷为何转移话题,还是立即回道:“没有,郑家说要边城放了所有人。” 锦岁冷笑:“就是舍不得银子呗!” “不用瞒,最好传的天下皆知,本王身有残缺不能人道。” “反正本王现在烂命一条,郑家还想闹,本王就舍得一身剐!咱看谁玩不起!” 她又玩笑似地道:“如此一来,也省得外面人传本王和陈氏的闲话,程主薄你就准备着和陈氏成亲吧!” 程榆深深地看一眼锦岁,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王爷还真是洒脱啊!” 这世上之人,好像对病人都格外宽容,同样的事,正常人干了挨骂,但疯子干了大家只会躲远些。 戾王自进燕地,干的事总被人骂‘疯子’、‘泼皮’,眼下又加一条,不能人道。 “他都不能人道了,你还跟他介意这个……” “他都不能人道了,又疯的很,万一惹怒了,打杀起来咱们得不偿失啊!” “他是绝后之人,咱们郑家可是百年旺望,这样的疯子沾染不得!” …… 要是真男人,你当面骂他‘绝后’,嘲讽他不能人道,他或许会怒急攻心,成了变态。 可咱们戾王是个假男人啊!你人前人后地骂,对锦岁来说都觉得好笑。 当然,是有点对不起顾长萧。 希望顾长萧心宽一些,原谅她为斩桃花,不得已而为之。 第52章 自由身 反正当这个消息传遍燕州的时候,李州牧这次办事积极多了,跑到郑家商议,直接跟郑家主事人说: “他废人一个,又疯的很,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成了附骨之疽。 他泼了命不要,带着三千边卒拼了,你郑家怎么办?” 都不用明说名字,郑家人也知道说的是谁。 说实话,事情闹到现在,郑家人也后悔了。 早知道戾王这么疯颠,又是废人,就把那陈芸娘送给他了。 闹到现在下不了台,一千多家丁佃户被边城俘虏,当牛做马干苦力。 郑家临时家主郑芸,痛心疾首地道: “是我郑家想跟他闹吗?大人去城墙根瞧瞧,他竟然把郑家重伤的家丁,直接推到城墙根下面。” “大刺刺地写着,一百两银子赎一人,不出银子,死了就扔到郑家祖坟去。” “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如今全城都在说,我郑家不把佃户的命当命。” “他怎么能这样?我郑家在燕地百年,就没遇到过这样无耻之人!” 李州牧很是认同郑芸的话,可认同归认同,那戾王摆明一幅泼皮无赖样,毫不介意将自己不能人道之秘广之于众。 就是打定主意,有本事你们再闹啊!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 他无牵无挂还绝了后,手握三千边卒,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可郑家不想拼啊,人家好好的燕地士族,会拿玉瓶跟你这瓦片碰? “这个本官可以跟他们谈,你说个价钱,我去跟他换人。” “只是那陈芸娘的卖身契,你就给他。一个贱妾而已,闹出这样败坏门庭的事,还要回来做什么?” 郑芸本想说,要回来陪葬! 但想到李恒是朝廷命官,活人殉葬之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还是不能当众说开。 忍气道:“郑家可以把陈氏给他,那些重伤佃户郑家出银子买回来,但他扣留的郑家人,必须一个不少地放了。” 李恒带着陈芸娘的卖身契和郑家的要求来到边城,他找锦岁之前,先去力大无穷食肆吃了一碗鱼丸汤,加了足足四勺辣酱。 吃的大汗淋漓才过瘾地放下碗,无意看到灶台上的盐罐,里面竟然是上好的青盐。 李恒诧异道:“戾王竟然舍得将青盐给你们食肆用。” 掌勺的笑道:“这可不是王爷给的,是我们的带盐人送的。” 李恒想到燕十一,眉梢跳了两下。听说燕家跟戾王闹翻了,看来传闻不可信啊。 知晓了李恒的来意之后,锦岁接过陈芸娘的卖身契,当众给了陈芸娘,宣布她从此就是自由身。 陈芸娘激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程榆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并没有劝慰她。 因为程榆知道她需要的是大哭一场,将多年的委屈用眼泪宣泄出来。 婴儿刚出生时要用清水洗去身上的血污;蹲过监狱初出狱的人,要用柳枝水洗去污垢; 出远门归家的人,要用艾草水洗去不洁之尘。而陈芸娘今日,便是用眼泪洗去过往,重获新生。 许多屯田营的妇人围在陈芸娘身边,替她欢喜,与她一起抹眼泪。 近来她们一起在做点心开小吃铺,情同姐妹,都为陈芸娘没了奴籍欢喜。 连李恒都假模假样地叹道:“苦尽甘来了,陈娘子还年轻,以后还有大好前程。” 锦岁拱手道:“多谢李大人,我承你人情。” 李恒忙笑道:“不敢不敢,不过既然王爷承下官一个人情,那就听下官一言,跟郑家握手言和吧!” 锦岁豪爽点头:“行啊!只要他们不再拿活人陪葬,再把那些伤号买回去,别放在本王这里费药费粮的,本王保证不报复郑家。” 李恒笑道:“这是当然,有下官看着,燕州绝无人敢拿活人陪葬。” 锦岁似笑非笑,既不嘲讽也不揭穿,就那么眯着眼睛看李恒。 把李恒看的心惊肉跳,有这么一尊活爷在身边,以后对士族干的龌龊事,还真不能放任不管了。 “出银子买伤员郑家也同意,只是被王爷扣留的郑家佃户,还请王爷放人。 正值种秋粮之际,您把人扣了,郑家田地无人耕作啊!” 锦岁趁机道:“本王当然会放人!本王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郑家来攻城,让我边城损失惨重。” “大人瞧瞧这个单子,只要郑家赔偿了,我会放人的。” “说到秋耕,正想跟李大人说说,我边城也缺人手。 听说附近深山有不少流民,若有流民愿意下山来边城,本王准备收留了开荒,不知这合不合规矩?” 李恒心中冷笑,据他所知,戾王最近已经收留了不少流民挖河渠开荒,现在又假模假样地跟他说一声。 不就是想拿和郑家的谈判,逼他承认那些流民的身份合法吗? 他想想道:“人只在王爷的封地,自然是合规矩的。 只是千万别乱跑,万一跑到别的地方身份不被承认,被抓被杀了多可怜。” 锦岁眉梢一挑,这是说人边城可以留着,但只能做边城子民,别的州城还是认可流民身份。 锦岁没多跟他争论,所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那么现在就是,真理在拳头硬的人手中。 如今本王力弱,只能服软。待他日我兵强马壮,就不是你们不认可边民身份,而是我边城不认可你们! “行!大人放心,边城子民都是良善之辈,不会给你乱添的。 来,你瞧瞧这份清单,让郑家按价赔偿了,此事就算了结。” 李恒一噎,清单随身带着,这是早就打了让郑家赔偿的主意啊! 他一看那数目,还能接受,没有狮子大开口。 可这份清单传到郑芸手中时,他却是破口大骂: “果然只要是太监都贪财!十万两,他怎么不直接来郑家抢?” 李恒却不认同:“确实是你出人打边城在先,若他真一状告到御前,说你郑家造反都成。” 郑芸又气又无奈,要是之前他还能联合亲友,再去跟戾王拼一回。 可现在自从知道戾王是个阉人之后,都觉得不应该跟他再斗下去,能花钱平事最好不过。 第53章 此獠 十万两银子其实对他们这样的士家来说,真不算多。他女儿出嫁备嫁妆,都是二十万两银子。 郑朋朋还在病中,郑家一千佃户被扣,整个家族因为此事闹的不可开交。 郑芸只想尽快将事情了结,他想的是反正戾王几年之内都不会离开燕地,等郑家兴盛起来,再找机会治他。 当即让人抬来十万两银子,一半现银,一半银票,对李恒道: “银子我郑家赔了,人,必须马上放!” 李恒保证道:“他亲口答应本官的,给银子就放人,不如郑家主与本官一起去,一手交银,一手交人。” 就这样两人带着一支队伍来到边城,听到信的霍子安率先跑来找锦岁: “可要清点人数?换身衣裳?” 锦岁疑惑:“为什么?大夏天干活不用穿好衣裳,屯田营的将士都是光着臂子的。” 霍子安一怔:“可郑家一会就来接人,王爷让他们光着身子回去?” 锦岁似笑非笑:“这就不劳霍缇骑操心,你看管好他们该清河道清河道,该开荒开荒。” “对了,今日把人分散开行动,让黑羽营监管严些,凡是敢逃跑的,一律吊在城门口以儆效尤。” 霍子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戾王压根就没想放人! 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执行命令。 心里却翻来复去的骂,言而无信之徒! 怪不得这么贪财又变态,能干出把人丢进蚂蚁窝的事,原来是个死太监! 他没走远躲起来准备看戾王怎么应付郑家人,然后看到戾王带着人亲自出城迎接李州牧和郑芸。 笑的开朗又亲和:“李大人果然守信,这么快就把银子送来了。” 李恒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好像他俩谋和着图郑家银子似的,忙笑道: “是郑家主想和王爷言和,过去种种皆是误会,都在燕地还是要以和为贵。” 郑芸板着一张脸,比郑朋朋还欠揍的模样。 搭了下手朝锦岁行礼:“见过戾王!你要的银子如数奉上,郑家人也请放了。” 锦岁摸着下巴,带着寒星、黑虎和程榆上前去检查那银箱子,呵呵笑道: “哎哟,还挺贴心嘛,一半现银一半银票。李大人,这事办的漂亮,本王很满意!” 郑芸见自己被无视,再次高声问:“王爷,我们郑家人呢?” 锦岁示意黑羽营的将士来抬银箱,诧异地道: “郑家人不是给你送到城墙根了吗?你们没领回去?” 郑芸一怔,接着急道:“我说的是被你扣押的一千人,不是那些伤员!” 锦岁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话?区区十万两银子,就想给一千俘虏赎身?” “这些银子是那些伤员的赎身银,剩下的只够那一千俘虏的吃喝嚼用。” “难道你们觉得打了我边城,给点银子就能全身而退?你当本王这边城是什么地方?” “银子留下,人给我滚快点!少跟本王废话。” 郑芸明显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气怔,在那指着锦岁手都颤抖了,厉声道: “戾王!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你要银子,我郑家给了,怎么能拿到银子不放人?” 锦岁哈哈大笑: “不是,你才知道本王不讲理吗?我不讲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得吸取教训啊!” 李恒忙上前和稀泥:“王爷,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锦岁直接打断他,跳着脚骂道: “我呸!你这老登,他郑家打边城时,你特么屁都不放一个。” “这事后你又来当和事佬,你以为戴个帽子就能扮诸葛亮啊!” “你到底是大夏朝廷的官,还是燕地士族的走狗啊?” 这下李恒跟郑芸一样,气的要吐血,两人齐齐指着她骂了起来: “你这泼皮!仗着皇子的身份在燕地嚣张跋扈!” “你以为身子残了就能为所欲为了?今日你必须放人!” 锦岁一抽 腰间剑,欲上前砍郑芸和李恒: “本王是身子残了,也不是你们能骂的!” 寒星很会演戏地上前抱住她的胳膊:“王爷冷静!” 还能李恒道:“州牧大人,我们王爷不能受刺激,你们这样说,她会发疯的。” 李恒连忙后退躲到护卫身后,锦岁还在那叫: “黑虎!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敢笑话本王是阉人,那本王就将他们全部阉了!” 黑虎哇哇叫了一声,瞬间带着一群黑羽营将士冲出来。 躲在远处的霍子安,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某个部位。 幸好,这段时间没逃走,不然被抓回来,最重要的部位肯定没了。 这下李恒和郑芸真怕了,不应该来边城交易的,应该让戾王去燕州交易才对! 李恒忙喊护卫:“快撤!回城!” 郑芸不甘心地喊道:“你要什么时候放人?那是我郑家人,你不能一直扣押着!” 戾王好像恢复正常了一样,收起剑道: “他们敢来攻打边城,就要做好赎罪的准备。等边城建设一新,本王自会放了他们。” 郑芸能说出最豪横的话也就成了:“你说话算话!”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灰溜溜地走。锦岁白得十万两银子和一千青壮的合法使用权。 哈哈,并且她相信,以后再有人敢打边城主意一定会深思熟虑的。 特么的,你要么一次整死我!要么就等着本王的报复吧! 立人设很重要,一个疯子泼皮皇子,现在还加上阉人无后,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叠满buff的天选亡命徒啊! 有种来边城搞事啊!来多少本王扣押多少,全给我开荒去。敢闹,那就阉了。 锦岁豪气地拍着银箱子喊程榆道: “清点银子,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女眷,给咱们边城所有人,配武器!” 上次郑家人来攻,屯田营将士竟然出现拿粪舀击敌的场面,刺激是真刺激。 但做为老大,只觉得心酸又内疚,我带的兵,竟然连一把合格的武器都配不齐! 感谢郑家,又送人又送银子。嗯,冬天之前就把那些人放了。 冬天地冻住没法开荒,留着他们又费粮食又费冬衣的。 整个边城载歌载舞,回城的李恒和郑芸在路上差点干了起来。 郑芸说李恒是跟戾王勾结,故意坑他银子的。 李恒气急败坏,我为了你郑家的事,得罪了皇子,还受奇耻大辱,你不感激还冤枉我! 直到郑芸大叫道:“我要告御状!我一定要状告此獠!” 第54章 你疯了 郑芸声音中甚至带了丝委屈: “长安人总说燕地多蛮夷,他们也来看看,燕地十六州,谁比得上戾王更蛮夷!” 李恒静静地听他骂,直到听他问道:“长安人都这样不讲礼数吗?” 李恒才忙道:“自然不是!只有这戾王,许是遭遇大波折,性情大变。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郑芸冷哼一声:“我一定要告御状!李大人到时要为郑家做证,将戾王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知圣上。” 李恒连连点头:“此事确实是戾王太过妄为,郑家主只管写状子,本官愿意为你上奏。” 两人正同仇敌忾地骂着戾王,说着告御状之事,突然有小吏来报: “大人有急信。” 李恒接过一看,先是一惊,随即欢喜地对郑芸道: “天助我也!郑家主不用写状纸,圣上的钦差来了!” 他直接将手中急信展给郑芸看,短短两句,圣上派钦差来燕州,李州牧准备接待。 两人就钦差来的目地猜测了一番,想到之前霍子安带人刺杀戾王,结果同行人全部被戾王反杀,甚至用尸体讹了李恒。 而霍子安至今还在戾王手中,不知是死是活。 李恒猜测这钦差定是誉王,派人来打探戾王的真实情况。 派出的刺客久未回应,而戾王自来燕地后做的事一桩桩传回长安。 誉王肯定担心戾王在燕地坐大,赶紧派人来查探,若戾王势大,一定要想法子削剪其羽翼。 甚至,暗中除掉他! 李恒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忙跟郑芸商议,先按兵不动,但要将戾王讹了郑家十万两银子,且扣押郑家千人为奴之事传播出去。 最起码要让誉王的人知道,郑家跟戾王结仇极深。如此一来钦差到时,只要郑家表示愿意配合钦差行事。 即能除掉戾王这个对头,又能结交上誉王,一举两得啊! 郑芸被说服了,他也觉得一个历经宫变被皇上发配边关的皇子,偏偏他还不老实,在边关为非作歹,自然触犯皇上禁忌。 此次钦差前来即便不要他的命,也会让他脱一层皮! 那时郑家借钦差之后,再狠狠教训他,让他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燕地是谁做主! 因为钦差之行要保密,郑芸回到郑家后被家族众人责骂,赔了银子还要不回人,郑家这次损失惨重。 郑芸这个代家主默默忍受着这一切,暗中咬牙道: “且等着!钦差一来你们就知道我是如何重振郑家威望的!” …… “顾公子,钦差到底要去燕州做什么?还没打探清楚吗?”凌爷爷焦急地问。 本来他以为进了燕地,去燕州就是极方便的事,快马加鞭不足十日就能到。 没想到自入燕地,一样寸步难行,各州关卡排查极严,燕地人十分排外。 听到你是外地口音,管你是道士还是和尚,一样不放行。 他们每过一州城,都是靠顾长萧的暗卫从中调度,或买通看守趁夜过关,或假扮成商贾出重金贿赂。 凌爷爷暗自估算,走到燕州最起码要花上数百两银子。他又不熟悉燕地,想走山道都不知道怎么走。 这里的山熊瞎子和狼极多,有时候白天都能碰上。绿林人士更多,马贼山匪凶狠极了。 这下他也不敢带上锦安跑了,就凭爷孙俩,老的老小的小,还穷的很。 想到燕州找锦岁,只能抱紧顾长萧的大腿。 呃,用抱大腿这个说话,实在是太委屈人了。 可没办法啊!之前凌爷爷还敢说,自己是顾长萧的救命恩人。而顾长萧也确实把他和锦安当恩人对待。 可这一路听到锦岁干的那些事,那是一桩传过来,恩情少一份。 直到‘戾王不能人道’的名声传遍燕地,凌爷爷觉得顾长萧没一气之下把他俩打一顿解恨,都算是有涵养的好人。 结果人家顾长萧硬是忍了这口气,哪怕是在茶楼、食肆,听那些说书人、市井之人,把此事当成玩笑大谈特 谈。 甚至绘声绘色地说着从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戾王当太子时都没纳一个妾,身边伺候的都是男人。 果然是那时候就废了!不过你说这样一个废人,为什么还要逼宫造反? 都绝后了抢到皇位又能怎么样? 有人说的更恶心:“你们说他不喜欢女人,不对,是没了牛子碰不了女人,那他会不会是个兔儿爷?” 锦安在一旁小声问:“爷爷,兔儿爷是什么?” 凌爷爷都气的吹胡子瞪眼,想上去质问那些碎嘴子,戾王当太子时,可是一心为民。 一朝落魄,你们就这样编排人?并且,私议皇室是重罪! 却被顾长萧按住,语气带着感激地道:“不必理会!这里是燕地,百姓私下对皇室素来少敬重。” “并且……” 凌爷爷和锦安齐齐看向他,却见顾长萧笑了,那一笑,两人都觉得他是被气疯了。 却听他道:“并且,还挺有趣的。 之前我一直觉得小季道长有些疯,现在想想,若能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疯一回,也挺不错。” 凌爷爷忙拿三枚铜钱来卜卦:“她没疯,你疯了!” 幸好卦像是大吉,否则凌爷爷真要拉他去道观做个法事,看他是不是被脏东西上身了。 之前不是一直在骂锦岁吗?怎么现在锦岁做的事越来越过份,你倒还认同上了? 特别是当戾王扣押了郑家千名佃户,拉去开荒修路的事传开。 百姓可不管那郑家人为什么会到戾王的地盘? 流言传的更夸张,据说路过边城的骡子都会被拦下来拉三天磨。 再听说戾王扣了郑家的人不算,还跟郑家要伙食费,足足十万两银子,郑家不给,他就带人去郑家祖坟闹事。 瞧瞧,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吗?把皇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哪里是一个皇子会干出来的事,绿林上哪个泼皮无赖,也干不出挖人祖坟的事啊! 若是之前传出戾王干的这些事来,百姓会觉得他是疯了,甚至觉得他说不是朝廷派来恶心燕地士族的。 但现在嘛,竟然是同情戾王的人居多。 “他都不能人道了,跟他计较那么多干嘛?” 第55章 冶铁 大家对病人总是格外宽容一些,咱们戾王现在就是集疯病和身体残缺于一身。 郑家怎么也没想到,大肆宣传戾王的所作所为,故意隐去郑家的作为,倒起到反作用,让百姓同情起戾王来了。 顾长萧也是听的嘴角直抽,小季道长,你到底还要给本王戴多少顶歪帽子? 并且顾长萧发现自己对听到‘阉人’这个称谓时,已经不那么气愤了。 之前的气愤是属于男人的本能,但凡是个男人,也不愿意戴上这顶歪帽子。 甚至是宫里的真阉人,也最恨别人当面这么喊。 可现在他已经能平静地听着市井之人喊他‘天阉’,对这个名声传开后的影响,他也觉得无所谓。 最多就是不能成亲,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 可,那又如何? 女人,是最不可信的! 他最敬重的外祖母是女人,每每看到他都甜甜喊表哥的表妹是女人,他订亲多年的林雪皎是女人,甚至他尊重的皇后小姨…… 这些人都是女人,也是这些人,欲置他于死地,在宫门口,将他扒在宫门上的的手指,一根根掰掉…… 他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陷入这些痛苦的回忆里,转头笑对凌爷爷: “目前能确认,这支钦差明面上确实是要找小季道长要药方,朝廷的太医们,至今没有治疗洛城瘟疫的良方。 小季道长给的药,是前所未见过的良药。” 凌爷爷急问:“那暗地呢?” 既有明面上,自然还有暗地里。要真单纯只是讨要药方,派个人快马加鞭带着圣旨去宣读才对。 哪有这样一支近百人的钦差队伍,不紧不慢地往燕地赶的。 “暗地里嘛,据我的暗卫探查,那里面混入的有誉王的人,也有一些不知受使差使的死士。” 凌爷爷一拍大腿:“肯定都是誉王派的!得想法子给岁岁送个信,不能让她全无防备。” 顾长萧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在钦差之前赶到边城的。” 当然,信也要送。 顾长萧托暗卫先一步到边城,将钦差中混有死士的消息告知‘戾王’。 为缓解凌爷爷的担忧之情,顾长萧故意笑说: “不知咱们的小季道长在做什么?别等咱们赶到时,她又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锦岁正在指导铁匠打铁,有了十万两银子的本钱,那花起来就豪爽多了。 本来想到周边各城买生铁的,结果程榆告诉她生铁很难买到,不像粮食一样有商人售卖。 只能找士族大户私下交易,目前戾王虽说是只得罪了郑家,可实际上也让燕地士族不敢与之交易。 谁知道会不会步郑家的后尘?程榆也没隐晦提醒,直接说: “与其到处找人,不如直接找燕家合作。” 锦岁想想跟燕十一郎和十二娘分别的场景,再让她去求燕家,她也要脸啊! 虽说丢的是戾王的人,可这上门求人的事,却是要她的脸。 她是真心不想去,可程榆派人去几个州城都没买回多少生铁,寒星带人进山想找些铁砂,自己筛铁。 但那就是杯水车薪了,即便现在找到铁矿,一时半会也开采不出来。 锦岁左思右想,下了个决定——脸不要了! 先拿胭脂虫做口脂,有实验室帮忙这个简单的很,原材料准备好,胭脂虫、蜂腊、杏仁油,很容易就做出口脂来。 她还特地做成后世口红的模样,烧了瓷的口红管,做粉红、桃红、大红的三色口红出来。 再拿红参、珍珠、丁香、茉莉花种子、蛇油等原材料做了香膏。 燕地冬天长,皮肤很容易冻伤,便是农家妇人,也会拿油脂涂肤。 她做的这一款,洁白细腻,防冻效果好还有香味,用料名贵,比什么宫庭御用的都要好。 再用胭脂虫做个胭脂,何首乌、薄荷等材料做个洗头膏,一套四份的女子护肤礼盒就做好了。 拿梨花木的盒子装着,她特地晒了些干花铺 在里面点缀。 这份礼物说贵重也贵重,可在不识货的人眼里,就是送女子的胭脂水粉。 她想想又把五千两银子卖给金公子的化妆镜,装了一个进去。 这样一来就是十成十的重礼了!她自己没去,让程榆和寒星去送的。 对了,黑虎也跟着去了,并且这大小子头一回长心眼,让锦岁把那香香膏也给他一盒。 锦岁失笑,香香膏,还真会取名字!这是要送给圆脸白姑娘啊! 不错,我们家黑虎终于开窍了。 锦岁当然不吝啬,同样给黑虎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呢就说是向燕姑娘道歉的,这也是我之前答应过她的。重点是要见到燕九,跟燕家买生铁,价格好商量。” 其实都不用锦岁叮嘱,程榆也知道此行的目地。 他们走后,锦岁就拿着不多的生铁来看铁匠打铁,当她发现铁匠打刀剑,是一把把来打,千锤百炼极费功夫。 就算她再不懂冶铁,也知道这种打造方法极古老且效率低。 她跟几个铁匠聊过之后,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打模具,用铁水批量制造铁器的。 哪怕是农用的锄头,厨用的菜刀,都是一把把打造出来的。 锦岁先回实验室找书籍,幸运的电脑里有冶铁纪录片和书籍,她熬夜看了两天。 便找铁匠一起做实验,当发现生铁怎么也烧不成纪录片里的铁水模样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柴火的温度不够,想批量打造武器必须用煤。 当你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出现这种情况,各种新问题排成队找上门。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说,后世你半夜肚子饿了,随便打开冰箱取几样食材,就能煮出一碗番茄鸡蛋面。 而在这个时代,面,你得先泡麦子磨、筛,得自己和面擀面条。鸡蛋你得自己养鸡,番茄嘛,压根没有。 现在锦岁面临的都不是磨麦子了,而是从开荒种麦,才能吃上一碗面! 但两世为人的锦岁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的困难,前世常做实验的她太能理解了,困难就是用来打倒的,麻烦解决就是了。 煤这东西,北方的山里都有,正好要招揽山里的流民,出个公示,实行工分制,凡是从山里背煤出来的。 一筐煤一工分,而工分能在边城集市上换粮食、盐、糖、布等生活用品。 第56章 钢铁 煤很容易就挖到了,只要不开矿深挖,挖外面浅浅地层是不会出事故的,霍子安带着一群郑家牛马去挖。 锦岁特别大度地表示,凡是挖煤的工人,都能吃上一顿干的带肉食。 没想到这个决定有了意外之喜,之前山里的流民都不敢出来。 特别是听闻戾王其凶残,凡是路过边城的,管你是人是马,都得留下来干活。 哪怕寒星再三带人去宣传,流民出山可到戾王那里取得边民身份,依旧没人敢来,顶多跟屯田营私下做点买卖。 这次霍子安带人进山挖煤,因为戾王许诺有一顿干粮肉汤。 火头兵直接在山脚搭灶炖煮,成筐的杂粮面饼排成排,大锅炖的东坡肉、骨头萝卜汤。 凡是从山里背成筐煤出来的,一筐给个写工分的竹片子,十工分就能换一大碗肉加两张面饼。 那加了香料的肉汤香味被风吹着往山林里飘,闻到味的流民直咽口水,那红通通的肉明显是放了很多糖。 骨头汤旁边竟然放了一盆的雪白盐粒,给工人沾骨头吃。 有糖,有盐,有肉和面饼,流民就算是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一顿饭啊! 再一打听,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背煤出去,都能换粮食。 有大胆青壮上前询问,郑家牛马不敢答话,监工的黑羽营将士笑着保证: “我们王爷说了,不管是流民还是牧民,只要你觉得自己还是大夏百姓,只管背煤换工分,不光能换熟食,还能换粮食。” 流民忙道:“我们不进边城,就在山下跟你们换成不?” 得到没问题的回答后,山里的流民先安顿好妇孺,防备之心不可无,万一他们被戾王抓了,最起码家人是安全的。 青壮这才结伴背着竹筐去背煤,煤在流民口中叫石炭,能烧火做饭,但极易熄灭,浓烟还呛人。 冬天常有人中烧黑炭,结果一家子都被毒烟毒死的事。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柴,所以他们非不得已是不烧石炭的,没想到戾王会喜欢这东西。 锦岁听闻流民下山背煤的事,笑着告诉黑羽营将士,不可逼急了他们,只管在山下设个贸易点。 等时间长了,他们知道戾王根本不会乱抓人,自然也就敢进城。 至于取得边民身份,才没那么简单呢! 一千工分是基础,攒够一千工分才有资格入选,后续通过考核,确定是老实本分,没有作奸犯科之人,才能取得边民户籍。 程榆非常赞同:“虽然边城缺人,但宁缺勿滥。并且世人天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 锦岁笑道:“正是此理,若本王见人就给他边民户籍,他日出一点事,他们都会立即弃籍再次成为边民。” “本王要的是对边城有归属感,将边城视为自己的家园,遇事能民兵团结一心。” 当然官府的政策也要好,边城最不缺的就是土地,锦岁制定凡是通过考核的边民,官府划分宅基地,划分人口田。 甚至头三年免费给予种子,可租借耕牛、农具。好政策之下,才能吸引流民入城。 这边煤运回城,锦岁立即和铁匠行动起来,改炉子,改风箱,再用煤做燃料来融生铁。 铁匠们先是惊讶火力太猛,特别是风箱的加持下,那火简直是蓝中夹着紫,他们平时用柴时很少能烧出这样的火力。 等看到生铁水冒着黑烟,且越烧越少时他们忙道:“不行啊王爷,火势太猛,铁都烧没了。” 锦岁安之若素:“那是生铁中的杂质,它们烧没了,打出来的刀剑才会更坚硬锋利。” 铁匠认真记下,等不含一丝杂黑的亮红色铁水烧成,浇灌入提前准备好的枪头模具。 冷却之后,一枚银亮的枪头生成,只要铁匠稍做修整的打磨,便是一枚上等枪头。 全程旁观且做笔记的程榆,仔细看过这枚枪头,再让铁匠装上白腊杆,自己试用这柄长枪。 那长枪一刺一挑,竟然将普通长刀像切豆腐一样切断。 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果真锋利异常, 王爷大才啊!” 锦岁略带骄傲地道:“本王什么时候说过大话!这已经不是铁,而是铁之精,钢铁! 我说要打造出世上最坚硬且锋利的武器,就一定能打造出来!” “且用这个方法,一天打造百个枪头都不是问题!”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生铁太少,和燕家的交易还没回应。 燕十一是寒星送礼后的第三天来的,他来时的表情略带得意,但许是怕锦岁又打他,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眼神中闪过的傲慢,手中的折扇扇的啪啪响,讨人厌的模样,让锦岁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戾王想和我燕家做生铁交易?” 锦岁忍着气道:“本王要跟燕九谈,不想跟乌龟谈。” 燕十一噎了一下,傲慢退去,气急败坏地道:“你就不能叫我十一吗?” “叫十一太亲昵了,咱们关系可没这么好。” “那你为什么叫我哥燕九?” “你哥长的英俊啊!燕九郎,一听就是英俊公子的名字,喊的人心情好。” 燕十一太阳穴直跳,先是气的咬牙切齿,看到锦岁身后的黑虎,又泄了气地道: “其实我父亲当年写的不是无归,只是字迹潦草,被族长认错,上族谱时才写错了。” 锦岁很给面子地笑问:“那原本写的是什么?” 燕十一骄傲地道:“是‘元归’!” 锦岁怔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圆规,比乌龟也好不了多少,怪不得你眼睛这么圆,要当心啊,少吃点,中年以后长成圆型就惨了。” 燕十一这下是真生气了:“君晏清!你还想不想跟燕家交易?” 锦岁擦擦眼角道:“当然想,只是你哥不在家,你做得主吗?” 燕十一下巴微抬:“当然能!不过不是生铁交易,生铁可是家族资产之一,便是我哥也不能随便与外人交易。” 锦岁奇道:“那是什么交易?本王现在就是缺铁,别的东西都不缺。” “报废生绣的铁器你要不要?” 第57章 合作 锦岁点头道:“也行,不过要先看看质量。你家怎么有那么多废铁器?” 燕乌龟摇着扇子道:“是我哥有远见,这些年一直悄悄收购市面上的废铁。 我派人问他了,他说你要的话,可以与你交易,但不要现银。” 锦岁先是心喜,燕九这个人还是挺够朋友的,还是真正的大户。 但不要现银就有些麻烦,这是担心拿郑家的银子烫手? “你哥说他要什么?” “要这个……” 说话间他从袖中摸出两瓷瓶,很小心地摆在桌子上,正是锦岁送给燕十二娘的口红和香香膏。 “什么意思?” “我哥说此物必受长安贵妇追捧,我燕家可以和戾王合作,你出配方和一半本钱,我们出人工和原材料,同建工坊生产这些。” 这下换锦岁惊讶了,想不到燕九这么有生意头脑,并且是真有远见! 化妆品就没有女人不喜欢的,这个时代的顶级胭脂水粉出自江南,卖的极贵,有些价比黄金长安贵妇都抢着买。 怪不得燕家能成为燕州第一士族,就燕九这前瞻性和行动力,燕家当然能发展起来。 “只要你愿意,我们燕家立即能送来万斤铁器!” “万斤?不够用啊!” “呵呵,咱们合作好了,后续自然还有。” 锦岁摸摸下巴,她之前是想做独门生意的,但眼下她人手不足,边城也没生产化妆品的条件,还有一众敌人虎视眈眈。 能跟燕家合伙就是找到一个可靠同盟,何乐而不为! 锦岁点头:“好!本王答应了!程主薄,你来写合同,本王和燕公子签协议。” 燕十一郎笑嘻嘻地将瓷瓶又收回去:“十二娘叮嘱了,一瓶都不能丢,她都当宝呢!” 锦岁笑道:“我这里还有很多新品配方,以后生产出来,优秀给燕姑娘用。” 谈完正事燕十一郎放松下来:“铁器燕家安排人送来,你们的人别进城,我可不想郑家发现咱们往来密切。” “郑家人跟疯子一样,逮谁咬谁,到处窜怂跟你作对。” 锦岁诧异:“你就这么水灵灵的告诉本王?” 燕十一手一摊:“我还怕郑家不成?再说,眼下燕州没人想跟他结盟,都知道你戾王不好惹。” 郑家是假疯,戾王可是真疯子! 等程榆写好一式两份的协议,燕十一让自己带的管家看过,双方签了名用了印。 燕十一特地让锦岁用双印,‘戾大无穷王’和‘君晏清’都得用上。 正事办完锦岁本来想去铁匠那里看进度,却被燕十一拉住:“别走啊,还有别的事呢!” “什么事?想吃鱼丸面自己去食肆吃去,本王这可不管饭。” “吃过了,刚进城就吃了一碗。” 锦岁:…… 这要是我弟弟,早就上脚踹了,有这么不靠谱的吗?谈这么重要的合作,你竟然先跑去吃面? 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事?” 燕十一跑去翻管家的箱子,拿出一盒子银绽:“一千两,你那坑钱书十本。” “坑钱书?” “卖我哥一万两一本,卖别人一百两一本,天下有这么贵的书吗?不是坑钱书是什么书?” 就你取外号这本事,跟黑虎不相上下。 “你不是让我妹妹帮你卖书吗?别说你忘了啊!我妹妹回家伤心的饭吃不下,睡着不着。” “还四处参加茶会推销你那坑钱书!你不会嫌弃十本太少吧?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妹妹,你一本都卖不出去!” 锦岁感动地道:“难为燕姑娘还记得此事。我们约定好了,卖一本给她十两银子的提成。” 燕十一不屑地道:“稀罕你那十两银子!先把书取来。” 锦岁取出十本给他,他忙翻看,指着扉页道:“快用印,你当人家真稀罕你这书啊,就是为了这个印才买的。” 锦岁无语地用上‘戾大无穷王’的印,为燕士纨绔子弟的不学无术悲哀。 人家燕九都跑回家族去教三十六计,你们却到现在都没发现这本书的份量。 燕十一不稀罕,但锦岁还是把十二娘的分成请他带回去,又从空间拿出一玻璃罐的能量棒,送给十二娘。 明显后一份礼物更得燕十一欢心:“这个黑糖怎么卖?” 锦岁摇头:“不卖!只有本王的好友才能得到本王的赠予。” “你都没送过我。” “你是我好友吗?” 燕十一再次一怔,让管家把这些东西收好,他依旧期期艾艾地不愿意走。 锦岁没耐心地问:“还有什么说?你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这有一件小事,我想问问你卖给金子林的那面镜子……” “没有了,本王只有两面,另一面送给燕姑娘了。” 这一点燕十一挺佩服戾王的,看似贪财,但五千两银子的礼物说送就送了。 也是因此大哥才说,戾王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贪财,不必担心和他做生意因钱财生龌龊。 “我不是要镜子,我是问你有没有比那宝镜更宝贵的物件?我买!” 追问之下锦岁才知道,燕地纨绔子弟们素来有在八月十五赛宝的传统,姑娘们是比花灯。 公子们就在宝相楼赛宝物,宝物千奇百怪,寻常的金银珠宝不论,曾经出过现汗血宝马、扬州花魁。 今年中秋节还没到,但燕地十六州已经传遍了,头筹肯定是金子林,因为他从戾王那里买了一面宝镜。 那宝镜镶有千颗夜明珠,午夜时散发的光芒堪比白昼…… 锦岁:万一到时候没电了,金子林会不会气的找到边城来退货? “你这有没有比那宝镜还亮的东西?只要能比过那宝镜,五千两,不,一万两,本公子买了!” 锦岁笑问:“你怎么不借燕姑娘的镜子去比赛?” “十二娘把它当成宝贝一样,都不许我碰!”燕十一说完瞪锦岁一眼,你小子害苦我妹妹了。 锦岁那还真有一物比化妆镜更亮,你问是何宝?拼夕夕四十九块九的蹦迪灯是也! 也是清浩阿姨买的,全新的准备晚上去广场舞大放光彩,还没从实验室带回家呢。 还是充电式的,充满了电能用十几个小时。相信这亮瞎人眼的五彩灯,在这个时代给人的震慑之大。 估计会被当成神仙的宝物吧! 第58章 卖宝 锦岁故做神秘地对燕十一道:“本王这还真有一宝比那宝镜更好,只是隔一段时间需要本王为它补充能量。” “补、补充能量?” “你就理解为刀、剑需要打磨,只是必须由本王亲自打磨才行。” 燕十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先拿来我瞧瞧。” 锦岁特意将他带到白天也漆黑的山洞,同行的还有黑虎、程榆和燕十一的护卫、管家。 关上山洞的门,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锦岁把那蹦迪灯拿出来,开关一按。 五彩斑斓的光芒四射着,照的山洞的石头忽明忽暗,人脸一会绿油油,一会红通通。 可惜没有自带音乐,要是自带‘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锦岁还能现场教他们跳一曲。 山洞里先是一片寂静,接着便是鬼哭狼嚎,燕十一跟见鬼一样大喊大叫,抱头就往洞外窜。 他的护卫和管家跟在后面跑,程榆则护着锦岁,黑虎哇哇叫着,沙包似的大拳头就要往灯上砸。 锦岁赶紧道:“不可!此乃至宝。” 她忙将灯关了,三人出了山洞,只见燕十一还在那叫着:“有鬼,有鬼啊!” 锦岁无语:“一个彩灯而已,哪有鬼?” 她再次打开灯,在太阳下灯光并不耀眼,但依旧能看出来是五彩光。 燕十一本能地一跳,本来想跳到自家护卫身上的,没想到跳到个子最高的黑虎背上。 他攀的还紧,黑虎甩两下都甩不掉,死死地扣着黑虎的脖子,活像吉吉国王抱着熊二。 “这到底是何物?” 锦岁张嘴就来:“前朝西域商人送给皇家的宝物,一直在国库里吃灰,后来就落到本王手里。” “够亮吧!比金子林的宝镜亮多了,在黑夜中比火炬还亮,方圆一公里都能看到五彩光。” “你还要不要?不要我卖别人去了,相信燕地有慧眼识珠之人。” 燕十一毫不尴尬地从黑虎背上溜下来,用扇子指着: “我要我要,谁说本公子不要了!此物在山洞中看着恐怖,这出来后还挺好看的。” 锦岁闷笑:“你可以晚上在院子里看,璀璨如仙界之光。 看在燕姑娘的份上给你打个人情折,九千两,归你了。” 燕十一忙道:“那看在我大哥的份上,再便宜一千两。” 锦岁佯装肉痛,随即不忍看宝物,挥手道: “行吧!只要你爱惜它,别弄坏了,感觉光芒减弱就立即拿来找本王。” 燕十一大着胆子跟锦岁学按开关,见这宝物确实只是发五彩光,并没有别的功能之后。 这才忙让管家拿丝绸包起来,再装进檀木盒子里,同时奉上八千两银票。 他也是一脸肉痛:“我攒了两年的私房啊!” 锦岁忍笑,原来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买宝物是用私房钱。怪不得还跟我还价。 她转手用这八千两当做和燕家合伙开胭脂作坊的资金,也就是说她分文没出,就用一个拼夕夕的蹦迪灯,达成了一项利润极丰的合作! 燕十一也觉得自己赚到了,因为此灯比金子林的宝镜要亮多了,今年的斗宝一定是他赢,到时候赌约赢的银子,就不止八千两。 他像是怕锦岁反悔似的,在最爱的鱼丸面摊前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不吃了先回家! 还是锦岁追在后面喊:“你得留个人学配方啊!” 燕十一在马上挥手:“明个派人来。” 锦岁摇头:“真是个轻重不分的家伙!” 别人是妈宝男,他就是个弟宝男,要没他哥,这家伙不知道会把燕家败成啥样。 程榆却笑道:“燕公子赤子心肠,难得可贵。” 锦岁看着他带一群人,奇怪道:“他为什么不留下几个跟我学做胭脂?明天又另外派人,不嫌麻烦。” 程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最终没有说出来。 如今外面都在传,是人是马路过边城,都会被抓去开荒。谁敢把自己的人留下! 终于能 去看铁匠了!锦岁几乎是小跑着去的,天太热跑了一头的汗,一进铁坊,更是汗流浃背。 幸好成果喜人,看着那一排排银亮的枪头、唐刀,还有专门为黑虎打的流星锤模具。 流星锤太过费铁,目前生铁不多,只能先把模具打出来,等生铁多了再打造成品。 再听一直留在铁坊监工的寒星喜道:“王爷,您教的冶铁法太厉害了! 只要生铁足够,三个月之内我们就能给全营三千将士配置武器。” 锦岁把玩一把匕首,又将顾长萧的那把从腰间抽出来,正想拼一下试试。 被寒星惊慌拦下:“不可啊王爷!精钢匕首太过锋利,会将这把御赐的宝刀砍坏的。” 锦岁便扯了一根黑虎的头发,往匕首上一吹,还真是吹毛断发,锋利异常。 她让铁匠打出刀鞘来,笑道:“等全军武器打造好,此刀可做重礼送给燕九。” 黑虎问:“为啥不现在送?” “燕九郎那么聪慧,现在送他不就猜到咱们有新的冶铁法了?万一传开,别人来偷学怎么办?” 黑虎闻言一拍大腿:“对对,得把这铁坊看牢,绝不能让外人进来。” 寒星补充道:“王爷放心,霍缇骑和郑家人,皆不得靠近铁坊。 打造好的武器已封存起来,没收到足够多的生铁之前,新的冶铁法绝不能暴露。” 有得力干将就是省事,否则单凭锦岁一人,总会有思考不周遗漏之处。 这时锦岁发现程榆一脸思索状,从送走燕十一就没说过话。 她不禁问道:“程主薄有何疑虑?” 程榆低声道:“下官在想燕公子的话。” 锦岁仰着头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那家伙没说过啥值得思索的话。” 程榆失笑:“燕公子说郑家人到处窜怂士族跟边城作对。” 锦岁点头,燕十一确实随口这么提了一句,这有什么问题吗? 黑虎替她问了出来: “郑家吃了老大亏,赔了银子折了兵,肯定不服气,自家没本事,自然要到处求人,这有啥不对?” 黑虎觉得他的脑子都能想明白的问题,为什么聪明的程主薄会疑惑? 第59章 算计 程榆无声地叹了一下,那感觉就像大学生面对一群小学生,不掰碎说明白了,小学生就有十万个为什么。 他有点想魏主薄了,要是对方在,这会就不用自己来细细解释。 “郑家若真想与王爷继续斗下去,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找帮手,只会暗中,诱之以利,动之以情,谋得帮手。” “他这般张扬,连燕公子都听闻了,只能说明他想借这个传闻,去掩盖真正的意图。” 这下锦岁懂了,对啊,要是真想搞事,怎么可能会满天嚷嚷?肯定是密谋啊! 郑家派人来打边城,不就没漏一点风声,一下子就发动千人来了。 她还在思索,就见黑虎一拍大腿:“燕公子跟郑家一伙的!早知道刚他吊俺脖子上,俺摔他。” 寒星习惯性的一脚踢过去: “你那脑子一半是面粉一半是水,不动还好,一动就满脑子浆糊!瞎说什么呢!” 程榆几人只认识到郑家有可能要搞事,锦岁却想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霍子安最近老实不?” 寒星忙道:“并无异常之举。” 锦岁对程榆道:“你去拜访李州牧,看他见不见。” 程榆好像明白戾王在担忧什么,二话不说回去更衣,带着礼物进燕州城拜访李恒。 不出所料地,他天黑前赶了回来:“李州牧拒而不见。” 锦岁眼眸微眯:“若郑家真是联络燕地士族,欲对本王不利。 李恒就算再恨我,也会透个气。皇子死在他管辖的州城,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拒而不见且没派人私下送信,说明郑家这回找的帮手不是燕地士族。 是让李恒有底气,本王就算事后追责,他也能脱身的人。 不,应该说他们觉得这一次能彻底扳倒本王!” 程榆沉声道:“那就只有一个人,会让他们这般笃定。” 锦岁忙喊黑虎:“把咱们牛大人带来。” 霍子安正带着一群郑家牛马洗澡,可不是烧水洗,俘虏没那条件。 是在黑羽营将士的监督之下,到河里洗。 洗的可讲究了,完全按照边城卫生条件执行。 头发要先用草木灰搓一遍,再拿皂角揉一回,头上长虫的,还要拿麻油篦,身上也要拿老丝瓜瓤子搓。 郑家俘虏私下道:“都说边城脏乱,怎么这里的人这样讲究?洗个澡还这般多事。” 黑羽营将士听到后高声道:“这是我们王爷制定的规矩!还嫌我们边城脏呢,没见你们城里人干净多少!” “少废话,都给人麻溜地洗,衣裳也要搓洗干净,凡是身上有虱子、跳蚤的,明天没肉吃。” 霍子安一样在洗,自从被淋了糖浆扔蚂蚁窝之后,他一天不洗身上就痒的很,感觉那些蚂蚁钻进了皮肤里,随时准备咬他。 当听到黑虎破锣一样的声音:“牛缇骑,俺们王爷找你。” 霍子安:“……都说一千遍了,我姓霍!” 黑虎挠着头笑道:“俺又喊顺口了,那霍缇骑,王爷叫你呢,快点来。” 有郑家人好奇:“缇骑是个什么官?咱们燕地咋没有?” 黑虎高声道:“是大官,专门给皇家办差的,咱们牛,不对,霍缇骑就是给誉王当差的!” 霍子安大惊,你这个憨包,这种事是能当众说出来的吗? 他急道:“王爷找我何事?快走吧,别让王爷久等。” 却不知在郑家人听来,这是戾王向他们传达一个消息,监管他们的是誉王的人! 他们若知道压根是黑虎不懂其中门道,无意间说出来的,一定会惊掉下巴。 当天夜里,一只灰鸽无声无息地从边城飞到郑家。 与此同时,锦岁看着全身湿漉漉的霍子安,头发还挺长,都垂到腰下了。 故意诈他:“本王已经知道了,你老实承认,我从轻发落。” 霍子安皱眉:“属下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呵,霍大人,何必跟本王装糊涂?我 让你监管郑家俘虏,等的就是这一天。” 霍子安深吸一口气,想到万蚁噬心的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次拱手诚恳地道:“属下确实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若有吩咐,还请王爷明示。” 锦岁冷笑:“还跟我装?你家主子派人来燕州,别说你不知道!你是想等他们打来时,好里应外合是吧?” 霍子安猛地站直身子,把黑虎吓一跳,赶紧挡在锦岁面前。 然后几人就看到霍子安双手成拳互并,一步步走到黑虎面前,对锦岁道: “王爷不信属下,可以把我锁起来,在事情没清白之前,我不会离开牢房一步。” 锦岁摸着下巴思索,看来这家伙真不知情。 她沉思片刻后道:“霍子安,你想要自由吗?” 霍子安不语。 锦岁接着道:“只要你完成这件事,本王就放了你。” “什么事?” “去城外巡视,凡是往来边城的人,有你家主子派来的,给我找出来。” “你真的会放我一条生路?” “当然!本王一诺千金!” 霍子安:“……你跟李州牧还有郑家的交易,可没有诚信可言。” 锦安毫不尴尬:“那是他们无礼在先!你跟他们又不一样。” 霍子安低头垂眸,半晌抬头,眼神中满是坚定:“属下,信王爷一回。” 霍子安走后,程榆提着酒葫芦摇头道:“王爷,此举极有风险。” 锦岁先是瞪他:“你怎么还喝酒啊?你的佳人都给你找回来了,还天天抱着酒葫芦不松手。” 程榆顿时老脸一红,忙将葫芦往锦岁面前一送:“不是酒,是糖水,下官已经戒酒了。” 锦岁这才笑道:“那就好,酒喝多了容易生傻孩子,你和陈氏还年轻,以后肯定要生孩子的。” 程榆老脸更红了,忙提醒:“王爷,咱说正事。你这样放任霍缇骑,很有风险。” 锦岁手指外面破旧的城墙:“你看看咱们边城,哪里没有风险了? 知道有风险,那就赶紧锻造武器,熬制鱼油,把魏主薄叫回来,盐田那边留队长看守就行了。” 说完她笑了:“最近闹心事太多,咱们边城得有件喜事冲冲。” “程主薄,你和陈氏的婚礼该办了!” 程榆等人担心的只是誉王又派人来,且和郑家联手对付戾王。 而锦岁更担心的是,顾长萧还赶不过来,自己被人揭穿了怎么办? 不管要面临怎样的局面,一定要让程榆和陈芸娘喜结连理,她才不算枉扮一回戾王。 第60章 婚礼 对于举办婚礼之事,陈芸娘害羞地说一切凭王爷和程榆做主。 程榆很重视,三媒六聘一样不少,亲自跑去捉大雁,带人修缮他的住所,媒人不好找,边城压根没有。 锦岁让燕十一帮忙找个官媒过来,结果是燕十二娘亲自带着官媒来的。 小姑娘是真心为陈芸娘高兴,还给她添了一份厚厚的嫁妆。 陈芸娘见这般劳师动众,私下对程榆说: “程大哥,芸娘如今的身份,婚礼不必如此大办,一切从简就是了。” 程榆知道她在介意什么,轻声道:“芸娘,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当年你我订了亲,你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你所经历的那些磨难,也是我的责任,是我没保护好自己的未婚妻。” “这世间的道理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的,你万不可将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过去种种,我不求你忘了,只求你,别苛责自己。” “眼睛长在前面,咱们要往前看。以后你我夫妻同心,追随王爷在这边城安家置业。” 芸娘感动的泪流满面,她介意的还有一件事:“程大哥与程家没有往来,也是因为芸娘的事对不对?” 程榆没有回答,当年陈家遭难,其实只要程父程母坚持一下,凭着婚书是能把陈芸娘救出来的。 但他们,不想自己前程大好的儿子,娶一个罪女,冷眼旁观陈芸娘被发卖。 后来他确实高中,父母要给他再议亲,他坚决不从,甚至拒绝了长安的官职,来到燕地当一小官。 头两年程家还经常派人来劝他,可来人见他时常醉酒,行为放荡不羁,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程家人放弃了。 程榆估计就算程家知道他娶了陈芸娘,也不会趁心为两人欢喜,这些事他不想说给陈芸娘听。 逐摇头道:“程家的事与芸娘无关,就当断了交,芸娘不必放在心上。” 却说燕十二娘开始见到锦岁的时候,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 但见锦岁对她没有一点芥蒂,有说有笑,燕十二娘也放开了,又恢复成旧时的鲜活模样。 总之婚礼准备的很快,从锦岁提及到正式办婚礼,前后才五天。 期间魏主薄带着大批海盐从东海赶了回来,盐袋都拿草包着,上面放了海带,没人看出来里面是盐。 同时山脚下收煤的临时贸易行也热闹起来,有一人带动,亲眼见兑换的米面粮盐,山林里的流民再不怀疑,皆跑出来背煤换物资。 之前只有青壮出来,现在老人和女人也都出来背,就连半大孩子也背半筐。 哪怕一次只能换半工分,一天挣个十来工分,也能换到一餐饱饭和两斤糜子面。 甚至能换一点盐或糖,而饭里的肉食是舍不得吃的。 都拿荷叶包起来塞到怀里,准备带回家给更小的弟弟妹妹尝个鲜。 魏主薄回来时都惊住了,他才离开多久?怎么就有这么多流民来边城了? 放眼望去来来回回的流民,少说也有几千人。 当有牧民拿着毛皮或是赶着活羊过来时,同样受到黑羽营将士的欢迎。 跟流民不同的是,牧民更愿意换糖、盐、茶,不愿意换粮食。 锦岁趁机给出清单,毛皮、药材、生铁、马匹、牛羊都能换。 到了程榆办婚礼那天,竟然来了一个部落首领,带着满满几车的毛皮、几十头羊、三匹良驹,来换麻布、糖和茶。 锦岁让寒星去接待的,千金买马骨,第一批来的人一定要给予重赏,才能吸引更多的牧民过来。 婚礼办的很隆重,整个边城的士卒,三千余人皆参加婚宴,吃成了流水席。 陈芸娘是从屯田营发嫁的,她认了刘校尉夫妻为义父义母,从刘家发嫁。 程榆带着一众接亲队伍从黑羽营接亲,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还带着糖果点心发给看热闹的妇人孩子。 边城何时有过这样的热闹事?所有人都将这场婚礼当成全城大喜事来办,连边城十里外的树上,都贴了红喜纸。 陈芸娘的一套嫁衣 是燕十二娘送的,极为奢华,但陈芸娘没戴那些金玉首饰。 只简单戴了根银钗,两人少年时订亲的玉坠,戴在脖子上。 燕十二娘还说要从城里请戏班子来,但锦岁考虑到郑家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此时不合适有太多外人来边城,便没让请。 让边卒们自己演了几个节目,屯田营有会唱山歌的,唱了两首。 其中就有咱们的戴夫,他口齿不清,但歌唱的竟然很好。 黑羽营的一个小将士之前听程榆酒后唱歌,也跟着学会了,上台唱了一首很应景的‘桃夭’,获得满堂喝彩。 黑虎带着十几个将士,打了一通拳,又有将士演剑舞。 总之虽没请来戏班子,但咱们这场婚礼办比城里的婚礼更热闹千倍。 因为在场所有人,皆是真心为程榆和陈芸娘道贺的。 两人历经波折,终于修成夫妻。 拜堂的时候,三拜之后,程榆牵着陈芸娘来拜锦岁。 真诚地说,两人能结成夫妻,要感谢黄天后土,要谢边卒兄弟,更该谢王爷。 若没王爷,两人别说结成夫妻,只怕早已天人永隔。 锦岁被他说的眼眶都红了,受了他们的礼,再一次感慨,不论她当戾王期间干的事是对是错。 单凭眼前这场婚礼,她也觉得自己功大于过。 锦岁特地为了婚宴,让铁匠打了几十口铁锅,教他们做热油炒菜。 姜蒜爆锅后的扑鼻香味,让还在挖河塘的郑家人口水直流。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燕州人眼中破旧的边城,一群只配吃糠咽菜的边卒,吃食竟然如此美味! 就连他们这些俘虏的大锅菜,也比在郑家时吃的好。 外面来的客人只有燕家兄妹,他俩送的礼很多,给程榆的房子添了很多物件。 燕十一还特地带了几百斤盐过来给力大无穷食肆用,以示他这个带盐人的作用。 锦岁没告诉他边城已经不缺盐了,毕竟晒海盐得保密,万一被李恒知道,他肯定会上报朝廷的。 并且晒盐法说穿了没啥技术含量,很容易被人学去。 第61章 热闹 燕十二娘又卖出去十本《三十六计》,她有些兴奋地说: “王爷,虽然现在卖的不多,但来打听此书的人越来越多。” “小女估计到中秋节时,整个燕地都会传遍,到那时此书肯定会大卖特卖的。” 锦岁表扬地笑道:“多亏了燕姑娘辛苦推销,本王永远不会忘了姑娘的相助。” 小姑娘脸又红了,锦岁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她远点? 或者不应该对她笑?这算‘撩’吗? 燕十二娘低头道: “王爷要谢就谢我大哥,他在族学里授课,很多学子抢着去听,只是听说此书极贵,学子只能自己抄书。” 燕十二娘又想到另一件事,欢喜难掩地道:“胭脂坊已经落成,大哥说胭脂坊以后由我管理。” 看来燕九是真宠妹妹,这是怕燕十二娘因为‘恋爱’之事太过伤心,为分她的心特地给她一些事做。 一般士族极少让未出阁的女儿管事的,除非是把作坊给她当嫁妆,她也只是一年去看个几回。 锦岁猛地反应过来,这样的话以后就是她和燕十二娘单线联系了?太危险了! 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万一恋爱脑加强,生出‘即便他是阉人,我也不嫌弃,我也要嫁给他’之类的想法就惨了。 忙喊寒星:“以后胭脂坊的事由你负责,你和燕姑娘联络。” 寒星一怔,手足无措地道:“王爷,您让属下管胭脂水粉?” 锦岁笑道:“你管什么胭脂水粉?你又不懂,一切听燕姑娘的就行了。 你嘛,负责跑腿、收分红,那可是个下金蛋的母鸡,以后咱们黑羽营的军资就靠胭脂坊了。” 寒星这才接受这项任务,看一眼燕十二,拱手道:“有劳燕姑娘了。” 见妹妹一直在和戾王说话,燕十一很没形象地端着碗跑来,几乎每一道炒菜出锅,他都尝个鲜。 就这还堵不住他的嘴,阴阳怪气地道: “聊什么呢?菜都凉了。” 锦岁翻了个白眼,哥宝妹宝男! 十二娘也很无语,二哥越是用这种态度,越像是提醒别人,她对戾王难以忘情。 瞪了二哥一眼才道:“聊胭脂坊的事,已经聊完了。” 燕十一突然兴奋起来,把碗丢给身边的护卫,拿帕子擦了嘴,一双圆眼睛睁的更圆了: “说到胭脂坊,王爷,我也想和你合伙做个生意。” 锦岁双臂互抱笑道:“乌龟公子想做什么?卖盐吗?” 燕十一郎再次跳脚: “都说了你叫我十一就行了!跟卖盐差不多,你们这个炒菜是吧,要是到酒楼去做,一定坐无虚席!” “咱们合伙在燕州城开酒楼怎么样?” 锦岁头往后仰:“燕州城可不欢迎本王。” “你不用出面,你就负责调教厨子,对了,你们屯田营不是开荒种菜嘛,到时候刚好酒楼用。本公子给你三分利,怎么样?” 锦岁摇头:“五分。” “嘶,你怎么这么贪心?你就出个厨子。” “炒菜好吃的秘诀是酱料,这得本王秘制。五分利,你要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本王也没想开酒楼。” 当然想过,想的是以后自己恢复成凌锦岁的时候开。 她说的酱料其实就是最简单的酱油,这个时代没有酱酒,只有大酱,炖菜可以用,炒菜就不行了。 除了酱油,她还做了改良版料酒,黄酒泡粮食,用麻布包着出汁,加入桂花澄清后,炒菜用又香又除腥。 燕十一郎咬牙切齿,恰在这时一盘新菜出锅,正是番茄炒鸡蛋,番茄量不多,只有几桌主客桌有。 眼看桌上其他人筷子都搭起来,等着去抢这道菜,爱吃番茄鱼丸的燕十一郎哪里肯错过! 猛地又抢护卫手中的碗,硬是扒了小半碗菜,端着碗来继续跟锦岁交涉。 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开始时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抢到菜再过来,燕十二娘已经羞愧地捂着脸走开了,假 装不认识此人。 太丢人了! 你可是燕家公子,搞得好像平时在家吃不饱饭一样! 燕十二娘跑去程家看新娘子,燕十一郎还在这跟锦岁麻缠,锦岁受不了了: “五分利,你干就合作,你不干就算了,本王也要去入席,告辞。” 燕十一咽下最后一块番茄,一跺脚道:“五分就五分,本公子干了!” “先说好,这道菜必须要有!太好吃了,本公子一日三餐地吃都不腻。” 锦岁窃笑,本王还真是财运极佳啊!都不用自己怎么操心,银子就排队送上门。 她入桌之后,程榆和众将士皆来敬酒,她早有准备,衣裳上洒了些酒水,喝的酒早就换成了凉白开。 平时滴酒不沾的魏主薄,竟然最先喝倒。 锦岁见他喝醉后还捂着半边脸,有些愧疚,初见时就说找机会把他的牙治了,竟然一直拖到现在! 她让黑虎把魏主薄带到自己的住处休息,见黑虎一脸羡慕地看着程榆,她笑问: “你也想成亲?” 黑虎猛点头,锦岁以为他在想圆脸白姑娘,结果却听他说: “那身红衣裳真好看!等俺成亲时,也要置办一套!” 锦岁:…… 酒过三巡之后她离席回家,因为她在的话底下那些士卒都放不开。 果然她一走,喜宴上的欢声笑语更大声了。 她先去了一趟后厨,让厨子准备番茄鸡蛋、蒜炒油菜、香芹小炒肉、香煎腰子鱼、香菇炖鸡汤,几道小菜送到后宅。 陈芸娘和燕十二娘还没吃饭呢! 回到家后看到在客房睡的鼾声四起的魏主薄,决定给他个大惊喜,趁他酒醉之时把他那烂牙给拔了。 用过麻醉之后他睡的更熟了,从实验室拿出工具,很简单地拔了两颗烂牙。 又拿金子给他做了两颗金牙镶上,全程不到一个时辰,折磨魏主薄多年的牙痛治好了,还白得两颗金牙。 翌日一早,锦岁不是被鸡鸣叫醒,而是被魏主薄的惊呼吵醒的。 发现自己睡在王爷的客卧,已经够让他惊慌了,当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牙不痛了,一照镜子,两颗黑烂牙成了金牙。 岂能不吓他一跳! “王爷,真有神仙啊!下官在您这歇了一夜,烂牙被神仙换成了金牙!” 第62章 马贼 睡的懵懵的黑虎闻言,火速爬起去扒他的牙:“俺瞧瞧,俺的牙咋没神仙换成金的?” 魏主薄气的直踹他:“你这憨货,哪有上来扒人嘴的!” 说完他呲着牙给黑虎看,结果黑虎只在那憨笑。 魏主薄疑惑:“你笑什么?” 黑虎更疑惑:“不是你先对俺笑的吗?” 然后魏主薄就发现,只要他一笑,两颗金牙就露了出来。 自此以后,咱们不苟言笑的魏主薄见人就笑。 锦岁揉着眼睛出来,指指天上道:“昨夜牙仙子到访,看到魏主薄受烂牙折磨,就给你治好了。” 黑虎瞪大眼睛:“真的?牙仙子是什么仙?得立个庙啊!” 幸好咱们魏主薄反应过来,真诚地对锦岁道:“王爷还会治牙?多谢王爷治好下官多年顽疾!” 锦岁就知道除了黑虎其他人不好骗。 “你在东海操劳多日,本王恰巧学过拔牙,为慰劳魏大人辛苦,就顺手给你拔了。 不必言谢,你身体好了,才能多替我工作嘛!” 话是这个理,但魏主薄岂能不感激! 试问世上哪有这么好的王爷,连下属牙痛这点小事都放在心上。 就那两颗金牙,就说明王爷早就提前做好金牙备着。 魏主薄感激的声音都哽咽了:“下官,必鞠躬尽瘁以报王爷恩德。” 黑虎还在那发懵:“啊?牙仙子是王爷啊?仙子不是女的吗?” 把正感动的魏主薄给逗破防了。 整个边城还沉浸在昨日的大喜当中,到今天城中还处处张灯结彩,昨日放红鞭的碎纸没扫,四处可见聊着昨日婚礼的边卒。 屯田营的妇人们还在收拾宴席场地,将各家借来的桌椅碗筷归还,将剩菜稠的捞捞熬粥,稀汤寡水拌了麦糠喂猪狗。 都在可惜天热东西不经放,要搁冬天带油盐的菜水也舍不得扔啊!冻成坨之后,煮饭舀一勺进去可香了。 皆在那感叹,自从王爷来到边城,他们的日子是一天好过一天。 瞧瞧,娃娃们都吃的肚皮圆圆,还有剩菜喂猪狗了。 锦岁喝了一碗菜肉粥,去监工修城墙,结果发现一脸喜气的程榆也在场。 她诧异道:“不是给你放婚假了吗?哪有成亲第二天就上班的?” 程榆身上的戾气和落拓皆没了,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温和大叔,笑呵呵地道: “边城百废待新,下官哪有心思休假? 王爷今日不是要和燕家兄妹商量开店的事吗?这里交给下官,王爷且去忙吧!” 锦岁本来想劝他回去,转念一想这破边城休假又能去干啥?让夫妻俩去河堤上散个步,还是去塞外骑个马? 不是让黑羽营那一众光棍看热闹吗?爱上班就上吧,大不了我这个老板多发点奖金。 人家夫妻俩晚上喝个小酒,赏个星星,在床上浪漫也一样。 以前边城士卒从上到下都顽懒,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毕竟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自从锦岁来了之后,吃的好了,军饷到手,腰杆直起来了,如今大小官们,比锦岁这个王爷还上进。 瞧,她才从监工处回来,喊寒星一起等燕家兄妹过来,就听将士说,寒校尉去山下贸易行了。 今日要来几个牧族首领交易,他天才亮就带着交易物资过去了。 魏主薄在带人晒盐,从东海带回的盐还很湿重,因为晒盐场要保密,就在监管最严的铁坊旁边圈了个大院子。 他抽空又去铁坊看了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离开不到十日,怎么感觉跟离开十年一样? 这些武器,是小小边城能打造出来的? 一问才知是王爷传授的冶铁法,魏主薄只觉不可思议,王爷到底还会什么? 冶铁和补牙,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能力,偏偏咱们王爷都精通! 不过他惊讶归惊讶,更多的是欢喜,有王爷在边城,何愁边城不兴啊! 又想到昨日程榆婚礼 上王爷的反应,魏主薄认定,这是王爷知道自己不能成亲生子,看到别人喜结连理,心有戚戚啊! 顿时眼眶又红了,可怜的王爷,咋就不能人道呢? 可惜铁坊温度太高,他那泪还没流出来,就被蒸发了。 这边锦岁正在力大无穷食肆的长棚里,坐着喝茶等燕家兄妹,同时拿着本子写着开酒楼的思路,这里是他们进城的必经之路。 快中午的时候,燕家兄妹还没等到,却见霍子安快马疾驰而来:“王爷,不好了!” 锦岁心一惊,面上却不显,淡定放下笔问道:“怎么了?” 她以为是霍子安发现了外来人,怕惊到士卒,故而强作镇定。 结果却被告知:“山脚的贸易行出事了,寒校尉带着物资和牧民交易时,来了大批马贼,杀了十几人,抢了一半物资。” “寒校尉正带兵追击,流民吓得四散而逃。” 锦岁大惊,高喊一声:“黑虎,吹军号,整合三百骑兵,随本王去助寒校尉!”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求证一下,让霍子安带路去山脚,果然看到一片狼藉,伤兵营已经来救治伤员。 见死伤中有郑家牛马,还有流民、牧民和黑羽营将士,锦岁没让他们做区分,全部救治。 一些没来得及逃跑的流民妇孺,躲在林子里无声哭泣,他们是躲习惯了,一些孩子从出生就开始躲避着外面的人。 只睁着眼睛流泪,眼神像被虎狼逼到角落的幼兽,硬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锦岁看了心疼极了,这些都是大夏子民!都是她的同胞啊!在这个时代,却像野兽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牧民的胆子到是大些,可也不敢说什么,他们不怕物资被抢,而是怕王爷以为马贼是他们带来的。 在那叽里呱啦地解释着,有些人直接跪下朝戾王磕头。 锦岁吩咐一个将士去带一些,屯田营的妇人过来安抚这些流民,结果看到陈芸娘带着几个妇人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程榆。 这对新婚夫妻在戾王麾下还真惨,一天婚假都休不成。 第63章 少年 锦岁怕中了郑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又怕此事誉王的人有参与,也就是说霍子安还是不能完全信任。 本想让程榆留守边城,她带兵去援助寒星。 程榆死活不同意,非要她留守,他带着霍子安去援助。 “王爷,边城是您的边城,您在,边城在,您若有个闪失,边城便成了随时能舍弃之地。” “塞外追贼这样冒险之事,让属下去!” 锦岁被说服,如今的边城不需要她这个王爷来冲锋陷阵,特别是追山贼马匪这种事。 需要的是她坐定安人心,不光安边卒的人心,还要安流民、牧民的心。 此次事件要是处理不好,以后谁还敢来边城做生意?流民别说入籍,只会逃的更远。 她悄悄取了十枚鱼雷火器给程榆,厉声道:“犯我边城者,虽远必诛!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打出我边城气势,且看以后哪个马贼山匪敢来边城为祸!” 程榆和霍子安带着人马去走后,她没听黑虎等人的建议回城,甚至让人送信给燕十一,今天不要来边城。 她自己则带人在贸易区,安抚流民,医治伤患。同时带人在城外围巡逻,提防郑家趁机搞事。 魏主薄很自觉地留在城中镇守没有出来,燕十一闻讯调头回燕州城,让人传话他会找李恒派兵剿匪。 就在锦岁思索,这马贼到底是自己听闻边城有物资跑来抢的,还是受什么人怂恿来的? 恰巧巡逻队进入一片树林,正值中午,艳阳高照,人疲马倦,锦岁勒令休息。 黑虎本来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可突然间有匹马似发疯了一般,嘶昂一声乱冲乱撞起来,那将士一个没留神没抓住缰绳。 眼看那疯马冲向锦岁,黑虎大叫一声:“王爷小心!” 自己飞身过去死死勒住缰绳,那马双目腥红,又是跳又是嘶鸣,被黑虎抓牢之后,竟然口吐白沫倒地死去。 锦岁因躲避疯马离黑虎有数丈远,就在疯马倒地的瞬间,树林里突然从地下冲出十几个人来。 之所以是从地冲出来,因为他们挖坑掩藏,竟然与树林融为一体,完全没有识破。 这些人要么没穿上衣裳,要么穿着粗麻衣,但人人手持长刀,目标很明确地朝锦岁袭来。 黑虎认出了他们:“郑家牛马!” 锦岁这下确定了,马贼来袭之事,绝对和郑家有关! 黑虎一掌将疯马拍倒,抽出长刀迎战,众将士同样齐冲过来保护锦岁。 双方很快战到一起,锦岁知道自己应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黑虎他们才能放手一搏。 她一边后退,一边朝贸易区的方向大喊:“敌袭!” 那里留守的将士最多,他们听到可以赶来支援。 她拿出鱼油火器,可双方离得太近,极容易伤到自己人。 她很快想到一点,鱼油火器不能伤敌,但能报信。 朝远处荒地一扔,轰的一声,不用火引光是烈阳就让它爆炸了。 这动静太大,不光贸易区的将士听到,连城中魏主薄也听到了,两边人马皆派人来驰援。 不知为何,眼前的局面明显利于我方,这十几人根本伤不到自己,但锦岁心里就是惴惴不安。 这是自从原主留在她身上的执念离开之后,她就有的一项能力,超强的第六感。 特别是面对生死危机之时,这种感觉就越灵验。 她很快反应过来,马贼是幌子,这十几个郑家牛马也是幌子,有更厉害的杀手在暗中! 这个念头才闪过,她就本能地侧过身子,这一侧,就发现一道银光从上而下直击她的心脏! 是一枚暗器! 最厉害的杀手竟然是躲在树上,趁这些郑家牛马把黑虎等人吸引开,才发出致命一击! 躲开的那枚暗器射在疯马身上,锦岁看到那暗器上面的黑红色,明显是涂了毒的! 她大叫一声:“黑虎,敌人在上面!” 黑虎平时反应慢,但打架的时候反应特别快。 他都没追问人在哪,直接一刀砍死眼前拦路之人,然后重重一拳击向锦岁身边的大树上。 树上一道人影像鬼魅一般,轻的不像活人,竟然从树梢上面点了两下,就飞身到另一棵树上。 让人惊恐的是,他飞身之际,连续朝锦岁发了三枚暗器。 黑虎喊一声“王爷小心”,整个人扑向锦岁,那三枚暗器就这样打在黑虎背上,黑虎重重地摔在锦岁脚边。 “王爷,快跑……” 黑虎吐出一口黑血,闭上了眼睛。 锦岁头一次生出这般悲愤的心情,比当初看着快死的顾长萧,看着凌爷爷被山匪砍,还要悲愤。 因为担忧凌爷爷有受原主的影响,她跟顾长萧并没啥别的感情。 可她和黑虎,明为上峰和下属,实则她早就将黑虎当好友、当至亲看了啊! “黑虎!”她忙从空间取出解毒药喂到黑虎口中,是那次燕十二娘中毒配置的。 又去拔他背上的毒镖,就这短短时间,那道‘鬼魅’再一次换了棵树,双一次朝锦岁掷出三枚毒镖。 锦岁没有躲,她一躲,这三枚毒镖会再次射进黑虎身上。 她也不可能拖动黑虎,这家伙倒下就像一座山。 她只能提着黑虎的刀挡在他身前,用自己这段时间练习的能力,将毒镖打掉。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突然飞来三枚鹅卵石,无比神奇的三颗石头,竟然一一打中那毒镖,将毒镖击落在锦岁脚前。 还没等她看清救她的是谁,就听那‘鬼魅’惊呼一声,从树上跌了下来。 然后锦岁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郎,似是凭空闪现的一样,一脚踩在那鬼魅的胸口,将他直接从半空踩到地上。 那少年出手极快,踩下来之后,把那鬼魅提起,不光抖掉对方身上所有的暗器,还拿短刀,两刀削去这鬼魅的十根手指。 鬼魅惨叫之时,锦岁看到地上滚落的手指甲里,闪着黑红的毒粉。 那少年又是一刀,直接将那鬼魅的头皮削掉一块,散落的头发里则是细小的毒针。 不等那少年下一步行动,锦岁取出麻醉针射出,鬼魅弹了两下,昏了过去。 第64章 季道长 锦岁走到少年身前道:“你再削下去他都成人彘了,留他一命,本王要审出背后之人。” 那少年闻言眉梢轻挑,嘴角似是使劲压制着,明显是在强忍笑意。 那一瞬间锦岁福灵心至,他在笑什么?好像是在笑我自称‘本王’。 她慢慢后退,准备离这神秘少年远一点,结果少年不给她机会,一个轻跃落在她身侧,低头轻唤: “季道长。” 一声‘季道长’让锦岁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人跟霍子安不同,霍子安知道她是假冒的,但压根不知道她是谁。 而这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转念锦岁又想到,不对啊,我的真实身份是凌锦岁,这季道长也是冒牌的,我怕什么? 还有,知道季道长这个名字的,只有凌爷爷、锦岁和顾长萧…… 她顿时想通了这少年的身份,快速道:“顾长萧派你来的?” 少年这回笑出声来:“季道长果然聪慧,是王爷派属下来保护道长。” 看一眼不远处的黑羽军将士,锦岁还急着去给黑虎医治,忙道: “你先随我回城,咱们再细聊。” 少年却拒绝了:“不可,霍子安认识我,我在道长身边反而不利,我会暗中保护道长。” 锦岁急问:“你们王爷什么时候来?” “快则十天,晚则半月。 属下此次奉命前来是为送信,朝廷的钦差即将到达燕州,是为向季道讨要治瘟疫的药方。” 锦岁更急了:“从长安来的官自然认识你们王爷,我会漏馅的!” “王爷会在钦差之前赶来,道长再坚持一段时间。” 见有黑羽营将士往这边跑来,他匆匆说了句:“这个刺客是江湖中人,不是誉王所派。” 转身跃进树林没了踪影,锦岁还有一肚子话要问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不过短短几句话的交谈,也让锦岁得到不少重要信息,首先就是自己很快就不用假扮戾王了! 说实话,扮戾王这段时间,是锦岁穿越之后最自在的时日,她和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 要刻意隐藏自己的本性,生怕和原主差别太大,被凌爷爷察觉出什么。 她倒不怕被发现之后遇到什么危险,而是不想让凌爷爷伤心,这个老人才没了儿子和儿媳,孙子又小。 锦安还被蒋氏洗脑严重,小小年纪被仇恨蒙蔽。 若是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也没了,对凌爷爷的打击得多大啊! 而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禁锢又太多,孤女出个门都很麻烦。 假扮戾王这段时间,她虽然也是在演戏,可却没有压仰天性,甚至借着戾王的身份,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 突然接到‘杀青’日期,心里还挺失落的,之前一直盼着顾长萧快点来,现在倒有些不舍了。 但她很快就从这种失落的情绪中调整过来,揉把脸,凌锦岁啊凌锦岁,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眼前的一堆麻烦事还没解决呢!要是把‘戾王’这个身份还给顾长萧的时候,顺带还给了一堆麻烦需要他善后。 还怎么跟他要‘片酬’?她都想好了,演戾王的片酬就要几样,一是一个大庄园,能让凌爷爷和锦安衣食无忧。 二是给沈父翻案,了去蒋氏的遗愿。 三是支持她开医馆,因为据她所知,这个时代是不准女子开医馆的。 四是和燕家合作的胭脂坊、酒楼,得转到她名下,这是属于她自己为自己挣到的资产。 片酬要的有点多,这干活就得卖力。 她先让人把这个鬼魅杀手绑了,特地叮嘱,把头发剃干净,衣裳干净,甚至牙齿、舌头、耳道等地方也要检查一遍。 指甲都藏毒的家伙,谁知道他身上别的地方有没有毒? 万一像小李飞刀一样,谁也不知道刀是从哪来的?但该杀敌的时候,就有用不尽的飞刀怎么办? 她自己则赶紧给黑虎和受伤的将士医治,同时复盘这件‘刺杀案’。 不是誉王那幕后 黑手就不用猜了,肯定是郑家! 咱们的反派就是这么直白,解决不了事件,就解决人。 在郑家看来,就是戾王来到边城之后,郑家才一直倒霉,元气大伤。杀了戾王,事情就解决了。 那马贼肯定是郑家暗中引来的,连贸易交易区,牧民什么时候送来大批物资交易都知道。 定是郑家牛马用什么法子给郑家送了信。 先用山贼引起混乱,同时调走一部份军力,给鬼魅刺客机会暗杀。 锦岁怀疑自己要是没有在城外巡逻,而是回城等着寒星他们回来,那些郑家牛马肯定会闹出别的乱子,总会把她引出来。 她不解的是郑家之前明显是有别的计划,连李恒都不给她报个信,明显是想走‘官方’的路治她。 为什么突然又走江湖路,找个江湖杀手来兵行险招? 想到刚才少年说及钦差是来要治瘟疫的药方的,锦岁隐隐有了个猜测。 如果是李恒提前知道钦差要来,但他不知道钦差为什么来。 那他会不会和郑芸暗中猜测,是因为皇上在长安听到戾王在燕地的所为。 经过燕地士族的加工,戾王成了一个狂妄嚣张的法外狂徒,故而派钦差前来问罪。 所以李恒才不屑跟戾王通个气,因为他也认定,钦差此次前来戾王必死无疑!说不定是来赐毒酒一杯的。 而后郑家又得知朝廷的钦差并不是来治罪戾王的,反而是求戾王要药方的。 如此一来戾王不光不会被治罪,还能借钦差之手反治郑家。 郑家这才急的铤而走险,在钦差即将到来之际先把戾王杀了…… 不得不说,锦岁猜测到的九成真相。她不知道的是,让郑芸下定决心除掉她的,不是因为钦差的真实意图。 因为郑家并不知道钦差为什么而来,李恒倒是已经猜测到一些,可他这个节骨眼上不敢跟郑家往来密切。 郑家是因为收到情报,誉王的缇骑在边城受到重用,加上戾王注定无后,郑家用家族式思维猜想。 这誉王和戾王会不会达成了某种合作,誉王助戾王在燕地站稳,等戾王一统燕地之后,便由誉王的某个儿子继承? 第65章 鞑子 如此一来我郑家就惨了啊! 那一千青壮和被讹的银子都要不回来,要是让燕地士族知晓真相,肯定会将虚弱的郑家蚕食了! 所以才当机立断,请了江湖杀手暗杀戾王,以此来解决核心麻烦。 这就是士族式思维,应该说是郑芸这个临时族长的思维局限性。 长安的权贵们都知道,戾王和誉王只会是不死不休,绝无合作的可能。 锦岁想通了其中关键,只等从刺客嘴里拿到证据是郑家所派。 相信凭程榆的经验,他肯定也会从山贼那里拿到受郑家教唆的证据。 到时候把证据往钦差面前一送,再拿治瘟疫的药为条件,郑家你治罪不治罪? 不治罪就是包庇,纵容郑家谋杀皇子。那这药我也不给了。 我在边关的人身安全都得不保证,你们个个都想让我死,还让我去救治瘟疫? 她在想的是要不要把李恒拉下水?李恒这个人太过懒政,只求自保,谁也不得罪,秉持着少做少错的原则,只想尽快调离燕地。 她担心的是,李恒拉下水之后,朝廷会不会派个能干的燕州牧来?那可就太不适合咱边城发展了。 眼珠一转,咱不把李恒拉下水,但利用此事威胁他,不说把他变成傀儡,最起码对边城的事他得放开些。 魏主薄带着大批人赶到的时候,锦岁已经有了决断。 先把伤员送到伤兵营,特地是黑虎的伤势重点看护。再把那些郑家牛马和刺客抓到地牢,晚点她来审。 所有的郑家牛马都要审问一遍,与此案有关的皆押入大牢。 她一边等着程榆、寒星他们回来,一边给李恒写信,只一句话: “郑家派人刺杀本王,据说是李州牧应允,是也不是?” 盖上个‘戾大无穷王’的印,让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李恒手上。 她则和魏主薄来审那刺客,看着桌上将士搜出来的暗器,见砸开的牙齿里藏有毒丸,魏主薄倒吸一口凉气。 牙痛的滋味他太知道了,这刺客是没有痛觉吗? 再看到舌头下面藏的毒针,脚趾甲盖里藏的毒粉,耳道里藏有针型暗器,衣裳更是有几十个小口袋,每一个都放了暗器。 这还是人吗?简直是移动毒药库! 幸运的是这些毒药都是毒虫、毒草的毒素,黑虎医治及时并不会致命。 她让人把那刺客泼醒,结果用水一泼,那人脸上的眉毛、下巴像泥一样剥落,露出一张癞蛤蟆一样的脸。 满是被毒物伤过的疙疙瘩瘩,嘴唇和眼袋乌紫乌紫的,身体矮胖,有那么一瞬间,锦岁觉得此人很眼熟。 猛地想起,这不就是犬夜叉中的雾骨吗! 原来用毒多了真会长成这样的可怕的脸啊! 他醒来先是一惊,看到四周众人之后,面露鄙夷之色,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事,自己十指尽断,头皮被削了一块。 顿时哇哇惨叫起来,锦岁捂着耳朵道:“要不是需要你回答问题,本王早把你舌头割了!” 让锦岁没想到的是,他一听‘本王’,竟然面露惧色,畏缩起来,甚至不敢看锦岁。 锦岁先是不解,你都敢刺杀戾王,这会又怕什么? 转念又反应过来,这人是真正的江湖杀手,畏惧皇室,为了金银搞暗杀可以,可活着面对面见,他就畏缩了。 “你叫什么名字?出自何门何派?” “青、青锋,无门无派。” “呵呵,青锋,好名字,可惜啊,本该青锋剑凌云志,却做了见不得光的杀手。” 青锋不语。 锦岁上前,直视他的脸:“你确定为了一个小小郑家,与本王为敌?” “我说了你能放我活路?” “不能!但本王会让你死的舒服一点。刚才那一觉睡的舒服吗?” 青锋沉默,他不想承认,刚才那一觉是他有生以来睡的最舒服的一觉。 锦岁手一挥,部下端进来一盘食物,有番茄鸡蛋、萝卜炖羊排、红烧腰子鱼、东坡肉,她端碗 走到青锋面前吃: “本王还会让你吃一顿人吃的饭,真正的美味佳肴,而不是毒物。” 青锋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吃毒物?” 还都不用猜,你身上放那么多毒物,不担心自己中毒,肯定是吃了很多毒物起了抗药性。 她轻声道:“出一个你这样的用毒高手,死了很多同期同门吧?” 青锋一双青蛙眼瞪的更大了,当初师父足足收了一百个孩童,喂他们吃毒物,直到最后,只活了他一个。 “你死之前,我会让你每天睡的安稳,吃的是人吃的饭菜,让你有尊严地活到你赎罪那一天。” 青锋依旧不语,锦岁放下碗筷,声音变冷:“你若不配合,本王有的是手段撬开你的嘴。” 突然,他猛地咬牙。 然后发现牙里的东西没了,面露骇色。 锦岁哈哈大笑:“你是在保护郑家,还是保护你的同门?” “好好考虑一下,本王耐心有限。” 第一审问不易时间不易过长,锦岁在等他自己回答,实在不行,实验室的药物也能让他说真话。 离钦差团过来还有时间,她熬得起。 翌日,寒星等人还没消息传来,李恒却亲自跑来边城。 继他第二次发誓再来边城之后,又一次破了誓言。 结果戾王却不见他,反而让魏主薄带他去审那刺客。 就在李恒强压着屈辱,听其差遣,等着见戾王一面商议钦差之事的时候。 程榆快马先回城:“王爷,大事不好!” “千余鞑子骑兵正往边城赶来,他们要到燕州打秋围!” 我们汉人打秋围去为秋冬的肉食,去山林围猎。 而鞑子打秋围,则是专门抢大夏的边关城池。 上一次鞑子破了边城直攻燕州,是三年前。 李恒闻言一个踉跄,脸色变得青白,手都颤抖起来:“快,快,所有将士调回燕州,驻守燕州城!” 锦岁问他:“那我边城呢?” 李恒直拍大腿:“哎哟王爷啊,这个时候哪里还管边城!边城本来就是为了给燕州挡灾的。” 锦岁皱眉:“你是说要黑羽营和屯田兵来守城,那燕州军呢?” 第66章 两个选择 没想到李恒的回答更加让人气愤: “黑羽营能进城驻城,屯田兵可不能进城,燕州就那么大一点,一下子进去这么多人,会生祸乱的。” 锦岁的声音越发地冷:“那本王才收的流民、牧民,这边城附近的百姓,也不能进城得到庇护了?” 李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王爷说笑了,那些人连夏民都算不上,岂能进城?” 见锦岁的脸越来越黑,他还在解释:“王爷有所不知,这边军的作用就是如此啊!” “黑羽营平时负责剿匪、巡防,这外敌来了,自然也该他们先上。” 锦岁摸着下巴道: “统共就一千多鞑子,咱们合个力,出动燕州军和黑羽营同在边城外设防,叫他们有来无回就是,为何李州牧毫无战意?” 李恒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用那种爱说教的语气道:“看来王爷真不知道边疆的情况。” “不对啊,王爷之前不是在河西抵御蕃人,应该知道怎么应付鞑子打秋风啊?” 锦岁眸光一眯:“要说你就直说,少在这跟本王扯别的!” 李恒忙道:“鞑子派出先锋军到边疆各城打秋风,若是打到物资,抢到奴隶,并不会冒险攻入主城区。” “只是匆匆扫荡便撤离,可若是这支先锋军被围攻,哪怕只是杀了他们一半人马,鞑子大军便会兵临城下。” “呵呵,其实这几年鞑子也不想与大夏开战,抢些粮食奴隶,都是抢边疆百姓,伤不到大夏根本。” 锦岁听的直泛恶心,好一个驻守边关的大夏官员!就是这样保护边疆子民,这样应对外敌的! 她尽可能地使自己冷静,沉声问:“燕地士族也这般放任鞑子?” 李恒说的模棱两可: “王爷是知道的,大夏收回燕地才多少年,咱们称北疆国为鞑子,其实有不少都跟燕地士族沾亲带故的。” “这边关走私屡禁不绝,也是因此啊!” 这下锦岁是真听明白了,士族当中有跟北疆鞑子暗中往来做生意的,有可能还有分支旁系在北疆。 朝廷官员在燕地只想保命,保住前程,尽可能地平安度过三年,然后调任离开。 唯一苦了的,便是我大夏子民,是边卒将士。 他们像韭菜一样,被一茬一茬地割。 像祭品一样,被燕地献祭给北疆,保其平安。 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事朝廷不知吗?” “小冲突,伤亡不重,不会上报朝廷的。” “你所谓的伤亡不重,是没伤到燕州的士族。 可城外的百姓却遭血洗,老、少被杀,男子抢去为奴,女子抢去为婢,沦为鞑子的生育工具。” 这就是为什么流民那么的原因啊! 李恒沉默半晌,再一次劝道: “王爷,凭您的三千边卒,改变不了什么的。您尽快随下官进城,您平安了,边城还可以再建啊!” 锦岁冷笑:“现在知道保全本王的命了,是知道朝廷的钦差来干啥的了吧?” 李恒不愧是老油条,竟然干笑两声:“下官知道王爷吉人天相,凭郑家伤不到王爷分毫的。” 锦岁眉一挑:“这么说李大人承认刺客是郑家派来的?” 李恒心一惊,这个戾王,随时都会给人挖坑,跟他说话,真要多留一个心眼。 “刺客?什么刺客?下官不知啊!” 锦岁伸头往外看:“李大人带了多少人来?” 李恒瞬间吓的站了起来,欲往门口退:“王爷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这鞑子来攻,边城能多一人也就多了一份胜算,大人便随本王一起镇守边城!” 锦岁带着俯视和藐视的眼神看着他,淡淡地说出最让李恒惊恐的画面。 李恒想到城里在传的,是人是马,路过边城都会被抓去干些活。 纨绔如燕十一郎,都成了带盐人。 尊贵如燕十二娘,都给边城找媒人。 李恒已经发过两次誓,绝不再踏 入边城一步,没想到这一次违誓,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冲向门口:“本官不同意!你是皇子又如何,不能扣押朝廷大员!” 锦岁冷笑一声:“你试试本王能不能?” “来人,送李州牧到本王宅中休息。” 李恒这下真怕了,他很清楚戾王所谓的留他下来守城,根本就是诈他的。 凭他带的这十几个随从,能给边城添多少力? 在燕州多年周旋于几个势力之间,他已经练就了炉火纯青的能力,很快镇定下来问道: “王爷,您到底要下官做什么但请吩咐!” 锦岁笑道:“这才像话嘛,之前李大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还真没法跟你聊下去。” “本王的要求很简单,燕州城必须庇护所有边卒和百姓,本王才会进城,且将黑羽营给你守城。” 李恒几乎是咬牙切齿:“王爷别为难下官,这根本就不可能!边卒加百姓少说也有两万余人,燕州城怎么庇护?” “再说,鞑子来了抢不到粮食奴隶,会强攻燕州城的!得不偿失啊!” 锦岁手一摊:“这就是本王的要求,至于燕州同不同意,是你李大人要做的事。” 李恒一跺脚:“这个要求实在无法答应,便是本官答应了,燕州士族也不会答应。” 到时候燕州士族一团结,把他也给赶到边城来,那就惨了! 他看着戾王的神情,突然想到戾王之前说及来的鞑子才一千多兵马,配合能打下的话,福灵心至: “王爷可否提出别的要求?” 锦岁眉一挑:“你们既然无法庇护所有边卒百姓,那便由本王来庇护。但是,燕州得出兵,士族得出粮草辎重。” 李恒惊道:“王爷还是要打鞑子?” “废话!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鞑子欺我百姓,本王可看不得!你不是怕杀了这一千人马,后面会有大军压境吗?” “那本王就把他的大军统统给灭了!还我边城一个太平安康!” “你去和燕州士族交涉,两个选择,一是所有边卒百姓进城得到庇护。” “二是出兵出粮,由本王率领守住边城。” 李恒沉声问道:“若这两个他们都不同意呢?” 锦岁哈哈大笑:“那就更简单了。” “用不着怕鞑子打到燕州城来,本王先打进去!” 第67章 战! 锦岁先到黑羽营问众将士:“相信大家已经听说,鞑子一支千人军队到边城外,最多一天一夜就能赶到边城。” “李州牧让本王进城避祸,放任边城被鞑子烧杀抢掠,抢走我们的粮食和百姓。” “但是,本王不同意!鞑子也是人,有什么可怕的?咱们有三千边卒,为什么要怕他一千鞑子?” “这边城是本王的边城,边城百姓是本王的子民,本王绝不会放任他们受到外敌欺凌!” “现在,本王问问各位,是愿意与我一起守护边城,还是像狗一样躲进燕州城?看着我们的兄弟乡亲被杀被抢。” 程榆率先高声回应:“吾等誓死随王爷守护边城!” 魏主薄在一旁急的想插话,他是想劝戾王进城避祸,由他们来守住边城。 在他心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王爷的安全重要。只要有王爷在,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可惜他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震耳欲聋的声音给掩盖:“吾等誓死随王爷守护边城!” “誓死追随王爷!” …… 屯田营的边卒都感动哭了,他们认定戾王是为了保护他们才要留下来的,因为依旧例,黑羽营是能去燕州城的。 只有他们屯田营的边卒,和边关乡村的百姓一起,匆匆逃进深山避祸。但鞑子来的速度极快,能逃走的人很少。 老兵们口口相传的,在边关最坏的情况不是天灾,不是上级压迫士族剥削,而是鞑子来了。 这一次也一样,若不是刚巧去追击马贼,发现那支鞑子军队,说不定边城还在睡梦中,突然就遭到敌袭了! 一旁的李恒被边卒军的气势震慑,这还是以前的黑羽营和屯田军?就这士气比燕州军还要强啊! 但很快他就摇头叹息,王爷太天真了!这连城墙都是半截的边城,怎么可能抵挡的了鞑子? 他突然想到一事,如果戾王在这一战中死掉…… 迅速权衡之后,他发现戾王要是死掉对他更加有利。并且戾王是打鞑子而死,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李恒突然决定帮戾王! 他要燕州军,那就给他调,要士族出粮草,那就让士族出。反正对士族而言,那点粮草算不得什么。 李恒越想越激动,看戾王的眼神充满急切,最好赶紧打起来,这个祸害死了燕地就太平了! 随即锦岁单独召见程榆、魏主薄、刘校尉还有黑羽营的几个队长。 下达几项指示,一是派人去通知寒星,让他只盯不打,不要以卵击石试图将鞑子拦在边城外。 二是屯田营全体出动,去通知边城村落百姓,包括流民、牧民,鞑子既将来攻,都躲进山林里。 三是她单独给程榆下的指令,将她之前画的边城图铺开,说出自己的计划。 程榆沉思着道:“王爷此计大有可为,只是必须要有诱饵才行。” 锦岁笑道:“本王不就是最佳诱饵!鞑子知晓本王在城中,岂能不追进来?” 程榆摇头:“王爷听李州牧的话应该知道,其实北疆并不想和大夏直接开战,他们很清楚,抢一些边民不会有什么后果。” “可若杀一个皇子,不管这个皇子是否受宠,大夏为了面子也会问责。” 锦岁皱眉,这一点她还真没想到,她以为只要把戾王的旗打出去,她亲自当诱饵,鞑子会疯一样冲进城杀她。 没想到鞑子跟李恒一样窝囊! “以程主薄之见,什么为诱饵最好?” 程榆笃定地道:“粮食、金银和美人。” 前两条还好,锦岁很快有了新的计划,当天夜里假装城里开宴席,大锅炖着肉,成堆的粮草摆出来,金银珠宝成箱地放着显摆。 只是这美人,一个不妥便会让美人真的受到伤害,她不想去赌。 “你先按本王所说,把阵布好。我和李州牧去一趟燕州城,把燕州军和粮草带回来。” 走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带着李恒一起去的,让几个将士去抓了一头肥猪抬到牢房。 烧出一锅开水,拿个刮鱼鳞的大铁刷子。 开水往猪身上一浇,铁刷子烤红往猪身上一刷,刷出条条猪肉。 关键是猪是活的,哀嚎惨叫,观刑之人无不从心底发寒。 李恒趴在墙角吐了起来:“王爷,你让下官看这一幕是为何?” 锦岁冷笑:“谁为让你看了!本王只是在做实验,鞑子太多,硬拼咱们拼不过,只能用用别的法子。” “比喻将这猪喂了毒药,刷出肉来团成团子给鞑子吃,应该能毒死不少吧!”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手一挥,两个将士把旁边瑟瑟发抖的刺客青锋拖出来。 “临时喂毒药药效不强,青锋你从小吃毒物,全身上下都是毒,若是把你的肉像这样刷成条来,给鞑子吃了,毒倒千人都没问题!” 她说话间那边用开水铁刷刷活猪的动作并没有停,猪腿已经刷尽了肉,露出白骨来。 青锋双目露出见鬼一样的惊恐,他在杀手阁什么样的酷刑没见过,可也比不过这一幕带来的恐惧。 铁刷沾着白肉鲜血,一刷子一刷子地往肉上刷,先破皮,再放血、割肉、见骨…… 偏偏,你还死不了,一直承受着这种酷刑,直到刷的五脏六腑皆露出来,直到只剩一个头还完好…… 青锋心中浮现霍子安曾经的评价‘魔鬼’! “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青锋这句说的简直是撕心裂肺,十指尽断,头发被剃,他都没有恐惧到这个地步。 锦岁手一挥:“把这猪抬到食堂,晚上加餐。” 再看吐出黄水的李恒:“李大人一起听听,这位刺客都招些什么。” 青锋招供,是郑家人请他前来刺杀戾王,包括那些马贼也是他的同伙。 锦岁让人写好供词,让青锋按下掌纹,由李恒做见证人。 李恒忙问:“王爷不打算现在惩治郑家?” 锦岁似笑非笑:“本王就不让李大人做坏人了,等钦差来时再惩治也不迟。” 让李恒惩治,肯定会放跑一半郑家人,放走八成资产。 第68章 战前动员 锦岁现在就是取个证,以防青锋在这一战中死掉。 等钦差来了再以药物做交易条件,必须将郑家给我灭了! 既便李恒要袒护郑家,也保不住多少人。 至于现在鞑子来袭,燕州城门尽闭,郑家人想逃都逃不出城。 我太阳的,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一个小小郑家竟给我添了这么多乱! 锦岁觉得不解决了郑家,这将是她留给顾长萧最大的烂帐。 到时候要‘片酬’都不好多要,这一次,一定要让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她只带了三百个黑羽营将士和李恒去燕州,一路上跑的飞快,简直是争分夺秒,把李恒给颠簸的又吐了起来。 锦岁庆幸自己练好了骑术,以后若需要她急行军的话,她也不会掉队。 到了燕州城外,她说自己不进城,李恒这才松了口气,让守城将士敲响警钟,吹响号角,示意大敌来袭! 锦岁担心自己进城后被李恒禁锢不让她出城,李恒担心她带兵进城之后乱来,还担心士族暴动伤到她,她不进城双方都很满意。 一听响起敌袭的信号,整个燕州城都惊呆了,百姓四散奔逃,士族皆派人到官府去听情况。 自然也派人到城门处看,一看来的是戾王只带了三百兵马,那些士族又嘲讽起来。 戾王这又围城讨饷了?三百人就把李州牧吓成这样? 这戾王是怎么回事?从他来边城天天惹事生非。 锦岁高呼:“燕州城的官员都给本王听着!鞑子来袭,本王力守边城! 没时间跟你磨叽,两个时辰,三千燕州军整装跟本王走。” “两万人马的粮草辎重给我备齐了! 两个时辰之后,若没备妥,我黑羽营和屯田营的将士立即弃了边城,驻进燕州城!” 李恒几乎是提着衣摆来回地跑,先给燕州十大士族送急信,再召集大小官员议事。 只有两个时辰啊!他相信戾王说到做到,真不给他备齐,到时候他真会带着两万边民驻进燕州城! 并且他把人都带着跑了,鞑子来打不到秋风,肯定也会打到燕州来。 孰轻孰重李恒还是知道的,赶紧把这瘟神的条件满足的送走,他要去打鞑子找死,那就让他去!他死了更好! 锦岁在城外等的时候也没闲着,让人在燕州城外敲锣高喊,鞑子来袭,边城求援! 士族官员不在乎底层百姓的想法和态度,她却知道那星星之火是可以燎然的! 她就是要大肆宣传,让燕州百姓都知道,戾王要抵御鞑子,而燕地士族只会苟且偷生。 戾王曾说过他会庇护边城的每一个百姓,说到做到,鞑子来袭之时,他一个也不会丢下。 他不会送边城百姓给鞑子为奴为婢,不会放任鞑子抢百姓的粮食,烧百姓的房屋。 他就算没有后援,连粮草都不够,只有三千边卒,也要与鞑子血战到底! 也许此时的百姓心中只会嘲笑,戾王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锦岁相信,只要这一战她打赢了,必会为戾王,为边城争到极高的名声。 以后燕地百姓有难,第一个想到能庇护他们的人,不是士族,不是官员,而是戾王。 她在边城开了一场动员大会,也要在燕州城开一场,哪怕现在有九成的人都把她当笑话看。 这一战她不光要打出边卒的雄心,真正的让他们挺直腰板。还要让燕地百姓看到,谁才是能保护他们的人! 这边李恒终于召齐了十大士族,郑家来的是郑芸,李恒提前见了他: “唉,把你家直系后人,悄悄送走一些吧!” 郑芸大惊,再没有对李恒的轻视之心,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李恒却不愿意直说,怕说多了事后戾王知晓来又找他麻烦。 不过他把自己的祈祷告诉了郑芸: “戾王狂妄自大,意图用他那三千边卒去打鞑子。他这样找死连老天爷都救不了!” “他若死在这一战,你郑家自然从此太平无事。” 郑芸听懂了,这是让他做两手准备,戾王死了更好,死不了郑家嫡系远离,戾王也迫害不了。 郑芸忙让亲信去安排,自己则参加这场别开生面的议会。 李恒长话短说,将戾王的要求一一说明。 “燕州军本官会安排,只是这粮草辎重,还得各位帮助。” 有人不愿意: “呵,戾王真是异想天开!凭他能打赢鞑子?他要找死与我等何干?我们为何要资助他粮草?” 立即得到认同:“就是!还两万边民都带进燕州城。我们不开城门,他往哪带?” “保他一命就不错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直到一直沉默不言的燕九开口: “戾王当真说他要守边城、诛鞑子?” 李恒连连点头:“没错!王爷当众宣誓,保卫边城,庇护边关百姓。” 燕九轻轻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盏,嘴角微扬:“如此,那燕家支持戾王!” “两万人的粮草辎重,燕家出两千人的,另外,出一千金为边卒将士尽份心意。” 燕九此言一出,之前反对的人皆安静了下来。 直到周家家主倚老卖老,冷笑道: “听说燕家跟戾王有合作生意,你燕家也算是帮自己,我们周家可跟戾王无往来!” 燕九站了起来:“如此,各位就等着鞑子进攻燕州城吧!” 他说完朝李恒拱手:“燕某先去准备物资,就此告辞。” 本来应该完全反对给戾王贡献物资的郑芸,现在还担心戾王不愿意去打鞑子了。 戾王死在战场上,郑家就此太平了啊! 他紧随燕九之后发声:“郑家愿意贡献两千将士的粮草。” 又忍气吞声地道了句:“至于别的心意,哼,郑家才被戾王要去不少银钱,实在没多余的给。” 李恒忙道:“心意不重要,只要把份内的粮草备好就行。” 那周家家主又发话了:“郑芸,你这代家主是怎么当的?戾王那般欺你郑家,你竟然还上赶着给他送东西?” 郑芸脸色很难看,他又不能直说是希望戾王凑齐物资,去打鞑子,然后死在鞑子手上。 第69章 顾长萧的敬佩 郑芸只能学燕九的话拱手道: “大局为重,鞑子不拦在边城外,便要攻进燕州城。两千人马的粮草而已,以我等身家算得了什么呢?” 郑芸说完告辞去备物资,李恒又将几个随大流的家主劝说了,刺头周家是最后一个不得不同意的。 因为李恒学戾王的泼皮法子跟他道: “周家主若不愿意出这份粮草,戾王人马进城之后,只好借住周家了。” 周家主气的吹胡子瞪眼,最终愿意出粮草保清静。 让锦岁意外的是,燕九竟然还特地出一趟城来见她。 “王爷安好,燕九郎佩服王爷雄心,只是与鞑子一战燕家帮不上忙。” 锦岁笑道:“九郎带头响应本王的要求,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燕九恭祝王爷旗开得胜!” 与此同时钦差团得到了鞑子要来燕州的消息,钦差团是因为接到消息,一支鞑子军队路过疾驰过数城,直往东北方向驰去。 从舆图上一推算,鞑子的目的地只会是燕州! 呃,他们自动忽略边城,是因为在朝廷和外人眼里,边城压根不算城,只是一驻边卒的营地。 鞑子来攻那里自然就会放弃,戾王肯定住进燕州城的。 钦差刘大人估算一下鞑子的速度,当即决定: “不要再前进,等鞑子退了之后再去燕州。” 他怕死! 虽然他这个钦差的任务是,尽快找戾王要到药方,去救治洛城的百姓。 可洛城的百姓命要紧,他的命也要紧啊!鞑子一来,燕州必乱,别说是钦差,就算皇上来了也不管用。 保命要紧!明天先装病,在路上耗几天。 发现钦差装病拖延行程的是郝多金,他素来机灵,用银子一贿赂,就从刘钦差的随从口中打探到原因。 郝多金当即叫来另外四个兄弟,一合计五人意见一至,立即弃了钦差团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城。 同时郝多金还给顾长萧带了个口信,他早就发现了凌爷爷三人,知道他们就是王爷要找的三个道士。 本来邀请三人一起走的,但顾长萧坚决反对,说要暗中跟着钦差团,不能让刘钦差知晓他们的存在。 因为刘钦差认识戾王,只要打个朝面,就露馅了。 顾长萧一直跟着钦差团走的原因是,他的暗卫打探到,钦差团中有誉王安插的死士。 不用说这死士必是刺杀戾王而来的,可暗卫还没打探到具体是哪几个人。 所以顾长萧也一路暗中调查,迫不得已之时他宁愿自己露面引开死士,也不能让季小道长被行刺。 他本来的计划是在钦差团到燕州的前三天,他先一步找到季小道长。 一起布下天罗地网将这些死士一网打尽。 没想到事情变化的如此之快,听闻鞑子来攻。 顾长萧思索着季小道长到燕地之后做的事,他问凌爷爷: “你觉得季小道长会退回燕州城以保平安,还是会死守边城?” 凌爷爷还在沉思,锦安先一步抢答: “我哥胆子那么大,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怕什么鞑子!” “她也不会躲起来,她肯定会带兵反击鞑子的!” 凌爷爷缓缓点头,要是以前的锦岁,他能肯定地说,绝对会进入燕州城。 但现在的锦岁,他实在猜不透啊! 当然,若是以前的锦岁,也不可能干出假扮戾王的事。 “不管怎么样,咱们就假设岁岁没有进燕州城避祸,而是死守边城,咱们应该怎么办?” 顾长萧站了起来:“季道长,你带着锦安跟着钦差团的队伍慢慢走,顾某先行一步!”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季小道长,让你们祖孙团聚。” 凌爷爷张张嘴,最终也只道了句:“你也保重,都要平安。” 锦安急道:“爷爷,我们和顾大哥一起走吧!我也能保护哥哥。” 有了他之前偷跑的前科,凌爷爷飞速地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你就别添乱了!” “你是扛得动枪,还是举得动刀?” 锦安很委屈:“可是哥哥肯定很害怕,我们过去陪她,她就不害怕了。” 这话凌爷爷和顾长萧都不信,就季岁到燕地之后干的事,她就不是一个会害怕的人! 顾长萧是和郝多金五人一起走的,一人两匹马,快马加鞭以急行军的方式火速赶往边城。 到燕州地界的时候,已经有风雨欲来的感觉了,见不到四处走动的百姓,城门关卡全部关紧。 幸好郝多金带着边卒的腰牌,要不然还真赶不回去。 同时他们也得到确切消息,不出所料,戾王没选择进城避祸,而是选择抵御鞑子! 这消息都不用怎么套话,因为各关卡的守军都在议论。 并且顾长萧听出来了,他们嘴里说着戾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鞑子凶残。 可那语气中,又还着敬佩。 毕竟事个燕地十六州,已经很多年没选择和鞑子正面刚了,都是交点钱粮避祸。 戾王还真是胆魄过人啊! 郝金金五人很是兴奋:“我就知道咱们王爷不会丢下边城逃的!” “特娘的,鞑子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什么可怕的? 以前他们能来边城打秋风,今年之后咱们边城就是他们的禁地!” “快,赶回去助王爷。回早些还能杀几个鞑子,回完了那帮家伙肯定把鞑子宰光!” 顾长萧听了心生别样情愫,在他和凌爷爷眼中胆大包天,闯祸闹事的季岁。 在边卒眼中,却是如此受到敬仰。 他不禁问了出来:“你们很尊敬戾王?” 郝多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那是当然!顾道长是不知道,在王爷之前,就没上峰把我们边卒当人看。” 另一个将士沉声道:“若是以前鞑子来攻,我们边卒只会四散开逃。但现在,我们愿意随王爷死战到底!” 郝多金点头:“对!跟着王爷我们就是死,也死的值!” 顾长萧嘴角抽动,我成道长了。 而真正的季小道长,却是受将士追随尊敬的戾王。 他好像比我这个真戾王,更适合当戾王呢! 自从听到季岁带兵守边城,抵御鞑子。 在顾长萧心中,他之前干的那些荒唐事,什么私印‘戾大无穷王’,将戾王不能人道搞得人尽皆知。 抢郑家美妾,与燕十二娘拉扯不清等等之事,皆变成了不足为重。 他心里只余佩服,季小道长虽然身有残缺,但这骨头却比燕地十六州的男人都要硬! 第70章 巾帼 顾长萧不禁地想,若是他自己来到边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能做到让边城将士上下一心,随他不顾生死地去抵御鞑子吗? 他思索着季岁自假扮戾王之后所做的事,先是怀州救黑羽营,他那时才扮戾王,竟然毫不怯场,打伤蒋南胜,救走黑羽营将士不算,还讹了蒋南胜一笔物资。 从那时起,那三百将士便对他忠心不二了吧! 再到去燕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替所有边卒讨饷,围城燕州质问李恒,不光是黑羽营包括屯田兵的军饷都给讨要了回来。 凭这件事,整个边卒自此拧成一股绳,皆唯戾王之命是从。 至于戾王强抢郑家妾之事,虽说燕地传的是戾王好色狂妄,可在底层百姓的讨论中,却是戾王为救苦命女不惜得罪士族。 相信这件事真相大白之后,戾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必然会拔高。 如果是自己来处理这些事呢?顾长萧不敢说他会比季岁处理的更好,更巧妙。 顶多是他能做的圆滑一些,不让朝廷抓到破绽。 可那样一来,他这个王爷便显得高高在上,与边卒与百姓距离便远了。 而不是像现在的戾王,鲜活的不像一个皇子,他混不吝、泼皮无赖、护短霸道、胆大无畏…… 顾长萧似乎能理解郝多金他们,为何这般尊敬戾王了。如果自己也是季岁麾下一小兵,那他也会誓死追随的。 “兄弟们,再快一些,不足百里就到了。” ‘驾’的拍马声打断了顾长萧的思绪,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幸而明月高悬,不需要火把也能赶路。 当即策马扬鞭,踏飒急驰起来。 此时的锦岁已经带着三千燕州军和粮草辎重回到边城,当她回城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焕然一新的城池。 程榆和陈芸娘成亲时的装饰物都挂了起来,城墙外点了许多篝火,锣鼓喧天,载歌载舞。 架起了几十口大锅灶,炖的喷香的羊肉、东坡肉、卤锅,那浓郁香味被风一吹,直接飘到空旷无垠的塞外去。 燕州军不情不愿地赶来,一看这情况,都是既诧异又愤怒: “戾王,你为了跟燕州城要粮草,竟然撒下弥天大谎?” 这就是锦岁只要三千燕州军的原因,她怕要多了管不住,瞧,小小士卒都敢质问戾王。 恰在这时一支舞女翩翩而来,这是一支由三十位女子组成的舞队,女子们虽穿着粗棉衣裳,可同样的衣裙打扮,加上皆蒙着半张脸,月光篝火之下翩翩起舞,别具一股风情。 锦岁一眼就认出来,那领舞之人是陈芸娘。 而这三十名女子是屯田军家属中,不多的妇人挑出来的年轻女子,蒙着脸的原因是,她们久在边城劳作,不论是肌肤还是容貌都显得沧桑,看上去实际年龄要大上很多岁。 锦岁心头大为感动,她都跟程榆说了,粮食和金银可以露出来引诱敌人,但美人就不必了。 她不能拿百姓的生命冒险。 让她自己做诱饵她是不惧的,倒不是锦岁不怕死,她也怕死。 可在她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不为人之的想法,也许,只要她不是自杀而死,死的有意义,死后说不定能回到前世。 正是这个念想,让她这般大胆无畏,毫不畏死。 她不畏死,却不能让别人也不畏死,特别是边卒的女子们,本来活的就够艰难了。 如陈芸娘,才过上几天‘人’的日子,难道解救她逃出虎穴,是为送她入狼窝? 而现在,看着陈芸娘带着女子们临时编的简单舞蹈,在月光下无畏地舞着,她只有感动。 边卒众人跟她一样,为抵御鞑子,都愿意献上自己的生命,包括这些被大人物看不起的女人们。 巾帼不让须眉! 偏偏在这时,毫不知情的燕州军还口吐污言: “王爷这是为了欢迎我等吗?竟然准备的军妓!没想到边卒还有这等好货色……” 一语未毕,那人便被锦岁一鞭子抽到马下。 她这鞭子是见十二娘用鞭飒爽,自己也打了一 根,用的还是精钢,一鞭抽出,那人脸上瞬间可见紫血痕。 那人捂着脸大惊:“戾王,你这是做什么?” 燕州军将领皆上前:“戾王,我等奉命是来随你打鞑子的,不是来吃肉玩女人的。” “我们也不是你的边卒军,可不受你的欺压!” “戾王若这般对待燕州军,请恕我等就此告辞!” 他特意在‘玩女人’三个字上放重音,以此嘲讽戾王根本玩不了女人。 锦岁抬眸扫了他们一眼,那一眼,带着睥睨之势,眼神中的寒意像针一样扎进你的肌肤里,只觉寒意四起。 只这一眼,就提醒了他们,本王乃是皇子!既然被发配边关,也不是你等能蔑视的! 本来还在吵吵囔馕的燕州军安静了下来,连被抽下马那个嚎叫的也不敢出声了。 锦岁冷哼一声喊来魏主薄:“跟燕州军说一说,边城此举是为何?” 她懒得自己解释,并且她还要抓紧时间和程榆一起去检查布阵。 “我都说了不用美人,不用美人!你怎么能让嫂夫人如此涉险!” 锦岁的真心话让程榆很是感动,特别是那声‘嫂夫人’,若是芸娘听到,该多高兴啊。 “回王爷,芸娘是心甘情愿的,这些妇人皆是心甘情愿的,她们也想为边城出一份力,为王爷解忧。” “并且,城中张灯结彩,大摆宴席,若是无女子在场,鞑子很容易看出破绽。” 这是事实,可锦岁就是不想这些无辜女子涉险。 她宁愿自己男扮女装……呃,这是扮男人扮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女人了? 不行,她一扮女装必然会被人识破。 只能咬牙道:“一定要保护好这些女子,不用她们在城中心跳,那时逃跑会来不及。” “对了,让将士们以篝火为中心聚集,假装饮酒作乐,她们跳舞的时候便从一个篝火堆处跳到另一个。” “只要敌人一进城,将士们立即掩护他们撤退。” 程榆连连点头,又带锦岁去看城中布阵之处,锦岁检查后很满意,只可惜地道: “黑虎要是没受伤,凭他那箭术成功率会更高。” 第71章 布阵 那边魏主薄高声说着边城热闹的原因,是为了迷惑鞑子,吸引鞑子的注意力。 这话并没有让燕州军多了一丝敬畏,反而见戾王走了,他们越发嘲讽起来:“从没听说过这样打仗的。” “别人是把敌人抵御在城外,你们是把敌人吸引到城里,怎么,你们跟雷公有亲,到时让雷公专门城里劈雷啊?” 燕州军皆哈哈大笑起来,魏主薄丝毫没有气急败坏,他知道时间紧任务重,燕州军将是主力之一,必须让他们清楚王爷的计划。 直到锦岁听到他们的大笑声,过来叱道:“本王的计划你们不必知道的那么清楚,做为士兵,只要知道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就行了!” “边城四面需要四支军力守住,绝不放过一个鞑子冲破包围圈,你们燕州军便守南面。” “你们的背后就是燕州城,若没守住,让鞑子冲进燕州军,便是你们之罪!到时本王必军法处置!” 燕州军怯戾王,不敢像对魏主薄那样轻狂,只是心中依旧愤愤不平,燕州军竟然不是主力,只让我们守住一方。 明显是怕我们抢功劳嘛!就凭黑羽营和屯田军那些没用的边卒,能打赢鞑子? 当然,让我们上也不一定打赢鞑子。 他们相视一望,皆打定一个主意,只要鞑子破了戾王布下的阵,他们立即撤军,才不像边卒一样傻的死守呢! 反正燕州城墙又高又结实,鞑子肯定攻不进去,至于在城外掠抢几个镇子村落,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转移伤兵营的时候,醒过来的黑虎死活不愿意走,非说自己还能打,要留下来保护王爷。 锦岁直接让军医给他用一支麻醉剂,和屯田军的老幼一起转移到山里。 同时她心里盘算着,这一战之后,要在海边建立基地,最起码要有一个退路。不能一有事,就往山里跑,搞得我边卒跟流民一样了。 刺客青锋开始不知道出了啥事,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以为是办婚礼,等知道是鞑子要打来了。 他哇哇叫着也要撤退,生怕把他一人留在这牢里。 锦岁说他的声音很响亮,简直比锣还有用,让人把他捆在城里吸引敌人。 青锋抱着自己必死无疑,反正是最后一次说话,不管不顾地大骂起来:“戾王,你不是人!” “你怎能如此对待我!我都招了,是郑家要刺杀你,是郑芸给我一万金来行刺,你为什么还要我死?” 锦岁把他面向燕州军方向:“对那边骂,骂的越大声越好。” 燕州军自然知道郑家和戾王的恩怨,只是没想到郑家敢找江湖刺客来行刺。 再看那刺客的模样,十指没了,头皮没了一块,惨的让人不忍直视。 一时对戾王的惧意更深了,这个戾王行事,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锦岁又对青锋笑道:“骂累了就歇歇,今晚你可以痛快骂上一晚。本王给你个机会,你若活过今夜,我便饶你一命。” 青锋瞬间眸光一亮:“当真?” “当然,我堂堂戾王岂会骗你一个江湖刺客?” 这人反应也很快,立即道:“你想听我喊什么?” 锦岁大笑,又把他转向北城门,那里是塞外,也是鞑子进来时走的路: “就喊,庆贺丰收,边城大喜,粮食盈仓,金银满盆,美女如云,美酒如河,美食如山。” 青锋将这个任务当成溺水之人抓到的稻草,扯着嗓子喊,比黑虎的声音都要大。 他喊着喊着顺口了,还唱了起来,这一唱到和锣鼓声和应上了,再加上陈芸娘带队的舞蹈。 还真别说,不管说是婚礼还是庆贺丰收,都挺像那回事的。 食物的香气和锣鼓声传的很远,并且极具迷惑性。再离近一些,会看到成垛的粮草、歌舞的美人、醉熏熏的士兵。 这就是一座敞开大门任人宰割的城啊!鞑子要是不进来,锦岁都怀疑来的是不是真鞑子? 安排好三面守防的将士,燕州军一半守南面,一半去接应寒星共守北门。 黑 羽营和屯田军一分为二,程榆带一支守东面。 锦岁带人守西面,魏主薄负责带城中将士撤退,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万一撤离不及时,会和鞑子一起被困城中。 程榆和魏主薄争这个任务,最终以魏主薄诛心之语: “撤离的人当中有你媳妇,万一你感情用事,只顾媳妇不顾别人怎么办?” 程榆直接噎住,魏清泉素来对他嘴毒的很,没想到毒成这样! 他不得不答应由魏主薄带队撤离,他来守东门。 锦岁听的闷笑,想不到魏主薄还挺腹黑的,不过他好像只会针对程主薄。 拟定最佳撤离路线,从路最宽最平的南门撤离。那里是装备最精良的燕州军守着。 锦岁给陈芸娘等女子,每一几支麻醉针,告诉她们用法,万一鞑子近身,这东西不管射人还是射马,都能让对方瞬息倒地。 铁匠坊打造不多的精铁武器全部用上,可惜铠甲还没打造几副,只有将领们有新铠甲,普通士兵依旧是那身旧甲。 锦岁看在心里,此战之后,有了从燕州城讹来的粮草辎重,她一定要给全军备齐武器铠甲。 下一步就是扩军,物资总是不够用啊,得想更多的办法赚银子才行。 她再一次巡逻了全城,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就等寒星的信送到。 没等太久,月上中天之时,寒星派的斥候匆匆赶回:“王爷,鞑子离塞北关外还有三十里!” 锦岁立即将消息送至另外两军,到现在燕州军还觉得很不真实,以前鞑子来袭那氛围紧张的,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可看看眼前的边城,哪里有一点迎战的模样? 他们依旧觉得这是戾王为了从燕州士族手里讹物资,故意吓唬人的。 瞧着吧,一会鞑子没来,且看戾王要怎么解释? 锦岁问那斥候:“你还能回去吗?” 斥候点头:“王爷只管吩咐,小的一定将信送到!” “很好!告诉寒校尉,不必他迎敌,只管守在塞北关口,鞑子若从关口出逃,他负责截杀。” 第72章 敌袭 小兵有些不懂这话的意思,按照他的理解,王爷提前知道鞑子要入关,应该在关口布下兵马拦住鞑子才对。 怎么听着好像要放鞑子入关进城,然后鞑子还会落荒而逃? 难道王爷不知鞑子凶残?鞑子的一千骑兵,可是能踏破一座州城的。 这斥候若是燕州军的,估计会直接当面问出来,但他是黑羽营的。 黑羽营的将士经过锦岁的历练,已经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王爷说啥是啥,绝不多问! 当即回道:“得令!” 再次拍马离去,他走的是小道,不会碰上鞑子。 锦岁派斥候队黄队长在东面的高山上,视野辽阔之地监视鞑子的动向,只要鞑子全部入了关口,立即点燃火炬为信号。 黄队长为难地道:“王爷,属下虽然夜视比别的弟兄强一些,可这大晚上还在从山上看山下,实在看不清啊!” 锦岁取出空间的‘秘密武器’,夜视望远镜是也。 只教他怎么用,黄队长便如获至宝地喜道:“有此物便是如有神助啊!王爷,这莫不是,莫不是……” 锦岁想听听他能给望远镜取出个啥名字,结果就听他道:“莫不是神仙用的千里眼?” 锦岁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无力地挥手道: “这是皇宫的藏宝,跟本王卖给金子林的宝镜、燕十一的彩灯一样。” “这世上压根没有千里眼!这东西叫望远镜,记住了! 你们斥候有此物会方便很多,只要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好,本王就把它送给你。” 黄队长激动不已,这世上没有神仙的千里眼,但以后他老黄就有王爷给的千里眼了! 三十里对快马鞑子来说,几乎一转眼就能到你家门口。 从接到消息到部署好兵力,小半个时辰之后,锦岁的望远镜中传来一个火光点。 那是黄队长传达的消息,鞑子入关塞了! 锦岁忙吹响第一个信号,众将士立即行动起来。锅灶的火力加大,饭菜的香味飘的更远。 锣鼓声更响,青锋唱的更大声,陈芸娘等女子不光要舞,还要笑出银铃般的声音。 总之就是,要让鞑子的斥候打探到,这边营全无戒备,正在大摆宴席,美酒、美食、美人皆有。 鞑子也不傻,他们跟汉人斗了这么多年,知道汉人计谋多。 打秋风也会先派斥候探路,只是燕州城他们来过,几年前来时这地方好像就是个破旧营地。 看到北疆的兵马,士兵像看到老鹰的鸡崽子一样乱逃。 这营地好像扩大了不少,这是在办喜宴? 斥候主要是探人数,当发现城中的人并不多,士兵还都喝的醉熏熏的。 闻到食物的香味,他们个个饥肠辘辘。 一连快马加鞭了这么多天,只在马背上吃干粮,汉人做的肉食是真香啊! 再看到那群跳舞的美人时,鞑子斥候的眼睛都冒绿光了,他们每年打秋风,最喜欢的就是抢汉女。 汉女肌肤白嫩,身体柔软,比北疆女有滋味多了。 就是不经糟,也不经生,经常生个一孩子就没命了。 当听到他们在庆贺丰收,且旁边就是成堆成垛的粮草。 当即回报上峰,这营地没有异常,驻兵也不多。 有人想了起来:“这地方好像是燕州的屯田军军营,他们在庆贺秋收!” 那将领顿时喜道: “天公助我,这回不用四处逮野羊一样找汉人的村落,只要掳夺了这座小城,咱们部落这个长冬的粮草都够了!” 鞑子士兵皆欢喜起来,今年的秋风打的太顺利了! 要知道去年他们足足抢了二十多个镇子,才抢够粮食和女人。 今年不去那些穷酸镇子抢,直接来燕州城,果然来对了。 当一千鞑子冲进北城门外的时候,守城的将士吹响号角,惊恐惨叫:“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汉人的惨叫声大大取悦了鞑子士兵,这是他们最喜欢听的声音,特别是汉女的 惨声,像小羊羔一样迷人。 第一批冲进城里的鞑子直奔那些跳舞的女子而去,却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女子虽然惊慌尖叫。 可逃跑的路线却不慌乱,眼睁睁看着她们拐了几个弯,就消失在黑夜中。 鞑子士兵也不生气,这小城如此之小,她们那小脚又能跑多远? 先把粮草抢到手,再去追人就是了。 本来还有一半鞑子留在城外的,结果听到城里人高喊:“好多粮食,都进来装粮食!” 这是实话,锦岁深知用麦桔稻草骗不了他们,就把从燕州城讹来的粮食,拿出三分之一,分成数垛堆着。 甚至为了更有吸引力,还在其中堆了几包海盐。要不是糖和茶太少,她还想把这两样也添进去。 这些既是自己人逃跑的路线标志,也是吸引鞑子的目标。 果然,当外面留守的鞑子发现,这个小城的汉人士兵还是跟以前一样,只会奔走逃窜,根本无心与他们一战。 成垛的粮食面前,甚至让鞑子忽略,为什么城中房屋的灯都是亮着的,可却无一人逃出来。 直到鞑子只留了几十人在城外接应,余下的人全部进了城中。 远处山峰上黄队长的信号再变,两支火炬燃起,代表可以鞑子全部进城。 至于那余下的几十人是王爷的意料之中,但凡是领过兵的都知道,一定要留下一支小队接应的。 这几十人要是没死的话,就留给寒星来杀。 真要逃了也没关系,也要有个报信的啊!总要让北疆知道,他们的人是谁杀的! 这时第三个火矩燃起,这表示城里的自己人已经逃了出去。 魏主薄和陈芸娘他们安全了! 锦岁当机立断,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手一挥,一声令下: “准备!” 哗啦啦本来空无一人的城墙外,突然出现一队拉弓挽箭的士兵,并且个个挽的还是火焰弓。 因为城墙残缺,很快城中的鞑子士兵就发现了,但他们丝毫不惧,甚至嘲笑起来。 汉人就是胆小,离这么远怎么射得中?也不敢跟他们拼刀枪,只会躲在暗处。 这时,那骑在马上的少年将领一声令下: “射!” 第73章 惊天(感谢蛙宝的打赏) 无数火焰弓射进城中,可那火焰弓好像没有瞄准鞑子,鞑子都不用躲避,就看那弓射中房屋、草堆、街道。 还有粮食垛。 射中别的地方鞑子不管,他们甚至要嘲笑汉人,这小破城都不用他们来烧,你们自己都把它烧了! 可粮食却要抢的。 汉人不是最爱惜粮食的吗?竟然舍得烧掉粮食! 鞑子将领才下令:“先抢粮食,再杀汉人!” 一句未毕,只听‘轰’的一声响,眼前闪过大片火红色,接着就是热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 火焰咆哮着,肆虐着,带着席卷天地之势,仿佛要将天空和大地,将世间万物都焚烧殆尽一般。 而最先去抢粮的那个士兵,已经浑身浴火,像被焚烧的稻草人。 可这个稻草人会动,会惨叫,会在地上翻滚,会扑向自己的同伴试图自救。 可惜没有用,那火焰像地狱之火,沾身难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成为火焰的燃料。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那样的‘轰’声一声接一声,火焰顺着粮食垛、房屋、街口。 像雷公的天罚,又像火神的愤怒,一声声‘轰隆’,一片片火海,一股股热浪。 几乎是一瞬之间,不管是城里的鞑子,还是城外的将士,谁都没想到火焰弓射出之后,边城会成为火海地狱。 那一刻,才逃出边城的魏主薄脑海浮现的是,丰都地狱之门的画面。 马背上的程榆握着长枪的手紧了又紧,他是见识过鱼油火器的,当时就是用那东西吓到郑家人,芸娘才没被他们抢回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数千枚鱼油火器一起爆炸,竟然能将一座城葬于火海之中! 那些发射火焰弓的将士本能地后退,锦岁并没有斥责他们,冷静地下达下一个指令: “全军撤退三里外!” “谨防鞑子冲出城门!凡是冲出城门者,一个不留,全部诛杀!” 城中的爆炸还在继续,这就是锦岁提前布下的陷阱! 也是她有胆量诛杀这支鞑子的底牌,当时给程榆看的就是埋鱼油的点图,有些混在粮食里,一点就炸。 有些埋在路边或是房屋里的,还得火烧一会才会炸。 说实话,爆炸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毕竟现场看跟电影电视上看的完全不同。 甚至让她回想起自己身亡的那场爆炸,也是这样惊天动地的轰隆声,自己眼一闭一睁,就成了现在的凌锦岁。 一声凄凉的马嘶声让她从回忆中惊醒,没想到第一个从城里冲出来的不是鞑子,而是一匹战马。 只是这匹战马从鬃毛到马尾皆是火焰,仿佛它是从火海地狱冲出来一般。 这匹战马冲去的方向正是南城门,燕州军驻守之地,也是魏主薄带着陈芸娘等‘诱饵’逃出之地。 要说这鱼油火器的爆炸对锦岁和黑羽营、屯田营将士的冲击很大,那对燕州军的冲击不亚于平地惊雷、天崩地陷。 要不是魏主薄一再安抚他们,这是边城的秘密武器,只会杀敌,伤不到自己人。 燕州军早在爆炸声响之时就逃跑了。 就在那匹着火的战马冲出南城门之时,燕州军的心理防线已经脆弱至极。 领军的校尉竟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是魏主薄反应快,吼道:“快,将它射杀!凡是从城里冲出来的,不管是人是马,皆射杀!” 燕州军弓箭射顿时乱箭齐发,将这匹战马射杀在城门口。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匹战马从城中的火海冲出来,似乎给火海闯出一条生路一般。 那些身上沾了火,但还没伤到性命的;还未被火上身的;被浓烟呛的即将昏死的鞑子们。 立即反应过来,齐拍自己的战马:“冲出去!” 这小城城墙低矮破旧,只要战马冲出,他们就有活路! 顿时数百匹战马皆冲向了南城门,有些已经浴火,有些被沿途火势焚灼,而这火焰既是要它们命的,也是激起它们求 生本能的。 当看到嘶鸣的战马群,从火海中冲出来,燕州军的心理防线已经细成一根发丝。 幸好魏主薄冷静,接连高呼:“射箭!” 一排排箭羽射出,无数战马被射成刺猬,可更多的则是中了数箭,浑身是火,依旧本能地狂奔着。 眼看就要闯进燕州营的军阵,燕州军将领再也忍受不了,大声道:“退!撤退!” 魏主薄大叫:“不能撤!现在跑出来的是马,一会就是人了!” 可惜没人听他的,只有他从城里带出来的边卒和陈芸娘等女眷,坚定不移地站在魏主薄身后,一步也没退! 说时迟,那时快,从第一声爆炸声起,到战马冲出火海,前后不过小半刻钟。 锦岁和程榆根本来不及做应对,甚至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黄队长看到这一情况,火炬信号都紊乱了,不断地挥着试图引起王爷的注意力。 虽然锦岁没看懂他要传达具体意思,但也明白了一点,南城门出事了。 她气愤地道:“燕州军果然靠不住!一半人留守,一半人随本王去南城门!” 程榆那边下达了同样的指令,程榆不是从黄队长那里看出来的,而是他早就留心派人盯着燕州军。 一听燕州军混乱撤逃,他立即带兵去补南城门的缺。 等他和锦岁同时赶到时,马群已经冲出了防线,燕州军因为慌乱撤离,不少人被发疯的战马踩踏死。 反而是魏主薄冷静地观察,发疯的马只一股脑往前冲,他立即带着自己人避到一侧,反而没有受伤。 但眼下疯马已经不是重点了,甚至这些战马疯跑对边城来说还是一笔财富。 因为战马极贵,还很难买到。这些马跑累了停下来,就算烧伤当不了战马,也能拉货,烧死的还能吃马肉。 几百匹马,活下来一半都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眼下的敌人是,那些战马从城中的火海,硬生生给鞑子跑出一条活路。 还活着的鞑子紧随战马之后,皆涌向了南城门。 鞑子很清楚,眼下是搏命一战,这边城明显就是对他们设的陷阱! 第74章 恶战 鞑子没了马,也不可能穿过这片火海逃到塞北,没了退路,只有靠杀来搏一条路。 所有人皆是双目腥红,杀气腾腾,有些身上还带着火,简直就像从地狱出来的一群恶鬼! 锦岁扭头去看燕州军,一半溃逃的没了踪影,她责令另一半:“都站起来!拿起来武器,诛鞑子!” 黑羽营将士纷纷响应:“诛鞑子!诛鞑子!” 锦岁又对魏主薄道:“带女眷先走!” 魏主薄转头吩咐陈芸娘:“你带女眷往山林里跑。” 陈芸娘深深地看一眼程榆,没有丝毫拖后腿之举,握紧手中的麻醉针。 重重地点头:“大人放心,妾身会保护好姐妹们!” 大敌当前,所谓身经百战的燕州军,竟然不如我边城一女子。 锦岁真想把李恒拖来看看,把燕州的那些士族拖来看看。 你们那城墙再高,人口再多,没了战意,也是土鸡瓦狗! 魏主薄捡起一把燕州军将士的刀,握着跑到锦岁身边: “下官与王爷共进退!” 锦岁朝他笑道:“此战之后,本王必助魏大人回长安!” 又高声对身后的众将士道: “将士们,看到没有,百姓畏之如虎的鞑子,在我边城,烧成了秃毛羊!” 众将士哈哈大笑,笑的羞辱性极强。相信即便对面的鞑子听不懂,也会无比气愤。 锦岁再次高喊:“鞑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战而退,弃战而逃!” “我们边卒要让燕州军瞧瞧,遇到敌人应该提刀而上,而不是怯逃!” “削鞑子一首级,赏金十两!” “边城的勇士们,随本王,诛鞑子!” 众将士皆是热血沸腾,敌人也一样,毕竟我军人更多,他们深知这一战败即是死,毫无退路可言。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冲!” “杀!” 瞬间,双方人马战到一起。战场的背景色正是爆炸声不绝于耳,烈火焚天的边城。 不同的是我军是宝马银枪,而敌人没有战马,用布条将弯刀柄绑在掌中。 鞑子不愧是马背上的名族,他们对马的了解比汉人更深,哪怕他们此刻取于弱势,却总能一刀击中战马的致命部位。 二刀杀上马背上的将士。 我军的战斗经验明显不足,黑羽营的将士用的是对付马贼山匪的路子,屯田军的将士只是训练过,没上过战场。 他们平时多是猎杀糟蹋良田的野猪,和偷羊的狼之类的。 被寄予重望的燕州军,连屯田军都不如,那些之前没有逃走的,这会只会躲在最后面,生怕鞑子冲向他们。 我军中气势最猛的当属之前接应戾王的那三百将士,此刻带领他们杀敌的正是程榆。 锦岁见过程榆杀人,但没想到之前的程主薄还是克制了。 眼下的程榆给锦岁的感觉就像被激怒的物理老师,平时跟你讲理你不理,只能用武力打到你听! 他剑的好,枪用的更好,在马背上长枪如龙,一枪挑倒一个鞑子,反手将另一个鞑子刺个透穿。 之前锦岁还说,他不喝酒就变成普通大叔了。 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普通大叔可没这战斗力啊! 整个战场便成了这样一个画面,大后方是一片火红,几百鞑子从火红中冲出来,我军呈半圆将鞑子包围住。 但鞑子的杀意更重,势如破竹,越杀越勇,直接将半圆打的扩散了。 特别是燕州军守的那一段,就像边城的城墙一样,完全是个摆设。 而以程主薄为首的一支小队,则像一柄利剑,从半圆中刺出来,狠狠地扎进了鞑子的队伍之中。 一下子就打散了鞑子团结一致的队型。 这鞑子一打散,战斗力确实弱了很多。可他们分成几支小队,四处冲着博杀,战斗力依旧惊人。 可以这么说,此刻的鞑子,每一个都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山谷里走出来的饿虎。 每一个都需要我军多人团结才能降伏。 说鞑子像恶鬼,不只是他们的杀气,还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有烧伤,有些烧伤脸和头皮的,血肉模糊,流着脓黄血水。 怒目龇牙,手持弯刀,活生生画册上的恶鬼! 杀光他们是迟早的事,可拖的越久,我军损失会越重。 差距在这摆着,边卒就没经过正统训练,武器铠甲配备不足。人家屯田军就是个种田的,这会也拉来充主力。 至于燕州军,估计是认清了事实,这会撤退逃跑,只会露出一个空缺让鞑子追击,所以才战战兢兢地呈围猎势,却死活不敢上前对杀。 而锦岁本人,她很有自知之明,她骑马才学精不久,哪里敢马背上砍人。 并且,她在此的目地,并不是去砍杀敌人,而是稳定军心。 她在,我军心定,即便拼杀的死伤惨重,也不会退。 她要是调头撤了,那不就跟燕州军一样了! 我军的防守瞬间就会破了,这几百鞑子冲进内城,只会以杀泄愤,肯定会屠杀村落乡镇。 就连一遇到危险就劝她离开的魏主薄,此刻也只是持刀护在她身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一句也没提让王爷先走。 锦岁见敌人杀势太猛,忙高喝道:“将士们,守住!援军要来了!” 这并非为鼓舞士气说的谎话,寒星、黄队长他们,知晓鞑子冲出南门,肯定会立即快马来驰援。 那些留在城外的鞑子,人数并不多,不会拖住援军的后腿。 她估算了一下,只要能坚守半个时辰,援军赶来,便是一人砍一刀,也能将这些鞑子砍成肉糜。 我军在想方设法地求胜,敌人也一样! 鞑子并非没脑子,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被汉军护着的英俊少年,才是他们真正的头头。 这个看着像夫子,砍人像屠夫的将领,只是一个将领而已! 他们的阵型虽被程榆打乱,但相互高喊着鞑子语,很快就商议出逃生战略。 那就是其他人掩护首领带一支小队突围,去挟持对方的首领。 也就是那个马背上的少年。 最先识破他们计谋的人,还是一边在拼命博杀,一边视观全局的程榆。 当他发现这些鞑子没有主攻他,而是试图拦住他,且将突围方向由薄弱的燕州军,变成王爷那边。 第75章 两难 程榆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意图是什么,他没向锦岁喊,因为背后的火烧声太大,喊也听不到。 只是猛地扭头,焦急地看了魏主薄一眼。 不愧是在边关相互讨厌,又相互扶持多年的两个老同事。 哪怕是在这般瞬息万变的局势之下,魏主薄还是秒懂程榆的意思。 上来拉锦岁的缰绳:“王爷快跑!鞑子想挟持您!” 擒贼先擒王,鞑子也知道这个道理。 锦岁不是将军,没打过仗,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上战场。 说实话,看着双方真刀真剑地互砍,鲜血和碎肉横飞,残肢和断臂齐舞,被马蹄踏碎的头颅,脑浆流了一地。 被火焚烧的活人,奔跑着从城里冲出来,惨叫着求死。 哪怕她是医生,见习惯了尸体,可看到这样残酷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 她的心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手紧紧揪着,边城里的爆炸声,鞑子的惨叫声,马嘶声,火焰燃烧的声音,织成一首地狱九泉的悲歌。 将她的心跳声都给夺走了,她的心跳好像掌握在这些声音手里。 要不是强烈的责任心,这个计划是她设计的,这些将士是追随她而来的! 戾王的身份是她主动假扮的,还有凌锦岁,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把身体给了她,她还没完成小姑娘的遗愿。 一道道的责任压下来,她只能让自己强撑着稳在马背上,勒令大脑冷静地思考,鼓舞士气,尽可能地减少我军的伤亡。 当听到魏主薄让她跑的时候,她本能地一拉疆绳,真的想调头离开这片火海地狱。 可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吐字不清的戴夫,拿惯了粪舀的手,拿着长刀在拼命地杀敌。 陈芸娘和那些女子奔逃的背影,隐隐还可见,她们还没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燕州军崩溃的像被狼围住的羊群,明明人数更多,却畏畏缩缩随时准备弃械奔逃。 这样的局面之下,她怎么能自己跑掉? 她一跑,这一战即便最后赢了,对她来说也是败了! 这么多兄弟白死了,我边州城也白烧了! 这个念头令她骤然清醒,她一按掌心,一物滑出,朝程榆高喊:“跑!” 同时举起手中之物,杀入鞑子队伍中央的程榆,瞬间明白王爷的意图。 立即喊自己的部下:“跑!” 小队人马顾不得鞑子是在身前还是背后,只朝一个方向狠杀,不管不顾地冲出了鞑子的队伍。 被程榆分散的鞑子队伍再次合为一体,他们还没来得及庆幸,没来得及调整策略,如何擒住那个英俊首领。 便见那首领用力掷出手中一物,那是一个精美的琉璃瓶子,鞑子的目光随着那个瓶子起落。 直到它坠在地面上,‘轰’的一声炸开。 他们才知道,那城中的爆炸之物,原来是如此美丽的东西! 这一炸,彻底打乱了鞑子的计划,也给我军取得调整作战方针的时间。 可惜的是因为离得太近,我军也有人被火焰爆炸波及,虽然及时将身上的火熄灭,战斗力却大减。 而在这时,程榆也跑到了锦岁身边。 他比魏主薄凶多了,直接对锦岁大吼:“王爷快走!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剩下的鞑子想鱼死网破,眼下最要紧的是您平安无事!” 黑羽营的将士们,比起魏主薄也更听程榆的,纷纷开口道: “没错,王爷快撤!我等断后!” 见锦岁还在犹豫,程榆直接一刀拍在锦岁的马背上。 大黑马长嘶一声,拔腿就跑。 程榆快速点了一队人马去保护锦岁,自己则调转马头再次杀向被炸的晕头转向的鞑子。 目前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朗,此时从城中逃出来的鞑子,已经死了大半。 剩下的约有两百余人,犹在做困兽之斗,全歼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野兽死前必会爆发全力伤人,鞑子也一样,死前只想多杀一些汉人。 程榆虽然也心疼将士们的性命,可比起戾王安危来,我等全部战死又如何? 我边城自今夜起,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而这一晚所有战死的兄弟,都是那一笔的墨汁。 边卒将士的心思和程榆无二,皆是宁可用自己的命来拖住鞑子,也绝不让他们伤到王爷! 而见戾王撤走,燕州军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他们可没有要为戾王舍命的决心,当即转身要逃: “跑啊!鞑子跟恶鬼一样,会吃人的!” 偏偏他们逃去的方向,是陈芸娘等人跑进去的树林。 程榆瞬间目眦欲裂,那边是才历经生死磨难,终于结成夫妻的新婚妻子,这边是王爷和信任他的弟兄们。 他痛苦地一声嚎叫:“燕州军,弃战而逃是死罪!” 可跨下的马却始终无法迈一步,只是电光石火之间,对此刻的程榆来说,却像时间定格了一般。 他隐隐还能看到芸娘的白衣裙,在树林间闪过。 燕州军这一弃战,且纷纷逃向树林,出现的缺口让鞑子以为那里是生门。 一半人立即朝燕州军追去,一边从背后屠杀着燕州军,一边冲进树林。 而一半人则继续原计划,抓住那个少年首领,这一战他们输的太惨了,必须要让汉人付出代价! 当树林里传出女子的尖叫声时,程榆的马蹄还是动了。 可只动了一下,他的缰绳就被另一只胖手握住,要不是身高不够,魏主薄现在就想给他一巴掌。 巴掌没法给,只用眼神谴责他:“我就说你会感情用事!” “你媳妇我去救,你得带着将士们,把这些狗贼子全杀了!” 程榆面露愧色,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愧色变成战意,再次振臂高呼:“兄弟们,随我冲!” 恰在这时浑身浴血的寒星和霍子安,带着不多的兵力赶来,一看这局面,寒星本能地以为魏主薄是去救王爷。 他都没跟程榆汇合,就带兵去援助兵力更少的魏主薄。 霍子安犹豫了那么一息,在杀鞑子这样的大义面前,他和戾王的仇就显得轻多了,当即追寒星而去。 程榆虽尽了全力截杀所有鞑子,可还是有二十余人抢了燕州军的马,冲破了拦截。 第76章 是顾长萧 程榆没有慌乱,这个时候他去追这二十余人,那现场的弟兄只有被剩下鞑子屠杀的份。 王爷已经跑远了,西城门还有弟兄接应,这点鞑子伤不到王爷。 必须尽快将剩下的鞑子杀完,他才能去救王爷,去救芸娘。 跑离南城门的锦岁很快冷静了下来,再看并无鞑子追击,立即向自己原先守的西城门驰去。 保护她的小队急道:“王爷,程主薄说您要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要再靠近边城。” 锦岁急道:“西城门还有一支队伍在防守,得通知他们去帮忙,多去一个人,就少死一个!” 小队沉默,因为刚才那场短暂的血战,让大家见识到鞑子的凶残,我军死伤惨重。 边城的火映红了半边天,空气被火焰吞噬,每一次呼吸肺部都火辣辣的痛。 锦岁暗恨自己没有学武,无法像程榆一样领兵杀敌,又悔这段时间没将精力放在研发武器上面。 鱼油火器火势大,爆炸声响,可杀伤力并不强。 麻醉针离远了就用不了,还不好瞄准。 她应该研究手弩、火弩这类的,最起码自己要有能杀敌的武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保护着。 还有就是她太过自信,以为城中的鱼油完全能将所有鞑子烧死在城里。 没想到战马发疯会冲出一个缺口,让鞑子逃出来一批。 她对燕州军没有考察过,武断地相信燕州军能独当一面,没想到他们那么没用,害了自己人。 锦岁又悔恨又自责,思绪之间已经跑回了西门,可放眼望去,是焚烧的城墙和一无望垠的军囤田。 留守的将士呢? 她忙举起望远镜看向山峰,只见一片火炬急切地闪烁着,锦岁心一惊,她和黄队长没有这样的暗号啊? 猛地反应过来,转头对身后的几十人喊道:“敌袭!跑!” 她率先朝囤田上方的河堤处冲,离河堤不远是今年才挖过的河滩,冲过水流平缓的河滩,进入山林,便能轻易甩开鞑子。 她猜测留守的那支小队,要么是去更近的北城外支援寒星,要么就是先一步走另条路去南城门外,所以双方路上没有碰到。 而她身边的敌人,只会是从南城门冲出来的,看来程榆让她先走也没打乱鞑子的真正企图,抓到她! 她没有自大到想靠身后几十人,把这支鞑子杀了。 南城门看到鞑子拼杀时的凶残,那是真正的杀人魔。 这个时候跟鞑子硬碰硬,将士会白死的。只有把他们引进更利于我军作战的树林,再用麻醉枪一个个放倒。 她必须尽可能地减少我军的伤亡,南城门外一战,每倒下一个将士,她的心都像刀割一样。 当耳边传来箭弓的呼啸声时,她有种梦回和顾长萧在山林躲敌人追击的感觉。 策马疾驰之时,回头一看,鞑子并不多,约有二十余人。 其中有一个特别高大的,用的武器竟然是一柄链锤。 他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双手离了缰绳,离得极远抛出锤子,都能砸中目标。 锦岁眼睁睁看着他第一锤砸中一块巨石,碎石像炸开一样四溅。 第二锤砸中跑在最后面将士的马腿上,战马直接翻滚倒地,马背上的将士同样滚落。 锦岁觉得自己骑马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鞑子更快,并且他们在马背上犹如在平地一般。 身边的护卫急道:“王爷别回头,往前跑!属下会拦住他们!” 锦岁急道:“不可!一起跑,别试图对战!” 一句的功夫,又有一匹马被那链锤砸中。 锦岁眼眸瞬间充血,该死的鞑子!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会一个个被追上,杀死。 只有她一人逃出生天的话,她还有何脸面见边城将士? 堂堂戾王,被鞑子撵的像羊一样乱跑! 她眼眸一凝,看着一侧是烈火焚天的边城,一侧是奔腾的燕河。 计上心来,取出一个鱼油火器,用力往身后的河段一掷。 ‘ 轰’的炸起滔天水浪,击在鞑子们的身上,接着河面便是一片火光。 这对鞑子的伤害并不大,只让他们惊慌了一下,跨下战马嘶昂着乱了脚步。 给锦岁争取到短暂的瞄准时间,她一勒缰绳停下,麻醉针瞄向那个铁锤男,连发两针,一针射进胳膊,一针被他打落。 但那一针也很快发作,他无力地从马背上倒下。 这反应让鞑子警觉,锦岁再次发射的针全被一一击落。 可这一举动也彻底激怒鞑子,他们直接一刀刺进嘶昂的马臀上,双方距离拉近之时,一拍马背跃起。 锦岁尽可能地避免与之恶战,可眼下是避无可避,只能拔剑迎敌。 鞑子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活抓她。 那个长着一双狼眸的鞑子,无视护卫的攻击,甚至一个护卫的枪扎进他的肩膀,他直接握着那枪头,把护卫从马背上举起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全身鲜血汩汩地流,狼眸从头到尾落在锦岁脸上,就在两人越来越近,剩下不多的护卫嘶声高喊:“王爷快跑!” 可那狼眸鞑子已经一刀砍向锦岁的马腿,锦岁先一步从马背上跳下,在地上滚了两圈。 看一眼身侧的河,她抽出腰间短刀,同样冷冽地看着那狼眸鞑子。 来啊!大不了一起死! 她打定主意,只要逮到机会,就拖着这人一起跳河。 鞑子都怕水,他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河滩下方突然传来马啼声,接着是一声急吼:“王爷莫慌!俺来也!” 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锦岁没有回头,因为她一回头,这个鞑子必一刀结果了她。 但狼眸鞑子发现又有援军,同样急切起来,‘呃啊!’一声吼,一刀直刺锦岁的心脏处。 那刀尖闪着银光,在这映红了半边天的火红中,在这个非比寻常的黑夜里,显得无比耀眼。 锦岁看着那点银光由远及近,就在抵达她胸口时,她的肩膀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整个人被顺势一转,转到这人身后。 接着就是另一点银光,与那银光相交,‘咔嚓’一声响,鞑子的弯刀被一刀斩为两断。 一半刀片插到锦岁脚前的地面上,她顺着刀片反射的光往上看,看到的一个高大的身影,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没看到脸,但看这背影,她认出来了。 是顾长萧。 第77章 顾长萧的无奈 顾长萧第一刀砍断了狼眸鞑子的刀,第二刀砍断了他的胳膊,第三刀直接跃起落下,直贯鞑子的心脏,将他钉死在锦岁面前。 随即,他扭头看了锦岁一眼,眼神中不是锦岁一直担心的,对她假扮戾王的问责,或是朋友间久别重逢的喜悦。 而是带着一丝敬佩,还有心疼。 锦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十分狼狈的自己。 一眼之后,狼眸鞑子飙出的血注回落,顾长萧抽出刀,继续去杀别的鞑子。 更多的人从河滩上冲过来加入战斗,锦岁认出那声耳熟的喊话,是黑虎的好朋友郝多金。 她被人从地上拉起,护着她尽可能地远离战场。 是寒星。 她还看到黑虎,和满脸愧疚的清冷少年,正是那日从刺客青锋手里救下她的少年。 霍子安也来了,他看到真戾王救假戾王,一定惊呆了。 当那二十几个鞑子被一个接一个砍倒,有一个骑马逃离,跑很老远了,还是被黑虎一箭射落。 敌人全部被歼灭之后,很突然地,锦岁只觉肩膀刀绞一样痛,接着从头部到脚趾,像是被车从身上辗过一样,全身都痛。 她才这发现自己受伤了,肩膀下方被弯刀砍伤,手臂是烧伤,大腿上竟然还扎着一个箭头。 我太阳的!什么时候受的伤?自己竟然直到敌人被全歼之后才有感觉。 疼痛让她站不稳,捂着肩膀单膝跪下。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应该打的是麻醉针,可她不能这么做。 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她一把抓住寒星的手,直视他,用似乎是将自己生命托负给他的坚定语气道: “不要让任何人碰我的身体!军医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听懂了吗?” 寒星素来冷静,但此刻也惊住:“可是王爷,你伤的好重。” 锦岁耳朵有点热,顾长萧不在,别人这样称呼她,她觉得挺乐呵的。 可当着顾长萧的面,听别人唤她王爷,她都不好意思抬头。 “我的伤不要紧!我自己会医治!千万千万不要让别人碰我的身体,不能脱我的衣服,明白吗?” 寒星重重点头,铿锵一声响,他竟然抽出了自己的刀:“想碰到王爷,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锦岁朝他笑了笑,很想说到也没有这么严重,可嘴还没张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锦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一个很简陋的草屋里。 外面好像很多人在吵嚷着什么,那是一种不想吵醒睡觉的人,故意压低声音,却像苍蝇在你耳边嗡嗡的吵嚷声。 她瞬间想起自己经历了什么,忙抬手想摸身上的衣裳。 却发现手臂根本抬不起来,尽可能地垂眸一看,幸好,衣裳还是那身,虽然满是血污和烧痕,但确实没被换过。 不过肩膀、大腿、手臂的伤被包扎了,她痛的龇牙咧嘴,这样没清干净伤口包扎,会感染的。 是她自己的要求太过为难人,脏衣裳都不许人脱,怎么洗干净? 先进一趟空间彻底处理自己的伤,幸好另一只手还勉强能动,更庆幸的是没伤到内脏,否则她只能让军医协同做手术了。 等她换好药包扎好,再换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外面的吵嚷声已经变成恳求,带上了哭腔。 她赶紧打开门,只见寒星像门神一样,提着刀立于小门前。 黑虎和魏主薄像求爷爷告奶奶一样,嘴角都说白了,求他开门让军医进去。 陈芸娘和两个女子提着东西焦急地站在一旁,更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顾长萧。 见锦岁出来,所有人都是惊喜万分,黑虎直接嚎哭了起来。 锦岁捂着一耳:“本王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寒星的眼睛通红,嘴唇干裂,头发凌乱,对着锦岁一笑:“王爷,属下幸不辱命。” 锦岁正想表扬一下他,就见他身子一软,靠着门晕了过去。 接下来又是一阵混乱,黑虎扛他上床,锦岁给他 检查过之后,陈芸娘和两个姑娘给他包扎。 眼下寒星最需要的是休息,跟他一起追马贼的将士说,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一个整觉。 昨夜护送王爷回来之后,更是一刻也没闭眼。 若是顾长萧没来,锦岁此刻自然是去清理战场、医治伤兵、战后统筹……一堆事等着她拿主意,等着她来安排。 往边城的方向看一眼,此刻天已经大亮,可那边还有火光。 建起一座城,需要长年累月,而彻底焚烧一座城,却只要几天。 锦岁让众人有伤的去养伤,没伤的去做战后工作。 她得先单独和顾长萧聊一聊。 这一片是屯田营为开荒建的新村落,也成了边城被焚烧后的临时据点。 本来想走远些找个清静的地方,但她大腿痛的很,走不了太远,便在屋前的树下聊。 视野开阔,有人靠近能察觉。 那个清冷少年不知从哪里出现,远远地戒备着。 锦岁发现他有点不好意思看自己,忍不住问顾长萧:“这孩子怎么了?” 顾长萧嘴角抽了抽,时隔两个月,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发现自己对季小道长还是那么的…… 无力,对,就是一种无力感。 这个人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就像现在,我们有那么重要的事要谈,你觉得你上来先关心一个护卫的情绪合适吗? 但顾长萧还是回答了:“他觉得没能保护你,很内疚。” 锦岁又感动又诧异:“你怪他了?他保护过我的,要不是他我早死刺客手里了。昨晚那情况,他没及时赶来很正常……” 顾长萧见她越发地偏离主题,忙打断道:“我没怪他,昨夜他和那个叫黑虎的,一起保护妇孺,立了大功。” 后来锦岁才知道,战场并不只有南城门那一处,寒星在北城门之所以那么晚才来,因为有一批鞑子从北城门跑了出来。 让他们苦战了一番。 另一处战场则是,郑家牛马被燕州军放跑了,他们趁机报复,意图去妇孺那里抢物资。 幸好有黑虎和清冷少年,将郑家牛马拦在了山谷外。 第79章 继续做戾王 锦岁本以为顾长萧来了之后,自己就能二话不说卸下所有担子,完成交结,开启轻松生活。 但没想到她是在这种局面下和顾长萧交接的,她都不敢看顾长萧的脸,开始还想为自己争辩一下: “你要早来几天就好了,那时咱们边城可漂亮了。” “我都想好了,把戾王身份还给你的时候,要给你一座像样的城池,一群忠心耿耿的部下,过冬的粮草物资都攒够了,还有开荒的试验田,东海的盐田……”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甚至抬头看到天边的浓烟,焦土废墟,眼睛就红了: “对不起,我太自大,太狂妄。他们都跟我说了,鞑子很厉害,凭我们边卒是对付不了的。” “可我偏不听,害死了这么多人。” “我明明,能做的更好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那一夜我军与鞑子厮杀的惨状,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水雾。 她扭过头狠狠地用手擘擦了一把眼泪,却擦到手臂的烧伤,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该在顾长萧面前哭的,好像道德绑架对方一样,‘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原谅我做的错事吧?’ 做错事了就得认,眼泪要是有用,那地球早就全变成汪洋了。 她自己都恶心这种人,不处理事情,只会在那哭,把重担抛给别人。 所以她赶紧补充道:“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我认罪,我会用余生来补偿受我牵连的边卒,我会重新建设边城。” “但我求你,抵御鞑子是我一意孤行的结果,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你不要追责他们,魏主薄、程主薄还有寒星,他们都只是听我号令而已。 特别是寒星,你千万别怪他守门不许你们进的事。” “另外,我答应了将士们,杀一鞑子赏金十两,如果这笔金子你不想动用库金,那就由我来出……” 她还没说完,顾长萧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伤糊涂了?你好像认错了一件事。” 锦岁很想说,你才糊涂了! 可想到眼下的局面,以后这人就是自己的大老板,多年牛马生涯,对甲方、老板的情商咱还是有的。 “我认错了什么事?” “边卒军凭一已之力,诛杀两千鞑子精锐,保边关太平,保燕州城未遭鞑子侵扰。” “这是大功!是近三年来,我大夏第一次重创鞑子!” “小季道长何罪之有?不光无罪,还有功,泼天大功!凡是参与此战的边卒军,不论生死,皆得封赏。” 锦岁嘴巴张了又张,怔了又怔,半晌才问道:“你不怪我把边城烧了?” 顾长萧嗤笑:“能将两千鞑子一个不留全歼边关,别说烧了一个边营,烧了燕州城又如何?” “若真让鞑子攻入关,他们来放火,烧的就不是一个边营了。” 锦岁瞬间心情大好,这大老板,敞亮!跟着这样的老板做事,底气足! “可因我布阵失利,鞑子杀了咱们不少将士。” 顾长萧闻言问道:“你本来计划是什么样的?” 锦岁挺直腰板道:“所有鞑子都被烧死在边城里,咱们一兵一卒都没受伤。对了,事后咱们还捡了他们的马。” 顾长萧:“……便是真有雷公相助,那也不可能!只要是打仗,就不可能没有兵卒伤亡。” “就此战事来说,我军的伤亡只有鞑子的三成,纵观史书,也未有如此战绩!” 虽然他这么说,但锦岁还是很内疚,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还没谈,她直视顾长萧道: “既然王爷不怪我,那咱们就正式将身份的事告知众人。 我都想好了,只要跟大家说,我是你的替身,你因受了重伤,提前派我来边城,边卒将士会理解的。” “至于李恒和燕州士族们,他们都是欺弱怕硬之辈,也不敢提出啥意见。” “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不信,钦差不是要来了嘛,有钦差为证,不会有人质疑真假戾王的。” 她以为顾长萧会松一口气,毕竟顾长萧也会担心,她会眷恋‘戾王’这个身份,不肯轻易将身份归还。 不料顾长萧只是神情凝重地看着她,说出了让她大吃一惊的建议: “小季道长,戾王这个身份,还请你继续担任。” 锦岁以为自己的耳朵被爆炸轰伤了,又往前凑了两步:“啊?你说啥?” 顾长萧郑重地道:“我是说,你继续做戾王。” 他给出一个锦岁不能拒绝的理由:“边城才遭大劫,人心浮动,百废待新,这个节骨眼上出个真假戾王,只会让将士心不定。” “等边城重建,将士们养好伤,弃战而逃的燕州军受到惩戒,趁火打劫的郑家得到治罪,朝廷的封功论赏圣旨下达。” “我们再将身份换回来。” “若此时调换,消息传到朝堂,朝堂只会关注真假戾王之事,边卒军的封赏必会延误,甚至此战之功也会大减。” 也就是说那时朝廷和天下人只会八卦讨论真假戾王,誉王和皇后肯定会借机行事。 而我边卒军舍命抵御鞑子的战功,本应该占头版的,现在只能占边角料。 锦岁激动不已:“那可不行!将士们拿命换的战功,绝不能不受重视!” 顾长萧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那小季道长同意了?” 锦岁重重点头:“我多当几天戾王也没啥,你不介意就行。 咱们现在一切以将士的军功为重,你是不知道,我没来之前边卒军有多不受重视。他们太需要军功来证明自己!” “对了,钦差那里怎么应付?” 顾长萧点头道:“我来应付,你不必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燕州军和郑家的责任追责问罪。” 锦岁摇头:“不,重要的是伤兵医治,和战亡将士的抚恤。” 两人相视一望,顾长萧突然用很自然地语气道:“王爷说的是。” 锦岁大窘:“哪个,人后你别这么喊我,怪难为情的。” “我怎么跟将士介绍你?” 顾长萧点头道:“你的旧卫。钦差团中有誉王派出的刺客,这段时间我会贴身保护你。” 第80章 战争的残酷 当锦岁和顾长萧一起来到还在燃烧的边城旁时,两人的心情都是沉重又悲伤。 将士们的尸体排成数排,屯田营将士的亲属在一旁哭泣着给他们擦身,黑羽军的将士则是由同胞擦身。 锦岁拐着拐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有烧的面目全非的拿麻布盖着脸,旁边的将士死活不愿意揭开给锦岁看。 哭着说:“王爷,不要看。” 锦岁泪流不止:“不,我要看,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认识的。” 她认识黑羽营最小的将士,比郝多金年纪还小,才十四岁,假装自己十六岁,生怕被赶出军营。 锦岁让他专职看马,他把戾王的大黑马洗的鬓毛闪亮,后来他自己请求进了斥候军。 锦岁许诺他,这一战之后,送他一把和黄队长一样的望远镜。 她还清楚地记得这孩子欢喜的笑容,现在,他的尸体就躺在自己面前。 锦岁转头对顾长萧道:“他本来叫沈二狗,曾经求我给他改名,我给他改成‘泽阳’。” “沈泽阳,他新的兵牌还没制好呢。” 下一具尸体是在锦岁和寒星之间送信的小兵,他的脸还很完好,但前躯变成血肉模糊的大洞。 锦岁认得这种武器,就是带铁链的流星锤,鞑子军中不止一个人用这样的武器。 当锦岁听到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时,心脏骤然一紧,她记得这个声音。 扭头看去,霍子安跪在地上,他身边有三个孩子在嚎哭,还一个哭的几乎昏厥的妇人。 但那妇人手没有停,一边哭,一边细心地擦洗着尸体。 那是牛大的尸体。 我们疯狂的戴夫,从此再也听不到他那独有的叽里呱啦的声音,还有每一次必拿媳妇做比喻的种植秘诀。 霍子安看到真假戾王一起过来,他的神情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变成认命。 经历了这场大战,不管他最终会迎来什么样的审判,他都不害怕了。 万蚁噬心的滋味固然让人恐惧,可看着牛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却让他更加痛苦。 他低声对两人道:“我的军功,都给牛大,他有三个孩子要养。” 锦岁没有回答他,继续去看下一具尸体。 她问顾长萧:“你在河西时,看过这样的战场吗?” 顾长萧沉声回答:“经常。” 锦岁沉默,战争,真残酷啊! 鞑子的尸体成堆地堆在一旁,程榆带人清点人数,准备晚些再推回城里焚烧。 天还热,尸体不能久放,必须尽快处置。比起埋了,焚烧是最稳妥的。 青锋的尸体也在,听锦岁说了他的身份,顾长萧问:“若他真能活下来,你真会饶他一命?” 霍子安在一旁侧耳听着,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青锋犯的是同样的罪。 锦岁摇头:“不会!他若只是行刺我,我或许会饶他一命。但他还杀了其他人,犯了我的底线,绝无活路可言。” 他引来马贼,杀了不少流民、牧民,锦岁岂能饶他! 敌人的尸体被叠成一座巨大的京观。 将士们的尸体要厚葬,锦岁下令在边城旁边圈出烈士陵园,为所有战死将士举生祭奠,厚葬之! 她让魏主薄去一趟燕州城,请李恒和燕州士族来参加葬礼。 她要让所有人亲眼看一看,我们的将士死的有多英勇,边城已成一片焦土废墟。 此举有几个目的,一是祭奠将士们的英灵。 二是让燕州出资重建边城,相信此战已经让他们意识到边城的重要性。 三则是,让他们看到戾王的能力!鱼油火器的能力! 我之前的话并不是威胁,而是实打实的,我就是有能力打燕州城! 我今日能将边城化为火海,能让两千鞑子死无葬身之地,全歼于边城。 我明日就能攻破燕州城,狠狠打断士族骄傲的脊梁!你们傲什么?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本王兵少又如何?试问整个燕地,还有一支比我边卒军更勇猛 的军队吗? 四是,她要问罪燕州军,彻底抹杀郑家,相信亲眼看过边城战场之后,燕州士族对戾王行事,再难生出反对之心。 她和程榆、魏主薄还有几个队长商议,顾长萧全程站在她旁边听着。 很快就葬礼之事商议出章程来,程榆说不光要请燕州的官员和士族,还要自发让边关的百姓来围观这场葬礼。 让边关百姓认识到,鞑子来之时,保护他们的是谁。 锦岁认可了这个提议,不光是边关百姓,燕州城的百姓想来都能来。 程榆负责葬礼的事,她则去伤兵营医治伤兵。烧伤的痛苦远远大于刀剑之伤。 幸好她对空间攒药物之举从未懈怠,积攒了大批抗生素和麻醉药,加上陈芸娘带领妇人们做伤员护理,伤兵营的死亡率大大减少。 顾长萧虽然说她继续做戾王,但咱自己不能傲慢,故而锦岁不管是出什么主意,都会提前跟顾长萧商议。 好在顾长萧此人不事精,从未跟锦岁发生分歧,甚至锦岁考虑不周之处,他还给出补充。 此时她不知道的是,整个燕州城皆在讨论边城之战。 郑芸吓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种情况之下戾王还能反败为胜! 并且胜的如此漂亮,将鞑子一个不留地全歼了! 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将整个城都变成一片火海的武器,自然也传开了。 燕州众人这才知道,戾王还有这样厉害的武器。怪不得能有恃无恐,敢孤军对战鞑子。 同时他们脑海中又浮现戾王围城讨饷之时的画面,那时他们极度轻视戾王,轻视边卒。 戾王在城下,他们在城墙上抛掷粮食嘲讽戾王是乞丐。 还有几天前,戾王带兵来讨要粮草和燕州军,他们也曾嘲讽戾王不自量力,必定会死在鞑子手中。 此刻回想起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若戾王当时发怒,拿那火器往燕州城墙上一抛,那我们就变成跟鞑子一样的烧焦尸体了啊! 待听到戾王要为战死将士办祭奠,一时整个燕州的士族,不管有没有得罪戾王的,全都备了重礼派人前往边城。 唯有郑家连夜跑路。 不过跑的也只是郑芸和他的嫡系,病重的郑朋朋被留下来供戾王发泄怒火。 第81章 葬礼 至于战死的边卒,对燕州士族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在这一战之前,无人在意边卒生死。 他们每年都会死一些人,或是冻死饿死,或是死于山匪马贼之手,亦或是死于野兽之口,对燕州士族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就连现在戾王要为战死的边卒办大祭,士族也觉得戾王的真正目地是宣示自己的战绩,堂堂皇子怎么可能真心为小小边卒办祭奠? 唯一相信戾王是真心的,便是燕家。燕家三兄妹皆换了一身治丧的麻衣,带着重礼前往边城参加葬礼。 燕家管事和族人皆劝燕九,派个人去就行了,不必亲自到场,谁都知道戾王是想借机发难。 燕九笃定地道:“戾王再怎么发难,也不会对燕家发难。我真心敬佩戾王,这场葬礼我要亲自到场。” 至于燕十一和十二娘,燕九说了他俩可以不去,但他俩坚持要去。 特别是燕十二娘,她听说戾王受了重伤,心疼不已,她能见到戾王的机会不多,她珍惜每一次相见。 郑朋朋是第二个到边城的士族,他披麻戴孝,被族人用软轿抬着,到了边城又用轮椅推着。 郑家的大半珍宝被郑芸转移,无法转移的田产店铺,郑家拿了离边城近的万亩良田田契,准备送给戾王。 这是李恒给郑家其他人的建议,想活命,只能用最谦卑恭敬的态度去求戾王。 戾王此人虽手段残酷,但他吃软不吃硬,郑家和他的矛盾主要是郑芸干的,郑朋朋从坟墓里出来之后就病倒,郑芸所做之事他一无所知。 相信跟戾王据实以说,再送上重礼,真诚祭奠边卒将士,戾王不会赶尽杀绝。 听说燕家、郑家和李州牧都带着重礼出发,燕州士族皆行动起来,生怕落后于人,被戾王追责。 当他们来到边城之后,亲眼看到现在的边城,看到垒成京观的鞑子尸体,才知那一战是何等惨烈。 此刻的边城还冒着浓烟,一片焦土之中还能看到烧死的战马尸体,城墙旁边没被焚烧之处,土地被鲜血染成黑褐色。 好像踩上一脚,都能踩出血肉一般。 被火焰燎烧的枯草丛中,还有带着血肉的断箭、断刀,甚至能找到残肢肉块。 亲眼所见的感觉,比任何文字形容,语言流传都来得让人震撼。 鞑子的凶残狠辣,边卒的勇猛无畏,火器毁天灭地之能,戾王的孤注一掷,以焚烧一城换取整个边关太平。 这一刻,凡是见证之人,无不心生敬佩。试问天下,还有几人能有如此魄力? 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将种田打猎的边卒军,训练成一支能和鞑子抗衡的精锐。 将破旧不堪的边营,变成鞑子大军的葬身之地! 鞑子可是一个都没逃出去!那可是鞑子啊! 他们以前只能纵容默许鞑子在城外打秋风,抢些边民百姓。甚至还怕鞑子不满意,暗中送些粮草。 只求他们满意之后赶紧走,一年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戾王用真实一战告诉他们,以后的边关不再是委屈求全,不再是献祭百姓以求平安。 而是,用战火打回去! 凡敢犯我边关者,让你有来无回! 士族们相视一望,一个念头在心中浮现,燕地的天,真的要变了。 以前在他们看来,戾王行事张狂、毫无礼法,像个跳梁小丑,让人生恶却又无可奈何。 冷眼旁观戾王和郑家的荒唐事,等着看戾王连郑家都治不住,在燕地像乞丐一样夹缝求生。 可这一战,这座还冒着浓烟野火的城池,那些鞑子尸体垒成的京观告诉他们。 戾王并非没有对付燕地士族的能力,只是不想将拳头对向自己人,但你们若是敢轻视他,便是引火自焚。 有些家族只派个管事或是旁支来的,立即派人回家给家主送信,赶紧亲自来祭拜啊! 锦岁带着顾长萧,最先见的是燕九,连李恒求见,她都让人回一句:“王爷没空,大人去灵堂祭拜就好。” 没错,戾王专门为战亡将士设了灵堂,无数士兵牌位由高到低排的密密麻麻,不论来者是什么身份,都得恭敬地焚香祭拜。 燕九送上自己许诺的赏金,关切地问锦岁:“王爷的伤势如何?” 锦岁勉强一笑,抬抬手:“小伤,养养就好了,九郎不必挂怀。” 燕九看了一眼顾长萧,很隐 晦地朝锦岁使了个眼色,锦岁心一动,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她看到顾长萧的嘴角抿了抿,这是熟悉顾长萧之后才解读出来的微表情,咱们真戾王很不爽。 锦岁猜测他肯定后悔没把身份换回来了,被当成真的戾王护卫,谈事还要避开他。 帐篷里只余两人时,燕九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个地址。 “郑芸的藏身之处。”燕九轻声道。 锦岁心一喜,她虽然有信心找到郑芸,但肯定要费上一些时间,有燕九帮忙那就省时省力了。 她也明白燕九支开其他人的原因,毕竟都是燕州士族,燕家肯定不能明面上帮戾王对付别的士族。 感激地道:“多谢九郎,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燕九郎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边城重建,王爷有用得上燕九的地方只管开口。” 锦岁毫不客气:“确实需要人力,我的人都有伤,你能不能借我千儿八百个青壮?” “这眼看要冷了,总得把过冬的住处盖好。” “放心,我不会扣在边城不放人的,来干活管吃还给工钱。” 燕九郎低头一笑,想到之前城里的传言,不论是人是狗路过边城,都得拉来干活。 “工钱就不必了,明日我便十一带人过来。” 这时帐篷外面传来顾长萧的咳嗽声,锦岁忙道:“多谢九郎,今日忙,我就不招待你了。” 燕九站起来道:“我去给将士们上柱香。” 他离去时和顾长萧擦肩而过,两人相视一望,淡淡地点了下头。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锦岁感觉到一丝剑拔弩张。 顾长萧没直接问两人在密谈什么,只是别有深意地道: “燕九郎聪慧狡诈,你少跟他单独见面。” 第82章 问责 锦岁低声道:“以前我还担心被他发现身份,现在你人来了,他发现又如何?” “自我来燕地,燕家对我帮助甚多,燕九郎人挺好的。” 顾长萧想到两人初遇时,他也是这么评论自己的,你是个好人。 不禁眼角微抽:“你对好人的要求可真低!” 本想语重心长地劝她几句,燕地士族都不能相信,他们是看到你的实力才低头的,否则都跟郑家无二。 可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顾长萧来是告诉他,郑朋朋带着郑家人来了。 他们在灵堂前长跪不起,以求戾王的原谅。 锦岁想到郑芸,跟顾长萧商量道: “我只要郑芸和那夜作乱的郑家牛马的命,来祭奠牺牲的将士,其他人戾王大度不追究,你觉得如何?” 顾长萧认可地点头,软硬兼施才能更好地达成目地。 抹除郑家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震慑士族,同时利用郑家分化士族的势力。 他看锦岁的目光越发敬佩,小季道长的能力,比他想像的更强。当道士太屈才了,还是当本王的谋士吧! “另外,霍子安你打算怎么处置?必须要他的命吗?” 顾长萧心一动,反问道:“现在你是戾王,你准备怎么处置?若是活人比死人有用,留他一命也无妨。” 锦岁心里有谱,她担心顾长萧非要霍子安的命,毕竟那一路霍子安带人追杀,把顾长萧整的很惨。 如果不能拿生死跟霍子安谈,就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计划。 让人唤霍子安过来,他憔悴很多,一幅心死于灰的模样。 拱手要行礼,却不知这‘戾王’该唤谁,看看顾长萧又看看锦岁,最终道: “王爷若要杀在下,请一定要将我的战功所赏,记到牛大的孩子头上。” 军功是可萌荫子孙的,像牛大战死,他的长子成年之后,是可以直接进边军的。 但他的次子却不行,霍子安说将战功给牛大的儿子,意思就是次子能用他的军功萌荫。 锦岁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可是行刺戾王的重犯,继承你的军功,是让牛大的儿子替你坐牢吗?” 霍子安一怔,猛地抬头看向锦岁,但又不敢强辩什么,最终咬牙道:“那我的赏金,都给牛家。” 锦岁不知道他在牛大手底下做挑粪工时,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霍子安对牛大的愧疚之情这么重。 这是她永远也不会懂的男人之前的情谊,军中本来就是最容易建立生死羁绊的地方。 谁能相信,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形容战友情的呢?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不光能抹去你身上的罪名,还能让你光明正大地记下军功。” 霍子安第一反应是看一眼顾长萧,见他不置可否,心中不禁感叹,只能任这假戾王拿捏了。 拱手道:“属下任凭王爷差遣。”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这要跟燕十一说,肯定得交待的明明白白,他才懂是啥意思。 锦岁将那张纸条递给他:“你去找到郑芸,跟他说,我是个冒牌货……” 此言一出,顾长萧和霍子安皆看向她。 “你就是奉誉王之命来查我这个假戾王的,如今我在边城站稳了脚,凭你一人根本扳不倒我。” “但眼下有个机会送上门,那就是朝廷的钦差,钦差认识戾王,只要跟钦差联手,必能铲除我这个冒牌货!” “再将郑朋朋的做法告诉他,献上万亩良田,从此郑家任假戾王差遣。” “郑芸一定会跟你联手,你亲自带他与钦差团见面。” 霍子安从开始的疑惑到现在的敬佩,同时还有对郑芸的同情。 这一计不可谓不毒!光明正大地挖火坑,郑芸心甘情愿地跳,然后烈火焚身。 戾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郑芸骗回来杀了。 戾王确实是假的,钦差团肯定也会查,可谁能想到,真戾王不光不是假戾王的敌人,两人还是同伴! 甚至就眼前所见来看,这真戾王给假戾王当护卫了! 霍子安再一次庆幸自己那一夜没趁乱逃走,不然他的下场肯定比郑芸还惨。 “这是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是,钦差团中有誉王的人,你负责找出来。” “完成这两件任务,本王便不追究你 刺杀之罪,还会上书朝廷,以后你就在本王手下任职。” 霍子安很想说,你不追究罪名,能不能放我离开? 可转念想到他彻底得罪了誉王,离开又能去哪?估计出了燕地,就是死路一条。 并且,他想替牛大看着他的孩子们长大。边城的条件如此艰难,没有父亲的三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吗? 故而他拱手行礼:“属下,领命!” 霍子安走后,锦岁和顾长萧去灵堂前,当众见郑朋朋。 郑朋朋挣扎着从轮椅上跪下,重重磕头,还拉过他才三岁的小儿子磕头: “求王爷,饶过郑家满门。” 一时场面极度寂静,在场所有士族皆屏息静气,只有火盆中黄纸燃烧的声音。 仿佛戾王要宣布的不是郑家的生死,而是他们的生死一般。 锦岁先上前给灵堂上了柱香,没回答郑朋朋,而是问李恒: “本王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李恒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几乎是小跑着上前递上一物:“回王爷,燕州军三千将士名册在此。” 锦岁接过,高举那名册对在场士族道:“据本王所知,燕州军一半人来自各位族之中。” “边城一战,燕州军不尊军令、临阵脱逃,见到鞑子如羊见狼一般怯战,至于我边卒死伤惨重。” “死在战场上的燕州军,本王不追究其怯战之罪,但凡是脱逃者,一律按军规问斩!” “这些逃兵便由各位将人押至边城,本王给你们三天时间,三日后没有送到边城的逃兵,本王只能问责于其族!” “介时别怪本王问一个包庇之罪!” 众士族听罢皆是愁眉不展,即惧戾王之势,又恨戾王之严。 再观一旁士气高昂的边卒,今日若不答应,只怕连边城都没法离开了。 众人先是看向李州牧,只见李恒全程低头,佯装没有察觉到众家主灼热的视线。 第83章 告祭英灵 众士族家主心中暗骂,这个李恒果真是个墙头草,这是彻底给戾王当狗了! 又看向燕九郎,燕家是燕州士族之首,燕九郎又是最先跟戾王示好的士族,燕家还和戾王有合伙的生意。 燕家儿郎有不少在燕州军中,只要燕九郎反对,他们立即同仇敌忾。 你戾王虽强,有那个火油,难道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吗? 我们来祭奠战亡将士已经给足你面子,你还要赶尽杀绝! 燕九没有回避众人灼热的视线,坦荡抬头问戾王:“不知逃兵之中,有多少燕家人?” 锦岁看一眼李恒,他瞬间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名册快速翻查,连念了十三个名字: “燕家主,这十三人是燕家逃兵。另有燕家四十八人,战死在边城。” 燕九郎高喊一声:“十一郎,你立即回城,将这十三人带到边城,交给王爷处置。” “他们当初既选择从军,就要遵守军规军纪,我燕家最不耻逃兵!” 又对锦岁道:“王爷,不必等三天,燕九今日便给您一个交待,给牺牲将士的英灵一个交待!” 此言一出,众士族纷纷怒气难掩,却又不敢质问。皆暗骂燕九,这是被戾王灌了什么迷魂汤? 堂堂燕家主,在戾王如此暴政之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锦岁再次举起名册高声问:“在座各位,谁反对?” 周家家主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如此庄重场合,到底没敢像上次李恒开会一样倚老卖老。 这可是戾王的地盘,当众反他,会给家族带来杀身之祸的! 见连周家主都沉默,再也没人敢强出头,皆拱手道:“我等会将逃兵送归,任凭王爷处置。” 说到底,士族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惧怕戾王的武力是其一,其二就是没把那些逃兵的命当回事。 要是逃兵之中有他们的嫡系儿孙,你看他们还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不? 旁支旁系的命不重要,保全家族才是最重要的。 要说燕家的举动是不反对戾王,那郑朋朋则是在卖命地支持戾王。 因为郑朋朋已经把那些逃兵和牛马带来了! 郑家护卫押着百余人跪在灵堂前,郑朋朋努力撑着没倒下去,拱手道: “王爷,郑芸逃离郑家时,带走了一些人。剩下的都在此,这些人有逃兵,有那夜抢夺物资的宵小。” “请王爷核对名册,按军规处置!” 那百余人纷纷磕头求饶,又是说他们是受郑芸指使,趁战时作乱。又是说是看别人逃了,他们才逃的,并不是带头之人。 锦岁让李恒和程榆核对,除了名册对上之外,程榆检查有没有冒充。 随即锦岁让魏主薄宣读他们的罪名,全部处以斩刑。 就在灵堂之外,当众斩首,以告慰英灵。 当血淋淋的百余具尸体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士族家主再无人敢生一点反对之心。 戾王可真狠啊!说杀就杀,不讲一点人情! 按理来说边城正是缺人之际,这些人留着做苦役、军奴不好吗? 或者让郑家出金银也换,趁机狠敲郑家一笔,从此彻底拿捏郑家。 没想到这戾王既不要人,也不要钱,是真的按军规处置,要这些人的命啊! 以前他们都觉得戾王行事没有章法,不懂规矩,毫不圆滑,现在才知他是真正的将夏律贯彻到底,依法行事。 “将这些尸体和鞑子的尸体一起,点火焚烧,告祭英灵!” 京观泼油,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 就在烈火焚天之中,将士的尸体下葬,军号吹响之时,百姓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自发为将士们送行。 生为人杰,死化国殇。魂兮归来,忠骨还乡…… 魏主薄痛哭着诵读祭文,锦岁和顾长萧两人,亲手将刻着战亡将士名册的英雄碑立于陵园。 风起,黄纸纷飞,悲哭声中,将士们的英灵不舍离开,他们会永远庇佑这片土地…… 这场隆重的葬礼,让黑羽营和屯田兵正式成为燕地第一军。 顾长萧说,戾王对将士的维护,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这将让燕地百姓对边军尊重起来,青年也会向往参军。 锦岁沉声道:“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给将士们一个公道而已。” 牺牲将士的公道给了,隆 重的葬礼,赏金和萌荫的官职,还有家人的抚恤,锦岁都当第一重要之事来办。 而活人的公道,她许诺的那一部份已经兑现,还有就是朝廷要给的赏赐。 她留下李恒召开上书朝廷的表璋折子,她一一问过几位将领,没有人想借这次军功离开边关。 程榆甚至不想借机跟程家取得联系,寒星、黑虎更是对朝廷的赏赐毫不在乎,一再说他们只要能在王爷麾下就好。 只有魏主薄,是锦岁之前答应过他的:“凭这次战功,魏大人可以回长安任职了。” 魏主薄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高兴,回长安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实现的。 他满脸不舍:“王爷,边城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下官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锦岁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他的圆胖脸上滚出两行热泪,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向锦岁解释: “可是,我的妻女在长安等了我六年!我被发配时,小女才两岁,呀呀学语,蹒跚学步,抱着我的腿哭着喊‘爹爹’。” “妻子宁死不愿意和离,带着孩子回娘家借住,受尽兄嫂的苛责。” “她们都在等着我回去。” “王爷,您原谅下官自私,下官并非不愿意在边关吃苦,只是我太对不起妻女,我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锦岁忙递帕子给他:“本王懂你的心情,我都跟程主薄说了,魏主薄你在边关多年,任劳任怨,我们都看在眼里。” “边关确实需要用人,但你的妻女更需要你。 你放心,有了这次的战功,本王会替你向朝廷求个好官职,以后你就能好好陪伴家人,弥补这些年。” 这是锦岁问过顾长萧的,虽然戾王是被发配边关,但在朝堂上还是有些人脉,请吏部关照一二,魏主薄带着军功回长安,能谋个好职位。 第84章 猛虎面前无沟壑 魏主薄很感动,再三说此生能有幸在王爷麾下当差,是他最大的福气。 他走之前把手头上的活交接出去,东海的盐田、伤兵的抚恤、银粮管理等等,事无巨细,写的交接本都近百页。 程榆故意说:“你怎么比女人还啰嗦,你就放心去当京官,以后魏大人就是咱们兄弟在长安的人脉。” “听到边城的事,你得在长安周旋一二啊!” 两人互怼了几年,但这一次魏主薄怼不出来,真诚地道:“你和弟妹生孩子一定要来封信。” 程榆老脸一红:“知道知道,你这也没啥好收拾的,带点咱们边城特产,赶紧走!” 锦岁给魏主薄举办了欢送会,没有歌舞,只有同伴们真诚的祝福。 临走前魏主薄提出一个私人请求,是为他女儿魏英求一本戾王签名的《三十六计》。 “呵呵,下官未能给孩子启蒙,回家后就教教咱们边城兵法。” 锦岁不光给了他一本签名加用“戾大无穷王”印的三十六计。 还从空间拿了能量棒、日常药品,用玻璃瓶装着,算是送给小姑娘的礼物。 魏主薄说,此生有机会,他一定带着妻女来边城一见。 他是带着荣誉,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期待回长安的。 燕十一也来了,这家伙好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再没有欠打的嬉皮笑脸,让人看了就想踹他的表情。 他之前送燕家逃兵来时,有点没脸见锦岁,把人交给程榆就匆匆走了。 但事后锦岁听说,他跑到力大无穷食肆的旧址那里站了许久,看着曾经的食肆变成一片焦土,听闻厨子和跑堂的都战死了。 他心情沉重地问了句:“黑大个呢?还活着吗?” 瘸着腿的黑虎被郝多金扶着骂他:“老子当然活着!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燕十一没有与他对骂,愧疚一笑地离开了。 搞得黑虎有点诧异:“这家伙吃不到鱼丸这么伤心吗?挨骂都不回嘴?” 这一次他来是奉燕九郎之命送帮忙干活的燕家青壮,另外就是给魏主薄饯行。 魏主薄骑马的身影消失在淡淡烟雾中,众将士高挥手喊着:“一路保重。” 燕十一郎也喊了两声,他转过头看到锦岁和顾长萧,又一次本能地想赶紧走,可脚步又顿驻了。 他期期艾艾地问:“那个,力大无穷食肆会重建吗?” 锦岁点头:“当然!整个边城都会重建,不过不是在旧址上建,旧城区就留做纪念。” 这是锦岁、顾长萧还有众人商议的结果,边城新址选在河道旁,河道变成护城河。 新城比旧城区扩大了十倍不止,毕竟旧城只是自己人喊边城,其实在外人看来就是个营地。 凭现在的资产肯定是建不起一座城的,但一座城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建起来的。 靠从燕州士族那里敲来的粮草,先把城池的地基、城墙还有营区建起来。 有和牧民做生意的贸易区,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交易时被马贼偷袭。 有流民区,流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山来赚工分,不用像以前一样躲躲藏藏。 听到确切答案,燕十一忙问:“那我还能做带盐人吗?” 锦岁心一喜,这上赶着送银子的,不要白不要。 “当带盐人有什么好的,干脆入股吧!就像咱们合作的酒楼一样,我这食肆也让你入股。” 燕十一连忙点头:“我愿意投资千两本金,缺的人手也由我来找。” 他答应的太爽快,到让锦岁生心警惕,冤大头也要自己骗来的才有成就感。 这么上赶着当冤大头的,总觉得不踏实。 “乌龟怎么对我边城重建这么感兴趣?” 顾长萧同样狐疑地看向燕十一,他对燕家兄弟两的反应截然不同,对燕九是抱着本能的敌意。 对燕十一则是像对地主家的傻儿子。 燕十一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本来这两天我要去参加斗宝大会的。” 锦岁附和地道:“哦,边城的事耽误你玩乐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燕十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属于成年人的凝重,和少见的愧疚:“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来看到一片焦土的边城。” “看到鞑子的京观,看到将士们的遗体,还有那些哭泣的军属。” “我突然就觉得,一心想着在斗宝会上出风头的自己,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没有边城拦着,没有你一心抵御鞑子,鞑子若是破了燕州城,燕州会怎么样?” 锦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鞑子不会破燕州城,真到了兵临城下的局面,燕州也不会化为焦土。” 在燕十一疑惑的目光中,锦岁接着说: “因为你们士族会投降啊!跟你们的祖宗一样,大不了从夏民变成北疆子民,你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士族,死的不过是草芥般的底层百姓而已。” 燕十一的目光中染上了愤怒,锦岁视而不见,笑道:“怎么?你觉得本王说的不对?觉得本王看不起你们士族?” “你回家问问长辈,翻翻族谱,看看地方志,燕地士族从夏民变成北疆子民,又变回夏民,都变多少回了。” 燕十一的愤怒变成咬牙切齿,但很快被沮丧和羞耻取代:“我很想反驳你,最起码我不会,我燕家不会再做北疆人。” “可若真有那一天,燕州城可没有戾王,能不畏死的带领万民御敌。那时即便我燕家不降,其他人也会降,我们,一样做不了什么。” 锦岁像表扬小孩一样道:“十一能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进步!改变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你既然已经发现士族的症结所在,那就该行动起来。” 燕十一用很开心的表情看向她,锦岁心道,还真是小孩子,夸两句就乐呵了。 没想到燕十一说:“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十一哎!” 锦岁:……你家的智商,是九成给了你哥,你和你妹分一成。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就是个游手好闲,无权无势的公子哥儿,有心无力。” 锦岁白他一眼:“送你一句话。” “猛虎面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 “就看十一你是想做猛虎还是怂人。” 第85章 同居一室 燕十一最近来边城来的很勤,他说是奉兄长之命,来监工自己的人有没有偷懒的。 锦岁估计是燕家怕她把人扣下来不还,才让燕十一每天来点人数的。 顾长萧听了她的猜测之后,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小季道长能和燕十一说到一起,某种时候这两人的想法挺一致的。 燕十一每次来都会带礼物,多是吃食,说是边城才遭战火,物资匮乏,戾王还有伤,他从家里多拿点好吃的给戾王补补。 送过造型很丑,甜的腻人的点心,锦岁尝一口都给黑虎拿到伤兵营了。 燕十一还非要追问她对点心的评价,锦岁敷衍地说‘很好吃’,最起码糖份足。 带过药材比食材还多的汤,味道跟广式凉茶有一拼,锦岁喝一口照例送给黑虎。 没想到连黑虎也受不了,喝一口之后倒给了猎狗,然后猎狗也不吃。 燕十一再次问她要好评,锦岁才感觉出不对劲来:“这是燕姑娘做的吧?让她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不光浪费时间,还浪费粮食!你有这闲功夫,多往胭脂作坊跑跑多好! 这天燕十一送来一箱银子,足有万两,喜滋滋地道:“先把力大无穷食肆建好,好久没吃鱼丸了。” 锦岁笑问:“发财了?你哥知道你拿这么多银子投资食肆吗?” 燕十一骄傲地道:“这是我自己的银子,兄长才不管呢!” 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没等锦岁追问,就自己说了出来:“我把那盏七彩灯卖了。他们都心急参加斗宝会,很容易卖出去。” 锦岁惊问:“你卖了一万两?” 你们贵公子的银子这么好赚的吗?看来不管是我五千卖给金子林的镜子,还是八千卖给你的灯,都卖便宜了啊! 然后就听燕十一道:“是两万两!那七彩灯天下独一无二,要不是本公子急用银子,等等再卖,价格能更高。” 锦岁:……亏大发了! “对了,那天我回家问我哥,就我想做点什么改变,应该怎么开始?” “我哥说让我多读书。” 锦岁很认同:“你哥说的对。” “所以我决定读三十六计,你那教材给我一本,我去听程主薄上课。” “一千两银子一本,给你友情价八百两。” “你卖别人都是一百两,到我这怎么就成了八百两?” “那能一样吗?别人可不包售后,程主薄的课无价好嘛!” 燕十一咬着牙:“八百就八百!算你狠!” 燕十一气呼呼地拿着书离开后,顾长萧问她:“王爷准备拉拢燕家?” 锦岁看着他道:“我是替你拉拢燕家!我们要把朋友搞得多多,敌人搞得少少,才有利于发展嘛!” 我假扮戾王上瘾有情可愿,你这个真戾王咋搞得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再说,你没发现我们与鞑子一战,对周边人的影响很大吗? 不光是边城的将士、百姓,连燕公子这样的纨绔子弟,也开始思考燕地的未来。” “这是好事,影响或许一开始不明显,但这东西就像火种,只要在心底留下一点,总有一天会燃烧起来的。” 顾长萧点点头:“你想利用燕十一影响燕地的年轻一代?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试着影响家主一代?” 锦岁摇头道:“当初魏主薄也是这么劝我的,应该试着和燕地士族家主交好,才有利于边城的发展。” “可我拒绝了,那些老东西在燕地是山高皇帝远,霸道惯了。戾王若是主动示好,他们只会端着士族的架子傲慢以对。” “再说,老东西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既不肯学习新的事物,也不会接受改变,鼠目寸光,固执已见,跟他们结交没有意义。” “不如去吸引年轻人,慢慢影响改变他们的观念,对边关的发展才更有利。” “当然这只是我的拙见,以后边关怎么发展还得你亲自来做决策。” 顾长萧赞许地道: “小季道长所言极是,并且据我观察,你与燕家结 交,并没有刻意讨好,反而是燕家被边关新事物吸引。” “只要依你所想来建设边城,我们边城会比燕地十六州都要吸引人。 吸引人才、百姓、青年才俊前来,边城会成为大夏的门户,再也不必惧怕鞑子侵扰。” 锦岁正欢喜顾长萧认同自己的决策,突然听他猛地转个话题: “小季道长,你可愿永远留下,与我一起经营建设边城。” 锦岁小声道:“这不好吧?等咱们把身份换回来,我还留下不利于你的管理啊!” 真假戾王都在,你让将士们怎么转变过来?多尴尬。 “再说,我还要听阿爷和锦安的意见。” 阿爷一直想回家乡,锦岁一心想替凌父昭雪,至于她自己,灵魂还是飘泊的,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还未找到。 她没办法一口答应顾长萧。 她还担心的一点是,跟顾长萧坦白凌父的事,他会不会知道凌父有一儿一女,而不是有两个儿子,从而怀疑她是女子? 就目前的局面来说,锦岁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被曝光。 顾长萧没有再劝,而是笑道: “季道长这几天就会过来,钦差由我应付,只是霍子安还未有消息,不知刺客他有没有找出来?” “所以,这几天你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锦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毕竟她身上的伤还要换药,临时营地的房子不多。 不和顾长萧住一屋,他只能睡在屋檐下,那她这个假戾王就真的鸠占鹊巢了。 锦岁再一次跟他确认:“只要解决了钦差团刺客的麻烦,咱们就把身份换回来?” 顾长萧摇头:“等朝廷的封赏圣旨下达,我们再换。” 锦岁没有犹豫,这事关将士们的前程,她之前给寒星等人许诺封赏,只敢许金银,从不敢许升官。 就是怕到时候自己无法兑现承诺,如今好不容易给将士们挣得一次封赏,万一因为真假戾王的事给搅黄了,她更加对不起将士们了。 如此,就忍忍! 即便跟顾长萧同居一室再不方便,她也要忍着。 第86章 毫无暧昧(感谢松鼠宝贝的打赏) 其实顾长萧是个很好的室友,没外人的时候也不会仗着自己真戾王的身份苛刻锦岁。 小草屋只有一张床,晚上锦岁很自觉地提出自己打地铺,结果顾长萧二话不说用两张板凳一并躺上,床给了锦岁。 主要是和他同居一室不方便进空间,虽然进空间后再出来,时间上没影响,顶多顾长萧会发现,她有那么一、两息时间魂飞天外。 但绝不可能猜到锦岁干啥去了,可她没法解释,为什么一眨眼她换了干净的衣裳、伤口重新包扎了。 甚至,她连上厕所都不能次次在空间上。 说到这个那叫个尴尬啊!她习惯了在空间上洗手间、洗澡,头两夜和顾长萧一室睡,压根没去想这个问题。 还是顾长萧提出:“你伤口不能沾水,这几天忍忍不要沐浴。” 顾长萧已经从将士那里听说过,戾王一到边城下达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所有人每天要洗澡,三天洗一次头,绝不能身上脏臭长虫。 他理解的是小季道长在道观干净惯了,自然也见不得别人脏臭。 洗澡这个还能糊弄,当第一天夜里顾长萧发现她没起过夜,白天特地留意,因为忙着战后的各种问题,两人几乎是脚不沾地。 可顾长萧还是注意到,小季道长喝了很多茶,但没如厕过。 第二天夜里他就给床下塞了个夜壶。 见锦岁依旧没用,他很隐晦地提醒道:“我知道你的身体……多有不便,你要是起夜,说一声我出去,不要强忍着。” 那一瞬间锦岁心中警铃大响,脑海中只有一句话盘旋‘他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什么状况?发现我是女扮男装了? 结结巴巴地问出:“你,你知道我身体什么不便?” 顾长萧本来想糊弄过去,毕竟都是男人,那方面的事对男人来说,是尊严,是逆鳞。 可他想跟小季道长交心,想两人能成为挚友,所以还是一次把话说开了好。 他在板凳上坐了起来,昏暗的烛光中,看向床上的锦岁:“顾道长都跟我说了,没想到小季道长你这么不容易。” “你放心,我不会因此看轻你,司马迁也曾受过宫刑,同样能名垂千古。小季道长有经天纬地才……” 锦岁猛地坐起,抬手道:“等一下,夸我的话先缓缓,你先告诉我,我阿爷跟你说什么了?” 还经天纬地之才,我自己听了都尴尬!这个时代老板为了留住员工,也是啥昧良心的话都夸得出来吗? 当得知戾王抢强郑家美妾,与燕家贵女纠缠不清的流言传遍燕地,顾长萧在气愤她坏了戾王的名声时,凌爷爷告诉他。 季岁从小就没了命根子,是个阉人。 锦岁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要是拿镜子一瞧,肯定很精彩! 不愧是我爷! 咱们祖俩的脑回路还挺像啊!我这边才说自己不能人道,你那边就来个我是阉人! 不能人道顶多算病,阉人那是直接连工具都么得了。 阿爷你是真不把你大孙的名声当回事啊! 估计凌爷爷和自己想的一样,季岁干出丢人的事,名声毁了,跟我凌锦岁有啥关系! 见锦岁表情不对,顾长萧疑惑:“难道季道长所言有虚?” 锦岁忙道:“没虚没虚!我确实打小就被、哪啥了。 当年想进宫没进去,要进去了说不定我现在是你身边的小太监呢!” 顾长萧见他没有因身体残缺而有丝毫自卑,这才轻笑道: “所以小季道长不必担心我会嘲笑你,你们如厕确实不太方便,但你也要顾忌身体。” 锦岁哭笑不得,我现在算什么?女扮男装升级到男扮阉人? 顾长萧你堂堂皇子也太无聊了一点吧?竟然连我没有有如厕都关注着! 她猛地又反应过来,顾长萧对自己这么宽松,毫不介意自己坏了他的名声。 他人来到边城,还让自己继续当戾王。 这是想着自己是个太监,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成为他的威胁,所以才这么纵容 的吧? 你看上位者忌惮的人,忌惮武将文官一方霸主的都有,听说过忌惮太监的吗? 转念一想,自己要不是‘太监’,顾长萧这般信任一个才立下大功,在军中威望极高的假戾王。 那他才是脑子有问题呢!早死在长安的宫变之中,也不可能活到边城。 锦岁很快释然,反正咱这个戾王也做不了多久,做好最后一棒,给边关将士争取更多权益,季岁就能光荣下岗了。 为了糊弄顾长萧,锦岁只好少进空间,夜壶当然不能用,咱用公共厕所。 前世看小说,人家男女主共处一室,那叫个暧昧又浪漫! 啥香肩小露啦,睡梦中不自知地滚到一起脸对脸啦,女主说梦话被男主听到啦…… 换到咱,顾长萧是真心把她当残疾人看,她也是真心防着被顾长萧看出破绽。 毫无暧昧可言。 锦岁自我安慰,只能说明顾长萧不是男主嘛! 牛马打工人和创业期老板同居一室,能有啥浪漫的。 因为自从那一夜顾长萧在鞑子刀下救了锦岁,两人便形影不离,食宿一处。 黑虎曾小心翼翼地问锦岁,他养好伤还能不能做王爷的亲卫? 锦岁忙趁自己还是戾王,给黑虎升职成八品校尉,拍拍他的肩膀道: “以后你要负责训练新兵,带好队伍。” 黑虎看一眼顾长萧,当时没啥反应,但过后锦岁听说,黑虎曾找顾长萧‘练练’。 说是怕他的能力保护不了王爷,结果自不必说,从骑射比到武器,再到赤手空拳,都是顾长萧赢了。 两人是在军营中比的,引得很多将士围观,顾长萧的功夫得到一众将士的敬佩。 寒星和程榆等人丝毫不怀疑顾长萧的身份,对他和王爷形影不离也没啥话说。 到是来边关来的很勤的燕十一郎察觉到不对,先是问黑虎:“你不要黑大个跟着你了?” 锦岁笑道:“黑虎升职了,你这么挂念他,送个礼啊!” 燕十一朝顾长萧挑挑眉:“这位将士叫什么?你们俩怎么吃住在一起的,以前黑大个都没这样。” 他说完示意锦岁附耳低头,锦岁不疑有他,附耳过去,只听这人用很贱的语气道: “这人长的挺英俊啊!难道王爷好不成女色,改好男色?嘿嘿。” 锦岁一脚没踢出去,就见顾长萧长臂一伸,揪着燕十一的衣领直接把他扔远远的。 第87章 红火的胭脂斋 “君晏清别的眼光可以,就找的贴身护卫的眼光太差劲了!黑大个讨人嫌,这个新来的更讨人嫌!” 燕十一郎揉着摔青的脸,一边吃着婢女剥好的桔子一边对燕十二娘说。 见桌上有几瓶新香膏,他随手拿一瓶嗅着: “瞧,君晏清连胭脂水粉都懂。听说这香膏卖的很火了,城里来参加斗宝会的公子哥儿,让小厮排着队等买。” “如今去怡红楼吃酒,里面的姑娘不要金银首饰,就爱这香膏口脂。” 燕十二娘放下手中的账本,眼神凌厉:“二哥去怡红楼?” 燕十一郎一个激灵,连忙摆手:“我听说的,我才不去呢,被大哥知道会关禁闭的。” “最近我成天往边城跑,别说吃酒,连吃口茶都难。” 燕十二娘很想打听一下戾王的近况,又怕二哥嘲笑。 想着赶紧算好这个月的账目,把一部份分红亲手送到边城去,那时就有机会和戾王光明正大的见面。 燕州城每年一次的中秋斗宝会,燕地各州年轻公子小姐齐聚燕州,让她的胭脂斋生意红火的很,好几样都卖断了货。 特别是有红参和珍珠粉的高级香膏,听说是来自宫廷秘方,燕地的贵妇们求之若鹜。 还有那用白瓷管装着的口红,轻轻一拧,红色的口脂出来,在唇上轻涂两下,便红艳动人。 比唇纸好用多了,当众补妆也不麻烦。如今燕州贵女们,人人以集齐口红色号为荣。 燕十二娘有燕家老管事帮忙管理,靠这几样新型商品,很快就将胭脂斋办成燕州第一红火的胭脂店。 货物永远都是供不应求,就这一个月的利润,都有几万两银子! 燕十二娘以前从不关心钱的问题,更不会看账本。 可如今她知道戾王缺钱,边城重建需要很多钱,她能帮戾王做的,就是让两人合作的生意红火。 她很清楚,自己和戾王是没有未来的,可就是忍不住,想见他,哪怕只是帮他做一点事也好。 听二哥提及戾王,她佯装无意地问:“你说王爷的亲卫怎么了?” 说到这个燕十一就来气: “一个小白脸,说是从长安来的旧卫,嚣张的很,气性比君晏清还大,本公子开个玩笑,他上手就打人。” “要叫王爷!王爷好性,你也不能这般直呼他的姓名。你说什么了?” 燕十一嘿嘿笑道:“我也不是胡说,他俩同进同出,吃住在一个屋。这君……王爷,娶不了女人,倒跟男人这么亲近。” 燕十二娘又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燕十一一缩脖子: “玩笑,开个玩笑!听说长安那边流行龙阳之好,万一戾王也好这口呢。” 燕十二娘大怒:“二哥你再胡说八道我告大哥去!你这话是能在妹妹面前说的吗?” 燕十一郎忙哄人,真告诉大哥他铁定挨揍,他也不是口无遮挡,就是想打消妹妹对戾王不切实际的幻想。 见燕十一郎连着好几天没来边城,锦岁也没放在心上,这家伙说是来看着燕家人干活,又要听程榆讲三十六计,看来也是三分钟热度。 这两天锦岁的腿伤大好,能骑马了,她便抽空去了一趟东海看盐田,带着屯田营的刘校尉一起去的。 她想了想这盐田最终还是交给屯田营的好,黑羽营是军队,要训练、剿匪、作战,再分心搞盐田,实在不像话。 有了共同抵御鞑子守护边城的那一战,屯田营和黑羽营越发亲如兄弟,加上顾长萧人也到了边城,锦岁不用担心管理疏漏。 盐田这样重要且机密的事,她觉得能放心大胆地交给屯田营了。 顾长萧自然也跟着同来,锦岁也是为了让他看看屯田营的田地。 毕竟把人家的边城烧了,总得让他看到自己来边城后的作为。 往东海一路,锦岁不时给他介绍: “那一片河滩下的田地,新开荒的,以后种咱们的新作物,高产的很,种个两、三年,边城人口再多也不缺粮。” 刘校尉趁机道:“王爷,说到这 事属下还有一事未向您上报。咱们育苗的试验田,被战火烧了一半。” 锦岁大惊:“哪一半?土豆苗还是番茄苗?趁天还暖和,赶紧补苗!” 她没怪刘校尉没及时上报,因为自从边城一战之后,活着的人都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当十个人用,特别是刘校尉,屯田营那边的事都归他管。 再说苗田被烧,上报她也没用了,所以推迟上报她能理解。 刘校尉忙道:“已经补种,大棚也在搭,便是突然霜降也不怕冻坏苗。 烧的那一半田土豆、番茄和红薯苗都有,属下算了算,活着的苗还够种五亩地,明年春天咱们再大规模种。” 顾长萧听他们说的三种新农作物,在来边城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咱们戾王对边城的人说,这是西域进贡长安的种子,他从长安带来的。 边城的人都信了,可顾长萧很清楚,长安才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小季道长,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新作物种子的呢? 他没想去深究,因为朝廷非常重视新的农作物,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曾经波棱国向大唐进贡波棱菜种,得到大唐重赏。 各国对自家作物种子看管极严,都知道高丽有好棉种,可不管是官方渠道还是商人走私,都无法从高丽弄回大量棉种。 若小季道长想向朝廷求什么,这三样新作物走道家的路子进贡,不管是为季道长求个道观,还是求个爵位,都没问题。 可他却什么也没求,就这么直接给了边城屯田军。 顾长萧看锦岁的目光越发充满敬佩和惜才,他一定要留小季道长在边城! 恰在此时路过一片绿油油的甜菜地,锦岁喜道:“上回来时这一片还在开垦,你们动作很快啊!” 刘校尉呵呵笑道:“之前郑家人在的时候,连夜开荒,趁没霜降,王爷提的几样菜都种了。” 甜菜主要是为了榨糖,但此刻看着大片的菜地,锦岁灵光一现,想到另一件事。 忙问刘校尉:“这一片菜地可有种菘菜和芜菁?” 第88章 从未怪过你 “芜菁?”刘校尉疑惑,这个菜名他没听过啊! “就是农家说的狗头芥,大头芥菜。长安那边叫芜菁。” 顾长萧:……长安也叫大头菜。 刘校尉再一次感叹王爷对农事的熟悉,一些纨绔子弟连五谷都不分,而我们王爷却对农耕一清二楚。 忙点指向远一点的畦地: “那些都是家常菜,为了存冬菜咱们屯田营也种了不少,还有萝卜,就在那一片,王爷可要去瞧瞧?” 锦岁喜道:“瞧就不必了,本王交给你一个新任务,让人把芜菁和菘菜混种一块地里,专留种子。” “收了种子再接着混种,继续收种,种个几轮之后,挑变异的、就是和两样菜种都不同的种子,放试验田种。” 刘校尉疑惑:“这是为啥?” “杂交,懂吗?就是两种同类型的菜混种,能结出不同的菜籽。 像果树一样,有些果树不结果,但嫁接一根结果树的枝,就能结果子。” 刘校尉久在屯田营岂能不懂,一拍大腿:“王爷是说这菘菜和芜菁能长出别的东西?” 锦岁点头:“多试种几轮,肯定能长出新东西,但具体会长成什么,本王不能保证。 不光是菜,咱们的麦子、水稻都能用这个方法育出高产种子。” 她当然清楚菘菜和芜菁能杂交出什么,就是后世最高产、最平民的蔬菜,大白菜! 真把大白菜给杂交出来了,再有盐、糖、辣椒,咱们边城就能增加一种新的特产,腌白菜。 见顾长萧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她低声问: “你不懂农事也没关系,刘校尉很能干的,以后咱们身份换回来,你有农事的问题就问他。” 顾长萧轻声问:“小季道长怎么会这么懂农耕?” 锦岁打哈哈道:“跟我阿爷学的,我阿爷可是什么都懂的!” “他常说技多不压身,啥都要懂一点。” 顾长萧回想季道长一路所为,确实是江湖百事通。 他趁机道:“等季道长来了,季家可以在边城置办家业。” 锦岁没接话,这人是有机会就想劝自己留在边城呢! 等走到那片仙人掌处时,看到燕家人在旁边新盖了草屋,一些工人正在搜集胭脂虫。 那管事远远看到戾王的队伍,便恭敬地等在路边,还备了茶水让众人歇脚。 讨好地笑道:“胭脂虫的用量很大,我等日夜搜集也跟不上,不知王爷可否派人去塞外找?咱们胭脂斋高价收。” 都用上‘咱们’了,这是为她赚钱,锦岁岂能拒绝? 有了之前寒星剿马贼,边城打鞑子这两场战事,相信最近几个月塞外都会很太平。 她让燕家管事派工人跟着,黑羽营派一支队伍保护加带路,带他们去塞外搜集胭脂虫。 看到有人在旁边挖地窖,她疑惑地问:“这是做什么?” 管事忙道:“为过冬盖的地窝子,怕有人伤到这一片仙人掌,冬天燕家也会派人看守。” 锦岁点头,指着远处的戈壁滩道:“燕家就在这一片活动,那里屯田营种的香料,你们的人别过去。” 燕家管事忙保证他们的人只会看护仙人掌区,没有王爷之令,绝不会乱走一步。 再离开时锦岁又跟顾长萧解释,戈壁滩种了茴香、孜然等香料,等成熟后就是咱边城特产。 而和燕家的生意,是跟燕十二娘合作的。 一听是胭脂水粉的生意,顾长萧顿生不解:“小季道长连这个都懂?” “略懂、略懂而已,你别看不起胭脂水粉生意,这生意做大后可赚钱了! 边城一穷二白的,能做的生意太少,这胭脂生意咱和燕家合作,得重视。” 她又斟酌地笑道:“那个,那胭脂用的配方是我家传的,我阿爷说要当传家宝。可这生意又是我用戾王的名义合作的,您看……” “等你我身份换过来,会和燕家说清楚,这生意是季家的。”顾长萧忍笑道。 锦岁大喜,和聪明人 交流就是简单! 忙笑道:“分红咱们对半分,我不占你的便宜。” 见锦岁笑的真诚多了,顾长萧心里有谱了,咱们的小季道长爱财啊!如此,到时候可用财来将他留下。 想到是和燕十二娘合作,顾长萧又试探地问:“小季道长对燕姑娘可有私情?” 锦岁先是一怔,私情?难道要我们百合花盛开? 这家伙该不会为了留下我这个人才,利用燕姑娘吧? 忙摇头:“绝无半点私情!我清楚的很,此生与儿女情长无缘。” 顾长萧却不这么认为:“长安不少宦官都有娶妻。” 锦岁吓一跳,千万别让燕十二娘知道啊!她可不想害了人家小姑娘。 想到之前魏主薄劝她的话,她笑劝顾长萧:“说到燕姑娘,她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王爷可以见见她,若是郎情妾意的,娶她可比娶长安的贵女好!” 顾长萧瞟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戾王不能人道之名传遍天下,娶不了妻的。” 锦岁噎住,不要这么小心眼啊! “这个可以证明的嘛,找几个医师自证一下就行了。” 顾长萧摇头:“算了,我现在可没心思想这事。” 锦岁想到燕十二娘曾经对戾王的质问,忍不住好奇道:“你是不是忘不了林小姐?” 顾长萧望向远方,眼神中充满落寞,还有一分让人心寒的愤恨,用很轻又很冷淡的语气说:“确实忘不了。” 那不是思念情人的语气,而是对仇人。 锦岁本能地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大老板的私事知道多了没好处。 万一那天和顾长萧散伙,他来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 她赶紧话题道:“李恒还欠咱们边城一条路,得赶紧催他安排人修。等往燕州的路修好,咱们就修往东海的路,在那边建个基地。” 顾长萧很快转变了情绪,轻笑道:“小季道长对边城的未来做了很多规划啊!才短短两个月,换了旁人只怕连边城都没转一遍,更别提做这么多事。” 锦岁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我情况不一样嘛,怕王爷怪罪,想着多做点事弥补一下。” 顾长萧看着她极真诚地道:“我对小季道长只有感激之情,从未怪过你。” 第89章 和顾长萧的东海之行 锦岁总觉得顾长萧在努力消除她的戒备之心,当然了,她能理解,换位思考一下。 若她是顾长萧,她也会想尽办法把‘小季道长’留下来,就凭小季道长假扮戾王这两个月在边城干的事。 在军中的威望,把燕州士族治的服服帖帖,把李恒一个墙头草硬是弄成一边倒。 小季道长的能力有目共睹,顾长萧只要不傻,都会想方设法留下她。 在顾长萧看来,如今的小季道长之于他,不亚于诸葛军师之于刘备。 别说三顾茅庐,就是三十顾,三百顾,他也要将小季道长留下。 锦岁觉得,要是只有她自己,她应该会留在边城,毕竟这里比别的地方更鲜活,对女子更包容,她对边城也有感情。 可她身上还背负着别的责任,她得为凌爷爷和锦安负责,还有凌父的案子。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担心跟顾长萧在一起久了,会被他发现自己的秘密。 凌家的事算不上什么秘密,等凌爷爷一来,他们肯定是要跟顾长萧坦白的,毕竟想给凌父昭雪,少不了顾长萧。 她担心的是女儿身的秘密,还有自己最大的底牌,空间的秘密。 顾长萧可谓是心细如发,连她如厕的问题都能发现,她再从大量从空间拿东西出来,肯定会引起他怀疑的。 顾长萧可不像寒星、黑虎那么好骗,也不像程榆那么随性豁达,对不明白的事从不深究,只要于自己无害,不会去管。 所以锦岁才会对顾长萧这么戒备,可她越是如此,顾长萧越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坦诚以待,只希望小季道长能留在边城,两人齐心协力建设边城。 两人心思各异都知道急不得,最起码要等身份互换之后,再提出下一步。 故而这东海之行两人还是将重点放在勘察上面,走出仙人掌区后,锦岁将话题转向和燕家合作的生意。 这次她当然没再提燕十二娘、儿女情长上面,单说边城太需要用钱,经商是必须的。 她知道长安一些权贵极度看不起商人,担心顾长萧也会如此。 顾长萧很快就听出来她在担忧什么,忙道: “就像你说的边城一穷二白,连边卒的军饷都常亏欠,武器铠甲配置不齐,甚至连过冬的粮草物资都不足。” “若不经商,只靠从百姓身上收税,那边城只会是压在燕地十六州百姓身上的重担,戾王永远也别想得到燕地百姓的支持。” 锦岁在马背上一拍大腿,不小心拍到伤口处,痛的她龇牙咧嘴地道: “你能这般理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总担心,你会怪罪我大开商道。” “燕地士族排挤戾王,咱们想到州城做生意,必须要找盟友,目前燕家就很合适。 胭脂斋和酒楼只是试路石,等其他人发现和戾王合作能赚大钱,都不用咱们费力去拉盟友,盟友自己就找上门了!” 顾长萧看一眼她腿上的伤口处,见没有渗出液体,这才放心地继续聊。 “说到盟友,你对付李州牧那一招着实够高,他如今对戾王是忠心不二。” 锦岁略有骄傲地一抬下巴,自从魏主薄走后,身边没个成天夸她赞她的,咱都不习惯了。 她对付李恒压根就没用什么招数,只是投其所好而已。 李恒最怕什么?怕燕州动荡,怕戾王告状,怕他袒护士族的事被放在明面上,朝廷一问责,他别说想调回长安,丢官丢命都有可能。 锦岁便给他一个机会,那就是边城打鞑子那一战,将李恒的名字也写到战功簿上。 李牧州是全力支持边城这一战的,战前为边城筹备物资,不惜得罪燕州士族。给边城调兵遣将,调了三千燕州军。 战后又帮着救援、追拿逃兵、抓拿作战的郑家…… 没错,嘴是上下两张皮,正反都能说。 锦岁拿着写好的军功薄给李恒看,直接问:“你签不签?” 那一刻她都能感觉到李恒的犹豫和痛苦,不签,送上门的政绩军功你不要。 你在燕州几年都没立下啥大功,这一 次戾王是半泼天之功送上门。 就像饿了多日,人家把饭送到嘴边,你张口就能吃,你张不张? 但是这个名一签,那你从此就跟戾王是一条船上的,不光在燕地士族看来,你是戾王的人。朝廷那边也这么认定了。 难道你能去跟誉王、皇后一派解释,你不是真心要帮戾王,是被逼无奈的? 你猜他们信不信? 李恒当时是哭着问戾王:“王爷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还有一年,就能调走了啊!” 锦岁拍拍他的肩膀,真诚地笑道: “因为本王对李州牧一见如故,我舍不得你走啊!再调一个州牧来,不像李州牧这么能干怎么办?” 李恒恳求地问:“我不签,王爷会如何?” 锦岁指着燕州军三个字: “不如何,只会如实上报,燕州军全员做逃兵,这些年朝廷给燕州军的军饷,也不知都用在哪里了?该不会是在李大人的银库里吧?” 她又指着郑芸二字:“郑家拿活人殉葬,郑芸能在燕州城闭城期间逃离,该不会是李大人纵容的吧?” 李恒猛地高声打断她:“我签!我签还不成嘛!” 锦岁亲自给他取笔研墨,笑道: “以后边城就靠李大人关照了,这路咱们快点修啊,军饷军资什么的,别让本王催,你多往朝廷催催。” “对了,边城的商贸一直没打开,李大人帮帮忙,燕州的商人多让他们往边城跑跑。” …… 顾长萧问她为什么这样送政绩留李恒时,她没正面回答,而是给他讲了个小故事。 “两军交战时,敌人箭楼上的弓箭手,准头很差,十箭有九箭落空。” “而我们的弓箭手是能将其一箭毙命的,你说这个时候我们要不要将对方毙命?” 顾长萧瞬间心领神会:“当然不能将其毙命!杀了这个不中用的,敌人派上一个神箭手,我军死伤更重。” 锦岁嘿嘿一笑:“所以咱们千万不能让李恒调离,他这个燕州牧要做的稳,做的长久,于咱们边城才有利啊!” 第90章 鱼油和盐田 把李恒留在燕州的好处还多着呢!他知道太多燕地士族家的秘闻,咱手里有他的把柄,不用担心他背叛。 因为背叛了直接杀了就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从士族那里贪来的钱还能用于边城建设上面,他现在等同于戾王的传声筒加钱袋子。 总之留着李恒比朝廷新派一个州牧要强太多!锦岁郑重地跟顾长萧说: “不光不能换了李州牧,还不许他辞呈,就让他在燕州牧这个位置坐的稳稳的。” 想到某事,锦岁又忍不住偷笑,瞟一眼顾长萧,她没敢说出来。 顾长萧替她说了: “小季道长在想,这李恒想破局,最好的法子就是跟戾王结亲,送个貌美的女儿到戾王后宅,才能保命又保住财富地位。对吗?” 锦岁一本正经:“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想。” 顾长萧瞟她一眼,接着也闷笑起来:“如此,这戾王不能人道,还真为我省去不少麻烦。” 锦岁赶紧扭过头不接话,这人竟然能这般不在乎自己那方面的名声,心态很强啊。 等能闻到咸腥的海风时,锦岁又兴奋起来: “我跟你说,说到做生意,城里都是小打小闹,要是能放开海商,咱们做出海的生意,那就真的是财源滚滚,别说养一个边城,养十万大军都没问题!” 顾长萧沉声道:“朝廷禁海多年,若能放开海禁,沿海州城的商贸确定会繁华。” 锦岁朝他眨眨眼:“难道你到现在还要死守规矩?这片海域可是戾王的封地。” 她没说的更直白,反正给顾长萧心里种下一粒‘海商’的种子,等到他需要大笔金银的时候,自然会走这条路。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缕浓密黑烟,空气中的腥臭味更浓。 刘校尉惊道:“王爷,前面营地是不是着火了?” 凡是亲眼看到火焚边城那一幕的将士,看到这样的浓烟无一担忧。 锦岁忙道:“大家放心,不是着火,只是在熬制东西而已。” 刘校尉没再多问,先派两人到东海营地去通报。 顾长萧小声问她:“你知道他们在熬制什么?” 这事锦岁没打算瞒他,程榆和寒星是知道的,并且鱼油火器也不可能做生意用,只能给边城做武器。 她点头道:“打鞑子那一夜用的野火,你是看到威力的,他们熬制的就是那东西。” 顾长萧大惊:“如此利器怎么能在东海边上熬制?这里人手少,防守差,被人抢去学去怎么办?” 在他看来军工用器,一定要严防死守,小季道长怎么如此不重视保密? 锦岁忙道:“这里是半成品,得拿到边城完工,你放心好了,就算有人看到也只当是食材,不可能往武器上面想的。” 这下子顾长萧越发好奇了,那一夜爆炸声如雷公降临,烈火焚天如火神降世。 那样神奇的武器,竟然在东海边上几十个人就能制出来? 他一直没追问小季道长那武器的事,就是担心小季道长怕他想强夺,他在耐心地等着小季道长坦诚相告。 不等锦岁自己说出来,顾长萧先道:“这武器秘方也是季家的传家宝吧?” 锦岁很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没错,确实是传家宝!” 顾长萧忍笑道:“等季道长来了,你们祖孙商量,只要是我能给予的,不管你们要什么,一定如愿。” 锦岁嘿笑两声,这大老板够敞亮。她最烦只画饼不兑现的老板,从某个方面讲,真跟顾长萧打工也不错。 很快他们就到了这个粗糙营地,十几个将士在浅滩区捕鱼,几人在那开膛破肚。 整条的鱼晒咸鱼,鱼腹中的内脏全部放在桶里,装满一桶就倒进大锅熬煮出油。 为防被人识破,锦岁特地叮嘱过,熬出来的鱼油混着鱼汤装桶送到边城,到时候再提炼一次装瓶。 看到王爷过来,将士们都很激动,纷纷洗干净手脸前来行礼。 他们已经从送物资的将士口中知道边城一战,很愧疚自己没帮上忙。 当时弟兄们舍生忘死打鞑子,而他们却在东海这里捕鱼晒盐。 听到熟悉的人战死,将士们都跪地嚎哭,痛骂鞑子和燕州军。 锦岁真诚地道:“这一战我们能赢,靠的是将士们的勇气,还有就是你们熬制的鱼油。” “没有那些火器,我们守不住边城,整个边关都会遭鞑子蹂躏。” “你们虽没直接参与此战,可一样立了大功。只有各司其职,边城才能壮大。” 顾长萧在那看翻滚冒泡的大锅,丝毫不在乎那腥臭味,想到河堤边上看到的火灶痕迹。 他忙问:“是不是不挑鱼?河鱼海鱼都能用?” 锦岁点头:“之前用的就是河鱼,量太少,我才借着晒海盐之名留将士们在东海,明着是晒盐,暗中是熬制鱼油。” 来时顾长萧最好奇的就是那盐田,他见过海盐,也知道若边城能有大量海盐有多重要。 可现在他更在意的是这鱼油,估计鞑子到死都不会想到,要了他们命的东西只是鱼内脏熬出来的油而已。 太神奇了!小季道长之才,旷古绝今! 顾长萧再看锦岁的目光,灼热的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让燕十一瞧见,又要造咱俩有龙阳之好的黄谣了。 赶紧小声对他说:“你放心,我已经将火器制做法教给程榆和寒星,就算我离开边城,你也不会缺火器用。” 顾长萧突然道:“小季……季岁,你可愿与我义结金兰?以后以兄弟相称。” 锦岁吓的连连摆手:“真不必如此!我会的东西都教给黑羽营了,真没藏私。” 顾长萧忙道: “我确实欣赏你的才能,想让你留在边城辅助我。但我也是真心想与你义结金兰,小季道长的人品才情,令人敬佩。” 锦岁忙打哈哈:“这个咱们以后再说,你看完鱼油我带你去看盐田,那才是重点。” 你现在欣赏小季道长的人品才情,想和他结义成兄弟。 可你若知道小季道长是女的,会不会羞愧的杀了我泄愤啊? 创业期的大老板为了留住人才,还真是啥都干得出来啊! 第91章 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锦岁拒绝和顾长萧结义,可他直接以‘季兄’相称,那亲热劲,让锦岁觉得他有所图谋。 就像后世大老板创业期,非让员工当法人一样。法人是那么好当的?搞不好我就替你坐牢去了! 锦岁本来还在犹豫,等凌爷爷来了,两人的身份换回来,要不要留在边城。 现在确定了,走!必须得走! 顾长萧这态度,要么想让我做打工人,为他累死。 要么想让我做诸葛军师,同样为他累死! 不要啊!我穿越后过的够惨了,现在还能脱身,和爷爷锦安去过安稳日子,再跟他牵扯过深,脱不身的法,又得打一辈子工! 她努力让顾长萧相信,自己真没藏私,带他看完鱼油之后,又给他讲了讲自己对后续鱼油火器的发展建议。 像火焚边城那一战,是提前埋伏,诱敌进城。这一招只适合守城时用,若我军进攻,可以试着将鱼油瓶绑在箭上。 咱改良弓箭,挑如黑虎这样的神箭手射击,一箭的威力便能让敌军大乱! “黑虎人有点憨,吩咐他做啥一定要说的一清二楚,不然他脑子转不过弯。 但他特别忠心、听话,力气大,箭术好,你千万别嫌弃他。” 锦岁知道顾长萧的旧卫个个身怀绝技,像那个抓了青锋的少年,功夫便比寒星和黑虎都要好。 她生怕自己和顾长萧换了身份之后,顾长萧看不上黑虎几个了。 顾长萧听她像在交待临别赠言一样,心一咯噔,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小季道长放下戒备,愿意留下来? “季兄放心,黑羽营是经过你调教的,都能当大用,我岂会嫌弃?” “不过,我看他们很听你的话,若你能一直指点教导他们,相信黑羽营会成为一支锐师!” 锦岁打个哈哈:“现在就是锐师!最起码比燕州军强。” “我又不会兵法功夫,我能教什么?我骑马都是寒星教的,几招花拳绣腿拿刀吓唬人,也是跟黑虎学的。” 顾长萧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可这《三十六计》,兵法极深,是季兄写的。” 锦岁连连摆手:“不是我写的!我是为了卖高价,故意这么说的。是世外高人所著,你别误会。” 顾长萧见他百般推去自己的功劳,轻笑一声:“可你抵御鞑子那一战,有目共睹。” 锦岁更不承认了:“那一战布局太过粗糙,让我军死伤无数,就连我自己,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也死在鞑子手里了。” 顾长萧没继续跟他辨证,而是翻着书页道:“我听闻你卖给燕九那一本是万两,与这本有何区别?” 锦岁笑道:“没区别,就是扉页写了个赠言,多用了两个私印。” 说到私印,她不好意思地道: “那个‘戾大无穷’的私印,当时是迫不得已,我不知道你的本名,又怕别人看出来,只能虚张声势,故意以这种方式糊弄过去。” “你要不喜欢,等身份互换之后,你再新刻私印,这个印就别用了。” 没想到顾长萧摇头道:“我很喜欢!” 锦岁:……你是脑子瓦特了? 许是锦岁的表情让顾长萧有点尴尬,他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道: “我是说,这个私印大家好像很喜欢,听说不少人买这本书,就是为了那个私印。我并不讨厌,可以留着。” 他突然又道:“你给燕九是什么赠言?能价值万两?” 锦岁忙解释:“不是啥私密赠言,放心,我没丢戾王的脸。他给万两是因为把这个赠言买断了,我不能再给别人写赠言。” “反正天下也没第二个傻子出万两买一句话,我当即就答应了。” 然后锦岁就觉得,顾长萧看她的眼神变了,有种害怕自己的优秀员工被别人挖墙角的感觉。 他道了句:“燕九此人心思深沉,你少与之往来。” 锦岁赶紧道:“以后就是你与他往来,我一个小道士,哪能跟这样的大家主往来。” 她越是这么说,顾长萧越担心, 小季道长喜欢银子,比起家底,现在的他可比不过燕九。 万一那时燕九以财诱之,小季道长去燕家怎么办? 可他的为人又做不出挑拨离间的事来,只能想办法让小季道长认识到,燕家配不上他! 说话间盐田地到了,远远就看到一片雪白,第一次来到海边的顾长萧,开始以为那是海浪,或者是沙子。 直到锦岁挥退左右,两人走向盐田处,她手一挥笑道:“王爷请看,这就是小道为您打造的盐田!” 把人家的边城烧了,总得拿出点政绩来,否则她都没脸要工资。 顾长萧没去看那波澜壮阔的大海,蹲下去看盐田,当看到这片雪白的沙粒,竟然全都是盐粒时。 他的心跳如雷,他是见过盐井、盐湖的,可这样的盐田却是平生第一次见。 他沉声问:“制海盐的法子可难?” 那鱼油制作的简单流程让他心惊不已,谁能想到具有那么大杀伤力的武器,竟然就是用鱼内脏炼出来的。 再看这海盐,从海水变成盐粒,想必一定很难! 然后他就听到小季道长用略有夸张的语气道:“一点也不难!就是把海水过滤一下,太阳一晒就成了!” “你看我就在东海留了几十个人,已经晒出了几万斤海盐,熬出千瓶鱼油。“ “这个盐田完全可以像农田一样,设立盐农户,让大量百姓来海边晒盐,税收的少点,既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又能富我边城。” “就是要保密,我一心要留下李恒也是为了这个,晒盐法说穿了太过简单,很容易被人学去,保密工作太难做了。” “但有李恒这个州牧帮忙做保密工作,咱们边城派来的百姓从流民里挑,最起码能为边城保密个两、三年,有这时间咱们边城也富足起来了。” 顾长萧最喜欢听她谈论边城未来的发展情况,特别是说‘咱们’的时候,好像她已经视边城为自家一样。 有那一瞬间,顾长萧甚至为了留下他,都想着让他一直当戾王也挺好。 两人沿着盐田道慢慢地走,锦岁一路给他说晒盐的原理,那一片是过滤池,前面一片是盐泥田,量少的时候靠人脚踩,现在量大,已经造出打泥工具了…… 不知不觉两人走了很远,走出盐田区后是细细的沙子,远处浅海滩还有将士在设捕鱼网。 恰逢夕阳夕下,半道残海铺水中,半个海面都是火红色。 海风吹着海浪,一簇簇地拍打在脚上。锦岁心血来潮,三两下脱了鞋袜,踩到海浪里。 见顾长萧站着不动,她笑道:“王爷也下来踩踩海水啊!可舒服了,你别怕,还没涨潮不会掉到海里的。” 顾长萧的目光顺着夕阳、海面最后落到她笑意盈盈的脸上,看着她踢着海水的脚,心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小季道长的脚,还真小呢! 赶紧转移视线,狠狠捏了捏掌心,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无法骗自己,这种感觉很不对劲。 这不是对一个男子该有的感觉。 猛地想到燕十一郎那张欠揍的脸,顾长萧暗骂一声,都怪他那日胡说八道,自己才会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我和小季道长清清白白,小季道长一片赤子心肠,我不该乱想的。 见他久久不动,锦岁提着衣摆小跑过来:“你是害怕海吗?” 她想伸手拉顾长萧,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密,何况这人还算自己的大老板。 只好以‘工作’诱惑,笑着指向海面:“我跟你说,这一片海域可有大用。把前面那些乱石移走,能做晒盐田。” “这一片浅海区咱们可以做浅海养殖,养些鱼虾、海带都成,以后就是咱们边城的特产。” “等银子宽裕了,咱就造海船,出海捕大鱼去,大鱼熬的鱼油不光能做武器,还能做灯油,鱼肝油还是大补。” “很多将士有夜盲之症,这鱼肝油最补眼睛了……” 她边说边往海里走,顾长萧不自觉地被她描述的画面吸引,如果真能造船出海,那边城便不是一座边城小城,而是能媲 美苏杭的大州城! 很自然地脱了鞋袜,学锦岁的样子一手提着衣摆,两人在浅海区慢慢走着,感受海水和沙子带来的美妙触感。 “没到边城之前,我以为流放边关,余生郁郁。” “如今听季兄之言,却觉得能流放边城,真乃此生之幸也!” 锦岁笑道:“本来就是如此啊!任何富裕城池都不是天生天长的,是靠咱们人力建设而来的。” “边城虽是边关,外有鞑子,内有士族,可边城地理位置好,依山傍海,物资丰富,只要王爷愿意用心建设。” “吸引流民出山,百姓来此安居,相信要不了几年,边城便比燕地十六州都要好!” 她是真心鼓励顾长萧的,边城百姓有多不容易她看在眼里,有时候上位者一个小小的决策,对百姓的影响都极大。 她希望顾长萧能将心思从长安的斗争中转移,专心建设边城,对底层百姓好一点。 就在这时,锦岁突然觉得脚底一痛,惊呼一声,抬脚想看是什么东西扎到,没想到一个海浪打过来,脚底一滑,往后倒去。 顾长萧本能地伸手拉她,却没拉住,压着锦岁跌入海中。 海水伴着沙子拍打在两人脸上,两人虽很快坐了起来,可看到对方一头一脸的沙,锦岁率先大笑起来,顾长萧也跟着笑了。 很快罪魁祸首被抓住,竟然是一只小海蟹,锦岁的脚底被钳子夹破流血。 顾长萧更担心她大腿的伤,忙握住她的脚腕,先帮她把脚底伤口处的沙子洗掉,撒了一层衣摆包扎。 锦岁被他那大手握着脚腕,觉得很不自在,脸都烧了起来,挣扎道:“这点小伤不用包扎了。” 顾长萧不听,继续包扎好。又去碰她大腿的伤口处:“快看看浸水了没有。” 锦岁大惊,单脚跳着后退:“没有没有,你别动。” 顾长萧本来只是单纯担心她的伤,她这一反应,瞬间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孟浪,同时脸也烧了起来。 忙道:“季兄别误会,我只是怕你伤口复发,若不能及时换药,伤势会加重的。” 锦岁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矫情,若是女子这反应还正常,两个大男人你这样很装哎! 难道你要说自己是太监,所以不习惯别人靠太近? 这话锦岁实在说不出口,太矫情了! 她反应极快地换了笑脸,主动上前扶着顾长萧的手臂:“我腿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不会轻易加重的。” “麻烦王爷扶我回营地了。” 顾长萧伸手扶着她的肩膀,上岸后帮她提着一只鞋,两人慢慢地往营地走。 只是顾长萧忍不住地想,小季道长的肩膀,可真单薄。 当天夜里,顾长萧很细心地打了一盆温水,要帮她清洗脚底的伤。 锦岁果断拒绝,自己清洗干净上了药。 因为营地简陋,只有她有帐篷睡,其他人都睡在草棚子底下。 虽然知道誉王的刺客不可能到此地来,但顾长萧还是习惯性地拿张草垫子,睡在帐篷外面。 这一夜,头顶是皎洁的月光,抬头就能看到月光倒映下的海面,耳中听到的是阵阵海浪声。 两人一个在帐篷里面,一个在帐篷外面,隔着薄薄一层布,都是久久无法入眠。 锦岁总是忍不住地想,两人倒在海浪中,他的手撑在自己身边,那一瞬间,他的脸近在咫尺…… 她不是单纯的小姑娘,虽然两世都是母胎单身,可她也懂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危险!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离他太近自己会变得不坚定的! 必须离他远远的,特别是自己还是小季道长。 要是知道小季道长对他有了别样的感觉,顾长萧会不会恶心到要杀了自己啊? 锦岁赶紧摇摇头,不让自己再乱想下去。 不争气地告诫自己,你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边城被你烧了,一群人在愁过冬,你得负责啊! 阿爷和锦安马上要来了,原主留下的任务也没完成。 戾王这个身份必须尽快交接,该给顾长萧交接的工作也要加速。 现在可不是乱想其他事的时候! 第92章 将他留下 翌日天才亮,营地便传来热闹的干活声,锦岁进空间解决个人清洁问题,她也顾不得担心被顾长萧看出来。 昨晚两人在海边弄得一身的沙子,不洗干净她浑身难受。当晚将士们去浅海沐浴,就邀请她和顾长萧一起去了。 她让顾长萧自己去,以怕伤口感染为由自己在帐篷里简单擦了擦。 结果就是一晚上没睡好,心里乱糟糟的,身上到处痒。 她在空间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多,虽说海边天亮的早,但将士们也起的太早了! 出了帐篷就看到顾长萧靠在草垛上睡眼惺忪,昨晚才洗过的长发有点凌乱,嘴唇紧紧抿着,好像在掩饰着起床气。 这样的顾长萧还真挺少见,锦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当两人眼神相遇时,顾长萧瞬间清醒。 锦岁赶紧扭过头不再看他,好像自己偷干什么坏事了一样。 不对劲!很不对劲! 凌锦岁啊凌锦岁,你现在是男人!男人啊!人设不能崩。 她伸了个懒腰,假装两人没有别扭地笑道:“将士们起的太早了,海浪声又大,没睡好吧?” 顾长萧在那七手八脚地绑头发,一些干草沾到他的长发里,好像早上自己顺毛的猫。 这样的顾长萧,就更少见了! 当然,仔细回想一下,两人根本没有独处过多长时间,自己对顾长萧的了解一点也不深。 越是假装不在意,就越是忍不住想看他,越是在意这些小细节。 以前她对顾长萧有怕、有敬、有畏,生怕自己哪里漏馅,在他面前时刻不忘人设,不忘演戏。 看着这一刻的顾长萧,她才惊觉,其实对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少年,只是经历使他比同龄人更老成,对人的戒备心更强一些而已。 见他把头发当稻草一样绑,忍不住拿出梳子嫌弃地道:“我帮你。” 顾长萧怔了一息,即别扭这样的亲密举动,可又舍不得拒绝小季道长的主动接触,脸上闪过纠结和暗喜。 脑子还没考虑出是拒绝还是接受,身体却本能地靠了过去,甚至为了让个子矮些的锦岁方便,他直接半蹲到锦岁面前。 海风吹起,他的长发和红色发带,吹到锦岁的脸上,带着皂角的香气。 恰在这时,刘校尉远远跑来笑着打招呼:“王爷,今个俺就带人平盐田,尽快把晒盐法学会……”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王爷在帮亲卫梳头。 那一瞬间,三人都很尴尬,锦岁反应最快,把梳子往顾长萧手里一扔,假装无事发生。 背着手笑对刘校尉道:“那走,我们一起去,昨晚我挑了块好地方,正适合平出来做盐田。” 刘校尉结结巴巴地‘哎’了一声,讨好地朝顾长萧笑了笑。 王爷这个新亲卫好严肃,让人不敢亲近,不像黑虎,见人就说笑。 顾长萧同样很自然地把头发一绑,看了眼手里的梳子,再看一眼锦岁的背影,很自然地收进怀中,抱着剑跟在锦岁身后。 平盐田第一步就是清理海边的碎石,人手不够,便是戾王本人也得亲自上阵。 三人带着屯田营的将士清理了半个早上的石头,顾长萧惦记锦岁昨晚伤到的脚,让她在岸边歇着。 这咋歇?真戾王撸起袖子卷着裤脚在那在哐哐干,假戾王在岸边坐着赏景啊? 但锦岁确实脚痛,就拿着笆子帮忙翻石头,看到爬出来的螃蟹、蛏子,她忙拿桶去捡。 将士们都知道王爷有伤,别说王爷亲自来干活,就是坐在帐篷里啥也不干,他们也不会有意见啊! 从凌晨四点多干到九点多,锦岁捡了三大桶海鲜,下海起网的将士起回了昨夜下的网,收获满满,还网到一条半人大的旗鱼,锦岁又帮忙一起摘鱼。 将士们都笑说,之前没打到这么多鱼,昨夜王爷一来,这鱼都多了。 更惊喜的是,锦岁开蚌的时候开出一颗黄豆大的珍珠,这可更难得了,将士们自从来到东海都没开出过珠子。 锦岁忙让刘校尉收好,回到边城后让人拿到燕州换粮 食。 这下不用将士们彩虹屁,锦岁自己都觉得自己好运爆棚, 指导将士们给海鲜分类,贝壳都不能丢,不论大小,剥出肉之后的壳都有大用。 顾长萧好奇询问:“这壳有何用?” 锦岁掰着手指头道:“用处可多了,这种闪亮的可以做染料、胭脂、饰品,这些普通的也是做建材的好材料,总之都有用处,不能浪费。” 顾长萧见她将边城当成自己家一样,什么好东西都想往家里扒拉,满心满眼都是想办法让家富裕起来。 嘴角不禁上扬,小季道长,其实不用我强行挽留,你一定会留在边城的! 也许你自己还没发现,你比我这个真戾王,对边城的建设还要上心。 “这壳肉晒干了拿到南北干货铺子卖,价格可贵了!” 这一点顾长萧同意:“长安的酒楼好汤头都加了海味。” 终于等到早饭开饭的信号,锦岁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她以为将士们每天都是这样辛苦,只吃两顿饭,天不亮起来干活干到月上中天。 一问才知道,平时都是天亮才起来的,今天是刘校尉心太急,天不亮就把屯田营的将士薅起来干活。 锦岁:…… 不是,你们打工人这么卷做什么?显得我这个戾王很懒哎! 但转头她就骄傲地对顾长萧说:“看到没有,我把你的部下调教的勤快吧!” 顾长萧只觉心尖微颤,他好像很喜欢看到小季道长这样的表情。 手中的碗的烫的他手指发红,他都没有察觉,自己这是生了什么病? 幸好锦岁反应快:“海鲜粥很烫的,你快放下碗。”说话间拿下他的碗,烫的她赶紧去搓耳朵。 顾长萧喉结滚动了几下,自己好像……病的不轻。 见顾长萧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锦岁心一跳:“你怎么了?饿过去了?” 顾长萧这才回过神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季兄慧眼识珠、知人善用,边关将士有王爷调教,确实进步很大。” 不知为何,要是别人这样夸自己,锦岁早就骄傲起来,像之前魏主薄在时,她的下巴成天都是抬的高高的。 可顾长萧这么一说,她只觉不对劲,赶紧低头喝海鲜粥,豪爽地对将士们道: “知道大家吃腻海味了,昨天刘校尉特地带了三只羊、一头猪,晚上加餐啊!” 众将士皆大喜,被一大早薅起来干活的怨气全消了。 因为王爷就在东海呆三天两夜,刘校尉是抓紧每一刻钟地请教晒盐的问题。 偏偏这边熬鱼油的将士也有很多问题要问,那边负责规划建设沿海基地的将士,同样恨不得拉着王爷把这一片跑一遍。 三人为了抢王爷差点打起来了,顾长萧最感兴趣的是鱼油,就偏心管鱼油的将士,拉锦岁来上了一堂‘化学课’。 确实很有用,将士们立即提出几样改良,熬出来的鱼油更多、更纯。 傍晚时炖的喷香的羊肉锅配面饼,吃的人晕碳,天还没黑锦岁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偏偏基建的将士等着带王爷四处转一转,路从哪里修、营地建在哪里、那一片做屯田、盐田、河道加宽引淡水……等等问题都得锦岁拍板。 大家都知道王爷来一趟边城不容易,恨不得连轴转着干活。 锦岁睡意沉沉地对顾长萧道:“咱们现在就换回来!这活真没法干,比当道士累多了!” 顾长萧宠溺地笑道:“我带你骑马,你在马背上寐一阵。” “这些活还得劳烦季兄一阵,我也要向季兄学习。” 锦岁被他彩虹屁一拍,都不记得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了,反正等她在颠簸的马背上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顾长萧身前。 她和寒星同乘一骑过,那时完全没有别的感觉,把寒星当司机用。 可此刻,顾长萧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的大手就在自己身前拉着缰绳,她只要往后一靠,就能靠进他的怀里。 锦岁顿时睡意全消,心脏如擂鼓般跳动。 负责基建的将士嘴就没停过 ,一路说着自己的规划,锦岁却什么都没听清,声音被风声、浪声还有顾长萧的呼吸声给掩去。 直到顾长萧在她耳边说:“王爷觉得呢?” 锦岁才一个激灵让自己的思绪回正,不行,这个人在身边太影响工作了! 她轻咳一声,很不好意思地承认:“风太大,本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基建将士忙笑着重复一遍,指着远处:“属下是说,在这一片建营地,重点是将鱼油作坊保护起来。王爷觉得如何?” 锦岁左右一看,左边依山,河道离得不远,确实适合建基地。 她连连点头道:“可以!你把规划图画好,本王给你批经费。”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忙小声问顾长萧:“王爷觉得呢?” “季兄决定就好,我都支持。” 锦岁:……你怎么一幅随时摞挑子放权的感觉?哪有这样的? 回程的路上已经是明月高悬,银河璀璨,前世是看不到这样的星空的,而穿越之后锦岁了没有看星星的心情。 但今晚她坐在顾长萧的马背上,觉得很安全,饶有兴致地掏出望远镜观星。 顾长萧知道此物,斥候队的黄队长把它当宝贝一样护着,又想显摆,又怕别人碰坏了。 顾长萧多次想借过来一看,又觉得对方一惊一乍的很烦人,这会见锦岁拿着这宝物在看,他忍了又忍,还没等忍不住一借。 就听锦岁笑道:“我拿缰绳,给你看星星。” 顾长萧没有一丝犹豫,接过了她手中的望远镜,然后锦岁就等到了他的惊叹声。 “神奇吧!其实这东西是在海上航行用的,可惜咱们没海船。” 顾长萧看着仿佛伸手就能摘到的群星,听小季道长明示暗示好几次,对建海船的渴望。 正面回答道:“只要边城有了富余的银子,我一定立即找工匠造海船。” 锦岁喜问:“可朝廷不许出海怎么办?” 顾长萧嘴角轻扬,眼睛里像是坠落了星光:“这是本王的封地,朝廷管不着。” 锦岁低声轻笑:“我等的就是王爷这句话!” 顾长萧收起望远镜轻声问:“那季兄可愿帮为兄一起造海船?” 锦岁打个哈哈:“这个送你,留着以后出海用。” 顾长萧一怔:“此物贵重……” 锦岁打断他的话道:“算我提前为出海投资,当然,王爷若不喜欢可以不收。” 顾长萧忙道:“我很喜欢,多谢季兄!” 他有些愧疚地道:“说起来季兄为我的事操持这么久,我却无一物相赠。” 说话间回到营地,刘校尉都没睡,在篝火下围着商量事宜。 锦岁看着这样热火朝天的一幕,只觉心潮澎湃,想想她刚来边城时候,边卒们还在为粮食发愁,为讨要军饷抱着不要命的态度。 每个人都很麻木,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 谁能想到短短两个多月,边城之人,人人有了奋斗的目标,每个人都精神奕奕地为边城的未来努力着。 锦岁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大家对她给的意见格外重视,王爷说的每一个字都奉若宝典。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一些年轻将士都会习字,虽然字丑了些,写的慢了些,但还是把她说的流程详细记了下来。 这一点让顾长萧也很惊讶,他在西北时便是号称虎狼之师的西北军,队长都有九成不识字。 没想到边卒竟然有这么多识字的将士。 一听是自从戾王来了他们才学识字的,就是学那本三十六计,程榆、魏主薄还有寒星分别给他们上课,每天和训练一起,边训练边识生字,背诵课文。 王爷还亲自给他们上了几堂课。 让将士们称奇的是,以前一直以为读书识字是聪明人能干的,那字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书。 没想到早期被王爷用黑糖诱惑,后期是发现识字的好处来,将士们都真心喜欢上学三十六计。 特别是听说这本书卖给外人,一本一百两银子,将士们更是视若珍宝。 这珍视之后,发现读书识字也没那么难了。 锦岁特地对顾长萧道:“文化课一定不要落下!即便是边卒,习字也大有用处。” 这一点顾长萧岂会不知! 小季道长的本事,远比他自已认为的要高很多。 不行,就算是将一半边城分给他,我也要半他留下! 第93章 浴火重生 锦岁教给基建将士最后一个本事就是,用炭笔画图纸,素描的画法,制好比例,一眼就能看出大致来。 再按图纸造模型沙盘,山地、戈壁、沿海、囤田、道路等等都能用泥制出来,一目了然。 她本来是在教基建将士,顾长萧趁机在那研究鱼油工具,但见大家都围过来听‘王爷’教做沙盘,他也好奇听了一耳。 这一听就被吸引住了,军中也有沙盘,两军对战时模拟演习用,但跟小季道长这沙盘一比,就显得太过粗糙,且地势地形图全靠人来想像,只是文字说明根本不足以展示真实地貌。 但小季道长这个法子就不同了,久在军旅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片的地势,哪里适合埋伏、设伏、安寨都清清楚楚。 顾长萧听的入了神,忍不住问锦岁:“这沙盘适合用于军演,黑羽军可有?” 锦岁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道:“自然是有的,之前为了建设边城,我专门做了一个极大的沙盘,可惜,烧毁了。” 顾长萧忙道:“无妨,等回到城中我们再做一个。” 因为讨论沙盘规划基地建设的事,不一留神就讨论到了月上中天,要不是见王爷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将士们还舍不得散去。 好不容易脱身爬进帐篷准备睡觉,锦岁手才探到床铺上,就摸到一团冰冰凉凉,又软软滑滑的东西。 那一瞬间的触感很恶心人,她大脑瞬间就识别出这是什么东西,睡意全无,大叫一声,往帐篷外面爬的时候,把帐篷都弄倒了。 顾长萧在外面一把将她拉起护在身后,两个亲卫的刀也抽了出来。 “有蛇!小心点,别被咬了!” 一条近五尺长的大蛇,急速从帐篷底下爬出来,它还知道避人,直接往火光暗的地方跑。 一将士眼疾手快,一刀砍掉了蛇头,两人将帐篷翻个底朝天,确定没别的东西这才重新铺好。 可锦岁哪里还敢睡啊!一问才知道,这一片经常出现毒蛇毒虫之类的,隔几天就要用雄黄粉把营地洒一遍。 将士将那条蛇拿到锅灶处,在这个缺少肉食的时代,这可是大补之物。 锦岁想到凌爷爷看到蛇,吓的一蹦三尺高,忍不住闷笑起来。 顾长萧见她发笑,忙问:“吓到了吧?” 锦岁摇头:“被我阿爷传染了,他最怕蛇了,其实我不怕的,只是突然摸到,有点恶心。” 她跑到海边洗了手,一时睡意全无,便和顾长萧聊起沿海的发展策略。 边城主要是人手不足,她就此展开讨论,要吸引流民出山,先紧沿海土地分配安置,让流民有盐田和耕地。 先让李恒向朝廷瞒着,不给流民正式登入户籍,只给边城户籍,这样一来流民的田地可以不向朝廷交税。 只要三年不向朝廷交税,我们边城就能发展起来。 锦岁此言可谓是大逆不道,有怂恿顾长萧造反裂土自立之嫌,若是之前她肯定是不说的。 但这几天的相处,她感觉顾长萧对自己确实很信任,同时对朝廷很失望,有心要发展边城,她才大胆旁敲侧击地提出建议。 出海经商是第一次试探,这给流民另纳户籍便是第二次试探。 幸好,顾长萧不是迂腐愚孝之人,甚至,他比锦岁以为的,更恨长安的一些人。 他很直白地对锦岁道:“我知道小季道长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边城是我的边城,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边城能强大富裕起来。” “呵呵,他们把我流放边关,想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我偏偏要让他们看到,即便是将我送进九幽,我也能爬出来!” 这话锦岁没敢接,甚至不敢看他的脸,她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恨和怨。 这也是她不想给顾长萧‘打工’的原因,人家诸葛军师给刘备打工,好歹是一清二白的创业。 咱们这老板不光是创业期,还带了一堆恶债,搞不好就丢命的那种债,她一介平民,哪敢参与这种大人物的争斗。 顾长萧可能是感觉到她的害怕,也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笑 道:“对引流民出山,季兄有何妙策?” 锦岁忙笑道:“明天咱们回城时我带你去贸易区看看,之前因为马贼抢掠,把出山的流民给吓走了一些。不过还有很多愿意出来。” “北境冬天来的早,很多流民没囤够过冬的物资,只要咱们边城放出话来,招纳流民,他们是很愿意来边城的。” “只是咱们得保证,一是他们的人身安全,流民不光面临鞑子、山贼、山匪的欺凌,还要躲着官差、士兵、野兽。” “他们就像无根的浮游,飘泊的草籽,也就比深山里的兔子强一点,鼓起勇气露个头,只要感觉到危险,立即又会躲进深山老林再也不出来。” “咱们打鞑子那一战,流民也看到了边城的能力,是能保护他们的。” “只要政策再放宽一点,最主要是上位者要说话算话,不能朝令夕改。春耕时说只收一半粮税,秋收却硬要收八成。” “收人家进城时说免徭役,服役管饭给工钱,结果三天两头强征徭役,那谁也不愿意来边城做子民!” “名声难树起来,却能一夕毁去。我这两个月做的事不多,得罪了权贵官员,但我觉得在百姓心里名声还算好。” 顾长萧忙保证:“季兄放心,我也会一直对百姓好,绝不会像燕地士族一样苛待百姓。” 他感觉小季道长应该是出身底层的缘故,对底层人的情况了解更深,更能感同身受,所以有了权力,就努力替底层百姓争取权益。 这是好事,也是他的短板,以前他久在军中,回到长安后也是跟权贵打交道,他对底层百姓的了解并不多。 他了解百姓的途径就是,哪个州有什么灾情,多少人受灾、死亡、暴动…… 再有就是祭祀的时候,歌功颂德时出现的江山百姓、黎民社稷。 百姓在上位者眼中,只是一组组数据而已。 但从小季道长这里,他认识到,百姓不是数据,而是和他一样,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都在努力地活着。 小季道长,带他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世界。 将他从本应该是苦难、低靡、痛苦的世界,带进了另一个欣欣向荣,充满朝气与希望的世界。 长安之人都以为他从此被踩入泥潭,折断脊梁,却不知他会在这里浴火重生! 锦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来时她和顾长萧一起靠在草垛子上睡的。 隐隐记得昨夜她不愿意再进帐篷,生怕又有蛇爬进去,便把铺盖挪到草垛前睡。 反正所有将士都是这么睡的,有个草棚遮风就成。过冬的房屋建好一半,大家都嫌远不愿意去,宁可睡海边上好干活。 估计是昨天抱怨声太多,今天刘校尉没喊大家早起。 锦岁睁开眼睛就看到顾长萧的脸,闻到的是干草和海风的气息,两人几乎是头碰头,她顿时屏住呼吸,慢慢挪动。 自己还是那身衣裳,裹了张薄毯,顾长萧啥也没盖,抱着他的剑,像猫一样蜷缩着。 锦岁先进空间解决卫生需要,又快速换了身里衣,外衣没敢换,怕顾长萧察觉到啥。 看着囤了一堆的能量棒,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敢拿出来。 来时顾长萧是检查了物资的,她再凭空变出这些黑糖块,顾长萧肯定会怀疑的。 他又不像黑虎那么好糊弄! 算了,保险起见,还是回到边城后再让人给基地送物资过来。 怕又要等上午才吃早饭,到时候又饿的受不了,她自己吃了两根能量棒,啃了一个生番茄,刷了牙这才匆匆出去。 一睁眼,顾长萧已经醒了,他正低头给自己盖毯子,四目相对,双方都很尴尬。 “你醒了。” “你醒了。” 异口同声之后,又同时扭过头不知道该说啥。 又是刘校尉的呼唤声最先传来:“王爷醒了吗?早饭好了。” 锦岁惊讶道:“今天不先干活再吃饭了?” 刘校尉不舍地道:“王爷得早点出发,不然要在路上过夜, 我们陪王爷吃早饭。” 早饭还是海鲜粥,昨天剩的羊肉剁碎了夹面饼子,将士们都是满心不舍,这么丰盛的早餐吃的相顾无言。 只有锦岁一人是因为开了小灶吃不下,她哪知道今天不用干半天的活再吃饭! 然后刘校尉等人华丽丽地误解为,王爷因为舍不得他们才吃不下的。 刘校尉一幅老父亲送儿子远游的表情,眼含热泪地劝道: “王爷快吃,多吃点路上只能吃冷食。您放心,属下一定晒好盐,建好基地,您下次来时,就能看到一个全新的营地。” 锦岁本来不伤感的,一闻此言也伤感起来,下一次来的王爷就不是我了。 她看一眼顾长萧,别有深意地道:“你们放心,你们在基地的劳苦,本王都记得。边城建议需要咱们同心协力,大家趁冬天没来,辛苦一阵子。” 顾长萧看向她,真诚地道:“是的,王爷都记得,会依功封赏。” 虽然大家听的有点怪,可王爷是在表扬他们总是没错的。 从将士顿时七嘴八舌地说着,这是份内之事,一定会好好干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刘校尉本来要骑马送行的,锦岁不许:“不必送了,基地就交给你,缺什么物资及时跟程大人要,朝廷的封赏下来,我会派人通知你。” 刘校尉站在那里,等锦岁一行走远,他突然跪下重重地磕头,众将士学他齐齐跪下。 他们是真诚地感激戾王,让他们这些屯田营的小卒,真正过上人的日子。 锦岁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会伤感落泪,一起经历这么多事的边军,战死一些,等她和顾长萧互换身份,离开边城,这些人有多少还会念叼她呢? 人与人的缘份、羁绊,真是一件奇妙的事,让人不得不相信,有神灵之手在暗中操控。 顾长萧自然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低声到:“此一别还有归期。” 锦岁明白他是在劝自己留下来,既然如此不舍,为何不留下? 摇头道:“不一样的。” 等大家知道她是个骗子,又会如何看她?既便接受了季岁,又有几人能接受凌锦岁? 她看一眼顾长萧,眼前这个爱惜小季道长才能,想与之结拜也要把人留下来的真戾王,能接受吗? 回到边城前锦岁依言带顾长萧去贸易地看流民,结果流民没看到,看到几十具吊在林子里,被秃鹫啄食的尸体。 亲卫大惊,才要吹响敌袭号角,就见一将士跑来解释,这些尸体是寒星带人剿的马贼和山匪。 寒星为了让流民相信山外安全了,让人直接把尸体挂在这供百姓检验。 故而有了这恐怖的一幕,简直能当边关怪谈!前有树林挂尸,后有焚城烧鞑子,传扬出去边城简直就是地狱之城了!谁敢来啊! 她问那将士:“流民来检验了吗?” 小将士摇头,奇怪地道:“他们不敢来!真怪,害怕活着的马贼,这死了的有什么好怕的?” 锦岁吼道:“那还不把尸体放下来烧了!你们不嫌臭啊?不知道尸体会传染疫病吗?” 她现在只想把寒星叫来骂一顿,顾长萧还替寒星说话:“乱局当用重典,寒校尉没做错,此举不光能安抚百姓,还能震慑外敌,西北边关也是这么做的,城墙上永远挂有尸首。” 锦岁没好气地道:“我开会都说很多次了,天热容易传染疫病,尸体要立即焚烧,寒星素来警惕,怎么会忘了?” 那小兵缩着脖子道:“寒校尉不在,昨天燕姑娘要去东海找王爷,都拦不住,寒校尉去拦,把燕姑娘带到这……” 锦岁大惊:“带到这!他想吓死燕姑娘吗?” 小兵忙道:“没吓死,吓晕了而已,寒校尉又亲自送她回营地了。” 锦岁忙道:“快!快!赶紧回营地!” 顾长萧见她这般紧张燕十二娘,心里极不是滋味:“季兄对燕姑娘果然不同于旁人。” 锦岁急道:“你想啥呢!燕姑娘是送分红来的,把人吓病了生意还怎么做?” 第94章 燕十二娘和顾长萧的初见 自从那次跟燕十二娘说清楚之后,小姑娘就极少来边城,这回来肯定是送胭脂斋的分红。 万一把人吓坏了,以为咱边城全是恐怖元素,以后不敢过来,合作没法继续深化,那不是把财神爷,不对,财神姐姐给吓跑了! 把这个财神吓走,她是比真戾王还焦心,因为顾长萧才答应了,和燕家的合作利益,是季家和戾王平分的。 也就是说这不光有公司的钱,还有她私人的股份啊!她以后想买地开店置业,全靠燕家赚的钱,她岂能不急! 真诚祈祷,燕十二娘,你千万别有事啊! 见小季道长脸上出现他从未见过的慌乱,顾长萧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你跟我说对燕十二娘没想法,此生与儿女情长无缘,可你这表情,让我如何相信? 但很快顾长萧就反应过来,他不应该这样难受的,就算小季道长真喜欢那燕氏女,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才说要和人家义结金兰,拼着分一半城给她也要将她留下。 现在发现小季道长有牵挂上心的女子,他应该高兴才对啊!可以利用燕氏女,将小季道长留下。 可,为什么他就是很难受?看着小季道长对另外一个人焦急担忧,他只觉像咽了一个酸橄榄一样,堵的每一次呼吸心都是酸疼的。 他默默地跟在锦岁身后,看着锦岁冲回营地,高声询问:“燕姑娘呢?燕姑娘何在?” 燕十一郎最先跳出来:“好你个君晏清!我告诉你,我妹妹要是吓出毛病来……啊!” 他的威胁论没说完,被锦岁狠推一巴掌,早等在旁边的黑虎眼疾手快,薅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扔了。 “他在这咶噪半天了。” 这时陈芸娘推门:“王爷,燕姑娘在这里休息。” 锦岁忙进去,推手拦住黑虎和顾长萧:“你俩别进来。” 黑虎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屋子小,他进去都没地站,再说他也不会行医问药,帮不上忙。 顾长萧却怔住了,这是第一次,小季道长拒绝他陪同。 为什么他不能进去?若是顾忌男女有别,小季道长为什么能这样直接进屋? 但他没有当众反驳锦岁,而是默默地贴墙站着,闭目细听屋里的声音。 燕十二娘还昏迷不醒,寒星和陈芸娘在照顾她,锦岁一进去,寒星便站起来请罪。 “都是属下考虑不周,让燕姑娘受惊。” 锦岁低声骂他:“你该不会和你的兵一样,以为死人不吓人,活人才吓人吧?” “那场面你让天下任何一个姑娘看了,都会吓死过去!你咋想的,让她去看?” “还有啊,跟你们说了很多遍,天热尸体不能久放,一定要及时焚烧掩埋,否则会传染疫病的。” 寒星没有替自己辩解,低头站在一旁听着锦岁骂他,只是眼神一直往燕十二娘脸上瞟,手里拿着的湿毛巾紧了又紧。 锦岁狠瞪他一眼,一把夺过毛巾,亲自上前替燕十二娘擦汗,同时为她把脉。 陈芸娘拿过薄荷水往燕十二娘鼻子下面抹,轻声道:“王爷,容妾身掐人中试试?” 锦岁摇头,取出银针为燕十二娘针灸,银针缓缓刺进人中穴,燕十二娘的眼睛也随之睁开。 她睁眼看到锦岁的脸,第一反应是直楞楞地看着,仿佛身在梦中,舍不得梦中人消失,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说实话这眼睛灼热的让锦岁很是愧疚,那一刻她想的是,我要真是个男人就好了! 把天捅破也要跟你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可惜,我是女的啊! “咳,燕姑娘,你醒了。” 燕十二娘的眼睛突然溢出泪来:“我,不是在做梦?” 锦岁慢慢取出银针,端来桌上的茶碗,本来想亲自扶她起身的,但陈芸娘先一步扶起了她。 喝了两口茶之后,燕十二娘才确信自己不是做梦,王爷真的就在她面前! 同时她也想到自己不久前看到的画面,一把拉住锦岁的衣袖,惊恐地哭道:“王爷,好可怕!好可怕!” 锦岁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了,那些只是马贼的尸体而已。” 一边瞪着寒星:“以后不许再干这样的事!流民吓的都不敢出来了。” 寒星拱手:“王爷教训的是!” 锦岁又瞪他:“还不给燕姑娘道歉。” 寒星看一眼燕十二娘,猛地低头,轻声道:“燕姑娘,对不起,吓到你了。” 燕 十二娘却拉着锦岁的衣袖急切地道:“王爷别骂寒校尉,是我自己非要进树林子的,他劝过我的。” 这就是锦岁喜欢燕十二娘的原因,小姑娘直率坦诚,不会像绿茶一样,把责任推给旁人。 “我以为,以为王爷不想见我,躲在里面,才非要进去的。” 锦岁轻叹一声:“我怎么会不想见你?燕姑娘若愿意与我以朋友之交往来,我随时恭候姑娘来边城。” 她意有所指地笑道:“再说,咱们还合作胭脂斋,本王怎么会躲着合作伙伴。” 提及此燕十二娘想到自己前来的目地,忙道: “我是来给王爷送分红的,这个月胭脂斋生意很好,我想着王爷建设边城需要用银子,等不及年底,提前给您送些分红来。” 锦岁大喜,这真是财神姐姐上门啊!她的声音更温柔了:“头还晕吗?分红不急、不急,你先休息。” 但是个人都听出那两个‘不急’就是‘急’啊!燕十二娘忙起身下地,但头还有点晕,差点跌倒。 锦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安慰道:“别急,来,再喝点水。” “我兄长呢?银票在他身上。”燕十二娘往门外看。 锦岁瞬间大急,朝门口喊道:“黑虎!把乌龟,不,十一公子请进来!” 千万别把人摔坏了啊!人摔坏没关系,别把我的银票摔坏了! 门外的黑虎高声‘唉’了一声,忙跑去薅燕十一郎。 而在后窗默默看着屋里场面的顾长萧,手指直接将那草窗帘给捏破了。 他的视角看到的是,小季道长温柔地扶着燕十二娘,听到的是小季道长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安慰燕十二娘。 两人不时深情对视,燕十二娘的眼神如秋水,恨不得将对方溺进去! 而小季道长的眼神闪亮的像那夜望远镜下的星群,好像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看着燕十二娘。 小季道长,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私情!对燕十二娘绝无男女之爱? 你让我,如何相信? 你那般爽快地答应继续扮‘戾王’,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身份更利于你接触燕姑娘? 这一刻,顾长萧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可他却又很清醒,自己不能指责小季道长什么。 几人出了小房间来到院子,燕十一气呼呼地抱着双臂,瞪着黑虎: “黑大个,你再敢扔本公子一回,一回啊!本公子一定不轻饶你!” 黑虎撸袖子:“来,想打架咱们打一场。” 燕十一一跳三尺高,躲到寒星身后:“谁要跟你打架!” 他眼珠一转道:“单挑是个人英雄主义,有种……” 黑虎接话:“群殴也行,你叫人来!” 燕十一郎不屑地切了一声:“跟黑羽营打架,你这是欺负人!要比,咱们比打马球,谁赢了以后见了对方,都得给我恭恭敬敬的。” 黑虎正想拒绝,打马球那是有钱子弟的乐趣,他们这些边卒哪里有功夫玩那个。 却听王爷先一步道: “好啊!那就约好,半个月后咱们在边城打一场马球赛,两支队伍多没意思,要玩就玩大点,下赌注。 边城黑羽营和囤田营各一支队伍参赛,你能拉多少队伍来,看你本事。” 燕十一兴奋道:“你说的啊!那咱们就约好了,就定在八月十八,边城赛场一较高低!” 燕十一举手,锦岁本来要上前与他击个掌,却被顾长萧拦住,他替锦岁与燕十一击掌。 燕十一平等地讨厌戾王所有的亲卫! 刚瞪完黑虎,又来瞪顾长萧,击掌之后还嫌弃地把手往衣服上搓了搓。 又跑到燕十二娘身边,与之耳语:“妹妹你瞧,就是这小子,成天和君晏清吃住一起,两人睡那小屋,就一张床!” 燕十二娘快速看了一眼顾长萧,见这人长相跟燕地男儿都不同,身材挺拔如松,面貌英俊,只是有点阴沉,让人感觉凶凶的。 看他一眼的时候,眼神对上,竟然让燕十二娘觉得害怕。 这种感觉很像大哥燕九生气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淡淡地看你一眼,你就吓的脚发软。 她被顾长萧看一眼,赶紧转移视线,但心里又不服气,你虽然英俊,可也没有王爷英俊! 就是一个亲卫而已,本小姐才不怕你呢! 本想狠狠瞪回去,到底没那勇气,只对二哥道: “谁问他了!银票呢?” 燕十一郎 掏出怀里的银票,燕十二娘忙抢过来,亲自送到锦岁手里。 两人那么随意对待银票的态度,让锦岁心尖直颤,那可是银票啊!万一撕下一角怎么办?你俩能不能对我的钱重视一点。 锦岁接过后快速翻了翻,千两一票足有十张! 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胭脂斋,这么赚钱的吗? 燕十二娘很满意王爷的表情,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努力地经营胭脂斋,为王爷挣更多的钱! 燕十一在那碎碎道:“你要换银子或是金子,可以跟我燕家钱庄换,手续费百两收三两。” 锦岁眉一皱,不等她多说,燕十二娘就替她说了: “怎么能收王爷的手续费呢?你要非收,那我自己去换,王爷您是要银子还是金子?” 锦岁看十二娘的眼神更温柔了,多好的姑娘啊!太贴心了。知道本王爱钱,连手续费都给我省! 顾长萧受不了她看燕氏女的眼神,用手肘轻推她一下:“燕姑娘问你要银子还是金子?” 锦岁忙道:“银子,都换成现银。” 燕十二娘却觉得顾长萧对王爷太不尊重,她心里虽觉得这个男子可怕,可她要维护王爷,上前一步拿回银票,狠狠地瞪顾长萧一眼: “王爷放心,我会一两银子也不少地将银绽送来。” 顾长萧莫名其妙,你瞪我做什么?小季道长对你这样温柔你还有什么意见? 却不知这一眼让锦岁心头大动,率先涌上来是暗喜,难道燕十二娘看上了顾长萧? 也是,顾长萧长的这么英俊,气质高贵,一般小姑娘都会看的心动的。 如果他俩真互生情愫,顾长萧娶了燕十二娘,对边城的发展就太好了! 这娶回家可是个活财神啊!还有两个‘哥宝’,有燕九帮衬,燕州士族绝不会再找边城的事。 赚钱、囤粮、买生铁和马匹等等,都变得简单多了。 她要撮合这两人! 但很快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了上来,顾长萧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季岁还是凌锦岁,两人都应该有别的情愫。 她极擅长自洽,现在是边关求生,不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儿女情长上。 不论是从大局还是从私情上来说,她都看好顾长萧和燕十二娘这一对。 燕十二娘多好啊!她假扮戾王没伤害到任何人,唯独伤害了这个好姑娘。 她做不了人家的夫君,为人家另找一个夫君是应该的嘛。 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很快有了大致计划。轻咳一声道: “燕姑娘才受了惊,不适合赶路,不如在边城休息两天再走。” 燕十一郎才直着脖子要抗议,就听燕十二娘欢喜地道:“好啊!王爷之前答应过要带我去看塞外风光,正好可以去。” 锦岁吩咐寒星:“你负责燕姑娘的安全护卫问题,麻烦陈嫂子收拾一下房间。” 陈芸娘欢喜地答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东西。 锦岁转头找黑虎,却看到这家伙早跑去找圆脸白姑娘说话去了,两人站在一处,跟熊大和美羊羊似的。 燕十一郎在自己也留下,和赶紧回城通知马球赛的问题之间犹豫,却被妹妹推着走: “二哥你先回家,帮我换现银,过两天再来接我。” 燕十一与她耳语道:“你不回家大哥会打死我的!” 燕十二娘笑道:“才不会,你就说我跟王爷新学胭脂方子,有这么多下人在,我还能丢了不成?” 燕十一急道:“是这个问题吗?你一个姑娘家跑到戾王这过夜,外面会传闲话的。” 燕十二娘低声说:“该传的闲话早就传了,我才不怕这些呢!再说,我很清楚,我和王爷不会有结果的。” 燕十一似是才想到这一点,大笑起来:“我都忘了,君晏清不能人道……” 一语未毕,他人又被黑虎薅着衣领扔了出去。 第95章 鱼油火器和精铁武器 燕十二娘忙替兄长向锦岁道歉:“王爷莫怪,我二哥就是这样说话不过脑,他不是有意冒犯的。” 锦岁摆手笑道:“没事,他说的是事实嘛!如此也好,免得留在我这里过夜,败坏了燕姑娘的名声。” 燕十二娘感激地看着她,心里甜滋滋的,王爷对我真好! 顾长萧见这两人‘郎情妾意’的,实在让人恼火的很,便对锦岁道:“既然燕姑娘无事,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作坊了?” 锦岁知道他说的是鱼油火器作坊,忙叮嘱寒星:“你带燕姑娘去挑一匹温驯的母马,安排明天出塞狩猎。” 燕十二娘小跑上前:“王爷要去做什么?十二娘能同行吗?” 顾长萧拦在两人之间代答:“军营重地,外人不得进入。” 燕十二娘又一次狠狠地瞪顾长萧一眼,锦岁歉意地笑道:“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这才哄笑了燕十二娘,小姑娘还在那朝锦岁挥手,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她却脸色一变,双手插腰温怒地问寒星: “那家伙是谁?他胆子还真大,王爷怎么那么纵容他?” 寒星:……你在王爷面前的温柔,能分一丝丝给我们吗? 不过想到燕十二娘被树林里的尸体吓晕,他抱着她一路飞奔回边城的场景,他只觉愧疚,哪里有一丝埋怨。 轻声道:“他是顾缇骑,王爷在长安时的旧卫,自幼就跟着王爷,感情自然非我们这些边卒能比的。” 燕十二脸色一变:“青梅竹马!” 寒星只觉无奈:“燕姑娘,青梅竹马说的是男女,不是两个男人。” 燕十二娘轻咳一声:“他这么坏,你们不会联手赶他走吗?” “瞧,他一来,王爷都不带你,也不带黑大个。” 黑虎在旁边傻傻地看着白姑娘笑,听到燕姑娘在说自己,忙探个头道:“嘿嘿,王爷给俺升官了,俺现在不是王爷的亲卫,不用时刻跟着王爷。” 寒星也道:“顾大人功夫高,与鞑子一战中,他杀敌无数,还救了王爷,我等对他感激不尽,有他保护王爷,我也放心。” 燕十二娘见挑拨离间没用,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出塞玩,她一定要把这个姓顾的从王爷身边撵走! 她和寒星去挑马,悄悄叮嘱婢女宝珠:“你去黑大个那里套套话,打听一下王爷平时和姓顾的怎么相处,打听的越细越好。” 宝珠能光明正大地找黑虎玩,开心的不得了,脆脆地‘唉’了一声。 先去自己的行李里拿了些燕州买的点心,黑虎也一样,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黑糖块都拿了出来,还把之前找锦岁要的香香膏拿着。 就这样熊大带着美羊羊跑到人少的菜地旁边玩,寒星带着燕十二娘去挑马,只是两人一路话不投机,寒星想介绍一下马和塞外的风光。 燕十二娘却一直在问王爷和顾长萧的事,没办法,燕十一郎那句长安贵公子都有龙阳之好,着实把燕十二娘给吓到了。 寒星很有耐心,自己知道的都会回答,但不清楚的绝不会乱揣测。 与此同时,往鱼油火器去的路上,锦岁和顾长萧也在聊着燕十二娘,锦岁别有深意地道: “燕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啊!跟她合作胭脂斋真是太对了!” 见顾长萧不答话,她又小声地笑道:“王爷,咱们说好了,跟燕家合作的生意利润对半。 现在边城艰难,那一万两银子,我只要一千两孝敬阿爷就好,剩下的九千两都归你。” 顾长萧这才看向她:“你在乎的到底是燕氏女,还是银子?” 锦岁不解:“这话咋说的,燕姑娘帮咱们挣银子,我当然都在乎啊!” 顾长萧到底把心里最深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这么痛快地答应,暂时不把身份换回来,是不是因为燕氏女?” 锦岁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整个大无语: “大哥,你在想啥呢?这跟燕姑娘有一文钱的关系吗?就我的身份和……身体条件,跟燕姑娘绝不可能有啥啊!” 顾长萧笑了,笑的很真诚,不是嘴角微扬,而是眉眼皆染上一层笑意。 他把锦岁给笑懵了,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人,锦岁怒道:“你笑话我?难道就因为我身有残疾,跟女子说句话都不行吗?” 顾长萧见她误会,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永远都不会因为这个嘲笑季兄。我是在开心,你唤我大哥。” “你终于愿意和我义结兄弟。” 锦岁:…… 某些时候,这大老板的想法和燕十一也差不多。 锦岁除了干笑还能怎么办?心累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让本王省点心嘛! “那你对燕姑娘是怎么个看法?我知道她和长安贵女不同,不温柔娴静,直率坦诚。”锦岁明贬实夸地问。 顾长萧摇头:“我对她没有看法,不过是个娇纵过头的大小姐。” 锦岁不乐意了:“你知不知道当初郑家人来打边城,这个娇纵大小姐提着刀守了一夜!” “人家受伤了一声不吭,即便被我伤了心,也毫无怨言,这样的好姑娘,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 最重要的是,还很会赚钱! 顾长萧轻声道:“所以,你喜欢她。” 锦岁重重点头:“当然喜欢!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非关儿女情长,只是单纯欣赏。” “我就想告诉你,她是个顶顶好的姑娘,你别先入为主看轻她。” “我也不学魏主薄那样啰嗦劝说,娶燕氏女有多少好处啥的,我只想你能公平地看对待燕姑娘。” 见顾长萧不答话,而是目光深沉地看向远处,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样。 锦岁知道有时候说的越多,越容易有逆反心理,忙转移话题:“不说燕姑娘了,你想先看鱼油火器还是看铁器坊?” 顾长萧立即回答:“先看鱼油火器。” 他也不想聊那个燕氏女,若为此与季兄起争执得不偿失。 锦岁先带他去看窑,外面烧的是一些家常用的陶器,锅、碗、杯、瓶都有,还有砖、瓦,窑外面很热闹。 都是来拉器皿的,新城建设要用,一些拖家带口的士卒家人也来采买,还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因为这个窑口王爷说了,百姓也能来采买。 质量有保证,价格还便宜。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不辞辛苦赶路来边城采买。 还有一些胆子大点的流民,拿着之前赚到的工分,跑来换一些家用陶器。 见王爷过来,负责窑坊的士卒忙来行礼。 锦岁跟顾长萧解释:“边城目前最重要的是吸引人力,所以我才放开了陶器买卖,把附近的百姓吸引过来。” 顾长萧点头:“我明白,你答应和燕十一比一起马球赛,也是为了把燕地的贵公子吸引来边城。” “只是,这跟鱼油火器有什么关系?” 锦岁神秘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对外开放的贸易的陶窑吸引人是其一,其二是为后面的瓷窑打掩护,掩人耳目用的。 没办法,鱼油火器的作法说穿了太简单,很容易被人学去。 她只能将制作过程分散,材料保密。 管事带着两人穿过闷热的陶窑区,走进后山谷中严密看守的瓷窑区,看着一排排小瓷瓶被推进炉里。 出来是青白色的瓷瓶,比酒瓶略小,又比女子用的香料瓶大,瓶口不是常规的木塞子,而是螺旋纹。 用同样的纹路的寨子寨紧,再拿蜜蜡裹一圈,密封效果虽比后世玻璃瓶制的要差些,但也是这个时代能做到最好的效果了。 烧好的瓶子被送到更深处的作坊,这里的防守也更严密,煤炉熬煮着鱼油,用锦岁做的提炼锅具,将纯鱼油一滴滴地提炼出来。 比起在海边看到的混有杂质的鱼油,这里的要纯多了。 当鱼油装进瓶中,便是焚烧边城,火烧鞑子的鱼油火器。 锦岁拿一瓶给顾长萧看,又拿出自己珍藏的玻璃瓶制道:“其实这琉璃瓶就是沙子烧的,只是成份复杂,需要多加试验才能烧出来。” “那边我让人弄了个窑,专门试验烧制玻璃器,等烧出来之后,不光咱这鱼油火器更正宗,还能做镜子、饰品等等琉璃器皿,到时候和燕家合作,保管赚大钱。” 不等锦岁说出口,顾长萧就替她说道:“这琉璃器的方子是季家的传家宝,到时利润边城和季家平分。” 锦岁脸一红,真是的,说这么直白干什么?好像我有多爱钱似的。 “呵呵,这个好说、好说。老提钱多生分,最重要的是发展边城,以后这琉璃器就是咱们边城的重点产业。” 顾长萧忍笑道:“西域的琉璃器在长安价比黄金,若我们连城真能烧制出来,那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锦岁强忍着激动,保证道:“绝对能烧出来!” 她有空间在,先拿边城有的材料测试出配方,还不信连个玻璃都烧不出来! “好了,你看完 整个流程了,鱼油火器的制造就是这么简单。” “眼下只有边城和燕州城人见过火器,为防传遍天下后,被朝廷或是他人觊觎,我总觉得作坊放在边城不安全。” “等东海的基地建好,咱们就把作坊转移过去,最好转移到一个无人的小岛上,专门生产这种杀伤性高的武器。” 这一点顾长萧非常赞同,长安的军工作坊那叫个防守严密,可谓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再看边城…… 好吧,边城连戾王住的都是草顶屋,东海那边更是睡露天大棚,压根没法比。 越是这样对比,顾长萧越是认知到小季道长的厉害之处,就这样一座要啥没啥的边城,她竟然能歼灭三千鞑子! 呃,别以为人数是搞错了,问朝廷要军功一向如此。 边城被杀的鞑子具体数目是一千三百五十八人,但和李恒同时署名送往朝廷折子上的人数是两千人。 皇上看过之后,当朝宣布的是边城以一己之力灭了三千鞑子。 等传遍长安,继而传遍全国的时候,那人数估计就成了五千人…… 不然你以为史书上动辄出兵百万,是真有百万啊? 这不是造谣,也不是吹牛,这叫人情事故。 总之,不管这人数夸大多少,单任小季道长来边城两个月,带着一群饭都吃不饱,连武器都凑不齐的边卒,全歼鞑子一支骑兵,是不争的事实。 小季道长的行军能力先不提,最大的功劳当属这鱼油火器。 顾长萧自然对鱼油格外重视,要说跟锦岁最大的不同,那就是顾长萧对兵事上第一重视,而锦岁更重视农事。 顾长萧看完之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看护人员太少,让寒星再派一支队伍来保护。” 锦岁也赞同:“边城建设哪哪都缺人,这边多派一支队伍为也成。我准备找李恒,让咱们去燕州城征工人。” “程榆都打听过了,燕州城的工人一天管两顿饭,工钱是六文到八文不等。” “咱们要是出告示,一天管两饭、八文的工钱,包管燕州很多百姓都愿意来干活。” “现在早晚都凉起来,指不定哪天就打霜下雪,必须尽快把过冬的房屋盖起来。” 顾长萧轻笑道:“季兄考虑的很周到,暂时缺银子忍耐一下,等朝廷的封赏到了就宽裕了。” 锦岁笑道:“那时就是你该操心的。” 顾长萧顿时心一悸,小季道长还是打算离开吗? 接着去铁坊,跟鱼油作坊套了个陶窑的皮一样,铁坊最外面是一堆煤山,一群人在那打蜂窝煤。 锦岁解释道:“煤直接烧容易熄还有中毒风险,但和黄泥拌了弄成蜂窝煤,再用配套的炉子一烧,即没危险,还极耐用,是最好的过冬燃料。” 顾长萧很有耐心,没追问这跟打武器有什么关系。 看到外面排队等着买蜂窝煤和炉子的百姓,他心里有谱,小季道长为了吸引百姓来边城,真是煞费苦心啊! 锦岁与他耳语道:“另小看这煤球生意,等做大了,不比胭脂斋赚的少。” 顾长萧看着眉飞色舞的小季道长,她的嘴几乎都要碰到自己的耳朵,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耳染上了胭脂色。 跟着一车煤球往里走,便到了防备森严的铁匠坊,顾长萧是见过精铁打造的武器的,与鞑子一战时,不少将士都用上了新武器。 但亲眼见到高温淬炼的火红铁水倒进模具中,一枚枚枪头、一柄柄刀剑便打造了出来。 他震惊的久久无言:“这也是季家的家传绝学?” 锦岁觉得若答是,那季家的传家宝也太多了!这么多传家宝还沦落成穷道士,说不过去啊! 并且这武器打造她肯定不能做成生意,跟顾长萧要银子。就像晒盐法一样,算是她给边城的福利。 逐摇头道:“不是哦,是我为边城缺少武器着急,一急之下开了窍,想到这个冶铁法。” 第96章 抵足而眠 顾长萧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季道长,见他笑的越来越假,眼神中染上一丝惧意,他忙移开眼赞许地道: “季兄果然是天纵奇才,你能来边城,是我与边城之幸也!” “多谢季兄赐教,有了这冶铁法,我边城再也不缺武器。” 锦岁见他不追问,这才放下心来。他要真打破沙锅问到底,咱也能编出合适的理由来。 推给道门嘛!自古以来都知道,道士都是‘科研学家’,史有记载的,道门出了数学家、化学家、医学家、天文学家…… 道门可谓集百家之长,不时弄出个新学科来。 为了炼长生丹,啥玩意都能炼出来,不信你看,豆腐是道士弄出来的,火药也是道士炼出来的。 除了长生丹没炼出来,炼了一堆副品出来,这冶铁法也是道门炼出来的,我这个小道士偷学的,有本事你找道门认证去! 锦岁要的就是顾长萧的态度,你也别追问到底,只管享受这福利就行了!管它从哪来的。 人家凌爷爷就很清楚这一点,从不追究锦岁从哪拿出来的食物,哪里弄来的良药和花毯子。给他吃的就吃,给用的就用。 锦安好奇心重追问两句,凌爷爷还会帮锦岁挡回去。 她瞟一眼顾长萧,见他专心地看刀剑,和铁匠们聊新的冶铁法,压根没打算继续追问锦岁。 锦岁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别有深意模棱两可地道:“这个冶铁法,顾兄千万别让外人知道是我弄出来的。” “不然师门追究下来,把秘方要回去,我没法交待。你别看买我季家的配方花不了多少银子,真买我师门的秘方,凭现在的边城可付不起!” 顾长萧忍着笑意道:“明白了,季兄放心,这冶铁法会和鱼油火器一样,绝不外传。” 见锦岁郑重地点头,一幅老成持重的模样。 顾长萧强忍着闷笑,小季道长,若道门有这冶铁法,早拿去跟朝廷换功绩了。 这几年朝廷打压佛道,他们都争破头想弄出点政绩来,毕竟大夏几百年间,都没出个孙思邈或是玄奘。 顾长萧心一动,若小季道长真对道门有归属感,到是能拿这个跟他做交易,请他留在边城,我边城为季道长修一座大道观。 锦岁见他瞧精铁武器瞧的入了神,扯他袖子笑道:“后面还有更好的东西!” 顾长萧顿时又惊又喜,还有比这冶治精铁更高明的东西? 他大步流星般地往里面进,却看到一室模具和工具,疑惑地看向锦岁。 锦岁笑着抽出一张图纸递给他,顾长萧一看,似弓非弓,似弩非弩,比寻常的弩多了三个圆筒。 “这是?”不待锦岁回答,他眼睛一亮,猛地想到:“这是发射鱼油火器的弩!” “对头!顾兄就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给黑虎瞧半天,他说这肯定是做腊肠的。” 顾长萧:……你拿我的黑虎比,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黑虎? “目前技术还不达标,做出来的最多射程不到百米,做不到远攻就没用啊!” “这是铁匠目前最需要攻克的技术,顾兄千万要放在心上。” 顾长萧岂能不放在心上!他看那图纸的眼神,比锦岁看燕十二娘时还要亮。 两人就这火弩的研究和铁匠们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等发现天快黑了,锦岁想到和燕十二娘的约定,忙道: “我先回营地,顾兄你是继续研究一会,还是回去吃晚饭?” 顾长萧自然想留在这里连夜将火弩的难题攻克,他久在军中,对军中机械研究自然比边城铁匠要在行。 但想到他不回去,就是小季道长和燕十二娘单独用餐,还是晚餐,心里顿时极不是滋味,将图纸收入袖中道: “先回去吃饭,晚点我再细看。” 两人踏着晚霞往营地走去,一路上聊着边城的发展,因为顾长萧发现,只要聊边城小季道长就没有防备心,说的神采飞扬。 他就有意把话题往边城建设上说,远远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燕十二娘,气的将手中才折的野花扯的稀碎。 气呼呼地问宝珠:“黑大个还说什么了?” “回姑娘,就是这些,顾大人以保护王爷安危为由,和王爷同居一室。” 燕十二娘指着那草屋道:“那小房间就一张床,他俩怎么睡?” 宝珠缩着肩膀小声答:“应该是,抵足而眠吧。” 燕十二娘气的呼吸声都大了,看顾长萧的眼神越发愤怒,咬牙切齿 地骂了一声:“狐狸精!” 宝珠小声提醒:“狐狸精是骂女子的。”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家小姐会骂一个男人狐狸精…… 当锦岁和顾长萧走到路口时,燕十二娘立即换上笑意温柔的表情: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十二娘等您等的肚子都饿了。” 不远处的寒星打了个寒颤,燕姑娘这变脸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好笑的是,她对锦岁笑的时候,故意走到两人中间,把顾长萧用力往一旁挤了一下,同时狠狠瞪他一眼。 再扭头看锦岁,又是笑意盈盈。 顾长萧极度无语,同时又觉得好笑,怪不得小季道长一直说燕十二娘单纯直率。 就她这心事都摆在脸上的性格,要是去了长安,能被长安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女欺负死。 他不禁想到林氏和顾家表妹,两人和燕十二娘差不多的年纪,他却从未见过两人脸上出现愤怒的表情。 任何时候见到他,都是温柔浅笑。可这两人,却都想让他死。 这么想着,他觉得燕十二娘也没好么讨厌,毕竟她不喜一个人,会直率地表现出来。 而不是先对你示好,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狠狠的扎你一刀。 晚餐的食物是燕家人准备的,幸好燕十二娘没有亲自下厨,她做的点心和汤,锦岁是体验过的,真正做到狗都不吃。 不过她亲自盛了一碗饭递给锦岁:“王爷尝尝,十二娘亲自煮的。” 锦岁笑着接过,却只吃菜,久久没敢尝一口米饭。直到上菜的宝珠快速低声对他道: “王爷放心,姑娘只是负责舀米放锅里,饭是奴婢闷的。” 锦岁当即点头放心了,能理解,这年头大小姐做饭,抓把米扔锅里,就算自己亲手做的。 早应该这样了!你早先把糕点装盒里,把汤锅里加水,‘亲手’做出的也不至于那么难吃。 尝了一口没有夹生,夸张地大赞道:“煮的真好!本王从没吃过这么香软的米饭!” 燕十二娘笑的眼睛弯弯,顾长萧在一旁诧异地看着锦岁,小季道长讨好女子欢心时,都这么夸张的吗? 燕十二娘又给锦岁挟鸡腿:“王爷尝尝这个,这个是我……亲手挟的!” 锦岁忍笑:“真香!和燕姑娘一起吃饭真开心。” 顾长萧瞄向另一只鸡腿,燕十二娘眼疾手快,把另一只也挟进锦岁碗里: “王爷劳累了一天,辛苦了,多吃点补补。” 锦岁笑着把鸡腿让给她:“你今天受了惊吓,也要补补。” 燕十二娘感动极了:“多谢王爷关怀,十二娘很开心。” 顾长萧端着碗,我是不是应该走人了? 锦岁又招呼他:“快吃啊顾兄,在东海吃了几天的海鲜粥,今天换换口味。” “顾兄?王爷,他不是您亲卫吗?”燕十二诧异道。 锦岁笑道:“顾大人救过我的命,我们情同手足,私下以兄弟相称。” 燕十二娘看向顾长萧:“这怎么行!王爷大度,你也应该拒绝才对,哪能和王爷称兄道弟的!” 顾长萧一点也不惯着她:“这跟燕姑娘无关吧?” 燕十二娘一噎,朝他龇了下牙,猛地想到反击法:“这饭菜是我为王爷准备的,你不许吃。” 顾长萧白她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和一个娇小姐互怼,很浪费时间,也很无聊。 放上碗道:“我也不想吃!王爷,我先去看图纸,你慢慢吃。”说完起身走了。 锦岁也没追他回来,继续笑着陪燕十二娘吃饭,老板生气了私下再劝,哪能把大客户财神爷得罪了! 大老板和财神爷谁更重要,咱这个打工人还是分得清的。 并且她觉得顾长萧和燕十二娘这样互动也挺好的,最起码顾长萧没高傲到不理燕十二娘嘛! 很多小说的男女主前期都是看对方不顺眼,欢喜冤家型的。 等明天带他们去塞外狩猎,让顾长萧认识到,燕姑娘不是娇小姐,人家能文能武。 也让燕姑娘看到顾长萧的优点,等以后身份换回来,知道顾长萧是真戾王,有了这段共同经历,两人指不定就成了! 从此戾王和燕家联手,将边城变得繁荣昌盛,而咱和燕家合作的那点小生意,也会做大做强。 小季道长啥也不干,从此过上大富翁的生活。 嘿嘿,锦岁越想越美,连连给燕十二娘挟菜:“快吃燕姑娘,吃 饱睡好,昨天一早咱们去就塞外玩。” 燕十二娘想到自己那次跑到塞外,被蛇咬了之后,被王爷找到救回。 脸都羞红了,娇羞地点头嗯了一声,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燕十二娘提议散步,锦岁欣然前往,带着寒星,三人在月光下散了会步,敲定了明天打猎的行程。 散步完燕十二娘依旧不愿意放锦岁走,她说又卖出了二十本《三十六计》,不过大家都说要王爷签名的。 锦岁一问才故道,斗宝大会上戾王出手的两件宝物,七彩灯和宝镜,分别获得冠亚军。 燕地的士族公子小姐都在传,戾王手里的宝贝多,要不是担心跟鞑子一战后的边城过于混乱,他们早就想跑到边城来拜访戾王了。 只是戾王手里别的宝贝买不到,那百两一册的兵书还是能买的,但百两买一本书,到底偏贵,可有王爷用印签名就不同了。 锦岁欣然答应,当即取了二十册,本要改用君晏清的私印,却被燕十二娘近制止:“大家都想要戾大无穷王的私印。” 锦岁大笑,没想到古人也这么抽象,竟然真喜欢这个奇葩的私印。 以后顾长萧要是改回自己的私印,再也见不到‘戾大无穷王’,他们会不会失望啊? “卖书的银子下次一并带来。” “别忘了燕姑娘的分成哦!” 燕十二娘眼珠一转:“我不想要分成,我想要别东西,可以吗王爷?” 锦岁手一摊:“当然!你说,只要本王有的都给你!” 她的分成足有两百两呢!除了空间的东西,就算把现在戾王住的房子加上,也不值两百两! 又省到了!我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省钱小天才! 燕十二娘双手托腮,笑的很可爱:“我要明天王爷打下的第一个猎物。” 锦岁豪爽答应:“这算什么,明个本王打的所有东西,都归燕姑娘处置。” 哄的燕十二娘开心地去睡觉,锦岁这才回草屋。 没忘给顾长萧带了两张大饼,见他还在灯下看手弩的图纸,锦岁递上饼笑道: “急不来,慢慢改良,你晚饭没吃饱吧,来,咱吃宵夜。” 顾长萧看她一眼:“不用陪燕姑娘了吗?” 锦岁觉得他这语气让自己浑身刺挠:“你怎么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燕姑娘,但她可是咱们边城的财神啊!” “人家来一趟,给咱送了万两银子,我放低身段讨好一下怎么了?难道你嫌弃丢了戾王的脸?” 顾长萧猛地拿过大饼,用力咬起来,感觉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这种情绪他从来没有过,很新鲜,也很讨厌。 只要跟小季道长在一起,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像生了什么病一样。 他捂了捂心口,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锦岁见他乖乖吃饼,笑着提出角落的茶炉,换了煤球烧茶,茶是自己空间里的红茶,加点糖进去配大饼刚好。 顾长萧总是忍不住看眯着眼睛喝茶的小季道长,觉得两人这样干坐着,他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拿又摊开图纸,和锦岁商量手弩改进的问题。 这一聊又聊到月上中天,等锦岁困的不行要睡时,发现顾长萧平时睡的小榻不见了。 顾长萧要出去找,锦岁拉他:“算了,半夜三更去哪找,咱们在海边露天棚子都睡过,这屋里条件总之棚子强吧!” 说话间,她把自己一件衣裳卷巴卷巴成了枕头,把唯一的枕头放到另一头,笑着模仿周瑜的语气: “久不与子翼同榻,今宵抵足而眠” 说完自己滚到床里面,抱着被子几息功夫就睡着了。 顾长萧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小季道长,久久没有动。 在矫情地去找小榻或是出去睡草垛,还是爽朗地和小季道长抵足而眠之间犹豫了起来。 他不怕别人怎么看,他觉得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小季道长心思单纯对他毫不设防,而他却…… 最终,顾长萧躺到了床上。 第97章 塞外狩猎 翌日一早,顾长萧先醒了过来,窗户缝隙里射进来的晨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 他皱着眉怔了一息,很快反应过,忙抬手遮住光,因为下一息这光就要照到身边的小季道长脸上。 小季道长可能是因为枕的衣服不舒服,半夜脖子在衣服上摩擦几下,挪来挪去,睡梦中找舒服的姿势。 最后把额头抵在顾长萧肩膀上,沉沉地睡着了。 而枕在枕头上的顾长萧,本来就因嗅到不是秕子的味道,而是一股股淡淡的香气而扰的不无法入睡。 如今再一挪眼,就看到小季道长的侧脸。 小季道长发的耳垂饱满的像玉珠,眼睫怎么会这么长?在脸上投下两道扇子一样的阴影。 小季道长的鼻子也很小,睡梦中鼻翼不时轻动。嘴唇…… 顾长萧的喉结滚动,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如玫瑰一样的唇。 他没跟任何人同床过,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一个人同睡,是在海边的草棚下面和小季道长。 但那时身边睡了很多将士,鼾声四起,海浪声更是不绝于耳,两人都很累,压根没有别的感觉。 但现在完全不同,四周静的连虫鸣声都很遥远,小季道长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好像都能听到。 他离自己如此之近。 顾长萧一边鄙视自己对小季道长产生的别样情愫,小季道长虽身的残缺,可他是男人啊! 难道自己竟然是如此色欲迷心的之人?只因小季道长容貌俊美,体态因自幼被阉,没有男儿之气,反而有女子的阴柔之态,便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一边又极为珍惜小季道长毫不防设的靠近,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自己腰上,一双不安分的小腿不时动来动去,踢到自己的腿上。 他的头就这么靠在自己肩膀上,只要侧过脸,就能嗅到他头发的香气…… 顾长萧越发鄙视自己,身体僵硬着,连手指都不敢乱动。生怕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对小季道长不敬。 可当小季道长的一缕发丝落到他手上,那股酥酥麻麻的触感,让他全身汗如雨下,整个人像被烈火焚烧着,好像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这煎熬的一夜,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被阳光惊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为小季道长遮光,他昨天太累了,要多睡一会。 可一缕光照在小季道长脸上时,衬的他的肌肤莹白如玉,许是被光照的不舒服,他又往前动了动,直接窝到顾长萧的脖劲处。 那一刻,顾长萧觉得比自己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还要煎熬。 他的慢慢伸手,想将小季道长往里面挪一挪,可手指不小心碰到小季道长脸颊的时候。 那种别样的触感,让他不舍离去,一夜的煎熬在此刻崩塌,他再也忍不住,手指不禁又轻抚了一下小季道长的脸颊。 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顾长萧反应极快,一把抽出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嗖的一声射向窗外。 窗外偷看的燕十二娘被寒星一把抱住,猛地一转身,匕首擦着寒星的肩膀,从燕十二娘眼前飞了出去,钉在地上。 燕十二娘气急败坏,才要大叫,被寒星捂着嘴巴硬拖走。 “燕姑娘,你偷窥王爷本就失礼,又被顾大人发觉,我们还是快走为好,千万别把王爷惊醒了。” 燕十二娘拉着寒星愤怒地道:“你瞧见没?我就说那个姓顾的就是狐狸精一个!” “他怎么爬王爷的床?还敢碰王爷!” 寒星一个头两个大:“在军营中睡大通铺,男子抵足而眠是很寻常的事。顾大人要贴身保护王爷,眼下条件艰难,睡一张床上正常啊!” 燕十二娘气的差点跳起来:“正常你的个头啊!你和黑大个跟王爷睡都正常……” 寒星忙打断她:“我们没睡过,你别乱说。” 燕十二娘找到漏洞:“哈,果然这是不正常的!你们别想骗我,我二哥都跟我说了,这叫龙阳之号,那个姓顾的在勾引王爷!” 寒星头一次对燕十二娘红温:“燕 姑娘你小点声啊!你一个姑娘家,在胡说什么?什么龙阳之好,顾大人堂堂九尺男儿,怎么可能干出勾引人的事。” 他警告地道:“顾大人功夫极高,他要真追究,打起来我可不是对手。” 燕十二娘鄙视地道:“你们都怕他!你们可是王爷最信任的人,像这样的宵小之辈靠近王爷,你们应该合力把他撵走才对!” 寒星见越说越麻烦,只能道:“一会王爷起来咱们该出发狩猎,燕姑娘不用提前准备一下吗?” 燕十二娘这才不再争执下去,她就是想来偷看一下,顾长萧是不是真胆大到敢和王爷同睡一张床。 结果发现这人比她想像的还要胆大!他竟然敢摸王爷脸!还有那么恶心人的眼神看王爷! 今日狩猎场上,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从王爷身边撵走! 寒星在一边无奈至极,幸好自己发现燕十二娘的举动,悄悄跟了上来,否则今天这事肯定要闹大。 这姑娘的心是真大!不过,你明知道自己和王爷不可能有结果,为什么还对王爷的私事这么在意? 别说王爷和顾大人清清白白,就算两人真有龙阳之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屋里,匕首射出的一瞬,锦岁惊醒:“怎么了?刺客吗?” 顾长萧往窗外看了一眼,轻声道:“没事,两只小虫了差点飞进来。” 锦岁松了口气,再次倒回床上,发现自己卷巴的枕头乱七八糟,被子也被自己卷成一团。 歉意地朝顾长萧笑了笑:“昨夜没睡好吧?我睡觉不老实,今晚你提前把小榻搬进来。” 顾长萧生怕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察觉到一样,忙摇头道:“我昨夜睡的很熟,季兄并没有扰到我。” 锦岁从床上跳起来,真诚地道:“做为一个皇子,你人品性格是真没得说!” 顾长萧故意道:“当初在山贼那里,我为了自己逃生,差点把你的脚给砍了,你不怪我?” 锦岁‘嘿’一声道:“那都多久前的事了,那时咱俩不熟嘛,那种情况下,你没想杀了我自己逃走,都算好人了。” 她这话半是真心,另一半自然是讨好一下大老板,昨晚讨好财神爷,今天讨好大老板,咱这个牛马打工人算称职吧! 因为起的太匆忙,没来得及进空间洗漱,她若再进去出来时顾长萧肯定会察觉到啥,只好拿柳枝沾青盐去刷牙。 进厕所的时候,她还是进了一趟空间,重新洗漱一下换了里衣。 出来的时候听寒星说燕家人已经准备了好饭,燕姑娘等王爷过去一起吃。 锦岁笑道:“看来咱们可以留燕姑娘长住,吃饭都省心了。” 没想到寒星和顾长萧异口同声地道:“不行!” 锦岁诧异地左右一看,这两人咋这么齐心了?十二娘你又做啥了? 吃早饭的时候锦岁如愿看到,十二娘瞪顾长萧瞪的眼睛更大,不时还会瞪寒星。 顾长萧没有自找没趣,自己跑到大食堂去吃的早饭,压根没碰燕家人做的东西。 但他故意提醒:“王爷,当心有毒。” 把燕十二娘气的够呛,自己把每道菜都吃了一口:“你竟然怀疑我会害王爷!” 顾长萧用压根不想跟傻子辩解的语气道:“王爷最好等一会,燕姑娘没有毒发再用饭。” 燕十二娘气的仰倒,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亲自教训一下这个姓顾的。 锦岁忙打圆场:“燕姑娘别生气,顾大人只是谨慎了些,你知道的,本王得罪的人多。” 顾长萧走远,燕十二娘用委屈地语气道:“王爷,咱们出塞狩猎,能不能别带他!我看到他就烦。” 锦岁大为不解,怎么一夜过去,这两人越发看对方不顺眼了! 这可不行啊!今天就算不能让两人互生好感,也要消除误解才行。 “顾大人箭法好,有他在咱们能找到更多的东西。红色很衬燕姑娘,今日若打到几只火狐,就可以给燕姑娘做一件火狐皮大氅。” 这才把燕十二娘哄好,打猎是个体力活,锦岁早饭吃的很多,还 把一些点心让宝珠打包了。 王爷第一次狩猎,黑羽营很重要,寒星一大早就派人去塞外清场,一些大型野兽先撵走。 最重要的是查看有没有敌人埋伏,之前青锋树林埋伏一事,寒星可是记在心上的。 除了宝珠坐在装有野餐用具的马车上,其他人全部骑马。 锦岁悄悄跟顾长萧说:“郑芸那边一直没动静,霍子安也消息全无,若他们想行动,我这次出塞就是最好的机会。” 顾长萧摇头:“他们不敢出塞动戾王,估计是钦差太过胆小,一定要打听清楚边城情况才敢动身。” 锦岁切了一声:“朝廷的官要都是这样,长安早完被他们自己玩完了。” 顾长萧轻笑:“所以,我现在只想好好经营边城,守住边关。” “你不想回长安复仇吗?” 顾长萧目视前方,幽幽地答道:“那是以后的事。” 锦岁不再多问,以后的事就跟自己无关了,以后她是凌锦岁,一个靠着爷爷带着弟弟生活的女富翁。 但她还是提醒顾长萧:“如此你就更应该得到燕家的帮助,若能娶燕姑娘,如虎添翼!” 顾长萧突然用很怪异的眼神打量她,把锦岁看的心惊肉跳:“干、干嘛?我说的是真心话。” “难道季兄不是不舍燕姑娘另嫁他人?” 锦岁反应了下,无语道:“你是说我想给你戴绿帽子?你这人心理有毛病吧!” 我不舍十二娘嫁别人,偏偏让她嫁你,然后再近水楼台天天看她吗? 顾长萧想到自己对小季道长那不可告人的旖旎心思,你说的没错,我这心里确实出了毛病。 这时见两人一直在低声聊天的燕十二娘,快马到两人中间,一身火红骑装的她英姿飒爽。 是这早秋荒原上的一抹亮丽风景线,她拿着编了红绳的马鞭笑道:“王爷,可愿跟十二娘赛马?” 锦岁笑道:“好啊!来,一起啊,寒星、黑虎、顾兄,一起比比。” 寒星默默后退到护卫队:“王爷,属下要看顾队伍,不合适。” 至于黑虎,黑虎人呢? 得,隔着窗户和白姑娘说话呢,不时飞马摘一朵野花,逗的人家小姑娘娇笑不止。 这家伙今天穿的是寒星给他买的大红新衣裳,在草场上飞驰,活像一只巨大的花蝴蝶。真是没眼看了! 只剩下顾长萧,他没拒绝,并且率先‘驾’了一声出发。 燕十二娘气的大喊:“还没喊开始呢!” 锦岁忙道:“他骑术不精,咱让让他。” 三人策马飞驰,黑羽营亲卫和燕家护卫在后面紧追,只余黑虎一人护着马车,和白姑娘慢慢地走着。 这一跑起来,人在马背有上,感觉像在风中飞驰一样,整个人都是自由的。 越跑越兴奋,三人时而并驾齐驱,时而你追我赶,欢声笑语驰骋在这片草场上。 当一只野兔奔跑在三人面前时,燕十二娘和顾长萧齐齐拔箭,锦岁也有模有样地拉弓。 可惜她在马背上的骑射功夫根本不到家,一箭射出,离兔子足有十仗远。 顾长萧一箭射到兔子脖子上,但紧接着另一支箭射到兔子肚子上。 燕十二娘骄傲地抬起下巴:“这只算你猎到的。” 顾长萧还是一幅不想理她的表情:“让你了。” 燕十二娘气的真想拔箭射这个姓顾的,幸好锦岁拦的快: “听说第一个猎到猎物的人有好运,燕姑娘,顾兄这是将好运让你呢!” 顾长萧不置可否,燕十二娘却不肯善罢甘休,这人明显是瞧不起自己的箭术! 她当即道:“姓顾的,可愿与我比比谁猎的猎物多?” 锦岁本以为顾长萧不会理她,没想到顾长萧却问:“即是比,就要有彩头,你想比什么?” 燕十二娘看一眼锦岁,抬起下巴道:“你要输了,以后不可以做王爷的亲卫,不可以与王爷同居一室。” 顾长萧点头:“好!同理,你要输了,以后不可以私见王爷 。” “好!那立即开始!” 锦岁看着两人一起踏飒而去,无语地下马坐在地上,拔根野草吸草根里的甜水,不能跟我这个‘太监’见面算什么彩头? 不过好消息是她的计划成功的了一半,这两人算是单独相处了嘛! 第98章 打起来了 寒星赶来时看到锦岁一人一马悠闲自在,急问:“燕姑娘和顾大人呢?” 锦岁随手一指:“猎火狐去了。” 寒星大急:“他俩独自去的?不好!” 锦岁笑道:“你急什么?还怕他俩打架不成?” 寒星可没法说早上燕十二娘偷窥之事,燕姑娘对顾大人憋了一肚子火呢! 顾大人除了对王爷,对谁都冷漠,并且他和燕姑娘早就互相看不顺眼。 两人如今可都拿着武器呢!王爷怎么心这么大,敢让他俩独处? 忙道:“属下觉得燕姑娘和顾大人之间多有误会,独处怕不安全,我这就去追。” 锦岁忙拉住他:“你等等,本王好不容易给他俩制造了独处机会,你别打搅啊!” 寒星一怔:“王爷此言何意?” 锦岁像老媒婆一样嘿嘿笑道:“你不觉得顾大人和燕姑娘,郎才女貌,很相配吗? 都说狩猎场上的男人最容易吸引女人,顾大人箭法好,说不定燕姑娘看到他狩猎时的雄姿,就心动了呢!” 寒星脸一白,忙垂眸掩饰自己的慌乱,低声道: “顾大人只是七品缇骑,即便是王爷的亲卫,也配不上燕家嫡女,王爷此举,会惹怒燕家主的。” 锦岁正摸着下巴畅想,顾长萧和燕十二娘正看对眼了,自己这个媒人能有啥好处。 却从寒星这话里听出不对味,想不到咱们寒校尉看着如此光正伟岸,长的又英俊,武功高能力强,内心竟然会自卑! 没错,就是自卑。他说的是顾长萧的身份,何尝又不是说他自己。 七品缇骑配不上燕家嫡女,那他这个八品校尉,更是配不上身份尊贵的女子了。 这下子锦岁要好好给咱们寒大人上一节课,当即站起来道:“寒校尉,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寒星忙垂手恭听,锦岁接着道:“自古有言,王候将相另有种乎!这世间虽将人划为三六九等,但咱们自己不能轻视自己啊!” “八品校尉、七品缇骑又怎么样?难道你就这么给自己定义前程了?谁知道他日尔等会不会封侯拜将?” “别人看不起咱们,是他们有眼无珠,咱自己可不能瞧不起自己。” “燕家嫡女又怎么样?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公主,咱们也要努力去争取!而不是先自我否定了。” “你也亲眼瞧见了,郑家也是百年士族,可都是一些酒囊饭袋的蠢货,一夕之间就自己把家族给作没了。” “便是皇家,改朝换代也是寻常之事。出身是天定的,咱们没法选择,但后天的努力却是自己能选择的啊!” “我再不许你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话,我戾王的部下,个个都是精英,配得上天下任何一个女子!” 寒星抬头看向王爷,被他说的热血沸腾的同时,又觉得自家王爷还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自信,不管是带着几个人向蒋南胜要人要物资,一穷二白的来到边城,敢把郑家往死里得罪。 还是只有几千边卒,就敢跟鞑子正面刚。 你说他吹牛吧,他又吹的毫无心理负担,好像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事实根本不是吹牛。 认准的事情不管有多艰难都会一路莽刚到底。 猛虎面前无沟壑。 王爷说给燕十一郎的这句话,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真实定照。 跟着这样的主子,连他们这些部下也觉得世间的千难万阻,都变容易了。 可这个想法适用于对外敌,但对女子对感情不适用啊! 他正想怎么说服王爷,不可以乱给燕姑娘牵线,会得罪燕家的。 就听不远处传来燕十二娘的惊呼声:“胆大包天的混蛋,你给我滚!”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挥鞭声。 锦岁和寒星相视一望,随即齐齐奔向声音来源,边跑边大喊:“不要动手,不要打架啊!” 锦岁急喘着对寒星道:“你,你说的对,他俩真会打起来。” 寒星一个头两个大,这叫什么事啊! 等两人跑到树林里一看,只见燕十二娘鞭子舞的生风,不断抽向顾长萧。 顾长萧没拿武器,但他也不让着燕十二娘,只要抓住鞭子,就是用力一带把燕十二娘摔到地上。 跟寒星和燕十二娘的打法不同,寒星只是抵挡,完全不会伤到燕十二娘。 但顾长萧好像有意让她自己认输似的,每次摔倒她之后就松手,偏偏燕十二娘又是个倔强的,摔倒爬起来继续攻击,然后又继续跌倒…… 锦岁和寒星跑到时,她已经头上脸上都是泥和枯草,一双眼睛满是怒火,手中的鞭子像剑一样甩向顾长萧。 顾长萧身边还有两枚箭,更远处则是被刀砍成两段的弓和箭。 看来燕十二娘已经用箭射过顾长萧,但没成功,弓还被对方砍断了,所以才拿着长鞭开打。 锦岁惊出一身冷汗,不管是燕十二娘真射伤顾长萧,还是顾长萧伤到燕十二娘,那边城算是和燕家彻底结仇了! 她想想刚才寒星的担忧,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冲上去挡在两人中间:“住手!” 燕十二娘一鞭子未能收回,眼看就要落到锦岁身上,顾长萧猛地上前护住,那一鞭子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背上。 与此同时,寒星也上前抢了燕十二娘手中的鞭子:“燕姑娘冷静!” 燕十二娘见自己打到王爷,还被夺了武器,加上她打了许久都未伤到这姓顾的分毫,反而自己弄的灰头土脸。 一时又急又怒又气,跺着脚道:“王爷,你要为十二娘做主,是这个狐狸精先动手的!” 锦岁:“……狐狸、狐狸精?哪啊?谁啊?” 顾长萧:“我!” 锦岁差点笑出声来,一看顾长萧脚下有两只火狐,她踢一脚火狐道:“燕姑娘说的是这个吧?” 顾长萧冷哼一声:“她骂的就是我。” 当时的情形是,顾长萧连射中两只火狐,正想着拿火狐皮给小季道长做个帽子,就听燕十二娘在那挑衅道: “你这么努力猎火狐,最后王爷也是送给本姑娘做衣裳,不如乖乖认输,省心省力。” 顾长萧不理她,继续找火狐,恰在这时第三只火狐冲出来,两人的箭前后射出,却是燕十二娘的箭射中了顾长萧的箭。 两支箭齐齐射进草地里,那只火狐飞速窜离。 燕十二娘嘲讽道:“你们可是同类,怎么能自相残杀。” 这话顾长萧就听不懂了,他觉得不好好跟这燕姑娘说一说,她一直捣乱的话,自己今日别想有清静。 “此言何意?燕姑娘有话不妨明说,何必拐弯抹角。” 燕十二娘冷哼一声:“听不懂吗?本姑娘骂你是狐狸精!这些臭狐狸都是你的同伴!懂了吗?” 顾长萧:…… 我长到这么大,在长安时被人骂过弑父杀君的乱臣贼子,被人骂过奸妄之辈,被敌人骂过恶鬼修罗。 还是第一次被人骂狐狸精!可这狐狸精,不是骂女子的吗? 见他在那装傻,燕十二娘双手插腰:“你跟本姑娘装什么傻?你对王爷那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这话让顾长萧大惊,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察觉的秘密,就这么被燕十二娘说了出来。 他急道:“休得胡言!王爷也是你能编排的!” 燕十二娘才不怕他,继续骂道:“别以为本姑娘看不出来,你堂堂男儿,竟然学小妖精之态,做勾引王爷的狐狸精!” “我们王爷是你这样的家伙能染指的?你最好早点滚,被王爷知道,他一定会将你五马分尸!” 顾长萧气极:“我忍你很久了!你再胡言,休怪我对你这个女人动手!” 这话燕十二娘就不爱听了:“女人怎么了?有本事咱们比比,我看你压根打不赢我这个女人,还在这说大话。”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燕十二娘率先朝顾长萧射了两箭,顾长萧虽然愤怒,可理智尚存,没真伤燕十二娘。 只是把她从马上扯下来,由着她的鞭子摔了她几中跤。 等锦岁和寒星跑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场面。 锦岁先扶燕十二娘起来,一听是这两只火狐闹的事,忙道: “燕姑娘别哭,本王代他向你赔罪,明个我送十张火狐皮到燕家,给你做衣裳,你消消气。” 锦岁不说还好,一说燕十二娘还真哭了起来:“我不要!我要王爷把这狐狸精赶走!他没安好心。” 又拉着锦岁的衣袖哭道:“王爷,虽然您,您无法娶妻,可也不能跟这样的狐狸精胡来啊!” “我二哥说在长安你们这样叫龙阳,可这是在边城,王爷在边城不要龙阳好不好?还有,龙阳也别跟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锦岁恨不得立即把燕十一那家伙抓来暴打一顿!他到底跟十二娘乱说什么了! 此刻,压根不敢看顾长萧的脸色,被人骂作狐狸精,还传有龙阳之好,是个男人都会气死。 他没跟燕十二娘真打起来,算是大度的了。 赶紧安抚燕十二娘,斩钉截铁地道:“别听你二哥瞎说八道,他没脑子你不知道嘛!我跟顾大人都喜欢女子,绝不会喜欢男人的!” 此言一出,谁也没看到,顾长萧的脸白了几分。 燕十二娘才要说,她偷看到顾长萧摸王爷的脸。 突然,树林中闪过一丝寒光,寒星和顾长萧异口同声地道:“小心!” 两人猛地扑过来,顾长萧护住了锦岁,寒星护住了燕十二娘。 两人刀一挥,唰唰几支冷箭被砍断。 寒星一吹口哨,一支黑羽军奔了出来:“保护王爷,抓刺客!” 锦岁对顾长萧道:“看来你错估了他们的胆量啊!” 赶紧去拉燕十二娘:“危险,快回城!” 燕十二娘哪里还有心要争辩顾长萧的事,忙拉锦岁:“王爷和我一起回城!” 锦岁摇头:“不能将他们引进城里,必须在此地诛杀。” 说话间燕家护卫赶到,锦岁对寒星道:“你护送燕姑娘回燕州城。” 燕十二娘急道:“我也能保护王爷,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说话间,树林中传来打斗声。顾长萧道了句:“快撤回城塞。”飞身进入树林杀敌。 锦岁厉声道:“燕姑娘,不要任性好吗?” 燕十二娘顿时面色一怔,王爷从未如此严厉地对她说过话。 任由寒星扶她上马,锦岁知道自己跟燕十二娘一起走,只会害了她。 忙带着亲卫从朝另一方走,匆忙见谁都没注意,不远处的山石后面,郑芸正在给一黑衣人指认: “就是那个红衣女子旁边的,穿着玄赤两色外衣的年轻人,是戾王吗?” 那黑衣人看清了年轻人的脸,摇头道:“不是!” 郑芸大喜过望,差点跪地狂笑,幸好黑衣人反应快,拖着他藏了起来。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此贼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假扮戾王!” “哈哈,郑朋朋,你愿意给假戾王当狗,让我做郑家的罪人,且等着看我怎么夺回家主之位!” 那黑衣人道:“须快速把消息报给钦差大人。” 郑芸连连点头:“对对,李恒被这贼子收买,不敢指认贼子的真面目,只有钦差大人和霍缇骑联手,铲除此贼,还我郑家公道!” 郑芸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还能如此峰回路转,他以为自己此生都要窝居山寨,靠养马贼山匪为生,或是改名换姓去离开燕地。 正苦恼时,霍缇骑找到了他,告诉他这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在边城无比狂妄的戾王,竟然是假的! 霍缇骑就是为了查证此事来到边城,没想到被胆在包天的假戾王囚禁。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正在找证人同去向钦差大人报案。 只要钦差大人主持公道,哪怕假戾王有几千边卒,也能一举将其扳倒! 郑芸开始时将信将疑,实在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在他们看来,假扮一个亲王,让一众官员诚服,还带兵打鞑子。 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干不出来这般杀头的事啊! 这被 揭穿可是会诛九族的! 霍子安见他不相信,便提出由他来向钦差报案,郑芸只要做个人证就好。 如此一来,钦差查出戾王是假,就能为郑家报仇。钦差查不出来,你郑芸还是能立即逃走的嘛! 郑芸同意了,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带着钦差身边认识戾王的人,偷看一下戾王的真面目,以确定霍子安所言虚实。 同时霍子安也说动队伍中誉王的人,跟郑芸的马贼联手,再一次刺杀戾王。 若他是真的,则是完成了誉王的任务,若他是假的,也能逼出真戾王。 就这样双方一拍即合,派人打听到戾王今日出塞狩猎,便在此埋伏行刺。 要说巧合,那就是负责辨认戾王的人,恰好没看到顾长萧,只看到锦岁策马回边城。 再由郑芸一指认,他笃定地向钦差汇报:“那戾王确实是贼人假冒的!” 第99章 喜欢上就是一辈子 恰巧燕十一郎今日来边城送银子,一听妹妹被戾王带到塞外,当时就怒了。 “好个君晏清,竟然敢带我妹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正带人出塞接燕十二娘,就见寒星护着妹妹策马飞驰,看到燕十一郎带了大批护卫。 寒星大喜道:“燕公子,请护送燕姑娘速速离开边城,有敌来袭!” 不给燕十一郎多问的机会,他朝燕十二娘一拱手,转身冲进树林中抓拿刺客。 燕十二娘纵使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也只能憋着先跟二哥回燕州城,静待王爷这边传回消息。 燕十一郎是看过边城旧址那一片焦土的,只想火速回城将此事报给兄长和李恒,以防战火牵连到燕州城。 待问清燕十二娘,敌人并不是鞑子,而是蒙面刺客,燕十一郎这才放心。 “那就好,刺客只是来杀君晏清的,不是攻城的。” 燕十二娘又惊又怒:“哪里好了?王爷会有危险的!” 燕十一嗤笑一声:“死不了!要是君晏清在边城的地界上被刺客杀了,那他早死在来边城的路上了。” 警告妹妹道:“大哥对你昨夜不回家的事很生气,你最好别再来边城,跟君晏清沾上就没好事。” 燕十二娘嘲讽道:“二哥靠王爷的秘方在酒楼赚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燕十一郎顿时噎住,他在家的状况就是,不敢回大哥的嘴,吵架又吵不赢妹妹,憋屈啊! 却说寒星很庆幸自己赶回来的及时,因为他抓到了一个刺客活口。 本想审问,却被顾长萧就地处决,一个活口也未留,全部诛杀。 寒星很不解,还有点憋屈,他觉得自己被燕十二娘影响了,顾大人确实太过独断专行。 他将此事上报给锦岁,锦岁只一想便明白顾长萧的用意,他是怕活口中有人说出真假戾王之事。 誉王的人自然认识真戾王,当时可能懵了,不明白为什么黑羽营的人当着真戾王的面,喊冒牌贸戾王,而真戾王也甘心当冒牌贸的护卫。 引诱郑芸上当,将誉王派出的刺客一网打尽的计划正到了关键时刻,连寒星等人也要瞒着,才能演得像嘛。 故而顾长萧不能留活口给寒星他们审,以防被郑芸得到什么消息不敢露头。 钩鱼嘛,鱼铒重要,鱼儿上钩之后,钩手跟鱼的博弈也很重要。 锦岁见寒星面露不解,知道他对顾长萧行事有异议,却因忠于戾王不会质问。 故而锦岁主动替他解惑,她可不想身份互换回来之后,寒星和顾长萧之间存有芥蒂。 与寒星耳语道:“具体情况暂且不便告诉你,你只要知道顾大人此举是对的,相信我,过几天你就知道真相了。” 寒星反应也很快,想到誉王的人不可能这么精准地知道王爷行踪,必是有燕州人做内应。 而这内应要么就是州牧李恒,要么就是——最恨王爷的郑家! 李恒才因歼灭鞑子一战跟王爷做了利益交换,王爷将他写到军功薄上报朝廷,他给边城大开绿道,修路铺桥开商道。 朝廷的圣旨还没下,李恒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想王爷死。 那答案就只剩一个,是郑家,养着山匪马贼的郑芸,跟誉王的人联手了! “王爷和顾大人是在引郑芸上钩?” 锦岁拍拍寒星的肩膀,真诚赞道:“相信我,凭你这聪慧,早晚会拜将的!” 这时顾长萧提着剑走来,面色冷峻地看两人一眼,沉声道:“王爷,刺客已被诛尽。” 锦岁摸着下巴道:“他们既然开始行动,说明人已经到了燕州城,李恒竟然连个信都没送,看来他又想做墙头草了啊!” “寒星,让程大人跑一趟,把这些刺客的尸体送到李州牧那里,让他查办此案。” 不管李恒是想做墙头草,还是想置身事外,锦岁都要把他拉下水,就是要将此事闹大。 要彻底将郑芸和他养的山匪马贼清剿干净,还要让此案成为全燕地的大新闻,如此一来,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燕地。 当天夜里,程榆差人送了封信回边城,不是李恒的口信,而是燕九的。 “郑芸与朝廷钦差勾结,意图对王爷不利,当心。” 锦岁把信展给顾长萧看,故意替燕十二娘说好话:“你看,今天燕十二娘在边城受惊,燕九一点也不生气,还给咱们传信。” “燕十二娘一定在她兄长面前,为边城说了很多好话。” 顾 长萧哼一声:“应该是为你说了很多好话。” “是为戾王!” 顾长萧看她一眼:“你到现在也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燕十二娘喜欢的人是你,并非喜欢你戾王的身份,而是你这个人。就算咱们身份互换回来,她对我的态度也不会改变。” 锦岁大惊道:“怎么可能?别说我的身份,就是我的身体,也不可能娶妻,燕姑娘又不傻。真戾王假戾王该喜欢哪一个她还是知道的。” 顾长萧忍不住轻叹一声,很是正色地问她:“季兄,你是不是从未动过感情,从未喜欢上一个人?” 锦岁认真思索半天,坚定摇头:“没有!我自幼都在为生存发愁,哪有闲心去想别的。感情可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 顾长萧眼中划过一丝心痛,他继续道:“所以你不明白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燕姑娘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是戾王还是小季道长,这份感情都不会变。” “我可以和燕家合作,但不会是用娶燕十二娘这种方法,你不要再费心给我们牵线,或者设计让我们独处。” “我俩独处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只会是相互看不顺眼然后打起来。” “当然,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走开。” 锦岁干笑两声,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但她想到自己干的更蠢的一件事: “你说,我该怎么让燕姑娘对我死心,重塑正常的恋爱观,去喜欢上一个好男人,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我这里。” 顾长萧看了她一眼:“喜欢上季兄便是不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啊!我,我这样的哪能被人喜欢!” 顾长萧无视她的焦急,用很认真的语气道:“季兄很好,配得上这天下任何人的喜欢。” 锦岁拱拱手:“我谢谢你啊!算了算了,以后我避见燕姑娘,咱俩身份互换之后,我就和爷爷锦安离开,她见不到我,这份心思自然也就没了。” 顾长萧心中一叹,看来小季道长根本没听得进去他的话,若是喜欢上一个人,能那么容易就忘了,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有些人情深,喜欢上就是一辈子。 “咱先说正事,李恒没有回应,看来他是铁了心置身事外。不过他也没去讨好钦差,算是有点进步。” “咱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顾长萧沉声道:“自然是从李州牧那里知晓钦差到访,率先递上拜帖,请钦差大人来边城一见。” 锦岁一拍大腿笑道:“这封拜帖送到,只怕那个胆小鬼钦差和郑芸,会吓的睡不着觉啊!他们怎么会想到,假戾王的胆子会这么大!” 但紧接着锦岁就想到一事:“不好!万一郑芸动用郑家的关系网,查到戾王要找的道士,我阿爷和锦安……” 顾长萧手一抬:“放心,流云去接了。” “流云?” “你还不知他的名字吗?就是我早先派来保护你,抓到刺客青锋的那个暗卫。” 锦岁这才放心:“是那个英俊少年郎啊!流云,这名字真好听。” 顾长萧看她一眼:“我取的。” 锦岁一怔,牛马人的直觉上线,大老板这是听不得她夸别人啊! 忙道:“顾兄高雅,流云出谷,霁月行空。连给暗卫取的名字都这么好听!” 顾长萧的唇角微扬,锦岁暗自挑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顾长萧,竟然爱听别人的彩虹屁! 真该把魏主薄留下来,让他天天给你输出彩虹屁。 锦岁所料没错,郑芸还真通过郑家关系网查到,假戾王之前派人去洛城一带找三个道士。 而他派出的人则跟着钦差团,在鞑子一战时先行回到边城,钦差大人则留在燕州城郊等着战事的消息。 至于道士,有人发现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一路受黑羽营护卫关照,紧紧跟着钦差团,也来到燕州。 郑芸喜道:“大人,这道士必是那假戾王的亲友,快,抓到他们,不愁假戾王不认罪!” 虽然到现在刘钦差还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在燕地干出多件大事的戾王是别人假冒的。 这对他来说,跟听到龙椅上坐的皇帝是别人假冒的也差不多。 在他们这些朝廷大员眼中,加戏文上唱的有人假冒钦差,都觉得是戏文夸张,绝不可能之事。 这世上怎么有人敢假冒皇子?还来到皇子的封地为所欲为,干出数件惊天大事,甚至敢带兵全歼鞑子一支军队! 刘钦差再次叫来那个探子:“你当真看清了?” 那探子斩钉截铁:“属下看的很清楚,那少年绝非戾王!戾王身高九尺,那少年最多七尺。长相阴柔,且毫无内力。” 郑芸急的插嘴:“难道霍缇骑的话还有假吗?他在边城潜伏那么久……” 刘钦差抬手打断他:“此事非同小可,本官必须谨慎。” 郑芸悄悄骂一声,胆小怕事,畏首畏尾! 偏偏在这时,李恒派人传话,戾王送了十几具尸体到州牧府,他查到,这些人来自钦差团。 刘钦差大惊:“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全部失手了!” 郑芸急道:“这是杀人灭口!假戾王定是怕誉王的人认出他,所以才全部灭口的!大人,这就是证据啊!” “您还在等什么?先抓那道士,再带人直奔边城,连夜把假戾王拿下,否则他得信跑了怎么办?” 刘钦差依旧不肯松口:“李州牧还说了什么?” “他说,钦差与戾王之事,他无权干涉,只会依实上报朝廷。” 郑芸急道:“李恒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墙头草!他早就被假戾王收买了。” 刘钦差道:“本官知道你说的是戾王用诛鞑子的军功收买了李州牧,可他是假冒的戾王,为什么会不顾危险亲自上阵杀鞑子?” 郑芸急找理由:“可能是为了服众,让黑羽营将士相信他是真的。” 刘钦差摇头,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但他还是听了郑芸的建议,先把那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监禁起来,要是事后查到这两人跟假戾王没关系,再放了就是。 结果却得知,这两个道士昨天傍晚出城就没再回来。 郑芸急红了眼,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啊! 此时,流云正背着锦安,扶着凌爷爷连夜走小道赶往边城。 庆幸的是出了燕州地界,确信后面没有追兵,接应他们的人就到了。坐进暖和的马车里,喝着姜茶吃着面饼。 凌爷爷假笑道:“不管你们带我祖孙俩去哪,要是一路都是这待遇,我们去了!” 流云很无语地道:“我是奉戾王之命接你们,不是坏人。” 锦安嘟囔道:“不是坏人半夜闯进别人房间,只说赶紧收拾东西走,话也说不清楚,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还是赶马车的黑羽营将士更懂人情事故一点,笑道:“老人家你别怕,我们真是奉王爷之命来接你们的。” “我这位兄弟一向寡言少语,不太会说话,有冲撞的地方您别见怪。” 凌爷爷不知道他所说的‘戾王’是不是自家孙女,谨慎地问: “戾王长什么样?我们爷孙就是普通道士,不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啊!” 那人见这道爷如此谨慎,这一路还长,让老人家担惊受怕实在不妥,突然想到一事: “道爷您认识郝多金吧?本来他要来接您的,但临时有事耽误了,才让我来的。” 这下子凌爷爷不再多疑了,喜道:“郝军爷老道认识啊!我们一路同行,我吃了他不少酒呢!” 锦安也欢喜不已,要不是顾忌身边这个冷脸少年,他都要欢呼‘能见到姐姐’了! 爷孙俩相视一望,都热泪盈眶,我们祖孙三人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我的锦岁啊,爷爷终于找到你了! 第100章 接爷爷去喽 锦岁听说流云今夜会接来凌爷爷,当晚觉都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到半夜,一直在小榻上装睡的顾长萧忍不住道: “你若实在睡不着,我们去城外等着。” 锦岁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好啊好啊!等着,我去厨房拿两块熟肉。” 又从空间拿了两块金元宝,这是她特地跟燕十一换的。 接孩子要带吃的,接长辈则要带金子。 顾长萧含笑看着她一通忙和,不知为何,看的心里暖暖的,这种亲人之间的关心,他是没有尝过的。 他的至亲到是多,可个个都想让他死。反而是在路上,从季道长身上体会到真正长辈的爱护是什么样的。 “我要不要也准备一些礼物?”顾长萧被她的热情感染。 锦岁笑道:“随你啊!咱们是去接人嘛,带点礼物比较好。 我跟你说,这带礼物也有讲究的,接女子就带花和甜点,包管她会开心。” 说到甜点,锦岁又拿了两块能量棒,不像她平时给黑虎等人的奖励,已经截成数斩,而是完整的,才撕了包装纸拿荷叶包起来的。 没想到顾长萧看到那能量棒,瞬间表情一凝,试探地问:“这种黑糖我见季兄常给黑虎他们吃,从哪来的?” 锦岁被能接到阿爷和锦安的欢喜冲击,压根没多想,随口道:“我做的,原材料很简单的,就是糖和一些干果熟粉。” 顾长萧假装随意地道:“这种点心我从未在别处见过,是不是只有季兄会做?” 锦岁正想说是的,不过她教给了陈芸娘,已经有改良简易版在市面售卖了。 可她无意看到顾长萧的眼睛,心中一个激灵,这家伙从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多问,今日却一再追问能量棒。 猛地想到一事,当初她和阿爷从芦苇荡中救起顾长萧,匆忙给他灌了药,简单包扎了一下,但走时,她给他手里塞了一根完整的能量棒! 并且,他还扯掉自己半截袖子。 锦岁脑子转的飞快,这人聪明、心细,当时虽是昏迷之中,可他都能扯自己的袖子,肯定能听到声音。 若听出自己或是阿爷的声音,再一推测,难保猜不出自己是女子啊! 她眼珠一转,张嘴就来:“哪能啊!这就是中原常见的点心做法,我在洛城附近的小镇上看到自学的。” 顾长萧眼中的光黯淡,锦岁故意用调侃的语气问:“顾兄怎么会对一块点心这么在意?难道是你的心上人给你做过?” 顾长萧失笑:“不是心上人,是救命恩人。” “我曾被一女子相救,她给我留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点心。若不是她,我早就死在荒野了。” 锦岁惊道:“哇,那得好好感谢人家,你没找她道谢吗?” 顾长萧摇头:“之前是没法找,后面是找不到,我连她的长相都没瞧见,只隐隐记得她的声音。”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截袖子:“对了,这是她留下的信物,季兄可知这种料子是哪里常见的?” 锦岁:……什么叫她留下的信物?明明是被你硬扯掉的好不好? “这是农家很寻常的麻布,凭这个找不到人的。不过顾兄,你要是找到这个救命恩人,要怎么感谢她?” 锦岁非常期待他的回答,那感觉就像救了一个霸总,等着霸总开支票一样。 “救命之恩,自然是重谢!以我现在的能力,不敢夸大,封爵做不到,金银良田还是送得起的。” 锦岁试探地问:“若是要万亩良田千两金,你给吗?” “当然给!” 锦岁只觉心痛的慌,好像自己损失了万亩良田千两金一般,我要是不假扮戾王,好好的用凌锦岁的身份和阿爷找到边城,一样能当富翁啊! 我能说那个救他的是我姐吗?估计顾长萧不会信…… “幸好你认识了我!”锦岁斩钉截铁地说。 顾长萧惊喜地追问:“季兄会帮我找到她?” 锦岁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 幸好你遇到上了我,否则你肯定能找到她,现在嘛,你是找不到喽。 顾长萧没找到接人的礼物,便学锦岁,从厨房拿了一只荷叶鸡给锦安,想想从胸口荷包取出一块玉佩准备给季道长。 锦岁一看那玉便知极贵重,忙道:“这不合适吧,太贵重了!” 顾长萧笑道:“季道长救过我的命,再贵重也难报其大恩。这块玉还有别的作用,我的暗卫都认识, 边城不安稳,季道长带着小安,拿着这个也算有份安全保障。” 这下锦岁接受了,替爷爷郑重向顾长萧道谢。 顾长萧又叮嘱道:“在朝廷封赏的旨意没来之前,季道长和小安勿必要守好身份的秘密。” 锦岁保证道:“你放心,他俩肯定不会说漏嘴。” 跟你走了一路,他俩都没告诉你我是女的,就这保密的本事还是靠谱的。 自从有了鱼油,虽然大部份用在制作火器上面,但还是匀了小部份用来点灯,特别是边城重建,时常半夜赶工。 因为戾王开的工钱高,赶工到半夜还有加班费和一顿有肉食的宵夜,工人都很乐意赶工。 毕竟以前他们给权贵干活,吃的是清汤寡水,钱少不说,干慢了还要挨打。 给官府服徭役更是要自带干粮,经常没日没夜的干,累死都是寻常。 故而这新边城主路,隔十米便有一盏高悬的路灯,出门根本不用点火把提灯笼。 顾长萧提着食物,锦岁抱着两件新披风,也没带旁人,两人在桔黄的路灯下,信步走向城外。 偶尔遇到巡逻的将士,或是路过工地,锦岁都会挥手致意。她还教顾长萧: “戾王在边城的人设我可是做的很好,亲民、视将士如手足,你以后也要这样。” 顾长萧闷笑问:“那对士族蛮横,对朝廷命官无礼,对敌人杀伐果断,我也要学?” “当然!人设不能崩。” 顾长萧重重点头:“多谢季兄指教!我绝不会让戾王的人设崩坏。” 两人相视一望,都畅声大笑。 锦岁心中感叹,要不是这人身上背负太多,给这样的老板打工真挺好的。 而顾长萧心想的则是,若能留季兄在身边,人生将得多少乐趣啊! 他出生至今,从未遇到像季岁这般鲜活、聪慧又洒脱、胆大之人。 路过一盏路灯时,听到咔嚓的细小声音,锦岁把披风往顾长萧怀里一丢,袖子一卷,上前拆开路灯的开关口。 修那滑轮的齿轮,边修边和顾长萧道:“以后边城教育,不光要重视文科,理科也要重视。 看看黑羽营,学三十六计强按着还能读通,学个物理,我嘴都说破皮了,连个简单的滑轮都装不好,一个路灯隔三差五坏,就那几个人会修。” “理科?” “就是格物、算学、化学这些。” “季兄懂的可真多,以你的年纪,能学通这么多门,可谓天才是也!” 锦岁对这种试探已经免疫了,直接拖最大背锅侠:“我出自道门嘛!我们道门本来就很有研究精神,啥都要懂一点。” “你还漏了一样,我医术还极高明呢。” 说完手指那边工地,一个巨大的滑轮正在转运:“瞧,在咱们边城,格物可比四书五经有用多了!” “就这个滑轮运重物,省多少人力。” 顾长萧沉思道:“季兄说的对,以后我边城招揽人才,理科上的人才也要重视。” 据锦岁所知,这个时代极不重理科,在长安你便是数学天才,心算极厉害,最多在户部、工户任一小官小吏的,很难升迁。 能在后世做个建筑大师的,在这个时代也就是工部一小官。 她神秘兮兮地道:“要是能把墨门人弄来,咱们边城发展的会更快!对了,民间烟花匠也别放过,他们都是改良火器的人才!” 说话间她修好了路灯,不再晃荡也没异响。 拍拍手:“好了!怎么样,本王爷全才吧!” 顾长萧失笑:“王爷乃是人间难得一遇的全才!” 锦岁嘿笑两声:“顾大人所言极是!” 顾长萧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别动。” 锦岁摸摸脸:“怎么了?” 顾长萧笑意更深:“让你别动,越摸越花了。” 原来是路灯的油灰落到她脸上,都没注意到。 顾长萧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左手,右手掏出帕子,轻柔地为她擦脸。 早秋的夜风乍起,带来一股寒意,但此刻这盏路灯下,却明媚温馨如春。 锦岁额前的碎发落到顾长萧的指尖上,飞扬的发带缠上他的手臂。 明明能三两下擦干净的,可他却不舍得放手,隔着薄薄的帕子,用手指去感触肌肤的温度。 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一夜,小季道长靠在他肩头睡去的画面,他的手指也是这样轻抚他的脸颊。 锦岁顺着他的帕子动着脖子,目光上移落在顾长萧脸上,明暗交叠的灯光,给他的脸投下交晖的阴影。 眼尾微微上挑的瑞凤眼,闪着清冽如一汪深泉的光芒,认真看着你的时候,让人忍不住认为,那是深情。 他的眼神明明没有别的欲望,可锦岁却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只是被这样注视着,都让她心慌的厉害。 不对劲!这种感觉很不对劲! 她一把抢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几下扔回顾长萧怀里,把披风接过来率先往前走去。 “快点,别让阿爷等。” 顾长萧怔在原地,握着脏掉的手帕,嘴角微扬,眉梢眼底皆是笑意。 小季道长,你这是害羞了吗? 看到边城的灯光时,流云掀开车帘对里面道:“准备一下,快到了。” 打瞌睡的锦安瞬间惊醒,打开窗户一看,只见路的尽头是宛如璀璨银河般的灯光。 锦安看的是美景,凌爷爷却惊慌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鞑子又来了?” 他跟着钦差团在燕州城郊这段时日,听了不少鞑子攻城的传说,百姓间传的最多的就是,戾王怒火焚城,将数千鞑子尽数烧死在边城。 还有说戾王能引天雷之火焚敌,火烧时伴有阵阵雷鸣。 总之不管是哪个说法,都跟火有关。导致凌爷爷记忆深刻,一看远处那点点火光,他瞬间就慌了。 驾车的将士忙笑道:“道爷莫慌,并不是鞑子攻城,这是我边城特有的灯油,为建设新城日夜赶工,这灯光也就亮上一夜。” 凌爷爷抚须伸头细看,忍不住赞道:“这得多少灯油啊!你们王爷可真舍得。” 他搞不清现在的王爷是顾长萧还是自家那胆大包天的孙女,只能这样模糊的说。 流云却听懂了,才想起自己还没跟道长通过气,起身进车厢,在两人诧异的注视下他低声道: “王爷还是小季道长,此事要瞒着众人,别说错话了。” 锦安不解地问:“顾大哥没来吗?” 流云摇头:“来了,因为一些事,两人的身份还未换回来。总之,别说漏嘴。” “那,那我喊我哥什么?” 流云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喊王爷!” 又回一句:“到了边城你可以找黑虎玩,你俩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锦安喜道:“黑虎,这名字一听就霸气,他是将军吗?” 流云又补充一句:“你跟燕十一公子也能成为朋友。” 锦安顿时对未来边城的生活充满期待,还不知道他被流云定义成傻子了。 凌爷爷很镇定:“你放心,老道不会失误的。那顾公子如今是?” “王爷的旧卫。” 正说话间,马车停下,驾车的将士高声唤道:“王爷!” 凌爷爷忙拉开门帘,然后就看到日思夜响的丫头,眼泪汪汪地站在路边。 那一刻,凌爷爷老泪纵横,这几个月的路途,比他年轻时闯荡江湖十年的经历都要丰富! 先是独自一人出门被山匪抓,又和孙女同行找孙子,好不容易找到孙子,孙女又丢了。 他抚着门框,那声岁岁差点就喊了出来,张张嘴喊了声:“王爷。” 锦岁冲着上前扶他下车,却什么都没顾忌地唤了声:“阿爷!” 凌爷爷紧张地看看四周,见那车夫已对走远,留下的顾公子和流云都知道内情。 他不再顾忌,抚摸着孙女的头,动情地道:“好岁岁,你受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 锦岁泪流不止:“阿爷也瘦了,头发更稀疏了。” 锦安从马车上跳下来,直接扑到锦岁怀里:“哥!” 背后的流云轻咳一声,锦安想到他的叮嘱,再次高声喊道:“王爷哥!” 流云:…… 小季道长那么聪慧,没想到他弟弟是个傻子。 第101章 有家人的感觉 锦安才不是傻子!他只是经历太多,早早发现大人世界的规则,装傻装天真,大人就会对孩子放松戒备。 如果两个大人在谈正事,一个聪明的孩子聚精会神地坐在旁边,大人就会立即赶走他,或者换个地方重新聊。 可若旁边是个傻傻笑着自己玩的孩子,大人就会觉得这孩子听不懂话,对他就不会防备了。 锦安觉得自家姐姐干出女扮男,又扮戾王,还扮太监这样的事。 根本源头都怪他当时在山里乱跑,被山匪抓住,所以他有责任保护姐姐。 他装傻充愣,能很好地帮姐姐伪装身份。就算他无意间说出什么来,别人也会觉得他一个小傻孩,说的话当不得真。 到目前为止,锦安觉得自己演的很像,看这个冷脸的大哥哥,就把他当成傻小孩了。 锦岁抱住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锦安,因撞击力太大,差点没站稳,幸好顾长萧在后面扶她一把。 两姐弟额头抵着额头,锦安搂着姐姐的脖子,哭的声音极响:“王爷哥,我和阿爷好想你!” 锦岁拿帕子给他拿泪和鼻涕:“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 顾长萧忙说:“这里风大,回城再聊。” 锦岁一手牵着锦安,一手牵着阿爷,一路给他们介绍着边城。 从才修的碎石路,到路灯,再到不远处搭着大棚架子的田地、城池的雏形…… 身后静静听着的顾长萧很快品出不对劲,因为他发现锦安不时侧目偷看他,每次锦安想问什么,都会被季道长打岔过去。 祖孙三人历经生死,许久未见面,怎么可能不聊自己的经历,只聊眼前所见之物呢? 顾长萧轻咳一声:“我想到今日答应了程大人训练将士,我去军营小睡一会,天亮后开始训练。” “季道长、小安,吃早饭时见。” 锦岁笑呵呵地说:“今天要辛苦顾兄了,你先去休息吧!” 看着顾长萧走远,左右无人,凌爷爷抬手一巴掌抽到锦岁后脑勺上,当然没用力,但锦岁故意夸张地喊痛: “干嘛呀爷爷,会把人打傻的!” 凌爷爷吹胡子瞪眼:“真傻了才好!傻了也不会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虎胆?竟然敢假扮戾王!” 锦岁忙做‘嘘’声:“小声点,会被人听到的。誉王派的刺客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摇着凌爷爷的手臂笑道:“这不没事嘛,戾王还夸我干的好呢!要不是我假扮戾王,保住了他的军队和边城,等他赶到时啥都么得了!” 凌爷爷弹一下她的额头:“死里逃生多少回了!你还敢打鞑子!我和锦安听到消息,魂都吓没了。” 锦岁拍着胸脯道:“即便我不是戾王,我也敢打鞑子!阿爷您是没瞧见,那些被鞑子撵进山里做流民的百姓,有多可怜。” “还有那些士族,特娘的,气死老子了,一个个欺压百姓的时候像大爷,一听鞑子来了吓的像鹌鹑一样……啊!你又打我!” 凌爷爷气的直跺脚,压低声间咬牙切齿地道: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个姑娘家!哎哟哟,赶紧把身份跟顾公子换回来!你再当一段时间戾王,以后说婆家都没人要。” 锦安在那笑:“没人要姐姐就在家里一辈子!我养姐姐。” 他像是为了抓紧时间多喊几声一样,摇着锦岁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连喊好几声:“姐姐~” 锦岁蹲下捏他的小脸:“真乖!走,回屋吃肉去。给你们带的肉都凉了。” 凌爷爷还在那追问:“顾公子到底咋说的?这样天大的事他怎么也不放在心上?怎么能让你还当戾王?” 锦岁笑道:“他不急我不急,阿爷您急什么?之前当是被迫无奈,现在不同了……” 她故做神秘地探头,凌爷爷和锦安果然当上,都把头伸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有啥不同?” “现在嘛~他给金子请我当的!” 凌爷爷差点又一巴掌拍过去,锦岁忙哄他: “我们说好了,等朝廷的圣旨来了就互换身份,理由也找好了,我是奉戾王之命,为引出刺客才做他的替身的。” 凌爷爷这才放心,又小声问:“那,你是女儿家的事呢?” 这下换锦岁紧张了:“嘘!这个绝对绝对不能说!你也不想孙女我真的嫁不出去吧? 您说季岁是太监大家还能接受,要知道季岁是女子,只怕咱祖孙三个只能像流民一样逃进山林了。” “就我干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女子能干出来的!” “王爷还天天说着要和我义结金兰,要知道我是女子,只怕就不是结金兰,而是灭口抹去人生污点了!” 锦安用很是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那爹的案子呢?” 锦岁和凌爷爷相视一望,他们三个谁也没忘记凌父的案子,他俩只是没想到,锦安竟然因为这事变得如此胆怯。 好像他提起凌父的案子就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锦岁再次真诚地对弟弟道:“爹的案子当然要查,我答应了母亲的,一定要为爹昭雪。 还有啊小安,姐姐扮戾王很开心的,我们经历的事都是山匪的错,不是小安的错。” “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啊!瞧,小小年纪眉头一皱,跟个小老头似的。咱家已经有个大老头了,不需要小老头啊!” 凌爷爷一巴掌又想呼过来,却听到锦安小声的抽噎声:“姐姐,你真的不怪我吗?当时我要没乱跑,咱们就不会被山匪抓去,也不会……” 锦岁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笑眯眯地道:“姐今天教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件事明明是山匪的错,怎么能怨你呢?” “等以后咱们有能力了,一定要回到那个山匪窝,把所有的山匪都抓去见官!” “还有哦,你是我的亲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除了阿爷之外最亲的人。不管你做什么,姐姐都不会怨你。” “同样哦,如果姐姐做了让小安不喜欢的事,你也不能埋怨姐姐哦!” 锦安连连摇头:“我一辈子也不会怨姐姐,我,我最喜欢姐姐了!” 再一次扑到锦岁怀里大哭,这次不是因为重逢的喜悦,而是宣泄地哭。 凌爷爷也在旁边抹眼泪,碎碎念道:“这孩子,路上我都跟他说了多少次了,我们都不怨他,这事也不怪他,怎么还记在心里。” “哪个,岁岁啊,既然你这身份不能跟王爷实说,那你爹的案子?” 锦岁忙道:“其实这段时间我有旁敲侧击地问,王爷在长安发生的事非常不愿意提,他对被牵连而死的人,抱有极大的愧疚。” “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能力不足,别说回长安翻案,便是离开边城都可能遇到危险。” “阿爷,你也跟王爷同行过两个月,你觉得他这个人可信吗?” 说话间来到草屋,锦岁熟练地换煤球烧热水,又拿出炭炉引燃,加上铁架把刚才打包的荷叶鸡和羊肉,切成小块放上烤。 铁夹子给锦安:“盯着翻面,这边是香料粉,烤出油的时候往肉上撒一些。” 扑鼻的肉香将凌爷爷从沉思中香醒,他吸吸鼻子道:“顾公子人品贵重,待人以诚,责任心强,又重情重义,我认为他能信任。” 锦岁笑着点头:“能得阿爷这般夸奖的人可不多啊!您都没夸过我!” “哼,还夸你,再夸你都上天了!” “嘿嘿,我也觉得王爷能信任。所以咱们可心直接跟他说父亲的案子,即便现在无法翻案,也让他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咱们是他的伙伴。” “除了我是女子这个不能说之外,别的都实话实说,就说我自幼多病,才被您带着养在道观。” “对了对了,我在边城做的一些事,都推到道门头上。阿爷您千万别说漏了。” 凌爷爷不太懂:“什么事?你得给我通个气啊!” 锦岁指指外面的路灯:“那个,我在道门学的。我烧死千余鞑子的火器知道吗?道门学的。” “外面那大棚种的新作物,道门找的种子。还有我的医术,道门教的……” “等等,你这哪个道门有这能力?要是道门会这些,早就名扬天下了。”凌爷爷急的直拍大腿,这谎可不好圆啊! 饶是如此,他也没追问锦岁到底是从何处学到这些东西。 这就是锦岁喜欢他的原因,阿爷像是知道哪些问题会让你为难一样,从不追问,反而会帮你圆谎。 “嘿嘿,忽悠人不是阿爷最擅长的嘛!反正一般没人问,真说到这上面,您留个心,别给孙儿我说漏了。” 锦安却被别的吸引:“这路灯是姐姐做的?还有那引雷的火器也是姐姐做的?真厉害!姐姐能教我吗?” 锦岁揉着他的头道:“当然能啊!你这年纪正该上学,以后姐姐亲自教你数理化,把你培养能理科人才!” 凌爷爷迟疑地问:“你是说,咱们在边城安家不走了?” 锦岁轻叹 一声:“这个也是我想跟阿爷商量的……对了,这个还没给阿爷呢。” 先把两块金绽拿出来:“我挣的!” 凌爷爷拿到手的第一反应是,放嘴里咬了咬:“竟然是纯金!王爷赏的?” “切,他穷的跟鬼一样,哪里有金子赏我!现在就会开空头支票画大饼,这都是孙女我挣的!” 锦岁简单说了说和燕家合作的生意,凌爷爷抓住重点:“你是说,那生意王爷同意分咱们一半分红?” “哪当然!都是咱家传家宝秘密呢!我嫁不出去就算了,总得存些银子给锦安说媳妇吧!”锦岁玩笑道。 凌爷爷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这如何使得,那都是你的本事啊!” 锦岁不在意地说:“我的就是阿爷和锦安的啊!我挣钱也是为了你们,凭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花多少? 阿爷别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总之你要记住,那都是咱们家的传家宝!” “这块玉,王爷送您的,说是感谢您一路相帮。这玉不简单,是信物,王爷的暗卫都认得。阿爷留好了。” 凌爷爷左手拿着玉,右手拿着金绽,半晌才道:“要是咱们离开边城,这生意怎么办?” 锦安却急问:“要是离开王爷,爹的案子怎么查?” 锦岁轻声问道:“可是阿爷您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吗?” 凌爷爷凄凉一笑:“洛城的瘟疫四散,回家的路都断了。” 最重要的他没说,因为凌父的案子,他们回老家也会被人瞧不起,那种环境他对忍受,可他不想苦了两个孩子。 “只要我们祖孙三个在一起,不管在哪阿爷都没所谓,就看岁岁你怎么想的。” 锦岁心一怔,看来阿爷的态度是趋向于留在边城。 她又问锦安:“你不是一直想去长安吗?” 锦岁摇头:“我想去长安是为爹翻案,可要是有顾大哥帮忙,翻案更快,我更愿意留在顾大哥身边。” 锦岁轻叹一声:“既然这样哪咱们先将这个话题留置,等我和王爷的身份换回来之后再讨论去哪。” “眼下有件很要紧的事要办,也不方便跟王爷说父亲的案子。” 凌爷爷忙问:“是不是因为钦差要来了?这两天我看到很多外人找钦差,难道他们要对边城不利?” 锦岁笑道:“他们掀不起风浪,这几天阿爷和小安去屯田营住,千万别乱跑,也别让人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等风头过了我再接你们一起住。” 她和顾长萧的计划太复杂,一时半会跟阿爷说不清楚,也没必要说,反正他们安全了,自己也就没了软肋。 一路风餐露宿的凌爷爷和锦安,对住在哪里压根没意见。 水烧开了,锦岁将切片的红枣放进去煮,又加了点糖,一人倒一杯:“暖暖身子。” 再给两人切羊肉,把冷硬的馍块烤的金黄,也不知算早餐还是宵夜,祖孙三人吃的很是满足。 熬了大半夜都困的很,锦岁拿盆给阿爷和锦安泡了脚,把床铺让给他俩睡,自己睡在顾长萧的小榻上。 听到阿爷的呼噜声,抬头就能看到帐中的两人,锦岁有种从未有过的舒心满足感。 太好了,以后又可以和阿爷锦安在一起了!这种有家人相伴的感觉真好啊! 第102章 来看戏 锦岁想着应对钦差之事,一夜没睡。 因为她知道天亮后有场硬仗要打,极少见地进空间喝了杯黑咖啡。 她一般情况下不喝咖啡,因为喝了会很亢奋,呃,还会影响肠胃。 顾长萧来喊吃早餐的时候,她悄悄关门‘嘘’道: “让我阿爷和锦安多睡一会,睡到自然醒再送他们去屯田营,吩咐你的小流云,暗中保护好他俩。” “走,我陪你吃早饭,吃完咱们就等钦差大人上门!” 顾长萧:……季兄这是看到家人太激动了吗? 唤来寒星,一幅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拍着他的肩膀道: “准备好了,今天咱们就能将郑芸的马贼团一网打尽! 不过跟弟兄们说一下,马贼跟鞑子不一样,查清楚了,手上没犯人命的不要杀,拉回来干苦役,现在咱们缺人。” “数人最难养,养一个到能干活得十六年呢!” 寒星看向顾长萧,小声问:“王爷一大早喝酒了?” 顾长萧笑着摇头:“他只是太高兴了。” 寒星也笑了,能抓到郑芸,清剿他的马贼窝,他也高兴,忙去让将士们做准备。 等锦岁和顾长萧来到新城区外,静等钦差的人上门,连早饭都是啃两肉包子,结果一直等到太阳升老高,打探的斥候小队也没传来消息。 锦岁的咖啡劲都过去了,开始犯困,摸着下巴问顾长萧: “这钦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带着兵马和郑芸一起,立即来边城查我这假戾王吗?” 顾长萧也很无语:“刘大人素来胆小谨慎,但我没料到他会胆小到这个地步!父皇竟然派他做钦差,等他把差事办完,洛城的瘟疫早就失控了!” 锦岁摇头:“不会的,天一冷瘟疫的传播就会慢。不过这人真是不堪大用,怕死怕成这样!” 没等来刘钦差,倒等来了燕九郎差人送的密信:“郑芸暗中撺怂燕州士族,来边城共同揭穿戾王真面目。” 下面是一行小字,字迹飘逸,仿佛能看到燕九那副宛如清风明月般,淡然的态度:“敢问王爷真面目是何?” 不知为何,看到这句话锦岁脑海中立即浮现,燕十二娘骂顾长萧的话:“你这个狐狸精!” 哈哈,戾王的真面目是狐狸精你信不?看一眼顾长萧,到底没敢把这个玩笑说出口。 锦岁这下明白了,刘钦差一直没来,胆小谨慎,想搜集更确切的证据是其一。 不太相信郑芸,又没说服李恒是其二,最主要的应该是燕九暗中阻止,不许他们对边城动手。 锦岁很感激燕九,举着纸条对顾长萧道:“我就说燕家主是好人吧!你看,他啥也不知道,但还是暗中帮咱们。” 顾长萧冷哼一声:“画蛇添足!” 呃,这话也没错,燕九这算是帮了倒忙。但论迹不论心嘛,人家确实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面倒地帮戾王,不像李恒这个墙头草。 锦岁忙给燕九回了封信,只有几个字:“多带点人来看戏。” 相信凭燕九的聪慧,立即就能明白她的计划,就是为了引刘钦差和郑芸来边城搞事。 顾长萧正在酝酿语言,想着怎么劝说小季道长,把燕九当成合作伙伴就行,但绝不能将他视为朋友,对其太过信任。 突然间觉得胳膊一重,扭头一看,刚刚还生龙活虎踔厉奋发的小季道长,竟然像突然间被人抽走所有力气一样,靠在他的胳膊上睡着了。 看着他毫不防设的睡姿,顾长萧满腹话语也无法说出口。甚至有点鄙视自己,某种程度来讲,自己跟燕九又有何不同呢? 燕州城中,燕九收到戾王的回信后,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多余的事,自嘲一笑。 自以为和戾王是知已,经历了这么多事,依旧无法猜到咱们这个天马行空的王爷准备做什么。 唤来燕十一:“你说戾王邀请你去边城打马球?” 燕十一抬着下巴道:“不是打马球,是双方比赛,不对,是多方比赛!我都约了十二支队伍,一定能将边城队打的落花流水!” “这几天也没去边城看,不知道他们马球赛场修的怎么样了?” 燕九广袖翩翩,举杯饮茶:“通知一下,让你们的队员们明日都去边城。” 燕十一兴奋地问:“戾王传话让人提前去准备赛事?真是的,怎么不通知我到通知大哥了?” 燕九摇头:“不,明日先去看场大戏。” 同时燕 九也让人将这个消息散开,相信郑芸听到后,明日必会行动起来。 确实如燕九所料,郑芸几乎就差跪下恳求刘钦差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明日燕州年轻子弟都会集聚边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那贼子的真面目,便是杀了他也无人敢反对。” 刘钦差还在犹豫:“他既然是假冒的,怎么能如此大胆?敢给本钦差送帖子,邀请本钦差去边城。还敢办什么马球赛!” 这确实让人难以相信,正常人你假冒戾王,就应该低调行事,少见外人。 呃,当然,正常人也干不出假扮皇子的事。 “哎呀大人啊!您怎么还不明白,他就是个疯子!他有啥事不敢做的?他连鞑子都敢打,打个区区马球又算什么呢?” “您想想,连誉王殿下派人都无法揭穿他,若您一举将其揭穿,这功劳可比要到药方,治理瘟疫还要大啊!” 这又提醒了刘钦差:“那治瘟疫的药,不知是这假戾王所有,还是真戾王所有?” 郑芸忙道:“抓到假戾王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大人切莫再迟疑,机不可失啊!” 刘钦差看看圣旨的日期,自己确实耽误了太长时间,便是以边城有战事为由,也无法让朝廷信服。 再观望下去事情也不会有转机,干脆趁这个机会将事情彻底解决了。 反正真出了什么意外,还能把责任推到这个郑芸头上…… 李恒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满城年轻人都在准备去边城,有参加比赛的,有看热闹的,有准备赌一把的。 带着家丁护卫婢女,一时足有千人往边城赶去。 李恒在屋里急的乱转两圈,千万种可能在脑海中幻想着。戾王到底打算做什么? 对于郑芸所说戾王是假的,李恒嗤之以鼻,真是狗急跳墙,连这样的谎也编得出来。 他要是假的,他会不要命地打鞑子?只有在河西军中多年的戾王,才有这样的胆量和能力。 李恒认定,这是戾王和誉王,还有掺和进来勾搭上钦差的郑芸,三方人的博弈。 他是真不想掺和,虽然他明面上已经是戾王党了,可也不想把誉王得罪死! 可又担心这些去边城的贵公子被牵连,真出了啥事他是跑不掉的。 犹豫间,听说燕九亲自前往,瞬间有了主意,咱人不到,礼能到嘛!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得罪。 戾王喜金银,他又是头回办这么大的赛事,那咱就献上十金、呃,十金太少不像样,献上百金做彩头…… 收到李恒送来的金子时,锦岁已经睡饱在陪阿爷散步,看到金子两眼放光,兴奋地道: “真是意外之喜啊!原来还能收礼! 阿爷您啥时候过生辰?我给您办大寿,咱好好收回礼!嘿嘿,咱让燕地十六州的士族都来送礼。” 凌爷爷嗤笑一声提醒她:“我又不是戾王的亲爷爷,咋收礼?” 锦岁瞬间如淋了一盆冷水,仿佛看着一块块金条长着翅膀飞走,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顾长萧,他亲爷爷要活着,他也不会流放到边城。 呃,他亲爷爷过生辰,应该是全天下都要送礼,人家也看不上几块金条。 不远处黑虎扛着锦安玩,锦安对昨夜流云所说,他可以和黑虎做朋友之事特别在意。 早上一起来便问遇到的护卫,哪个是黑虎校尉。 没想到黑虎和郝多金等人率先来找他们玩,凌爷爷和郝多金聊着分别后的事,锦安则和黑虎一起玩。 两人果然很合得来,很快就成了朋友。这会黑虎扛着他看远处将士训练,锦安又想到流云说的另一个人,笑问: “虎大哥,燕十一是谁?他怎么没来一起玩?” 黑虎切一声,不屑地道:“他就是个胆小到听到风声鸟就缩的家伙! 几个刺客就吓的不敢来边城了,还把燕姑娘带走了,害得我见不到白姑娘。” 两句话把锦安的小脑袋想的混乱了,抓住重点问:“燕姑娘是谁?白姑娘又是谁?” 黑虎放下锦安,嘿嘿笑着扭着手指脸红红的地说:“白姑娘是,是我的……我告诉你,你别告诉旁人。” 锦安重重点头:“保证不告诉别人。” “是我喜欢的姑娘。” 锦安瞬间懂了:“你未来的媳妇?” “对!等我置了家产,就娶她过门。” “那燕姑娘呢?” 黑虎悄悄指向锦岁: “那是王爷未来的媳妇! 别看王爷一直说不能娶妻,让燕姑娘别来边城,但我看得出来,燕姑娘对王爷是不会死心的,总有一天王爷会娶她!” 锦安双眼圆睁,小嘴大张,手里的果子跌了也不顾。 慌慌张张地跑去找阿爷,不得了了!我姐不光扮男人,还要娶媳妇啊! 等他找到阿爷时,发现阿爷正和阿姐说着话,一时又不敢直问。凌爷爷问他:“怎么跑得这么急?一头的汗。” 锦安眼珠在锦岁和阿爷之间乱转,等锦岁也追问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锦安不敢说媳妇的话,只想到黑虎说的前一句,大声道:“哪个,胆小到听到风声鸟就缩是什么意思?” 锦岁‘啊’了一声,怔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在说什么。 饶是扮男子扮习惯的锦岁,也忍不住红了脸,又不敢跟阿爷开玩笑,指着不远处的顾长萧: “哪个,让你顾大哥跟你解释,哥哥我……没鸟。” 顾长萧:…… 凌爷爷揪着锦安的耳朵:“你和顾公子干正事去,这孩子我来教训!” 锦安扯着嗓子喊‘王爷哥救命’,锦岁也只能无力抚额,把弟弟丢到军营养好不好啊?别啥也没学到,学了一肚子的诨话。 顾长萧和锦岁走在去马球赛场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感觉好尴尬,锦岁很后悔,不应该拿他开玩笑。 都怪大老板平时太平易近人,导致自己都忘了他的真实身份。 还是寒星跑来打破了沉默,只见他一脸嫌弃地捧着一个味道很怪的东西:“王爷,您看看是这样做的吗?” 锦岁忍着嫌弃,手伸的长长地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就是这样,猪尿包吹满气,外面拿牛皮缝个皮套就是蹴鞠。” “多做一些,这东西损耗大。” 寒星又问:“只赛马球不行吗?” “不一样,本王新设的蹴鞠规则比原先的要有趣多了!保管那些公子哥玩一回就爱上。” “并且这玩法传开民间孩童也能玩,不像打马球,只有权贵玩得起。” 千年后的朋友们,我尽力了! 我已经在努力传播足球的正规比赛法,要是千年后咱们家踢的还不行,别怨我啊! 顾长萧很自然地接话:“我看你教导的蹴鞠玩法确实很有趣,球场也不必另建,马赛场改一下就行。” 锦岁笑道:“咱们边城禁赌,这球赛是唯一能光明正大设赌局的,相信这场比赛定能让边城声名远扬。” 两人骑马在赛场附近转了一圈,见不管是赛场还是观众席,都已经建好,虽然时间仓促,跟长安的比简陋了一些。 胜在边城场地大,粗犷中带着天然的野性,更能激发球赛的热情。 程榆见到两人,匆匆跑来行礼,指着不远处的山谷道:“除了临时搭建的竹屋、木屋、草棚等不同风格的客栈,那边是露营地。” 又指着陈芸娘带的一队女子:“王爷说的后勤队也准备好了,芸娘她们分了医护队和厨娘队,保证医护到位和食材安全。” 陈芸娘远远地向锦岁行礼,锦岁笑着挥挥手,对程榆赞道: “嫂子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队伍训练的像模像样。” 程榆对王爷夸赞他没啥感觉,但王爷一夸陈芸娘,他就骄傲的很。 锦岁早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妻控,故意满足他,每次聊天都以夸赞陈芸娘结束。 第103章 有趣的小季道长 锦岁又问:“生意方面准备的怎么样?” 程榆从袖中取出清单递给锦岁看,喊人送来样品:“这是王爷说的队服,还有专用马鞍、护膝、坐垫、头巾、队旗等用具。” 锦岁检查了一下,随口问:“怎么定价的?” “队服三百文一套,马鞍十两银子一套,护膝……” 锦岁忙抬手:“等等!我说程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客户群体?咱们的客户都是士族公子,还文!他们见过一文的钱吗?” “马球是高奢运动,咱们卖的也是高奢品! 重新定价,这队服嘛,十两银子一套,马鞍可订制刻队名队徽,一百两银子一套!其它的东西也一样,都涨价!” “如此一来,咱们边城卖的马球类商品,百姓可买不起了!” 锦岁嗤笑:“你见哪个百姓打马球?多少人一辈子见都没见过!这本来就是权贵公子们玩的。” “倒是蹴鞠的周边,像观赛的小旗子、抹额啦,买球队的赌劵,定成平民价,一张劵两文钱,一定要保证赛事公正,事后百姓兑奖要大行方便。” 程榆佩服地笑道:“王爷此招甚高,从此马球赛是权贵运动,而这蹴鞠则是全民运动。” “两文钱一张劵,一般百姓也买得起,可若中奖最少也能翻个十倍,估计全城百姓都会买。” 锦岁笑道:“没错!不过一定要严格监管,咱们边城全面禁赌,只有这球赛时可公然出售赌劵。” “相信我,只要这边城球赛办的好,比燕州城贵公子们办的赛宝大会要吸引人多了!” “虽然一年只有一次的球赛,可这一次办上半个月,能让边城经济翻几翻,各行各业都会兴盛起来。” 聊完球赛的事,程榆挥退左右,当然没有挥退顾长萧,都是聪明人,即便猜不到真相,也猜到这顾缇骑与旁人不同。 “王爷,下官觉得郑芸之事更重要!您,准备如何应对?要不要我先跟将士们通个气?” 程榆满脸凝重,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之光。 说实话,就现在他的想法,即便眼前的戾王是假的,他也认了! 有三千将士做后盾,我们假王爷也能变成真王爷!大不了就是以杀震之嘛!反正在边塞,大不了逃到塞外占地为王。 程榆平平淡淡两句话,向锦岁和顾长萧演示了什么叫‘人可以无傲气,但不能无傲骨’什么叫‘胆子大到没边了’。 要说锦岁是挑拨顾长萧和长安那边的关系,想让他把全部精力放在边城上面。 那程榆你就是当着真戾王的面,挑拨假戾王造反啊! 想到程榆在战场上杀鞑子时的凶残模样,跟眼下这个为了球赛忙前忙后的温和大叔派完全不同。 程大人啊程大人,我还是低估了你啊!人家寒星还会自卑呢,你咋就傲成这样? 锦岁都不敢看顾长萧的脸,万一大老板当真了,以为她要靠着黑羽军的信任,当一辈子的戾王,我还能活着离开边城吗? 赶紧摆手道:“不用!此事我和顾大人有周全计划,你放心,边城不会乱的。” 她又转头讨好地对顾长萧道:“黑羽营是边卒,是戾王的亲卫,哈哈,那个我绝不会做私用的。” 顾长萧面色凝眉梢轻挑,心里却在偷笑,小季道长,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并且,你惊慌失措的表情,还真有趣。 有些话顾长萧没法说出口,他觉得若是说出来,显得自己在逃避责任似的。 没来到边城之前,一路上听说戾王在边城做的事,他会焦急,会生气,既悔恨自己一时不慎,又愤怒小季道长怎能如此大胆! 对小季道长改观最大的时候是,听说他要带着穷苦力弱的边卒打鞑子,毫无畏惧! 等自己来到边城之后,跟在小季道长身边当亲卫这段时间,毫不夸张地说,这是顾长萧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日子。 不是身体上的轻松自在,两人每天差不多只睡两个半时辰,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那是精神上的轻松,就连童年时期,他也被宫规束缚,从两岁开蒙之后,读书练武论政,一刻都不得放松。 而这段时间,小季道长将他带到一种全新的领域之中,原来边关王爷,还能这么做! 就像小季道长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假戾王,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为边城发展想策略之一样。 他偶尔也会忘记自己是真戾王,只把自己当成小季道长的亲卫,当成伙伴。 那一 刻,他紧绷了十八年的弦,放松了下来。 此刻,见小季道长一脸紧张,他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俯身耳语道: “不必如此麻烦!若季兄愿意一直做戾王,我也愿意一直做你的亲卫。” 锦岁可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这明明就是敲打,是威胁,是警告啊! 她冷汗直流,朝廷的圣旨你倒是快点来啊!朝廷办事怎么一直这么磨叽? 早点把身份换回来,我一定离黑羽营远远的,绝不让戾王殿下产生,小季道长会利用黑羽营干啥啥的错觉! 干笑着叮嘱程榆:“郑芸和钦差的事,将士们完全不必担忧。只是让寒校尉做好准备,押着郑芸去将山匪马贼一举荡平。” 程榆隐晦地看了一眼顾长萧,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升起,想到之前霍子安的指证,假戾王……真戾王…… 但他什么也没说,拱手行礼后离开。 接下来是检查后勤的准备,但锦岁已经全程心思不在这上面,一直在自省,自己到底做了啥,让程榆生出愿意带着黑羽营跟她干到底的念头? 她想把假戾王的身份扮演成功,没想到成功过头了! 人家是狸猫换太子,你这都变成扶狸猫当太子,管他真太子是谁呢! 倒是顾长萧看的津津有味,他以前参加马球赛,只带着自己的队伍到场,什么也不用管。 没想到开办一场大型比赛,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啊! 连马粮、备用的球具、运动员喝的淡盐水、急救的担架等等,事无巨细,全都准备的妥妥的。 甚至还有各种突然问题应对报告书,如‘发生踩踏怎么救援’‘赛马受惊冲撞人群怎么办’‘食物中毒’‘火灾’…… 他觉得有小季道长全面统筹指挥这次赛事,留下这些方案,以后边城不管办什么赛事都不会出大差错。 小季道长真是煞费苦心啊! 直到路过一个全封闭的临时帐篷,却有两个重兵专门看守。 顾长萧好奇问:“这里面是什么?” 他猜测是表演用的火器,如烟花、喷火油之类的。 没想到锦岁也很诧异,这个帐篷她也不知道。拉开一条缝一看,里面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密封桶,还有怪味传来。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急问看守的护卫:“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护卫忙道:“是程大人让搬来的,他说这是王爷准备给钦差大人的,怕到时候急着要,所以提前搬过来。” 顾长萧更好奇了:“给钦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锦岁带他进去,笑问:“你觉得像什么?” 顾长萧很认真地回答:“腌菜?腌海鱼?” 比黑虎以为火器手弩是做腊肠的工具,要强一点,没太离谱。 拿块帕子递给他:“掩着口鼻。” 路过贴着‘芥菜’‘瓜皮’‘谷粒’……直到看到‘枳皮’,锦岁才把这桶搬出来。 又看到贴着为‘一’的编号,再把枳皮编号,二和三也找出来。 这才分别打开,然后顾长萧就看到一桶黄中带绿霉的水,说实话,也就比泔水强一点,味道相对来说没那么臭。 “这一号桶是淘米水泡的碎枳皮,已经成功发出青霉菌。” “二号桶是青霉菌混了菜籽油,成功水油分离后的水溶液。” “三号桶是加了草木灰、醋和硼砂制成的小苏打、老碱加二号桶的霉菌水,多次提纯后的溶液。” “那个芥菜做法最简单,只要埋在地下十年以上,成为陈芥菜卤药效就成了。” 听到这里顾长萧才明白:“季兄是说,这是药?” 锦岁拿过旁边的记录本给他看:“这不光是药,还是治瘟疫的良药!” “我们伤兵营用的药,数量有限,自己用都不够,实在没有富余的给钦差拿去救一城的人。” “他们不是要药方吗?这就是青霉素的药方。” “制作相对来说不那难,只要太医院下功夫研究,能提炼更纯的青霉素,能治疗各种急病。” “我已经让陈芸娘在屯田营家属中,挑十几个心细的姑娘,专门跟我学培育此药。当然,人不能给钦差啊!把良方给他就行了。” 顾长萧极认真地看那记录本,他丝毫不怀疑小季道长的话,小季道长虽然在别的上面会夸大一些,吹牛而不自知。 但在医药方面,他一直很自谦,并且十分认真和执着。 这让顾长萧确信,小 季道长的本职是医师,其他的杂学只是顺带学的。 因为人只有一知半解时才会自信到吹牛,而真正深入研究某样学问,却会自叹自己的不足,用最谦卑之心对待。 “这边已经培育好的十几桶可以让他带走,但后续再想跟我边城要药,必须拿银子买!” 她偏过头问顾长萧:“除了拿下郑芸,你说咱们再跟钦差要点啥?” 顾长萧失笑:“钦差不像李恒,家当都在身上,他只是奉命,问他要也是向朝廷要。” 锦岁拍着大腿:“那就向朝廷要!你别想给朝廷省银子,那些贪官贪一年的够咱们黑羽营花十年!” 顾长萧眼睫轻颤声音带了点低落:“可是,那个人不会给戾王任何赏赐。他们甚至认为,戾王理所当然地向朝廷献宝。” 锦岁知道他说的是皇上,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天家父子最是无情。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那是你无法跟他要,但现在的戾王是我啊!” 顾长萧一怔,接着笑了:“哦,那季兄有何良策?” 锦岁嘿嘿笑道:“光一个青霉素算什么,我这还有止血的金疮药方,治痢疾的黄蒿素药方。” “朝廷想要嘛,必须拿东西换!给戾王征收十万兵马的权力,燕地的税戾王可收一半,全面开放边城贸易,全国都不得对边城商人设卡……” 她还没说完,顾长萧就笑出声来:“只凭几样药方,是要不到这样的赏赐的。” 锦岁理所当然:“可以讨价还价嘛!条件我开出来,看朝廷怎么还喽!你就是啥都不爱说,自己默默承受了,别人才觉得你好欺负。” 顾长萧又是一怔,自己好欺负?也是,若非如此,怎么会那一夜所有人都想他死。 “对了,要给皇上送礼不?” 顾长萧又被逗笑了,跟小季道长在一起是真有趣啊! “这不叫送礼,叫献礼、进贡,按理来说,我这个藩王是要给父皇送年礼。” 锦岁笑道:“那成,咱们先哭穷,百姓没粮可吃,没衣物过冬,将士们吃的还没长安军的马料好。 我跟你说,一定要哭穷!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得让李恒也帮着说话,他要不愿意,下回饿死的百姓我就送到燕州城门口去。” “这年礼嘛金银肯定是送不起的,咱送皇上一面镜子,就我五千两卖的那一面。皇上要是心情好,能不能多给边城回点礼。” 顾长萧诧异问:“那镜子你到底有几个?” 卖给金子林的时候说,举世独一无二。送给燕家的时候又说,全世界就这两个,现在又来第三个送皇帝。 锦岁嘿嘿一笑:“这个得看咱们要用多少个! 我不是带你看过沙窑吗?那镜子就是沙子烧出来的,我再用道门的小戏法一装饰,就成了会亮的镜子,其实说穿了一点也不值钱!” 顾长萧闷笑:“那行,年礼就给皇上送镜子,胭脂斋的商品拿一箱子送皇后和后妃,其他人就不必送了。” 锦岁不认同:“当然要送!咱送了才能要回礼嘛!放心,我来安排,保管送的都是花里胡哨不值钱的,咱回礼就往粮食布匹上要。” “我还不信长安的王孙贵族们能脸皮厚到,黑羽营在门外要回礼,说着不要金银要点粮草就行,他们能好意思不给!” 第104章 球赛前好热闹 顾长萧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全长安的权贵都收到来自边城戾王的年礼。 打开一看,不是一盒口脂就是一盒香膏,或者是一包干海鱼、黑糖之类的边城特产,独特倒是独特,可说穿了不值几个钱。 这礼物你还不能不收,戾王就算被流放,也是皇子,拒收就是不敬。 可这礼物你一收,第二天就有边城的人等在门口,不顾往来百姓诧异的目光,大声说着边城穷苦,望回礼能回些粮草。 权贵在里面尴尬又丢人,还不能撵人走。人家还不要金银,只要点粮食。这可不是贪脏,跟乡下穷亲戚打秋风一样可怜。 百姓在外面讨论边城真可怜,戾王穷的要跟长安权贵要饭吃,我们看看这家会给王爷多少粮草吧? 哈哈,顾长萧一想那画面,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要是以前他绝对干不出这么丢脸的事,他在河西时,曾经朝廷断粮三个月,他不许士兵拿百姓一粒米,带着将士去剿匪、打猎换粮。 那时要有小季道长就好了,他肯定能花样百出的向朝廷要物资。 他好像被小季道长掰歪了一样,此刻看小季道长这般戏耍长安的权贵,让他们吃个闷亏,竟然觉得这样做很爽快! 这可比花银子在市面上买粮草要省多了,还能给边城在民间造势。 小季道长,真乃奇才也! 锦岁被他的眼神灼的紧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胡闹?给戾王丢脸?” 顾长萧眉一挑,意有所指地道:“再丢脸的事我都认了,还怕这一桩。” 锦岁瞬间明白他说的是‘不能人道’的事!真是个小气鬼,隔三差五念一遍。 赶紧打个哈哈:“那你同意了哈!我让程大人准备年礼,长安权贵人手一份。魏主薄也不知到长安了没有?到时候让他帮忙找回礼。” 顾长萧摇头:“你别为难他了,他即便回到长安,也只能任一七品官,跟权贵打交道太得罪人了。” 锦岁忙点头:“对对,长安的权贵可不像李恒,魏主薄好不容易回到家,就不拿边城的事打扰他了。” 说话间有将士来报,燕家主来访。 顾长萧闻言率先道:“带他们去客栈就是,王爷没时间接见。” 锦岁急道:“这怎么行呢?燕家主肯定不止为马球赛而来,一定还有别的事,不能不见。” 顾长萧向前一步:“那我去见。” 锦岁直接问他:“你用什么身份见?” 顾长萧一怔,头一次后悔没把身份换回来。 诚然燕九和小季道长见面的次数不多,两人往来信件也不避他,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小季道长在燕九面前特别彬彬有礼吗?因为燕九看小季道长的眼神让人火大吗? 锦岁没逼他回答,笑着上前:“一起去吧!你就算再讨厌燕家人,也不能讨厌银子啊!燕家人来边城,就是送财的!” 确实如此,燕十二娘将上次没送的银子,成箱地搬到锦岁的屋里。整理着衣容准备见王爷。 她可是好不容易求得大哥,允许她同来边城的。 等了半天,派宝珠找人去问,却得知王爷去见大哥了。 燕十二娘嘴一嘟,很不甘心,但她又不敢去打扰,便改为去找陈芸娘。 见陈芸娘忙的脚不沾地,十二娘很是豪气地撸袖子,让自己的婢女一起帮忙干活。 至于燕十一郎,他一到边城就匆匆去看马球赛场,一看那在球场,和能容纳万人的观赛台。 赞不绝口:“这君晏清别的事上面特别小家子气,这玩上面就不愧是皇子了!这是仿长安的马球赛场建的吧?” 这时他发现黑虎扛着一个小男孩,远远地看着他指指点点,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恰好听到小男孩说: “他就是那个吓的缩鸟的家伙?” 黑虎重重点头:“没错!等着瞧明天我会在球场上把他打的落花流水!” 燕十一郎一跳三尺高,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怕黑虎的大拳头捶他,拿扇子追着黑虎要打: “好你个黑大个,竟然敢这么编排我!” “本公子何时吓的缩鸟了?你家主子没鸟,就来编排我!”三人绕着球场你跑我追,你骂一句我回两句的。 燕十一个少根筋的,骂的声音还大,让跟着燕家一同赶到边城的士族公子们听了个 全。 他们皆大笑起来,戾王不能人道已经不算新闻,再说都来到戾王的地盘,谁敢拿这事取笑。 倒是燕十一缩鸟这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就这样燕十一继乌龟公子之后,喜提缩鸟公子的外号。 路过的锦岁和顾长萧相视一望,都无力抚额。但这一场笑话闹的,比请个戏班子来都要热闹。 只有流云淡定地来一句:“傻子凑一块了。” 路过集市区的时候,已经听到不少贵公子在那叫:“这队服够气派,给咱们队一人买一身!” “一百两银子一身?你怎么不去抢?” “王爷亲自定的价?仔细一看,这上面的织花确实少见,一百两就一百两,总比买本书强。全队穿上也气派,买了!” …… “赌球彩票是何意?两文钱一票,王爷这是看不起谁呢?” “买一千两!当然是买本公子的队赢!” “还有赢几个球的买法?有意思,把你们的玩法单拿来本公子仔细瞧瞧。” …… “那边飘香的是什么食物?怎么这般诱人?” “边城特产小火锅?走,尝尝去!” …… 两人走过长长的集市区,锦岁是一脸淡定,更热闹的场面她也见过,这算什么。 顾长萧面上淡定,心中却沸腾起来,他同样见过更热闹的场面,可小季道长只是通过燕十一,开办一场马球赛。 就让燕州人不敢踏进的边城,变得如此热闹,并且看这情形,这还只是赛前,比赛若进行个十天半个月,那边城将持续热闹很久。 且他们来边城也一趟,自然能确定,边城早已不是破落边塞,猛兽和马贼随时可见。 经这些士族公子之口传播,边城的盛况将会传遍燕地,那样一来,商人、百姓皆会往前边城谋事。 何愁边城不兴? 等两人走到客栈区,燕家人将他俩带到一栋木屋前:“王爷请,家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锦岁高声赞道:“燕家主果然有品味!木屋比竹屋清静,比草芦有意境。并且这间天字一号客房,是全客栈区视野最好的地方。” 顾长萧忍不住瞟他一眼,又开始了,小季道长只要对上燕九的事,就是想着法子称赞他。 不过是选了一间木屋来住,都能被他夸出花来! 要是锦岁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要说他没有生意头脑,不知道给客户提供情绪价值的重要性。 并且人家燕九是单纯的客户吗?是合作股东,是财神啊! 楼上的燕九自然听到她的赞美,轻笑道:“王爷请进。” 没错,客栈住全部建的是两层,其实一层是架空的,这是为了防蛇虫,还别致美观。 锦岁率先上楼,见顾长萧黑着脸跟在后面,她小声问:“你要不想进来,就在下面等我。” 顾长萧瞄他一眼:“你要跟燕九单独见面?” 锦岁忙道:“当然不是!我就是看你不情愿嘛。” 顾长萧轻哼一声:“我的任务是保护王爷,面见外人,我自然要贴身跟着。” 锦岁:……你的戏瘾也挺大的啊! 两人走到二楼廊下一看,之前还很简陋的木屋,此刻里面摆着一张华丽的织花地毯,墙上挂着绣花壁毯,床前摆着四幅的山水屏风。 小木桌上铺了一层华丽的垫子,此刻一炉鹤嘴炉正袅袅地冒着清烟,淡淡香气扑鼻而来。 燕九一身白衣,广袖翩翩,一手拿着三十六计翻看,一手拿着一玉盏品茗。 锦岁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等咱从边城公司离职之后,当个闲散富婆,咱也过这样低调中透着奢华的生活! 特娘的,真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我们真假戾王还挤在小草屋呢,你就来过个夜,就弄这么大阵式! 跟他一比,不管是真戾王还是假戾王都过的像个糙汉。 锦岁不用看顾长萧的脸,也猜到此刻肯定很难看。她有点理解为什么顾长萧不喜欢燕九了。 “王爷请进来坐。” 锦岁看着自己沾了泥的靴子,实在不忍往那华丽地毯上踩,她还在想让人拿鞋来换。 就见顾长萧已经大刺刺地进去坐下,不用燕九请,自己倒茶喝。 锦岁还能说什么,只能把泥往廊上蹭蹭,笑着走进去。 燕九神色丝毫未变,好像顾长萧的无理他一点也不介意。 笑着给锦岁倒杯茶:“王爷公务繁忙,来看燕某没耽误王爷正事吧?” 顾长萧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知道王爷忙,有事你快说。” 燕九这下没法无视他,抬手又给他倒了杯茶:“王爷邀请燕某来看戏,只是这戏文需不需要燕某提前对一对?” 顾长萧冷哼一声:“边城的事用不着燕家主帮忙,燕家主只管看戏就好,戏怎么唱的你就不必过问了!” 燕九微微抬眸,看了顾长萧一眼,转头看向锦岁疑惑地问:“这位大人是不是对燕某有误解? 听说我那一对不成器的弟、妹得罪了你,还望大人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锦岁忙道:“没有没有,燕姑娘和十一公子来边城,我们都非常欢迎的,都是朋友,哪有得罪之说!” “多谢九郎这般关心本王,你放心,郑芸和钦差的事我已经准备妥当,你安心看戏就好。” 燕九眼中划过一丝愧疚道:“如此就好!倒是燕某唐突了,差点误了王爷的事。” 锦岁忙安慰:“并没有,郑芸和钦差本来没胆子来,是你阳错阴差推了他们一把。” 顾长萧是真看不下去了,小季道长到底怎么回事?看燕十二娘一幅郎情妾意的模样,这看燕九的眼神也差不多! 这燕九说话也让人火大的很,一幅女人作派,老是一脸愧疚的模样,专门引小季道长关心。 你妹妹还骂我是狐狸精,你这才是十足狐狸精作派! 他捏着玉盏的手不断用力,眼看就要将那价值不菲的茶杯捏碎。 锦岁赶紧上手夺下,给他使着眼色,含糊地说:“赔不起!” 必须赶紧把顾长萧带走。 朝燕九干笑两声:“九郎没别的事本王就先走了,傍晚球场那边有场热身赛,你可以去看看。” “那边的集市新鲜玩意也很多,可以和燕姑娘一起去逛逛。” 燕九朝窗外抬了抬下巴:“十二娘应该没有时间。” 锦岁忙起身探头一看,只见十二娘和陈芸娘等女子一样,戴着乌色头巾,正在帮忙搬东西。 锦岁忙解释道:“不是我让的,我还没见过燕姑娘。” 这燕家三兄妹的性格差别也真大啊!燕九来了就摆贵公子谱,燕十一来了跑去表演‘马戏’,燕十二娘却去干活! 真是的,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个甲方,每月按时给我打款就行了吗? 燕九很淡定:“我知道,随她去吧! 对了,上次和王爷秉烛夜谈三十六计,让燕某受益匪浅,不知王爷何时有空能与燕某再畅谈一次?” 顾长萧看向锦岁:“秉烛?夜谈?” 该不会还抵足而眠了吧? “哈哈,好说好说,这段时间本王太忙了,等忙过去之后一定邀请九郎畅谈三十六计。” 匆匆离开小木屋,锦岁本来想立即去劝走燕十二娘,又怕被这个死心眼的姑娘缠上。 推顾长萧:“我现在不能见燕姑娘,你去劝走她。” 顾长萧抱着双臂:“我更不能见!她见了我就跟见到仇人一样。” 也是,上次你俩的架还没打完来着。 招手唤来燕家管事:“你去跟燕姑娘说,燕家主请她一起逛集市。再有,让她别去帮忙了。” 燕家管事笑道:“王爷在此稍等,老奴这就去唤姑娘来。” 锦岁哪里敢等!他一走,立即拉着顾长萧匆匆而逃。 结果哪也找不到一处安静地,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让她好笑的是,每盏路灯旁边都围满了人,而那个巨大的滑轮起重机,更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每次滑轮吊起重物,他们都齐声叫好。 活像后世男人们,围着看工地的挖堀机工作一样。 锦岁整个大无语,你们燕州城的贵公子,都这么没见过世面吗? 第105章 自投罗网的郑芸 半路遇到穿着道袍的凌爷爷,吆二喝五地带着一帮老头、孩童往马球赛场走。 这群人不是屯田营的家属,目光胆怯,衣衫虽干净却很破旧,打满补丁,洗的发白。孩童都没穿鞋,老人脚上的鞋有草编的,有兽皮缝的。 人人都背着大包袱,见到生人,都往凌爷爷背后站。 搞得凌爷爷好像天师,庇护他们这些信徒一样。 忙拉过阿爷问:“这些人是谁?” 凌爷爷抚须笑道:“山里的流民。” “他们怕官差、士兵,却不怕道士。你不是操心流民不肯出山嘛,瞧,阿爷进一趟山,就给你带这么多出来了!” 锦岁后怕不已:“山里危险着呢!你怎么能去!” “小虎陪着呢,没事。阿爷总不能在边城白吃白住着啊!干回老本行,也能帮你一二不是。” “我看这边热闹,就带他们来瞧瞧,也让他们知道边城不会害他们,他们才敢出山做边城子民嘛!” 还真是术业有专攻,在流民心中,只怕边卒说破嘴皮子,也抵不过风仙道骨的道长一句话。 这还真是锦岁没想过的办法,将士一进山,流民就躲起来,而阿爷进山,他们都会凑过来说话。 凌爷爷向流民们介绍:“这位就是边城的戾王。” 那群流民瞬间跟羊听到狼来了一样,想跑又无处可逃,有些人还吓的跌坐在地上。 锦岁忙说:“大家别怕,这段时间边城有球赛,那边的贸易区像办庙会,都能去交易。” “我看你们带着大包小包,也是要来交易吗?” 个别胆子大些的老人这才上前,局促地弯腰行礼:“回王爷,我们是想来换些盐、粮,我们没有钱,只能用草药和兽皮换。” 锦岁忙唤来一个将士:“带他们去咱们的工分兑换点,把他们的物资换成碎银。” 又对老人们道:“你们的东西本王代收了,比拿到集市上要划算。” 她趁机问道:“之前有不少青壮出山为本王效力赚工分,最近怎么不来了?” 有几个孩童顿时目露悲伤,老人的眼泪都出来了:“那时马贼袭击,不少人死在马贼的刀下,活下来的也受了伤,大家都不敢出来了。” 锦岁内疚不已,这是她忽略的地方,忙道:“你们走时拿些药回去,再让道长统计一下伤亡的人数,本王给你们发抚恤金。” 她只顾着边卒和受到牵连的边城百姓,完全忘了那些流民和牧民。 该死的郑芸,鞑子可恨,郑芸这样的败类更可恨! 心中涌现一阵自责,她还怪李恒和士族对流民不重视,可自己也一样。她准备马球赛后,和顾长萧就流民安置的问题,好好商量出章程。 凌爷爷跟流民们解释了抚恤金是什么,他们面面相窥之后,全都跪下来磕头:“多谢王爷!” 锦岁又安排两个将士护送他们去集市,悄悄对凌爷爷道:“阿爷您别累着。” 凌爷爷精神奕奕:“你让我天天躺着吃干饭,我才会累!咱们跋山涉水来到边城,这点小事还能累着我。” “阿爷跟你说,先把这些老人说服了,包管流民愿意出山!他们在山里过的跟野人差不多,你给口饭吃,他们肯定愿意留下。” 锦岁没有欢喜,而是更自责了,自己都来边城两个多月,还是没完全取得流民的信任。 一定要带这群被遗弃的可怜人出山,让他们在边城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等两人回到住处,看到桌上的两箱银子,锦岁大惊:“竟然都没派个人守着!被偷了怎么办?” 顾长萧:……你担忧的竟然是这个! “谁敢来戾王的房间偷东西!这是燕姑娘送来的吧?你的房间她能不问一声随便进出?” 锦岁懒得跟他吵,事关燕家的人,这人就失去理智了。到底咱俩谁更在乎燕家人? 不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真当本王没脾气啊! 锦岁把银子往桌上一推,大马金刚地坐下,直视顾长萧:“这没外人,王爷,咱们把话说清楚。” 顾长萧只觉心尖一颤,小季道长这是生气了? 他在生气我对燕九的态度吗? “我推算朝廷的圣旨应该不到一个月就能来,我这个戾王也扮不了多久。您要对我有意见,咱们敞亮地聊。” 顾长萧忙道:“我对季兄毫无意见。” “那您是对边城不重视,跟魏主薄一样,只想回长安,把边城当成临时落脚点吗?” 这话让顾长萧有点受伤,他直视锦岁:“我可以此生都不回长安!我可以把命给边城!” 这下锦岁就不解了:“那你为什么老是拖后腿?你明明知道边城发展,燕家的支持有多重要。却总对燕家主阴阳怪气?” 顾长萧一时着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亲近!” 锦岁:…… 我俩哪里亲近了? 她没问出口,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顾长萧只觉耳尖发烫:“你给他写诗,写在三十六计上面送给他。” 锦岁无语:“一万两银子呢大哥!别说写一句诗,写百万字论文我也干啊!” “你们还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别造谣啊!我们哪有抵足而眠?你看他那娇贵样,会跟我挤这小破床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别扭的像个小学生,锦岁不耐烦了:“你能不能把话说的更清楚一点,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很快她想到一点,惊讶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燕九的人,发展边城是为燕家做事吧?” 这要不解释清楚,顾长萧觉得小季道长今晚就能摞挑子不干了。 他急忙说:“不是的!我怎么会如此误解季兄!季兄一片赤心对边城,一片赤心为我,我感激在心。” “我只是觉得,你跟燕九太过亲昵,他早就过了婚龄,却一直没有婚配,也许他是喜欢季兄这样的美少年……” 顾长萧的声音越说越低,他无比后悔开始这个话题,感觉自己跟燕十一一样蠢。 锦岁也是这么觉得,果然犯蠢是种传染病,当你身边的笨蛋太多,你也会被传染。 她同样太急,话没过脑就说了出来:“你担心我跟燕九会是龙阳之好?我的老天爷,你想什么呢?真要龙阳,我跟你也不会跟他啊!” 然后锦岁也后悔的想扇嘴巴,果然,蠢会传染。 一时两人都尴尬无比,一个看窗户,一个看桌子,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都恨不得时间倒流回一刻钟前,他俩绝不会聊这个话题,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蠢话! 最后还是顾长萧率先打破沉默:“以后我不会再对燕家人无礼,边城发展我需要季兄帮助,还请季兄原谅我的无礼之处。” “如果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季兄不必顾忌,只管直言。” 锦岁低头道:“哪个,我也是太过激动,才口不择言。王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屋外传来程榆的声音:“王爷,钦差来了。” 锦岁头一次觉得程榆的声音这么好听!再来晚一点,她要尴尬的化成一瘫泥。 她赶紧将银箱抱到床底下,都不好意思看顾长萧的脸,冷冷地道:“先办正事,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个顾长萧无比认同,连连点头,决定做点什么让小季道长开心一下,瞬间就想到: “这笔银子是胭脂斋的分红,应该一半归入边城库银,另一半归季兄。晚点我就扛一箱送到季道长那里。” 锦岁瞬间尴尬变成笑脸,大老板真上道啊!她之前还想着怎么提醒他呢! “那就多谢顾兄了!快,先把这个郑芸处理了,咱们好好办球赛。” 顾长萧:……小季道长变脸可真快! 也许小季道长喜欢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银子。 程榆详细汇报钦差的情况:“来的有三百余人,下官仔细看过,没有燕州军,看来李州牧没参与此事。” “三百人当中,有几十人是钦差团的,其他人虽做家丁打扮,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山匪马贼之流。” “郑朋朋那边也没有背叛王爷,郑芸孤注一掷,想利用钦差彻底扳倒王爷,蠢到把马贼之流带来充当人手。” 锦岁笑道:“这不正好嘛!省得寒星要跑到贼窝里抓人。” “钦差来势汹汹,直奔人最多的赛场而去,拿着圣旨高呼让假戾王领死。王爷,此事会不会惊吓到贸易区的百姓?” 锦岁摇头:“不会!边城一向没什么热闹事,就让百姓看场大热闹嘛!我才说开赛没请戏班子,这唱戏的就来了。” “霍子安回来了吗?” “没有,霍缇骑一直没现身。” 锦岁嗤笑:“那家伙跑了 ?还说什么要给牛大的孩子养大,这抓到机会就逃了,真是没情义。” 她看向顾长萧:“麻烦顾兄了。” 顾长萧轻笑道:“王爷客气了,容我先去。” 其实锦岁有提醒,趁这个机会把身份互换回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钦差为证,真假戾王都会被将士接受。 但顾长萧坚持说,现在时机未到,一定要等朝廷的赏赐圣旨到了之后再换。 只好另换个方法,就是他提前见钦差一面。只要他一露面,说出此计是为将郑芸党一网打尽,胆小的钦差肯定愿意帮戾王。 锦岁几人赶到赛场的时候,本来很热闹的赛场,此刻更热闹了,吵架声都快把天掀了。 燕十一扯着脖子和郑芸对骂,好笑的是,燕十一身后是一群参赛的士族子弟,郑芸身后是一群马贼,闹轰轰的跟菜市场一样。 钦差举着圣旨在中间喊:“都闭嘴!圣旨面前,不得造次!” 锦岁笑对程榆道:“长安的官员也感受一下,在燕地,皇家有多不受尊重,连圣旨的格次都降了。” 程榆不觉好笑,而是轻叹一声:“士族壮大,于国不利。” 眼下当然不是议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锦岁躲在人后,静等顾长萧见过钦差。 没想到郑芸虽在吵架,但眼神却挺好,一眼就看到人群后面的她。 忙指着她对钦差道:“那就是假戾王!大人快看!” 钦差探头一看,心中的忐忑尽去,底气十足,之前还担心会弄错,现在他确定了,这戾王就是假的! 燕地的官员没见过戾王,他却是常见的,这矮小子长的虽然很英俊,但绝不是戾王! 他正要举着圣旨,令护卫将假戾王拿下。 突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说谁是假的?” 刘钦差浑身一个激灵,腿都软了,要不是顾长萧从后面托他一把,他人都倒下了。 “王,王爷!您,您怎么在这?” 太多双眼睛盯着,顾长萧没法与他多说,快速耳语道: “假戾王是本王的替身,燕地无人知晓,切莫张扬! 郑芸勾结马贼为祸百姓,本王设计将其一网打尽,刘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就在这时,郑芸发现了顾长萧,他怒道:“大胆!竟然胁迫钦差大人!来人啊,把这小子抓起来!” 他还对刘钦差道:“这小子是假戾王的亲卫,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大人一定要将他也处死!” 燕十一在那蹦:“郑匹夫,你敢伤王爷的人,本公子一定将你的狗头砍下来喂狗!” 又对顾长萧喊:“你快过来!别靠近他们!” 此刻,顾长萧突然觉得燕家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郑芸还在那叫嚣:“哼,什么王爷!他就是个冒牌货,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野小子!你们这些蠢货还维护他,我们燕地士族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骂完转头又对钦差道:“大人,快下令,拿下那个冒牌货!” 腿已经不软的刘钦差,慢慢地将圣旨收回,走到郑芸面前,在万众瞩目之下。 没有如郑芸所想的那样高呼‘拿下假戾王’,而是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把郑芸打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还懵着呢,就听刘钦差高喊道: “郑贼欺骗本大人,诋毁王爷,伙同山匪马贼意图谋反!来人啊!把郑贼一伙,全部拿下!” 郑芸彻底懵了,指着抱着双臂上前,笑眯眯的锦岁道:“大人冤枉啊!您看清楚一点,这个戾王是假的啊!” 见事情不妙,那些马贼意图逃走,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寒星带人全部拿下。 郑芸同样被五花大绑,锦岁上前,直视他愤怒的眼睛:“你逃啊!你逃天边,本王也能让你自己回来。” “这一次,本王必拿你的人头,祭我枉死的百姓!” 第106章 杀郑芸 郑芸疯狂地朝刘钦差喊:“大人,我冤枉啊!您要替我做主啊!” 把刘钦差给吓的,生怕戾王借此事把自己也拉入燕地士族的混战中,赶紧对顾长萧道: “下官是被此人给骗了!快,割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敢乱说!” 郑芸这才发现,从长安来的官员,即便胆子小,那手也比燕地的官员狠百倍! 李恒就算后来不愿意跟他合作,也没想致他于死地。之前他可是借着郑家的势,多次扫李恒的面子。 再看这个刘钦差,自己好吃好喝真金白银供着,结果事情一败露,他竟然立即撇清,第一个想致自己于死地。 郑芸很快想到另一个人,朝刘钦差喊道:“霍缇骑,霍缇骑何在?大人您问问他,我句句属实,这个戾王真是假的!” 刘钦差急的直拍大腿:“快,掌他的嘴!” 又对顾长萧道:“霍缇骑失踪了,此事下官真的是被此人给蒙骗了!” 顾长萧扳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向锦岁:“你应该向戾王禀明。” 锦岁走到台上,高声问刘钦差:“大人此来所谓何事?” 刘钦差忙说:“来问王爷要治疗瘟疫的良药。” 锦岁正色问:“郑芸口口声声说我是假冒的,大人现在当着燕州公子,边城将士的面,告诉他们,我是谁?” 刘钦差也不敢看顾长萧,直接扯着嗓子行礼:“参见戾王殿下!” 锦岁对着不死心的郑芸道:“现在钦差大人亲自把你这贼首送到边城,你还有何话说?” 刘钦差:……我不是!我没有!我真就单纯被骗了而已! 郑芸认定刘钦差也是局中人,包括霍缇骑,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对他的陷阱,扭头看向刘钦差,目露凶光,用又恨又毒的语气道: “郑芸即便身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刘钦差算是理解李恒所说,戾王是个‘胡麻缠’只要跟他扯上干系,别想脱身。 这个假戾王是一心要将自己拖下水!就算郑芸死了,此事传开,燕地士族也会兔死狐悲,认定他也是凶手之一。 唉,以后这燕地,是万万来不得了。 锦岁令寒星将所有马贼山匪押到台上,对看热闹的数千人道: “众位边城的父老乡亲,燕州来的贵客们,大家看清楚,郑家郑芸,乃是马贼之首。” “他暗中派马贼杀我边城子民,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今日,本王就替天行道,用这些恶贼的血,祭我边城枉死的百姓!” “你们记住,当你手有刀时,将刀指向弱者,便是懦夫!只有将刀指向塞外敌人,指向为祸一方的歹人,才是真正的强大!” 郑芸意图博取士族子弟的同情心,大喊道: “我只是杀了一些流民,根本没杀边城的百姓。戾王不过是借刀杀人,意图动摇我燕地士族根基,大家别被他骗了!” 锦岁猛地转身,抽出寒星腰间佩刀,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使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将郑芸的头砍了下来。 那一瞬间,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包括顾长萧都震惊了。 完全没想到小季道长如此杀伐果断! 锦岁作为医生,当然不怕尸体,她上前提起郑芸头颅的头发,将那滴血的头高高举起,厉声道: “燕地十六州,凡是流我汉人血,凡是说我汉人言,凡是从我汉人俗者,皆为汉民!” “凡是汉民,皆为我君晏清的子民!” “不管是良民还是流民,本王皆有责任保护!” “郑芸身为士族子弟,不思忠君爱国,不思造化一方,反而暗中圈养山匪马贼,害我大夏百姓。” “今日便以其血,祭我枉死百姓!” 言毕她看向寒星,寒星心领神会,和黑虎、程榆等将士皆举起手中之刀,将那些山匪马贼全部斩首。 一时台上人头滚滚,血流如柱,这本该是很恐怖且诡异的画面,但台下众人却不觉得。 有人率先喊了出来:“杀的好!” 接着便是万民齐呼:“王爷杀的好!” 最后本来被郑芸的话动摇的士族子弟,也在最先叫喊的燕十一带领下,高呼:“杀的好!” 锦岁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下她不再严肃,而是笑道: “今日是我边城马球赛开幕之日,就用这些贼子的血为勇士们助助兴!” “真正的勇士,汗水应该洒在球场上,血应该流在战场上!而不是去欺凌弱小,欺压同胞!” 台下众人的欢呼声更高了,甚至觉得王爷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了这些贼人,对他们太过仁慈。 锦岁知道郑芸虽然该死,但还从没有人这么直接地杀死一个士族代族长。 她也不想把燕地的士族得罪死,万一他们因此团结一致,让边城无法发展就麻烦了。 所以她又当众道:“郑芸虽罪该万死,但死者为大,把他的尸体送回郑家。” “对了,郑家主前段时间身体有恙,把本王的良药送一份过去。” 她是说给在场士族子弟听的,我杀的只是一个郑芸,并没有牵连郑家,并且与郑家主交情极好。 所以你们压根不用担心,戾王是借刀杀人想跟士族动手。并且戾王不搞连座,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因为一个人犯罪而灭其族。 很快,寒星带人把尸体拉走,现场清理干净。 程榆送上一个大红盒子,锦岁打开举给众人看,那是三个奖杯,纯金、纯银和精铁: “这是本王为马球赛前三甲准备的奖杯,欢迎各位勇士参加边城球赛! 为了荣誉,为了胜利,为了训练场上流的汗水,大家全力以赴!” 一时现场的沸腾声更大了,士族子弟不稀罕金银,但这么盛大的球赛上得到的奖杯,那可比燕州赛宝会夺冠还让人激动。 毕竟赛宝会只是他们小圈子的玩法,而边城球赛,可是有这么多人关注着。 锦岁又给他们一个重磅消息: “今年,我边城将为球赛编写史记,第一届马球赛、蹴鞠赛,所有参赛队伍皆会载入史册。” “前三甲的所有队员,皆会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那比族谱单开一页的含金量还要高! 若说之前长辈对打马球当成贵公子的消遣玩意,甚至会骂不学无术。 那现在绝对会全力支持,还会将更多的钱花在马球队上!毕竟能载入史册,哪怕是戾王修的边城球赛史,他们也会趋之若鹜! 当郑芸被戾王亲自斩杀的消息传到燕州城,李恒吓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 同时又暗自庆幸,幸好这一次自己没有掺和。哪怕是刘钦差亲自相邀,他也借病推脱。 他不是没怀疑过戾王是假的,他只是跟戾王交过太多次手,料定单凭一个钦差和郑芸,不管那戾王是真是假,都奈何不了他。 幸好,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但他估计即便他没参与,戾王那里也不会感激他,顶多是不责怪他。 唉,戾王这条船自己再不情愿也上了,不说讨好,最起码要做些让戾王高兴的事,不再追究他以前的不是。 对了,修路,答应戾王给燕州往边城修一条路,他一直推脱没动工,明天就动工!一定要将那路修的又宽又平,让戾王满意! 而郑芸的尸体送到郑家时,郑朋朋只有欢喜,压根没有怪戾王。 要说郑家的落败,是他让陈芸娘殉葬为导火索,那郑芸就是将郑家拉入万劫不覆的人! 第一场预备赛,是屯田营队对燕州军队,锦岁特意安排的。 为的是让燕州各队看一看边城队的能力,她没让更强的黑羽营队出赛,是为了明天给他们一点震慑。 这是为了方便以后卖球赛用具,寒星带领的黑羽队完全就是‘带货’队。 为了参加第一届边城赛,刘校尉特地从东海基地赶回来,他当然不是为了赌球或是训练屯田队,他压根就没玩过马球。 他是为了卖盐!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几乎边城附近的百姓都来了,不少商贩也过来摆摊。 但因为没有盐引,直接卖盐是犯法,钦差的人还在,锦岁也不想被他拿住话柄。 刘校尉想到一个办法,不能直接卖盐,那咱们就卖咸菜、咸鱼,还有边城特产海带,那干海带上面覆了一层白盐粒,买回家切一点丢进饭菜里,又有盐味,又鲜香的很。 再把屯田营攒的青菜都腌了,因为价格低,一些想囤冬菜的百姓都来买,特别是流民,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好事! 这卖的哪里是咸菜,简直就是他们的救命菜!长期没盐吃,可是会死人的。 就连参赛的士族子弟带的管事,也让人大批量地买。 这边赛场已经热闹地开始预赛,那边贸易区人流如织。 不远处的客栈区,燕九从二楼廊下进屋,眼神中满是赞赏,戾王砍郑芸那一幕,他看的一清二楚。 当然,台上钦差和顾长萧、锦岁三人的微小互动,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其他人或是没在意,或是压根没往这上面想,但聪慧过人的燕九却是通过这场‘戏’想明白了很多事。 “真戾王、假戾王,有趣!” 身边的管事没听清,笑问:“家主说什么?” 燕九轻笑:“我是说,咱们的戾王殿下当真厉害!将一场血淋淋的杀贼大案,混在热闹的球赛里,既没引起恐慌,还给边城扬名,同时震慑了士族。” “震慑士族?家主过誉了吧?虽然郑芸确实出身士族,但戾王只杀了他,郑家可是碰都没碰。那些士族子弟根本没放在心上。” 燕九看他一眼:“只怕燕地所有士族都是你这个想法,却不知戾王另有深意。” 管事怔怔地想了半晌,还是不懂:“另有什么深意?” 燕九直接问他:“如果流民冲撞了士族子弟,如今的士族子弟还会毫不在意地将流民杀了吗?” 过去,流民命如草芥,曾经有性情狠毒阴戾的士族子弟,进山打猎时没打到猎物,竟然给流民插上猎旗,以猎杀流民为乐。 可今日之事后,这燕地十六州,不管是谁欲乱杀流民、平民,都会想起戾王的话。 戾王此举,根本不是为了杀郑芸震慑士族,而是完完全全地替流民、平民做主! 管你是谁,燕地士族也好,北疆鞑子也好,马贼山匪也罢,敢杀我百姓,便准备好迎接戾王的屠刀! 士族子弟满心都在马球赛上,根本没有去关注外围百姓的反应。 他在此却是看的一清二楚,不少百姓抱头痛哭,跪下向戾王磕头。 特别是那些战战兢兢挤在角落的流民,他们的表情活像苟活多年的孤儿找到亲人一样,像在外流离失所的旅人回到家园一样。 那已经不能用单纯的高兴来形容,那是麻木的身躯里重新筹造了灵魂,弯了几十年的腰肢脱胎换骨一般,重新直了起来。 以后,他们不会再自称无主的流民,而是——边城子民!戾王的子民! 当众斩杀一个郑芸,边城在民间的名声,将比长安还要好。边城,将成为流民的朝圣之城! 而这世上,可不止燕地有流民啊!天南地北,大山何止十万?藏匿的流民数都数不清,若这些人都来边城呢? 燕九的长指轻轻地敲着桌面,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饮了一盏。 戾大无穷王,当真举世无双也! 管事大为震惊,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层面,他只想着戾王在此事中对士族的态度,原来戾王是下这么大一步棋啊! 他正想说什么,看到主子在喝冷茶,忙去泡新茶。 见主子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景色,口中喃喃轻语:“你肯入他麾下,又是否愿意入我燕九麾下?” 我能给你的,比君晏清更多! 管事不懂主人这话的意思,也不敢再问,听到那边球赛已经开始,忙安排人去盯着,十一公子有情况一定要及时上报。 还要安排人去找燕姑娘,不知她是去看十一公子比赛,还是又去哪里堵戾王了? 自家三个主子,数伺候家主最省心。 锦岁和顾长萧皆不知,燕九已经从这场大戏中看到真相。 他俩正在接待钦差,锦岁有意卖惨,把钦差带到两人住的草屋。 冷声道:“边城之前打鞑子时被烧了,新城还在建,目前只能住这样的陋室,比不得郑芸安排的住所,大人千金贵体切莫嫌弃。” 刘钦差战战兢兢,无比后悔自己轻信了霍子安和郑芸的话。 第107章 送礼 刘钦差甚至阴谋论,这是誉王故意借他的手对付戾王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誉王安排了杀手,在他的钦差团中。 可皇子相斗,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是你这样明晃晃地利用本官,简直是想置我于死地!今日便是被戾王误杀了,何人又能为我申冤! 刘钦差想好了,回长安他一定要暗中报复誉王。 此刻面对假戾王的阴阳怪气,他也不敢看真戾王的脸,哪怕无外人在,这场戏还得演: “不敢不敢,没想到王爷在边关如此艰难,下官一定会禀明陛下。” 锦岁只想赶紧把这个人糊弄走,毕竟马球赛太过盛大,贸易区还有很多‘非法’交易,让他看到又是话柄。 直接道:“禀不禀陛下看大人你自己,本王已经习惯了,再艰苦又如何?能为大夏镇守边关,是本王份内之事。” 这下钦差忍不住看向顾长萧,心道,这个假戾王可真会说场面话。 “治瘟疫的药本王早主准备好献给朝廷了,只是这燕地你也看到了,本王受士族排挤,传份奏折回长安都极难。” “且燕地山匪马贼极多,像这般良药若是直接送往长安,只怕路就没了。刘大人既然带的人多,由你带走本王也放心。” 刘钦差大喜,没想到王爷在大是大非面前如此大度!竟然一点也没折腾他,直接就把良药给他。 忙道:“王爷放心,这药下官一定安全送到洛城,药方带回太医院由太医研制。也会将禀明陛下,燕地士族太过嚣张,王爷处境艰难。” 可当药方送到他手里,他拿给随行的太医一看,两人都是脸色又白又绿:“王爷若不给,何必刁难下官?这哪里是药?这分明就是泔水!” 锦岁实在不想跟他们废话,对顾长萧道: “你自己解释吧!对了,给长安的年礼程榆已经备好,让咱们的人跟着刘钦差的队伍,一并送回长安。” “我去看看球赛的情况,边城混乱,钦差大人拿了东西赶紧走,就不留你过夜了。” 锦岁说完都不带停顿的,逃也似地离开了。刘钦差正想跟顾长萧抱怨一下这个假戾王无礼,戏弄他们。 一看顾长萧的眼神,只觉脖子后面一凉,啥话也不敢说了。 顾长萧把他们带到伤兵营,看到伤兵们正在用的药。正是他们口中的‘泔水’。 又带他们到制青霉素的地方,从最开始的果皮培育霉菌到最后一步过滤成药,他把制作流程给两人看,将那天锦岁跟他说的话一一复述。 到了这一步,刘钦差和太医这才信了,原来还真有这种良药啊! 顾长萧又将他和锦岁商量着写的折子给刘钦差,就是那封‘哭穷’折子,全篇都是写边城有多艰难,百姓有多苦。 他进献良药方,不求父皇赏赐,只求给边城谋一些福利。鞑子随时会反攻,求皇上让他有征兵权。有给流民落户边城权,有征收粮税和征徭役的权力、放开商贸权…… 所谓商贸权,就是戾王可以在边城发放如盐引、酒引这类朝廷管制的商业。 另外一个则是,造钱!没错,大夏朝是准许封地藩王自己造钱的!除了铜钱不行,金锭和银锭则是能自己造。 锦岁不满市面上的散银、碎银,千奇百怪的交易金形状已久,等拿到造钱权,她一定要将漂亮又方便的银币、金币给弄出来。 其实这些权力皇子在封地上本来就有,就算做的过份些,只要你别谋反,上面也不会查你。 只是边城太过特殊,被整个燕地十六州排挤,他必须拿到皇上的圣旨许下的特权,后面跟士族斗才名正言顺,不怕他们去长安污告戾王在边关胡作非为。 锦岁觉得向朝廷要的这些东西,朝廷给的最痛快的应该就是商贸权,因为他们肯定认定边关穷的吃不饱穿不暖,给你商贸权你又能怎么样? 不过既然你要,朝廷就给你,全当你献个良药给的赏赐,省得传出去说朝廷对戾王太过苛刻。 之所以写上那么多要的特权,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锦岁还有想过要海商权,顾长萧直言现在还不是时候,并且朝廷不光不会给,还会大骂戾王。因为禁海是国策,谁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锦岁问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早就发现市面上流行一些海外的商品,像燕九用的那些地毯、壁毯,就不是大夏的产物。” 顾长萧眸光一凝,摇头轻叹一声:“朝廷海禁只是禁民商,很多权贵暗中都有养私船走私,凭燕家的实力,自然能 养得起几艘海船。” “权贵勾结,又向父皇献上重礼,这海禁的口子其实早就开了。只是他们绝不会允许我沾染而已。” 锦岁气道:“真是双标!无耻!你等着,等咱们边城有银子了,咱们自己造海船养海商,朝廷能怎么办?” 顾长萧特别喜欢听小季道长说这样的话,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不会离开,他会一直在边城,陪他一起共创边城的未来…… 接着说刘钦差取药,看到戾王送上的折子,还有要他带入长安的年礼,他再不怀疑,戾王既然敢上折子又送年礼,那就说明这药不可能有假!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诚然戾王才犯下另一个大罪,被发配这边关,但他相信戾王不会那么急着找死。 到是刘钦差扫了一眼戾王送的年礼,忍不住提醒一句:“虽说礼轻情谊重,但这也太轻了。” 顾长萧学锦岁的语气:“没办法,我们边城穷嘛!” 一句话把刘钦差堵的哑口无言。 除了良药的事,顾长萧又叮嘱刘钦差一句锦岁千交待万交待的话: “魏清泉魏主薄,才从边城调职长安,若刘大人在长安遇见,代本王问个好。” 刘钦差顿时心生感动,王爷竟然对麾下八品主薄这种小官也这般在乎! 好笑的是,李恒开始死活不敢来边城掺和此事,一听郑芸死了,忙亲自带人来问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咱们戾王殿下依旧很大度,留了李恒一半人‘维护球赛秩序’,呃,说是这么说的,其实是留他们干苦力。 李恒一时忘了之前的传言,是人是狗路过边城,都会被抓去干活。 另一半人则送刘钦差出燕地,因为带的良药太多,刘钦差胆子又小,特别是锦岁一通吓唬,说郑芸不止在燕地养马贼,其实散落的燕地十六州都有。 他被吓的生怕郑芸的人报复,毕竟郑芸死前叫着的不是恨真假戾王,面是恨刘钦差设计他到边城自投罗网。 就这样刘钦差就在边城呆了大半天,拉着几车的良药和送往长安的年礼走了。 李恒殷勤地将他送出燕州地界,本来准备了很丰厚的礼物送给刘钦差的,想请他在长安美言几句,早点把自己调离燕地。 结果刘钦差硬是不敢收,不收也就算了,还把之前郑芸送他的金银,托李恒带去给戾王。 李恒有点惊讶,因为长安的官员嘛,还是贵为钦差,没道理胆子这么小,如此惧怕戾王啊! 你又不想我,上了贼船下不去,戾王都没拉你在边城干苦力! 刘钦差很诚恳地道:“李大人是没看到王爷刀斩郑芸的场景,若是看到,就会明白本官为何不收这些黄白之物了。” 刘钦差万分感慨,即是对假戾王的胆大无畏,又是对真戾王的胸襟阔达。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哪怕戾王被撵到边关,在长安的势力被誉王连根拔除,但假以时日,戾王依旧有能力跟誉王抢一抢那大位! 就凭戾王孤身一人来边城,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整个边城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安的誉王还在为戾王强抢民女嚣张跋扈,让皇上治戾王的罪。担心他会娶了燕氏女得到燕家的帮助,在边城站稳了脚。 两之相比,誉王的行径实在太过小家子气。戾王的格局远比誉王要大啊! 故而哪怕不去特意讨好戾王,只为之前自己的不敬赔罪,再挽回一下自己在戾王心中的形象,刘钦差也要留下这些金银。 更何况郑芸送的东西,他也不敢带回长安啊! 等李恒调过头,带了一车的金银珠宝来边城,受到戾王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哎呀,你人来就行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呢!” 李恒:……王爷你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 并且,这语气简直就像农家妇人面对上门做客的亲戚,客套话假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恒忙道:“这是刘大人留下的,说是郑芸的脏物。” 锦岁拿起一个金佛像:“佛祖面前不可胡说啊!哪里脏了?刘大人真是体贴,知道我边城建设需要物资,才留下这么多宝贝。” “不像有些人啊,答应修路,答应了几个月也没见动静。” 李恒太阳穴直跳,忙道:“路已经在修了,王爷若不信可派人到燕州城查看。” 锦岁笑道:“李大人亲口说的,我怎么会不信呢?才开始修有什么好看的,等修到边城南门口我再看就行了!” 李恒:……咱们说好一人修一半的啊?王 爷您忘了吗? 可眼下他不敢问啊!因为郑芸的事,他虽然没有倒向刘钦差和郑芸,可也没帮王爷。 王爷明面上没质问他,没罚他,但这条路明显就是他的惩罚! 只能咬牙接了:“下官必半这条大道修好请王爷过目。” 锦岁笑的眼睛弯弯:“有李州牧在,本王轻松多了!你也别崩着脸嘛,去看看马球赛,正比的热闹呢。” 李恒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最后看一眼那一箱金银珠宝,含泪拱手行礼离开。 出了戾王的住所,他的热泪差点就掉出了,等来到球赛场,发现比的不是马球,而是蹴鞠。 因为他的脸色太过难看,一支队伍跑来请罪:“请大人息怒,我们输了。” 李恒一看是燕州军,这支队伍不是士族子弟的,是代表燕州军参赛的。 输了就输了,这马球本来就是贵公子们的玩意,他准许燕州军参赛,也是给戾王一个面子,热闹热闹。 但还是问道:“输给谁了?” 领队不好意思地往旁边一指:“输给屯田营队。” 李恒差点脚滑:“屯田营队从没打过马球,就连马术也是王爷来了之后才练的,你们怎么会输给他们?” 太丢脸了!但凡输给哪个士族子弟的队伍,他也不会这么生气。这丢的可是他李恒的脸啊! 再一听燕州军和屯田营打的是预备赛第一场,成天忙着种田种菜的屯田营,华丽丽地把训练有素的燕州军打败了。 李恒简直没脸见人,气狠狠地道: “打鞑子一战,燕州军的脸就丢尽了。现在好了,一个马球赛你们连农夫都打不赢。这是把脸皮往地上搓!” 那领队涨红着脸道:“我们还能打复活赛。” 李恒气道:“还不嫌丢人!算了算了,中途退出更丢脸,随你们吧,本官走了!” 李恒本来还想来给燕州军打打气,现在连头都不露就跑了,生怕被嘴毒的燕十一之流看到,肯定会狠狠嘲讽他一顿。 那领队也很委屈啊!不是他们菜,实在是对手太强了! 这戾王竟然把兵法教给球队,简直是拿着三十六计来打马球,什么‘声东击西’‘魏围救赵’玩的贼溜。 常规的马球打法完全不是对手!很多队伍看到这场比赛,立即调整策略,所以才临时改成蹴鞠赛。 而燕十二娘已经带着十几个婢女,在那忙着统计买《三十六计》的人,之前都笑话戾王一百两一本书,是缺银子缺疯子。 而现在看到这场精彩的马球赛,呃,对燕州军来说,则是看到燕州军全程被农夫虐。 他们这才明白那本《三十六计》的重要性,一听戾王把买书授权给了燕十二娘,抢着去她那里买。 只有燕十一最为得意: “我大哥果然有远见!把三十六计看的千百遍,之前我准备马球队的时候,他就提了几条训练的建议,非常有用,保管打的你们落花流水!” 黑虎在一边瓮声瓮气地提醒:“你打不过我们黑羽营队的!我会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锦安忙伸手捂黑虎的嘴:“不要说,现在缩鸟公子在帮王爷哥宣传书呢!” 黑虎连连点头,还向燕十一拱手:“多谢缩鸟公子的宣传,要不我请你吃小火锅?” 第108章 热闹的边城 燕十一气的脸红脖子粗,原地一跳三尺高,直接跳到黑虎背上:“我撕烂你的臭嘴!” 凌爷爷带着流民远远看到黑虎背上背着锦安,又跳上一个衣裳华丽的年轻人,不禁扭头问锦岁: “小虎在干啥?瞧着像黑熊带着两只猴子偷桃子一样,这么多人看着,丢人啊!” 锦岁被凌爷爷的比喻逗笑了,还有,也就您喊他小虎,全场还有比黑虎更高的人吗? 她笑问阿爷:“您下注哪一队了?” 凌爷爷笑道:“当然是小虎的队伍。” 又悄悄对锦岁道:“哈哈,好多人找我算哪一队会赢,我都以天机不可泄漏为由拒绝了。 岁岁,你懂蹴鞠吧?悄悄告诉阿爷哪一队会赢?” 阿爷边说边搓手,明显是准备拿到内幕消息去买球劵。 锦岁不肯告诉他,故意道:“阿爷的卦最准了,您自己悄悄地算一卦嘛!” 见阿爷佯装生气,锦岁又道:“对了!燕家送来的分成,有一半是咱们的。有足足五千两呢!” “阿爷要不要趁球赛热闹时,也去做点生意啥的?” 凌爷爷兴奋不已,压低声音道:“王爷同意那五千两都给咱?” 锦岁拍着胸脯:“您就是全花完了,王爷也不带皱一下眉的!” “就算是用来赌球输了也没事,孙女再赚!” 凌爷爷急道:“咱是什么人家,哪能像这些燕地公子一样一掷千金来赌球!阿爷还真有门生意需要本钱。” 他指着角落地的流民道:“人手我也有,我看这天气渐冷,正是吃大锅烩菜的时候,那边小火锅人太多,又贵,普通百姓吃不起。” “正好做咱中原的烩菜,大锅炖的骨头汤底,烩白菜、萝卜、五花肉、肉丸子,再搁点木耳、豆皮,五文钱一大海碗配个馍,保管客人排长队来吃!” 锦岁笑道:“阿爷就有想法就做!我支持你!也把咱们中原美食传到边城来嘛。” 锦岁笑意中带着孙女对祖父的孺慕之情,让凌爷爷看的心里暖暖的。 再想到不久前孙女还在万众瞩目之下,一刀砍了郑芸的头,那副毫无畏惧的模样。 那一刻,连凌爷爷都以为她是真戾王! 想起一路上听到戾王的传闻,什么胆大无畏、霸道专横、鬼难缠、泼猴转世…… 凌爷爷都有种听笑话的感觉,我孙女那么乖,这些人在瞎说什么? 直到看到郑芸人头落地那一刻,凌爷爷才相信一路所听都是真的! 而再看现在的锦岁,一个黏着祖父的小姑娘,笑容甜美,语气温柔,对祖父和弟弟极为大方。 对外霸道专横,对内温柔大方,我的岁岁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阿爷,想什么呢?我是说,我可以教您做米粉,烩到烩菜里更好吃,还给这些流民谋一样活计。要学吗?” 凌爷爷忙点头:“要学要学,只是你这么忙,别耽误了正事。” 锦岁嘿一声:“小事,一点也不复杂,我把流程和制作图画好,您带人去多试几次就行了!” 她又小声道:“阿爷您要真进军平民美食业,再等两个月,土豆和红薯一采收,您的菜色成本更低,且菜色更多样!” “对了,还有番茄,第一批成熟番茄正在采摘,我准备和燕十一合作的酒楼卖番茄锅底,我让人均一些留给您,烩菜多了番茄,滋味更丰富。” 阿爷见锦岁是真心支持,一时更开心了,锦岁为了安阿爷的心,当即拉他去取银子。 凌爷爷也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做平民美食生意,主要是薄利多销,他想做点什么是其一,其二就是把流民吸引出来。 他请的人手全是从流民里挑的,管饭给工钱,甚至教他们做菜的本事。 也不用专门的铺子,拉个大棚,就在贸易区最后面,几口大锅灶炖着,几个炉子烤烧饼,有三文一碗有豆腐没有肉的,有五文一碗有五花肉的。 再有锦岁早先教军营酿的酱油,给阿爷送了几桶,加上海带和干海鲜煮的汤头,那滋味真是飘香几里。 第二天锦岁特地拉顾长萧悄悄去看了一眼,确实如阿爷所说,生意兴隆的不得了。 很多百姓还有士族公子带的护卫、下人,都排队来吃。 锦岁还看到有贵公子悄悄让婢女来买,躲到马车里吃。 哈哈,这就是大锅饭的魅力,闻的香,吃的更香。只是贵公子觉得吃这种平民菜丢脸,只能躲起来吃。 别人嫌弃她可不嫌!拉着顾长萧大刺刺地坐到木桌前,笑对凌爷爷道:“道长,两碗大荤,四块烧饼!” 凌爷爷笑着配合,让身边叫二狗的半大小子过去伺候:“给王爷送菜。” 那二狗正是凌爷爷从流民里挑的,才十四岁,战战兢兢的,给平民送菜他都缩着脖子,生怕被人告到官差那,把他抓去干苦役。 更别说是给王爷送菜了!手抖啊抖,碗都端不稳。 还是锦安帮他:“二狗哥别怕,我帮你送。” 锦岁又招呼随她来的亲卫们:“都坐,一人一碗大荤菜两块烧饼,本王请客!” 顾长萧全程微笑着看这祖孙三人玩笑,同时佩服季道长的执行力,不愧是小季道长的亲爷爷,就两人这说干就干凡事都不带拖延的性格,还真像! 往来的士族子弟看到戾王和黑羽营将士都来吃这个‘中原杂烩’,也来了兴致。 东西的贵贱就是看它是何用的,像这杂烩,戾王没来之前,它就是平民贱食,贵者不能吃。 但戾王一来吃,那它就成了边城特色小吃,凡来边城的都应该尝一尝。 当李恒路过时,锦岁挥着手喊他:“李州牧来啊!请你吃饭,有辣酱哦!” 李恒……不想跟戾王一起吃饭!他好烦人! 可是有辣酱哎!自从边城被焚后,他就没吃过辣酱! 脚比脑子要快,人还在犹豫,脚已经走到桌前。 最终就是,李恒恨恨地加了三大勺辣酱,大口咬着烧饼,吃了一大碗烩菜。 走时还跟凌爷爷提意见,天气渐冷,可以在菜肴里加辣椒炖煮,如此一来,这烩菜就成了继小火锅之后,第二个有辣味的菜。 凌爷爷欣然同意,这烩菜摊子一开,都不用他进山里劝说,青壮流民和妇人,都来他这里找活干。 锦岁悄悄跟顾长萧赞道:“阿爷真是我的福星!我那流民办支了许多的摊,都没几个流民敢靠近。” “还剩下一些胆大的敢给边城背煤,可一说让他们落户,都吓的摆手说不敢。” “结果阿爷这一来,瞧,才多久,这些流民就把他当老神仙信任了!” 顾长萧笑着点头:“不止季道长,你们祖孙三人,都是我的福星!” 这是顾长萧的真心话,在没来边城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边城还会有如此热闹繁华的一天! 那一日在山匪洞中,没将他们祖三孙人落下,是顾长萧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马球赛比的不太顺利,因为士族公子所带领的队伍,在看过燕州军和屯田兵那一场比赛之后,都要调整策略。 借着边城另一座马球场来紧急训练,程榆临时调整比赛章程,将蹴鞠赛加进正式比赛之中。 因为蹴鞠赛也能赌球,并且价格非常便宜,最便宜的一张券只要两文钱!跟贵公子们赌马球,动辄千两银子的赌法不同。 蹴鞠是真正的全民赛事,并且王爷还特许民间的蹴鞠队参赛,加上正处秋收之后,很多百姓都闲了下来。 李恒又全面支持边城的赛事,离得近的燕州城,已经形成全民热潮,都以来边城看一场比赛为傲。 有钱的人都是拖家带口带看热闹,买张球券玩一玩,再逛一逛边城,大肆采购低价的咸菜,要是有人引荐,还能买到低价海盐。 钦差一走,李恒对边城私卖盐之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互相给个面子,你别明面上卖,我就当看不到。 再吃边城特有的美食,像番茄鱼丸,早就传遍燕州城,可惜许多百姓还没吃过,趁此机会带家人来尝一尝。 再有那香辣小火锅,秋日吃一锅全身暖烘烘的,又辣又过瘾,听说这是咱们李州牧的最爱。 你要嫌上面两道菜色贵,一家人吃饱得花上百文,那就去吃五文管饱的中原烩菜! 还是个慈眉目善的道长开的馆子,听说那道长是王爷的恩人,很得王爷信任,童叟无欺,三文管饱,五文吃肉。 而家里没钱的,那就更要来边城了!坐不起车走路也要来! 此时的边城可是遍地是钱,只要你勤快肯干,一天来挣个几十文不在话下! 不管是进边城官方招人的队伍,如做洒扫卫生、清理马粪、扫公共厕所、背煤拾柴…… 招人的告示每天都出新的,只要你四肢健全,来边城都能找到差事。 就算四肢不健全的,官方的队伍你进不了,自己私人做点什么也饿不着。 哪怕是在赛场兜售瓜子、枣干这类小 零嘴,也能挣不少。 还有手巧的妇人,摘了野秋梨、山楂,连夜熬成甜水,或是买点糖做成山楂糕、秋梨糖之类的,拿到赛场一卖,都是抢手货! 但凡会点小手工就更吃香了,编竹筐的、编草垫子的、甚至做画着队徽的纸扇子,一天都能卖出上百张! 老百姓话说的粗,直言道:“你就去树林里捡小娃娃乱拉的屎,也能卖不少钱!” 因为边城有专门收粪的,之前是牛大,现在是牛大媳妇负责…… 总之,说起来只是戾王在边城办一场马球赛,而对于底层百姓来说,那是一场狂欢,一次全民挣钱的机会。 锦岁笑跟顾长萧道:“这球赛但凡一年办一次,咱们边城能变成义乌!” “义乌?” 锦岁打个哈哈:“就是全国商品批发城!看咱们百姓聪明的,连夜做扇子、头巾、小旗子,都卖的很火。” 时代的发展犹如浪潮,只要有个引潮人,后面根本不用你管什么,浪潮便会滚滚而来。 锦岁只是开个头,办个马球赛,为了把视边城如虎的士族公子吸引过来。 但随之产生的各行各业,百姓、商人、匠人等等行业皆在边城兴盛起来。 便是因马球赛卷起的浪潮!要是别人,还会担心会不会失控啦,或者小气巴巴地不肯让利于民,行业还没起来,就开始收税啦,压迫商人百姓啦。 那就别指望边城会兴盛了!越是百花齐放,越是繁华。现在边城的一切都跟边城一样,野蛮生长。 官府要做的就是抓绝对禁止的产业,如私人赌局、娼妓、人口买卖这类。 其他的小生意小产业,官府不光不抓,还要鼓励,像锦岁就给了陈芸娘十几样小吃方子,让她去教屯田营的妇人。 也给了凌爷爷几样,则是教给流民中的妇人。特别是米粉生意,凌爷爷直接把米和工具租给流民,让他们按时上交做好的米粉。 已然被冷启的工分制再次火热起来,不少攒够积分的流民都请求加入边城户籍。 形势一片大好,除了贵公子们对马球赛极为焦虑。 他们推举燕十一做领头人,让他去找黑羽队出来,跟他们以预备赛的方式打一场,看一下黑羽队的实力。 戾王非常公正,屯田队的队员没有一个是黑羽营的,队员都不算高,完全属于矮子队里选将军选出来的。 看上去就是十足的农夫像,结果一上了赛场,个个都大变样,眼神坚毅,动作猛捷,且配合的十分默契。 把人高马大的燕州军打的落花流水! 士族公子私下叫屯田队为农夫队,可就这支农夫队,他们也觉得自己打不赢,更别说王牌黑羽队了! 燕十一没办法,去找寒星商量,结果寒星拒绝了:“王爷说了,我们必须正式比赛时才能亮相,否则……” “否则怎么样?否则被我们看出你们的策略,害怕打不赢丢脸是不是?” 寒星瞟他一眼没有回答,倒是黑虎在一旁笑的拍大腿: “非要俺们说的那么清楚吗?否则你们看到俺们黑羽队太厉害,个个都吓的缩鸟,不愿意比了怎么办?” 燕十一再次脸红脖子粗,扯嗓子喊:“好你们黑大个!有种咱们赛场上见!” 黑虎一点也不生气:“嘿嘿,那你努力,俺怕你撑不过预备赛。” 燕十一气急败坏地走了,但他没放弃,明着不成那就走暗路。 第109章 燕九有请 燕十一想的弯路就是,让妹妹燕十二娘去求戾王,让戾王同意黑羽营和他们打一场预备赛。 燕十二娘很无语:“来之前你不是警告我,绝不可以单独见戾王,不能跟他走太近,不能跟他说话吗?” 燕十一郎用折扇拍着手说:“现在情况不一样嘛!二哥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忙,你不是才给他送了一箱银子嘛,你求他,他肯定答应。” “他要是不答应,你就哭,君晏清最见不得你哭了……” 燕十二娘怒吼:“你把妹妹当成什么人了?有你这样的哥哥吗?” 燕十一毫不羞愧,而是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这是怎么了?要是以前我让你去见君晏清,你早就乐疯了。” 当了十几年的兄妹,谁还不知道谁啊! 燕十二娘脸一红,再也无法义正词严地骂二哥,扭着手指小声道:“大哥在呢,我不敢。” 燕十一同样一缩脖子,好像燕九就在旁边盯着他俩似的,拿扇子挡住嘴,小声道: “他怎么还没回家?他不是来看杀郑芸的?郑芸都拖回郑家埋了,他还在边城做什么?” “你去劝劝他,让他赶紧回家。他平时最嫌吵闹的,边城最近都没宵禁,半夜三更吵的跟白天一样,他睡得着吗?” 大哥睡不好可是很恐怖的,谁敢往他面前凑,一个眼神杀过来,能让你腿发软。 燕十二娘不敢:“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忙着呢,胭脂斋来边城开分店,生意火爆的不得了。” “我还想找几个姐妹组女子马球队,去赢王爷的奖杯。” 燕十一郎没办法,只能自己跑去找锦岁,结果他不是找不到人,就是锦岁压根不理他:“不行,黑羽队忙的很,才没闲功夫跟你们打预备赛。” 黑羽队可是自己的带货男模队,哪能这么早露面! 燕十一正犯愁之际,燕九主动找他: “明日巳时,你把王爷身边的顾缇骑带去看你们训练,不论你用什么方法,把他留在训练场半个时辰。事成之后,我去指导你们训练。” 燕十一大喜过望,就算不能和黑羽营比,有大哥亲自指导他们也能胜!自家大哥可是把三十六计读的通熟! 记得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大哥最喜欢打马球了,每有赛事,都是他的队伍获胜。后来父亲过世,大哥接任家主,就再也没玩乐过。 燕十一几乎跳了起来:“好咧!大哥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他都没问一句,为什么要把顾长萧留在训练场?燕十一只是大大咧咧没心机,又不是傻。 大哥在边城这么久都没回家,肯定有重要的事让他留下,而事情一直没办成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这个顾缇骑。 翌日一早,燕十一头上绑着红色的抹额写着‘燕云队’三个字,一身黑红两色的骑装很是英飒,手拿一根金色马鞭,只要他别开口说话,端坐在马上妥妥一个英俊少年郎。 锦岁啃着番茄问他:“你又来干什么?我都说了不会让黑羽队打预备赛的。” 燕十一在马背上翻个白眼,切了一声:“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顾缇骑的。” 瞧,这嘴一张,英俊少年郎不见了,秒变烦人精。 锦岁转头问顾长萧:“你俩约好了?” 顾长萧摇头:“燕公子,你找顾某何事?” 燕十一正色道:“我们那边来了个长安的商人,卖的马球用具说是长安那边的新款式,还要教我们长安的打法。” “你知道的,我们燕地人很少有去过长安的,听说顾缇骑才从长安过来,应该很熟悉那边的玩法,想请你去看看。” 他又俯身对锦岁笑道:“不让顾缇骑白跑,事成之后我燕云队向边城订购一百套马鞍,再给顾缇骑一个大红封怎么样?” 锦岁忙推顾长萧:“上午我就跟刘校尉谈谈东海基建,没别的事,你快去!” 锦岁心动是为了赚钱,顾长萧同样心动,是为了看看那长安来的商人。这个节骨眼上,从长安来的人,很让他在意。 顾长萧牵来自己的枣红大马,跟燕十一踏飒而去。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商人确实是从长安来的,但他是燕家的人,一个月前回来,留在燕家就没离开。 昨夜燕十一为完成大哥的任务,特地把他从燕家接来,连夜对好台词,就为把顾长萧多留一段时间。 这边两人才走,燕家管事来了:“参见王爷,我家家主有请。” 锦岁手里的番茄还没啃完呢,看看远 去的燕十一和顾长萧的背影,她一下子就猜出来了,顾长萧是被燕十一支走的。 燕家这兄弟俩,搞咩野? 她三两口啃完番茄问燕管家:“可知燕家主找本王什么事?” 这几天她碰到燕九不止一次,燕九去吃过凌爷爷的中原杂烩,去逛过贸易区。 去看过蹴鞠赛买了不少球券,去看过陈芸娘带队的医护队,对医护队的工具很感兴趣。 也去过燕十二娘才支起来的胭脂斋铺子,夸赞燕十二娘做的很好,订购了一百支口红,说要准备年礼。 还去看过煤球,当时他穿的一身白衣白鞋,从煤球坊出来时,手里捂鼻子的手帕都变灰了,衣摆和鞋子则是全黑。 锦岁忍不住哈哈大笑:“燕家主下次来记得穿黑色,这地方很难保持干净。” 燕九本来眉微皱着,但听到锦岁的笑声也跟着笑了,随口道:“燕家想买一些煤炉和煤球,晚点我让管家来商谈。” 当天晚上锦岁听说,燕家主住的客栈,要了三大桶热水,燕管家备了一大盒的沐浴用品,包括但不限于牛乳、花瓣。 锦岁跟顾长萧感叹:“这家伙有洁癖,又爱摆贵公子的谱,真难为他在咱们边城住得下去。” 临了又羡慕地加一句:“有钱真好!等我有钱了,也这么干!” 顾长萧:…… 总之,这几天每次和燕九相遇,他都没有一点燕家主的气派,完全一副来边城游玩的游客心态。 也从没跟锦岁单独说过什么,直到此刻燕十一特别叫走顾长萧,锦岁才反应过来。 每次遇到燕九,她都和顾长萧在一起。说到这个她也奇怪了,以前她是天天和顾长萧在一起。 但两人总有分开的时候,顾长萧经常去军训训练将士,或是跟程榆、寒星一起去巡逻之类的。 但自从燕九来到边城,顾长萧是进出和她一起,再也没有单独行动过。 锦岁眉梢微跳,呵,诡计多端的男人们! 这时燕管家笑说:“我家家主看中了几样边城特产,想和边城建立长期的合作,所以想单独和王爷聊一聊。” 锦岁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边城特产的生意在燕家看来,应该是小鼻嘎吧?哪里用得着他燕家主亲自进问? 这人绝对有啥事要瞒着顾长萧跟她说,锦岁想了一路,能是什么事呢? 她脑洞大开,甚至想到,燕九该不会要扶持我这个边缘亲王造反吧? 这么想着她倒有点兴奋起来。 很快到了燕九住的小木楼,燕管家留在下面,让锦岁独自上去。 她上了一半又跑下来:“拿双新鞋给我。” 燕管家连一句话都没问,转身去取了一双新布鞋,很大,应该是给燕九常备的。 果然,洁癖家主身边的下人想的也要周全。 她到门口时换回,发现自己的袜子破了个洞,脸一红,跟燕九这个家主比起来,我这个戾王过的太寒酸了! 换上燕九的大码鞋,锦岁进去:“九郎早啊!” 燕九今日穿的是一套浅蓝色广袖长袍,戴着宝蓝色的小冠,衣领和袖口是金色的祥云纹。 总之一句话,这一身非常贵气。锦岁想到见他这么多次,就没见他穿过两次同样的衣裳。 衣裳比燕十二娘都多! 燕九郎示意锦岁坐,取来茶壶煮茶,旁边放了很多小料,有牛乳、砂糖、红茶、蜜豆、奶酪。 燕九笑道:“昨日在屯田营女眷开的茶馆喝过此茶,觉得味道甚好,想请王爷一尝。” 锦岁保持微笑,觉得很对不起燕九,因为这就是最普通的奶茶!至于方子不用说,是她教给陈芸娘的。 她从没想过请燕九喝一回,没想到人家才喝第一次,就想请自己尝一尝。 锦岁心中有愧,便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小奶锅:“这个奶茶我会煮,我煮给九郎喝吧!” 锦岁熟练地炒着红茶加砂糖,炒出焦糖之后加入少量清水,煮开后再加牛乳,碗底放蜜豆和奶酪,再把熟好的奶茶过滤进去。 燕九喝一口笑道:“比昨日尝到的还要美味,君兄好手艺。” 君兄这个称呼记锦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哦,我叫君晏清来着。 喝茶时两人都沉默下来,锦岁很想提醒他,凭燕十一的脑子,顾长萧不会在那多久。 你有啥话最好赶紧说,可人家不开口,自己也不能催,只能喝茶。 半晌,燕九放下茶碗,很随意地问:“ 长安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君兄听说了吗?” 锦岁摇头:“我忙着边城的事,长安那边消息阻塞。还请九郎告知是什么事?” 燕九先是一叹:“周家被抄家,全族贬为庶人。” 锦岁在脑子里过来过去,也没想到周家是谁。呃,当然,你随便说个长安的勋贵,她也不知道是谁。 只能学燕九轻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周家犯了什么事惹怒天颜?” 燕九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却不回答,而是说:“想当初周家先祖,是最早陪太祖起义的将领。” “立国之时,君太祖承诺,周家与国同寿。没想到这才过了百余年,皇家就忘了太祖的承诺。” 锦岁越发不敢接话,只能道:“许是周家后人太不成器吧!” 燕九却道:“伴君与伴虎,天家最是无情,用你时什么承诺都能许下,可你无用时,便是鸟尽弓藏。” 锦岁小心地问:“这周家与九郎有旧?” 她又回上一句:“那个,九郎莫不是忘了,我也姓君,也是天家的人。” 燕九忙拱手告罪:“王爷勿怪,一时有感而发,燕九并非是针对王爷。” 锦岁摆手笑道:“没事,咱们不是闲聊嘛!” 燕九轻声道:“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却无人提及虎落平阳时也会结交一些平阳之友。” “只是当平阳之友全力帮猛虎回归山林之时,那猛虎会如何对待这平阳之友?” “待他重归兽王之位,是否会想起曾经的旧友?” 锦岁听的云里雾里,只能干巴巴地接话:“患难之交自然不会忘。” “周家有人和九郎是旧友?九郎是想暗中帮周家吗?” 结合前后话,这是她能想到的原因,难道是想请自己这个戾王从中周旋,帮一帮周家? 你也太看得起戾王的人脉了,连戾王自己都滚到边关,哪里还能帮得了长安的人! 燕九笑着摇头:“燕家与周家从没有过往来,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锦岁:…… 你奶茶喝多了头晕吗?巴巴支开顾长萧把我请来,就说这些? 她赶紧问:“九郎想和边城做一些生意,不知你是看中哪样生意?” 你妹和我合作胭脂斋,你弟和我合伙开酒楼,你又看上啥了? 燕九笑道:“确实看上两样,一是海盐……” 见锦岁神情一凝,他忙道:“王爷放心,燕家有盐引,只要将海盐给燕家,便能光明正大地在燕地出售。” “二是那煤球,临冬柴炭贵,燕某觉得这煤球生意势必红火。” 锦岁赞许地点头,你眼光还真不错!一下子就挑中两个最赚钱的。 别的士族子弟也来不少,去看一趟煤,都嫌弃地咧着嘴走了。 只有你燕家主,嫌弃也嫌弃,可却一下子看中煤球未来的巨大利润。 不愧是燕州第一士族,这眼光就是比别人强! 锦岁笑道:“好说,等球赛之后,我们正式签合同,能与燕家合作,我也能放心地大规模晒盐和挖煤了。” 这时燕管家在门口道:“家主,城里传来急信。” 锦岁很有眼色地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请辞,燕九将她送到楼下。 等她走到集市区时,看到顾长萧黑着一张脸过来。 她才反应过来,燕管家刚才打断并非有什么急信,而是提醒,顾长萧来了。 锦岁心一惊,她和燕九根本没啥聊不能告人的话题,为什么要瞒着顾长萧? 第110章 燕九的试探 当和顾长萧见面的时候,锦岁已经一脸平静,没表现出丝毫不妥之处。 有种瞒着大老板,私自见甲方客户的感觉。 毕竟咱们大老板和甲方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她这个牛马打工人只能从中调和,为了赚钱嘛,不寒酸。 “这是怎么了?兴匆匆去了,一脸扫兴地回来。”锦岁甚至先发制人,询问顾长萧。 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反过来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果然,顾长萧轻哼一声道: “被燕小子给诓了,那个商人确实是从长安来的,却对马球一窍不通,是燕小子自己非抓着商人问长安的打法。” “他想从我这里问黑羽营的训练路数,才邀请我过去的。” 锦岁打着哈哈道:“反正他红包给的大嘛,咱不吃亏。” 说到这个顾长萧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 锦岁再次惊讶于燕家兄弟不把钱当钱的花法,燕九就为了跟我单独唠下嗑,就花一千两把顾长萧支开? 有钱真好,等我有钱了,也要干这样的事! 顾长萧把红包直接给锦岁:“季道长的食肆开张我没随礼,这一千两就当是我随礼,助季道长扩大食肆规模。” 锦岁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呢,我阿爷都没宴客,不用随礼……” 手却不受控制地捏着红包,顾长萧感觉自己要是再拿回来,小季道长能恨自己一辈子。 他还要找理由让小季道长安心收下: “季道长做的事我看在眼里,他开这个食肆主要是为了请流民出山,确实很成功。这个红包,就当是我褒奖季道长的。” 锦岁这才收下,不再犹豫地跑去找阿爷,把红包给他。 然后顾长萧就看到人家祖孙三人,在帐篷里拆红包,一老两小三双眼睛,全都变得亮晶晶的。 季道长笑的胡子都快震断了,锦安也高兴又蹦又跳,小季道长不知道在说什么,季道长一脸的骄傲。 顾长萧在帐篷外面看的也嘴角微扬,一千两银子买到这一幕值了! 屋里的三人却在那感叹: “还记得咱们刚开始北上的时候,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花。没想到有一天会过上,别人随手送的红包都是一千两的日子!” 一千两啊!锦安在那掰手指算,一两能换一千文,一串糖葫芦一文,一个大肉包子两文,两块麦芽糖才一文,一斤柿饼五文…… 一千两,能买多少好吃的啊!算不清,完全算不清! 锦岁则想到,蒋家卖我才卖十五两,据说一般的乡野小丫头,二两到五两不等。 她能卖出‘高价’,因为她爹是县令,她是官家小姐,在江南那边的清楼妓馆,官家小姐的身份极高。 她不禁握紧拳头,特太阳的!老娘才值十五两!燕九为了找人唠嗑,都肯花一千两! 真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怪不得朝廷忌惮士族呢,我也忌惮啊! 晚上凌爷爷从食肆归来,特地让锦岁抽个空跟他说说话。 锦安也被黑虎送回来,这小子下午都坐黑虎脖子上去看球赛。 黑虎每天必来接他,两人感情好的不得了。 开始锦岁还以为两人是真的投缘,想着锦安跟黑羽营将士一起玩也好,小孩子耳濡目染喜欢上练武强身健体。 直到后来才知道,锦安特别是会蹴鞠,他猜测赢球的队伍,十次有九次是准的。 黑虎和一干黑羽营将士,都拿锦安这里的情报买球劵…… 锦岁知晓后骂锦安:“不许帮他们赌球!” 锦安直着脖子说:“黑虎哥说他要存钱娶妻,我是帮他娶媳妇的!” 连顾长萧都劝锦岁:“虽说你制定的军规极严,可球赛期间全民皆买球劵,自然不能拘着黑羽营将士不许他们买。” “其实黑羽营已经是军规最严的军队了,即便是我曾经带领的西北军,也无法管禁将士赌博、喝酒……” 还有一个嫖妓,当着锦安的面顾长萧没说。 “只要不耽误军令,平时放假应该让将士们轻松轻松。” 锦岁被说服,毕竟不能用后世对军人的要求,来要求现在的军人。再说就算是后世,军人也能自己买彩票啊! 几个月前,黑羽营可是连军饷都没领够数,吃着豆菽粮和盐泥呢! 仓廪实而知礼节,想把军队训练的纪律严明,你物质基础总得满足吧! 锦岁 对将士赌球便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是严禁当值将士赌球。 倒是程榆和寒星等将领,似乎能理解她的苦心,带头绝不参与赌球活动。 接着说黑虎接锦安去看蹴鞠赛,傍晚送回来,黑虎是满面红光,锦安嘴里吃着鸡腿,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 欢喜地对凌爷爷和锦岁说:“黑虎哥他们奖励我的,今天我又看准了。” 锦岁摇头道:“当心哪一天你没看准,让他们输了球,他们怨恨你。” 锦安人小鬼大,加上经历多,人情事故比同龄人要懂的多。 “不会的,我只会说自己看的很准的队伍,看不准的我都不给建议。哥你其实不用担心,黑虎哥他们很克制的,只会买几十张,从来不多买。” 锦岁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阿爷:“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吗?” 阿爷见顾长萧没同来放心了,去关上门窗,拉过锦岁和锦安给他俩看自己的银箱: “这段时间你给阿爷的银子,我都存着呢。 开食肆根本没花多少钱,加上今天这一千两,阿爷觉得咱们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住哪这个问题。” “老家最好不要回,倒是能在宜州买个茶园,买上千亩良田,锦安读书,岁岁不是想开医馆嘛,咱就开一个,阿爷照顾茶园和田地。” 锦岁很感动,开医馆这事她倒是跟顾长萧提过几次,但从没跟阿爷正儿八经说过,因为这个时代女子根本不可能单独行医。 没想到阿爷还是看出来了,并且放在心里。 “你们要不想去宜州也成,咱们去长安,把你爹和你娘的坟迁一块,这些银子也够置办家业,长安锦安读书方便。” 锦安一听不管去哪自己都要读书,忙追问:“那要是留在边城呢?” 凌爷爷笑道:“这就是阿爷要说的问题,如果留在边城,我想趁现在田地便宜,多买一些,置办一个大庄园。” “要是置办庄园太惹人眼,咱就置办一座道观,阿爷做观主,一样能置办田地、产业,还能收徒弟。” “总之这银子搁手里阿爷是日夜忧心睡不着,万一遭贼了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赶紧置办些产业,以后锦安娶媳妇,岁岁的嫁妆,阿爷都得给你们攒一些。” 没钱的时候只考虑活下去,这有钱了老人考虑的自然就多了。 穷人乍富就是这心理,家里突然多笔巨款,夜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一夜不看个三、五夜钱箱,绝对睡不着。 锦岁很难理解阿爷的心情,她第一次得到几块金子的时候,直接放枕头下枕着睡的。 老人家如此不安锦岁很过意不去,但她还是坚持:“阿爷再等等,等朝廷的旨意到了,我和王爷的身份换回来,咱们再决定去哪。” 凌爷爷缓缓点头,咬牙道:“那你想法子把这些银子和银票,都换成金子。” 锦安不解:“为什么不是都换成银票?银票更好保管。” 阿爷瞪他一眼:“银票就是一张纸!哪有金子实在!这边城的银票,万一去长安人家钱庄不认怎么办?听阿爷的,啥都没金子好。” 锦岁笑着点头:“好!明天我给你换成金子,再买一个结实的钱箱,阿爷夜夜枕着睡。” 阿爷呵呵笑着摆手:“钱箱就不用买了,阿爷自己做,自己做的更放心。” 锦岁…… 我就说我怎么会这么抠门嘛,原来是遗传的! 等回屋睡觉的时候,顾长萧笑问:“季道长又有什么新想法?” 锦岁笑道:“阿爷头一回有这么多钱,害怕。” 完全没提三人商量未来去哪的事,她要一说,保管顾长萧要三个分开劝,各个击破,让他们留在边城。 除了锦岁是真的在犹豫,她觉得凌爷爷和锦安是很好劝服的。 毕竟不管在哪都不像在边城这样自在,他们已经谨小慎微太久,特别是锦安和锦岁身上还挂着‘逃犯’之名,留在边城得顾长萧庇护,在凌爷爷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躺到床上,锦岁久久没有睡着,一会想想阿爷的话,一会想想燕九的话。 阿爷的话她能理解,就是这个燕九,巴巴把自己找去喝杯奶话,说一堆云里雾里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榻上的顾长萧已经睡着了,锦岁为了不打扰他,也不翻身,就那么干躺着看床顶的帐子。 等我和顾长萧的身份互换回来,我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 锦岁突然惊出一身冷汗,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她和燕九的谈话,她一直以自己是戾王,对方是燕家主的身份来想他的用意。 可若,她只是季岁,而对方是燕家主,那番对话就截然不同了! 他从郑芸那场大戏中看出来了,顾长萧才是真戾王,她是假的! 燕九要是认识刘钦差,或者随便派个人去长安一打听,肯定能打听到戾王的外貌,再结合郑芸的话,实在不难猜出事情的真相。 聪明人真可怕,有钱的聪明人更可怕! 他猜出来了,但不打算捅破。 为什么呢? 锦岁捂着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白天燕九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想了一遍。 他先提到周家…… 当时自己的反应虽然挺机敏的,可是,太呆滞了,一看就知道压根不知道周家是干啥的。 锦岁的冷汗再次流了出来,好你个燕九!浓眉大眼的竟然玩试探人这一套! 他确实因郑芸的事猜到真假戾王,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拿周家的事一说,他才肯定了,自己这个戾王是假的! 要是真戾王,怎么可能不知道长安的周家! 锦岁紧张的手握成拳,燕九到底打算做什么?拆穿她?威胁她?借机跟真戾王达成某样合作? 锦岁继续想他的话,那段虎落平阳说的没头没脑的,现在一想,他说的应该是顾长萧这只猛虎落平阳。 被郑芸之流这些‘犬’欺负,而平阳之友说的是谁? 燕家吗?他想跟真戾王合作,做真戾王的朋友? 可那样一来,他说猛虎归山之后,是否还记得平阳之友就奇怪了。 他若真肯帮顾长萧重回长安抢大位,那以后燕家就是从龙之功,不再是燕州士族,而是真正的权贵。 锦岁不禁想到自从认识燕九之后,两人之间的过往,从他万字买书,到他最先支持戾王在边城做的事,鞑子攻城时他出城来见。 郑芸事件时他暗中相助,还有跟边城合作的生意,也是他默许之下,才成功的。 锦岁决定换位思考,如果燕九已经确定她是假戾王了,那今日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猛然间,她茅塞顿开,顾长萧的平阳之友,说的就是她啊! 燕九根本不想做权贵,他只想在燕地经营好燕家! 他不喜欢顾长萧,不可能为巴结顾长萧跟她费那么多话。 他一再表示,对自己才能的欣赏。 也许、大概、可能,他是在挖墙角! 用什么伴君如伴虎,天家无情这些话提醒她,帮助平阳之虎没有好结果。 不能说他是在挑拨自己和顾长萧的关系,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连周家那样的人家也会被贬为庶人。 她这般竭尽全力地帮助顾长萧,谁能保证他日顾长萧重回长安,她这个假戾王会有好下场呢? 想明白燕九的用意,锦岁反而没那么怕了,只是燕九郎啊燕九郎,你挖墙角不专业啊! 别人挖墙角上来就是开高价,你最起码把价格摆出来,说说你挖到我这个人才给我什么待遇啊! 是顾长萧回来的太快他没来得及说吗?还是他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想看看自己会不会把这事告诉顾长萧,或者坚定不移地选择跟着顾长萧干? 太阳的,跟聪明人说话真费神! 我宁可你把说话清楚明白一点,也不想这样猜来猜去,互相试探。 锦岁因为此事睡不着,燕九郎也如此,他看着手里写好的指令,调查中原杂烩季道长的身份、调查季道长和戾王结识的过程。 亲信已经在屏风外等了许久,但燕九久久没将指令给他。 最终,他将指令放在蜡烛上烧了,轻声道:“没事,下去吧!” 亲信走后,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家主不查了?” 燕九轻笑一声:“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无妨,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过往,只要愿意入我麾下,就是我燕九的朋友。” 而朋友,是没必要探查底细的。 第111章 边城是家园 接下来两天,锦岁有意避开燕九,远远看到他就转身绕过去,听说他去那一片,自己绝不过去。 顾长萧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但他什么也没问,小季道长不乐意见燕九,是他最乐见其成的事。 燕九去凌爷爷摊位吃饭的频率变高了,锦岁可不相信那个娇情的贵公子,会喜欢上吃杂烩。 悄悄跟凌爷爷说,当心燕九套话,凌爷爷嗤之以鼻:“谁能从我嘴里套到话?” 锦岁忙拍马屁:“那是那是,我阿爷啥大江大浪没见过,啥人没遇到过,阿爷口风最严了。” 凌爷爷抚须而笑,伸手弹了一下锦岁额头:“调皮。” 祖孙俩相视一笑,凌爷爷这才正色问:“那个燕家主是要搞么斯?” 锦岁摇头:“他不是坏人,具体要搞么斯我还不清楚,反正他对咱们的身份起疑了,肯定会来套话。” 锦岁又找到锦安一通叮嘱,锦安拍着胸口道:“放心吧姐,我最会在聪明人面前装傻了,保管他啥也套不出来。” 锦岁看着远处笑呵呵的黑虎,你跟黑虎天天一块玩,压根不用装傻好嘛! 黑虎看到王爷在看自己,忙哐哐几大步过来,锦岁调侃道:“赢多少钱了?够娶媳妇不?” 黑虎的脸立即红了,扭着手指道:“王爷别取笑俺,俺没赢多少,只够给,给白姑娘打根金簪子。” “再赢几场,就够给我俩裁新衣裳。” 锦岁笑着点头:“不错不错,婚服嫁衣要置办好一点。” 黑虎竟然害羞地捂着脸。 锦岁:…… 搞咩野!燕九你要不要再多观察一段时间,我在边城表现的很聪明的原因是,我身边人的智商都不高啊! 真去给你打工,我立即就平平无奇了。 这时寒星在远处挥手,喊黑虎等黑羽队的将士去训练。 黑虎啐啐念道:“寒大哥就是太爱操心,燕云队有新教官又怎么样,我们一样能打的他们落花流水。” 锦岁忙问:“新教官?谁啊?” “燕家主,燕十一郎跟个化了的麦芽糖一样,硬是把他哥粘来做教官。 燕家主年轻时打马球可厉害了,寒大哥让我们加多训练,万一败给他们,丢王爷的脸。” 锦岁很想说,燕九现在也很年轻。但黑虎口中的年轻,应该是十五、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时期吧! 她本来想去训练场看看,燕九住个小木屋都摆出矜贵公子的架子,打马球这么狂野的运动,他是怎么玩的? 但一想到两人见面后,又要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她就觉得心累。转身遇到顾长萧,她把燕九给燕云队当教官的事说了。 没想到顾长萧很感兴趣,不是对燕九感兴趣,而是跟寒星一样的担忧,黑羽队绝不能输给燕云队! “我也擅长打马球,我去看看寒星他们训练。” 合着就我一个人不会啊!锦岁挥手:“那你去吧!我去找程榆议事。” 本来马球赛就是吸引外人来的玩意,结果你们一个比一个上头了。 程榆最近非常忙,应该说他夫妻俩都忙的脚不沾地。魏主薄离开,新主薄没到任。 寒星忙着球赛,刘校尉忙着东海基建,整个边城的散活都丢给了程榆。 锦岁笑说:“你那几年天天喝酒唱歌摸鱼偷闲,现在这样忙就是对你那几年的惩罚。” 程榆到不叫苦,他很豁达,能娶到陈芸娘,就算累死也难报王爷大恩。 两人就流民入户的问题商谈出章程,最近申请入户的流民非常多,但锦岁坚持修完基础工分才能办入户。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边城的百姓流失这么严重是为什么?因为苛捐杂税过重吗?” “但中原的百姓税一样重。因为外敌经常入侵吗?匪患丛生?官府不作为?” “几百年这样过来,百姓像菜籽一样,这片土地丰沃了,他们就飘来扎根。这片土地出一点问题,他们就躲起来。” “真正的核心是,他们没把边城当家!这片土地没埋过他们的先人,没有后代生于此长于此。这里就永远只是一个落脚点,随时有着跑路的打算。” “我外出巡逻,发现边城的百姓种田跟中原差距很多,不能说他们不爱惜田地,只是他们花在田地上的时间很少,更愿意去多干点别的活赚钱。” “不像中原百姓,一年四季一天几个时辰呆在田野里,田里绝没有一根杂草,田梗修的结实,田沟挖的平整。” “为什么呢?因为中原百姓没想过要弃田而逃,田地就是他们的命!天灾人祸之后,他们一时躲避,但事后还会回到家园。” “边城的百姓不一样,他们有一种只是借这里的田种植,今年种完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种?所以不用把太多精力花在田地上,只要管今年收成就行了。” “程大人,如果你世代祖居的家遇到外敌你什么怎么做?如果你临时借居之地遇到外敌你又会怎么做?” 程榆的脸色凝重起来,王爷的想法从来都是异于常人,这个问题确实是他们从没想过的。 他老老实实回答:“自己的家,自己的田,拼死也要守!借居之地,自然是退避三舍。” 锦岁直视他的眼睛:“那你会为拼死守护边城吗?” 程榆的脸白了,锦岁没逼他回答:“我知道,现在的边城不值得任何人为之拼命!” “呵呵,连城墙还没修起来,我这个王爷住草棚,更多的人住帐篷,你跟大家说,把边城当家,我们要拿命守护边城,人家只会当笑话听!” “家?首先得有一个家呀?连咱们都这么想,更别说百姓了。 这些流民申请入户,或许是眼馋咱们放出来的优厚待遇,或者是他们怕在山里熬不过寒冬,或者是想趁边城热闹,有个正规身份来赚钱。” “但是若边城再遭遇一次鞑子来攻,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立即躲回深山,绝不会为边城抛头颅洒热血。” “我不怪他们,但我希望以我之力,来让入户边城的百姓,真正做到视边城为家。也许十年八年做不到,那我们就用二十年、三十年来努力。” “总有一天,我们边城百姓会视这片土地为自己的家园,遇敌第一个想法不是逃避,而是用命来守护家园,守护家人。 我们的军队中有边城儿郎,我们的官员中有户籍是边城的官员,这里没有士族,没有权贵,没有三六九等,农夫、匠人、杂役…… 所有人都能在边城得到公平公正和待遇,都能拿到平民的户籍,他们的孩子能上同一所学校,他们能进同一家饭馆吃饭,同住同一条街区。 这时,咱们边城才算是真正的一座宏伟之城。” “这也是我强烈要求攒够基础工分才能办入户的原因,攒工分这个过程,他们会参与边城建设,会凭工分换到粮食,自己辛苦一番之后,官府分给他们的田和宅基地,他们才会百般珍惜。” “人都有这种心理,轻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不珍惜。工分制入户制度绝不能简约,要从头到尾都严格,如此一来,凡是取得户籍的百姓才知道手中的户籍有多来之不易。” 程榆拱手弯腰行礼:“王爷高瞻远瞩,雄才大略,下官佩服!下官明白了,王爷放心,入户制度会是边城最公平公正的制度之一。” 锦岁想到自己很快就不是戾王了,也许一开始顾长萧会执行她定下的规则,但难保未来哪一天,顾长萧将重心放在长安的事上,底层这些琐事他兼顾不到位,制度就变了。 她目光凝重地拍拍程榆的肩膀:“上位者只是发出指令,执行的是下面的官吏,如果王爷哪一天忘了这个事,程大人一定要提醒王爷。” 边城聪明人不多,程榆绝对算一个。燕九能猜真假戾王,全程参与郑芸案的程榆多少也猜到一些。 但锦岁觉得没必现在跟他说实话,她和真戾王又不是仇人,等朝廷的圣旨一来,真相大白,也省得程榆现在工作难做。 毕竟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清楚了之后,边城有两个戾王,你让人家听谁的? 锦岁有种在做工作交接的感觉,跟程榆聊过边城的未来发展之后,又跟刘校尉聊东海基建。 盐田的重要性不用说大家也明白,她重点说的是建海港,虽然现在完全没影,可咱们得提前准备着。 想到燕九说跟边城合作海盐的事,她又把这事跟刘校尉说了说,主要是告诉刘校尉,晒海盐的技术说穿了是非常简单的。 千万别把精力放在隐瞒这个技术上面,与其这样,不如多开垦一些盐田。等咱们入户籍的流民多了,肯定要分一批到基地那边做盐农。 咱们跟燕家合作,这个技术被燕家学去也是早晚的事,但咱们比燕家有一个绝对优势,就是能做域外生意,防着燕家偷学不如开拓新商路。 刘校尉似懂非懂,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可他确实就是一个管着屯田营种田的校尉。 跟后世比,顶多算一个大村落的村长,突然身份变了,村子变成了镇甚至是县。 他这个 ‘村长’要管种田,要管全新的盐田,还要管商业上的事。他压力大啊! 锦岁觉得唯一能安慰刘校尉的人,就是当年石家庄的村长,突然由庄子变成省会,村长压力肯定比现在的刘校尉还要大。 她拍拍刘校尉的肩膀:“别怕!你想想当初敢带着弟兄们跟我去围城讨饷,眼下的困难总没那时候大吧!” 刘校尉欲哭无泪,困难不一样啊!那时候大不了就是一死,而现在简直是刀悬在头顶,不知道啥时候掉。 “有困难找组织,找程主薄,找本王。放手培养下面人,狠训点,三十六计都读了,跟商人打交道学精点。你放心,咱们现在不缺银子,有银子事情还不好办嘛!” 刘校尉本来还想留在边城看马球赛的,被王爷一激励,连夜回到基地投入建设当中。 最后一个见的是斥候营的黄队长,等朝廷的旨意一来,他就是黄校尉了。 咱们黄队长的标志就是,脖子上挂个黑布袋,布袋里面就是他小心翼翼呵护的望远镜。 球赛现场有士族子弟出十两银子,借他望远镜一观,他也不干。 锦岁知道后骂他憨包,赶紧从空间拿十个望远镜用于球赛出租,一场球赛十两银子,跟白捡一样。 黄队长丝毫不后悔,那出租用的,能跟王爷赏他的一样吗? 呃,还真是一模一样! “王爷,事情已经办妥了,山匪马贼的贼窝全清剿了,青壮拉去冲苦役,女人和孩子进了流民营。那个贼窝正在修缮,以后就是咱们黑羽营藏兵地。” 锦岁点头:“办的不错!本王让你找北疆牧场主买马匹的事办得怎么样?” 黄队长像是突然想到一事,忙上前俯身小声道:“王爷,说到这个,俺打听了一件不得了的。” “俺请之前来贸易区交易的牧民,由他们暗中牵线交易。结果有几个牧场主表示,咱们这边有人跟他们交易,并且要求他们不要跟别的汉人交易。” 锦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燕九,忙问:“是燕州人?” 黄队长摇头:“不是,是长安人。” 锦岁心中划过一丝惭愧,我怎么会想到燕九?燕家又不养骑兵,也不打算造反,怎么可能跟北疆人买马! 真是的,人家燕九只是想挖墙角,你就把他当坏人? 锦岁觉得这事得跟顾长萧说,虽然不关边城的事,但长安那边有人悄悄跟北疆买大规模战马,明显要干坏事啊! “买马的事急不得,反正咱们暂时也不会远攻。那牧马场的事呢?” 黄队长笑道:“牧民都愿意!他们给粮食、盐和糖,他们都愿意帮咱代牧。” 边城塞外很大一片牧场,隐居的牧民既不是北疆人,也不是大夏人,跟咱们这边的流民有点像。 他们是被北疆驱逐的异族小部落,只能盘居在两国交际处。反正草原极大,北疆打来他们就跑。 锦岁让黄队长找这样的小族做交易,代牧战马和牛羊,到时候边城收购。 晚饭时顾长萧气冲冲地回来,锦岁从没在他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他年纪明明不大,却像戴了一张厚重的成人面具一样。 极少做出属于青年的鲜活表情,今天这模样,倒像是在外面跟同龄人比赛输了的青年。 “怎么了?燕云队很厉害?” 顾长萧摇头:“是燕九太过目中无人!不说他了,季兄,咱们这马球赛是不是能开始了?” 第112章 马球赛正式开始 锦岁失笑,年轻人真是容易冲动啊!顾长萧你忘了咱们办马球赛的目地吗? 不过连你都这么痴迷,可见这马球赛是真的很吸引人,并且其他队伍只会比顾长萧更痴迷千百倍。 她点头道:“既然情绪都酝酿到这里了,再不开始,大家都要泄气了。” “让寒星发出正式通知,明天开始全面预备赛,八支球队进入决赛。” 她把自己按后世足球赛的晋级规则告知顾长萧,再有复活赛、加赛,反正几十支队伍比下来,最少要一个月。 加上蹴鞠赛的热度还在,边城能热闹到十月。 刚开始来边城参赛的只有燕州士家子弟的队伍,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燕地各州都有贵公子来凑热闹。 报名的队伍足有三十二支!这段时间边城那叫个热闹,帐篷和临时客栈无限向四周扩张,活力四射的根本不像关边。 刘校尉的原话,离开三天回来认不出家门,离开半个月回来,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真正是一天一个样!锦岁对城建一事又是花样百出,后世城市为了吸引游客的招术,她多少能借鉴一些。 球赛吸引男游客,美食集市吸引拖家带口的孩子,各种召小工吸引底层百姓。 燕地贵女不像长安的贵女,极少出远门。燕地各州的贵女常跟着父兄,各州游玩。 像之前燕州的斗宝会,来玩的贵女就很多。燕州有燕十二娘带头,贵女来的多自不必说,很快燕地各州的贵女也加入行列。 女客对球赛不像男客那么感兴趣,除非比赛的队员中有自己的亲友,或者心上人,才会兴奋地来观赛,其它时间宁愿去看风景逛集市。 锦岁就女客问题,又下了多个指令,如在番茄大棚培育的鲜花,凡是有女客的客栈,门口都摆满鲜花。 请两个戏班子每天固定时间开戏,但唱的不是中老年人才知道的戏剧,而是她亲自写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戏,再加点私货,鼓励女子读书觉醒的大女主戏。 为了带货,戏服和首饰都重新做,特别是女子的戏服,故意做成这个时代女子常穿的,冬天大氅、帽兜披风、带着毛茸茸球的外袄、手套、云肩。 进门脱去外面的大衣裳,里面是各种长裙,为防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时接受不了,她在这个时代的衣裙上面略改风格。 袖子变成荷叶袖、花瓣袖,仙气十足的流仙袖,衣领加一圈蕾丝花边,下摆由传统绣花繁琐的四幅、八幅石榴裙,变成色彩更鲜艳,但款式更简洁的三层蓬裙、束腰长裙、流仙裙。 各种丝带、绢花、腰带、领花、肩饰等小配饰来点缀。 传统戏台子也大改,借着后世戏剧的道具和光影法来演绎,让观众更容易代入进去。 这是项大活,凭边城肯定完成不了,她请陈芸娘和燕十二娘来做的,燕十二娘对能帮上王爷很是开心。 连夜将燕家几十个绣娘带过来,加班加点地改。锦岁给绣娘们包了大红包,又将戏院的收入给了燕十二娘三成,燕十二娘越发高兴。 她总觉得自己和王爷合作的生意越多,两人的羁绊越多,就算她不能和王爷修成眷侣,也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总之,戏院的效果立竿见影,前来边城的女游客,恨不得一天三场地看。 看完就去燕十二娘开的成衣首饰铺买、买、买,戏服同款的样式都卖爆了。 胭脂斋的生意同样很火,当天上线的成品,中午就卖完了。很多客人只能预订。 锦岁觉得是时候给胭脂斋加个强心剂,也为边城的热闹添把火。 把两款简单的香水做法给了燕十二娘,是真的很简单,各种香料加花草,再添一味主花精油,用高度蒸馏酒混和,再蒸馏一遍,出来的就是香水。 虽然味道还不如后世的六神味重,但在这个喜香、爱香,贵族人人佩香的时代,香水的味道是比香囊、香袋、香丸都要淡雅清幽百倍的! 也比它们的用法方法,特别是出远门的时候,香熏衣裳不方便,燃香又需要时间,而香水只需要往身上几个部位一洒,就能留香一整天! 毫无意外,香水一经面世,就引发了抢购狂潮。 不光女客抢,连男客也抢!特别是马球队的,都是士族公子哥,虽然调调比燕九差一些,但一样附庸风雅。 打球出一身臭汗,怎么洗还是有残留酸臭味,熏香要是没熏好,还会变成怪味。 如今可是有不少大家贵女来边城的,万一遇到心仪的姑娘时,两人一见礼,人家从你身上闻到臭味,你还好意思说话吗? 香水的火爆连燕九都被吸引过来,给燕十二娘出谋划策,派得力管家带人扩张作坊,去燕地各州采购原材料。 在锦岁接二连三给出吸引游客的策略之后,边城的马球赛终于发酵到现在的局面。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开始正式比赛! 翌日上午,锦岁亲自到马球场,举行盛大的开赛仪式。 李恒带着一众燕州官员来观礼,本来只是士族子弟的娱乐,现在他们父兄族人也来观礼。 贵公子们也知道,这场比赛已经完全变了味道,为了载入边城册,他们的家族施压,他们的压力虽变大了,可动力和积极性也变得十足。 都比之前重视百倍,从队服到马鞍无一不精,无一不为表现出家族气魄。 锦岁这个‘戾王’还得站好最后一岗,上台演讲,不过她讲的很短,就体育精神讲了两句。 接下来是歌舞环节,本来计划要请舞娘的,弄个啦啦队之类的节目。后事锦岁自己又否决了,让黑羽营将士上台唱战歌。 一手刀一手盾,身着轻甲唱着东汉留传至今的《马踏燕然》,接着是各队队员进场。 程榆高声介绍队员,第一个出场的就是燕云队,燕十一带头,全员戴着红色抹额,身着鲜艳的大红骑装……燕家兄妹两都爱大红衣裳,怪不得能和黑虎玩一块。 扛着燕云队的队旗,他们一手成拳按在胸口,一手持着手缰绳,缓缓进场。 还真是人如虎马如龙,好一支精神奕奕的队伍。可惜的是,燕十一张嘴了。 好好的一个英俊男子,偏偏张了一张嘴。 几十个燕云队队员,在燕十一的带领下齐声高喊: “燕云燕云,燕州最强!打败天下无敌手!嘿!” 这口号即不压韵,又没气势,被他们一喊,刚刚还像猛虎的队员,立即现在大猫。 燕十二娘在一旁捂脸,燕九的脸色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很不好看。 他脸色不好看,顾长萧的脸色就很好看,他就是喜欢看燕九出丑。 看来这口号是燕十一私自做主,临时加的。 锦岁低头闷笑,却听黑虎在那气道: “真狂妄!竟然敢说自己打败天下无敌手!寒大哥,咱们的口号改成,脚踩燕云队如何?” 寒星瞪了他一眼,黑虎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期间让锦岁意想不到的一个人也来了,正是她的第一桶金支持者,但她一直没见过本人的,财大气粗金子林。 金子林长了一张暴发户的脸,圆脸笑眼蒜头鼻,数他的队员骑装最华丽,据说胸口的金字都是用金线绣的。 凌爷爷听了咂舌:“这要是在比赛时衣裳撕破了,都能在地上捡金子!” 锦安当了个真,忙对锦岁道:“王爷哥,比赛之后你别让旁人去捡,我去捡!” 黑羽队做为东道主,是最后一个进场的。没口号,只喊了一句:“边城黑羽队!” 但黑羽队还是得到今天最响亮的掌声和欢呼声,不为别的,就为他们那一身行头。 毛色一样的高头大马,通体纯黑,只有四蹄是雪白的,戴着和主人一样的蓝色面罩。 黑羽队全员戴半边面罩,同色的圆顶马球帽,蓝白两色运动衫式上衣,白色长裤外是齐膝鹿皮靴,另有蓝色肘护和腰带,背后写着队员号码。 这是锦岁为了将马球服正式化,结合后世的马球装设计的。 果然一经出场,赢得所有人的目光,姑娘们在那红着脸窃窃私语:“好气派,真好看!没想到骑装还能这么穿!” “不知道有没有女子款式的?我 也想买一身,瞧着真轻便。” 白姑娘在那兴奋地对身边的燕家婢女说:“那个最高的就是黑虎,啊!看到没有,他朝我挥手了!” 燕十二娘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到寒星身上,心中赞叹,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想到这个寒古板这么一穿,还挺英俊的。 燕十一在那一蹦三尺高,气呼呼地瞪着锦岁,怪不得戾王一直不让黑羽队出场! 原来藏了这个!自家花那么多心思设计的骑装和帅气出装,全被黑羽队抢风头了! 小气鬼!让我看一眼你们的骑装又不会少块肉!我不跟你们同色还不行吗? 我就做大红色,也写上号码,戴着半边面具,第一个出场,万众瞩目,多帅气! 但看到金子林,燕十一又心理平衡一点,还讨人嫌地对金子林道: “嘿嘿,你用金线做衣裳又怎么样?还不如人家黑羽队这简单的骑装气派。” 金子林回瞪他:“你也一样!喊那么嚣张的口号,平白惹人耻笑。” 燕十一冲着要打他,金子林更发嘲讽地笑他:“这是怕赛场上打不过我们队,只能在赛下挥拳头是吧!” 燕十一这才咬牙道:“好!你有种咱们赛场上见!” 队员全部进场后开始抓阄预备赛,三十二支箭插在筒子里,每个队长上来抽,抽到同字数的则为一组。 所有队长都在祈祷,千万不要抽到和黑羽队一组。 结果最后一个抽的黑羽队抽到‘一’,而另一个‘一’则是周宏带领的队伍。 周宏大家不知道是谁,但他爷爷肯定有人知道,就是在李恒那里倚老卖老怼燕九的周家主。 周宏很紧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幸运’,抽中了黑羽队,还是第一个上场! 在其他队员‘你走好’的眼神中,他和队友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 周家主看着跟凌爷爷差不多的年纪,也是一头白发白胡子,在那吹胡子瞪眼地喊: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岂能未战先怯!让他们看看,周家儿郎的威武!” 想到家主和族人都在下面看着,在场足有万人,万众瞩目之下,就算是输,也要输球不输人,输人不输阵! 周宏带着振擘高呼:“我们辛苦练习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大家加油!绝不能轻易言弃!” “吼、吼!”周家队员齐声高呼。 黑羽队是边卒出身,深知狮子博兔亦用全力,更深知骄兵必败,他们一点也不轻视周家。 寒星道了句:“王爷看着呢,都好好打!” 众队员行军礼,用拳头捶胸三次:“诺!” 第一场比赛锦岁开赛,她骑着自己的大红,将马球掷出,比赛正式开始。 结果不出所料,周家的球技很精湛,但打法太老式,人员配合太人机,只要方位一变,队形就乱了。 周宏扯着嗓子喊,队员一脸紧张却不知所措。 反观黑羽队,他们很少说话,但配合极为默契,有种作战的感觉,好像失去一球不是失去一分,而是失去一个弟兄的性命。 并且他们还会用手语指挥,寒星只要单手做出几个动作,黑虎等人便收到指令。 很快黑羽队就进球了,然后是两球、三球…… 第一场一刻钟打完,比分已经是让人不忍看的八比零,中场休息一盏茶,也就是五分钟。 锦岁看到周家主气冲冲地把去训周宏,她忙让李恒去把周家主拉回去,理由是比赛期间不得影响队员。 第二场周宏吸取教训,不跟黑羽队周旋上场就死盯着球,打了开门红进了第一个球。 羸得全场喝彩,因为,太不容易了! 但他也只进了一个球而已,第二场以六比一结束。周家队输的很惨很难看。 而旁观的三十支队伍全体沉默,他们早就想看看黑羽营的实力,燕十一求了锦岁很多次,黑羽营都没跟他们打。 现在终于看到了,心头的石头非但没落地,还变多了。 黑羽营很强!跟他们水平差不多的周家队,跟 黑羽营打,完全就像大人打小孩子、军队打家丁。 最紧张的就是燕家队员,因为燕九亲自给他们特训,要求是,必须拿冠军。 他们都不敢看燕九的脸色,紧张地问燕十一:“队长,现在怎么办?” 燕十一沉思良久,给出一句:“事已至此……” 连燕九和燕十二娘都看向他,以为燕十一在黑羽队的刺激下,能提出什么良策来。 然后人家华丽丽地来了一句:“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第113章 三六九等 下午有三场比赛,时间还早,所有人都退出球场吃午饭。 锦岁远远看到燕九朝这边看,她赶紧扭头跟寒星等队员说话,假装没注意燕九的眼神。 倒是黑虎一直在那嘿嘿笑,朝燕十一比个倒拇指的手势,燕十一气的不得了,但他也想到怎么气黑虎。 他挥手喊来宝珠:“给本公子牵马。” 宝珠一脸懵,牵马有马童,为什么让她牵? 但她还是乖乖牵马,然后就看到燕十一嘿嘿地对黑虎笑,果然,黑虎的脸都气红了。 燕十二娘发现后,跑来恨不得当众打二哥一顿,拉过宝珠道:“这是我的婢女,你使唤你的小厮去!” 锦岁拍拍黑虎的肩膀:“这场比赛的奖金足够你成亲用,赶紧把白姑娘娶回家。” 黑虎‘嗯’了一声,目光紧盯着宝珠的背影。 直到燕十二娘不知道跟宝珠说了什么,圆脸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提着裙子跑到黑羽队旁边等着。 锦岁失笑,踹了黑虎小腿一脚:“快去吧!给我在这装什么装!” 黑虎大喜,一把摘掉帽子给后面的郝多金,郝多金因身高不够没能选入马球队,跟在黑虎后面打下手。 欢喜道了声:“俺先走了,下场比赛俺会进更多的球!” 骑上大马,路过宝珠时一把将她捞到马背上,引得宝珠惊慌一笑。 还没走的宾客看到这一幕,丝毫没觉得有伤风化之类的,马球赛场上的英雄,好像做什么都受人追捧。 今天这场预备赛,黑虎足足进了五个球! 锦岁和顾长萧带着黑羽队也退了场,凌爷爷和锦安留了下来,因为负责清扫球场的人当中有凌爷爷认识的流民,他想跟这些人聊聊。 然后凌爷爷就发现,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比赛太激烈,很多人看的入迷,带的零食点心都没吃完。 这些清扫的工人,哪怕是看到吃了一半的绿豆糕,也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收到胸口。 但凡有人捡到完整的点心,都笑的见牙不见眼,这拿回家接孩子,孩子得欢喜一夜。这样甜的点心,孩子可从来没吃过。 人吃的捡完不算,再小心翼翼地扫起渣碎,拿回家喂鸡也好啊!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场球赛之后,打扫都要花很长时间的原因。 看客的士族子弟们随手扔的糕点零嘴,对清扫的工人来说,都是精贵东西。 凌爷爷看到这一幕,只觉心中又是喜又是愁,很不是滋味。 不禁笑骂自己:“老道啊老道,你一把老骨头了,怎么血还不凉呢?天下苦命人那么多,你又能管过来几个?” 你儿子儿媳死的那么惨,孙子还小,孙女又牵扯到这样的大事当中,前途未明,你怎么还有闲心去同情别人? 有认识凌爷爷的流民发现老道长正盯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凌爷爷忙笑道: “无妨无妨,以前老道在农村抢抛梁时,馒头一半掉泥里,也捡起来吃。” 抢抛梁啊! 好久远又熟悉的词,是了,农村盖新房子,上正梁那一天,主家会准备染红的馒头点心,甚至还夹杂着十几文铜板。 从房梁上洒下来,给看闹热的村民抢。那是盖新房子最大的彩头,农闲时月,但凡知道十里八村哪家上梁,孩子们会相约着走很远的路也要去抢点零嘴。 而他们这些流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人盖新房子了,要么住在山洞,要么用木头、石头随便盖个遮雨地,还有住地窝子的。 抢抛梁只能当故事讲给孩子听。已经取得边城户籍的流民,心生豪迈地笑道: “王爷给俺家划了宅基地,等俺家完梁那一天,一定请道长来喝杯薄酒。” 凌爷爷抚须一笑:“好啊!老道必备礼物道贺。” 一场球赛打完,士族家们在谈着得冠载入边城册,年轻公子们谈着球赛的打法,支持哪个球队? 哪匹俊马最适合球赛?投注多少?哪个队员打的最好,哪个姿势最英武? 贵女们谈着哪个队员英俊,队服有多好,比赛时自己有多激 动……接着去哪一家吃午饭? 下场球赛带哪些点心过去?一会去逛集市要买些什么?谁谁身上的香好闻,谁谁的首饰精致,衣裳醒目…… 普通人讨论着上午精彩的球赛,买黑羽队赢的欢天喜地,买周家赢的垂头丧气,开始推测下午会是哪一场赢? 商人在讨论着该多进些什么货?能跟边城贸易区签订哪些合作? 像那球服、马鞍、帽子、面具等等,都能合作,相信很快长安的贵公子也会这样穿。 凡是应征上的工人都忙碌起来,准备马料的,拉马粪出城的,把球场整平的,往工人营送大锅饭的…… 而底层中的底层,才入籍的流民们,在欢喜自己能找到这份工作,能捡到一块完整的点心…… 一场球赛,演绎着千年来权贵制度的阶级,将同样的人分成三六九等的阶级,不同阶级不同的悲欢喜乐。 凌爷爷牵着锦安往中原杂烩铺走的时候,看到已经换回常服的锦岁,正在一个卖茶水的铺子,跟一个不大的女孩激动地说着什么。 茶水氲氤,只看到锦岁对着女孩的大茶桶指来指去,女孩在旁边不断抹眼泪。怎么看都像这个卖桶茶的得罪了王爷,在挨骂。 凌爷爷心一悸,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长叹一口气,也许锦岁做习惯了王爷,已经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还是锦安眼尖看的清楚:“阿爷,姐姐在教那个大姐姐做什么呢?” 凌爷爷瞬间睁大眼睛看清楚,果然如此,锦岁正在指点那女孩怎么做茶汤。 他心中因在球场到刚刚郁结的郁气,瞬间消散,大笑着抚须道:“走,看看去。” 锦安很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姐最近教了很多人做点心,姐姐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施顿粥能管一顿饱,但教会他们谋生的本事,就能管一生饱。” 凌爷爷为自己刚刚误会锦岁而自责,不管孙女有多大的改变,她的心还是那么善良正直。 “你的想法很好,从山上捡别人不要的野山梨、小山楂,熬成果茶来售卖。 可是你这茶水太酸涩,有钱的贵人不会想喝,你卖太低价又不划算。” “听我的,削去皮和核,果肉切小块,多加些糖一起熬煮…… 用竹筒做杯子,杯子画漂亮点,再写上各球队的队名,十文一杯都有人买……” “糖太贵你没本钱?没爹娘亲友还要养活一对弟妹……” “去流民营先干几天赚点工分,拿工分换糖。再去办个摊位证,拿证去那边中原杂烩,找店家赊些糖。” “不会写字啊?也去中原杂烩,那家的小店主字写的漂亮,他帮你写,就说是本王让你去的……” 凌爷爷全程听完,开始还在笑,后面就直翻白眼,合着你把责任都推给我啊! 不过他心里是很乐意的,这个卖茶的姑娘他听说了,不是山里的流民,是从别的地方来燕州投亲,结果双亲死在路上。 她一个才及笄的姑娘,带着一双弟妹艰难度日。 “给你的铺子取个名字啊?行,你叫阿秀又是长姐,那就叫秀姐糖水铺,简单好记还亲切。” “在边城不会有乱收商税的衙役,也不会有不爽就推翻你摊位的兵卒或纨绔公子,若遇不公,只管去流民营找官吏做主。” “带着你弟弟妹妹,好好活下去。” 锦岁正说着,扭头看到阿爷和锦安,忙向他俩招手,介绍阿秀给他们认识,又给阿秀二两银子: “借你做本钱,赚到钱还给道长就行了。” 阿秀带着弟弟妹妹要给锦岁磕头,被锦安先一步扶起来:“你们把日子过好,就是对王爷最大的报恩。” 锦岁表扬地朝弟弟竖个大拇指,这小子,会说话。 三人一起往杂烩食肆走,路上凌爷爷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阿爷一直在想,边城的穷苦人这么多,咱们能救几个?” 锦安提醒:“边城的穷苦人会越来越多的!别的地方的苦命人听说边城穷人有活路,也会往这里来。 你看阿秀姐, 她之前在燕州城找工,差点就要自卖自身了,听说边城招女工,她就带着一双弟妹来了。” 锦岁笑着捏捏弟弟的小肉脸,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呢!想想初见他时,瘦的脸上没有二两肉。 “你怎么这么清楚?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阿秀了?我是路过看她一个小姑娘,愁眉苦脸,弟弟妹妹在旁边叫饿,才指点她两句。” 锦安得意地笑道:“黑虎哥天天带我逛,很多人我都认识。” 锦岁扭头郑重地回答凌爷爷上一个问题:“救人这种事,论迹不论心,能救一个是一个。 要是看不到也就算了,但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不救只会心难安。” 她笑着靠近凌爷爷,轻声道: “当初咱们被人追,那么危急的情况之下,阿爷还是要救顾长萧。我就知道,阿爷最心软了。” 凌爷爷笑道:“要知道那人是王爷,当时就把他带走,早点送到边城来,咱们爷孙早享清福了。” 锦岁忙叮嘱:“王爷还不知道救他的人是咱们,还托我去找他的恩人呢!阿爷可千万别说漏了。” 就在这里,锦岁看到中原杂烩铺坐着一个人。 跟整个铺子的风格格格不入,别人都是灰蒙蒙的,只有他,一身白衣出尘,坐在人间烟火之中,仿佛谪仙下凡。 此时,他手中抱着一只又胖毛又长的波斯猫,这种猫在大夏极少,据说是当年眼西域通商时传来的,这样一只猫比一头牛都贵。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撸着猫背,一遍又一遍。他面前也放着几碗菜,但餐具精美,杂烩还摆盘了! 抬头看向锦岁,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忧伤。 毫无疑问,在边城能摆出这样谱的人,只有燕九郎。 锦岁转身就想跑:“我忘了约了顾长萧吃午饭,我先走了,你们去吃杂烩啊!” 脚步一迈,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然后就见她脚在原地像风火轮一样快速晃着,上身却纹丝不动。 “你在干吗?表演杂耍吗?” 锦岁扭头,看到一只手端着一大碗杂烩,一只手按着自己肩膀的燕十一。 这家伙吃的满嘴流油,双眼放光,兴奋地给锦岁说: “我知道这杂烩为什么那么好吃了!它不用吐骨头,饿的时候能大口大口地吃,那种满足感,别的菜给不了。” 锦岁无语:“你饿过吗?” “饿过啊!今天都快饿死了,本来上午开赛的活动就累人,我哥还非要给我们制定就对黑羽队的策略,忙到现在才让我们吃午饭。” 锦岁越发无语:“你跑来拦着我,就为了跟我讨论杂烩的味道? 还有,你当着我的面说针对黑羽队,你脑子有问题吗?” 燕十一比她还要无语: “所有人都知道黑羽队难对付,全都在讨论怎么打黑羽队,怎么拦下黑虎那个黑大个! 又不是我燕云队一个针对你们,是所有、所~有队,懂吗?全部针对你们!” 锦岁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个二百五纠缠下去:“那你们继续,本王走了。” 燕十一拉着她的胳膊就往燕九那桌走:“那可不行,我哥有事找你。” 他还很小声地提醒:“我哥把白狮都带来了,说明他非常生气,生气到需要白狮来安慰。 虽然我还不确定他在为什么生气。总之,你保重。” 说完他把锦岁往前一推,自己端着碗又去盛杂烩,然后坐到队员那一桌。 你们燕家兄弟能不能更过份一点?我可是戾王哎!给我放尊重点! “王爷为何见到燕九就要躲?”燕九的声音略有清冷,跟热气腾腾的杂烩完全不搭。 锦岁瞬间变成笑脸,嘿嘿笑着坐到他对面,语气中甚至略带讨好: “怎么会呢?于公,我和九郎是合作伙伴,于私,我们是朋友、知己!我为什么躲?” 凌锦岁啊凌锦岁!能不能收一收你牛马打工人的气质啊!对甲方也不用这样讨好啊! 转头扫到一身红衣的燕十二 娘,害羞地朝自己微笑。 脑海中瞬间浮现人家不久前才送的两箱金银。 好吧,对甲方不用,对财神用啊! 锦岁垂眸,再抬头,笑意更真诚了:“九郎找我什么事?” 燕九只觉心一塞,聪慧如你,何必跟我装傻? 但不知为何,看到此刻笑意盈盈的锦岁,他心中多日积攒郁结之气一扫而光。 第114章 牵手 锦岁看到他嘴角微扬,心中也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觉得憋屈,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地打谜语,还不知道要几个回合才到正题。 她突然想通了,怕什么!燕家想合作的生意必须经过我,真谈崩了不合作,我能再找另一家,你们可找不到另一个有香水秘方的人! 这样一想她很自然地拿筷子吃菜,笑道:“饿死了,我先吃了,九郎别客气。” 燕九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微抽,这是我点的菜。 但他很优雅地给锦岁倒了杯茶:“慢点。” 波斯猫从他的腿上跳下来,锦岁眼疾手快一把捞到怀里,狠狠地撸了两把,惹得小胖猫跟被非礼的姑娘一样喵喵叫。 笑着放回燕九怀里:“真可爱!下崽了送我一只。” “白狮是公的。” …… 锦岁轻咳一声,放下筷子酝酿着道:“上回九郎讲的故事我听懂了,九郎好像忘了一件事。” “不止虎落平阳,还有一众受牵连的小兽同样落到平阳,这些小兽跟虎王一样,都不是平阳本地的。 除了和虎王抱团存活之外,还有不得不留在虎王身边的原因。” 燕九眼眸微凝,但眼神深处染上一丝谁也看不出来的欢喜,只要他愿意聊,那就是给他机会。 他最担心的是眼前这个戾王,铁了心跟着顾长萧,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小兽不多找找平阳人,怎知别人帮不了他?” 锦岁轻叹一声,你们还真帮不了!你们在燕地确实很强,但我要给沈父翻案,只能靠顾长萧。 接私活这种事,在后世被老板发现,你能力强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能力平平,老板最多撵你走人。 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顾长萧还是燕九郎,都不可能接受部下接私活。 搞不好要丢命的! 投入燕九麾下,她和阿爷锦安算是在燕州彻底安家了,往后过上她向往的住豪宅、穿华服、吃美食的日子。 她只要帮燕九搂钱就行了,日子相当轻松。即便她凌锦岁的身份曝光,以燕九之能,也能为她遮掩过去。 至于她和锦安的逃犯身份,在燕家庇护之下,那更算不上什么,朝廷根本不可能到燕家要人。 一句话总结,入职燕氏公司,提前过上躺平养老的幸福生活。 跟着创业期的顾老板呢?呵呵,工资自己挣,不对,同事的工资也是我挣。连老板都得靠我养活! 吃、穿、住都差不提,人身安全还没保障,明面上的敌人一只手数不过来,暗地里的敌人同样数不过来。 她还给老板当替身,替干活不算,搞不好还替着搭命。 可是你让她丢下现在的顾长萧和边城,拍拍屁股潇洒地到燕九麾下吃香的喝辣的,别说是她,凌爷爷都会于心不安,彻夜难眠。 毫不夸张地说,目前的边城离了锦岁,很多项目会立即停产,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新城区才能建好。 边城是只有一个顾长萧吗?不是啊!还有跟她同生入死的年纪轻轻,却是个古板大家长的寒星。 她指哪打哪一心想娶媳妇的黑虎,恨不得把命卖给她的程榆。 陈芸娘带着一群自立更生的女子,在她的影响下渐渐走向独立自强。 眼巴巴看着她,不嫌辛苦拼命干活,只为吃饱饭穿暖衣的屯田营边卒。 才从山里小心翼翼露出头,愿意在戾王手下讨口饭吃的流民。 还在那死在鞑子一战中的烈士家属遗孤,她曾在陵园发誓,一定要让那些遗孤在边城活下去。 从前她一直坚信,这些人是因为戾王才在边城的,但现在她很自豪地说,是因为她凌锦岁! 你在这牵头鼓励,大家伙信任你、崇拜你,结果你转身投入燕家,把他们丢在灰暗破败的边城自生自灭? 真要这么干了,锦岁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她真诚地看着燕九的眼睛,微微一笑:“多谢九郎看得起我,但我这个人,天生命操劳命,享不了清福。” “抱歉,虽然跟着虎王 前程未卜,不知道哪一天命就没了,但这是我的选择,做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燕九迎着她的目光,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遍遍地撸着怀里波斯猫的脊梁,小喵喵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锦岁是真佩服这种人,好像任何事都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样。要是自己,这会肯定手加重,弄痛了小猫咪。 燕九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开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锦岁怔了一下,凌锦岁和季岁在舌尖打转,但很快凌锦岁这个名字就被她咽下去,为了阿爷和锦安的安全,她也不能说! 轻笑道:“季岁,我叫季岁。” 燕九伸手到她面前:“如何写?” 锦岁提指为笔,指尖即将落到他的掌心,看着那双白玉一样的手,她的手指实在不忍落下。 倒了点茶水在桌上,笑着沾水写下‘季岁’二字。 燕九还是那样风轻云淡,手指借着锦岁倒的茶水,在她旁边写下‘南归’二字。 “这是我的字,季兄,有礼。” 锦岁笑了,这回笑的真诚多了,彻底卸下心中多日的忐忑,拱手道:“燕南归,真好听!燕兄,有礼!” 两人相视一笑,恰在此时锦安端来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杂烩,笑道:“阿爷说你们的菜凉了,吃热的。” 蒸腾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升起,燕九的那张脸仿佛是云雾之间看到的谪仙,让人不忍亵渎。 锦岁忙低头吃菜,又变回那个洒脱的小季道长: “九郎提及的煤球生意,可趁初雪未来之前,赶紧开铺子卖。等雪一下,道路能行,就不好往城里送了。” 燕九点头:“晚点我让管家去作坊谈,海盐的生意也是,趁我在边城都敲定下来。” 锦岁心一悸:“你要回去了?不看比赛了吗?” 燕九微微摇了下头,比赛哪有你重要,我又不是为比赛留下的,我是为了你。 但是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能强行逼迫,这边城也就不必留了。 “燕家还有一些琐事,等决赛时燕九再来观赛。” 锦岁笑道:“也行,到时候请你参加颁奖礼。” “我吃饱了,先走一步,九郎慢用!” 锦岁朝他摆摆手,又朝另一桌的燕十二娘笑着摆摆手,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没注意到,顾长萧站在不远处的木梁后面,全程看着这一幕。 但从他的视线看不清两人的桌面,只看到燕九伸手到小季道长面前,小季道长以指代笔……写在他的掌心吗? 顾长萧的手握成拳,指甲抠的掌心生痛。 他更不知道的是,燕九朝他藏身的地方瞄了一眼,淡定地端杯饮茶。 谁告诉你,季岁,我只会抢一次? 来日方长。 玩着腰间配饰的锦岁,边走边跳地往马球场而去,不时朝路边的熟人挥手打招呼,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 所有人都觉得王爷是因为上午黑羽队,赢了一场漂亮的比赛才心情好,只有顾长萧,牙关紧咬,眼尾腥红。 小季道长和燕九在一起,就这么开心吗? 这边燕十一还大大咧咧地问他哥: “下午咱们观赛,只能晚上特训,我去借场地。哥,你想好怎么打赢黑羽队,打赢黑大个了吗?” 燕九淡淡地扫他一眼:“这个问题该由你这个队长来想,下午我和十二娘回燕州,管家留下照应你们,好好打。” 燕十一大急,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哥你怎么出尔反尔呢?你说我帮你忙,你就给我们特训啊!” 燕九眼眸一凝,燕十一一缩脖子,退到他哥踢不到的地方,执拗地道:“你就是出尔反尔!” 燕九冷笑:“我答应给你们特训,却没答应你们能夺冠。我已经训过了,能不能打赢黑羽队是你这个队长要操心的。” 燕十二娘在一旁小声道:“大哥,我有好几样生意要管,没法走啊!” 燕九知道她和锦岁合伙开了一间梨园,不同于传 统梨园,唱的都是新戏,很得年轻人喜欢。 但如今边城人太多,燕十一又是个顾首不顾尾的,他实不放心把妹妹留下来。 再说,他一走燕十二娘肯定会天天去找戾王,人多眼杂,妹妹的名声还是要在乎的。 这种时间不能多跟他们解释,只需要……冰冷的眼神两人脸上扫过,语气坚硬地道: “给你半天时间将事情交给管事,申时一刻我来接你。”随即抱着白狮离开。 燕十二娘气鼓鼓的,大哥太坏太霸道了!凭什么你要回家也必须带走我! 和二哥相视一望,两人都用眼神鼓励对方:“你上!” 可事实是谁都不敢反嘴,只能忍气吞声。 因为大哥只有很生气,或者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时,才会白狮不离手。 而他有这种情绪的时候,家里的狗都不敢叫!至于他俩,更是完全不敢回嘴。 都说长兄如父,可父亲打你的时候还会手下留情,大哥打你的时候,那是真打…… 明明刚才他和戾王谈的挺好的啊,有说有笑的,还在那讲故事呢!谁又惹他了? 等燕九走远,这俩怂货也没敢上前提意见。只用燕九听不到的声音在那忿忿不平: “凭什么?我还想给二哥加油呢!” 燕十一压根不领情:“你是想等大哥走后找戾王玩吧?” 燕十二娘很生气:“我昨天可是请你们全队人喝奶茶的!你竟然一句话都不替我说。” 燕十一五官快拧成一团了:“大哥不管我们,我咋赢黑大个啊!” 兄妹俩聊不同频,相互都觉得对方很窝囊,对大哥连个‘不’都不了说。 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继续去吃杂烩,我还没吃饱饭呢! 一个去找救兵,我一天给王爷挣那么多银子,王爷肯定不会让我走! 燕十二娘一路到赛马场,看到锦岁和一群清扫的工人嬉笑着说话,王爷一点也不据傲,还帮给工人递工具。 有胆大的小孩子跑过来,他还从腰间的荷包掏出麦芽糖递给孩子,摸摸孩子的头说笑两句。 要是别的士族子弟这么做,肯定有人笑话他们自降身份,不成体统。 可王爷这么做,却是那么的自然。 燕十二娘甚至觉得王爷现在的笑容很好看,比面对她的时候,笑的要真诚多了。 她突然有点不敢上前打扰,果然,有工人看到她,忙恭敬行礼,不敢再说话,腰弯得极低,压根不敢看她的脸。 流民都知道,大家小姐不能瞧,有时候你不小心看到她一眼,她的家丁护卫就会冲过来揍人。 锦岁发现她之后,笑着上前:“燕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球赛还得大半个时辰呢!” 燕十二娘语气略急:“王爷,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锦岁拍着胸口:“你说,只要我能帮上,一定全力帮你。” “我大哥让我和他一起回燕家,可我暂时不想走,我想留下来看二哥比赛,看咱们的梨园还有胭脂斋。” “您能不能替我跟大哥说说,让我留下来。” 锦岁的笑脸变成尴尬,这个,我才拒绝了你哥,实在不好意思见他啊! “哪个,边城现在太乱,你哥也是为你好,不如你先跟他回去,等决赛的时候再来看。” 燕十二娘的脸上满是失望,怎么连王爷也这样?我大哥是会吃人吗?个个都怕他! 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寒星疾步过来:“王爷,有秘报。” 附耳一说,锦岁脸色大变,朝燕十二娘拱拱手:“先告辞了。” “对了寒星,你亲自送燕姑娘去燕家主的客栈。” 有前车之鉴,她怕燕十二娘半路又跑了躲起来。 她自己则匆匆去找顾长萧,也是怪了,顾长萧成天好像都在她附近一样,不论何时总能看到他,今天这都小半天也没看到他人影。 正焦急间,顾长萧闲庭信步地走来:“季兄……” 不等他说完,锦岁心急之下上手拉住他的衣袖:“快,霍子安回来了 。” 顾长萧也是瞬间神情一凝,这个他们都以为趁郑芸案脱身的霍子安,肯定去往长安了,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又回来? 低头看到锦岁拉着他衣袖的手,手指白晰纤细。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这小手在燕九掌心写字的画面,自己的大手在走动间,不时跟这只小手肌肤相触。 他的手很热,她的手微凉。 突然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一般,掌心往上一转,牵上了锦岁的手。 锦岁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依旧牵着他飞奔到马厩。 第115章 霍子安又回来了 两人骑上快马朝屯田营奔去,顾长萧这才找回理智,看着前面奔驰的大黑马,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身影。 他的心再次涌现那股令他不安又恐惧的情绪,就像那天夜里,他看着锦岁的睡颜。 我竟然对小季道长生出了这样的龌龊心思?若他知道…… 不,绝不能让他知道!那样他会毫不犹豫地远离边城,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会去燕九麾下吗?是了,在燕九麾下效力,比跟着我这个一穷二白还敌人遍地的戾王要强多了。 顾长萧头一次生出一种叫‘自卑’的情绪。 天可怜见,他连被逐出京城,孤身一人还被誉王派人追杀,数次面对生死攸关的局面,都没有这种情绪。 这时锦岁的速度变慢,与他并驱,对顾长萧此刻的心情毫不知晓,奇怪地道:“你觉得霍子安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 顾长萧心虚地将目光移开,摇头道:“一会直接问他吧!” 锦岁试探地道:“哪个,你打算留他一命吗?” 说实话,锦岁对霍子安没有啥感觉,当初被他带人在山匪窝里追杀,后面自己当假戾王又被他暗杀。 确实存了一肚子火,要不是克制着情绪,当初就把他直接砍了。 把霍子安留在边城时,她可是好好折磨了他一通,先当牛耕田,又淋了一身糖扔蚂蚁窝里,后来又让他去挑大粪。 哈哈,那段时间日子清苦烦心事又多,霍子安成了她发泄情绪的对象,把黑虎都吓到了。 她对霍子安的改观就是郑家人攻边城那一战开始,霍子安没有趁机逃,而是利用自己的能力组织屯田卒抵御。 他也不敢居功,事后老老实实接着挑粪。再到准备鞑子一战时,路过边城的狗锦岁都拉来用,更别说霍子安了。 锦岁试探过他很多次,他都过了关,没想到这次钦差过来,他趁机逃了。 逃就逃嘛,眼下边城也没能力去长安追人,谁知道他又回来了。 锦岁是真摸不着头脑,只想快点见到霍子安。 等到屯田营地的时候,牛大的儿子牛大毛早在路边等着:“王爷快来。” 锦岁玩笑道:“那么快做甚,难道晚一点牛大人会死啊!” 当初锦岁玩笑地喊霍子安牛大人,搞得大家都以为他姓牛,直到现在屯田营很多人还喊他牛大人。 没想到牛大毛眉一拧,眼泪都快掉了:“是的,牛二叔马上就要死了。” 锦岁吓一跳,等和顾长萧进屋见到霍子安时,才知牛大毛没有乱说。 霍子安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被牛大媳妇包扎过,可还在渗血,胸口、腹部、胳膊到处都是伤。 脸颊上的一记刀伤肉都翻出来了,这必会留下一道深疤,可惜了,霍子安长的还不错,以后只能扮冷面刀疤男了。 牛大媳妇是个很利索的中年妇人,她轻叹一声说:“大毛在后山发现他的,倒在血泊中差点被狼叼走了。” “他一直念着见王爷、要见王爷。” 锦岁忙问:“请军医看过吗?” 牛大媳妇点头道:“看过了,还喂了片片药呢!” 片片药是边卒对锦岁提供的抗生素爱称,都知道这药极为珍贵,除非重伤,一般不舍得给人用。 大家对片片药的效果非常有信心,好像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能被救活。 锦岁上前把脉,亲自为他诊治一番,幸运的是都是皮肉伤,内脏没事,不过胸口那一刀伤到肺部,最少要休养小半年。 就在这时霍子安醒了,看到锦岁的瞬间,他眼神一亮,终于,回到边城了! 他捂着伤口要坐起来,锦岁按住他的肩膀:“别动,能说话吗?” 声音很嘶哑:“王、王爷。” 锦岁倒了杯水端着要喂他,一直在旁边没动的顾长萧立即接手,亲自喂霍子安喝水。 霍子安很是震惊,喝的极快,呛的又咳了起来。 锦岁转头对牛大嫂说:“麻烦大嫂帮我看着门,别让旁边人靠近。” 牛大嫂爽利 地答应一声出去,还让大毛把王爷和顾大人的马捡去洗刷。 又让女儿去烧茶炉子,王爷头一回来自家,就算不留饭,也要喝点茶。 霍子安好像在组织语言,半晌才道:“我想单独和王爷汇报。” 锦岁上前拱了一下顾长萧:“那你去门外守着。” 霍子安一噎,有点不好意思看锦岁的脸,眼线落在自己的伤口上:“我是说,我想和戾王汇报。” 锦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丝毫不尴尬地起身:“哦,那你们聊,我去守门。” 入戏太深,把自己当真的了! 顾长萧一把拉住她:“无妨,留下一起听。” 锦风却很有眼色,人家都说了单独汇报戾王,肯定是和长安的事有关。 她很清楚自己在边城的角色,她不是戾王的军师,不是智囊团,她只是一心要建设边城而已。 就算未来顾长萧重回长安,她顶多跟着去给凌父翻案,她绝不参与政治斗争。 所以关于长安的事,她真心不想掺和。 笑道:“你们要谈的事我应该帮不上忙,我在门口等你,球赛快开始了。” 顾长萧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 从荷包里拿出麦芽糖去奖励大毛和妹妹小毛,锦岁摸着小毛柔软的头发,笑对牛大嫂说: “男娃叫大毛没啥,人家小姑娘这么可爱,咋叫小毛?” 牛大嫂开始没反应过来,陪笑道:“贱名好养活,都是这么叫的,隔壁三孩子,大狗二狗,老三也是女娃叫狗妹。” 还是大毛有心,吸吮着麦芽糖一扯娘亲的衣袖:“娘,那你让王爷给妹妹取个好听的名呗!” 牛大嫂双眼放光,拉着小毛跪在锦岁面前: “王爷要是给小毛取名,那就是这丫头的福气啊!王爷福星高照,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望王爷别嫌弃,给小毛改个名吧!” 小毛糖也不吃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害羞地看着锦岁,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每次看到牛,就有调皮的男孩子扯着牛尾巴喊她: “快看,牛小毛。” 锦岁笑道:“既如此,那我就给小毛改个名,希望我家小毛长大后,心闲手敏,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就叫安敏好不好?牛安敏喜欢吗?” 小毛害羞一笑:“喜欢。”只要比小毛好听,她都喜欢! 牛大嫂忙按她的头:“快谢谢王爷!” 牛大嫂不懂心闲手敏,但她知道平安顺遂啊!做母亲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女平安。 锦岁又跟牛大嫂聊了聊屯田营的事,她没多少机会和底层边卒聊天,也为了让顾长萧和霍子安知道,她可没偷听! 牛大嫂如数家珍,说着最近屯田营底层边卒的改变,刘校尉要带一批人去东海基地晒盐田,开始没人愿意去。 都说那边比边城还艰苦,又离得远,万一遇到啥事躲都没地方躲。 后来刘校尉说去了能分田,不是公家田,是真正分到私人头上,还给田契,不过是盐田。 这下屯田营炸开了锅,私田啊!别管什么水田、旱地、三等薄地还是盐田,只要是能分到自己头上,哪怕是块苦地,大家也乐意啊! 很多人对这个时代的农户不了解,农人确实苦,可士农工商,农是排上号的。而农之下,无数贱籍底层,是几代人奋斗,也买不起一块田。 像渔民、工匠这些人,很多人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买上三亩薄田,转为农户。 边卒屯田营说是挂在军部,其实也就比军奴强一点,一样没有自己的田地。 刘校尉这分盐田的话一放出来,大家都抢破头要去东海基地。最终还是用以小队抓阄的方法来选人过去。 但像牛大嫂这样的军属遗孀是没资格参选的,如今屯田营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件事。 选上的人家神采飞扬,没选上的垂头丧气,但很快又有了斗志,只要这个口子一开,肯定还会有下回。 牛大嫂笑道:“真选上了我也不能去,孩子还小,凭我们娘仨能晒多少盐?不如我挑粪挣的多。” 大毛忙说:“再有五年我就能顶爹的职进屯田营,到时候我也能分田。” 大毛已经十岁,说是十五岁可入营,其实长的壮实的十二、三岁就要进去干活,把孩子当大人一样用。 锦岁安慰牛大嫂:“你放心,这样的情况以后会越来越多,不光是盐田,咱还有菜地、果园,大嫂勤快能干,早晚有机会分到自己的田地的。” 牛大嫂大喜过望:“可俺男人没了,大毛还没入伍,俺有资格分?” 锦岁心道,等明年土豆、红薯大规模种植,当然先紧自己人分田到户。 她郑重点头:“有!只要是咱们边城人,都有资格!” 最近她把精力都放在囤粮、赚银子、攒生铁、吸引商人和士族子弟来边城这些大事上面,底层的细碎事都交给程榆和刘校尉这些边城老人来干。 总有疏忽的地方,像这分田到户的事,她之前跟程榆提过,没想到程榆一点也没透露。 这不行,不能让边卒觉得王爷眼睛往上只顾干大事,得让他们知道,王爷这般是为了大家的未来。 嗯,等马球赛一结束,趁着余热,就把这事定了。反正边城啥不多,就荒地多。分田到户这个口子别人不管开,咱边城才不管。 李恒还敢向朝廷告状不成?真要告状,咱再找理由嘛,地依旧是屯田营的地,只是以租种的方式给边卒,因为人手不足。 只能大开方便之门让流民出山,入边城籍帮戾王种地。 当然,锦岁觉得朝廷肯定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他们的眼睛看的更高,死盯着那张椅子,哪里看得到底层百姓的艰辛。 锦岁太明白这个分田到户的意义有多大,相信凡是分到田地的人,再看到土豆和红薯的高产,种上两季,那就彻底归心边城了。 她这边聊的火热,屋里也聊完了。 顾长萧推门出来的一瞬间,锦岁看到的是脸色凝重,还有眼神中闪过的纠结和伤感。 她也心慌了起来,千万别是朝廷的封赏出了啥问题啊! 这里明显不适合说话,锦岁让牛大嫂请人将霍子安悄悄送到伤兵营疗养。 顾长萧说下午不去马球场,问她要不要找个清静的地方聊一聊? 锦岁当然愿意,可如今满边城都找不到一个清静的地方,最后两人骑马上河堤,就差出边塞了,才牵着马慢慢地走着说话。 再晚一段时间这里也不能来了,冷死个人。 “霍子安并不是逃走,而是从誉王派的刺客那里得知,他们还安排了一批人接应。” “他提前去打探一番,没想到被那些人识破,要杀他灭口。” 锦岁忙道:“那立即让寒星带人去剿了他们!” 寒星剿匪剿惯了,杀了之后把这些人安个山匪的名就行了。 顾长萧摇头:“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撤离燕地。誉王派出的几波人皆全军覆没,应该不会再派刺客来。” 锦岁觉得他这个想法不对,越是杀不成功,越是想杀,誉王只会派更厉害的杀手来,怎么可能放弃? 她正要提醒,又听顾长萧道:“他们要杀霍子安灭口的原因是,霍子安发现了誉王别的秘密。” “他在暗中养兵,跟鞑子私下买战马。” 锦岁一拍大腿:“果然牧民说的那个中原商人,就是誉王的人!” “他养兵干什么?造反啊?那快把消息往皇上案前送。” 顾长萧目露失望和自嘲:“没有切实证据就是诬陷,呵呵,誉王与我不同,便是真查出什么来,他也会找借口遮掩。” “而父皇,只会大事化小。” 见过偏心的,没见过偏成这样的!锦岁都想问问顾长萧,你真是你爹的亲儿子? 但她知道这玩笑开不得,在这个时代事关皇家血统的事,不能乱说。 她只能安慰道:“证据咱们慢慢找嘛,反正边城离长安这么远,誉王真要做点啥咱们也鞭长莫及。”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发展边城,只有你的实力强大了,才能震慑那些宵小。” 顾长萧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被长安的事分了神,对边城发展掉以轻心。 忙道:“你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说完坏消息就是好消息:“朝廷的旨意已经到燕地地界了,最多半个月就会到边城。到那时,我们的身份便能换回来。” 锦岁大喜:“太好了!将士们等这个圣旨等的望眼欲穿啊!” 她也是,只要圣旨一到,鞑子一战的功劳落实,她就能功成身退。 可不知为何,心头还是滑过一丝失落。可能是入戏太深吧,要杀青了有点不舍。 第116章 吵架 见顾长萧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锦岁忙解释道: “我不是不想换回来啊!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呢,你瞧,人前我都不敢喊阿爷。锦安还叫我王爷哥,早换回来我也安生。” 顾长萧喃喃地道了句:“我知道。” 声音太小,风又大,锦岁没听清,探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顾长萧脸色又变得凝重,给人一种心事重重地感觉。 “我是说,此事关系重大,不于人前说清楚,麻烦甚多。干脆马球赛多办几日,等朝廷的圣旨一到,在决赛那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此事公布。” 锦岁心一惊,搞么大吗?很快她又反应过来,顾长萧之前一直对换身份的事不重视,一副戾王就是个名,咱俩谁都都行,反正都是建设边城。 搞得锦岁以为他心理有问题,为了留住自己这个人才,要下这么大的血本。 结果他见霍子安一面,态度立即就变了,换身份的事变得急不可耐,还要搞这么大阵势。搞得好像担心自己会在背后做什么一样。 难道你还怕我以假乱真,霸占你的身份? 难道是程榆那天的暗示让顾长萧误会,担心自己会拐走黑羽营到塞外称王? 不怪锦岁胡思乱想,实在是顾长萧对此事的态度变化太大,两人以前都是坦诚相待,可这次明显感觉他有很多事不想跟锦岁讲。 当然,锦岁也心虚,燕九的事她也没跟顾长萧说。 她决定等身份换回来之后,看燕九对顾长萧的态度,由她从中牵线,看这两人能不能真正合作共同发展。 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往边城区方向遥遥一看,隐隐还能看到赛场的盛况,今天下午可是有三场比赛的。 锦岁紧紧衣领,风开始凉起来了:“哪个,没别的事咱们就回去吧!” 顾长萧停下脚步不动,好像犹豫很久似的,看着锦岁轻声道:“小季道长,你为本王做的这些事,本王感激在心。” “本王觉得咱们的身份互换回来之后,你留在边城影响不好,毕竟黑羽营那些将士都曾随你出生入死,你在社里,本王担心他们迟早生出二心。” 这话听在锦岁耳里,只觉跟一道天雷劈下一样,耳朵嗡嗡地响,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问: “等等,你能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顾长萧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本王是说,身份互换回来之后,你必须离开边城!” “你放心,本王许你的金银你都能带走,我会派人将你和季道长、锦安送到你们的老家,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锦岁歪着头,怔怔地看着他,怀疑他被人夺舍了。 半晌才道:“霍子安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事?” 顾长萧目光丝毫没有愧疚或是心虚,很正色地说:“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锦岁也来火了:“呵,你以为老子稀罕当你这破戾王啊!飞鸟尽良弓藏,你鸟还没打到手呢,就要把弓折了!” “行,我走还不行吗?但你凭什么管我去哪?天大地大,我想去哪去哪,与你何干?” 顾长萧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神,眼神中带着她看不懂的压抑和疯狂: “不许去燕九那!离开燕地,去哪都成。” 锦岁正想说‘你管得着吗?’ 就那么一瞬间,顾长萧眼中的疯狂变成了悲伤和哀求,他猛地一拉锦岁的手腕,将她抱在怀里。 抱的很紧,好像要狠狠地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趴在她的耳边哀求着:“不要去燕九那,离开燕州,永远不要再回来!” “算我,求你。” 锦岁心直颤,既为他的话,又为他此刻的动作。用尽力气推他,可哪里推得动。 只能说话来激他:“你干什么?哪有大男人这样搂搂抱抱的?快放开我。” 顾长萧却搂的更紧了,直到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搂着不动,任凭他灼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脖颈上。 他却又突然像被电了一样,猛地松开锦岁,差点把她推倒。 她越发恼火,这个神经了!特太阳的,疯子会传染吗?正常人来边城就变疯了是不是? “顾长萧!君晏清!咱们好聚好散,但你把话说清楚!” 顾长萧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像刚才的拥抱是他最后的仁慈,此刻他又回那个不讲理的戾王: “该说的本王已经说清楚了,圣旨一到,当众宣布,你此生都不要再回边城一步!” 说完他一拍马臀飞奔而去,留下锦岁在原地喝了半天冷风,也想不通顾长萧在发什么疯。 反正跟霍子安有关就对了!她同样拍马离开,直接往屯田营奔去,找到牛大嫂: “霍子安呢?” “啊?” “牛大人,伤的快死的牛大人呢?” 牛大嫂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来人接走了,应该到伤兵营了。” 锦岁忙去伤兵营,结果看到十几个马球队员在那哼哼唧唧,都是下午比赛受伤的,其中一个手臂骨折,其他人都是小伤。 锦岁忙问军医,结果得知霍子安根本没来。 然后她就碰到神出鬼没的流云,这小子还是一幅很拽的中二少年模样,不用锦岁问,他自己直接说了: “王爷说霍缇骑的事是隐秘,望小季道长不要告知旁人。” 锦岁瞪着他:“他人呢?本王现在还是戾王,就有权力问他话!” 流云摇头:“不知道,除了王爷谁都不知道。” 锦岁大怒,恨不得跳下马揍这小子一顿,但流云跑了太快,把话带到人就没影了。 锦岁站在原地突然生出一种很茫然的感觉,接着就是自嘲一笑,我这是干什么呢?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呵呵,什么季兄,结拜成异姓兄弟;什么一起共建边城;什么只要你留下,边城分你一半…… 特太阳的,皇家人就是无情!用你时啥都好,不用你时恨不得将你踹得远远的。 锦岁牵着马有种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感觉,她是真心视边城为家,可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顾长萧一句话,她就是个小丑。 真好笑啊!可为什么我会想哭呢?心口好像堵了一团加了酸水的棉花,随着她每一次呼吸,鼻头和嗓子都发出酸涩的味道。 她抬头看云,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手中的缰绳不知何时松开了,小黑乖乖地跟在后面,不时打个鼻息提醒她,快把自己牵起来。 “王爷!” 燕十一那张讨厌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最是没眼色,丝毫看不出锦岁的情绪不对。 拉着锦岁到一边无人的地方,嘿嘿笑着道:“王爷,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锦岁瞟他一眼,他忙指着不远一个燕云队的球员:“王爷您瞧那人。” 锦岁顺着他的手一看,是个长的很高大,身材比例极好,皮肤很白的年青男子。 锦岁还是没开口,因为她现在只要一开口,嗓子肯定是哑的,她已经将泪咽下去了。 燕十一却被她的反应鼓舞到了,因为王爷没撵他滚,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我知道你好这口,只要你别让我们燕云队下一轮抽到黑羽队,我把这小子送给你暖床。” “保管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放心,这小子干净的很,我特地挑的,跟你那顾护卫长的像吧!” 锦岁:…… 她低头四处一看,太干净了,连个砖头、石头、狗屎都么得。 小黑你能上吗?把这小子踹死行不行? “王爷你怎么不说话呀,行不行给句话!你要不喜欢这个,我燕云队的队员,你随便挑!” 锦岁深吸一口气,被顾长萧的事弄出来的复杂情绪现在只余一件,我特么就算不是戾王了,也能把这小子打死吧! “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节操是什么?能帮我夺冠不?” 锦岁现在真没心情跟他胡闹,头一扭走了:“我告你哥去,他打死你我送棺材。” 燕十一丝毫不惧:“嘿嘿,我哥回城了。” 锦岁突然想到用魔法打败魔法,跟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二百五沟通,只能用魔法。 转身一笑:“行啊!但你燕云队的歪瓜裂枣我看不上,本王看中你,你要洗干净陪我一夜,我就让你抽不到黑羽队。” 燕十一瞬间呆滞,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行,我喜欢女人。” 突然,他像看到鬼一样,撒腿就跑。 锦岁在他背后喊:“你跑什么?有种提就有种应!今晚本王等你来!” “等他来做什么?暖床吗?” 顾长萧微怒的声音响在身后,锦岁瞬间僵住,头也不回去往前走。 顾长萧两步追上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燕家?” 锦岁翻个白眼:“你有病治病去,别在我这发颠!是你迫不及待要我走,现在又装什么装?” “难道你想让我跪下来感谢戾王不杀之恩? 我都说了我会走,你大可派人去迎接圣旨,今天接到,咱们就公布,明天我就滚!保管滚出你边城地界!” 顾长萧咬牙切齿,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叫李恒、程榆一众官员等着,我们现在去跟他们说清楚。” 锦岁冷笑:“戾王殿下这么心急,怕我卷款跑了不成? 我当殿下一诺千金呢,原来……啧啧,相比之下燕十一说话还算话一点。” 两人曾经的谈话,顾长萧的种种承诺还响在耳边,如今却皆成笑话。 锦岁觉得脸颊有点痒,用袖子用力一擦:“殿下放心,小道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走吧!” 两人并肩往营地去,这条路两人一起走过千万遍,而这一次,却是离心离德。 锦岁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禁想起燕九说过的话,平阳虎是否还会念及旧友? 燕九郎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呢!猛虎,何时需要朋友了? 李恒本来在看比赛,他原计划上午看完就离开,可没想到那马球赛打的太精彩了。 燕州缺少娱乐活动,这样盛大的赛事连他也被吸引了,中午小歇一阵,立即又来看下午的比赛。 然后就接到戾王有要事召他的指令,同时被召见的还有程榆、寒星、黄队长等边城重要官吏,另外燕州城的几个官员也跟李恒同来。 李恒懵懵地问程榆:“王爷召见我等是为何?” 程榆猜测道:“应该是因为赛事。” 李恒这才安心一笑,抚须道:“谁能想到赛事会如此盛况空前!经此一事,边城的贸易区算是搭起来了。” “本官略微观察,燕地十六州都有商人来边城。” “王爷果真是雄才大略啊!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将荒凉破败的边城,变成如今这模样!” “想必几年后,边城定会成为燕地第一大城,把燕州都给比下去喽!” 李恒毫不吝啬地夸奖,因为他也得到消息,圣旨快到了,圣旨一到,他这个燕州牧的政绩到手,任期一到他就能调回长安了! 所以他现在对戾王是能怎么夸就怎么夸,对戾王交待的事也是事无巨细地办好,只等一年后彻底逃出这片泥潭。 管戾王跟燕地士族彼斗呢!那就是另一个州牧要操心的问题了。 营地里,黑羽军守着一个大帐篷,方园没有一个闲杂人等。而守着帐篷的将士,都是王爷从长安来的旧卫。 饶是程榆也察觉到不对劲,心一惊,难道要出什么大事了? 不可能是鞑子,也不可能是马贼山匪,是燕地士族吗? 他和寒星相视一望,皆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王爷并没提前跟他俩通过气。 一众人忐忑地走进帐篷,然后就看到,顾缇骑一身戎装,身前摆着戾王印,和刘钦差宣读的圣旨。 而我们的戾王大人,却是一身骑装地站在顾缇骑身后,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这是什么情况? 十几个官员皆摸不着头脑,诚然戾王自来边城,干了很多张狂怪戾之事,但眼前这一幕,他们着实无法理解。 寒星是忠心的戾王派,眼前眉一皱上前唤锦岁:“王爷。” 他是想看一下,锦岁是不是被人挟持,或者中了迷药之类的。 锦岁勉强一笑,轻声道:“我没事,你们先坐。” 第117章 迫不及待让假戾王滚 锦岁感觉到顾长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没抬头,心中暗暗鄙视,小心眼一个! 怎么着?还怕我把寒星、程榆拐走啊? 她庆幸劝住了阿爷,还没跟顾长萧说凌父的事,否则这人肯定会拿这件事当筹码让自己离开。 阿爷还说顾长萧重情重义,完全被他蒙骗了过去!需要用你的时候,他自然是重情重义。 不需要了,有多远滚多远! 锦岁心中狂骂,垂眸隐忍着,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情绪。 她更庆幸的是,季岁这个马甲还没崩,等离开边城后,凌锦岁复活,从此世上再无季岁。 希望顾长萧还有点良心,说好属于她的那些金银让她带走,否则离开边城她祖孙三人不得重头再来。 呵,我怕什么?重头再来又如何!凭我的医术,和阿爷的能力,我们祖孙三人到哪都能活的好好的。 这时,来人都落座,皆一脸诧异地看着坐着的顾缇骑还有站着的戾王。 唯有程榆心中有几分猜测,他只是没想到会选在这个时候。 李恒率先问了出来:“王爷,您找下官等人过来,是有何事?” 锦岁没回答,顾长萧扫一圈众人道:“今日叫各位大人前来,是有一件要事提前跟各位说一声。” “我才是真正的戾王,这位是季岁道长,是本王的结义兄弟,也是本王的替身。 当初本王遭人暗杀,受了重伤,因担心边城变故,季兄便假扮本王提前来边城主事。 本王非常感激季道长为边城做的一切,特别是鞑子一战,季道长立下大功。 不日朝廷的封赏圣旨就会送到,若真假戾王之事被传旨内侍带回长安,势必引发热议。 连带鞑子一战的功劳也会受到质疑,故而本王和季道长商议,在内侍未到之前,将身份换回来,以防落人口实。” 然后锦岁就看到,除了程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好像听天书一般,又或是像听到戏文一般。 想到咱们这个戾王平时的所做所为,李恒第一反应是挤出一个丑丑的笑脸,对锦岁道: “王爷,莫逗下官。” “您这是在排练新戏?确实很让人震惊。” 都知道戾王又和燕家合作开了个新梨园,每天客人爆满,还得提前预约才能进。 可你这戏文排的也太匪夷所思,惊骇世俗了! 锦岁无力地对他翻个白眼,眼神从在场之人身上扫过,除了程榆,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和李恒差不多,只有寒星,坚定地看着锦岁。 好像只要她一句话,赴汤蹈火也甘愿。 所以,顾长萧才对她忌惮起来了吗? 锦岁心中的愤怒情绪突然消散了,重新凝聚的是骄傲和洒脱,我好歹也是一个穿越人士,跟古人计较什么? 你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毕竟我还有一帮兄弟以后在你手下讨饭吃。 好聚好散吧!反正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何必闹得那么难堪。 这样一想,锦岁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交接好最后一班,我就杀青滚蛋! 她认真地看着李恒道:“王爷所言皆是实话,我只是王爷的替身,众位大人可以称呼我为小季道长。” 李恒瞬间站起来,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俩:“荒唐!简直荒唐!这是欺君之罪……” 锦岁猛地朝他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戾王殿下!” 李恒一噎:“本官指责的是你。” 锦岁又恢复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样啊,那你说的对!咱们李大人的眼光还是挺好的,以前你骂我泼皮无赖,没有一点皇子风范。” “你果然独具慧眼,因为我本 来就不是皇子。小道士一个,懂什么风范。” 李恒呼吸渐重,欲甩袖离开,一众官员同样觉得戾王太过荒唐,他们可是在假戾王手下吃尽苦头的,这回抓到把柄自然要嚣张一下。 锦岁冷笑道:“李大人真要走?” 李恒怒道:“难道你还要狐假虎威,惩戒本官?” 锦岁阴阳怪气地说:“我哪敢!不过我提醒一下,朝廷传旨的内侍已经进了燕地地界,要是让他知道真假戾王之事。” “转身回长安告知陛下,鞑子一战的战绩势必不作数,众位大人别忘了,你们也在立功薄上。” “还有,假戾王在边城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李大人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失察之罪是跑不掉的吧?” “现在王爷提前跟你们聊,那就是要肉烂了闷锅里,自家人解决。你非要大吵大闹到天下皆知,我是死罪,你们也得陪葬!” “再说,我只是奉命做王爷的替身,可在任期间做过一件枉法之事吗?难道李大人是替郑芸叫屈?” 她说一句,李恒的态度软一分,最终瘫回椅子上,才知自己上了一艘什么样的贼船。 他有气无力地问:“王爷打算怎么办?” 又补充道:“郑芸之死是他罪有应得,下官从未有过异议。”这话得提前说清,毕竟他之前和郑芸走的极近。 但看锦岁的眼神依旧充满愤怒,没想到我们竟然被一个小道士戏耍了这么久! 郑芸啊郑芸,你若知道自己不是死在戾王之手,而是死在一个小道士之手,会不会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还有蒋南胜,被一个狐假虎威的小道士砍了一刀。呵呵,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人就怕对比,李恒觉得自己被骗的很惨很窝囊,可一想到还有两个人比自己更惨,一个砍了一刀忍气吞声,一个连命都没了,他瞬间又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 顾长萧脸色一直很沉重: “此事是本王所为,小季道长只是听命于本王,并无罪过。 但为免在传旨内侍面前落下口实,小季道长会在近日离开边城。” 寒星和程榆瞬间看向锦岁,他们自然听懂,戾王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保护小季道长,可其实是为赶她走。 寒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可!” 众人皆看向他,他丝毫不退缩,直视顾长萧道:“边城重建,许多事都是王……小季道长在主持,并且,黑羽营和囤田营的弟兄都习惯了小季道长的指导……” 锦岁猛地站起来打断他:“城建都是小事,你们听王爷的就行了,我一个小道士懂什么?都是王爷暗中指点。 寒校尉身为黑羽营将领,当知大局为重。” 程榆替寒星说话:“小季道长说的对,寒校尉一时没情急,还请王爷勿怪。” 寒星脸色雪白,他茫然地看着锦岁,怎么也想不通事情为何变成这样? 从蒋南胜手中救下黑羽营,到带领边城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人,他们誓死效忠之人,竟然不是戾王。 可是,我寒星想效忠的只是你啊! 寒星定定地看着锦岁,幸好程榆反应快,从那时他试探地跟锦岁聊过之后,便知锦岁志不在此,不可能与戾王反目。 便侧身挡住寒星的视线,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诸如小季道长去哪他也去哪,黑羽营只听小季道长的吩咐之类的傻话。 忙转移话题道:“王爷、小季道长,下官觉得此事还有隐患,如今整个边城和燕州百姓,另有燕地各州士家子弟,皆知小季道长是戾王。” “这事瞒不过去,传旨内侍肯定会听到传言,稍一追查便知事情真相。” 顾长萧皱眉沉思,锦岁想到一计:“那 就不必隐瞒,让事情变得半真半假。明日改一曲真假戾王的戏文,在梨园唱。” “只说我这个江湖道士与戾王因缘义结金兰,做他的替身,替他挡过刺客的追杀。 但戾王来边城之后的事,与我无关。如此,即便那内侍听到一些也无妨。” 皇家很多人都有替身,没替身才叫奇怪。都知道会刺杀戾王的只有誉王,替身替戾王挡灾。 真把事情在长安闹大,追查下去还会查到誉王头上,内侍不管是哪一派的人,都不会让这事在长安传开。 “只要将我这个替身从鞑子一战中摘出来,不影响众位大人的战功就好。” 听她这么说,李恒等人眼中又闪过惭愧,没想到这个假戾王平时做事怪戾嚣张,大局面前还挺配合。 还真有处江湖侠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 如此一来,他在边城做的那些事,都会随着他这个人的离开而变成隐秘。 也许几年之后,他只会在戏文里存在,甚至有人觉得此事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敢假扮戾王?还干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锦岁想通之后,只觉浑身轻松,只想尽快将此事了了,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看向顾长萧:“程大人思虑的有道理,除了编出戏文将事情变得半真半假之外,趁传旨内侍还没来,就借马球赛,当着万人的面,将此事公布。” “王爷,意下如何?” 顾长萧没有看她,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锦岁没来由地觉得心抽了一下,突然理解那句弃之如敝履是什么感觉。 摇摇头告诉自己,好聚好散,最起码你还有金子嘛!又不是男女朋友分手,同伴分道扬镳正常的很。 再说,她和顾长萧都算不上同伴!她当初扮戾王也是为了自保,和找机会替凌父翻案。 都是相互利用而已,没什么好伤心的! 顾长萧抬头环视一圈:“众位还有什么异议?” 这时有个一看就不聪明的小官,弱弱地道:“那个,下官想问,您真的是戾王?会不会过段时间又有个人出来,说你也是替身?” 锦岁翻个大大的白眼,耳边响起那句经典的‘左一个格格,右一个格格’…… 燕地官员智商都不高啊!也是,智商高也不会来燕地。 她特地没喊黑虎来,结果还有这样的夯货! “你傻啊!你忘了刘钦差来过吗?过几天传旨的内侍来,他要也是假的,不就漏馅了吗?” “你当谁都敢干假扮戾王的事啊?” 那个小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有一说一,眼前这个真戾王确实比假戾王像皇子。符合他们心中先太子的模样。 赶紧道:“王爷勿怪,是下官一时情急。” 他们不禁想到刘钦差来时,郑芸一口咬定戾王是冒牌货,刘钦差却说不是。 原来是这样啊!那时的戾王确实是假的,但真的就在他身边啊!刘钦差哪敢指认! 李恒最是后悔不已,他应该私下见一见刘钦差,这个小道士骂的对,他们太傻了! 被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一步步上了他编的贼船,现在想下都下不去。 “好了,这下没异议了吧?” 寒星又一次问顾长萧:“请王爷让小季道长留在边城,与我等共建新城。” 顾长萧直视他:“本王早与小季道长约好,他另有私事要办,不便留在边城。” 锦岁迎着寒星的目光,对他真诚一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黑羽营兄弟认我这个弟兄,总有再见的一天。” 她这是明确告诉寒星,咱们私下还是兄弟,但 你不要再说让我留下来的话了!不然真戾王会给你穿小鞋的。 她觉得寒星的眼睛湿了,同时轻轻地‘嗯’了一声,脸色发白地坐下,再也没有说什么。 锦岁知道这事给他们的打击很大,应该说太过荒唐以至于难以相信。 一直以来敬重又崇拜的戾王是假的?带领我们杀鞑子、建边城、围城讨饷的王爷是假的?视我们为兄弟手足的王爷是假的? 寒星只觉晕头转向,有种自己把王爷弄丢了,不知道怎么回家跟黑羽营兄弟交待的感觉。 我要怎么跟他们说?怎么跟黑虎说?黑虎还欢喜地说,王爷会参加他的婚礼。 大家已经说好了,赢得马球赛冠军,把奖杯送给王爷。 可现在,王爷要走了…… 程榆在桌下狠狠地掐了寒星的胳膊一下,示意他不可当着这么多官员,特别是真戾王的面,感情用事。 他越是劝戾王将小季道长留下,越是加深真假戾王之间的嫌隙。 程榆主动揽过此事:“王爷放心,下官会跟黑羽营和屯田营将士说清楚此事,边城绝不会因此产生混乱。” 锦岁正想开口说辛苦,突然发现程榆朝她隐蔽地使了个眼色。 就听顾长萧道:“嗯,辛苦程大人了。” 锦岁不禁自嘲一笑,怪不得顾长萧撵你走,你还真是演上瘾分不清真假了! 这时顾长萧又问:“下午的三场比赛结束了吗?” 寒星垂眸道:“回王爷,已经结束。” 顾长萧点点头:“即如此,今夜你们将此事告知众将士,明天上午三场比赛结束之后,本王和小季道长便于人前将此事公布。” 众人皆看了锦岁一眼,谁都听出来了,真戾王是迫不及待想让假戾王滚蛋啊! 第118章 告别 寒星还想跟锦岁说什么,却被程榆强拉走了,锦岁强笑着朝他挥手: “没事,好好跟黑虎说,比赛更重要,黑羽队必须要赢哦!” 寒星不忍看小季道长的脸,不,是王爷!在他心中,戾王只有一个。 等人都走了,锦岁也起身要离开,没想到顾长萧却道:“你去哪?” 锦岁洒脱一笑:“收拾行李,明天滚蛋。” 顾长萧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锦岁鄙视地道:“你怕我暗中勾结黑羽营的将士做什么吗?呵呵,真当你这戾王的身份是宝贝啊?” 顾长萧一怔,久久无言,可锦岁走时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上。 锦岁是去找凌爷爷的,中原烩菜的食肆正是人多的时候,因为晚餐推出比三文菜还便宜的二文菜。 有后世胡辣汤的雏形,有什么便宜的杂菜就放什么,主要是放了胡椒面,配块烧饼,在这样已有寒气的秋夜,喝一碗身体能暖和半宿。 晚餐多是劳累了一天的穷人来吃,客人排起长龙,凌爷爷和锦安都帮着打汤。 锦岁站在远处不知该如何上前跟阿爷说这个消息,上次他跟自己聊前路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是想留在边城的。 也是,但凡是底层百姓来到边城,都会爱上这个活力四射,对底层百姓一视同仁,充满希望和未来的城市。 不用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不用随时对别人陪笑脸,不用害怕蹭脏了某位军爷,或是士族子弟的靴子,因而挨一顿鞭打。 甚至你断了一只手一条腿,能爬到流民营干些轻松的手工活,都能让你不饿肚子。 边城虽然连城墙都没建起来,可对于像凌爷爷这样在江湖上摸滚打爬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来说,应该就是他所找的桃源吧! 可惜了,孙女无用,识人不明,又要老人跟我一起奔波了。 她知道顾长萧就在她身后,她没转头,更没想着去跟顾长萧求个情啥的。 献上自己的忠诚,保证绝不会参与边城军事和政事,只要让她祖孙三人留下就好。 先不说顾长萧答不答应,她有她的骄傲,我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我的梦想是带领整个边城的百姓站起来,岂能我自己先跪了! 她自嘲一笑,多少个夜里写的边城基建企划书,畅想着那一片土地盖学校,盖医馆,盖工厂,盖集市,盖流民所…… 畅想着怎么吸引商人,留住人才,开垦土地种高产农作物,和牧民通商,买生铁给全军打武器,甚至建海港。 如今全都成了笑话!她熬夜写的了一箱子的企划书,以后都给顾长萧当引火纸了。 雄心壮志,万丈豪情,被他一句话,让她变成一个可笑的小丑。 季岁啊季岁,让你演一段时间的戾王,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阿爷灶台的水气,让锦岁觉得脸上有点湿热,伸袖子猛地一擦,下定决心,大步走了过去。 “阿爷、锦安,把手头的活给其他人干,快过来一下。” 凌爷爷抬头,还想喊她和顾长萧去喝碗胡辣汤,可一看锦岁的脸色,瞬间知道事态严重。 拿围裙擦擦手,牵着锦安就来了:“出什么事了?” 锦岁强笑道:“收拾东西,我们明天离开边城。” 锦安懵了:“去哪啊?为什么要离开边城?我答应了黑虎哥,他上场就去加油的。” 凌爷爷看着顾长萧,猛地捂住了锦安的嘴,直视锦岁问:“非走不可?” 锦岁重重点头:“非走不可!” 凌爷爷见顾长萧到现在也没打算上前跟他说什么,心中已然明白事情无可挽回。 他是岁岁的爷爷,别说眼前是戾王,就算是皇帝,是道教祖师爷,他也义无反顾坚定不移地站孙女这边啊! 阿爷当即笑着拍拍锦岁的肩膀:“那阿爷去找辆大些的马车,马上要过冬了,咱厚衣裳被褥啥的多备些。” “要走就走远点,咱离开燕地,天大地大咱爷孙好手好脚,还能饿死不成。” “好孩子 ,你受委屈了,阿爷都明白。咱不憋屈啊,有阿爷呢!” 锦岁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刚刚那只小丑赢得了掌声,哪怕只是爷爷一个人的掌声,她的心也暖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才道:“嗯,麻烦阿爷了,趁集市还有人,买好马车和赶路要用的东西,明天中午比赛结束我们立即出发。” 凌爷爷点头的同时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顾长萧之前送的,说是他的护卫都认识,但凌爷爷从来没示于人前。 笑着递给顾长萧:“顾公子……不对,老道无礼了,应该是戾王殿下,这东西太贵重,老道不敢收,您收好。” 顾长萧没有看凌爷爷,垂眸注视着那块玉,却一直没伸手。 凌爷爷笑呵呵地将玉塞到他手,转身牵着锦安离开,几句话的功夫,锦安已然想明白事情原委,小孩子到底控制不住情绪。 狠狠地瞪了顾长萧一眼,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白眼狼!” 被凌爷爷一巴掌拍到嘴巴上,拉着他赶紧走了。 深秋的天黑的早,来时还是黄昏,回时已经黑透了,路灯亮起,行人渐少,一前一后两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两人都没说话,锦岁见过阿爷并且老人家坚定地站她这边时,她好像有了底气,同时也觉得身心俱疲。 一直以来假扮戾王紧绷那根弦,终于松动了。她对边城的种种期待和梦想,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以后不关我的事了! 她忍着不去看那些向她挥手致意的百姓和将士,明天中午之后,我和这座城再也没有纠葛。 回到住所的时候,发现黑虎和一众黑羽营将士等在那里。 全是熟面孔,当初去接戾王的,她从蒋南胜手里救出来的,经过鞑子一战,活下来的只有几十人。 如今全站在这里。 “王爷!” 黑虎眼泪汪汪,两步上前。在看到顾长萧的时候,脸色却是一变。 锦岁转身,这么半天跟顾长萧说的第一句话:“容我跟兄弟们告个别,还望殿下应允。” 顾长萧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黑虎等人压仰的呜咽。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到程榆和寒星默默地站在远处。 沉思片刻,他向两人走去…… 这边锦岁正在安慰黑虎:“你今天在赛场上出尽风头,大老爷们的,哭什么哭?丑死了,都别哭了。” 黑虎:“呜呜,可王爷您也在哭啊!” 锦岁大力用袖子一擦,最近没擦香香膏,脸上吹了风沾了泪,袖子一擦生痛。 “叫我小季道长,寒校尉没跟你们说吗?” “呜呜,这是真的吗?您咋能就不是王爷呢?您干的事都是王爷干的啊!” 众将士皆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不过比黑虎问的有质量点:“就算您不是王爷,您还是能留在边城啊!” “做军师,做校尉,做主薄,反正您得留下。” “您和那个王爷不是拜把子兄弟吗?为啥他要赶您走?” “就是!王……小季道长不能走!” 黑虎猛地握住锦岁的肩膀:“不能走!您答应给我主婚的,白姑娘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呜呜……” 锦岁挣脱他的铁砂掌,揉着肩膀道:“王爷会给你主婚的。” 这帮弟兄以后还要跟着顾长萧干,都是单纯的家伙,她不能让他们对顾长萧心存芥蒂,笑道: “我只是有别的任务要离开,又没说以后不来了。” “我和王爷确实是拜把子兄弟,他对我有情有义,眼下是因为朝廷派的内侍要来,我要不走,边城有两个王爷,咋整?” “放心啊,来日方长,咱们兄弟总有再见的一天。” 她脸上在笑,可眼中满是悲伤,只怕此生,我们都不可能再见了。 眼神从他们脸上扫过,黑虎、郝多金、栓子、李全、戚大头…… 想不到我凌锦岁此生还有机会在军营中,结识一帮同生共死的弟兄,值了。 “明天上午赛后,王爷会当众宣布此 事,你们万不可闹情绪啊! 朝廷的封赏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个个都会升级,都有赏赐,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惹王爷不快。” 黑虎含泪点头:“我听您的,王…道长,您真的还会回来吗?” 锦岁伸长胳膊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什么说话不算话了?” 众人这才安心,锦岁让其他人先回去,单留下黑虎陪她去一趟军营,她是去找军医的。 边城唯一的军医年四十,姓孙,自称是孙神医多少代后人,但锦岁觉得只是同姓而已。 她这次来除了交接青霉素试验的事,又给军中一批她从空间囤的药,顾长萧对她无情,她却不能对黑虎这些将士无情。 都是跟她出生入死过的,她不能因为一时气愤迷了本心。 最重要的是,她要交给孙军医一本书: “赤脚医生手册?这是医书?” 锦岁点头:“你慢慢研究,插图我还没来及得补充,有些我已经教给陈大嫂,你找她一起看。” 孙军医翻了两页就双眼放光:“王爷以后有空能不能来伤兵营指点下官一二?” 锦岁实在没心情重复同样的话,轻叹一声对黑虎道:“你跟孙军医解释一下,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黑虎的眼泪又出来了,这要让燕十一看到,一定觉得不可思议。黑大个在赛场上大杀四方,这下了赛场竟然是个哭包! “王……道长,呜呜……” 锦岁无奈一笑:“是小季道长,好了,多的话不用说,我都明白,珍重。” 她拍拍黑虎的胳膊,转身离开,黑虎在后面追了两步,活像一个走失大童,死死咬着自己的虎口,才没嚎哭出来。 这情形把孙军医都整懵了:“这是咋了?” 锦岁仰头看着被云遮住的淡淡弯月,从伤兵营出来后,脚步不受控制地绕到还在建的新城区。 工人依旧在赶工,巨大的滑轮起重机嘎吱响着,推着板车拉建材的工人走来走去,监工的将士高声说着: “都加把劲,王爷说了,下雪上冻之前盖好过冬的住所,全部有重赏。” 远处锅炉那边发出敲锣声:“第三小队吃晚饭。” 哗啦啦一群工人欢喜地放下手中的活,往锅炉边跑。途中有吃过饭的人对他们道: “今晚有羊杂汤泡馍,喷香!” “哪个你带竹筒了吗?借我一个使使,明个洗干净还你。” “你又把饭留一半带回家啊?还有大半夜呢,不吃饱可不行。” “嘿嘿,家里娃娃嘴馋,工地的饭油水足,我吃一半就饱的很。” …… 锦岁默默地在黑暗中看着,听着,想像新城区建好后的模样,自嘲一笑,希望顾长萧能遵守约定,给这些工人奖励。 转身,慢慢地走到老城区,依旧是一片焦土,衬得这片天仿佛都比别处黑。 这里没有路灯,最近的一盏灯也有几十米远。 锦岁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一夜,她火烧鞑子,带领将士与鞑子死战的画面。 不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在她面前的画面。 直到被一阵声音打破:“啥时候出来?你符带好了吗?” “公子放心,符咒、法器都带好了。听说要子时才会出来,咱们是不是来太早了?” 啪的一巴掌之后,骂声响起:“你说呢!子时出来,现在来干什么?走,回去睡一觉再来。” 一行人狗狗祟祟地离开,锦岁隐隐听到那公子用又害怕又刺激的声音说: “真有那东西?” “真有!不少人子时来都看到了,影子高大的很,亮着鬼火,一看就是鞑子鬼。” 锦岁:…… 满腔愁绪被这帮胆大想看鬼的公子哥给弄没了,神经病啊! 我就说边城,不,燕地神经病多嘛! 相比之下,燕十一这个小脑没发育好的大龄儿童,都算聪明人了。 白天看球,晚上看鬼,嗯,边城也算用另一种方式成为燕地网红打卡地了。 她继续往前走,越发地黑,勉强能辨认出路,直到十几盏幽幽蜡灯出现,她才到了目的地——烈士陵园。 她抱紧双臂,慢慢地走在陵园里,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特别是看到那块刻着,牛大字戴夫的碑时,她又哭又笑起来。 对不起了,清明不能来给你们上香敬花了。 别怪我。 到九泉之后发现,你们舍命效忠的并不是戾王,而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士…… 不,是一个,套了几层皮的女子。 你们会不会心有不甘呢? 第119章 离开前的准备(求月票) 锦岁在烈士陵园坐了许久,她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躺在这里的人。 她答应过要萌荫他们的家人,不知道她离开后,顾长萧会不会帮她完成承诺? 绕到英雄碑前,锦岁轻轻地抚摸上面的文字,是她写的稿,程榆写的字,因为她的字着实有点丑。 说来也是奇怪,来时的路上她觉得风很冷,在陵园坐这么久,竟然没觉得冷了。 她抚摸着英雄碑轻笑:“你们还真是心软啊!不怪我吗?” 听到一阵脚步声,这是夜间巡逻的将士要来了,她轻叹一声,此刻她不想和任何熟人打照面,跟陵园那一块块碑挥挥手: “再见,边城的英雄们。” 没有往回走,她沿着荒野的小路,走到才搭的大棚区,都已经是这样的深夜了,还能看到大棚里有提灯的囤田营边卒。 猛地想起,她之前答应了刘校尉,明后两、天会挑个时间来看番茄采收,土豆和红薯离收获还需要一段时间,但番茄第一批已经能采收了。 她之前还兴匆匆地写了企划书,准备趁马球赛期间人多热闹,给番茄采收办个隆重的活动,请马球队的队员来参与。 再办个番茄美食交流会,糖渍番茄、番茄炒蛋、番茄蛋花汤、番茄鱼丸、番茄火锅汤底…… 如此一来在缺少新鲜蔬菜的冬天,大棚番茄势必让酒楼和富贵之家高价抢购。 番茄产量极高,更何况她给的种子还是后世,经过多少代改良出来的最优品,就算种多了卖不完也没事,咱还能卖番茄酱。 以后土豆丰收,它俩就是最佳拍档。 但现在她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了,提醒程榆一声吧,晚两天采收,多请点人来观礼,不管怎么样得把边城有冬天鲜菜的名声的打出去。 有人发现了她,举灯高声问:“谁在哪里?” 锦岁立即转身离开,看到边卒拿着细竹竿冲出来:“又想来偷果子是不是?好吃的小崽子,看我抓到打断你的腿!” 嘴里说着抓到打断腿,手里也就拿根细竹竿吓唬,真是心软的人啊。 锦岁慢慢地往回走,往东方看一眼,不知道海边基地建的怎么样了? 呵呵,刘校尉上次回来说,太久没回来,城里大变样,他差点连家门都找不到。 下次回来就更惊喜了,哎呀,连王爷都变人了! 这么一想,锦岁忍不住笑出声来。四野茫茫,她的笑声格外突兀。 仔细想想这件事,何止她一个人成了笑话,今夜应该有很多人像她一样在骂自己是小丑。 李恒说不定还会气的扇嘴巴,哈哈,在戾王手下被整,跟在小道士手下被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当初锦岁用在他身上的那些手段,真戾王还真做不出来。毕竟真戾王要脸嘛,还要顾忌点皇子的面子。 身后虽然没有一丁点声音,但锦岁还是肯定地道:“出来吧!” 流云无声地走出来,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锦岁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你家主子是怕我跑了,还是怕我勾结黑羽营?你就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流云嘴角抽了抽:“怕你有危险。” 锦岁笑的更大声了,直笑的捂着肚子站起来:“我今天已经看了很多场笑话,你的话最好笑。” “也是,怕我今夜死了,明天他无法令众人信服对不对?” “放心,他无情我不能无义,说好明天当众换回身份,我绝不会搞小动作。” 流云张张嘴,很想替王爷解释两句,最后也只化为一声轻叹,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锦岁擦擦笑出来的眼泪,绕过灯火通明的马球场,那里还有在熬夜排阵苦练的球队。 幸好,燕十一那个憨货今夜没突然出来跟她胡说八道。 他竟然以为自己和顾长萧是那种关系,哈哈,明天当众宣布顾长萧的真实身份,燕十一肯定惊掉下巴。 锦岁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她以为顾长萧不在屋里,没想到她一推门,灯就亮起。 顾长萧猛地从小榻上站起来,定定地看着锦岁,有些局促,有些不安,那感觉,反到像是自己对不起他似的。 锦岁看也没看他一眼,脱了外衣,换煤准备烧水,顾长萧同样什么也没说地拿盆去接水。 简单地洗了脸和脚,锦岁和衣躺到床上。 她能感觉到顾长萧的眼神在黑夜里,像两道光一样,注视着帐中的自己。 她一动不动,那眼神的主人同样一动不动。 锦岁越发觉得好笑,我太阳的,装你妈呀装!明天当众撵我走,今晚还在这装深情,比我还会演! 有些话还是得说清,她坐起来道:“殿下,床下那箱银子我能带走吧?” 顾长萧先是一怔,随即快速道:“当然,那本来就是你的。” 又赶紧加了句:“你放心,后续胭脂斋和酒楼的分红,燕家有渠道送到你手上。” 锦岁切笑一声:“算了,不是打着戾王的名义,燕家也不会跟我一个无名小卒合作,后面的分红我就不要了,既然要走,就断干净些。” “那笔银子我捐给军中做抚恤金,由程榆和陈芸娘管理,让战亡将士的家人能继续在边城生活下去。” 锦岁哗的一下又躺下,她有千百样事情想交待顾长萧,可他今日做法,实在让人心寒,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越想越觉得寒心,不禁念出声来:“我本将心向明月。” 顾长萧什么话也没说,只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 锦岁有些恼火:“你要怕我逃走,大可把门锁了,在这看犯人一样,我怎么睡?” 顾长萧忙道:“不是的。” 锦岁嗤笑一声:“别说你是舍不得我走?何必呢?这里又没外人,装给谁看。” “我就好奇你之前是怎么演的?什么结义兄弟,只要我留下来边城分一半给我,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很痛苦吧?” “明明是我这个小道士自做主张拿走你的腰牌,以你的名义在燕地闯了那么多祸,你没立即赶我走是怕黑羽军不服你吗?还是图我赚钱的能力?” “现在你和黑羽军熟了,粮库丰了,钱箱满了,我也这个冒牌贸也该踹了。” 顾长萧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锦岁发疯似地道:“那是什么样的?你要留我时恨不得剖心为证,赶我走时又眼也不眨。” “燕九说的对,虎落平阳,也一样瞧不上我们这些人。” 顾长萧没再开口,他越安静,锦岁越是心头如有火在烧,她死死地抠着掌心,警告自己冷静,还有阿爷和锦安呢。 你发火一时爽,牵连了他俩怎么办? 她算是看透了,士族、权贵和她这种平民百姓中间有一层厚厚的壁,根本不可能真的交心。 再次翻身躺下,最后道了句:“你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地离开,绝不给你添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岁都快睡着了,顾长萧突然乞求似地道了句:“不要去燕家。” 锦岁本来想说,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可她是真的心冷了,不想再跟顾长萧多说一句话,并且,她也不打算去燕家。 某种意义上来说,燕九跟顾长萧有啥区别?都是一样的,用她时她是季兄,不用她时她是小季道长。 燕九看中她的能力,或许开始会以礼相待,但要不了多久,她就是打工人一个。 她已经做够了牛马。 “我会离开燕地,此生都不再踏入。”说完这句话,锦岁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顾长萧就那样靠墙站着,看了她一夜。 好像要将她的模样刻在眼睛里,印在灵魂中一样。 锦岁素来想得开,更何况她总觉得自己这一世是赚来的,用了原主那个可怜小姑娘的身体,担起照顾好她家人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的。 当戾王这段时间是很有意思,就当是演了一部戏吧,现在确实该杀青了。 她后半夜还真睡的很香,鸡鸣三次她才醒,才坐起来就看到顾长萧开门疾步冲了出去。 她习惯性地想打招呼,猛地想到昨天的事,伸出的手又放下。 起床后她先进了一趟空间,拿了一大包能量棒,这是专送给黑虎的。 那个憨货,不知道她走后会不会跟顾长萧生嫌隙?希望寒星能看顾着点。 在空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样适合当新婚礼物的,最后拿了两个保温杯,又从银箱里拿了根金条。 黑虎和白姑娘的婚礼她是没法参加了,就当是提前送的结婚礼物。 她想想把银箱里的金银九成箱子放进空间,只留一成,又装了大半箱能量棒和各处常用药,到时候给阿爷放着。 她没有出去吃早饭,因为她很清楚,只要出了这个门,黑虎、寒星他们肯定又会来说什么。 她现在实在不想重复着那些话,也不想强颜欢笑,干脆不见人。 直到听到锦安的声音:“哥,你起来了吗?” “早起来了,进来吧!” 锦岁开门一看,阿爷已经赶着马车等在外面。 她把银箱扛着,让锦安把她的衣裳包袱提着,其实更多常用的东西她已经放在了空间里,还放了一千块煤。 只是样子还是要做的嘛。 锦安小小年纪也是一脸愁容,锦岁伸手捏捏他的脸:“干嘛苦着脸?不想跟哥哥一起旅行啊?” 锦安忙摇头,低声道了句:“顾大哥怎么那样?” 锦岁轻叹一声:“大人都这样!你长大就懂了。” 锦安猛地抬头看她,认真地说:“我长大才不会这样!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也不会伤害朋友。” 锦岁失笑:“好,我帮你记着。” 锦安眼眶都红了,他是替姐姐委屈,也是替自己委屈。我和爷爷都把顾大哥当成亲人对待,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说好了一起在边城,他却要撵我们走。 比起消沉的姐弟俩,凌爷爷兴致高昂,笑呵呵地把东西搬进马车,指着驾车位置的厚垫子,和包着腿的毯子道: “瞧,下雪驾车也不冷。阿爷特地买的大马车,你和锦安在车里烧茶都成。” 锦岁伸头一看,马车外表朴素老旧,但里面却很宽敞干净,车壁还拿兽皮钉了一层防寒,明显是阿爷昨晚连夜钉的。 锦岁不同意阿爷驾车:“咱们请个车夫花不了多少钱,您怎么能自己驾车呢?” 凌爷爷笑道:“阿爷我驾车技术可好了,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当过马车夫的!” 他偏头跟锦岁耳语道:“离了燕地再请,谁知道请的人可不可靠?” 锦岁明白阿爷的考量,她当戾王期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这下知道她是假戾王,一个小道士而已,谁知道仇人会不会安排人为难他们。 万一请的人是细作怎么办?不如祖孙三人加快离开。 锦岁认同了:“我也会驾车,我和阿爷换着驾。” 凌爷爷笑问:“想好去哪了吗?” 锦岁点头:“长安暂时不能去,怎么着也要等上几年,等锦安大些,真假戾王的事成了戏文传说,没人关注咱们,再去才行。” “我喜欢暖和的地方,去江南吧!那里书院也多,锦安读书方便。我们买个山庄,阿爷种田养鱼,我行医治病,锦安读书科考。好不好?” 阿爷被她说的红光满面,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当然,锦岁知道他是装的,比起来江南的小桥流水,阿爷更想带领流民在粗犷的边城开荒。 锦安苦着脸,感觉不管去哪自己都逃不过读书的命。 更让锦岁心喜的是,凌爷爷拿了个路引出来,正是江南一个无名小镇的: “这是个行脚商人的,一路从江南到洛城,恰巧也是祖孙三人,染了瘟疫没银子治,被困在城郊。” “我拿二两银子,跟他买了这张路引。” 锦岁佩服道:“阿爷果然周到,我完全忘了这一茬。” 阿爷抚须笑道:“我想着用不上最好,万一要用的时候没有才抓瞎,有备无患嘛。” 祖孙三人严格上来说,有两个是逃犯。若问顾长萧要合法身份,有风险会让他查出三人的真实身份,并且新身份也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现在两人的关系来说,锦岁是一点也不想跟他有牵连。 若找燕十一之流,自然也能办到新身份,可同样的理由,锦岁不想让边城认识的旧人知道她的去处。 她刚从舅舅家逃出来时,就因路引遇到麻烦。 到现在竟然完全忘了路引这码事,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阿爷不愧是老江湖。 第120章 离开 看着马车里一应俱全的物资,锦岁脑海中闪过那首歌:“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她自嘲一笑,最起码我的行囊不是空的。我还有阿爷和锦安,还有一段精彩的回忆。 除去某个人之外,我在边城的经历足够一辈子来回味。 等我老去的时候,跟孙女讲这段经历,假扮戾王,刺了将军一刀,带边卒围城讨饷,火烧鞑子同时烧了一座城,剿匪灭贼杀郑芸…… 她一定以为我在讲戏文吧? 这么想着,昨夜的万般离愁、愤怒,皆化为对未来的向往。 锦岁最大的优点就是擅自洽,虎猛面前无沟壑嘛,眼前这点事对我们那么长的人生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本来不想提前去马球场的,她不想面对黑羽营将士的目光,但现在她决定过去。 她要堂堂正正地离开,而不是像做错事的贼,偷偷摸摸地走。 毕竟,她这个假戾王做的还算合格,除了烈士陵园里躺的那些英雄,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笑对阿爷和锦安道:“马球赛场那边人多眼杂,等王爷公布的时候,势必会引起骚动,阿爷您带着锦安到城门口等着。” “等事情一结束,我就直奔城门口,咱们祖孙三个就此海阔天空。” 凌爷爷抚须笑道:“海阔天空,这个词好。岁岁有这般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好,阿爷和锦安在城门口等你。” 他也想趁这点时间,把中原杂烩食肆安顿好,昨晚太过仓促,很多事没交待清楚。 锦岁回房写了几封信,是给寒星、黑虎和程榆的,数给程榆的信最长,还有一些要交待陈芸娘的话也写了进去。 待骑上自己的大黑马来到马球赛场,此时正在比第二场,好巧不巧,还是燕云队对金子林的队伍。 毫无悬念,燕云队怕黑羽队,却又能藐视其他三十支队伍,毕竟是经过燕九训练的。 她来时正好赶到燕十一进球,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买燕云队赢的人齐齐欢呼,买金子林队赢的人则沉默不语。 因为买金子林队赢的差不多都是蔚州来的,得给金家面子啊,万一金公子输了球朝他们发火怎么办? 本来燕十一没看到锦岁,还挺像个队长的模样的,在马背上潇洒自在,气度不凡。 结果一看到锦岁,先是本能地得意挥手,猛地想到两人上次的谈话,没想到戾王你口味这么独特,竟然看上了本公子! 燕十一瞬间看锦岁的眼神带上了别扭,幸好这一场已近尾声,要不然在锦岁的注视下,燕十一铁定输球。 锦岁看到寒星和程榆都在顾长萧身边,三人自然看到她来了,却都没有要找她交谈的意思。 这一刻,要说不寒心是不可能的,好像生吞了颗酸话梅,心底酸酸的堵堵的,甚至觉得四面八方人的目光,都还着审视和鄙夷。 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锦岁强压着心头涌上的千般情绪,重复着她告诉锦安的那句话,大人的世界就这样。 同时又安慰自己,你之前不是一直担心,害怕因为自己,让黑羽营和顾长萧有嫌隙吗? 现在好了,寒星和程榆都想通了,有他俩带头,相信黑羽营会对顾长萧忠心不二,你也能放心离开了。 很快,第二场比赛结束了,毫不意外,燕云队赢了。 燕十一接受队友们的欢呼,因为一时不想面对戾王,本打算立即离场,结果却被黑羽营将士通知,暂时不要离场。 三场比赛后,王爷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燕十一笑问:“跟球赛相关的事?” 那将士怔了一下,勉强点头。 燕十一得意大笑,彻底忘了和锦岁之间的尴尬,大步流星地过来攀谈:“可要我现在就将燕云队员的资料给你?” 锦岁:“给我干嘛?” “你不是要编边城球赛史吗?我燕云队势必要夺冠的!提前给你,让下面人准备着。” 锦岁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燕十一也很不爽:“那你不许我们走是为了啥?我还想去吃碗杂烩呢。” 锦岁沉声道:“急什么?比赛结束你就知道了。” 这时金子林也小跑了过来,锦岁以为他会和燕十一打起来,结果看到金子林笑的很开朗: “见过王爷,一直想找王爷说说话,苦无机会。” 锦岁回头看一眼顾长萧,见他丝毫没打算阻止或是解释啥,得,还是让自己演最后半个时辰的戾王吗? 她强笑道:“金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金子林笑道:“确实有事,当初我在王爷手里买的宝镜,突然不亮了,工匠也不会修。” 锦岁生怕他说要退货,忙道:“带来了吗?我帮你修。” 金子林忙朝部下挥手,很快就抬来一个极精致的檀木箱,打开里面是厚厚的兽毛包着的化妆镜。 锦岁彻底明白买椟还珠的原因,这要是让她选,她也选箱子。 看到金子林用金线绣的衣裳有破损,不禁想到那天和阿爷锦安说,金家上场后到赛场捡金线的玩笑话。 比起低调的燕家,金家还真是高调示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她当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化妆镜里的电子扣出来装上新的。 抱着镜子进到帐篷,从空间给他拿了个新的,想想又拿两包电子。 一包给金子林,一包给燕十一,认真教他俩更换电子的方式。 售后工作得做好,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她的第一桶金,一个是她敲了多次的狗大户。 叮嘱道:“实话跟你们说,就算能换新的最多也就用个一、两年,以后不会亮,只能当普通镜子用。” 金子林毫不在乎:“那也值了!多谢王爷。” “要不是我妹妹一直催,说开着灯更好上妆,我也不好意思来问王爷。” 燕十一却听出不对劲来,捏着小电子问:“这东西你没有了?” 我当然有,可拿出空间很快就会失效,我又不可能隔几个月给你们换一次。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敷衍地道:“一会球赛结束你就知道了。” 金子林开开心心地离开,燕十一却不肯走,小声道: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呢?你是不是有啥麻烦?” “你要有麻烦,跟我……哥说,在燕地还没有我哥解决不了的事。” 锦岁本来想嘲讽他两句,从没见过拿自己家大哥卖人情,卖的这么丝滑的。 可想到燕九,她又提不起心了,微笑着对燕十一道:“你能帮我跟你哥带句话吗?” 燕十一夸张地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你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对我笑。” 锦岁无语地翻个白眼,燕十一忙道:“对对,这个凶狠的表情就对了。” 锦岁低头左右寻找,燕十一哈哈大笑:“这里可没有能打人的石头、棍子。” 锦岁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智障儿童计较:“跟你哥说,我很抱歉……” 一句话说出口,她又无言了。她应该跟燕九说什么?当季岁从这个世上消失的时候,燕九会怎么想呢? 呵呵,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了,燕九和顾长萧也没什么区别,一个有过交集的小道士消失,顶多唏嘘一声而已。 燕十一见她一句抱歉之后久久无言,顿时急了:“你跟我大哥抱歉啥?你做了啥对不起我大哥的事?” 锦岁实在没心情跟他在这说废话,摇摇头道:“算了,当我没说。” 燕十一还想再追问,这时队员来叫他,下一轮比赛开始了,看比赛更重要。 锦岁最后跟燕十一说的话是:“酒楼的菜蔬供应,一定要从边城采购啊!” 燕十一毫不在意地挥手道:“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嘛!” 大步跑回队伍中,大红的骑装在萧瑟的秋日里,显得那么耀眼,和他的妹妹一样,兄妹都适合穿这种亮色。 他丝毫没有察觉,这也许是他和锦岁最后一次说话。 锦岁原地站着,好像脚生了根一样,时间过的很快,第三轮比赛转眼打完,她明明眼睛都没移开过,却一点也不记得谁赢了。 李恒的目光一直像怒火一样在旁边烧着,却也不敢上前对她怎么样。 当裁判宣布比赛结果,全场欢呼之后,黑羽营敲起战鼓,示意有要事宣布,所有人不得离开赛场。 李恒率先上台,这件事由顾长萧或锦岁上台说,都显得像个草台班子,诚然边城本来就是个草台班子。 由他这个燕州牧来说,还有几分份量。 锦岁有种像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是鲜花和掌声,还是辱骂和唾弃。 她曾经想过很多遍,自己和顾长萧互换身份时,边城的将士会是什么反应? 她想像的都是美好的画面,她从戾王变成季校尉或季主薄,哪怕是变成季先生,在边城当个富家翁,她一样能和黑羽营的兄弟,能和这些熟人继续相处。 而不是像现在,她像个小人、小丑、笑话一样站在这里等待裁决。 “果然,先辈的经验都是对的,倒在路边的男人不能救!” 也许她和顾长萧之间的孽缘,就是从她和阿爷救下倒在芦苇荡里的他开始,就交缠在一起了。 今日之局面,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台上的李恒已经说完事情经过,跟顾长萧昨天说的一样,她是戾王的结义兄弟,替重伤的戾王来边城主持大局。 现场数千人,全都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长萧,再看向锦岁。 燕十一等人更是直接朝她这边跑来,她觉得四周的声音都成虚的了,根本听不清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寒星来到她身边,她不想去猜是为保护,还是为了防止她乱说什么让戾王名声受损。 她走到李恒身边,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笑意盈盈地朝众人挥手: “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以前骂过我的人不用担心,因为我就是个冒牌贸。” “真正的王爷雄才大略,心怀宽广,知人善任,大家不用像顾忌我这个泼皮一样,大可跟王爷合作,共同发展。”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江湖再见,大家可称我为‘小季道长’。” 她朝四周众人拱手,丝毫不顾忌众人镇惊的表情,她甚至听到金子林问燕十一: “假的吧!戾王又在玩什么花样?新排的戏文吗?” 她转身真诚地向顾长萧行礼:“参见戾王殿下!季某幸不辱命,边城还给您了。” 顾长萧走到她身边,想抬手扶她起来,她却先一步起身后退,轻轻地道了句:“再见,珍重!” 她只看了一眼顾长萧,他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开心,他的眼尾腥红,眼中布满血丝,一夜之间,整个人都憔悴了。 锦岁没去猜他的心情,转身离开,一支黑羽营的将士护送她走出马球场,否则她早被疯了似的人群包围住。 军号声再起,全场肃静,顾长萧在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离赛场很远的时候,她听到将士们的哽咽声,他们也是昨夜才知道这个消息。 反应不至于像黑虎那么大,可追随了多日的‘王爷’今日就要离开,又岂能无动于衷。 锦岁强笑道:“我这是功成身退,你们这样哭丧着脸,难道是我任务完成的不好?我扮的戾王不合格吗?” 众将士忙摇头:“不,王爷很好!” 锦岁正色道:“是小季道长,你们的王爷在里面呢。” 有人大胆地问:“小季道长,您不能留下来吗?” 锦岁只能敷衍:“我有新的任务嘛,放心,咱们都在王爷麾下,总有再见的一天。” 很快到了边城外,凌爷爷驾的马车早已等在那里。 锦岁跳下大黑马,将缰绳丢给其中一个将士:“好了,不用送了,就此别过。趁消息还没传开我得赶紧走,否则被百姓围住就脱不了身。” 年纪小的将士哭出声来:“季道长,我们舍不得你。” 锦岁同样眼眶湿润,强笑道:“是舍不得我的黑糖吧!过几天传旨内侍来了,你们人人都得封赏。别感情用事误了前程。” 她潇洒地挥挥手,大步跳上马车,头伸出窗外:“回去吧!都保重啊!” 凌爷爷‘驾’的一声,马车驶向远方。 第121章 边城是什么样的? 锦岁看到在旁边躲着的流民,都冲了出来,朝马车的方向磕头。 这是拜别凌爷爷的,有些感情,不是权力和财富能俘虏的。 当看不到将士的身影时,锦岁坐回车里,死死握着拳头,仰头看着车顶。 锦安什么也没说,默默上前,像个大人一样抱着她的头,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背。 很快锦岁就感觉到有泪滴在自己脸上、手背。她看向弟弟,只见锦安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 她强笑道:“这么舍不得走吗?” 锦安摇头:“我是替姐姐哭,我知道你心里很想哭。” 锦岁眼眶也湿了:“傻小子,哭还能替啊?” 锦岁用力抱一下弟弟,故意逗他道:“最起码有一点好。” 锦安哽咽着问:“什么?” “以后你能叫我姐姐了,王爷哥,难听死了。” 锦安破涕为笑,鼻涕笑成一个大泡泡。 凌爷爷听到车厢里的笑声,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自家孙女大变样,但他觉得有一点还是跟他很像。 那就是,身体上的折磨和痛苦,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好了伤疤忘了痛。 可心里受的伤,则是极难治愈。像在心口扎了根刺,即便过了几十年,只要想起来,还是会隐隐作痛。 岁岁也许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伤心。 老道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皇家的人是如此无情! 唉,希望这一路南下,我这个阿爷能帮岁岁走出阴霾,等到江南时,她又变回那个积极向上,不畏万难的姑娘。 这么想着,凌爷爷喊‘驾’的声音更大了。趁消息没传开,必须尽快离开燕地。 孙女做假戾王这期间,可得罪了不少士族啊!不论何时,落井下石的人都不少。 特别是郑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派人来找事,凭祖孙三个老的老小的小,还真没法逃脱。 凌爷爷驾车飞驰,车厢里锦岁正在抓紧时间教锦安用手弩: “就这样握紧了,扳下面这个扣。这个孔是放麻醉针的,不伤人,只会让人晕倒。 这个粗孔放的就是鱼油火器,射出去就爆炸起火,姐姐烧边城用的就是这个。” 锦安的脸都白了:“那这么放在车厢安全吗?” 锦岁笑道:“放心,这箱子是特制的,你看,一点也不晃荡,安全的很。” 锦安觉得更可怕的是:“可是姐,你为什么让我现在学这个?离开边城也不会遇到鞑子。” 锦岁揉揉他的小脑瓜子: “又不是只有鞑子是坏人,你忘了咱们遇到的山匪啊!还有狼群虎豹,阿爷年纪大了,姐姐一个女孩子,我们都得你来保护呢!” “不想学,还是不敢杀人?” 锦安立即道:“我想学,也敢杀人!谁敢伤害姐姐和阿爷,我一定杀了他!” 锦岁鼓励地道:“好!就是要有这个气势,才能学什么都成功。 你先拿木箭练习手弩,麻醉针和鱼油我收起来。” 她自己则拿着燕地舆图在旁边看,手弩她已经练的很熟了,这算是她为自己量身订做的武器,比弓箭轻且更易瞄准,还能一弩多发。 锦安在旁边练着练着,突然冒出一句:“要是黑虎哥跟咱们一起走就好了。” 锦岁心口钝痛,她相信只要自己提出这个要求,黑虎肯定愿意跟她走。可她怎么能那么自私! “朝廷的圣旨一到,你黑虎哥就是七品校尉。跟着我们他只能做护卫和车夫,有什么前程?”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给我练半个时辰射弩,再和姐姐一起读书。” 锦安顿时不敢再说话,他是亲眼看到姐姐训练黑羽营新兵的,那时候的姐姐意气风发,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那个马背上人是他家阿姐。 现在姐姐能训的人只有他了,看来还没到江南,我就要开始读书了。 锦安欲哭无泪,可他没想退缩,他只恨自己长的太慢,要是他再大几岁,一定不让姐姐受这么大的委屈。 路上几乎没怎么停,顶多马累了跑慢一点。锦岁中途接替阿爷驾车,阿爷躺进车厢就发出呼噜声。 老人家太累了,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把跟他从山里出来的流民都安置了一番。 风虽然还没有像刀子一样,但吹到脸上也是生痛。 锦岁觉得她的眼睛发烫,戴着阿爷的厚帽子,把帽沿下拉,再把脖子上的围巾上提,又把实验室的护目镜戴上,这才好受点。 天黑的太早,出了边城也没路灯,马提灯那点光,根本不敢走夜路。 已经到了燕州郊外,锦岁不担心别人,就怕郑芸追上来找茬,再就是燕九追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九,那感觉就像,你才拒绝了一个高薪挖你墙角的大老板,结果再次见面你在天桥乞讨。 不说大老板笑不笑你,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啊! 幸运的是,锦岁发现往来边城的马车挺多的,她的车辙印很快就被覆盖了。 不敢去找驿站之类的地方过夜,想找个遮风的小树林,祖孙三人在车厢里挤一夜也暖和。 却看到小树林里已经燃起了数个篝火堆,有好几十人聚在这里过夜。 扫一看便知,都是平民百姓,有人挑货郎,一看到新人加入,立即将自己的货物拉到身边,警惕地看着锦岁。 还有一家几口的,有老有小,最小的孩子才三、四岁,好奇地打量着锦岁。呃,主要是看她牵的马。 被她母亲一把抱过去,生怕冲撞了‘贵人’。在百姓眼中,有一匹高头大马拉车的就是贵人。 锦岁唤醒凌爷爷,跟普通人沟通阿爷最擅长,并且她担心有人认出自己。 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先把车拉到空地处,再解马去喂水喂草料。 这是匹从战场上退下的黄骠马,脚受了伤,不能上战场但当拉车马算是委屈它了。 锦岁往大黄的水里倒了瓶葡萄糖,补补能量。 草料也多抓了几把好豆料,小声安慰道:“等咱们离开燕地,就让你慢慢走。” 阿爷在车厢里伸个懒腰下车,很有东北老乡的风范,自来熟地笑问: “哎呀,老夫还担心晚上就咱祖孙三个,遇到狼咋个办?没想到有这么多乡亲在啊!” 凌爷爷已经脱了道袍,祖孙三个商量好的,不再以道士的身份赶路,因为那样太显眼了。 阿爷这样一问,立即有年长的接话:“驿站我们这样的人家住不起,只能露宿荒野。老爷咋不住驿站?” 凌爷爷嘿一声,跑到人家篝火堆上烤火:“我算啥老爷!一天两顿干的都吃不起。 这车和马都是租的,哪里有钱住驿站哦!” 这话让众人感同身受,见车上没有大人,只有一个少年和孩子,都放松警惕,聊了起来。 锦岁一边听着阿爷那里的动静,一边和锦安升火。一个妇人还好心送了一团引火的枯草,锦岁当然不敢拿煤炉出来用。 就近拾了些柴,把吊锅架上,准备煮个简单的晚餐。 归功于阿爷准备的充足,他把杂烩食肆的底料装了一锅,如今天冷,虽然没上冻,但吃个三天是没问题的。 舀一勺加水一熬就是个简单的汤,再把大饼复烤一下,往汤锅里一泡,妥妥的中原美味。 祖孙三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都吃过苦,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也不难。 包括小锦安,对这个晚餐也很满意。 不过锦岁悄悄给锦安加了餐,孩子长身体,赶路又累,得吃吃,在车厢里让他啃了两块熟牛肉。 外面人太多,得低调,吃饼喝汤已经比那些啃干粮的百姓要强太多,你再吃肉就太引人瞩目了。 汤锅沸腾后,锦岁先盛了一碗让锦安送给那个赠他们干草的妇人,以示答谢,她带着两个孩子的。 阿爷坐回锅前,已经把几十人的信息打听的差不多,他别有深意地看一眼锦岁,眼神中有骄傲,还有心疼,低声道: “都是去边城的。” 锦安诧异地问:“去边城做什么?” 凌爷爷笑呵呵地说:“燕地十六州都传遍了,戾王照抚流民,边城缺人手,能找到活干。就算找不到,王爷也不会让他们饿死冻死。” “都是在家乡活不下去的,有的田被士族占了,有变卖家产交了秋税,有的秋税交不上,男人被拖去服徭役,女人只能带着孩子外出谋生。” “都是苦命人啊!比流民强不了多少。听说边城穷人有活路,都往边城跑来了。” 锦安也骄傲起来,都是我姐姐的功劳! 转念想到三人目前的困境,他又笑不出来了。小声问锦岁:“姐,咱们走了,王爷还会对百姓好吗?” 锦岁冷漠地道:“那是他的边城,他的百姓,谁知道呢!吃饭,已经不关咱们的事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去看这些百姓,想着那个妇人能安排到哪里,那一家子瞧着强壮,可以去干盐田的活。 那个老人瞧手上的茧子就是工匠,工匠边城最稀缺了,希望程榆问清楚一点,别因为年纪大就不要…… 赶紧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清醒一点,已经不关你的事了!你有闲心操心这些,不如想一想前路! 许是因为他们的食物太香,也可能是刚才凌爷爷的聊天大法起了效,有人高声问道:“老仗,你们去过边城吗?” 凌爷爷扫一眼锦岁,笑道:“没去过,我们是燕郊人。” 有人又问:“那应该听说过吧!戾王真招收百姓,给他干活管饭还给钱?”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边城是什么样的?” “流民上户籍还给分田?” “没有士族抢占良田好地?” “边城是边关兵多,兵爷不会乱打人吧?” “听说之前郑家要平民女殉葬,戾王硬是把人救下来,还把郑家家主的头给砍了呢!” 锦岁赶忙解释:“砍的是郑家代家主,也不单因为他要平民殉葬,他还跟山贼马匪勾结,抢掠百姓。” 众人先是一愣,你爷爷不是说不清楚吗?但马上反应过来,围的更近了: “听说很多人都瞧见了,戾王长的像天神一样俊,又威猛霸气,当着朝廷钦差的面,把郑家主一刀给砍了。” “活该啊!这些士族大家称霸燕地百年,也该有人来治治他们了。” “听说戾王火烧一万鞑子,把整个城都给烧了!如今旧城还是一片焦土,还能闻到血腥味呢!” 锦岁:……牛皮是怎么吹出去的?统共也就一千多鞑子,还一万,一万鞑子铁骑能把燕地荡平了。 朝廷的封赏圣旨一直没来,该不会就因为有人吹牛吹过头了吧? “我听说边城有从西域弄来的粮种,寒冬腊月也能种,种的那粮食就不挨饿了。” “我听说给王爷干活,一天管两顿饭,还有肉吃呢!” 一听‘肉’,连小家伙也大胆询问:“肉肉,天天有肉肉吃吗?娘亲,我们快点去边城吧!” 那妇人看着正抱着碗舔的小儿子,歉意地对锦岁笑笑,表示自己会把碗洗干净。 又拉过询问的大儿子,担忧地道:“哪能天天吃肉哦!也不知道像娘这样的能不能找到营生?” 凌爷爷忙说:“找得到!集市上摆摊的妇人姑娘多的是,你去了先到流民营登记,有户籍的要迁户,没户籍的先干官府发的任务赚工分,然后再落户。 像你这样带两孩子的,会给你多两份补贴的。” 大家一听这老仗开始说不知道,后面又是略懂,现在竟然连边城怎么落户都一清二楚了。 纷纷挤过来询问,锦岁又怕阿爷说漏了嘴,又同情这些百姓,只能紧张地在旁边听着,准备随时提醒阿爷。 扭头看到锦安悄悄挑碗里的饼给那个舔碗的小孩子,她又是心一软。 不知为何,被顾长萧弄出来的满腹愁绪,在这些百姓七嘴八舌的询问中,在看到他们对边城的向往中。 锦岁只觉心里好受多了,我在边城所做的一切,也许对顾长萧来说没有意义,也许不能留传下来什么,可对底层百姓来说,边城却成了他们心中的灯塔所在。 自己做的努力,会用另一种方式,润物细无声地,洒向这片天地。 这么想着,她的眼神渐至温柔,嘴角微扬。 凌爷爷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我的岁岁啊!你总说我和锦安太过心软,其实最心软的人就是你啊! 第122章 遇狼 饭后阿爷让锦岁和锦安先睡,说自己已经睡了一觉还不困,煮了一壶浓茶,和同样不准备睡觉的人一起喝茶,低声聊天。 锦岁知道阿爷是要守夜,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抓紧时间睡一觉好来接替阿爷。 锦安也明白,忙说:“姐你只管睡,下半夜我起来看马车。” 锦岁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看马车,到时候连你和马车一起被人带走怎么办? 快睡觉!小孩子睡不好会长不高的。” 车厢里的东西都被收拾到一角,棉被勉强能铺开,姐弟俩躺上去还算宽敞,锦安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尽可能地离姐姐远点。 姐姐可是女孩子,不能挨着姐姐睡。 结果被锦岁拦腰一抱:“你不嫌冷啊!挤挤更暖和。” 锦安蜷缩着一动不动,闻到姐姐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娘亲,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抱着睡觉了。 眼眶有点湿,生怕姐姐发现笑话他。白天赶路太累,小家伙没一会就睡着了。 锦岁听着怀里弟弟均匀的呼吸声,又凝神听到外面阿爷喝茶的声音。脑子里跑马一样控制不住地想着各种事。 边城、顾长萧、江南、凌父的案子、未来怎么走,等等事搅成一团麻花,撑的她脑子涨涨的痛,就是无法熟睡,总是半梦半醒的,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突然,她清晰地听到一阵低沉的咆哮声,脑子中的某根弦骤然一紧,她猛地坐起,怀里的锦安滚到旁边,睡的酣熟。 锦岁忙给弟弟盖好被子,拿着手弩装了一个麻醉针,一个鱼油火器,跳下马车。 只见阿爷和一群男子皆手持武器,可惜武器不像样,有的是棍子,有的是石头。 原本熟睡的人群纷纷醒来,孩子被母亲捂着嘴巴,纷纷往锦岁的马车旁边退。 人们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想找个遮挡物,而这片树林唯一算遮挡物的就是马车了。 “阿爷,是什么东西?” 凌爷爷扶正帽子,死盯着树林外的黑暗处:“狼群,真够狡猾的,我喝茶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东西,它们硬是熬到夜深人静才出来。” 一人心有余悸地道:“睡在林子外围的,差点就被拖走。幸好老丈反应快,喊醒了我们。” 狼群的低吼断断续续地传来,人狼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大家都在往篝火堆里添柴,希望火势大些能吓走狼。 狼群一直在林子外面转悠,同样不敢冲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的呼吸声都快被寒夜的风冻的凝固,锦岁举着手弩的手臂也麻了,眼下不是她逞勇的时候。 她不能去打狼,留下阿爷和锦安也不安全,就看人和狼谁先熬不住。 就在这时,树林外突然变得很是安静,安静到诡异,寒风一吹,让人头发皮麻。 接着便是一只狼痛苦的低呜声,淡淡的血腥味被风吹来,狼王一声狼啸,树林外传来狼群飞奔的声音,是往远方飞奔。 树林里的紧张气氛消失,飞鸟和小兽的动静传来,锦岁举着火把道:“狼群已经走了,来几个人随我去看看。” 凌爷爷很默契地爬上马车守着锦安,锦岁一手火把一手弩,带着十几个提着木棍青壮来到树林深处。 一头狼全身是血,脖子插着一根树枝,捅穿了大动脉,血都快放干了。 锦岁让人把狼尸抬进树林,其他人也说不出原因,反正就是不由自主地听眼前这个少年的话。 她和她爷爷,身上好像天生有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狼群已经跑了。” 她在猜测这只狼的死因,结果众人自己给出结论:“真是土地公公保佑啊!竟然让这只狼自己捅到树枝上捅死了!” 锦岁:……什么树枝能自己捅穿狼皮,还刚好捅到大动脉上? 她看一眼阿爷,见阿爷朝她微微摇头,便什么也没再提。 众人商议着煮狼肉吃,这样的寒夜,熬一锅肉汤不光驱寒,还将刚才的恐惧给驱散。 好笑的是,这种事他们也能往戾王身上扯: “怪不得都说边城是个好地方,瞧,边城的狼都不敢吃人了!” “肯定是戾王的震慑。” “哈哈,我都大半年没尝过肉味,这还没到边城就有狼肉吃!” 众人越说越高兴,几个孩子也没了睡意,期待地等着一会分肉吃。 他们把狼皮剥了和两颗狼牙一起,非要送给凌爷爷。凌爷爷笑说自己啥也没做,狼也不是他打的,他 不能要。 不如拿到边城卖了,大家分钱。 那些睡在外围的人忙说:“要不是老丈喊我们,我们早被狼叼走了。我们也没啥能报答您的,这狼皮一定要收着!” 凌爷爷没办法,只好把狼皮卷卷收在车厢顶上,准备有空再硝制了。 那边锅已经架起来熬狼肉,锦岁悄悄拿了一包盐给凌爷爷,让他加到肉汤里,自己则回到车厢继续睡觉。 她回想着那只狼的死状,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一时不知说气愤还是心寒,继而自嘲一笑: “你都被撵出边城,还想着他会念旧情吗?遇到什么事都有可能,不要慌,锦安和爷爷还需要你保护呢!” 锦岁睁眼看车顶一直到天微亮,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形。 天微亮能赶路,凌爷爷上车睡觉,锦岁驾车继续往南。有了一夜打狼的交情,醒来的人都挥手送他们。 炖狼肉的大锅依旧冒着袅烟,晨雾薄起,视野受限,马车很快消失在官道上,好像驶进了画布之中。 一夜之交的路人,各自踏上自己的旅途,奔向命运选择的桃源乡。 锦安睡醒了,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没打扰阿爷。穿好厚衣裳,戴着歪歪斜斜的帽子爬到锦岁旁边,歉意地道:“姐,我睡过头了。” 锦岁失笑:“幸好你没醒,不然要吓的半夜睡不着。” 听锦岁说昨夜遇狼的事,锦安很是后悔自己没醒,叮嘱锦岁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喊醒他。 等薄雾渐消,视野明朗,锦岁将马车停下,拿着阿爷特地为她准备的席子去树林方便。 凌爷爷心细如发,担心孙女路上不方便,将一张旧席子前面穿了两根绳子,只要往两颗树中间一卷,绳子一系,就是个临时厕所。 锦岁系好绳子就进入空间,洗漱方便,换内衣裤,又烧开水泡两碗麦片,煮几个鸡蛋,拿几块能量棒,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餐。 扛着席子提着早餐回到车上,锦安啥也没问,给啥吃啥。 这是阿爷早就再三叮嘱过他的,在路上你姐拿吃的,不许问从哪来的?只管吃就行了! 黑虎哥也曾叮嘱过他,绝对不能问,一问王爷就不给了。 阿爷一觉睡到快中午,停车煮了一锅杂烩汤加面饼,三人吃过之后,阿爷让锦岁去睡觉,他继续驾车。 就这样跑了三天,终于跑出了燕州地界。 不管是郑家还是燕家,都没有派人追来。三人这才放心,接下来的路途依旧很赶,只有彻底离开燕地,才能慢悠悠地走。 杂烩吃完后,刚巧路过一小镇,凌爷爷提议进镇,买些新鲜菜蔬和肉,他继续炖一锅杂烩备着。 锦岁欣然同意,镇子很热闹,街道太窄,马车进不去。 锦岁留在马车上看行李,阿爷牵着锦安进镇买东西。 约摸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的厚厚棉衣的农家女子走近马车,笑着向锦岁问路。 突然她脚下一崴,跌在马车前,捂脸哭了起来。 锦岁忙下车扶她上车,简单上了药后,女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很快凌爷爷牵着锦安回来,戴着奇怪眼罩、大宽边帽子和围巾的小季道长从车厢里出来,继续驾车南下。 又是太平的两天,只是不知为何,小季道长要么在驾车,要么进车厢休息,很少露面。 这一夜很幸运,路过一间土地庙,还挺大的,三间正庙,修着极宽的门廊,马车和马匹都能放得下。 三人进庙里点火煮饭休息,无人察觉的黑暗中,一个少年抱着双臂,打着吹欠盯着破庙。 少年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却不知,在离破庙十几里的驿站,一个少女穿着农家旧袄,戴着宽边兽皮帽,将自己的脸包住,要了一张十文的大通铺,这也是驿站里最便宜的床铺。 少女丝毫没引人瞩目,跟往来的过路客一样,低调、贫穷、胆怯,不敢跟驿卒说话,低着头抱着自己简单的行囊,蜷缩在大通铺上。 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少女睁双开眼,但凡有过去的边城的人持灯一看,一定会诧异,这个姑娘竟然跟戾王长的极像! 没错,此时躺在驿站的少女才是真正的锦岁。 这就是她和凌爷爷的计划,那天在小镇上凌爷爷带锦安去买东西,实则是去找一个跟她身形差不多的男子假扮她。 这男子只要会驾车就行,另外就是打扮成女子靠近马车。 只要给的银子够多,小镇的少年郎非常愿意接 这个活。 凌爷爷没时间细挑,选中车夫的儿子,给了三两银子的定金,另外七两银子则等事情办完后,给车夫儿子拿回来。 说好只用他三天,十两银子,相当于车夫一年的收入,父子俩立即就同意了。 今晚是第三夜,明天那车夫儿子就会露脸,暗中跟着他们的人一看,这根本不是假戾王。 要么会选择出面询问,要么是暗中查找,不管选择哪一种,凌爷爷都有法子应对。 而真正的锦岁则恢复女装,悄悄跟在凌爷爷身后,谁也不会相信戾王是个女人。 等锦岁另置办一辆马车,让凌爷爷弃了那辆旧马车,就能彻底甩开跟踪的人。 这个计划很粗糙,但锦岁临时起意,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在那一夜看到灰狼的尸体时,锦岁确定有人暗中跟着他们。 她没去深究,这人是来保护他们顺利离开燕地的,还是打算灭口,亦或是把他们的行踪牢牢掌控着。 不管是哪一种,是保护我不需要,是掌控行踪我无法忍受,若是灭口,呵呵,那就刀剑相戈,谁怕谁啊! 她不能跟得太近,否则必会被察觉。也不能离太远,否则很容易掉队。 和凌爷爷再三确定好行程,今夜就如两人所料,她住驿站,凌爷爷住进相隔不远的土地庙。 明天一早,小季道长一现身,暗中跟踪的人势必惊掉下巴。 黑暗中,锦岁笑了。 只是锦安和阿爷这两天吃不到她的特别早餐,不知道有没有想她? 就在她渐渐入睡之际,浑然不知事情的发展远比她预料的还要复杂。 土地庙中,冷风从破旧的窗户灌进来,凌爷爷怕吹到锦安,拿车上的旧席子遮挡。 又把兽皮毯子拿下来给锦安铺成床,那车夫儿子看的心生羡慕: “季爷您对孙子真好。” 凌爷爷笑呵呵地说:“奔波大半辈子,我就剩这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岂能不对他们好。” 少年人好奇心重,胆子又大,忍不住道: “您让我扮姑娘上车,把车上的孙女换下来。幸好我捂着脸,要不就丢脸了。” 凌爷爷诧异:“这话怎么说?” 车夫儿子拍着大腿道:“您哪孙女也太好看了!我在燕地就没见过这么好看水灵的姑娘! 我扮姑娘就是个丑八怪,这咋换?但凡有人多看一眼,就露馅了。” 凌爷爷笑了起来,孙女扮了这么久的戾王,骂她啥的都有,什么泼皮、泼猴转世、野蛮无礼…… 他每次听到都在心里分辨,我孙女漂亮着呢!你们这些俗人知道啥? 这会听车夫儿子毫不吝啬地夸奖,凌爷爷自然高兴。 “哪个季爷,您孙女什么时候追上咱们?您要不要雇我当车夫?我把你们送到江南去。” 凌爷爷瞟他一眼,小子,你的心眼都写在脸上了! 不就是想借机跟我家岁岁搭话吗?想得美! 凌爷爷将烤好的馍块递给他,试图堵住他的嘴:“依约天亮后你大大方方地走出这个土地庙,直接回家。” “你爹还等你带银子回去呢!老夫不用你做车夫。” 说完凌爷爷又暗带警告地提醒:“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车夫儿子忙道:“知道知道,不能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有人问就说我是搭车客,根本不知道你大孙子去了哪。” “季爷您都说八百遍了,我和我爹都记得清清的。” 凌爷爷轻叹一声:“这也是为你们好。”唉,希望事情如岁岁计划一样顺利。 看着大口嚼着馍声的少年,凌爷爷心有不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卷进什么事的事件当中,只觉得三天挣了十两银子,非常高兴和自豪。 “还没问呢,你大名叫什么?” 车夫儿子呵呵一笑,粗糙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黑红黑红的: “我叫路明,季爷叫我小路就行了。” 第123章 生死不明(求月票) 凌爷爷和路明都没察觉,一群黑衣人已经靠近了土地庙。 廊下裹紧兽皮外衣,靠在草垛上面睡觉的少年率先惊醒,看着持刀接近的十几个黑衣人很是不解。 是谁? 但很快他就释然了,不管是谁,想动小季道长,杀了就是。 少年错估了黑衣人的功夫,他一人虽然杀了几个,可土地庙的门还是被撞开了。 …… 锦岁在鸡初鸣时便起来了,大通铺上挤满了男女老少,汗臭味、脚臭味,还有人带的干粮酸菜捂出来的馊味,混在一起,小小的房间简直像生化武器实验室。 要不是怕引人瞩目,她肯定是出高价要个单间的。 离开前她进了一趟空间,洗漱之后饱餐一顿,又在旧棉袄里面加了两件暖和的夹衣,从头包到脚这才走出驿站。 整个驿站静悄悄的,只有门口的灯笼有点光芒,后院传来公鸡和马匹的声音,空气很凉,地面结了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院中的杨树挂满霜冻,像开了满树的晶莹冰花,在晨光中发出莹润的光芒。 好冷啊! 锦岁深吸一口气,冷气直入肺腑,让人打个寒颤的同时,头脑也更清醒了。 她沿着官道慢慢走,估摸着时间,自己走到土地庙时天应该大亮了,那个车夫少年也把暗中的人给引走了。 边城的人只知假戾王是个小道士,可无人知晓那小道士是个女子。 她这一身打扮,绝对不会引人怀疑。等到了镇上,她买一辆新马车,悄悄把阿爷和锦安也转移过来,就彻底摆脱那些人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无意路过土地庙门口,看着那个车夫少年冲出来,若是能看到暗中跟踪他们的人就更好了,看不到也无妨。 行走间晨光微熹,路上已经有勤快的村民开始拾粪。这条官道以前往来的车不多,自从边城热闹起来,往来的商客多了,驴、马自然也多了起来。 有心细的车夫会自带粪袋,也有嫌粪袋臭,一路带着嫌弃,直接让驴、车拉在路上,这就成了秋冬农闲村民争抢之物。 一天多拾一筐粪,来年春天肥了地,秋天就能多收一斗粮。 本来只有鸡鸣鸟叫的晨间官道,突然响起了吆喝声,路边拾粪的村民,田间挖田堤的村民,匆匆朝一个方向跑去。 隐隐听到他们的议论声:“真吓人啊!狼咬的吗?” “你没看到那是刀剑啊!山贼马匪起内哄吧?” “报官了没?赶紧报官啊!” “世道不太平啊!离镇子这么近,山匪都敢来杀人。” …… 没来由地锦岁心跳加速,第六感告诉她,这事必跟自己有关。 阿爷、锦安! 她飞奔了起来,还没到土地庙,就闻到血腥味,等挤开看热闹的人群。 看到土地庙中的一幕,她只觉魂飞魄散手脚发抖,院中躺着五个持刀的黑衣人尸体,血流遍地,已经被冻住,结成血色的冰花。 大黄马不见了,但马车翻倒在院中,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再往土地庙里面看,血泊中躺着一个人。 锦岁哪里还顾得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冲着进去。路人忙拉她:“小姑娘,你别自个进去啊!等官差来。” 锦岁哪里肯听,冲进庙里才看清地上躺的人,被一刀捅入腹部,早已咽气。 正是那个车夫少年。 他一双眼睛大睁,死不瞑目。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差事,会让自己命丧半途。 锦岁上前盖上了他的眼睛,默默地道了句:“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太大意,太自私,太自以为是了。 明明知道南下之路会不太平,明明知道身后不知是敌是友在跟踪,你却让一个普通人扮成你。 如今他替你死了,你要如何偿还这笔债? 没时间忧思,锦岁快速在屋里打量一遍,破窗上的草帘是阿爷钉的,地上的兽皮毯子被火烧了个洞,还染了血污,这应该是锦安盖着的。 看着车夫少年的尸体,锦安心狂跳,阿爷和锦安,千万不要有事啊! 被人抓走了吗?还是逃走了? 锦岁再看那些黑衣人的尸体,都是剑伤,其中两人还是一剑毙命。屋里的少年是刀伤,来自黑衣人的武器。 又是谁杀了黑衣人?这两波人哪一个是跟踪他们的? 她海脑中浮现顾长萧的脸,但她很快将其压制。 冷静,不管是顾长萧要杀你灭口,还是他的人救了阿爷和锦安,现在都不能感情用事。 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锦岁冲出土地庙,几个村民拦着不让她走:“你进去拿什么了没有?官差马上就来了。” 锦岁抬头,双眸微凝:“让开!” 村民们只觉被那双愤怒的眼睛看的后背发凉,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凶? 不自觉地让开脚步,锦岁冲到院外,努力在结霜的地面寻找着什么。 还真让她找到线索,小树林里的荆棘上挂了几缕布丝,地上的杂草明显有被人慌乱踩过的痕迹。 她顺着树林的痕迹找,又发现两个黑衣人的尸体,这会无人瞧见,她在黑衣人身上一通摸索。 只找到一块令牌,看着眼熟,仔细回忆一下,对了,霍子安身上有同样的令牌! 她不禁想到,顾长萧就是从霍子安回来,跟他聊了之后,就对自己态度大变。 霍子安难道在上演无间道,他其实引来了誉王的人…… 你有这个能力,追杀我这个退任的假戾王干什么? 顾长萧你也太蠢了吧!别人说什么都信!竟然信霍子安,都不愿意跟我商量一下。 锦岁一边在头脑风暴,一边继续追踪。 当一直追到前面没路,只有一条河的时候,她彻底慌了。 这样的天,跳河必定会冻死! 她沿着河道下游,一边跑一边喊:“阿爷、锦安!” 无人回应,甚至这一带荒的,只有荒坡树林,连良田都没有。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饿,只是脚太重,低头才发现,鞋子和小腿满是泥泞。 她把鞋脱下拿干草擦着,无意间往上游方向一看,不禁想到。 要是阿爷和锦安跳河逃生,自然是往下游。 可若他俩没跳河,而是迷惑敌人,肯定是往上游跑。 她已经走了这么半天,都没找到一丝线索,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选择错了方向。 她果断掉头又花了半天功夫回到开始的地方,这才发现已近黄昏,她就这样在荒原里走了一天。 虽然没有饥饿的感觉,但她强迫自己吃了两根能量棒,喝了一大杯葡萄糖水,必须补充体力,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 沿着河流的上游找,天黑之前还真让她找到一点线索,是锦安手帕,同样沾了很多血,应该是用来捂伤口,半途掉了。 是阿爷受伤还是锦安受伤?流这么多血,天黑后在原野冻一夜,会死人的! 她正要高喊阿爷和锦安的名字,突然,树林里走出两个黑衣人。 其实他们穿的并不是夜行衣,而是普通的黑色劲装,没蒙脸,提着刀,明显也在找什么。 锦岁瞬间心头大骇,自己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也不知暗地里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就在她准备躲起来的时候,两个黑衣人发现了她,越是紧张之时,她越是冷静。 手腕一抖,一剂麻醉针落入掌中。 她先发制人,朝两人喊道:“两位大哥,你们看到俺家的牛犊没有?” 那两人本来在疑惑,这样的荒野怎么突然出来个小姑娘?加上任务特殊,难免怀疑这小姑娘跟那假戾王一行有关系。 再听她这一问,两人反问:“你一个小姑娘到这里荒野做什么?” 说话间刀也拔出来了,锦岁佯装吓软了脚,跪坐在地上哭道:“俺出门放牛,把牛犊看丢了,要是找不到,俺爹会打死俺的。” “大哥饶俺一命,俺找到牛就走。” 其中一人冷声道:“滚!” 另一人的刀却全部拔了出来:“看到我们的样子,岂能让她滚!” 说罢提刀冲向锦岁,锦岁一边抱头惨叫,一边却从指缝中看冲过来人的。 她赌的就是对方看她是个小村姑,而放松警惕。 她赌赢了,这个人像对待一只待杀的羔羊一样,丝毫没有戒备,好像自己刀一挥,就能让眼前的女孩横尸荒野。 可当他与女孩指缝中的眼神对上时,却看到一双冷的像冰一样的眸子,射出两道比他的刀锋还要锐利的光。 两人只有一刀之间的距离时,女孩的手中闪过一丝光芒,她猛地往前一扑,有什么东西扎在自己的小腿上。 手软的握住刀,吭的一声长刀落地,男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想向同伴发出求救信号,却听女孩先一步喊道:“他被五步蛇咬了!” 边喊边拾起他的刀,朝四周的草地里乱砍着,那模样还真像被蛇吓到。 男子闭上眼睛的最后一息,看到的是同伴担忧地奔来,但他没有抽刀。 而本来在砍草丛的女孩,猛地转身,一跃而起,一刀扎向了同伴的胸口。 可惜的是,这一刀没能要了黑衣人的命。甚至只浅浅擦破他的胳膊,并且她被反应过来的黑衣人一脚踹的倒飞。 她功夫不行,偷袭都杀不死人,可她有一点却练得极好,那就是手弩。 黑衣人拔出自己的刀,暗恨自己掉以轻心,被这个小村姑的外表迷惑了。 继而以狮子博兔之姿奔向锦岁,却见那小村姑身子一扭,再次面对他时,手中出现了一个手弩。 弩上不是箭,而是一枚奇怪的针筒。 瞬间,针扎进了他的胳膊,他用最快的速度拔出来,可几息功夫,脚软了,手握不住刀,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到小村姑再次提起同伴掉落的刀,在地上划着,一步步走到第一个黑衣人面前。 一刀刺进了他的胸口,为防意外,又补了一刀割断了脖子。 “审问的话,留一个人就行了。” 锦岁看向第二个黑衣人,他已经昏迷过去。 将人拖到树林相对隐蔽之处,从空间拿出扎带和绳子,双重捆绑之后,又给他打了一针清醒剂。 “我问,你答,听懂了吗?” 才清醒过来的黑衣人明显不在状态,看清她之后,怒道:“大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锦岁淡定地脱下他的靴子,用刀尖将袜绳割断,挑走袜子。 将刀尖放在他大脚指上面,再次问道:“我问,你答,听懂了吗?” 黑衣人汗如雨下,却继续嘴硬:“我乃都尉府缇骑!你胆敢杀朝廷官员,会被诛九族的!” 锦岁直接一刀切下,黑衣人发出凄惨的哀嚎,锦岁一边把那根脚指插在刀尖上,一边用毛巾堵住他的嘴。 “小声点,会把狼引来的。” “现在,你点头就行了。” 她恶趣味地把那根指头送到黑衣人面前:“再听不懂话,我就割你的手指,然后是耳朵、舌头,一直割到你听得懂人话为止。” “懂了吗?” 这人再也没有傲气,因为他现在怀疑站在眼前的小村姑根本不是人!而是荒野精怪,还不是女鬼。 女鬼都是魅惑男人,而她虽然细看长的很美,可这行事完全就是邪气十足,肯定不是人! 锦岁要知道,自己被黑衣人当成了精怪,一定要捧腹大笑,誉王要一直派这种货色来燕地,永远也别想杀进边城。 “懂了就好,现在我拿下毛巾,你不要叫。你要是敢叫,我就立即砍了你的这只脚。” 黑衣人痛苦地点了点头,锦岁扯下毛巾,嫌弃地扔到他膝盖上,一会还要继续堵。 “你叫什么名字?” “方泽。” “真是好名字!一听就是个君子,没想到干的净是肮脏事。” 方泽不语,他一个小小缇骑,干什么活都是听主子吩咐,没有选择的。 “你们在荒野里做什么?” “追人。” “追人?不是杀人?追什么人?” “假戾王,只抓,不杀,带到长安。” 锦岁挑眉夸道:“很好,就是这样,多说点,别让本姑娘一直问。问多了我心烦,心一烦就想砍点什么。” “你们抓假戾王到长安做什么?” “不知道,上面吩咐抓活的……你别动刀,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是到了燕地,才知道戾王是假的。” 锦岁弹了弹刀身,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在方泽听来,就是阎王的夺命音。 “假戾王在荒野?” “不在,但他的家人在,假戾王太过狡猾,竟然弄了替身,昨夜我们杀了替身,追杀他的家人进入这片荒野。” 锦岁心一动:“你们当中有人见这假戾王?” 否则不会一下子就认出那车夫少年是假的。 “是的,我们有人曾悄悄去过边城,才确实了戾王是假冒的。” 锦岁猛地转移话题:“霍子安的任务是什么?” 第124章 姑娘 方泽一怔,这才肯定眼前这个少女不是什么精怪,她只是来历不凡,既然知道霍子安,应该是假戾王的同伙。 心一动,垂眸道:“霍大人是我们的首领之一,他另有秘密任务。” 他说的肯定,可锦岁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在撒谎! 但凡他说不认识霍子安,或是不知道霍子安的任务,自己也会半信半疑。 可他一口就回答霍子安有秘密任务,锦岁反而怀疑这是离间之计。 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哪有人上来就出卖同伴的。 霍子安说自己遇到誉王派的另一支刺客,且被识破身份,看来就是这些人了。 她冷笑一声,再次抽出刀,对准他的另一只大脚指头,在他的惨叫哀求声中,一刀切了下来。 “我说了,不要给我耍心眼!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鬼扯!” “现在,重新回答我,霍子安的任务是什么?” 方泽汗如雨下,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牙齿都快咬碎了,喉咙里翻滚着无数声脏话,却不敢骂出声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只脚指头变成两块烂肉。 “霍子安背叛王爷,偷走密函,失踪了。” 锦岁眉一挑:“密函?写了什么?” 方泽咬紧牙关:“我只是小缇骑,无权知晓。” 这话锦岁信,她又问:“密函本要给谁的?这你总知道吧?” “吴大总管。” 见锦岁一脸疑惑,他又补充道:“前往边城宣旨的内侍吴公公。” 锦岁恍然,霍子安偷了誉王要给吴公公的密函,那天他要跟顾长萧单独聊,应该就是聊密函的事。 摇摇头,这已经跟自己无关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们追的人是不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方泽点头又摇头:“还有一个身手极好的少年,那少年杀了我们好几弟兄,若不是他,我们早就抓到假戾王的至亲。” 锦岁垂眸沉思,只稍一想她就把人对上号了,绝对是流云! 看来那一夜杀狼的人也是流云,他救了阿爷和锦安。锦岁不想去怀疑背后的目的,单从结果看,流云是值得信任的。 她想到锦安手帕上的血,又问道:“他们三人谁受伤了?” “那个少年,他背着那孩子,拉着老人,动作太慢,中了几刀。” 又阴阳怪气地加一句:“呵呵,今夜找不到他们,明天找到必是三具冷死的尸体!” 锦岁像看死人一样看他一眼,就凭这句话,你很快就要到阎王殿了。 “你们的任务是抓假戾王,那真戾王呢?” 方泽不知是冻的还是失血过多,打了个摆子:“首领说,真戾王无需誉王动手,很快就会死。” 要不是锦岁给顾长萧把过脉,听这话还以为他得了绝症呢! 她搞不清誉王的脑回路,你抓我这个冒牌货干吗? 好嘛,本来你只有顾长萧一个敌人,我压根不想掺和你们皇家抢皇位的事。 现在,你多一个敌人了!哪怕是为了车夫少年报仇,这事我也不能算了! 他是做我替身时死的,也就是替我死的,我欠他一条命。 锦岁最后问他一句:“你确定那三人逃到这一片?” 方泽点头:“确定,血迹在这里断了,他们根本逃不远。” 锦岁站起身来:“很好!你可以去找你的兄弟了。” 方泽怔住,找我的兄弟?是放我离开去找其他人的意思吗?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怪力少女,提起了那把本属于他兄弟的长刀。 原来,是这个意思…… 锦岁把两具尸体堆到一起,拿杂草简单盖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一片还有多少黑衣人,根本不可能留方泽活命。 方泽跟霍子安不同,她没时间也不想策反。 将两把刀收进空间,月亮已经升到头顶,她拿出手电筒,往树林深处走去。 寒夜,温度骤降,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方泽的话难听,却也是事实,这样的寒夜在荒野,会冻死人的。 特别是流云受了重伤失血过多。 当走到一块石头前,锦岁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几颗小石子围着,中间是一根倒下的树枝。 这不是阿爷拿来卜卦探路的吗?锦岁眼角微抽,这么凶险的环境下,阿爷您也没忘卜卦啊! 想想之前他们三个逃路的时候,阿爷也是这样,狼群在后面追着,他还扔根树枝算方向。 但是还就这么巧,每次虽然凶险,可也顺利逃脱了。 锦岁顺着树枝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险坡,但凡眼神不好都会滚下去。 可这样的险坡下面,很容易有天然的藏身地洞。 锦岁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滑坡,用手电筒在上面晃着,小声地喊:“锦安、阿爷。” 就在她手撑到一处草堆时,突然从下至上猛地窜出一支剑尖,差点捅到她的手。 她不惊反喜,声音渐大:“锦安!阿爷!” 下面传来锦安带着哭腔的声音:“姐。” 锦岁同样声音哽咽:“是我,快上来。” 她趴在地上,扒拉着斜坡下的枯草,先拉上来的是锦安,小家伙提着剑,跟奋力保护同伴的奶牛猫一样,满脸警惕。 待确认真的是姐姐之后,猛地松开手,冲着抱住锦安:“姐,流云哥哥快死了。” 锦岁忙道:“别慌,姐会救他的。” 她正想跳到坡下,却听阿爷道:“岁岁别下来,我把流云推上去,你和锦安在上面拉。” 流云跟死了差不多,一点意识也没有,整个人软绵绵的任由祖孙三人跟推物什一样,把他从地洞里拖回地上。 凌爷爷累到力竭,差点爬不上来,锦岁和锦安又协手把阿爷拉上来。 再看流云的情况,确实很凶险,就这么说吧,真在荒野冻一夜,凌爷爷和锦安有一半机会活命,流云是百分百必死无疑。 他失血过多,其中一刀再上往三寸,便捅到心脏。 凌爷爷已经用随身带的药给他包扎过,锦岁又喂了几样空间里的药。 轻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安全的地方让他养伤。” 锦安哽咽着说:“流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和阿爷才重伤的,他要是自己逃,早就逃出生天了。” 锦岁知道这小子在担心什么,轻叹一声道:“我不会不管他的。” 这是在担心自己因恼怒顾长萧,便不管流云把他扔下。 凌爷爷坐在地上大喘气,吐出一团团白雾:“先离开这鬼地方,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咱们多给点银子去投宿。今夜露宿,流云小哥会死的。” 锦岁忙问:“阿爷,当时追你们的人有多少?” “怎么也有十几个吧!” 锦岁心一惊,她才砍死两个…… 这个念头才起,就听见树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欢喜:“找到了!快,他们在这里。” 凌爷爷第一反应是继续躲进坡下的深坑里,可已经晚了一步,两个打头阵的黑衣人,已经提刀跃向他们。 锦岁反应极快,抬起手弩,一发鱼油火器射了出去。 “轰”的一声宛如惊雷,将那打头阵的两人轰的倒飞,火焰燃起树林中的枯草,在四人和黑衣人之间形成一道火墙。 锦岁架起流云,对锦安道:“牵着阿爷,走!” 可她低估了黑衣人的能力,他们并不像鞑子那样惧怕火器,很快有几人绕到另一边,冲了过来。 离得太近,再发射鱼油火器,自身所在之处也会染上火。 锦岁换成麻醉针,只射落一人,可另一人的刀已经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凌爷爷和锦安都飞扑过来,想挡在她身前。 “噗”的一声响,一支箭从几人身后的方向射出,一箭射进扑过来的黑衣人胸口。 锦岁和凌爷爷、锦安同时回头去看,从远处冲过来一队人马,他们目标明确,就是杀树林中的黑衣人。 锦岁在淡淡的月光和火光下努力辨认,这队人马不是边城将士。 边城的每一个将士她都认识,包括才征收的新兵。 她隐隐听到来人里有人问:“戾王在哪?” 也有人答:“不在这里,两个道士都在。” 锦岁还没猜出这话是何意,就听一人下令:“全带回去!” 她骤然一惊,这支不明队伍虽然从誉王的人手中救了他们,但听着也不像好人啊! 我一个假戾王还成了香饽饽,你们抢我干什么? 她想去抢马,抢到马四人就有逃生的机会,落到不明人士手中,谁知道会面临什么。 凌爷爷明显也是这么打算的,爷孙俩相视一望,心有灵犀,齐齐看向离他们最近的那匹马。 锦岁手中的弩才装上麻醉针,突然听到锦安急道:“姐姐小心!” 她扭头一看,还没看清什么状况,就见一只手刀带 着疾风袭向她的脖子,瞬间眼前发黑,软软倒下。 还真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以往都是自己用这暗招对付别人,不久前还搏杀了两个黑衣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倒下前她看到几个人将她和凌爷爷、锦安、流云包围起来。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是,看样子不会杀他们,这样就好,活下来,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不过,我是命里注定永远被人抓吗?从穿越来到现在,不是在逃,就是在被抓的路上…… 很快,锦岁彻底失去意识。 树林中的打斗结束之后,这队人马没去管逃走的黑衣人,他们的任务是救戾王一行,并不在斩草除根。 他们将四人分别驮在马背上,很快到了之前锦岁留宿的驿站,跟她昨夜留宿不同,今夜驿站被人包了。 除了两个驿卒,没有一个外人进出。 将四人送到厢房之后,一个中年男子焦急地进来: “找到戾王没有?土地庙里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戾王……不是小季道长。” “回管家,我们沿着线索追踪,只找到这四人,老道长和小道童都在,这个重伤的是戾王的护卫,另外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并没有找到小季道长。” 那管家急道:“接着找!主子还在等信呢!小季道长聪慧过人,肯定是躲在哪里了。” 说话间他上前看一眼通铺上的四人,季道长、叫锦安的小道童、这个少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边城见过一回,冷着脸跟哑巴一样。 这个姑娘长的真不错,看着眼熟啊!不对…… 管家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试着去扒拉姑娘额头边缘的皮肤,很快他确定了一个事实,没有易容。 一个大胆的念头升起,惊的他后退几步,脸色骤变,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他往姑娘的胸口看,赶紧又扭过脸,非礼勿视。 “去找个嬷嬷来,给这姑娘换身衣裳。” 主要是确认一下,这真的是个姑娘? 凭假戾王在边城的干的那些事,以他对小季道长的认知,他那桀骜洒脱的性情,干出男扮女装逃生的事来,也不是不可能。 嬷嬷很快就带来了,管家小心谨慎惯了,不管眼前这‘姑娘’是男是女,先把她抬到另一房间,再关上门让嬷嬷看。 嬷嬷一听让她确认一下性别,眉头皱捅夹死苍蝇,管家还是中年,怎么就糊涂了? 这是男人女人还用她看吗?瞧那巴掌大的白净小脸,一头的青丝,宫里自幼被阉的阉人也长不成这俊俏模样啊! 但她还是听令进去,关好门窗,把床上姑娘的衣裳一层层脱去,脱的剩下两件夹衣的时候,确定了。 “是个姑娘!” 管家‘嘶’了一声,差点扯断几根胡子,在廊下转着圈:“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呢?” 又问嬷嬷:“你肯定?” 嬷嬷翻个白眼:“老身几十岁的人,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啊!” 你以为都像你啊! 管家摘下帽子扇风,他觉得燥热的慌,里面躺着真是个姑娘,那简直打破他几十年的认知。 看着阵阵寒风吹动树梢,嬷嬷越发肯定,管家年纪不大,脑子不好。这样冷的天,竟然热到扇风! “管家,您再转下去,老身都眼晕了。里面是姑娘怎么了?她又不吃人。” 管家急赤白脸:“比吃人还吓人!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快,去寻一身干净衣裳给那姑娘换了。” 又令护卫:“快备马车,弄暖和点,连夜把人送到主子那里。” 护卫忙问:“那另外三个人呢?” “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送到梅花山庄养着吧。再派人去把那树林里的痕迹抹去,万不可让人查到。” 第125章 燕九郎的惊讶 为了让他们不在中途醒来,凌爷爷三人被熏了迷药,连夜用马车送到最近的山庄养着。 至于锦岁,管家那叫个惊讶和为难,这事情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当看到嬷嬷拿了一身婢女的衣裳给屋里的姑娘换,管家没好气地道: “你当她是什么人?快,拿给小姐备的冬装换上!” 嬷嬷是真懵了,那姑娘虽然长的挺漂亮,可掌心有茧子,一看就不是大家千金。 身上的衣裳是最差的麻布料,还不如府上婢女的衣裳料子。 能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让管家这般重视?她八卦地凑上去问:“难道是主子看中的?” 管家低声道:“不该问的别问!真知道她的身份,吓死你!” 不是身份高的吓死人,而是另一种原因的吓死人。 嬷嬷见管家说的郑重,并不像糊弄她的,一时也重视起来,可不论她怎么猜,也猜不到这姑娘的身份。 小心翼翼地给她换上一身天青色的丝绸裙袄,越发衬得姑娘肌肤莹白如玉,小脸精致的像雪雕玉琢的一般。 嬷嬷忍不住感叹,这般美的美人儿,不管有没有吓死人的身份,都应该被温柔呵护。 马车备好后,有护卫欲上去抬姑娘上车,被管家直接踢了一脚:“她是你们能碰的!” 指着嬷嬷道:“你抱上车去,当心点,别磕着碰着。” 姑娘很轻,壮实的嬷嬷像抱小猫一样,将她抱上马车,再盖好丝绸棉被,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样秀气好看的姑娘在燕地可不多见。 燕地也多美人,但多是鹅蛋脸大五官的美人,像这样江南水乡似的巴掌大脸,精致五官的姑娘燕地极少。 管家随车,连夜往燕州城去。锦岁还在沉睡,她若知道自己和阿爷紧赶慢赶,眼看着就要逃离燕地,结果又被送了回来,不知会懊恼成什么样。 赶到燕州的时候,正值正午,管家将人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发现主子已经提前来了。 他心一咯噔,主子对季公子是真重视啊!等他看到季公子变成这样,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管家满脸别扭地看着自家芝兰玉树般的主子,两道毛毛虫一样的浓眉,扭成曲线。 燕九眉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季公子出事了?” 没错,这个管家正是锦岁极熟的燕府管家,前来救下她和凌爷爷几人,正是燕九派的护卫。 可以说,整个燕地想瞒过燕九的事不多,只要他有心要打探,总能打探到眉目。 从那天中午锦岁在马球赛场当众和顾长萧换回身份,立即离开边城之后,燕十一第一时间将消息报给了燕九。 燕九虽然亲自赶出燕城准备截人,可还是晚了一步,他没想到小季道长跑的那么快。 他正欲亲自去追时,接到消息,朝廷传旨的内侍到了燕州,而还有誉王的刺客留在燕地的消息,也传到了他耳中。 他很快就从千丝万缕的消息中,找到其中关键所在,料定这其中必有针对戾王的计划,且牵连到小季道长。 对于君晏清的事,燕九才懒得管,但事关季岁,他却不能不顾。 并且,他很清楚季岁有多重视边城,若边城毁于君晏清之手,季兄得多伤心! 呵呵,季兄实在太过善良,君晏清如此无情,季兄却依旧有义。 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吗?早点与我合作,边城我帮你抢过来又如何? 他决定自己留下应对传旨内侍,且设法打听出计划,再派出燕府精锐护卫,由燕管家带队去追季岁一行。 好巧不好,因为锦岁和阿爷一路飞奔,燕管家一直没追上,直到早上在土地庙发现遍地尸体,燕管家惊觉季公子出事了。 锦岁找凌爷爷三人找了一天一夜,燕家人找锦岁一行也找了一天一夜,好在,紧要关头赶上了,救下了季岁。 此刻,听到家主的询问,燕管家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我说,主子您心心念念的季公子,变成女人了! 主子会打死他吧? 所以他打开车门,请燕九上前:“主子您自己看。” 燕九斜他一眼,两步上前,雪白大氅在风中划过一道弧度,带着梅雪香气踏上马车。 然后就见燕九先是眉微皱,想骂燕管家干什么蠢事?他要的是季岁,不是美人! 但很快,他清了美人的脸,那是多么熟悉的一张脸,他曾无数次于梦中相会,可现在,这张脸好像张在别人脸上一样,用别一种方式与 他重逢。 他的反应和燕管家一样,小心翼翼地伸手,甚至还怕冰着对方,先在脸上暖了暖,然后才去轻抚对方的额角、下巴、脸颊。 是真的,都是真的。 他猛地想到一事,握起美人的右手,将袖子拉高,手臂上是一块铜钱大的烧伤痕迹,这是在火烧鞑子那一战中,季岁受的伤。 他又上前拢起美人儿的头发,看她的左耳垂下,那里有一颗极小的红痣。曾经两人夜谈三十六计,他久久地注视着这颗红痣,记忆犹新。 素来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燕九,惊呆了,他怔在车厢里,盯着美人的脸,久久未动。 直到燕管家在下面担心地问:“主子,您没事吧!” 燕九帮美人儿盖好被子,下了马车,站在风中,满脸沉思。 若有懂微表情心理学的人来看,必定会发现,燕九此刻是亢奋的、欢喜的,以及接近疯狂的占有欲。 燕管家喋喋不休:“这事嘛,老奴有三个猜测。” 燕九的手在广袖中紧紧握着,吐出两个字:“你说。” “第一就是,这姑娘是季公子的姊妹,她一直藏身在燕地,接应季公子的。” 燕九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燕管家大受鼓舞,继续道: “第二嘛咱们都知道,季公子他自己承认的,他身有残疾。” “长安宫中内侍多,自小被阉的也不少,听说有药能让那些阉人吃成阴阳人,长成女子的模样,说不定季公子也是这种情况。” 锦岁若听到,肯定会大骂,你才是人妖!你全家都是人妖! 这回燕九不嗯了,而是斜眼看着他,好像看傻子一样。 里面躺着的是个实打实的女子,你是怎么往阴阳人上面猜的? 燕管家硬着头皮道: “这第三,哎,实难让人相信,简直是天荒夜潭!比城里疯传的真假戾王之事,还让人难以置信。” 燕九挑眉:“说。” “那就是,季公子打从一开始就是个姑娘,她胆大包天,女扮男装,还假扮戾王!” 燕九笑了,先是低声浅笑,继而放声大笑,笑的张扬又肆意。 燕管家终于说出那句管家必备名言:“许久没见到主子笑的这么开心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对了,从老家主突然病逝,主子接任家主之后,就没见他笑过。 要知道主子少年时,在马球赛场上,比十一公子还要张扬。 “她一直这般胆大包天,不是吗?” 燕管家准备唤个精壮嬷嬷抱季公子……不对,季姑娘到卧房。 却见自家主子再次登上马车,亲自将季姑娘抱了下来。 燕管家心狂跳,继而说出第二句管家名言:“家主从来不近女色,竟然对季姑娘如此亲近!” 呃,主子之前费尽心思想招揽假戾王到麾下,这下好了,假戾王变成真姑娘,这往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燕管家有种,这世界快疯了的感觉。 燕地数十年的平静,被主子怀里那个看似极娇弱的姑娘,给闹的天翻地覆了。 看样子,还会继续闹下去。因为她现在,有了自家主子做靠山啊! 锦岁只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可以说前世今生,她都没睡得这么舒服,这么爽过。 前世做牛马,睡饱是奢侈。穿越后则是疲于奔命,没一天安生,忙的焦头烂额,睡饱依旧是奢侈。 只有这一次,她中途甚至做了好几个梦都没醒。 睡醒之后,除了脖子后面有点痛之外,没有任何不适感。 睁睛一看,眼前陌生的环境,雕梁画栋的房间,檀木大床,真丝绸被。 床前桌上鹤嘴梅花壶,吐着助眠的袅袅清烟,和自己身上的女式衣裙,让她有瞬间恍惚。 怎么回事?难道我又穿越了? 第一反应是找镜子,没找到。 第二反应就是进空间,进去了,并且里面的东西跟自己上次进来一模一样。 这回照上镜子了,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被洗的很干净,还上了点胭脂。 一头青丝垂落,青色的广袖衣裙,嗯,很好看,很仙很美——她从没这样打扮过。 谁啊?趁我睡着玩奇迹暖暖吗?把人当玩偶打扮是不是? 她回忆沉睡前的遭遇,自己好像被人救了,但具体是有什么目地,她还不知道。 那人是来救假戾王的,哈哈,现在假戾王变女人,不 知道有没有吓到他。 锦岁很快调整好心态,自己没死没残还被穿上漂亮衣裳,睡在华丽大床上,可见这人不想伤害自己。 那就行了!只要命保住了,钱……赶紧去看银箱,嗯,钱也保住了。 还有阿爷和锦安,这人既然没伤害自己,自然也不会伤害他俩。 至于流云,应该也死不了吧!自己给他喂了药,那家伙看起来命很硬的样子。 这样想着,锦岁心安不少。至于目前的局面,比上次她在陌生地方醒来,面对要被舅舅卖掉的局面要强吧! 离开空间,她隐约听到‘簌簌’之音,从大床上下来,没找到鞋,赤着脚推开门,外面是两棵含苞待放的红梅,沿墙是一丛翠色的绿竹。 而此时,梅梢和竹枝,都压上一层薄雪。 北地的初雪飘然而至。 她慢慢走到梅树前,伸手接住那些雪花,她以为自己会在广袤的边城看初雪,看千树万树梨花开。 身边陪着的人,是顾长萧。 哪怕她再坚强,内心深处总还有一点小女儿情怀,初雪,应该是所有南方少女都会觉得梦幻的存在吧! 脑海中甚至会自动播放鬼怪中的初雪音乐…… 燕九走进院落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雪景美人图。 点点嫣红的梅花,银装素裹的天地,还有天地间唯一灵动鲜活的少女。 她赤足立于梅树之下,浑然不觉得冰寒雪冷。她笑着掌心飘落的雪花,好像看世间的珍宝。 那双眼睛,纯真的宛如林间小鹿,明亮的似夜空繁星。 她站在那里,飘然出尘,谪仙降世。人间这千污万浊,皆不曾染上半分。 谁能想到,这个宛如仙子一般的姑娘,曾经火烧鞑子,刀砍郑芸。曾经围城讨饷,剿匪杀贼。 任谁能想到,那样一个洒脱肆意,胆大妄为的假戾王,竟然是个女子! 锦岁看了许久的初雪,燕九看了许久的她。 两人皆在看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直到锦岁察觉到有人到来,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瞬时,锦岁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原来是燕九郎啊! 也是,燕州有本事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她的人不多,不是顾长萧,就是燕九郎了。 可是我现在是女儿身哎!怎么办?跟他说我是我妹妹,他会信吗? 要装作不认识他吗? 锦岁还没想到最佳方案,燕九已经大步走向了她,同时抬手解开披风的带子。 银狐毛皮做的雪白披风,不尘纤尘,比雪还要莹白。 衣尾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卷起锦岁一尾发丝,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如玉般的大手,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 锦岁:…… “这位公子,我们不认识吧?”锦岁给出一个试探性的提问。 也许燕九是脸盲呢? 据她观察,燕十一就是脸盲,不过燕十一还是笨蛋。 燕九忍笑,垂眸看着她:“季兄,若是不相识的姑娘,早就扇我了。” 锦岁眉梢一挑,装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不会的,燕兄长的这么好看,还这么温柔,哪个姑娘舍得扇?” 燕九笑出声来,突然,他低头看到锦岁赤着的脚,目光染上几分灼热,很克制却又很滚烫。 那是锦岁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的眼神,好像离别前,顾长萧也是这样看了她一夜。 饶是扮惯了男人的锦岁,也不由自主地将脚往裙下缩。 呃,这个时代女子的脚好像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哈! 锦岁正想说,是你家下人没给我备鞋。 就见燕九腰一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动作,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锦岁呆愣住,直勾勾地看着他的下巴:“你这是干吗?” 燕九嘴唇紧抿,从锦岁的角度来看,他的耳垂红的通亮。 他大步流星地朝屋里走,轻松的好像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似的。 进屋之后,他给了锦岁一个很正当的理由:“地上冰,会冻着的。” 锦岁站在房间的豪华厚地毯上,双脚叠起来不敢动,这家伙有多爱地毯,锦岁早就发现了。 走哪备必一块华丽的地毯,难道是怕我踩脏他家地毯,才抱我进来的? 不过,对于小季道长变成女人这事,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平静了吧? 第126章 假戾王之死 门外的燕管家全程目睹这一幕,即惊讶于自家主子的变化,主动去抱一个姑娘! 老天爷,这搁以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别说抱,就是三步之内说句话,都没见过。就连自家小姐,见到主子也惧的慌,更别提别的姑娘了。 更让燕管家震惊的是季姑娘的态度,就你这反应,哪里像一个姑娘家啊! 被男子抱起,还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即不娇羞,也不惊慌。 燕管家只觉看了一场大戏,这比那时看戾王刀斩郑芸还让他觉得有趣,默默地退下让人备茶点,看样子主子要在这里待上很久啊! 屋里,锦岁直接问了出来:“九郎对我变成女子这事,一点也不惊讶?” 燕九郎失笑:“何谓变成女子?季兄……季姑娘本来就是女子不是吗?” 锦岁两步上前,直视他问:“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呢?你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 这要是燕十一,保管早就一蹦三尺高。这家伙平静的让人觉得好没意思,难道他早就识破了我的伪装? “并非燕九太过平静,而是在季姑娘身上发生了太多让人震惊之事,燕九已经,习惯了。” 锦岁一噎,呃,你这是对我的事免疫了吗? 我也没干啥大不了的事嘛,不就是女扮男装,又男扮太监,现在又恢复女装而已。 期间干的那些都是为了人设!我既然扮戾王,总不能扮个窝囊废吧! 锦岁轻笑道:“燕九郎果然名不虚传,看来这天下能吓到你的事不多啊!不管怎么样,多谢你救了我。” “我阿爷和弟弟也在这里吗?” 燕九摇头:“他们在另一个山庄,流云伤的太重,不易挪动,晚些我派人问问季道长和锦安,他们若是愿意过来,便接他们来。” 锦岁忙道:“若那个山庄够安全,先别接他们过来!这里是燕郊吧?接来了我们也要再离开,又走一遍回头路,还是等我去找他们吧!” 她这是在变相地告诉燕九,自己不会留在燕地。 燕九不置可否,似乎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轻声道:“饿了吗?我让人上茶点。” 锦岁点头:“确实饿了,不过在吃饭之前,我还有一事需要九郎帮忙。” 燕九忙道:“请说,燕九愿意效劳。” 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锦岁心中一叹,明白他的心意,他想用为自己效劳的方式,让自己留下来。 身为一个大老板,为了留主人才,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少见。 可现在她也只能请燕九帮忙:“土地庙里死的那个车夫少年,是替我死的,我想厚葬了他,再给他家人一笔补偿。” “另外……” 燕九温柔地注视着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她思索。 “另外,既然他是替季岁而死,那就当季岁已经死了,请燕九郎传出去,假戾王已经死在贼人手中。” 燕九神情微变:“你想好了?” 锦岁张开双臂,让他看自己这一身衣裳:“我还能再扮回季岁不成?” “你若舍不得边城,扮回来又何妨?” 锦岁心一跳,我去,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胆子这么大吗?还都说我胆子大,我最起码知道自己是在扮戾王,人设不能崩。 一个你,一个程榆,简直毫不掩饰地告诉我,只要我想反真戾王,立即会站在我身后。 她赶紧摇头:“边城是顾长萧的,我若真干出这种事来,只怕九郎以后也会惧我。” 今日你能助我抢了顾长萧的边城,他日也有别人助我抢你的燕州。 再说,我真没有这个野心,想做女王啥的,我所求的只是阿爷和锦安平安,寻一桃源之地,能安心睡饱,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做假戾王期间,我可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成。 “并且,季岁死了,我才能暗中查清真相。我以为我离开燕地便能脱身,看来不行啊!有些人既然不打算让我安生,那我只能把他们揪出来了。” 燕九轻声道:“不管季姑娘想做什么,燕 九都会帮你。” 锦岁还像过去一样,拱手抱拳:“谢了!九郎你可真够朋友。” 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已经恢复女儿身,又怪模怪样地学女子行礼,双手交叠:“这样对吧?多谢燕公子。” 燕九郎低声闷笑起来:“不必如此,季姑娘随性就好。” 很快有婢女送来茶点,还有一茶炉,燕九亲自煮奶茶给她喝。 他没隐瞒朝廷内侍到燕州的事,怀疑内侍另有别的任务,但他还没查到。 锦岁便将那方泽之言也说了,有些担忧地道:“这内侍若跟是誉王的人,会不会暗恨顾长萧?” 燕九慢慢地摩擦着手中的茶碗,轻声问:“季姑娘准备跟戾王联络?” 锦岁怔了怔,半晌才自嘲一笑:“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他用那么难堪的方式让我离开边城,我都无法原谅他的行为。” “季岁已经死了,戾王已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替季岁报仇,然后,彻底脱身。” 燕九点头:“我明白季姑娘的心思,如此,假戾王的葬礼,务必要隆重,才能起到你想要的作用。” 饭后燕九请辞,他不会留宿这个别院,同时他要亲自去土地庙为假戾王办葬礼,这个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燕地。 这个初冬注定不太平,百姓还没从真假戾王之事中回过神来,便接到假戾王死于贼手的消息,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锦岁给阿爷和锦安写了封信,让他俩好好在山庄养着,至于流云,暂时别让他离开。 等过段时间她把事情收尾了,祖孙三人再悄悄离开,这一次,肯定不会再遇到危险。 她不禁想到,届时免不了要燕九帮忙,成年人的友谊都是利益维护的,燕九现在对她这样好,自然是想留她在麾下效力。 事后她若执意要走,燕九肯定不高兴,得拿出点什么来报答一二。 锦岁想着自己手里有什么东西能打动燕九?合作生意的话,自己现在不是戾王,调动不了人力物力,又不能留在燕地,生意不好做。 送他秘方?这也不妥,秘方这东西多一点挺好,少一点对燕家来说也无妨。并且不管是什么方子,试验成功都要时间。 锦岁看着窗外的飘雪,散发思维,还真让她想到一样东西,送燕九正合适,并且,相信他得到此物,放自己离开也不会不甘心。 锦岁两世为人,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用原主的身体,她就肩负起照顾凌爷爷和锦安,还有为凌父昭雪的担子。 顾长萧从山匪手中救下祖孙三人,还替锦安挡了刀,她假扮戾王还他一个更好的边城,即便被赶走,她虽伤心,却不想报复,全当还人情债了。 此生与顾长萧做陌路人就行了。 车夫少年代她而死,她即是替那少年,也是替自己报仇,一定要将黑衣人全部揪出来杀掉! 当然,罪魁祸首誉王,她现在没能力报复,可誉王也上了她的黑名单,我即便杀不了你,我也要暗中给你使绊子! 然后就是她此时欠债最多的人——燕九。 诚然活还没干完,但得先想好怎么还债。 锦岁让婢女取纸笔来,燕管家听说季姑娘在做画,他又是一惊,原来季姑娘恢复女儿身,还是会一些姑娘该做的事的。 还以为她只会打打杀杀砍人呢! 画一半眼睛累,她便到院中散步,穿的暖和,婢女已经送来几双新鞋。 有居家的棉鞋,还有出门的鹿靴,她穿上靴子,去院中踩雪。 问婢女们:“以往燕地初雪,会下多大?” 婢女笑道:“最少也要下三天,今年雪还算来得晚的,去年九月中就下了。” 锦岁一再对自己说,边城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可还是忍不住想,那些才出山的流民,千里奔赴边流的百姓,有暖和的房子住吗? 希望程榆能安排妥当,别让那些千辛万苦走到边城的百姓,又一次面临冻死饿死的情况。 如婢女所说,这场雪真的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才放晴,屋沿结了长长的冰棱,树上的冰棱和雪花交织,景 致比盛春还有要美。 能欣赏雪景之美的人,必然是不缺衣少吃的,底层百姓最惧的就是严寒。 这三天里,锦岁一直在画图,手冻僵了就烤火喝奶茶,再去院中看雪。 她没有催问婢女燕九什么时候来?借住别人家,不给别人添麻烦是基础礼貌。 她不知道的是,诚然燕地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可假戾王死于贼手的消息传来,震惊程度,不亚于往冰雪中投了一枚鱼油火器。 燕九有意为之,第一时间让消息在边城传开,程榆不顾风雪,带着边卒将士连夜赶到坟前。 不顾燕家人阻挡,冒着和燕九交恶的风险,硬是挖坟开棺验尸。 可惜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据说杀假戾王的马贼是郑芸旧部,在郑芸案中逃脱的那些人。 为了泄愤,才将假戾王的尸体毁成这样。 程榆验尸之后,什么也没说,恭敬地在坟前上香,又向燕家道歉,带着边卒回到边城。 陈芸娘和一众女子,皆哭红了眼,哽咽问道:“真是小季道长?” 程榆当众点头:“天妒英才。” 边卒们皆低声哭了起来,那个戾王是假,可他在边城时与边卒的感情却是真。 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再见却是天人永隔。 直到众人离开,程榆才悄悄跟陈芸娘道:“不是小季道长!我就知道,凭他的聪慧,怎么可能轻易死于贼手。” 陈芸娘由悲转喜:“真的!” “真的!那具尸身虽然毁容,可身材比小季道长壮实,脚很大,相熟之人一看便知是替身。” 陈芸娘疑惑:“那燕家主为何要为小季道长的替身,办如此隆重的葬礼?还传的天下皆知?” “自然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小季道长!燕地还有不少人想要小季道长的命呢!” “王爷知道吗?” 程榆一怔:“是了,我这就传信告诉王爷,希望王爷不被假消息所惑。” 陈芸娘轻叹一声,聪慧如你,得知小季道长死亡的消息,都乱了阵脚,不管不顾地带人闯到燕家验尸。 更何况是王爷! 这种事情,只有旁观者清,越是心系之人,越容易轻信谎言。 陈芸娘猜的没错,当顾长萧收到秘信,看着那短短一句话‘季岁被刺客夜杀于土地庙’。 那一瞬间,顾长萧只觉耳朵嗡的一声响,天地间皆化为虚无。 他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心口被重重一击,眼前阵阵发黑,手竟然连握一张纸的力气都没了。 直听到寒星惊慌地喊道:“王爷!” 他才惊觉自己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同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寒星等人大惊,忙上前将他扶下马:“王爷发生何事?快,拿良药来。” 顾长萧回过神来,擦去嘴角的鲜血道:“本王没事。” 推开寒星等人,从雪里扒出那张纸条。手抖个不停,心好像被狠狠揪住一般,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心口骤痛。 这时寒星也看清了纸条上的字,他同样大惊失色,只觉天旋地转一般,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王爷,这消息必定有假!” “小季道长那般聪慧,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杀!再说,您还派了流云暗中护送,小季道长带有鱼油火器,几个贼人不可能伤到她的!” 顾长萧心如死灰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对,他的性子不可能不用鱼油火器,任人宰割。” “本王要亲自去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爬上马,想勒转马头,却被寒星拉住:“王爷再等等,程大人肯定会亲自去看的。您现在回去,正中那人奸计啊!” 顾长萧一声怒吼,不是对寒星,也不是对黑羽营将士,而是对自己,对命运,对那一双操纵命运的无形大手。 他犹如困兽一般,心身皆被逼入死角。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一个念头,万一是真的呢? 他还带着季道长和锦安,万一流云救援不及时,万一他没来得及动用鱼油火器,万 一他真的死了…… 我就是为了让他活下去,最起码他能活下去,才与他分道扬镳,不惜让他恨我怨我,让他那样狼狈地离开边城。 可结果,他还是死了。 顾长萧,你真是没用! 第127章 燕十一找来了 为了等程榆送来确切消息,顾长萧下令暂停前进,结果后方马车上下来一个恶心人的家伙: “戾王殿下莫非要抗旨?这才离开边城,你就要休营?” 寒星等将士看到此人,就恨不能用脚踹上他那张阴阳脸上,却也只能咬牙道: “前方大雪封路,需要先扫清路障。周公公若不相信,可以自己先一步去看看。” 此人正是前来边城传旨的内侍周公公,他此次前来,不光带来了锦岁心心念念的边军封赏,还带来了一样差点害死锦岁和顾长萧的旨意。 周公公站在马车上抬头往前看,的确茫茫白雪,他不想跟这些粗俗的士兵争辩,谁都知道此行是一趟九死一生的坏差事,他因早些年得罪过皇后的人。 被人故意刁难不得不领了这份旨意,现在只求能顺利完成旨意回京,可临行时誉王又特地吩咐他,一定要为难戾王。 他恨恨地坐回马车中,嫌弃地喊道:“换炭盆,这煤炉烟太大,呛到本公公了。” 黑虎暗骂一声:“野鸡插长毛,还装上凤凰了!宫里的死太监都这得性吗?” 寒星瞪他一眼,低声道:“他又不是简单的内侍,身负皇令,身为司礼监大太监,有监军之职,他要死在边城,王爷就有造反之嫌。” 黑虎不懂:“王爷不是早就造过反了吗?就是造反才来咱边城的,干脆再造一次,先把这死太监杀了!” 寒星更气了:“休得胡说!你以为王爷愿意受这窝囊气,还不都是为了保全边城!” 保全小季道长。 也许小季道长永远也不知道王爷付出了什么,但是,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黑虎见王爷和寒星都拿这个死太监没办法,一时气愤不过,悄悄找郝多金: “听寒大哥的意思,这死太监还不能死在路上,可老子实在看不下去他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嚣张模样。 你说咱们能有个啥办法整整他?” 郝多金同样看不惯周公公,应该说整个黑羽营的将士都看不惯他。 郝多金头脑灵活,同时也知道黑虎满腔怒火还有另外的原因,瞬间想到一个好主意,嘿嘿笑道: “咱们兄弟骑马受冻,这死白脸却在马车上坐着还挑三拣四,那就让他坐不成车。” 黑虎直白地问:“怎么弄?把他车炸散架了?” 要不是打不赢,郝多金也想学寒星踹黑虎两脚: “那太明显了,不是给他理由挑事!前方路不明,咱们提前挖个坑,把他车轮卡住,然后咱们再上前去修,修不好就行喽。” 黑虎一拍大腿,拍完拍郝多金的后脑勺:“你小子就是聪明!王爷以前就总夸你有脑子……” 一句话没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王爷啊!当然不是现在这个王爷,是另一个,他们尊敬信任的王爷。 要是王爷在这,肯定不用他俩来想法子,王爷多会整人啊!早把这个讨厌鬼给治了。 黑虎和郝多金还不知道,他俩心心念念的王爷,已经变成女人了。 此刻正在燕家庄园中悠闲地画着画,看着凌爷爷的回信,阿爷的意见与她一致,他和锦安先不回燕州。 等锦岁办完手头上的事,再到梅花山庄与他俩汇合。 根本原因凌爷爷没有写在纸上,那就是他和锦安不想成为锦岁的累赘,成为别人要挟她的筹码。 更不想因为他俩影响锦岁的选择,凌爷爷很清楚,锦岁内心深处是不想离开的,她舍不得一手建起来的边城。 这一次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而他这个爷爷能做的,就是支持孙女的决定,不拖她的后腿。 燕九虽然好几天没过来,但送了一封信给锦岁,说朝廷的封赏旨意已经到了边城,程榆、寒星、黑虎等人,全部升了官,领了赏。 另外朝廷还赏了边城一笔城建金,虽然不多,可这相当于朝廷给了戾王城建的资格,戾王能在自己的封地上想怎么建都行。 锦岁之前和顾长萧商量着,要的开放边城贸易、收拢流民等政策,朝廷也同意了。 锦岁虽然一再说,边城的事已经跟自己无关了,可燕九岂会看不出来,她明明就对边城的事上心的很。 故而事无巨细,将边城最近发生的事详细告知,先说马球赛正式结束,因为黑羽营中途退赛,燕十一带领的燕云队夺冠。 燕十一将所得奖金,以及自己赌自己赢所赢的钱,全部捐给了边城流民营。 在他的带头下,不少球队都捐了钱,那些贵公子们都不缺钱,他们更缺好玩的活动,希望边城能每年都办两回马球赛。 程榆投桃报李,凡是捐献达到一定额度的,都会送订制球服、球杆、马具等物件。 听闻顾长萧将球队所捐的银子没入银库,全权给程榆用来安置流民,程榆购买了大量粮食,开了十个粥棚,修建了流民营,安置前来边城的百姓。 锦岁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顾长萧对流民的事不上心,在百姓心中建起威望很难,可口碑倒塌却是一夕之间的事。 她完全不知道,燕九在对她‘报喜不报忧’。 直到她终于画好了图,其实她在外面画的只是作作样子,真正画好她需要的部份,是进空间找资料照抄的。 正想说燕九再不来,她就要离开这山庄四处看看。 婢女来报:“家主来了。” 锦岁迎接到廊下,燕九的马车直接驶进二门外,燕管家从马车下脚凳那里,铺了一层麻布地毯,一直铺到廊下。 让燕九的雪白大氅和鹿皮靴子,没沾到一丝雪泥。 锦岁嘴角直抽,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是,这麻布地毯要是染成红色,燕九这不妥妥地明星走红毯架式! 闪过的第二个画面则是,小爱大小姐下车,黑叽先生唰地铺好红毯…… 锦岁瞬间笑出声来,两世为人,她就没见过比燕九更精致的人!不论男女。 至于自己,那就更没得比了,啥喝水、喝茶、喝咖啡、喝饮料能用一个杯子,而人家燕九喝不同的茶都配不同的杯。 怪不得他那天见自己光脚就抱自己进屋,果然是怕踩脏他家那华丽的厚地毯。 听到锦岁的笑声,燕九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个宛如谪仙一般的姑娘,就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燕九的心像被羽毛轻扫过一样,痒痒的,又甜甜的。 这里本来只是燕家一处普通的庄园,可因为她在这里,这座庄园已然成了世上最美丽的地方。 他想到来时的路上,一想到能见到季姑娘,连风寒雪冷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心里牵连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啊! 燕九低头看看自己,抬头笑问:“季姑娘,可是燕九有不妥之处,让您发笑?” 锦岁摇头:“当然不是,我是看到九郎高兴嘛!你一直不来,我都觉得憋闷了。” 燕九心底又滑过一丝暖流,原来像我期待见到她一样,她也在期待着我的到来。 锦岁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笑着喊他:“快进屋来,我正在做烤茶,一起喝啊!” 短短几日院中红梅已开,锦岁早上特地剪了一枝插瓶,别说,住在燕家别院这几天,是她最心闲悠哉的时光。 每天衣食都不用操心,开口要啥婢女立即奉上,她都没进空间洗澡,第一次尝试大浴室洗澡。 怪不得‘春寒赐欲华清池’都能被称颂,士族大家是真享受啊!小小别院的浴池就不亚于后世的温泉山庄,大冬天泡澡享受的很。 不禁想到顾长萧,他在边城和将士们一起在河里洗,这天冷应该是烧大桶水洗吧! 堂堂皇子混成这样,有够惨的。 呃,接着说燕九的到来,他又给锦岁送来好消息:“程榆升为七品知县,边城可设三县,目前两县空缺,程榆的权力极大。 他很有头脑,利用马球赛与各士家子弟签了不少生意。 呵呵,他还将煤球生意分城代理,我燕家虽然是最少与边城合作煤球买卖的,却也只拿到燕州的代理权。” 锦岁嘴上说着:“程榆怎么能这样!燕家好歹是老客户,应该优待才是。” 可那嘴角就没压下去,心里直接咆哮,程榆做得好! 没想到你喝这么多年酒,脑子也没喝傻!我都忘了这一招,你竟然想到了。 就是,咱边城有那么多可开发的生意,凭什么咱们辛辛苦苦去求人啊!得让燕地十六州的商人,来求咱才对! 这代理权弄的妙啊!既能平衡各州士族商人,又不用担心他们把边城的生意给垄断了。 锦岁又急问:“那海盐呢?” 燕九故意喝茶,不急着回答,看着焦急的锦岁,瞪着大眼睛,满眼都是期待,只觉她这模样很是好看。 半晌才笑道:“我以为季姑娘已经不关心边城的事了。” 锦岁顿时大窘,干巴巴地道:“我就是闲的无聊,是你先说起边城的事,我才多问两句嘛!” 燕九不忍再逗她,笑道:“程榆将海盐生意瞒了下来,目前只与燕家有少量交易,因为长冬无法晒盐,他担心供给不足。 并且,晒盐法太容易被人学去,边城能垄断多久,就受益多久,还是先不要将生意做大的好。 不过他将海产生意做大了,特别是干海带,卖到远离海岸的州城,在冬天可是非常好的家常菜肴。” 燕九说完,见锦岁一脸沉思,轻声问道:“你可是有话要我带给程榆?” 锦岁摇头:“算了,搞得藕断丝连的,不好。” 燕九一怔,很想提醒她,藕断丝连是用来形容男女关系,不是形容你和边城的。 很快锦岁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你只说程榆?其他人呢?寒星、黑虎还有……戾王,朝廷的旨意到了,他们应该也有很多规划吧?” 燕九神色不变,轻笑道:“与程知县有太多生意上的往来,寒将军他们办是的军事上的事,燕家只是燕地士族,不好与之往来过深。” “至于戾王,他在接待传旨内侍,燕家更不好在这个时期与之往来过密。” 锦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之前燕九也是这样,不太想和顾长萧深交的样子。 她感激地道:“多谢九郎给我带来这么多好消息,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你。” 燕九看着她认真地道:“季姑娘知道的。” 锦岁打个哈哈:“你麾下收女管家还是女掌柜?我不合适啊!我现在留在燕州,只会给你惹麻烦。” 燕九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龙泉茶盏连杯,他的性子,到也说不出什么造次失礼的话来。 只是怕自己的眼神太过炽热,吓到季姑娘。 只能垂眸看茶盏,将满腔的情绪压抑着,化为一句轻笑:“季姑娘若愿意,可以一直住在这山庄。” 来日方长,眼下要紧的是不能吓到她。 季姑娘好像很擅长逃跑呢! 锦岁爽朗笑道:“暂且我也只能寄宿在九郎家了,不过你放心,我不白住哈,过段时间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燕九眼睫轻颤:“好,我先谢过季姑娘。” 燕九又说:“那车夫少年已经下葬,改日我带季姑娘去他坟前上柱香。” 锦岁心中一叹:“嗯,他是替我死的,我应该去祭一祭。那些黑衣人的线索,九郎可到了吗?” 燕九摇头:“抱歉,我会继续查,他们好像已经离开燕地了。” 他依旧没有留宿,可能是担心他在这留宿,传出去对季姑娘名声不好。 他是真正的以礼相待,让锦岁觉得自己这个女子做的还不算失败。 这趟来时他带了一车的东西,锦岁以为是他自己要用的,等他走后才知道,都是给她的礼物。 棉衣、大氅、披风、靴子、首饰、手炉、围帽,还有从胭脂斋买的香膏香水等等,零零碎碎几箱的东西,婢女边收拾边笑着说,家主对季姑娘真有心。 另一个则笑说:“季姑娘这么美,应该被用心对待。” 两人相视一望,见锦岁没在听,便小声道了句:“可惜了,家主看样子没打算带她回燕州城。” 本来挺正常的聊天,但听那婢女的语气,好像燕九在金屋藏娇一样。 锦岁不禁眉 一皱,感觉有点不爽。确实她这样白住着,吃着用着人家燕九的,是挺不像样的。 还是早点把事情处理了脱身吧!到时候多给燕九一些谢礼就是。 又过了几日,虽然没有下新雪,可旧雪也未融化,天地依旧是银妆素裹。 这日午后,锦岁正在廊下喝茶赏雪景,没办法,前世是南方姑娘,她也没钱去北方玩,对雪已经有执念了。 这会没跑到雪地里躺一躺,已经是她在克制了。 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她以为是燕九来了,正心生欢喜,突然听到很生气的声音: “人在哪?让她出来,我到要看看,我哥在这藏了什么美娇娘,连那么大的事都不管了!” 锦岁眼角直抽,燕十一这个傻瓜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第128章 自以为是的家伙 锦岁听到管家的声音:“二公子不能进去,里面住着娇客!家主说了,谁也不能来打扰。” 然后就听管家哎哟一声,应该是被燕十一推倒了: “本公子偏要进去!我到要看看哪里捡回来的狐精妖魅,连我大哥都能迷住!” 锦岁无语,之前好歹是骂我人妖,现在都开除人籍了。 她觉得再这样演变下去,自己真成了燕九郎金屋藏娇的情人,那就尴尬到姥姥家了,解释都解释不清。 她高声对婢女道:“让二公子进来。” 婢女忙去传话,管家大急:“不行啊!不能进去。” 燕十一这下真生气了:“人家都喊我进去,你这老货为什么拦着?她是冰雕的还是雪捏的?怕我哈气把她哈死了?” 锦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黑虎能玩到一起是有原因的,上次黑虎说你像烤化的麦芽糖,黏死人了;都是神比喻。 锦岁抱着手炉坐在廊下没动,看着燕十一哐的一声推开小院的门,大咧咧地往里面走,等看到廊下的锦岁时。 瞬间怔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燕地还有如此美丽出尘,温婉似水的姑娘。 面对这样的佳人,他只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像个无礼的登徒子,真是太唐突了! 可恶的管家,也不提醒本公子一下。 锦岁心中一叹,看来还没笨到认不出人的地步,还以为你会脸盲到认不出我呢! 然后她就失望了,只见燕十一扭手扭脚地拱手行礼:“这位姑娘,燕十一有礼了。” 锦岁:…… 她撩了一下头发,特地把两只耳朵都露出来,就差擦掉脸上的香膏口脂了,涂这些东西不是因为她爱打扮,而是怕冷伤皮肤。 朝燕十一眨眼一笑,这下认出来了吧? 结果这小子竟然瞬间脸红,轻咳一声不敢再看她,解下大氅丢给旁边的婢女,好像很热一样: “哪个,刚刚十一无礼冒犯,还请姑娘勿怪。” 锦岁:…… 你爹娘偏心的过头了,智商都给了你哥,你是没遗传到一丁点啊! 既然如此,那就当不认识吧! 锦岁站起来行了一礼:“见过十一公子,早就听九郎提及,说十一公子英武不凡,在边城马球赛上夺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燕十一那个高兴啊,跟被菩提老祖赐名的孙悟空一样。 在那又是扬头发,又是抬头挺胸的,活像个开屏的花孔雀,都没眼看了! 大兄弟,听姐一句劝,你要是见到个漂亮姑娘就这反应,这辈子只能靠包办婚姻娶妻了。 他两步走到廊下,笑的见牙不见眼:“过奖过奖,我哥背后这样夸我呢!嘿嘿,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燕地的? 早到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看到我在马球场上的英姿了。” 我已经看到过了,没我家寒星帅气。 锦岁很想提醒他,你怕是忘了你的本来目地啊! 我可是你哥藏起来的‘美娇娘’,是‘狐精妖魅’,你要不要先说正事啊? 见这傻子得意忘形,锦岁只好道:“不知十一公子来找小女有何事?” 燕十一猛地反应过来,左右一看:“我哥不在这?” 锦岁摇头:“九郎只来过三回,都是匆匆一面便离开,并未在此留宿。” 所以我不是你哥在外面养的情人! 燕十一怔住:“那他为什么不管十二娘?还说不许燕家掺与那事。” 锦岁心一惊,十二娘那个傻姑娘又干什么了? 别是假戾王突然失踪,那个对小季道长一片痴心的傻姑娘,干了什么冒失事吧? 她急问:“十二娘怎么了?” 燕十一只当是哥哥跟她提过十二娘,毫不防备地说:“她离家出走,跟着戾王的队伍北上去了。” 这一句的消息量太大,锦岁怔了片刻才理清头绪,戾王的队伍北上?边城本来就是大夏北境的最北边关,还能往哪上? 瞬间,她想到了,鞑子!只能是去北疆国! 她的手在长袖下发抖,死死抱着手暖才没让燕十一发现自己的惊慌。 燕管家跑进来挤眉弄眼地提醒燕十一:“二公子,这事别跟季姑娘说啊!” 两道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挤拧在一起,锦岁微垂的眼眸一抬,一记刀一样的眼神扫向燕管家。 他瞬间想到那个刀斩郑芸的戾王,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什么也不敢再说,默默地退到旁边,得赶紧给家主送信,瞒不住了! 人家季姑娘连大门都没出,结果消息被二公子亲自送进来。 燕十一丝毫没察觉,感兴趣地道:“你也姓季啊!那小子也姓季,唉,可惜了,我都没送他一程,怎么就没了。” 锦岁没问‘那小子’‘没了’的细节,把燕十一骗住是很容易的事,小季道长死在贼人手里,可能别人不信。 但要是他哥办的葬礼,他肯定就信了。 而是追问:“这寒冬时节,戾王为何北方?”怕他觉得自己对戾王太过关心,又加一句: “怪不得上次九朗来时那么忧心,原来十二娘跟着去了?对了,她去做什么?” 燕十一拍着大腿道:“十二娘简直是鬼迷心窍,非不相信小季道长是假戾王,更不相信他死了。 非要追着赶着去北上的队伍找人,说是真戾王把小季道长藏起来了。” 瞧,啥都不用干,只要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双手托腮微笑地听他说,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啥事都说了。 当然,这跟自己此刻的身份有关系,在燕十一看来,被大哥这么重视的女子,就是自己人了。 锦岁听他说完,又端茶来喝,就是不答她前一个问题,只好再次提醒:“二公子还没告诉小女,戾王为何要北上?” 燕十一突然一声长叹,变得不符合他性格的深沉:“这话说来就长了……” “那请公子长话短说。” 酝酿的情绪被打断,燕十一又恢复到快人快语模式:“简单来说就是皇上病危,誉王监国,想趁机光明正大地整死戾王。 刚巧北疆国在追查自己的两千精锐死在边城的事,上了国书,若大夏不给个交待,他们就出兵大夏。 誉王这个没胆子的东西,直接把边城推出来,让戾王亲自去北疆议和。” 锦岁的手再次握成拳,只觉耳朵嗡嗡地响,这就是霍子安偷走密函的内容吗? 她强忍着愤怒道:“可鞑子是假戾王杀的。” 燕十一佩服地道:“当初君晏清当众撵走假戾王,我还怕他没良心来着,没想到他是想将这件事一人背负。 用岁月史书,众口一词的方式把小季道长从这件事中摘出来,甚至保住了边城,一己承担赴北疆这个重任。 可惜小季道长却死于贼手,早知道不如告诉他实话,省得他到死都以为自己被抛弃,上黄泉路都不甘心……” “你说这事闹这么大,我那傻妹妹傻的不开窍,非说小季道长就在北上的队伍中,半夜偷跑去追戾王的队伍。 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派人去追,总往你这跑,我还以为他被人骗了呢。 呵呵,季姑娘这么柔弱,自然不是骗子……” 他后面的话锦岁已经听不清了,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就是天下第一大骗子! 顾长萧真是可恶至极,我杀鞑子那么风光的事,你凭什么抢我的功劳? 你以为这样将事实隐瞒,只让我苟活下去,就是对我好吗? 自以为是的家伙! 还有燕九,亏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也欺瞒我。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顾长萧的死讯传来的时候? 呵,自以为是的男人们! 自作主张地以‘这是为你好’,却从没问过她一声,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站了起来,无视燕十一,径直朝门外走去。 燕管家大急:“季姑娘,还是等家主过来再说。” 锦岁一记眼神扫过去:“让开!” 燕管家一缩脖子,忙退到一边,不断朝燕十一使眼色,快拦住她啊! 燕十一也怔住:“季姑娘,你去哪啊?” “对了,季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点面善?” 锦岁冷笑一声:“燕公子,用这一招搭讪女子,太老土了!” 燕十一本来想拦她,一听这话也不好意思拦了。这毕竟是大哥藏起来的娇客,自己上赶着不太像话啊! 锦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找阿爷和锦安去江南吗?如顾长萧的愿,苟活下来,就当季岁这个人从不存在过。 还是去边城呢?戾王一走,程榆能抵挡得住燕地士族吗?我的边城会不会像蛋糕一样,被燕地士族瓜分了? 走到二门外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熟人。 梳着妇人头的圆脸白姑娘,只是小姑娘憔悴很多,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既然梳着妇人头,她和黑虎成亲了吗? 锦岁心一喜,我家黑虎终于娶妻了! 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他就盼着能娶妻,努力攒钱置办婚礼用品,可算如愿了。 只是,不知道顾长萧有没有带黑虎走? 就在这时,白姑娘看清了她的脸,很明显,白姑娘不脸盲。 她怔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锦岁面前: “您是小季道长的姐妹对不对?求求你,跟王爷求求情,不要带黑虎走! 他会死在北疆的!他杀了那么多鞑子,肯定会被北疆人千刀万剐的。” 很正常人的反应,看到长的像小季道长的女子,自然认为是他的姐妹。也就燕九,毫不怀疑地认定,她就是小季道长本人。 是了,我的黑羽营,杀鞑子时那么勇猛,只是侥幸活了下来,更多的已经葬身陵园。 原来朝廷一边下旨给他们升官赏赐,一边把他们当成祭品送给北疆,供北疆人泄愤啊! 好一个朝廷,好一个誉王,以前我大夏可是把北疆按在地上摩擦的! 短短几十年,朝廷已经畏北疆畏到这个地步了,杀鞑子到成了挑拨两国和平的罪人! 顾长萧,你想死你去死!你想为你君家大业,为江山社稷愚孝,那你自己去北疆就好了!凭什么带走我的黑羽营! 他们那么努力,像野草一样在边关活着,才有了希望,就要被这个腐朽的朝廷送去当祭品? 锦岁抬头看天,离开边城后,她第一次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 为自己,她能忍住不哭,可为了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与她并肩作战,对她信任有加的兄弟们,她忍不住泪的。 哽咽着问:“你和黑虎成亲了?” 白姑娘摇头又点头: “我们已经定好婚期了,可他说不能娶我了,不能让我当寡妇,他把所有的家资都给了我,让我再找个好男儿嫁了。 可我怎么可能嫁给别人?我们已经拉勾勾约定好的,这辈子我只能是他的媳妇! 他不娶我,我就自嫁,反正嫁衣我穿了,盖头我自己揭了,我就是黑虎的媳妇! 他要回来,我就给他生孩子过日子。他要回不来,我就给他守一辈子。” 锦岁扶起她,轻声道:“好,你放心,我一定把黑虎活着带回来。” 白姑娘忙道:“你不能去,北疆太冷,会冻坏你的。鞑子太野蛮,会伤到你的。只求你,向王爷求个情……” 锦岁笑着抚摸白姑娘的脸:“谢谢你体谅我,不过,这件事只能我去做。 你和黑虎都是好孩子,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你们幸福的。” 白姑娘又想到自家小姐,忙道:“再求王爷,别怪我家小姐,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小季道长离开了。” 锦岁温柔一笑:“好,黑虎和你家小姐,我都会带回来。” 没想到两世为人,第一个爱她至深,为她不顾自己安危的竟然是个女子。 可惜她是个骗子,燕十二娘若看到现在的她,会不会愤怒的要杀了她? 所以顾长萧,你怎么会认为,让我一无所知地离开,苟活下来,就是为我好呢? 若你们都死在北疆,我此生还会有一个安稳觉睡吗? 就在这时,一块帕子递到锦岁面前,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到一身银领白裘的燕九。 他一声轻叹:“季姑娘,外面冷,进屋说。” 燕十一看到兄长过来,顿时又急又慌,之前气势汹汹来找人,现在人来了他又跟羊见了狼一样。 还小声地辩解:“不是我弄哭的!我啥也没干,她自己就哭了。” 燕九连骂他的心都没了,就你那眼神,还没宝珠好。 但想到接下来的谈话需要燕十一知晓,燕九扫他一眼:“你也进来。” 燕十一本来已经想溜走了,只能乖乖跟着进去。 燕管家擦擦额上的冷汗,忙让人去备茶水点心。唉,燕州的天要变了啊! 第129章 去北疆 进屋之后,锦岁气质大变,既不像在燕九面前的随性好友模样,也不像哄燕十一时的温婉佳人,而是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坐在那里,不像姑娘坐的端庄,双臂扶于椅靠之上,眼神凌厉,气质冷艳,仿佛身后立着千军万马。 燕十一觉得,若刚才他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的季姑娘,肯定不敢跟她玩笑似地说话。 这姑娘现在的气质,很像要发怒之前的兄长,还像一个人,像刀斩郑芸前的小季道长! 燕十一心一惊,我怎么会把这么美的姑娘看成那小子!不过,这姑娘发怒的时候,怎么越看越像那小子? 燕九依旧沉得住气,甚至慢条斯紊地给锦岁倒了杯茶:“我并非有意隐瞒你……” 锦岁打断他的话:“可你隐瞒了!还是在我如此信任你的时候!” 燕九没再辩解,他的性子做了就做了,不会不认,更不会为自己狡辩: “我只是想查清事情全部真相,再告知于你,只言片语的真相,只会误导你做出决定。” 锦岁冷笑:“那么现在,你可以说了。” 燕十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对这姑娘竖个大拇指,胆子真大,竟然敢给我哥脸色看! 他现在确定这姑娘不是大哥藏起来的娇客,哪有这样大胆的娇客! “朝廷此次传了两道旨意给戾王,一是昭告天下的封赏,边城力战鞑子大军,大胜,从戾王到边卒,全员受封。” “二是秘旨,边城杀鞑子大军,北疆下国书问罪,若不给北疆一个交待,则大军临城,宣起两国之战。” “皇上病重,誉王监国,下旨戾王去北疆王庭议和,亦是请罪。 若有不从,不光边城全员受罚,还有戾王曾经统领的西北军,也会受到牵连。” 锦岁暗骂一声无耻,誉王真有够无耻的! 并且顾长萧也太笨了,人家明显让你去送死,你竟然真的去了,还带走了我的黑羽军兄弟! 说到这里,燕九看了一眼锦岁,轻声道:“至于戾王为何那么急着让你离开,因为誉王已经知晓真假戾王之事。 他指名要你去北疆请罪,此一去,你必死无疑。” 锦岁冷声道:“可誉王又派人活抓我是为何?” 燕九看向她:“你这么聪慧,不会没想到的。你杀鞑子用的火器,誉王非常忌惮。” “他抓你,一是为了得到火器,二是为了污蔑戾王,即便戾王死在北疆,他也能坐实戾王是乱臣贼子的事实。 不管是天下百姓,还是朝臣史书,都挑不出他一丝错来。” 锦岁哈哈大笑,笑的肆意又张狂,那里还有半分姑娘的模样。 “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皇家的人都这么可笑吗?” 燕十一的眼珠子瞪的跟牛眼一样大,头不断往后缩,这还是刚刚跟我聊天的姑娘吗? 你那樱桃小嘴,是怎么说出这样粗俗逆天的话来? 锦岁猛地站起:“不管怎么样,多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告辞了!” 燕九抬眸:“你准备怎么做?” “鞑子是我烧杀的,我还没窝囊到要顾长萧那个混蛋替我背锅! 黑羽营的弟兄是跟我混出来的,任何人都不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我要去把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回来!北疆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燕九两手一摊:“瞧,就因为这样,我才不敢提前告诉你。” 锦岁直视他:“若今日十一郎没来,你打算瞒我到何时?造一只黄金鸟笼把我关一辈子吗? 你和顾长萧一样自以为是! 说到底,你们还是高高在上惯了,自以为是为对方好,其实就是瞧不起人嘛! 凭什么认定我没有承担事情的能力?” 燕十一在找地缝,我应该缩进去躲着,这姑娘已经不是胆大,是胆子肥硕!竟然敢这样跟我大哥说话! 但很快燕十一察觉到不对之处,鞑子明明是小季道长烧的,这姑娘怎么说是她烧的? 他再脸盲也看出不对来,这姑娘不是像小季道长,要是擦掉胭脂,扎起头发,换身衣裳,嗯,胸口再抹平些,这就是小季道长啊! 燕十一揉揉眼,眼没花。再拧自己一把,很痛,不是在做梦! ‘扑通’一声,他惊慌到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指着锦岁‘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到锦岁斜眼看他,就差从眼神里飘 出两个字“蠢货”! 这眼神燕十一太熟了,这下惊叫了出来:“你是戾王!啊呸,你是小季道长! 你是女人?!” 这世界疯了吗?那个狂妄到让整个燕地青年,都佩服无比的假戾王,是女人? 他是为了逃避刺客,假扮的女人吧? 燕十一瞪着眼睛仔细看,从头发丝看到脚,不得不承认,这模样这身段,这要是假女人,那世上就没真女人了! 疯了,真是疯了!真假戾王的事,让整个燕地的人都在热议。 要知道假戾王是个女人,还是个绝色美女,估计无数人都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锦岁冷哼一声,理也不理他,直接问燕九: “我知道你讨厌顾长萧,不想跟戾王扯上关系,可十二娘你也不管了吗?” 燕九点头:“自然要管。” 他太过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他没心又无情。 锦岁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现在是你有求于人,冷静。 重新坐下:“那我们可以合作,我向你借一些人手,共赴北疆,我保证让十二娘平安回来。” 燕九不语,锦岁取出自己近来画的图,摊到他面前:“我知道燕家有海船,秘密出海行商。 我也知道你们没有完整的海图,找不到安全航线。这张图,便是完整的南洋航线。 我拿此图报你救命之恩,同时跟你换一些人手,甚至我保证,若我活着回来,亲自带队出海,证实这份海图的真实性。 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安排人去证实……” 她话没说完,燕九就那么慢悠悠地卷起海图,锦岁以为他要答应。 结果他在锦岁和燕十一诧异的注视下,竟然把图扔到茶炉里烧了! 火舌一卷,瞬间将海图烧成灰炉。 锦岁大惊:“你干什么?” 她自认这是一份没人能拒绝的生意,有安全航线的海图哎!燕九不可能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连燕十一这个憨货都知道:“大哥你干什么?咱家不是才被风暴吞了三艘船,有这份海图我们的船队会安全很多的。” 燕十一压根不怀疑锦岁话的真实性,跟小季道长合作的几项生意,就没有不赚钱的。 燕九抬眸看向锦岁,用平淡却很认真地语气道:“你活着回来,验证这份海图的真实性。” 锦岁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就听他道:“你一定会活着回来,因为,我和你一起去。” “去哪?” 燕九笑了:“北疆。” 锦岁心头一悸,刚才的愤怒和戾气在他这句话中,全部消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头萦绕。 半晌才道了句:“你不必如此,此事与你无关。” 燕九轻笑:“十二娘是我妹妹,还是我亲自去抓回来的好。再说……” 他看向锦岁:“季兄认九郎为友,即是朋友,自然要共进退。” 锦岁猛摇头:“不,你不能去!” 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你要死在北疆,我怎么还你的恩情? 燕九笑了:“我更喜欢,你骂我时的肆意的模样。” 燕十一郎:……哥你有病吧? “就像你说的,北疆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有什么闯不得的?” 锦岁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劝他,只能摇头道:“你给我一些人手就好,我保证让十二娘平安回来。” 燕十一猛地反应过来:“哥,你去北疆,咱家怎么办?” 燕九笑着看他一眼:“不是还有你嘛!不然,我让你在这里做什么?” 让你看这么半天戏,听季姑娘骂我,戏是那么好听的吗? 燕十一顿时劝的比锦岁还真诚:“哥你不能去!我去,让我去带十二娘回来!” 燕九很认真地说:“你会死在北疆的。” 不,凭你的脑子,应该会死在半路上。 他依旧是那幅淡定模样,把锦岁茶碗中的冷茶倒掉,重新倒上热茶,往她面前一推: “我下定决心,主意就不会改。现在季姑娘要和燕九商议的,应该是如何破局。” …… 与此同时,梅花山庄的凌爷爷正在卜卦:“大畜卦,九三爻之上。” 锦安不懂:“什么意思。” 凌爷爷面色凝重:“你姐姐要出远门了。” 锦安一急:“我们也去!” 凌爷爷轻叹一声:“ 我们去了只会拖她后腿。” 他温和地抚摸着锦安的头顶:“你姐姐太不容易了,小安要快点长大,帮她分忧啊!” 床上躺着的流云瞬间坐起:“她要去哪?王爷说了,一定要她平安出燕地。” 凌爷爷按他躺回去,只觉眼前这一幕好生眼熟,对了,之前他也是这样按顾长萧躺回去的。 与此同时,北上路上的顾长萧终于收到程榆的急信,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回落,小季道长没死。 程榆亲自验的尸,是小季道长的替身,他人被燕九救了。 顾长萧又庆幸,又懊悔。他当时太心急了,又怕派太多人暗中保护,反而引人注意。 没想到差点就害死了小季道长。 他到底还是入了燕九麾下吗?思及此,顾长萧心头涌向一股嫉妒之情。 脑中浮现那日,小季道长在燕九掌心写字的画面。 可是,他有什么权力嫉妒?小季道长因为他,多次面临生死局面。 跟他扯上关系,只会害了小季道长。 如此也好,最起码燕九能护住你。 只要你一世平安,我,死亦瞑目。 可是,还是好痛啊,心痛到无法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一般。 岁岁,我还未曾这样唤过你呢。 “岁岁,以后我能这样唤你吗?” 锦岁嘴角微扯,总觉得这两个字被声音清冷的燕九说出来,有点难为情。 可她实在不想换个新名字,她怕马甲开太多,自己给弄混了。 “这三个身份,你要选哪一个?” 锦岁看着纸上的计划书,妻子——她瞪大眼睛看向燕九:“你疯了!燕家主娶妻,肯定是天下皆知,你骗得过谁?” 燕九轻笑:“骗过北疆人不是问题,你若觉得太假,三日内我们就能把婚礼办好。” 燕十一差点跪了,我的哥,你玩这么大?这个疯女人……好吧,这个美丽的疯女人,那也不能娶回家啊! 你不怕两人吵架,她半夜拿刀砍你啊!我可不想喊她嫂子! 疯了,果然疯病会传染,我哥被这个疯女人传染了啊! 锦岁直接提笔划掉:“燕家主的妻子太难演,我演不好。” 燕九轻笑,指向第二个身份,燕氏女,燕九之妹。 那我得一路喊你哥哥了?也好难为情。并且,大小姐跟燕夫人一样难演。 她目光落向第三个,贴身婢女。 她嘴角微抽,直接问:“我就不能继续扮男人吗?” 燕九摇头:“很多人都认识假戾王,会露馅的。” 锦岁认命:“那我选婢女。” 燕九不置可否。 又听锦岁问:“我们以什么理由去北疆?” 燕九毫不隐瞒:“恭贺北疆左贤王大婚,燕家一直与左贤王有生意往来。 燕家意图扩大北疆的生意,趁此机会,燕家主亲自前往道贺,并不突兀。” 锦岁眉一皱,你就这么水灵灵地告诉我了? 我虽然知道燕地士族多多少少都和北疆有生意往来,可你是跟左贤王哎,这生意要涉及粮草,跟叛国有什么区别? 燕九看她一眼,笑着提醒:“岁岁莫忘了,你现在不是戾王。” 锦岁一怔,有点脸红,都杀青这么久了,还没从戏里走出来呢! 人家燕地士族就是跟北疆勾结造反,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求于人,又能做什么? 但她还是真诚地劝一句:“跟北疆做生意,无异与虎谋皮,不如扩大海商生意。” 燕九很赞同地点头:“所以岁岁要活着回来,验证那条航线的安全性。” “什么时候出发?” “我已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出发。” 燕十一终于能插话了:“可是哥,马上要过年了,你要我祭祀吗?” 燕九看他一眼:“你已经十八,该收收心担起责任来。” 他不知是吓燕十一还是真心话,拍拍燕十一的肩膀道:“此去,若为兄没能回来,燕家就交给你了。” 然后锦岁就看到燕十一再次从椅子上滑下来,抱着燕九的腿,嗷嗷大哭。 锦岁捂额,锦安要养成这样,我一定打死他! 第130章 季姑娘的心思(感谢橙子家亲戚打赏) 出发前的准备很简单,锦岁几乎是身无一物,衣食日常全是燕家人准备的。 她有想过要不要去跟凌爷爷和锦安道个别,或者私下见程榆一面,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去北疆的事自然要瞒着凌爷爷,她不想看到老人家担忧焦急的表情。 就留一封信,说自己和燕九一起出趟远门,有燕家人保护,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阿爷和锦安只管安心养身体,让锦安在山庄读书,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她就回来了。 至于程榆,他确实压力很大,但只要顾长萧还没死,就没人会打边城的主意。 可若顾长萧死在北疆,即便有燕家人帮忙,程榆也是守不住边城的。 所以见不见意义不大,核心问题就是把顾长萧和黑羽营兄弟活着带回来。 燕九带燕十一去见燕家族人,说是为防朝廷给燕家定个勾结北疆的罪名,他此去北疆要保密,燕家诸事就由燕十一负责。 燕十一还沉浸在马球赛夺冠的喜悦之中,还想每天特训,最少保持燕云队十年连冠的纪录。 结果今天就被大哥一担子重任压在肩头,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大哥平日不爱笑,现在他也笑不出来了。 燕九安慰他:“燕管家不会随我走,内务之事遇到问题就问他,至于外敌,有护卫队在,你也不必担忧。 记住,别坠了我们燕家的威名,敢有人趁我不在,欺你无知者,能杀就杀,不能杀的,打残扔出去。” 燕十一大骇,知道大哥你凶,没想到你凶成这样!还是说你被那个暴力女人传染了? 他现在即便有十万个问题要问,也只能趁还有时间叮嘱大哥:“你千万要保重,还有,万不能被那女人迷住,娶她回来。” 她要成了我大嫂,我下半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突然,燕十一想到假戾王曾说,看上他了。 他顿时又惊又惧,万不可让大哥知道此事啊!好一个妖女,管你是男是女,本公子绝不会被你迷住! 燕九斜了他一眼,你的眼睛得找个好大夫治治。 季姑娘哪里有想迷住我的意图?她但凡对我有一丝属于男女之情的心动,我抱她的时候,她都不会是那种反应…… 思及此,燕九竟然觉得有点受伤,季姑娘长了一幅娇弱美丽的外表,可她的心,却是铜浇铁筹的一般。 我燕九郎当真没有一点能打动你的地方吗? 燕九去接锦岁的时候,被她拉进屋里,说有一些只属于两人的私事要聊聊。 说实话,这一刻燕九心中泛起涟漪,一路北上,朝夕相处,你即是铁石心肠,我也能暖热了。 然后他就听到锦岁一本正经地问:“家主,我既是一路扮你的婢女,咱们得提前说好,有些事我是不做的。” 燕九郎心一怔:“季姑娘还是如过去一样,唤我九郎就好。” 锦岁摇头:“没有婢女会直唤主子的名讳。” 燕九轻叹一声:“你不用做任何事。” 锦岁再次摇头:“既然要演就要演像一点,婢女该做的事我会做,端茶倒水,研墨铺纸这些,我能做好。” “但是,你的贴身衣物我是不洗的,我也不伺候你洗澡更衣……”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正品茗的燕九郎一口茶全喷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他咳的双耳通红,肩上毛茸茸的大氅领子直颤,发丝都凌乱了。 跟他平时矜贵清冷的模样截然不同,某一瞬间,锦岁想到胡歌演的梅长苏。 不禁担忧地问:“你身体没事吧?北疆很冷的。” 燕九:…… “咳咳,多谢季姑娘关心,我身体很好。 再说我出身北境,这样的严寒已经习惯了,倒是季姑娘,你是中原人士,应该不习惯北境的长冬。我会让人给你多备一些保暖衣物。” 他以为这样能把话题岔过去,没想到季姑娘锲而不舍:“刚刚说的,伺候你洗澡……” 燕九忙道:“这些季姑娘都不用做!你婢女的身份,只是掩人耳目,人前你只要不露馅,人后你不用做任何事。” 锦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比较好,万一到了半路上他把自己当成真婢女使唤怎么办? 倒不是她不信燕九郎的人品,只是他能有燕十一这样没节操的弟弟,还是得预防一下。 燕九要知道锦岁对他提防起来,有大半是燕十一的功劳。 并且曾经燕十一 为了马球赛夺冠,毫无节操地把自己最英俊的队友,推去给锦岁做暖床,一定会气的立即调头回家,把燕十一打个半死…… “有十二娘的消息了吗?”锦岁担忧地问。 燕九摇头:“我已经派人去追,只是十二娘固执的很,若没找到你,她不会回来的。” 锦岁很是过意不去,那日真假戾王揭露身份,十二娘并没在现场,而她事后也完全没想过,和十二娘道别。 自己好像渣男啊! “等找到她,我会任她打骂出气,十二娘是个真诚纯粹的好姑娘,一定会找到一个爱她敬她的好男人。” 锦岁的语气太过真诚,让燕九心微悸,半晌方道:“季姑娘也是。” 锦岁疑惑地看向他,待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禁笑了: “我杀人、骗人、欺人、负人,算哪门子好姑娘?哪个男人看上我,才是眼睛有问题。” “不过我也没想过嫁人,以后跟我阿爷混,当道姑。” 燕九一怔,声音不禁拔高:“不是的!季姑娘是举世无双的侠义女子!重情重义,豁达洒脱。” 锦岁毫无被男子夸赞的害羞,捧脸托腮看向他,爽朗笑道: “礼上往来,该我夸家主了。 不过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互夸,家主有北上的舆图吗?能否借我看看。” 搁以前,锦岁单纯用欣赏古代贵公子的态度,欣赏燕九。 但这次他隐瞒自己的事,让她一直忍着一股火气,对燕九也没滤镜了。 欠你人情我会还,实在欠的太多,拿命还都行,可让人卑躬屈膝讨好你,不可能。 燕九心头又是一悸,但他很快平息了微妙的情绪。 季姑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发觉,你在我面前,可以敞开心扉,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妙龄少女。 燕九将北上之路的舆图摊开,幸好山川地貌跟前世变化不大,只是这绵延千里,几乎没什么人烟。 要是遇到牧民部落,都算幸运的。几个落脚点,是往来商队私建,有龙门客栈那种感觉。 锦岁轻声问:“知道黑羽军到哪了吗?” 燕九指向一处山脉:“若路上没有停留,应该是到了此地。” 锦岁沉思半晌后低声问:“要是那个周太监病死在路上,会怎么样?” 燕九摇头:“要是病死,也要病死在回程的路上。让他活着去北疆,更有用。” 锦岁邪魅一笑:“死在回程的路上,顾长萧是在造反吗?” 燕九不答,他对戾王是否造反,是否能活着回来,是否要杀回长安,皆不感兴趣。 锦岁突然轻叹了一声:“只可怜了燕地百姓啊!终日惶惶,既惧北疆,又惧朝廷。” 燕九眉梢轻挑,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季姑娘,你是想劝我和顾长萧联手吗? 这个话题目前不适合深聊,两人都点到为止,没再继续。 锦岁为让他安心,再次保证道:“只要把他们平安带回来,我一定亲自带队去为你开拓安全航线。” 燕九轻声道:“我是为了带回十二娘,并不需要季姑娘回报什么。” 锦岁摇头:“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多少友情、爱情、亲情都因利益问题分道扬镳。 再说,我这个人欠了人情债会睡不安稳。” 燕九临走前叮嘱燕十一最后的话是:“照顾好白狮,它怕冷。” 锦岁的表情和燕十一差不多,合着你弟弟还没你的猫重要啊! 朝可怜的燕十一挥挥手,那傻子站在雪地里,像被遗弃了一样。 等马车跑了一段,他竟然张嘴哇哇大哭着追马车:“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又回一句:“还要把十二娘平安带回来!” 锦岁在马车里朝他挥手:“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燕九:…… “燕子是谁?” 锦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弟弟喜欢的人。” 燕九一点也不好奇,继续喝茶看书。 他的大马车豪华的要是出在古装剧中,一定会被千万观众吐槽,这压根不是马车,而是移动房车! 确实也像房车,后世多少人都买不起这样一个单间。 坐十人都绰绰有余,目前就坐锦岁和燕九两人,坐椅铺了兽皮,车壁很厚,同样镶了兽布。 茶炉子烧的是银屑炭,一点烟都没有,锦岁本想推荐他用煤,看看马车里的装饰立即闭嘴, 这用煤熏一路,他的白衣裳都得熏黑。 车顶的挂钩挂着厚厚一块布帘,白天移到角落当装饰品,晚上拉开就是两张豪华单人床。 就这燕九还说:“简陋了一些,委屈季姑娘了。” 锦岁干笑两声,大哥,你对简陋二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真诚地问:“你出过远门吗?每次出远门都这阵势?” 燕九摇头:“雪路难行,只能用普通的重辙马车,春猎秋围出城,随行下人多,带的东西也更多。” 明白了,去北疆带的千余护卫,下人极少,物资也是精减再精减,所以委屈燕家主了。 锦岁很认真地来了句:“等我赚到银子,我也要打一辆这样的豪华大马车!” 燕九失笑:“你若喜欢,我送你。” 锦岁摇头:“我要自己挣!”又是羡慕有钱人的一天。 混蛋顾长萧,把我当土豪的梦都给打碎了。等你滚回边城,我一定不跟你客气,把你曾许诺的边城土地,全部要过来。 队伍才出燕州,就停了下来。 护卫首领叫燕丁七,锦岁发现燕家人喜欢用数字取名,家主下人的名字都是。 “家主,边城程知县求见。” 燕九似乎早有预料:“请他检查一下护卫队的武器马具,若有不足之处,还请程知县指教。” 燕丁七都没问为什么,立即照办。 锦岁问了出来:“为什么让程榆检查这些?你要担心带的武器装备不足,不如直接跟边城买一批。” 燕九放下书,自己动手披上大氅,锦岁发现他不太会系带子,系了好几次才系成活结。 便她没有动手帮忙的打算,说好了的,她这个婢女不做更衣的活。 他下车的时候,指指车窗位置:“你坐在这里装睡。” 锦岁越发疑惑,直到听到程榆的声音,才猛地反应过来,忙偏头靠在车壁上,露出半张脸,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姑娘,却又看不清具体长相。 并且她还特地画了妆的,描粗了眉毛,皮肤涂的蜡黄,再穿燕家婢女的衣裳,除非面对面,否则还真不可能一下子就认出她。 现在的她跟扮假戾王时期,差别太大了。不带面纱的原因是,程榆太聪明,越是这样掩饰他越会怀疑。 程榆根本不是来送行的,他是接到消息,燕家主要去北疆。料定小季道长就在队伍中,前来相认的。 锦岁眼下不想和他相认的原因是,时间太紧,相认除了让程榆在担心顾长萧之余,又担心她,没一点帮忙。 还有就是,她也很难为情啊!小季道长变成女人,程榆估计得瞪掉眼珠子。 干脆先不相认,等她带回黑羽营的兄弟们再说。 果然,程榆将随行之人一一看个遍,小季道长的脸和身形他太熟悉了,便是易容他也能认出来。 没有,护卫、马夫、仆丛,全都没有! 后面几辆拉货的马车藏人,只余这辆燕家主坐的豪华大马车。 他假装随意地上前拍拍马车辙:“雪路冰滑,车轮要套上轴套……” 说话间他抬头从窗户一看,只见一女子靠在窗边小歇,他忙移目,歉意地对燕九道: “不知车上有女眷,本官失礼了。” 燕九态度谦和:“是九郎要多谢程大人相送,你放心,这一路我若遇到王爷,一定向他转达程大人的挂念。” 程榆侧耳细听,他功夫好,车上有几人呼吸他能听到。 只有一人,小季道长不在队伍中。 第131章 孤立无援的边城 程榆知道检查太久必惹燕九不快,他虽没弄清楚燕九去北疆的真实目地,并且燕九很明摆的态度,不喜欢顾长萧。 之前若非小季道长从中周旋,燕家也不会跟边城有往来。 但程榆还是期待着,这队伍之中有小季道长在,他若去北疆王爷和黑羽营将士平安归来的希望就大了。 既然这队伍中没有小季道长,他也希望燕九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只要有第三人进入棋局,破局会变得容易很多。 程榆上前笑对燕九道:“燕家主,本官刚好有一些物资需要带给王爷,可否麻烦您稍带上?” 不等燕九回答,他突然又转移话题道:“边城有几项新生意在开拓,燕家主若有兴趣,等从北疆回来,可来边城看一看。” 燕九温声道:“东西若不多,我可以帮你捎带上。只是这生意的事,燕某不感兴趣。” 程榆轻笑:“生意不感兴趣,不知海盐、精铁燕家主是否感兴趣?” 锦岁在车厢里等的眉微皱,这就是她最烦跟聪明人说话的原因,非要打哑谜,就不能直接说吗? 程榆在向燕九示好,只要你去北疆期间愿意帮王爷一把,回来之后边城的生意优先跟燕家合作。 再听燕九表示,看不上小打小闹的生意。 程榆又拿海盐和让燕地贵公子皆感兴趣的精铁武器来打动,锦岁没责怪程榆自作主张,拿精铁武器出来做交易。 要是顾长萧不能活着回来,这些东西也是被誉王和燕地士族瓜分,那时的边城,只怕又要变成一年前,那个破败荒凉的模样。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顾长萧能活着回来,所以程榆不论拿什么东西来招揽帮手,锦岁都觉得是应该的。 果然,精铁的生意实在让人难以拒绝,精铁意味着更厉害的武器,和更坚固的铠甲。 当然燕家不能明着售卖铠甲和武器,可那些知名宝剑宝刀,哪怕一年打造一把,都能赚不少钱。 而私下武装自己的将士,朝廷也查不到。 燕九沉思几息后道:“倒是听十一郎说起边城精铁,打造的武器锋利无比。” 程榆眼睛一亮,立即笑道:“本官明日就去拜访十一公子,商谈此事。” 锦岁眼尾直抽,燕十一郎在她眼里像个傻子,估计她在燕九和程榆眼里也像傻子吧! 听这两人说话就急人,还烦人,把话说直白一点,会显得你们笨还是怎么地? 很快,燕九重新登上马车,让人将程榆托带的物资放到后面的马车上。 托带物资不过是个由头,好让燕九去见一见顾长萧,所以物资并不多,只是一箱子东西而已。 就在队伍快要启程的时候,陈芸娘带着一群女医护出现,锦岁心一惊,立即缩回去坐好。 程榆可能不好意思仔细打量她这个‘女眷’,心细的陈芸娘却可以。 从窗户缝里一瞧,陈芸娘带着女子们给燕九的护卫送了棉衣,还送上一些常用药。 其中一包还特地给燕九的,说是曾经找十二娘问过他的尺寸,做了两双棉鞋和两身棉衣,希望燕家主不要嫌弃。 殷勤又客气地说着感谢的话,特别是对燕九,就差跪下求他在北疆时,帮一帮边城的人。 车里的锦岁死死咬着唇,生怕自己一时不忍,跳下马车拥抱陈芸娘。 等再次启程,锦岁从窗户缝里偷看,程榆和陈芸娘,还有那些边城女子,一直站在雪地里弯腰相送。 直到他们变成一个小黑点,依旧没有离开。 锦岁的心阵阵抽疼,那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亲人,为了家人的前程和安危,低三下四去求人帮助。 程榆是个很骄傲的人,他很瞧不惯燕地士族,为了陈芸娘也是宁死不折腰。可如今为了边城,他对燕九弯了腰。 还有陈芸娘,她一定很内疚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边城生死存亡之际,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此时的边城是孤立无援的,燕地士族甚至期待着戾王死在北疆,他们就能像瓜分美食一样,将边城这块大蛋糕瓜分了。 哪怕重要的东西归了誉王,只抢到零星一点生意或技术,也够自家吃饱的。 在锦岁心中,寒星、黑虎如兄弟,那程榆、魏清泉就是能干靠谱的长辈,陈芸娘更是自己亲手救回来的暖心大姐姐。 看着他们为了守住家园,为了远在千里外的家人,如此小心卑微,锦岁岂能不感动! 她多想跳下马车回去找程榆和陈芸娘,告诉他们不要担心,她一定会带回黑 羽营和顾长萧。 边城一定不会有事! 我们连鞑子攻城都守住了,又岂会怕那些魑魅魍魉! 可她不能这么做。 燕九默默地看书,假装无视季姑娘低落的情绪,生怕哪一句的刺激之下,季姑娘要调头回去。 直到彻底走出边城地界,他才道: “边城有程榆这样的官员,不会有事的。” 锦岁冷笑:“程榆只是一个知县,他拿什么跟誉王和士族斗?” 要是顾长萧死在北疆,誉王的人来接手边城,程榆只有两条路能选,一是为了保全百姓和边卒,带头投降,落得千古骂名。 二是自杀,以示忠于旧主。陈芸娘必会随他而去,边城百姓和边卒,又会变回曾经的艰难困境。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带人造反,可他无兵无权,造反只能是流落塞外成为曾经被他剿过的山匪马贼之流。 还会死很多边卒和百姓,程榆肯定不会选择第三条路。 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以保住边城。那是我们好不容易建起的家园啊! 锦岁之前还跟程榆说,要让流民视边城为家,哪怕拼了命也要保护边城。 如今看来,边卒做到了。可为什么她这么想哭呢? 她怪顾长萧那个浑蛋,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为她好,将她排除在计划之外。 可如果‘让对方活下来’就是为她好,那活的行尸走肉有什么意义? 我宁愿轰轰烈烈地死,也不要日夜受着良心的谴责而活。 她也怪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顾长萧的态度一冷,一幅怕她抢走黑羽营,赶紧把她撵滚的态度。 她就当了真,连追问都没追问,查都没查一下,甚至没跟程榆和寒星他们好好聊一聊,就落荒而逃了。 她更气自己之前一直觉得,顾长萧在长安的事和边城没关系,她不想打听不想多问,更不想掺和进去。 可长安那边只是动一动手指,就能将边城辗碎啊! 我太傻,太蠢,太天真了! 还太心软,为什么我不能像有些人一样心硬,自私一点,带着阿爷和锦安远走高飞呢? 我何尝不是自以为是?寒星、程榆他们,当初不就是被你蛊惑的,为边城抛头颅洒热血! 锦岁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她不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边城那些良善之人。 他们是那么信任自己啊! 燕九再次将书放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姑娘。 她是那么柔弱,却又那么坚强。好像是雪山寒风中肆意盛开的红梅,柔弱美丽,又不惧风雪。 他从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 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再说燕九也安慰不了,他不能说自己会鼎力相助,因为他也不会这么做。 他得为燕家儿郎的安危负责。 顾长萧是死是活,与燕家关系不大,誉王手再长,也伸不到燕州来。 他能做的,就是把季姑娘安全带回去。 锦岁自然也明白燕九的立场,所以她全程没用什么大义之语,或是道德绑架燕九。 她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道德绑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都是成年人,应该知道情谊都是虚的,只有利益是真的。 所以她用利益打动燕九,航海图是真的,只北疆事了,她也真的会亲自带船队去为燕家开拓航线。 不得不说,咱们燕家主为了留住人才,也是够拼的。 见燕九不时看自己一眼,锦岁干脆闭目靠在厚厚的兽皮垫子上:“我要睡一会,家主有事唤醒我。” 燕九见她真的靠着睡着了,轻叹一声,上前将她扶着躺到坐椅上,又拿自己的大氅给她盖上。 脑中不禁浮现季姑娘在边城时,和顾长萧不论何时何地,都有说有笑的画面。 是自己太笨嘴拙舌了吗?可他真的不擅长和女子聊天,特别是像季姑娘这种,特立独行,聪慧敏捷的女子。 并且,两人再也不可能像之前聊三十六计那样,开心地聊上半夜。 她是怎么想我的呢?是不是认为我跟燕地士族一样,冷眼旁观边城的困境,等着顾长萧一死,就抢走边城的利益? 还是我刚才对程榆的态度让她不喜? 他哪知道锦岁确实是睡着了,因为她要进空间研究药物,有之前顾长萧那细心的发现,她自然对燕九也防备起来。 进空间不能换衣裳、洗漱 ,也不能拿太多吃食出来。干脆趁这个机会,进来做一些用得上的药品。 常用药物不用说,最主要的是做毒药、迷药这些,在北疆肯定用得上。 再有就是多熬些鱼油,顾长萧肯定没带多少,自己之前备的也不多,这种厉害武器自然是多多益善。 庆幸的是空间升级了,如今她能在里面呆上一个小时,并且随时能进出,不再像之前那样得掐好时间点。 她没搞清楚升级的原因,一度怀疑空间里面有个系统之类的人工智能,可惜没找到。 弄不清楚那就先不管了,多囤些东西才是最要紧的。 武器、粮食、御寒衣物、燃料,她都有分类放好。还有就是,既然是跟燕九一起,以做生意的借口去北疆。 当然得多备一些能从北疆人手里换钱的东西。 她早就想到一样,所有北疆人都无法拒绝,还会掏高价来买的东西。 那就是玻璃器皿,专门做成狼的模样,北疆人的图腾就是狼。 烧玻璃的原材料她早先就备了,加上空间试验室的加持,很容易烧出玻璃水。 狼的模型还在边城的时候,她就有找工匠雕刻出来。当时是为以后从北疆牧民手里赚战马做准备,没想到现在更有用处。 除了狼,还有马匹、雄鹰等模具,都是北疆人爱的。再有女人喜欢的首饰、茶具等。 呵呵,以前西域商人用玻璃从大夏赚走真金白银,现在就看本姑娘用玻璃去北疆赚大钱吧! 同时锦岁还准备大肆收购兔皮,并且不是找官方市面上收购,而是专门找小部落悄悄地收购。 用出乎小部落意料的高价来收,再暗中叮嘱他们,自己明年还会来,养羊太浪费草料还卖不出高价,要多养兔子。 如此一来穷苦的小部落肯定会大肆养兔子,等官方反应过来明令禁止,最起码也要两、三年。 这两、三年中她真的会用高价收购兔皮,等官方明令禁止时,因养兔发财的小牧民肯定跟官方离心,背地里一样会养。 是不是觉得锦岁在做无谓的事?白花金银跟北疆人买兔皮,养活北疆牧民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呵呵,这一计与把煮熟的种子送给他国一样歹毒。 因为兔子擅打洞,吃草会连草根都吃掉,破坏北疆的草场不说,留下地洞还容易让崴马蹄,让战马受伤。 更重要的是能挑拨离间小牧民跟官方,看到没有,官方让人们养马养羊,却不管你们是不是能吃饱穿暖。 而养兔子能让部落富足,可官方却明令禁止。 这种计谋也许一年、两年看不出什么成果,可多上几年,将会是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北疆底层动乱起来。 跟北疆小牧民做生意,他们一般不要金银,而是要粮食、匹布、茶、糖、盐这些。 所以锦岁要趁路上多囤一些,空间里的原始物资,拿出来之后会重置这一点,真是太有用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空间一次待了太久,出来之后虽然外面的时间没过去多久,可锦岁只觉头痛的很。 有种熬夜背书后精神受不了的痛感,一直关注着她的燕九很快发现,季姑娘只睡了一盏茶的功夫。 可醒来之后脸色更差了,秀眉微蹙,不断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 燕九不禁问道:“是不舒服吗?可要让大夫来看一看?”没错,他带了随行的大夫。 但很快反应过来,季姑娘本人医术了得,便又倒杯热茶递给她。 锦岁睁开就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大氅,燕九一脸担忧地递来热茶。 呃,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人设?咱俩谁是家主谁是婢女啊? 第132章 北上之路 锦岁淡定地接过热茶,她又没有受虐倾向,老板不把她当婢女用,她还能主动提醒不成。 “谢谢,我没事,只是这几天没睡好有点累了。” 燕九轻声道:“那你休息,需要我出去吗?” 锦岁忙摆手:“不用不用,这车厢很大,我睡的很舒服。” 老板不把你当婢女,你也不能真登鼻子上脸把老板撵出去啊! 燕九慢慢地转着手中的茶盏,来一句:“我希望季姑娘跟我相处时,能自在一些,不要那么拘束。” “我一直没忘那一夜,与你聊三十六计时的畅快。” 锦岁很想说,那时我是小季道长,一心巴结你和边城做生意。 跟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永远不可能再有那种心态了。 但她没开口,只是轻声道:“等我精神好些,再和家主聊天。” 此时,早已出了关塞,走在千里无人烟塞外的顾长萧队伍。 顾长萧和寒星等人焦急地等着程榆的下一封信,上一封信虽然明显说了小季道长没有死,可却一直没等到他送来小季道长现状的信。 小季道长平安走出燕地了吗?边城的情况会不会已经传到他耳中,他如果调头回边城怎么办? 顾长萧暗暗握紧拳头,自己用了那么痛苦的方式,送她离开。绝不能再让她涉险。 小季道长,你一定要活着离开燕地,去江南也好,回中原也罢,只愿你余生能平安如意。 就在这时,黑虎嘿嘿笑着过来:“王爷,咱们公公又在叫唤了。” 顾长萧眉一皱:“不必理会。” 出了关塞,他不想冷死饿死在半路上,就得老实点。当时在边城容忍他,不过是担心有誉王的人暗中接应,把他带走。 寒星小声问黑虎:“你又做什么了?” 黑虎嘿嘿笑道:“郝多金给他草纸上涂了辣椒酱。” 寒星狠踹他一脚:“辣椒酱就带了那么一点,吃都不够,谁让你们乱玩的!” 周公公在那边又哭又叫,他要听到这话,一定气的心梗,你骂的竟然是他浪费辣椒酱! 本公公都快被折磨死了! 周公公从刚出发时的傲慢无礼,到现在成为全队的‘玩具’,先是没了马车,不得不跟黑羽营一样骑马赶路。 天寒地冷的,身体都冷僵了。再到晚上睡帐篷,被子都暖不热,冰窟一般。吃的冷食,喝的是雪,如今他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活着回去。 这差事真不好当啊!我宁愿在冷宫伺候疯了的妃子,也不想领这样的差事! 思及此,周公公倒佩服起戾王了。能吃得这份苦的皇家子弟可不多啊!若换了誉王只怕早就叫苦连天了。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这赶路法还算慢的,因为戾王在等信。 一是程榆的来信,没有小季道长的确切消息,他寝食难安。二是,西北军的消息。 誉王趁皇上病重监国期,第一个就是拿他的西北军旧部开刀,裁军减军费,甚至还勒令西北军在这样的寒冬时节,去打蕃人。 这是让人去送死啊!顾长萧实在想不明白,皇后一派在想什么? 即便要彻底削剪他的羽翼,也不能拿边关做伐子,没了西北军,万一蕃人南下,杀到长安怎么办? 所以他现在要保全的,不光是边城,还有西北军。 更重要的是,边城是座孤城,在燕地无外援,他想破局,就得和西北军取得联系。 这是一步险招,一招不慎,他会死,边关会乱,无数将士和百姓会死于外敌之手。 而他唯一能保全的人,就是小季道长。 他不该被牵连到这场波谲云诡的政斗之中,甚至顾长萧觉得,只要想到小季道长在某个阳光灿烂之地,悠闲自在地度日,自己也会充满力量。 小季道长永远是那么生机勃勃,对生活,对万事万物都充满希望。 塞外的长冬没有太阳,小季道长便是他心中的太阳,想到他,前路再黑暗也无所畏惧。 所以,小季道长,你一定要平安如意地活着… … 小季道长正在教燕家护卫做羊肉面饼汤,燕九出门人带的齐全,可惜厨子带太少,才带了两个。 据说因为燕家是厨娘更多,但家主特地说不让厨娘随行,天寒地冻怕厨娘受不了。 加上天太冻,柴火难寻,经常有人吃冷食。锦岁实在看不下去,燕九说不用她干活,可她坐在马车里等别人把饭送过来。 她哪有那么大脸啊!当假戾王的时候她就经常指挥煮大锅饭,现在只是重操旧业。 “拿干净的石头垒灶台,锅上炖羊肉汤,多放点胡椒驱寒。 辣椒少吃,吃了发汗,当时暖和了,但后面会更觉得冷。” “啥?十两一斤的辣椒!边城这是……很划算!辣椒只有边城有,别的地方可买不着,这价格算公道了。” 才想骂边城黑心,十两银子一斤的辣椒酱,简直是天价! 但转念想到自己不久前还是边城人呢,边城挣点钱多不容易,卖给燕家这样的土豪大户,就该卖贵点。 “羊肉汤着的时候就发面,天太冷面难发,坐在温水里醒。这边烧炙的石头,刚好来烤面饼,瞧,速度是不是快上很多?” 帮厨的护卫皆夸道:“季姑娘可真聪慧,如此一来又省柴火饭煮的还快,弟兄们不用吃冷食了。” 锦岁感叹道:“其实你们这出远门吃的算好的了,有肉有饼,边卒出远门,都是熬豆菽粥吃。” “季姑娘怎么知道边卒吃什么?边卒本来就穷嘛,哪能跟我们燕家比!” 锦岁一怔,默默地端了两碗羊肉汤上马车,燕九收起书,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来散去胡椒和羊肉的味道。 他看着这碗奶白的肉汤眉微皱,半晌没动,明显是没食欲。 锦岁嘴角抽了抽,从车厢一角搬出一个花盆,里面种的不是花草,而是一盆青蒜苗。 她小心翼翼地掐断两根蒜叶,也不用洗,她每天拿雪擦拭,干净的很。 用银剪刀剪碎,往燕九碗里洒了一层:“快吃吧,很快就凉了。” 这下子有食欲多了,燕九学她把饼掰碎泡进羊肉汤里。而锦岁,已经干掉了一海碗。 正抱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喝汤,燕九看了食欲大增,竟然吃了大半碗。 像季姑娘这样吃饭香甜的姑娘可不多见,她丝毫不矫情,并且总有法子让普通的食物,变得色香味俱全起来。 唯一让燕九觉得心有不甘的是,季姑娘依旧没把他当成‘男子’来看,或者说她没把自己当成‘女子’来看。 两人独处之时,毫无旖旎气氛,她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帘子一拉,很快就入睡了,完全把他当成同性舍友一样。 搞得燕九不知该高兴,她对自己这么信任。还是该心酸,她对自己丝毫没有男女之情。 见燕九在看自己,锦岁从大海碗后面露出两只眼睛: “怎么了?你又吃不完啊!你个头这么高大,怎么才吃这么一点?是缺乏运动吗?要不你饭后骑会马?” 燕九嘴角微抽,瞧,这天下哪个女子会这样对燕家九郎说话?但凡换了另一个女子,只会害羞局促。 “我倒觉得季姑娘两餐吃的都不少,早晚点心用得也多,却总是睡觉,才是对身体不好。” 锦岁回以干笑:“我年纪小嘛,睡觉就是运动。” 我睡觉的时候可是要在空间做很多事的!烧玻璃、熬鱼油、做药物、做压缩饼干、囤能量棒…… 没办法,锦岁太没安全感了,要说在边城的时候还有一帮信任她的伙伴,那现在可以说她万事得靠自己。 燕九和燕家护卫,跟寒星和黑羽营又不一样。两人是利益联盟,并且她给出的东西,还得是她活着回来才能兑现。 唯一让她安心的地方反而成了空间,想想在边城的时候,她忙起来除了上厕所,能不在空间干别的事。 连囤能量棒都成了顺带的,而现在空间是她唯一的底牌,必须多囤东西才能心安。 看着吃羊肉汤泡饼的燕家护卫,不禁想到顾长萧一行,不知道他们在吃什么?他们走时土豆和红薯收了吗? 要是收了一批,倒是能带着当粮食,烤红薯和土豆也比豆菽粮好吃。 黑虎肯定很久没吃到糖了,黑虎一直都傻傻的,怎么在这件大事上还犯傻呢? 你跟顾长萧去北疆干嘛?好好跟白姑娘成亲过日子啊!一群傻小子! 不过我有什么资格笑他们,我还不是一样…… 饭后休息半个时辰,锦岁自然不干洗碗喂马之类的活,她只要把车厢收拾干净整齐就行了。 燕九垫脚的那块兽皮,拿到雪地里拍打拍打,抖一抖又变得干干净净。 那边厨子们正在烧开水泡茶,想想她去打开程榆给的木箱,拿了一包姜干和红糖。 这当然是从空间拿的,但为了迷惑燕九,她借口是陈芸娘送的。 煮上两大锅红糖姜茶,给轮值的护卫取暖。他们是走在队伍最前头和最后面的,也最受冻。 可能因为她是整个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也可能是因为燕九对她的态度与众不同。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护卫们私下议论,她不是普通的婢女,应该是家主喜欢的姑娘。 “咱们燕地可没这样娇美的姑娘,看着像江南人。家主这次出门,谁都不带,就带她一个,她会不会成为咱们主母啊?” “虽然不知季姑娘啥出身,可她心肠好,又勤快,对咱们一点也不高高在上,要有这样的主母,也是咱们的福气。” 锦岁每每听到都忍不住嘴角抽动,你们纯纯想多了,我只是你们家主想拉入麾下的顶级牛马打工人而已! 幸好燕九没听到这话,否则定会为了撇清界线,赶她去另一辆马车上睡。 拉货的马车可没有包兽皮,更没有银屑炭盆,睡一夜能冻个半死。 总之,锦岁谨记自己的人设,人前对燕九是恭敬有加,十足一等一的好婢女。 毫不矫情,能搭把手的活她都干。人后她给燕九提供情绪价值,毕竟人家是个不缺金银的土豪,自己能提供的也只有情绪价值了。 燕九现在不爱看三十六计了,改看北境舆图,还爱跟锦岁聊,哪座山是兵家必争之地,哪个山谷能囤兵,哪个牧场土地肥沃。 甚至哪一片牧民喜欢跟汉商买什么东西,他都如数家珍,锦岁合理怀疑他去拜访左贤王谈生意,是正儿八经的理由。 也许燕家暗地里早就跟北疆做了多年生意,早先就听程榆和魏主薄说过,燕地被大夏抢回来之后,当地士族不少有和北疆有关系的。 锦岁当然没直接问,不管燕九人家真正的目地是什么,单凭自己蹭他的车和人手去北疆这件事,她有什么资格说别的。 再说,她喜欢的是大夏的百姓,是汉人,至于朝廷,她同样没好感。 “我们还有多久能追上黑羽军?” 燕九摇头:“他们的是行军的速度,估计要到北疆王庭之后,才能汇合。” 见锦岁面露失望,他轻声道:“我们并不适合一路同行,被北疆人知晓,会对我防备起来的。” 锦岁当然知道不能一路同行,她只是想在到北疆前,跟寒星、黑虎见一面,最起码要知道顾长萧的计划。 “能和他们联络上吗?” 燕九再次摇头:“他们的队伍中可是有内侍的,燕家与戾王在北疆联络,对戾王反而不利。” 锦岁只能先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在空间囤货,鉴于她每天睡眠时间太长,燕九还请随行大夫给她诊治过。 大夫诊治的结果是,因为天太冷,季姑娘才这么贪睡的。 就差明说,爱睡觉是因为懒呗!这姑娘能吃能睡,能有啥病? 这天傍晚扎营后,锦岁下车散步,坐太久腿都酸麻了。她也想对着地图切实看一看地理位置。 才走到山坡,她就看到队伍最后面的一个护卫骑着快马,朝燕九的马车飞驰而来。 她心一动,忙快速往马车方向走,眼下整个队伍都跟隔离到另一个世界一样,能收到一星半点外面的消息都让人激动。 结果她听到的是:“那人已经跟了我们七天,不知是敌是友?” 燕九 眉一皱:“不论敌友,抓起来就是。” 护卫有点尴尬:“设过陷阱,没抓住。看身影是个少年,轻功极好。” 锦岁瞬间脑海中浮现一个人来,忙道:“应该是找我的,我去带他过来。” 她猜的没错的话,这少年应该是流云。 第133章 你对顾长萧 锦岁不知道流云是怎么追上来的,他们出发已经小半个月了,流云还带着伤,独自一人怎么在这冰天雪地里急追的? 燕九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万一不是流云是刺客或是马贼怎么办? 他亦下车骑马,带着护卫和锦岁一同来到队伍末端,干等那人又不会出现,锦岁深吸一口气,只觉冰冷气息直入肺腑,冻的她发抖。 高声喊道:“流云,出来!” 无人回应,过了半晌锦岁又喊:“我知道你要找谁,你出来我带你找他!” 依旧无人回应,锦岁只能看向燕九:“你喊一声,可能我的保证他不信。” 燕九眉梢微挑,在马背上坐的笔直,不像锦岁冻的哈手缩脚的。 他看向空无一人的荒野,高声道了句:“流云,本家主保证让你见到他。” ‘嗖’的一声,荒野地面蹦出一个人。 锦岁吓一跳,你孙悟空啊! 燕家护卫也吓一跳,竟然埋伏在这么近的地方,他们全然未察觉。这人要是刺客,家主就危险了。 流云的眉毛的眼睫都结冰了,脸冻的紫红,直视燕九:“当真?” 锦岁嘴角直抽,果然,他是信不过自己这个女子的保证。 燕九调转马头:“本家主为何要骗你?” 看向锦岁:“交给你了,我可以带他同行,但是,他要听话。” 锦岁替流云答应,连连点头:“他可听话了!” 流云被带到装货物的马车上,锦岁已经清出能容纳两人坐的位置,他被冻伤了,不适合烤火。 先给他拿热水袋暖着,又拿脚炉,让他脱了鞋袜暖脚。只见他的脚趾都冻紫了,再晚一点冻的黑血,就得截肢了。 再给他喝姜枣热茶,先吃点能量棒和燕麦粥,肉食暂时不能吃。 流云看这姑娘很面熟,见她像照顾兄弟一样照顾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姑娘,只是,我想先见小季道长。” 锦岁对这个时代男子的眼盲病,已经无语了。 “你追小季道长做什么?” “保护他!我答应了王爷,要保护他的周全。” 锦岁心一怔,不提顾长萧,就流云为了追上她差点冻死这事,她对这个固执少年挺感动的。 “你怎么知道小季道长在这里?” 流云坚定地道:“虽然程大人说他没在燕家的队伍里看到小季道长,但我能肯定,他就在这里。” “他是不是不想见我?怪我没救下那个马夫少年吗?” 流云以前很少话的,在边城像个影子一样,不时露个面然后又消失了。 在边城那么久,锦岁跟他说的话都没这一回多。 锦岁轻叹一声:“他当然没有怪你!你受了重伤,怎么不好好养身体,又跑来做什么?” 流云咳嗽起来,他是仗着年轻,伤没养好又奔波挨冷,但凡身体虚一点,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多谢姑娘关心,但我真的要立刻见到小季道长,你能帮我请他过来吗?” 锦岁无奈地看他一眼,当面变装,头上发钗取下,梳成高马尾,描粗眉毛,声音低哑:“流云,我就是小季道长。” 如愿看到流云跟犯了痴呆症一样,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大脑当机了一样。 半晌,他抬手伸向锦岁的脸,可能又觉得这样很没礼貌,便屈起食指,像戳猫一样,快速戳了一下锦岁的脸颊,还发出惊呼: “是真的!” 锦岁满额黑线,无语凝噎,边城好像一个巨大的染缸,任你是什么高冷帅哥,温润美男,阳光少年,去了边城统统变逗逼。 这是一个成年男子会做出来的举动吗?呃,流云好像没成年,比她还小来着。 “小季道长,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锦岁低头酝酿一下情绪,再抬头是一脸认真: “燕家有药,能把太监变成女人,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咱俩就做姐妹了。” 流云的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你骗人,根本没有这种药。” “那你说我怎么变成女人了?” 流云的嘴唇紧紧抿着,被冻的紫红的耳朵在发热,他也感觉到自己刚才说了蠢话。 “你本来就是女人。” 这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锦岁眉一挑:“你比燕十一聪明!” 流云丝毫不觉得这是夸奖,比那个傻蛋聪明,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我没有北上,你要怎么办?” “追王爷!他们在北疆苦战,我不能躺在梅花山庄睡觉。” 真是个纯粹的孩子,锦岁心里软软的,就因为她总碰到这样的人,所以自己才无法果断离开。 想到寒星、黑虎还有流云,要是死在北疆,她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 “你的伤还没好,就在燕家车队里养着,等到了北疆,我们再一起去找黑羽军。” 流云轻轻地嗯了一声,这让锦岁有点诧异:“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流云点头:“王爷说了,要听小季道长的。” 锦岁心头一悸,继而脸色变冷:“你们王爷都不信任我,又何必派你跟着我?” 流云忙道:“不是这样的!王爷说,你活着,即便他死了也能瞑目。” 锦岁切了一声:“那就让他死不瞑目吧!我把黑羽营给他,是让他带兄弟们升官发财的,不是让他带去送死的!” 流云不知如何接话了,默默低头吃东西。锦岁给他了一些干净棉衣:“你换身衣裳睡一觉。” 流云看一眼燕九的豪华大马车:“你和燕九住一辆车?” 锦岁白他一眼:“小孩子家家想什么呢?我还和你家王爷睡过一张床呢!出门在外,方便为主。都是军营出来的,计较这个?” 流云用很正常的语气问出一个很炸裂的问题:“你会嫁给燕家主吗?” 锦岁上前摸摸他,没发烧。继而用同样正常的语气回他:“我是道姑,不嫁人的。” 流云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就好,以后你让王爷在边城给你建个道观,你在边城当道姑。” 随即,他又问了一个问题:“王爷知道你是女子吗?” 锦岁摇头:“我扮男人扮得很成功,你家王爷眼神不好,没看出来。” 流云点头:“那倒也是。” 不知是说她扮男人成功,还是说他家王爷眼神不好。 “你能调头回去吗?王爷要知道我没送你离开,会生气的。” 锦岁指指外面的燕家护卫:“你能打赢这一千人吗?打赢了我就回去。” 流云用很委屈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在欺负人’。 “我回不回去你家王爷都会生气,你就老老实实养伤,我们一起去北疆。刚还说听我的话来着。” 锦岁给他的药里加了些安眠成份,拿了两个兽皮毯子,不敢给他用炭盆,怕没人进入他睡太熟一氧化碳中毒。 流云好像很久没睡一样,卷着兽皮垫子很快入眠了,但锦岁发现他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握着一把短刀。 无法想像这孩子近来是怎么休息的?估计睡觉时还睁一只眼吧! 锦岁关好车门,回到燕九的大马车上。 用商量的语气道:“可以带上流云同行吗?北疆无人认识他,不会让人发现他是戾王的人。” 燕九轻笑:“他既追来,只能带上。” “一路枯燥,有个边城旧友相伴,季姑娘心情也会好些。” 他把锦岁一路总是在睡觉这事当成她心情不好,或者说不想跟燕家人多交流。 这时队长来报,到了燕商驿站。锦岁心一喜:“我去打听一下,应该有十二娘的消息。” 驿站很小,只有一院十二间房,是半地下式的,防风防雪很暖和。 燕九和锦岁带着几个护卫进去打听,掌柜就是燕州人,自然认识燕家主,恭敬得不得。 一听是打听一个年轻的姑娘,锦岁连说几项特征:“一身红衣、烈马、银鞭,身材高挑,鹅蛋脸,大眼睛,长的极美。” 听得燕九都侧目了,很少见有女 子能这么坦率地夸奖另一个女子。 想到自家那傻妹妹多次向季姑娘示爱,燕九都觉得头有点痛,一双弟妹,没一个靠谱的。 掌柜摇头:“别说是极美的姑娘,这一个月都没有女子路过。” 锦岁和燕九皆是心头一慌,忙又问:“那戾王的队伍可有从此路过?” 掌柜点头:“五日前路过的,但我们不敢做军中的生意,提前关了店,将路标移开。” 这地方除了熟悉地形的商人,路标移开还真找不到。北境千里荒凉,路都是看车辙的。 这时燕九问:“那军队路过之后,可有孤身之人路过?不限男女。” 掌柜眼睛一亮:“那就有,三天前一个年轻的公子,拿的是金家的腰牌,骑着烈马,让我们给他备了马料、棉衣和帐篷。” 锦岁欣喜地对燕九道:“这肯定是十二娘!” 马球赛时燕地士族公子齐聚,她很容易取到别家的腰牌,以防被燕家人追上,女扮男装改名换姓,这不就是锦岁之前的做法吗! 傻姑娘竟然孤身一人追到这里!比流云还要倔。这晚上可是有狼的,她一个人要怎么过夜? 锦岁越发地心疼起来,没想到自己穿越至今,唯一的一段感情戏还是跟个姑娘,并且这姑娘还如此痴情。 等找到她一定要真诚地向她道歉,就算被她一怒之下砍一刀,锦岁也不带皱眉的。 唉,当初要是向十二娘坦白就好了,她那时太谨慎,顾忌太多。 见燕九眉头微皱,眼中尽是担忧。他这个兄长真正做到长兄如父,奈何妹妹到了青春期,又是个执拗的性格,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以为妹妹这一路吃到苦头,会中途退缩,却没想到她孤身一人,一路追到这里还没放弃。 锦岁底气不足地安慰道:“黑羽营很多人都认识十二娘,只要她追上黑羽营就不会有事的。” 燕九微微点头,让掌柜准备热水,他今晚要留宿。 整个店住满睡大通最多也就能住一百人,其他人本来准备睡帐篷的,掌柜说后面有个半地下式的大仓库,勉强能睡下。 就这样队伍在走了小半个月,第一次睡到屋里子,有足够的柴,不用汲水雪一烧就是热水,从中午进店,到天黑,几口大锅都没停过,所有人都泡了个热水脚。 锦岁因为心虚,不好意思在燕九面前露面,一直在厨房帮忙。中途去看了一回流云,见他没发热睡的极熟这才放心。 又悄悄找掌柜问,那天见到的孤身男子,情况怎么样?吃的多吗?有没有冻伤? 掌柜恭敬地说,因为他拿了金家的腰牌,店里伺候周到,他洗了热水澡,吃了两大碗羊肉面,临走时带了二十块面饼。 没瞧着有哪里不好的样子,手和耳朵都没生冻疮。 锦岁给燕九送饭的时候,把掌柜的话挑着跟他说了。 没想到燕九好像不在意似地道:“十二娘性子太固执,这趟出远门也能磨炼她一二,季姑娘不必太过忧心。” 锦岁摇头:“总归是我的错。” 燕九却不这么认为:“可你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承诺,亦未对她动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难道只要有人心悦你,你都要为对方负责吗?” 锦岁摇头:“可我确实骗了她,她若知道我是女子,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燕九轻笑:“那你骗的人可多了,难道你都要负责?” 锦岁看向他:“我不是冷血之人,十二娘一片赤诚对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燕九突然急速问:“那顾长萧呢?” 锦岁一怔,垂眸气道:“提他做什么?我去北疆是为了黑羽营的兄弟们! 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既然知道,总不能坐视他们被顾长萧带着送死啊!” 这个回答燕九不满意:“季姑娘,你应该很清楚,顾长萧当时赶你离开边城是为了保护你。 难道你对他,当真没有一点私情?” 锦岁抬头直视燕九,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退让:“九郎是不是认为 这天下男女间的欣赏,只有儿女情长,没有别的感情?” “我承认,我敬佩顾长萧的品性,我们也经历了很多。可你若说我北上是为了他,那我只能说,燕九郎你太看轻了。” “在我心中,黑虎、寒星,黑羽营那些曾把命交到我手上,与我一起杀鞑子、诛马贼、擒郑芸的弟兄,更重要!” “我季岁虽是女子,却也知道大义。顾长萧若死在北疆,边城百姓势必再次沦为流民,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难道燕九郎心中,就没有让你拼了性命,也要保全的东西吗?” “总有一些事情,高于其他。而儿女情长,只是点缀而已。” 第134章 独自北上的十二娘 锦岁的声音不大,可听在燕九耳中却是振聋发聩,让他心头大震,他听得出这是锦岁的真心话,并非敷衍或是故意将私情包装成大义。 原来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不,便是万千男儿,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季姑娘的深明大义。 燕九起身,拱手行礼:“季姑娘之言让燕九汗颜,我向你道歉。” 锦岁轻笑道:“为什么要道歉?我倒觉得你有疑惑大大方方提出来更好,总好过在心里揣测。 咱们这一路都没好生聊过,既然说到这个,那就一次把话说开。 我知道燕九在担心什么,你觉得我对顾长萧动了儿女私情,担心我会在北疆意气用事。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乱来。” 燕九心中一叹,季姑娘没有保证,她不会对顾长萧动情。 当然他能理解,因为这个谁也无法保证。 就像他,若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你会喜欢上一个特立独行,行事乖张的女子,他一定觉得对方疯了。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季姑娘,可是曾火烧鞑子,刀斩郑芸的。试问这世上,从哪去第二个这样的姑娘? 而刚才她的那番话,仿佛为他推开一扇全新的门,虽然他还不知道那扇门后有什么,可已经血液已经沸腾起来。 与季姑娘的思想相比,他仿佛是井底之蛙。一直以来,他所思所想,所做所为,都是为了燕家,格局再大一些,就是燕州、燕地。 他和燕地所有士族一样,总觉得大夏朝廷和北疆即便打死打活,对燕地影响也不大,或者说对士族影响不大。 像燕家,家谱可追到先秦时期,多少王朝更迭,燕家依旧是燕地之首。这也造就了士族的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王朝在他们眼中都算不上什么,更别说平民百姓了。 可边城的出现,让燕九隐隐有种感觉,士族若不思变,终将会被另一股力量,一股他还没认清是什么的力量给打倒。 今日季姑娘告诉他了,那是信仰的力量,超越了情爱的力量。 车轮滚滚向前,大浪滔滔之下,他燕九做为燕州士族之首,能做些什么呢? 锦岁见他在沉思,没有打扰,退出房间。 她真心希望燕九能有所悟,明白和顾长萧合作,并非是在帮顾长萧一个人,而是在救边关百姓,重塑燕地脊梁。 等她再来送热水的时候,燕九才发现尴尬之处,两人可以睡在宽大的马车里,可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那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驿站太小房间不够用,只有他有单独的房间,其它房间已经打上地铺挤满了人。 燕九忙站起来:“是我思虑不周,今晚季姑娘住这个房间,我回马车上睡。” 这事锦岁要答应了,明天燕家护卫保管传遍,她和燕九有私情。 你在火车上和别人睡上下铺,那跟住酒店睡双人床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忙道:“我住马车,九郎千万别跟我推脱,不然我宁可去隔壁打地铺,反正我在黑羽营时也打过地铺。” 燕九直接抱着被子要走:“那我去打地铺。” 锦岁无语,你连脚垫上掉一粒米,都面露嫌弃的人,能忍受和别人打地铺? “九郎若拘于这些小节,那我还是和流云同乘一辆马车吧!” 这话让燕九停住脚步,若一路无季姑娘相伴左右,那得多无趣啊! 锦岁成功说服了他让自己睡马车,不拉帘子不分两半,摊手摊脚都能打滚的大马车。 特别是在空间里泡过澡之后,滚到厚厚的兽皮毯子上,舒服得让人差点忘了是在冰天雪地的北境。 睡前忍不住想,顾长萧他们到哪里了?十二娘又在哪里呢?今晚能睡个好觉吗? 答案是不能,十二娘才升起篝火,加热米酒,搭好帐篷,习惯性地骂顾长萧一顿,都是这个狐狸精把王爷藏起来了! 什么真假戾王,我才不信呢!肯定是狐狸精把王爷囚禁起来胡说八道的。 寒星这个笨蛋,竟然就这么信了!他们都不肯救王爷,只能靠自己了。 王爷你等着,我一定把你从狐狸精手里救出来! 才喝一口米酒,全身暖和起来。就听到荒野里传来让人胆寒又熟悉的低吼声,是狼! 十二娘一把抽出腰间佩刀,这可是她特地从边城买的精铁刀,削骨如削泥,一路已经有数匹独狼被她斩于此刀之下。 当她起身之后发现,这次情况不同了。因为不是独狼,而是群狼! 她一边大口喝了米酒,从怀里拿出一个鱼油火器,纵身上马,疾驰而去,群狼追到火堆附近时,她用力一掷,将手中鱼油掷进火堆里。 “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是满天火光,群狼受惊,呜咽撤退。 十二娘在马背上拍手大笑:“还想吃本姑娘,今晚本姑娘就吃烤狼肉!” 突然,她觉得后背一凉,脖子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耳边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怎么样大哥,我就让她身上有宝贝吧!” “敢一人一马走在北境边界,身上要没宝贝,早就死了!好东西啊!那么个小玩意,就能引这样大的火。” “听说一支鞑子大军在燕地边界,被戾王用雷火烧死,还烧了一座城呢!该不会就是这玩意?” 燕十二娘强令自己冷静,一面笑着回头,拱手向三人打招呼:“各位大哥好。” 一面却趁三人欣赏着火烧群狼,视她为囊中之物时,一拍马臀,奋力朝北方疾驰而去。 三人不惊反喜,这才有意思嘛,小姑娘吓傻了等你去抓,跟抓绵羊一样,有什么乐趣? 只有抓这种孤狼一样的姑娘,看到她陷入绝境时露出绝望的脸,那才有趣啊! 燕十二娘闷头狂奔,幸好这几日没下雪,而地上的积雪很多已经吃进沙地里,路很好辨认。 她心中暗骂寒星,之前王爷让你剿匪,你还说边界的匪都剿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 寒星若听到,除了无语一声轻叹,也说不了什么。 大小姐,我剿的是边城附近的匪,不是北疆的匪啊! 你要是去长安路上遇到山贼,也要怪我没剿干净吗? 十二娘没时间骂太多,因为马匪追上来了,他们故意不放冷箭,像是为了逗她玩一样,甩着套马绳,先是套住马脖子,被眼疾手快的十二娘一刀砍断。 第二个人就套住了十二娘,还嘿嘿笑道:“俺套中的就是俺的!” “哈哈,娘们归你,我只要她的宝刀!” 十二娘被他从马背上拉下来,幸好她会功夫,要换了普通女子这一摔都得摔死。 在地上拖了数十米,十二娘才找到机会砍断绳子,而她的马已经跑得没影了。 十二娘一抹蹭出血的脸颊,马跑了就算了,反正杀了他们抢他们的马就行了。 持刀对峙,她刀法并不好,以前练的是鞭子,但她有宝刀,身上还有几颗鱼油火器,还不信了,杀不了你们三个马匪! 如燕九所说,这一路孤身北上确实让十二娘学到很多,可不是如所想受到教训,而是,变得更大胆无畏。 没办法,谁让她心中的偶像是假戾王呢,只要想到王爷曾经做过的事,十二娘都觉得眼下的困难都是小意思,算不得什么。 与此同时,寒星正带着一队斥候打探,他们在找当地牧民,黄校尉拿着锦岁送的望远镜,像拿着神仙的宝物一样虔诚。 哪怕已经跟寒星炫耀了一百次,他还是继续炫耀:“瞧见没,按一下这里,哪怕是黑更半夜也能看的清清的。” 寒星同样附和一百次:“真厉害!当时我要也跟……小季道长要一个就好了。” 黑虎几个私下还是会喊锦岁王爷,但寒星有意识地让自己改口,因为这样对小季道长不利。 “哎呀!前面有匹马,看鞍具,是咱们大夏的!” 寒星瞬间变成抢匪一般,硬从黄校尉手中夺过望远镜,仔细看那因受惊而飞奔的战马,脖子上还套着半截麻绳。 他忙道:“来人,拦下那匹马!” 确实是大夏的马,他们和王爷一起,都焦急地等着程榆的来信呢!若非如此,队伍的速度会更快。 等两个将士把马拦下,纷纷大急起来:“信使遇到马匪了?瞧这麻绳断口还是新的,应该就在附近。” 只有寒星的焦急与众不同,因为他发现马鞍里插了一根他熟悉的马鞭,这根马鞭抽过他很多次。 嘴里不禁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黄校尉忙推他:“怎么了?你知道是谁?” 寒星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对那大黑马道:“带我们去找你的主人。” 望远镜自然没还给黄校尉,甚至对他道:“我们分开搜!派人通知王爷一声。” 黄校尉追在后面喊:“把望远镜还给我!” 寒星充耳不闻,一边留心地上的马蹄印,一边祈祷着这大黑马能带对路。 十二娘,不管是不是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庆幸 的是大黑马带对了,当寒星手握长枪,一人两马出现在燕十二娘面前时,她只觉自己是在做梦。 并且因为血流的太多,头开始发晕,额上流下的血迷住眼睛,让她看寒星带着万千星光的感觉。 试探地唤了一声:“寒星?” 寒星纵马一跃,一枪挑断燕十二娘身上的绳子,把她从马匪的马背上挑了下来。 十二娘被挑的高高飞起,寒星一拍马背跃起,在半空中接住了她。 不幸的是,因为跟踪了三日的小娘们身上火器太多,最开始的三个马匪被烧伤之后,响吹骨哨,唤来了更多同伴。 现在他俩被二十多个马匪包围了。 寒星没问为什么十二娘出现在这里?而是怒视这些人,你们竟敢伤她! 寒星扯过一段麻绳,把十二娘绑在自己背上,拿披风给她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轻声道: “别睡,看我杀了他们!” 十二娘笑了:“要杀光!一个也别放过。” 寒星也笑了,同时放心不少,因为他不知道十二娘被折磨了多久,他怕自己没来时,少女一身傲骨能咬牙坚持。 可在得救后,却放心下来陷入沉睡,就此,再也醒不过来。 这是冰寒之地的人常见的死法,于睡梦中笑着离世。 看十二娘这精神,不用担心她熬不下去了。 寒星在马背上挽了一个潇洒的枪花,他肩宽腰细,穿上小季道长特地为打的鱼鳞银甲,宛如从天而降的战神。 虽然只有一人一枪,却令刚刚还像戏耍羊羔一样的恶狼山匪,目露惧意。 不光是惧眼前之人,还惧他的身份。 “他是夏军将领?有大夏军队过境?” 寒星自然不会回答他们,一夹马肚,快马飞驰间,一枪挑起一人,那臂力之强令人胆。 很快长枪像串糖葫芦一样,串了三个马匪,他就那么用力往地上一插,长枪屹立不倒。 更恐怖的是,枪上的马匪还没咽气,在那手脚乱弹地哀嚎着,仿佛是从地狱中发出的叫声一般。 吓的其他山匪纷纷后退,有人想调转马头逃走。 有人大叫:“他没武器了!快,杀了他!” 寒星却扭头看一眼背上的十二娘,他怕大小姐睡着了,也害怕自己暴力震慑的杀法,吓到大小姐。 却不知此刻燕十二娘觉得有些羞愧,果然,以前每次她打寒星,寒星都是让着她逗她玩的。 就他这武力值,怎么可能避不开自己的鞭子! 她并不认为寒星这样暴力杀匪有什么错,更恐怖的尸体她都见过,树林里吊起来的尸海,旧边城烧死的鞑子。 她刚被这些马匪打的遍体鳞伤,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寒星这是在替自己报仇,她岂会害怕! 听到马匪说寒星没了武器,十二娘忙指地上插着的一把宝刀:“去取刀,那是我的刀。” 寒星摇头,从腰间一摸,摸出一把手弩来,咔咔两声脆响,他声音轻柔地道:“闭上眼睛。” 十二娘摇头:“我才不怕呢!我已经烧过他们一回了。” 寒星笑了:“燕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 十二娘骄傲地挺挺胸口,突然发现自己正紧紧贴在寒星背上,顿时脸就热了,同时,她发现咱们杀人不眨眼的寒大人,此刻耳朵红的透亮。 很难分清是冻红的,还是因为背上的少女贴得太紧了。 手指一按,瞄向那些准备逃走的马匪群,‘轰’的一声响后,人马皆被震得飞起。 火势很快蔓延,其他人全都没了再战的心思,纷纷大喊:“跑!快跑!” 一声号角声响起,一支夏军嚎叫着出现包围了他们,黄校尉带人赶来了。 一路只是枯燥地赶路,将士们除了逗周公公玩,再没别的乐趣,现在发现马匪,他们都抢着来杀。 寒星见不用自己动手,忙要给十二娘包扎伤口,却见刚刚还很有精神的姑娘,已经软软地倒在他的肩头。 第135章 寒星和十二娘 寒星将十二娘带回营地的时候,全军皆惊,怎么也没想到燕姑娘能一路从燕州追到北疆来! 连顾长萧都佩服起她来,想到离开前的那日,她闯进边城,手持银鞭质问他,把王爷怎么了? 十二娘根本不信真假戾王之说,言之凿凿地道:“我早就发现你这个狐狸精没安心好! 你勾引王爷不成,便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你快把王爷交出来!” 顾长萧对她骂自己‘狐狸精’之语已经习惯了,并且他不想否认,自己以前确实对小季道长‘心术不正’。 那份爱意甚至一度成为他的心魔,离别那一夜,他无数次想向小季道长坦露心声,就那样看了他的睡姿一夜。 因为黑虎、寒星不帮她找王爷,她还鞭抽寒星:“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王爷可是把你们当亲兄弟看的! 这个狐狸精怎么迷惑了你们?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就这样背叛王爷?” 又骂黑虎:“你这样没良心的东西,我才不把宝珠嫁给你!” 把黑虎都骂哭了,同时下定决心道:“我不能娶宝珠,燕姑娘,以后你要给宝珠许一个好男人。 她说她娘常被她爹打,她爹还把她卖人为婢,她很怕会打女人的男人。你一定要打听清楚,给宝珠许个脾气好的男人。” 为了证明自己不打女人,任由十二娘抽他踹他,他都没动一下。还是郝多金前来相护: “燕姑娘,你要不信我们的话,可以回去问问燕家主,小季道长真的已经走了,不在边城了!” 燕十二娘近乎发疯了一样,要闯进军营,还要打顾长萧,差点把周公公给吸引出来。 寒星没办法,只好强硬地拦下她,把她扛到燕十一郎面前:“快带你妹妹离开边城,小季道长真的已经离开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寒星清楚地记得,十二娘被燕十一塞进马车后,依旧在马车里大骂。 他们以为戾王带他们北上之后,真假戾王之事传开,燕姑娘自然就知道了真相,即便是找小季道长,也是南下去找。 没想到这姑娘该说她执拗还是死心眼,她认定小季道长被真戾王囚禁起来,就一路追了过来。 此刻,她被那群山匪打的遍体鳞伤,却让整个黑羽营将士都心生敬意。 我们的小季道长,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子如此深爱着你。为你不惜在冰天雪地里追了千里。 “让军医来医治,给她用最好的药。”顾长萧沉声吩咐道。 寒星嗯了一声,却犯起难来,队伍中没有女子,这附近同样没有人烟。 燕姑娘的外伤,怎么帮她包扎? 让军医吗?还是全军营唯一一个不男不女的周公公? 可想到军医包扎时简直是把伤者当牲口,力道极大。至于周公公,让他碰了燕姑娘,估计燕姑娘醒来后会杀了他吧! 寒星只为难了那么一瞬,就做了决定。他要亲自为燕姑娘包扎,若燕姑娘醒来生气,打他骂他都行。 这件事必须保密,只有两人知晓,不会对燕姑娘名声不利。 军医很快来了,开了喝的药,以前外伤用的金疮药,还有一箱纱布。 他连问都没问一声,默认是寒星包扎,把东西一丢:“三天换一次药,幸好天冷,伤口不会发炎。” 寒星看着十二娘脸上的伤,忙问:“这个会留疤吗?” 军医摇头:“蹭伤,伤口不深,不会留疤。” 他走后,寒星忙关紧帐篷,让黑虎守在门外,他小心翼翼地给十二娘包扎伤口。 庆幸的是,那些山匪只想戏弄她并不想要她的命,伤口都不深,锁骨和腹部的两刀最严重,但不用脱下里衣。 寒星全程红着脸,强令自己冷静。不可胡思乱想,这可是燕家嫡女,你,没资格痴心妄想的。 不禁想起上次王爷,不,是小季道长说他,为什么要自卑?以后会让他当上大将军,喜欢的人就勇敢去追。 寒星自嘲一笑,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小季道长那般自信的人,如我们这些普通人,门第之间,犹如天堑。 像燕姑娘这样明媚如夏日之花,性烈如秋日之火,真诚如皎月,尊贵的世家嫡女,他只要能默默守护她这一次,就够了。 燕十二娘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后发起高烧,军医皱眉:“发烧就麻烦了,要是养不好会落下病根的。” 顾长萧有了新的理由 ,继续停营休整,他要等程榆的来信。 周公公之前对每次停营都叽叽歪歪,生怕顾长萧在左贤王大婚前赶不到北疆,但现在他比谁都希望能停下休息。 因为赶路实在太苦了! 当听说燕家嫡女追戾王直追到此地,他大惊失色,得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告诉誉王,传闻是真的! 燕家嫡女果然对戾王情根深种啊!若有燕家相助,戾王必能在燕地站稳脚,那时就难对付了。 他想去看一看这燕家嫡女,最好把她撵回去,结果来到帐篷门口,直接被黑虎揪着衣领摔到雪地上。 “你想干吗?燕姑娘也是你能偷窥的?” 周公公大怒:“谁偷窥她了?好一个大胆的丘八,竟敢对本总管无礼! 戾王呢?他就是这样治兵的?” 顾长萧沉着脸出现:“本王如何治兵,不是周公公能置喙的!滚下去!” 周公公涨红了脸,还想再骂什么,可看着四周怒视的黑羽军,他被两个小太监强拉着离开。 三人领命出京时多风光啊,皇后还特地见他们,誉王更是送到宫门口交待他们事项。 在边城时也是作威作福,戾王果然被那场宫变打弯了脊梁,竟然都没反抗就接了旨意。 没想到上路后离开大夏,进入北疆境内,情况就变了。先是周公公发现,本应该暗中跟着他的誉王人马,迟迟没有出现。 等他焦急起来,想暗中打探一下的时候,却听到戾王令人去剿匪,说路上有一支马匪一直跟着他们。 然后周公公就看到,那个叫寒星的小将,明明长的很斯文很和气,却提着所谓马匪的头,面不改色地直接丢到他脚下。 好像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羊一头猪似的。 那正是誉王派的接头人! 戾王的兵,都这么狠的吗? 自此周公公彻底老实了,现在他已经沦落到连黑大个这种校尉,都能随便骂他。 一老两少三个太监抱头痛哭,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长安。 小太监小声道:“公公,咱们以后还是安分守已一些,别再触戾王眉头,万事等到了北疆王庭再说,誉王说他另有安排人在那里接应咱们。” 周公公只能忍恨点头,低声骂道:“那一夜真该放冷箭杀了戾王!让他活着走到边城,果然成了祸害。” 两个小太监忙上手捂他的嘴:“公公切莫说这种话,外面都是戾王的耳目,咱们可是孤立无援的。” 周公公不敢再打探燕家嫡女的事,自己这个监军彻底成了笑话。 而寒星则守了十二娘一夜,担心她会烧高,不时拿温毛巾替她擦拭额头和脖子。 还把小季道长留给他的珍贵药片喂给了十二娘,那药片份量不多,全营兄弟一份,一人只有几片,皆当成救命仙丹一样保管着。 十二娘烧的脸颊通红,可手脚却是冰凉的。寒星直接脱下铠甲,解开棉衣,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肚子上暖。 这个时代姑娘的脚除了丈夫,是绝不能给外男看的。 寒星心中暗暗道,此事他必须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燕姑娘。 不知不觉,累了几天的寒星,靠在床尾行李堆上睡着了。 好在天快亮时,十二娘退烧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只见自己床尾坐着一个人,自己的脚正被那人揽在怀里。 十二娘大惊,抬脚想将那人踹下床,这才看清那人是寒星。 而她也不是睡在床上,是兽皮地铺,这是个营帐,旁边放着水壶、毛巾、药碗等物,角落里一个小炭盆,发出点点红光。 燕十二娘稍一思索便猜到,自己是被寒星带回戾王的军营了。 她顿时欢喜起来,很快就能见到王爷了!不知道那个狐狸精把王爷藏哪了? 这时,寒星动了一下,十二娘心头又羞又急,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醒。 但把脚抽了回来,她眼下实在不知怎么面对寒星。 哪怕知道他是在帮自己治疗,可,身上的伤口包扎的痕迹,还有他刚才搂着自己的脚用身体取暖。 都让她觉得好害羞,别看她追戾王追的大张旗鼓,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燕十二娘深爱戾王。 可她还没跟男子这样亲密接触过,只是被王爷抱了两次,就让她每每想起,都心跳的厉害。 突然想到,好像寒星抱自己的次数更 多。昨夜他救自己的时候,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十二娘的脸又红了…… 寒星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用兽皮裹起来,感受了一下温度,很好,已经正常了。 只是抬头看到她的脸色,不禁慌道:“又烧起来了吗?军医明明说天亮前退烧就没事了。” 忙把自己的手在兽皮里暖了暖,这才去轻触她的额头,有点感觉不出来。 他低声对‘沉睡’的十二娘道了句:“燕姑娘得罪了。” 说完,自嘲一笑:“她永远不会知道,我这般贴身照顾过她。” 像是趁姑娘沉睡时袒露心声,又像是说自己听,轻声道: “我真的很佩服燕姑娘,喜欢一个人,能这般轰轰烈烈,奋不顾身。” “我真的,很羡慕小季道长。” “你这一路,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说话间,他手撑在兽皮铺上,轻轻地用额头去轻触十二娘的额头,感受她的体温。 然后他看到,十二娘的眼角溢出晶莹的眼泪,马匪殴打之下,冰天雪地之中,狼群环伺之时,十二娘没有哭。 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挑战,只有克服这些,她才能救出王爷。 但此刻寒星一句安慰的话,却让她眼泪忍不住流,同时心中涌现浓浓的后怕,如果昨夜,寒星没来她会怎么样? 看到那滴晶莹的泪珠,寒星瞬间明白,她已经醒了。 但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一下子比十二娘还慌乱,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帮你疗伤。” 偏偏忙中出错,他竟然没有起身离开。 十二娘一睁眼,两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额头挨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 一怔之后,寒星瞬间起身后退,仿佛做什么坏事刚好被抓包一样。 反而是十二娘出奇地冷静,她试着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可又感觉不到痛,嗓音嘶哑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寒星忙平复心绪,轻声道:“是小季道长留下灵药。” “来,喝点水。” 他半服起十二娘,喂她喝葡萄糖水,那也是小季道长留下,他分到的份量。 十二娘喝完水,用强忍着愤怒的语气道:“谢谢你救了我!” 可她的眼神是瞪着人的,抿着嘴气怒难掩。 寒星又慌乱起来:“你放心,我给你包扎之事,不会告诉任何人,绝不会让你名声有损。” 十二娘气道:“你以为我在为这事生气?我追王爷这么久,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我是气你,为什么叫王爷小季道长?那个狐狸精到底怎么蛊惑你们了? 你快点清醒过来啊寒星!你可是王爷最信任的人,我们联手把王爷从狐狸精手里救出来。 再去求我大哥帮忙,一定能把那个狐狸精撵走为王爷报仇!” 门口传来顾长萧的咳嗽声,本王好心送些食物过来,就这样被你一口一个狐狸精喊着。 以前顾长萧挺厌烦十二娘的,应该说他厌烦燕家所有人。 燕九惯会在小季道长面前装矜贵,其实他的目地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想把小季道长拉到他麾下。 燕十二娘则是多次向小季道长示爱,小季道长都告诉她,自己不能人道,她还是不放弃。 燕家这一对兄妹,是明里暗里想把小季道长抢走。至于燕十一,他吃饭坐小孩桌。 但这次看到燕十二娘为了小季道长,孤身一人追了千里。顾长萧到佩服起她的赤诚之心来。 小季道长若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这般深爱他,应该会很感动吧! 第136章 十二娘的线索 听到顾长萧的声音,本来坐不起来的燕十二,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对帐篷外大喊道: “姓顾的你在外面对不对?是男人你既然做了就要敢认!把王爷交出来!” 寒星无奈叹道:“燕姑娘,小季道长真不在这里。” 顾长萧亦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至于他在哪里,我们也在等消息。等你伤好后,本王会安排人送你回燕州。” 燕十二娘重重地呸了一声:“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亏了王爷之前对你们那么好!没找到王爷我是不会走的!” 这几声吼似是用尽了她的力气,再一次重重地倒回兽皮垫子上躺着。 与此同时,锦岁正拿着望远镜找线索。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燕九察觉,一连从空间里拿了十个望远镜出来,给燕家护卫用。 她和流云、燕九还有十几个护卫一起,正骑马在旷野寻找着十二娘。 因为就在昨夜,有人在雪地里发现几具尸体,已经被狼群啃的面目全非,而尸体中发现了十二娘的腰牌。 带血的腰牌送到燕九面前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轻颤着,一向喜洁的他,一把夺过染血的腰牌,看着上面的‘金’字。 锦岁同样吓一跳,不敢置信地让人带她去尸堆处,一个个翻过来验尸,庆幸的是都是男尸。 并且她从这些人的衣着打扮猜测,这些人都是马匪,死前都受过火灼之伤。 被烫伤成这样,只有鱼油火器做得到。她忙把这个消息告诉燕九: “燕姑娘与他们厮杀过,用了大量的鱼油火器,她要么已经逃走了,要么被马匪抓回寨子。”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必须尽快找到燕十二娘,如果是前者她有可能受了重伤,孤身一人在寒冷的北境伤重逃亡,会死的。 如果是后者,更要尽快找到她,马匪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会折磨她泄愤。 燕九当即下令,队伍暂止前进,以方圆百里为搜索目标,找燕十二娘和马匪的寨子。 燕九本来让锦岁留守在队伍中,她自然不同意,拉上流云一起去找线索。 心如火灼一般痛,一想到燕十二娘会遭遇什么,锦岁就恨不得用鱼油把这片天地给焚烧了。 同时懊恨自己,离别前为什么没想过跟十二娘道个别?否则那个单纯的姑娘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自己北上可以说是为了黑羽军的情谊,为了救回那些曾跟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十二娘,她真的就是为了自己…… 太冷了,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泪才滚过脸颊,就变成晶莹的冰珠。 十二娘,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神灵在上,你们既然能响应凌锦岁的请求,让我这个千年后的异世之魂来到这里。 那也请响应我的请求吧!我愿意折寿五十年,换十二娘平安! 流云一直在悄悄地打量锦岁,心中诧异不已,没想到她扮戾王时那般杀伐果断。 如今为了燕姑娘,又这样温柔。真是个性情多变的女人。 找了三天,依旧没有丝毫线索,锦岁安慰自己,没有线索就是最好的线索。 第四天时,天气骤变,下起了小雪,雪虽小可风极大,卷着地上的残雪像沙尘暴一样,让人迷失方向。 一支小队来报,找到一个迷路的夏兵。 这就让人惊讶了,难道顾长萧的队伍也在这附近? 等把那冻的脸色青白的士兵抬来,燕九认出:“是个流星马,来自边城。” 锦岁又是一惊,流星马也就是信差,来自边城只有可能是程榆派的人。 她忙亲自施救,人虽救活了却迟迟不醒,并且锦岁没从他身上搜到信件。 燕九猜测有可能是掉在路上了,他明显是迷失方向,连马都死在半路,要是被晚发现半日,他必死无疑。 继捡到流云之后,队伍又捡到一个信差,锦岁把人交给流云照顾: “边城的信差,是你同事,你负责他的安危,等追上王爷,你俩再归队。” 流云对‘同事’一词表示疑惑,我是王爷的亲卫,还是从长安时就在他身边的旧卫,这是程榆的信差,怎么能算是同事呢? 但他还是很听话地照顾起病人,只求对方赶紧醒来,问一问程榆让他送什么信?是不是关乎王爷安危? 第五天的时候,终于找到山匪寨子的线索,是恰巧遇到一个被暴风雪困住的 牧羊女。 燕家拿两袋麦子换她做向导,将他们带到那个‘汉人’居的部落。 燕九本来坚决不同意锦岁同去,但当锦岁拿出手弩和鱼油火器后,燕九没话说了。 同时流云也坚持要去,他去不是为了杀山匪救燕十二娘,而是要保小季道长活着。 锦岁发现跟流云这样的孩子说话,不能转弯,得下达直接命令。 就像顾长萧下的命令是,保护小季道长的安全,还有‘听小季道长的话’,他就会执行这个任务。 当这两个任务矛盾时,他会坚决执行第一个。 牧羊女焦急带麦子回家跟家人分享,带他们走的小路,竟然直接到了山寨里面。 把一众山匪都给震惊了,外面放哨的兄弟压根没看到人来,结果敌人就到后院了。 面对燕家的质问,他们很气愤:“我们山寨连只母羊都没有,哪里有女人?你们丢了女人就来找我们要吗?” “滚出去!不,留下粮食和银子,再给本大爷滚出去!” 锦岁心急如焚,哪里有闲心跟他们瞎扯,先扔两个鱼油火器震慑:“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会将你们整个山寨烧光光!” 燕九相对冷静,劝她:“不要用火,万一十二娘被关在地道之类的地方,会误伤她的!” 用不了火就用麻药、冷箭,总之,双方打了起来,除了逃走的几个山匪,所有人都被燕家护卫擒住,跪在燕九面前接受审问。 锦岁则带人一边大喊十二娘的名字,一边将山寨里里外外找个遍。 最终确定,这是山匪们的临时落脚寨子,所以才没有妇孺。其中有十几人确实几天前出去‘打猎’,但一直没有回来。 锦岁让人把那几具尸骸推过来给他们辨认,杀人如麻的山匪在看到被狼群啃过的尸骸时,竟然呕吐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 吐完再回答燕九的问题时就老实多了,同时看锦岁的眼神也大变。这哪里是个美娇娘,明显就是个虎婆娘啊! 看到这样恐怖的尸骸,竟然面不改色!同时看他们的眼神,也跟看死人一样。 确实十二娘没被抓到这个山寨,燕九下令将所有山匪杀死,吊在寨子外的树林里,以震慑逃走的山匪。 锦岁如愿将山寨化为一片火海,成功端掉山匪的一个窝点。 但是找十二娘的线索又断了。锦岁又拿粮食雇佣那个牧羊女,想请她帮忙带队去牧人部落打探。 结果牧羊女当面答应,转头就溜了。她对附近地形很熟悉,悄悄躲起来根本找不到。 燕九分析道:“她之所以愿意带路找山匪,因为山匪是汉人,北疆人非常愿意看到汉人自相残杀。 但她不愿意把我们这些危险的汉人,带到北疆牧民的部落。” “可我们只是想找人,又不会伤害他们!” “但牧羊女看到的是,我们杀了凶狠的山匪,还烧了他们的寨子。” “怎么办?线索断了,要怎么找十二娘?” 燕九看着舆图思索,最终留下几十人在这附近打探,有消息就送到之前住过的驿站,掌柜有办法跟燕九联络。 其他人继续前进,不顾风雪尽快赶到下一个驿站,也许那里有十二娘的线索。 接下来的行程变得快多了,白天燕九和锦岁都不坐马车,不顾寒风骑马前进。 七天后,队伍到了北疆第一座名为‘云中’的城池,说是城池,其实连城墙都没有。 在锦岁看来就是大一点的部落,北疆人住的是毡房,倒也建了一些木屋子但用来放货物。 有集市、湖泊、河流、道路,在北疆人看来,这就是城池!还正儿八经地取名云中城。 搞得锦岁忍不住思索,等我边城新城建好后取什么名呢?总不能还叫边城吧?还不如北疆的城名好听。 叫四个字的吧,四个字的霸气又好听,像香格里拉、乌鲁木齐,就是好听! 叫‘戾大无穷’怎么样?不知道顾长萧同不同意…… 三天前锦岁一行到达另一个驿站,非常失望地没有十二娘的线索。但得知顾长萧的队伍是五天前经过。 锦岁诧异:“为什么他们走得这么慢?军队应该比咱们要快啊!” 从最开始的相差十几天的行程,到现在只差五天。锦岁忍不住担忧,该不会是谁生病了吧? 自己留的药物,他们都带了吗? 燕九却另有怀疑:“也许他们在等那个流星马。” 那个信差依旧昏昏沉沉的就没清醒过,流云每天给他喂药喂流食。 锦岁曾怀疑信件在他的衣裳或是头皮里,让流云把他从头到脚搜一遍,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到云中城之后,锦岁特地打听,顾长萧没有经过这里。 燕九猜测他直接赶往北疆王庭,所以才没在云中城休整。而燕九要在这里停下的原因,自然是找十二娘。 大部队在城外扎营,燕九只带了十几人进城,当一行人进入一个挂着‘货’字毡房之后,里面的掌柜立即来给燕九行礼问安。 锦岁才知云中城有不少贸易都是燕州士族在做,怕锦岁误会,燕九还特地解释一句:“我们不会跟北疆人做战略物资的生意。” 锦岁点头道:“我并非狭隘之人,能用普通货物从北疆人手里换到战马、兽皮等物资,这是好事。” “再说,我自己也想跟北疆人做些生意。既然家主刚好有渠道,咱们可以合作一下。” 燕九郎笑了,这是在发现十二娘腰牌之后,他第一次笑。 “季姑娘,果然目光如炬,看得长远。 朝廷为了限制燕地发展,从中原、江南往燕地的商贸限制极多。若再强行跟北疆断商,燕地的流民就更多了。” “不知燕姑娘想在北疆做什么生意?若是胭脂斋或是酒楼,怕是难。” 锦岁摇头:“不是这两样,等找到十二娘再说。” 云中城相当于大夏的燕州,都是边关第一大城,但人口差距却大,特别是冬日商贸断了,城中相当冷清。 但得知燕家主到来,短短半天,就有近百家掌柜前来拜访,都是燕地士族安排在此的。 燕九是出了名的大方,凡是前来之人,都给予重礼,同时将找十二娘的任务交给他们,不管是找到人还是找到线索,燕家都许以重谢。 就这样队伍暂时在云中城住了起来,锦岁有一间自己毡房,她为了让玻璃器皿出现的合理,还借了一个土窑,假装在里面烧制。 除此之外,她还会带着流云,穿着北疆人的服饰,蒙着脸,在城里闲逛。 流云问她:“咱们这样逛来逛去做什么?干脆咱俩先去找王爷!” 他对燕九留下不走一事很焦急,再耽误下去,都追不上王爷了。 锦岁自然也急,万一顾长萧到了王庭,一行人被北疆王杀了怎么办?可找不到十二娘,她也不能这样走了呀! “趁此机会我们把北疆的地形打探清楚,再有北疆的各势力、部落情况也要打探,以后王爷要是反攻北疆,这就是情报!” 转眼过了三天,锦岁正准备出门之时,看到一掌柜匆匆来报:“燕家主,有消息了!” “城外东边雪山脚下,有牧民发现您要找的姑娘。” 燕九瞬间站起:“具体位置在哪?” 掌柜忙说他可以亲自带路,燕九立即清点人力与他同去,锦岁自然也跟着去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掌柜热情的过份了,虽说是为了赏金,可他还是太过热情,生怕燕九不信任似的。 锦岁悄悄将鱼油火器、手弩、麻药武器装好,跟在燕九身侧。 她没提出质疑,因为知道燕九已经心急如焚了,但凡有一丁点线索,都不可能放过。 而她,也一样!大不了就是被骗一次。 策马疾驰,一个时辰就到了雪山脚下,可这里并没有部落,连个牧羊倌都没见到。 锦岁忙问:“人在哪?” 第137章 北疆公主娜仁托雅 众人反应都很快,从那掌柜往树林边跑边喊话开始,燕家护卫纷纷调转马头,持刀拔剑,挡在燕九身前。 而燕九则是伸手一护,将锦岁护在他身后。锦岁却抬起手弩,瞄向树林。 大家都很有默契,那就是明知有问题也没有想过逃离,因为,事关十二娘的线索,不能放过万分之一的希望。 “嗖”的一声,树林中射出一支箭。 “啊”的一声惨叫,掌柜被一箭射落在地,他口吐鲜血,举着手,艰难地对树林方向喊道: “我的家人,放了我的家人。” “放心,本公主会放了你的家人。不过你办事不利,以死谢罪吧!” 一个嚣张的女声响起,接着,便见一北疆打扮的女子骑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她一身银灰两色的兽皮骑装,长发披散,戴着雕刻狼头的兽皮抹额,两耳戴着狼牙,脖子、手腕、腰间,皆戴着雕有符文的首饰。 护心甲上镶的是北疆人最喜欢的宝石,露出来的鹿皮靴扣,同样是一块蓝色的宝石。 这一身打扮简直就是北疆版金子林,并且极奢华,只是不够低调,用行头告诉见过她的人,此人即贵又富! 她长的不算标准的美人,野生眉太过锋利,眼睛是单眼皮有点小,鼻梁太高,显得两颊消瘦,嘴唇略厚,一双招风耳生得太高。 但是只要见过她的人,就不会忘记她的长相,太有攻击性,太过英姿飒爽。 若拿花来比,寻常的中原美人是春兰秋菊各不相同,而她就是一丛嚣张肆意的荆棘。带着刺,和茂盛的生命力。 她扛着长刀,缓缓从树林中走出,刀指掌柜:“本公主说了,把燕九郎一人带进树林,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她笑着走向掌柜,却抬起了长刀,眼看那一刀要起,燕九说话了: “托雅公主,饶了他吧!” 娜仁托雅长眉一挑,抬起下巴,眯着眼看向燕九:“难为燕家主还记得本公主!” 燕九拱手:“公主英姿,燕某从不敢忘。” “不知公主找燕某所谓何事?” “还有,我妹妹十二娘,当真在公主手里?” 娜仁托雅笑道:“原来是找妹妹啊!本公主只是听说燕九郎在找位女子,还以为是找暖床的丫环呢!” “让你失望喽,你妹妹并不在我这里。” 燕九看一眼那掌柜,见他死不了,便不再理会。从公主手里救他一命,已是燕地同乡的情义。 他可没大度到原谅这个欺骗自己的人,特别是还让季姑娘面对这样的危险情况。 并且,自己人要死也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哪能看着他被北疆人杀了。 一拉缰绳:“既然如此,燕某告辞。” 突然,娜仁托雅策马疾驰而来,大刀横在众人面前:“燕九郎当真如此狠心,不念一丝旧情?” 燕九直视她:“燕某并不觉得和公主有什么旧情!” 锦岁:……有瓜! “呵,若非我父王,你燕地士族能在北疆行商?若无我兄长,你燕地商人早被山匪马贼掳尽了。 如今我父王尸骨未寒,你就要参拜逆臣左贤王?” 燕九摇头:“我是夏人,并不懂北疆朝政。此番前来,既是贺左贤王大婚,亦是恭贺新王登基。不知何错之有?” 锦岁,瓜不香啊! 看来燕九跟北疆王室的关系挺好,北疆的生意做的很大啊! 只是这个公主,看起来有点偏执不讲理。 锦岁默默地握紧缰绳,情势不对,立即跑路。反正看样子公主也不会对燕九怎么样。 就在这时,娜仁托雅注意到她,直接用刀尖指过来: “这是你的女人?还真是美呢!我一直在想,燕九你长的比女人还好看,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你。看来,大夏的美人还是多啊!” 这段话锦岁只同意那一句‘你长的比女人还好看’。 她忙回道:“公主,我只是家主的婢女。” 娜仁托雅一挑眉,没理锦岁,继续问燕九:“跟本公主做笔交易怎么样?” 燕九摇头:“燕某和公主,没有交易可做。” 公主大笑:“你都不听听是什么交易吗?” 燕九突然道:“燕某觉得,你应该找戾王做这笔交易。” 锦岁心一怔,瞬间看向燕九,他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吗?竟然一路都没提过。 娜仁托雅不屑地摇头:“别以为本公主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被推出来送死的!无兵无权无财,不够没资格跟本公主做交易。 说是大夏皇子,可在本公主看来,比不上你这个燕地之主。” 燕九拱手:“公主慎言,燕某只是一个家主,做些小本买卖。公主的大计,恕燕某帮不上忙。” 娜仁托雅将长刀在手上挽了个刀花:“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燕家不参政,特别是,北 疆之政。” 娜仁托雅突然大笑,将手中长刀往马鞍上一插,口中说着:“好!那么……” 说话间她极快速地从马鞍另一侧拿出套马绳,抛向人群,所有人都以为她瞄向提燕九,结果那圈套到了锦岁身上。 她策马的同时,用力一甩,将锦岁甩的高高跃起。她一收绳子,接住锦岁,一手成爪,掐住锦岁的脖子。 “现在,能商量了吗?” 锦岁发现这个公主很高大,被她挟持着,自己好像是小鸟依人一样。 同时觉得眼下的局面很好笑,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是男人,杀伐果断砍别人的小季道长,现在被一个女人当成弱鸡挟持着。 锦岁想像一下黑虎他们看到这个画面的场景,肯定会惊掉下巴。 越想越好笑,不自觉笑出声来,把娜仁托雅笑懵了,她扭过锦岁的脸,疑惑地问:“小美人,你是吓傻了吗?” “放心,本公主不杀女人,汉女也不杀。” 她还贴在锦岁耳边,微厚的双唇几乎贴在锦岁耳垂上,低笑着说:“并且,还能试探你男人对你的感情。” “看看这个燕冷脸,愿不愿意为了你打破规矩。” 锦岁尽可能地把头扭开一些,轻笑道:“那公主要失望了。首先,他不是我男人。其次,他不会为我打破规矩。最后……” 锦岁突然不说了,而是看向对面的燕家人,护卫们都很急,刀握得更紧,随时准备冲上来抢她。 就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不光九成有夜盲症,还有眼盲症!都同行多少天了,都没认出来她是假戾王。 燕九闪过一丝紧张,握着缰绳的手骨结暴起,但也只是一丝,他应该很清楚,公主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唯一忧心不已,且对公主对了杀心的,就是流云了。 但锦岁觉得与其说他是在担心自己,不如说他是在懊悔刚才没有拦住娜仁托雅。 流云趴在马背上,已经摸到手弩了,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恶化。 在公主追问:“最后什么?” 锦岁扭头,对她甜甜一笑:“最后,你不应该抓我当人质的。” 惹到我,你算是惹对人了! 说话间,她轻轻抬手,毫无威慑性,好像要去抚摸情人的脸颊一样。 并且,她手里什么也没有,这一点娜仁托雅看的很清楚。 可在那只纤纤小手碰到她的脖子时,公主只觉自己脖子麻了一下,忙低头看:“你做什么了?” 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瞪着锦岁,一句:“狡猾的汉女……” 话没骂完,就往地上倒去。搞得锦岁还要拉住她,怕她跌下去摔伤了。 毫无疑问,锦岁给她注射了麻醉。 但凡你抓住一个燕家护卫,都比抓我有用啊! 可怜的大号公主,现在换你被我挟持了。 锦岁喊流云上前,结果这小子竟然握着刀:“你走开点,小心血溅你身上。” 锦岁无语:“你打算分尸啊!扶我们下马,别伤着她啊!” 流云:“你果然,喜欢女人。” 这是陈述句,锦岁翻个白眼:“你哪看出来的?” “你为了燕姑娘,都不追王爷了。这公主要杀你,你也舍不得伤到她。” 锦岁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燕九上前道:“树林里肯定有接应她的人,把她丢进树林就行了。” 锦岁看着他微笑,就是不接话。 燕九被她看的不自在,低声道:“季姑娘,你这是火中取栗。” 锦岁笑道:“从我们踏入北疆那一刻起,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抱歉了九郎,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份力量。” “你放心,这是我跟她的交易,不会牵连到燕家。” “找到十二娘之后,你们就回燕州吧!多谢你送我来北疆,就此别过。” “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只要我活着回去,一定带队找海航道。” 燕九注视着她,久久不语,眼神越发地幽深,如森林中久未有人路过的湖泊,神秘又悲伤。 “在季姑娘心中,燕某就是这样趋利避害之人吗?” 锦岁忙道:“不是的,只是此事你完全可以不参和。” 燕九笑道:“那季姑娘更是可以不参和。” “不一样,黑羽营的每一个将士,都是我的朋友!”锦岁摇头说。 燕九在马背上俯身,与她平视:“那季姑娘是我的朋友,我把朋友送到战场,自然也要,把她活着带回去!” 锦岁心底涌现一股感动之情,同时又觉得愧疚,自己给的那点报酬,根本不值得燕九这般对待。 更何况,她还间接把人家的妹妹弄丢了。 当即,锦岁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帮九郎从海上赚很多很多钱!” 燕九:…… 季姑娘还是没把自己当女 人看啊!当一个男人为你做这么多的时候,正常女人都会想到,他是喜欢自己。 而不是,赚钱报答。 突然,他有点同情顾长萧了,他跟季姑娘朝夕相伴那么久,却也只能算做朋友中的一员。 把公主带回毡房之后,锦岁独自守着她,呃,还有流云,蹲在角落吃着糖果拿小棍子戳毯子玩。 他坚决不同意锦岁跟这个公主独处,担心会被暗算。 哪怕锦岁再三告诉他,这世上只有她暗算别人,没人能暗算过她。 忍者发手里剑再快,也没她用意念从空间取武器快啊! 但流云不愿意离开,锦岁只好给他一把糖果让他到一边玩去。 娜仁托雅醒来时,看到那个柔弱的汉女正在身边洗着毛巾,为她擦脸。 瞬间大惊坐起,像见鬼一样看着锦岁:“你用了什么招术?” 便是毒药,也不可能让她那么快发作。她身体很强壮,曾经被人下蒙汗药,她都能坚持到砍死几个贼人才晕过去。 锦岁故意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低沉着声音道:“我曾拜师南蛮医仙,医术过人,放倒像公主这样的女子,只用三息时间就够了。” 娜仁托雅的第一反应是抱着双臂角落缩,搞得好像锦岁是欺负小姑娘的大汉一样。 当发现角落还有一个少年,娜仁托雅又停下来,急声问:“燕九呢?本公主要见他。” 锦岁笑道:“公主应该听家主说了,他不想和你合作。但现在,公主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和我合作。” 说服娜仁托雅花了一番功夫,最后她可能是抱着锦岁是燕九的传话人的心态,把事情说给了锦岁听。 很套路的宫斗,老国王突然死去,手握重兵的王叔左贤王意图造反,给太子下毒,要不是太子的姐姐娜仁托雅公主,将太子救走,太子早死在宫里了。 如今因为太子失踪,朝局不稳,左贤王也无法顺利登基,只有找到太子的尸体,左贤王才能顺利称王。 他借口自己娶妻,请北疆所有权贵到王庭,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已,正式登基。 锦岁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戾王来北疆议和,是谁主导的?” “左贤王!那支去大夏打秋风的军队,就是他的部下。 只有他的部下,才会去边关掠杀汉人。我父王早就下令,与大夏和平共处,不可再乱杀汉人。 但左贤王一直想夺回燕地十六州,每年必派人去那里打探消息,外加抢掠粮食。 并且……” 她突然停下,可能觉得接下来的话跟锦岁这个婢女说没用。 可锦岁追问:“还请公主详细告知,我家主才好认真考量。” 娜仁托雅抱着双臂道:“因为这件事我还没找到证据,那就是左贤王暗中跟你们的皇后有往来,也是皇后想借他的手杀戾王。” 锦岁眉一挑:“皇后怎么可能跟左贤王认识?” “左贤王少年时曾出使大夏,在长安留了三年,那时与皇后结识的。你竟然不知道这事?” 锦岁的八卦之火都要燃起来了,感觉老皇帝头上有点绿啊! 第138章 去追顾长萧 但眼下不是八卦的时候,锦岁思索着道:“那公主想和燕家主合作什么?” 娜仁托雅眼睛一亮道:“自然是为我弟弟夺回王位,再有,诛杀左贤王。” 锦岁强忍着没吐槽,笑问:“那燕家主能得到什么好处?” 娜仁托雅双手互抱道:“本公主可以将北疆对燕地的商贸权都给燕九!” 锦岁眉一挑,是这个公主太单纯,还是这个时代的思维模式使然?上位者都觉得商不重要,甚至商误农伤国本。 把整个北疆的商贸权都给燕九,你信不信十年内燕九能把你北疆的经济做空,让你国家负债,举国替他打工! 看来我的收兔皮北疆国本的策略能实驰下去,还以为只有大夏朝廷在内斗,北疆斗的更狠。 朝廷内斗之时,对底层的关注就少,底层人的日子会陷入泥泞状态,正适合搞破坏。 见锦岁一直沉默不语,娜仁托雅又笑道:“本公主还可以给燕九另一个报酬,让他做本公主的驸马!” 幸好没在喝茶,否则锦岁必定喷了。 “喂,你去跟燕九说,我可以按你们汉人的规矩,嫁给他。只要他帮我弟弟夺回王位。” 锦岁干笑:“婚姻大事,外人不好传话,公主还是自己跟燕家主说吧!” 她才不掺和这种事呢!之前给燕十二娘和顾长萧牵线,那两人都打起来了。 咱没有当媒婆月老的天分,并且据说掺和别人的情缘,会折损自己的情缘,我一个母单人氏,干嘛要去淌你们的浑水! 但她要说的是:“公主的这两个报酬,都太大,太空,按我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画大饼’,没有一点实际的。” 娜仁托雅不乐意了:“怎么不实际?我嫁给他还不够实际吗?他要不信,我今晚就能去和他同床。” 锦岁:…… 姐妹,你是真彪啊! 那边吃糖的流云都看了过来,这么劲爆的吗? “公主有所不知,我们汉人成亲前是不能同床的!并且,还不知道燕家主是否愿意做您的驸马。” 为防激怒这个偏执公主,锦岁快速道:“您说的贸易权,同样需要大量时间经营,才有收获。与其画这些大饼,不如给点实际的报酬。 比如,北疆的王位,要个十万两金不过份吧?” 娜仁托雅一抬下巴:“我们北疆王位,当然不止十万两金!” 锦岁在那附和地点头,对对,就要你这种态度。结果下一句她又无语了:“但本公主没钱!我弟弟也没钱。” “当然,等我弟弟登上王位之后,我们可以分年折算牛羊和金银给燕九。” 你还会分期付款了! 没钱你还这么高傲,一脸‘我又不是穷,我只是没钱而已’的霸气。 没钱嘛,那就更好办了。 “既便公主没钱,那就付另一项报酬,我要公主保戾王和他的部下平安回到大夏,并且,找出皇后与左贤王联手的证据。” 娜仁托雅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这是燕九要求的?我怎么听说燕九跟大夏皇室不和,他为什么要管戾王死活?” 难为你离得这么远,这种消息到打听得清楚。 这时燕九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公主该考虑的,公主只需要回答,同不同意?” 他穿着狐领大氅进来,带着一股冬雪的清寒之气。 锦岁发现他的靴子沾了泥,大氅下摆有些脏污,他又出去找十二娘的线索了。 燕九一进来,娜仁托雅就来了精神,站起来笑问:“我答应,那你答应娶我吗?” 燕九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转身要出去。 娜仁托雅忙张开双臂拦着:“好了,不娶就不娶,本公主还不想嫁到大夏去呢! 那接下来我们详细谈谈合作。” 她说完看向锦岁,意图很明显,这里没有你这个小婢女插话的份,出去! 但燕九却道:“季姑娘留下一起商议。” “季姑娘?她不是你的婢女吗?” 锦岁笑道:“承家主看得起,严格来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就像接下来公主和家主也是合作伙伴一样。” 娜仁托雅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高声问:“那我喜欢燕九,他要愿意留在北疆,我就让他做我的驸马。你也喜欢燕九吗?” 锦岁以为燕九会制止她胡说八道,结果发现燕九竟然垂眸 ,耳朵不知是冻的还是屋里暖熏的,红的通透。 大哥,你没被人表白过吗?人家公主大方说出喜欢你,就让你这样失神? 燕地女子不是挺勇的吗?竟然都没人跟燕九表白过? 她轻叹一声,拿出自己的背祸身份证,道士牌一枚:“我是道姑,不能沾染儿女私情。” “阿弥……啊呸,无量天尊。” 娜仁托雅态度立变,还对她合掌行礼:“我不知道你是侍奉神灵之人,对不起。” 呃,我跟你们北疆送进神宫的圣女是不同的。 总之公主同意锦岁留下来,并且对她客气多了。三人就扳倒左贤王的问题商议了起来,流云继续蹲在角落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但锦岁没赶他出去,她需要一个‘证人’给顾长萧传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便见一群北疆士兵,推攘着燕家护卫,叽叽哇哇地叫着什么。 托雅公主大惊:“是左贤王的人,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但她压根没怀疑燕九或是锦岁,而是左右看着找别的出口:“我先走了,你们晚点去昨天的树林那里找我。” 就在这时,一个将领打扮的男子闯进毡房,他看到托雅公主就双眼放光地嘿嘿地笑了起来,好像眼前不是一个女子,而是财富和权力。 不管是活抓还是杀了,他都能去左贤王那里领取重赏! 托雅公主忙找她的刀,但锦岁反应更快:“流云!” 同时拉公主:“你快走,这人流云会把他留下!” 一听留下,身影似闪电般的流云来了句:“留多少?” 锦岁一怔,留多少是什么意思?托雅公主先叫了起来:“留一半!” 接着就听‘磁’一声快响,银白的刀光一闪,那个冲进来的将领以很平均的姿势变成上下两截,流云‘锵’的一声帅气收刀。 头也不回地对托雅公主道:“你选一半吧!” 锦岁:…… 疯了!我就说嘛,凡是在边城待久了,多少都会变得不正常! 你管这叫把人留下?还留一半!还你来选? 并且,我的毡房都是血,不能住了! 燕九嫌弃地看着自己衣摆下溅的血迹,淡定地道:“一起走吧!看来有人将我们的行踪泄露了。” 托雅公主挣开锦岁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跑到流云身边:“你的刀法真好,教我吧!” 流云装十三,牛轰轰地说:“我的刀只会杀人,不会教人。” 锦岁恨不得上手按住这两人的头,拖着他们快跑。眼上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她同情地看一眼燕九,你‘失宠’的好快啊!怪不得压根不考虑娶托雅公主,原来是公主殿下变心太快了。 燕家护卫上前接应,四人策马冲出混乱圈。那个将领一死,其他小兵也没用心追,到了树林边没等多久,燕家护卫就赶到了。 燕九面色很凝重,看来留在北疆的那些燕地掌柜,有不少都变节了。 能把他的行踪卖给托雅公主,自然也能卖给左贤王。 说实话,他本来对于参与托雅公主的事不太上心,但眼下看来,左贤王已经视自己为敌,想抽身都难。 这时一直在写什么的锦岁抬头对他说:“我们得兵分两路,家主和托雅公主去见王子,组织兵力埋伏在王庭附近,准备击杀左贤王。” “我和流云去追顾长萧,将这个计划告诉他,他亦入局合作。” 燕九眉心微蹙,没有回答。锦岁轻叹一声:“我知道找十二娘才是最当务之急的事,可我们在漠漠北疆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那些掌柜也不知道全都能信任。” “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来找,那就是让十二娘来找我们!如果事情传来,十二娘不管在哪肯定能听到风声,燕家主和托雅公主联手了,她一定会想办法给我们送信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站到高处,高到不管十二娘在哪,都能看到。” 这话让燕九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他缓缓点了下头:“季姑娘言之有理,那便如你所言,你去追上戾王,我们在王庭处汇合。” 托雅公主忙跑过来说:“那季姑娘一个人去追就行了,不,我可以派人保护你。流云大师得留下来。” 正在啃能量棒的流云茫然抬头,流云大师,像个和尚,真难听! 锦岁轻笑:“不行哦,流云得跟着我 。” 托雅不服气:“为什么?他是你的奴才吗?那本公主替他赎身!” 锦岁无力一叹,推流云:“你跟她说。” 流云把能量棒掰一半递她,托雅公主毫无戒心地接过来吃了起来,且越吃眼睛越亮。 “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季道长,再见!”流云说完这句话,转身上马。留下锦岁和托雅在原地发懵,你就这样解释? 锦岁只好安慰托雅:“等我们在王庭汇合之后,我一定说服流云教你刀法!” 燕九安排几十人跟锦岁同行,被她拒绝了,那样太过引人瞩目。她只挑了两个燕家的护卫,又跟托雅要了一个护卫。 得有向导嘛,一行五人全部作北疆人打扮,疾速去追顾长萧。 还别说,流云穿上貂皮戴上皮帽还挺有异域美少年风情的,她摸着下巴看了好久,笑道: “你这肩膀要是站着一只鹰,腰间刀这样挂着,骑在马上,妥妥草原小王子啊!” 搁后世,包管成为有千万粉丝的网红!不,咱家流云可比很多小鲜肉要帅,当大明星都不成问题。 流云不舒服地扯扯衣领,白她一眼:“我才不做草原小王子,我是汉人!” 锦岁调侃道:“我觉得托雅公主喜欢上你了,你怎么想?” 流云面不改色:“她只是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我恰巧长的好看而已。” 锦岁嘴角直抽,你还挺自恋的。 “并且,她更喜欢我的刀。” 流云像骄傲的小学生显摆自己的宝贝一样,显摆着他的宝刀。 锦岁不想跟这孩子说话了,等追上顾长萧,你还是去跟黑虎玩吧! 临别前,燕九悄悄叮嘱锦岁:“万事以你的安全为重。” 锦岁重重点头,同时道:“家主也是,注意安全。托雅公主也要防着点,别被她强行让你当驸马了!” 燕九嘴角微扬:“季姑娘不想让我当驸马?” 锦岁疑惑反问:“难道你想?” 燕九轻咳一声,少见地露出一丝慌乱:“当然不想!那我们王庭见。” 跟流云说话像哄傲娇的小学生,跟燕九说话像打哑谜,要不是你俩脸长的不错,保管比黑虎还难娶到媳妇! 到了北疆的州城,追顾长萧变得容易多了。托雅的部下充当向导,遇到个牧人一打听,便知道那支大夏钦差的团队到了哪里。 他带锦岁几人走小路,夜里还能借牧民的毡房留宿,锦岁很庆幸带上他,有个向导太重要了。 只是该有戒心还得有,她都用望远镜看了四周的环境,然后在地图上标志,确实是往王庭的方向才方心。 三天后,一个牧民告诉他们,昨天夏军才从此地经过。 锦岁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到是流云,开心的像个孩子:“终于追上王爷了!” “我之前误会了你。” “误会我什么?” “我以为你要在燕九麾下,不要王爷了。” 锦岁白他一眼:“什么叫不要王爷了?你家王爷又不是我的!” “再说,我本来就要到燕九麾下做事,你路上不是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吗?燕九借我人力财力把你家王爷和黑羽军带回边城,我就得给燕家出海找安全航道。” 流云怔住:“你不是骗他的?” 锦岁几乎凑到他脸面前质问:“本姑娘什么时候骗过人?” 流云往后一缩:“你一直在骗人啊!黑羽营和王爷,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女人。” 说到这个,锦岁瞬间泄气,是啊,说起来我还骗阿爷和锦安了呢! 我早就不是真正的凌锦岁了,也许我还曾骗过神灵,不然怎么会有穿越? “好吧,你说的对,我是个骗子。 但我没骗燕九,等我们回到边城,我跟你家王爷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第139章 吻 等追上顾长萧的队伍时,锦岁发现怎么和顾长萧单独见面也成了问题,他的队伍中已经有了北疆官员,还有监军周公公。 自己可是要给顾长萧和托雅公主牵线的,自然要瞒着其他人。五人停在队伍附近的树林里,锦岁按摩着太阳穴,思考着怎么把顾长萧引出来。 最后她目光落到流云身上:“你能不能悄悄去见王爷一面,让他来这里见我。千万不要被北疆官员和周公公的人发现。” 流云‘哦’了一声,策马前去。锦岁一把薅住他衣领:“你听懂了没有?要秘密的!悄悄的!” 你这反应,很让人不放心啊! 流云眯着眼睛看她一眼,仿佛在说,我比你聪明多了,这点小事能不能不要啰嗦。 锦岁只好紧张地看着他远去,焦急地等在原地,燕家的两个护卫还好,那个公主的护卫在看到北疆官员后,就准备随时逃走了。 锦岁只好用才学的蹩脚北疆话安慰他,不会有事的,左贤王是要杀戾王,戾王非常愿意和你们公主合作。 她才安慰好公主护卫,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接着便见数百骑牧人打扮的骑兵,提着弯刀嚎叫着冲向顾长萧的队伍。 锦岁大惊,这都快到北疆王庭了,怎么可能有马匪?北疆的马贼山匪也这么猖狂吗? 公主的护卫眼瞪大睁,调头就跑。燕家护卫拦都没拦住,转头问锦岁:“季姑娘,我们怎么办?” 锦岁摸出手弩,厉声回头:“杀过去!” 燕家护卫虽有迟疑,可家主吩咐,万一听季姑娘的,只能拍马跟上。 当锦岁看到那些北疆马匪的战斗风格,便知这是一群身经百战的士兵,却乔装成马匪的模样来追杀顾长萧。 毫无疑问,肯定是左贤王干的! 他要么是不打算接见顾长萧,怕自己登基大典出意外,干脆提前把人都杀了。 要么是觉得顾长萧带的人马太多,先将他的人手杀一些,再把顾长萧生擒了,亲手诛杀泄愤。 不管是哪种,总之顾长萧现在面临出关之后最大的危机。 诚然他们一路已经碰到了数波马匪,誉王派的人手根本算不上什么,一路明兵暗杀,即将到达王庭,北疆却打算直接撕破脸了。 说起来这大夏和北疆此时的政局还真挺像的,一个是老皇帝才死,太子失踪,左贤王独揽大权。 一个是老皇帝病重,誉王监国,想借左贤王之手让顾长萧死在北疆。 锦岁想骂顾长萧蠢,明知道九死一生的局面,为什么还要入局? 可她又知道顾长萧想保全的是什么,是才有生机的边城,是跟随他多年的西北军,也许还有她这个假戾王。 有时候就是会有这种情况,明知道会死,却又不得不选择。 可能燕九也曾在心里骂过她蠢吧!明明可以在燕家的庇护下,安度余生,偏偏为了所谓的情义,还自不量力,要来北疆救人。 某种情况下来说,她和顾长萧的选择是一致的,都是蠢得不可救药,价值观让人发笑的家伙。 思维收聚,燕家护卫想绕到黑羽军那边,就算是帮忙,也应该到自己人多的地方,心安一点。 但锦岁却选择绕到北疆人身后,把两个燕家人吓的满脸惊恐:“季姑娘,这样我们必死无疑!” 锦岁保证道:“不会死的!我不强求,你们甚至可以先躲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咬牙,坚定地跟着她,真躲起来,回去家主会杀了他们的。 再说,季姑娘一个女子都不怕,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吓得躲起来,丢的是燕家人的脸啊! 出了门,特别是出了国,代表的就不是个人了。 锦岁见两人不打算退缩,心中一喜,换出一堆鱼油火器给他俩:“一会我先点火发射,你们只管往鞑子多的地方扔就行了!” 燕家人惊问:“这就是边城烧死数万鞑子的雷火?” 锦岁:“两千,两千鞑子而已,没有数万。但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个雷火。” 越传越夸张,明个传出我把北疆国灭了,我都不惊讶。 两人瞬间信心大增,连连点头:“季姑娘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很快三人来到战场边缘,鞑子军队后方。他们一心向前冲,无人察觉到三人的靠近。 这也是鞑子自大的地方,他们觉得是在自己的地盘,杀一群夏兵而 已,根本无须戒严,反正夏兵又没援军。 然后他们就迎来了此生的恶梦。 只听‘嗖’的一声,一枚漂亮精致的琉璃瓶从天而降,一个手快的鞑子甚至想伸手去接。 可那琉璃瓶一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裂响,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雷鸣般的声音,一股滔天火焰炸开,袭卷着人马,热浪扑滚,四周之人无处可逃。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更多的琉璃瓶从天而降。 终于有人发现了锦岁三人,举刀来袭:“是他们放暗器,快,杀了他们!” 但这时局势已经完全逆转,因鱼油火器让鞑子人马要么受惊逃离,要么被烧被杀。 黑羽军抓住这个机会,实施反击战,顾长萧的带领下瞬间将鞑子包围起来,都不带审问的,哪怕有人在大喊:“我乃北疆将军……” 也被顾长萧一刀砍掉了脑袋,当你以马匪的模样出现时,就注定你以马匪的身份死去。 可锦岁三人,却被十几个北疆人包围了,两个燕家人喘着粗气拔刀,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原来杀鞑子这么爽啊!怪不得边卒跟假戾王杀过鞑子之后,一个个都变了样。 还有,原来鞑子并没有那么可怕啊!在戾王没来边城之前,遇到鞑子打秋围,燕州城会立即关上城门,绝不出兵。 任由鞑子袭卷城外村落小镇,那时鞑子在他们普通人眼里,是无敌的。 没想到,只用几瓶鱼油火器,便让数百鞑子分崩离析。 也许下一次鞑子再到燕地打秋围,即便没有戾王,我们自己也能将他们杀尽了! 锦岁把手弩里的鱼油换成短箭,毫无惧意,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这些鞑子。 一个鞑子愤怒提刀冲向锦岁,他看出来了,这三人是这个女人为主的。 虽然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可现在,她必须死! 锦岁的弩才抬起来,就听‘嗖’的一声,一枚羽箭带着划破空气的啸音,一箭射进鞑子的胸口。 他不敢置信地握着箭,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锦岁认出来了,这样的臂力,只有黑虎。 果然,顾长萧、黑虎、寒星、霍子安、流云杀来了,他们没有去追逃走的鞑子,这是北疆,追敌无异于送死。 而是选择来杀这些围住锦岁三人的鞑子,锦岁甚至一支弩箭都没发出,十几人便全部倒下。 然后她就听到黑虎瓮里瓮气地声音问流云:“这就是你说来找王爷的女人?真够勇猛的!” 突然,他看清了锦岁的脸,差点从马背上惊下来,豹眼圆瞪,拍着大腿道:“俺滴娘哎,这个女人长的真像王爷!” 寒星踢他一脚,他忙改口:“长的真像小季道长!” 很明显,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皆一脸震惊地看着锦岁。 可都没有说话,只有黑虎还在那说:“小季道长的脸可真了不起,不管男人女人长成那样,都好看的很呢!” 锦岁看到顾长萧那张略显憔悴又沾了血的脸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火。 这股怒火积攒了许久,追溯起来应该是从顾长萧把她赶出边城那天起,就萌芽了。 只是那时她更多的是心寒,再到车夫少年被杀,她从燕十一那里得知真相,怒火便随着心跳,流入血液之中。 任是北境再过冰寒雪冷,也未曾让怒火熄掉,血液凉掉。 此刻,身后的鱼火依旧在燃烧,带着焚天毁地之势,似要将这冰寒雪冷给烧融了、烧化了。 锦岁听着烈火噼啪的声音,听着鞑子的哀嚎,战马的嘶鸣,看着顾长萧的脸,她做了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下马,走到他身上,怒视着他,她什么也没说,顾长萧已经快速从马背上下来。 全程眼神落在她脸上,都没有移开过。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她伸出才掷过鱼油的手,一把薅住顾长萧的衣领,四周全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女人跟王爷是什么关系?竟然这样大胆? 然后就见锦岁一抬手,狠狠地给了顾长萧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黑虎吓的抬手捂住脸,从指缝中看着这一幕。 然后就听这位极美,又极勇极霸道的姑娘,指着黑虎几人,怒问顾长萧: “我把兄弟们交给你,二话不说滚蛋,是让你带他们升官发财,过好日子的! 不是让你带 他们送死的!顾长萧,你就是个混蛋!” 听到这个声音,再看她的神态,瞬间,黑虎的刀、寒星的剑都从手中掉了下来。 而顾长萧,那双满是悲伤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先是轻碰了一下被扇的那张脸,好像那一巴掌打散了他身上笼罩的绝望死气,让他重获新生一样。 他看着锦岁,眼神里的深情快要溢出来,还露着仿佛解开陈年心结的愉悦和欢喜:“季兄。” 不是试探,没有问,你是季岁的姐妹吗?你怎么会变成女人? 而是肯定,眼前这个姑娘,就是他的季兄! 然后,顾长萧做了一个,比锦岁当众扇他一耳光,还要让人惊掉下巴的举动。 他一把揽过锦岁的腰,那一瞬间,锦岁还以为他因自己打他而生气,要还手呢。 抬手挡在他胸口:“你干吗?” 看着她像炸毛小猫一样的表情,顾长萧低头,那双略显粗糙的唇,印上锦岁那双樱花瓣一样的唇。 他在……吻自己…… 锦岁瞪大眼睛,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 急忙推他、踹他、扭着腰挣扎,可是,都没用。 这一吻,好像顾长萧等待了很久,也忍耐了很久,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锦岁放弃了,闭上眼睛,任他吻吧,反正总要停下来的。 直到她开始呼吸不畅,心跳得越来越快,脸红的像红梅,顾长萧才放开她,笑的肆意: “岁岁!” 这一刻,他像个十八岁的少年郎,而不是,那个被山一样的责任压着的戾王。 锦岁大口喘着气捶他的肩膀,感觉自己的唇都肿了: “谁准你这么唤我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带着我的弟兄来送死?” 这时,黑虎的哭声响得震天:“你是王爷,不,你是小季道长,不对,你是……” 锦岁被他哭的倒牙:“你叫季姑娘就行了。” 黑虎不愿意:“那怎么成?” 他眼睛一亮,大声喊了句:“季老大!你是我的季老大!” 锦岁:……也行!很有黑道大姐头的感觉。 寒星同样热泪盈眶,他和黑虎一样的想法,不管季老大是男是女,都是他们曾经最信任,最敬仰的老大! 霍子安眼睛瞪的都快掉下来了,假戾王是女人? 抬头看看天,没有红云,天也没有窟窿。 想到往自己身上淋糖浆,满眼有趣地看着自己被万蚁啃噬的假戾王。想到她火烧鞑子,策马引敌的模样。 你告诉我,她是女人! 霍子安揉眼再揉眼,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这世道疯了! 世间竟然生出这样的一个疯女人! 至于流云,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在一旁抱着膀子,像个偷鸡成功的狐狸一样笑起来。 而燕家的两个护卫,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一路同行的季姑娘,就是边城的假戾王,小季道长。 开始是懊悔自己的眼睛有问题,竟然一路都没看出来! 当顾长萧抱着季姑娘亲的时候,他俩又同情起自家家主来。 合着家主千里陪行,就是把季姑娘送给戾王亲啊! 我们家主真的,好可怜啊。 就在这时,一个将士匆匆跑来,大喊道:“王爷,打听清楚了,这些人是来找什么公主的……” 一语未毕,他亦懵在原地。王爷抱着的姑娘,好像小季道长啊! 紧接着一女子的声音响起:“顾长萧,你在做什么?你敢背叛王爷!” 这女子自然是燕十二娘,在她的思维模式里,顾长萧喜欢上季岁,那是顾长萧狐惑勾引。 可他又跑去亲别的女人,那就是背叛季岁。 第140章 十二娘和季姑娘 顾长萧跟傻了一样,痴笑地看着锦岁,拉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了,有一种自己还在梦中的感觉。 多少个夜里,他就是这样梦着的,岁岁回到他身边。 现在比他梦中的还要好,岁岁是女子!他真蠢,以前岁岁露出那么多破绽,他竟然没往这上面怀疑。 竟然相信了她是太监,都没想过她是女子! “岁岁,太好了!” 锦岁瞪着他骂道:“什么太好了?你是傻子吗?誉王这么坑你,跟他对着干啊! 你自己想来北疆送你,你自己来,把我黑羽营我弟兄带来做什么?” “人家黑虎马上就要成亲了哎!” 黑虎还在旁边哭:“季老大,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变成女人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你就还是俺的老大。” 锦岁:…… 跟黑虎说不清楚,她看向寒星:“你也是胡来,为什么不反抗?他让你们来送死,你们就跟着来啊!” 寒星眼睛亮亮的,但在笑:“我答应了季老大,不能自卑,要努力成为大将军。” “再说,季老大离开边城,我们这些留下的兄弟就要守好边城。那是我们的家呀!” 霍子安在往后退缩,他觉得这个可怕的女人肯定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幸好这时,燕十二娘来了。她气势汹汹地来问顾长萧:“好你个狐狸精,勾引完王爷,又来北疆勾引女人!” 可当她看到锦岁的脸时,突地怔住,就像当初在边城看到她一直找的恩人一样。 脸上的怒火变成了欢喜:“王爷!” “我就知道你在黑羽营中……你,你怎么这样打扮?” 锦岁还一脸歉意呢,就听十二娘笑道:“我知道了,你在男扮女装,躲避北疆的追捕对不对?” 四周几人皆是一脸懵,寒星无奈地伸手捂脸,燕姑娘的思维模式真是与众不同。 锦岁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并且她对十二娘的歉意太深,不想再做任何令她误会的事,更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所以她伸手拉住十二娘的手,在她惊讶又欢喜的注视下,一把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黑虎再一次捂住眼睛,俺以为俺当众带白姑娘在马球赛场骑马,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没想到你们更大胆! “燕姑娘,对不起,以前种种皆是我的错,我本来就是女子。” 说完之后,锦岁放开她的手,却发现十二娘好像吓懵过头了,手就那样一直抓着,眼珠都不转一下。 锦岁只好把她手拿开:“对不起,是我自私自利隐瞒身份,害你孤身入北疆。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你大哥来北疆寻你,只求你解气之后,跟你大哥回家去。” 十二娘还是不动,这下锦岁吓到了,难道打击太大,这姑娘吓丢魂了。 然后众人就见,十二娘猛地抬手,顾长萧和寒星反应最快,一个来抱锦岁,一个来拦十二娘。 锦岁却挣扎不愿意躲开:“她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这是我和十二娘的事,你们不许插手。” 这时,十二娘抬起的手,轻轻地落在锦岁的发上,揉了揉,她眼中的愤怒变成温柔的注视,声音带着怜惜和心软: “你这一路,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这句话是当时寒星说给十二娘听的,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现在,她说给锦岁听,同样让锦岁鼻头一酸,心底涌现一阵感动。 十二娘不怪她不打她不骂她,反而心疼她一路女扮男装吃了很多苦。 锦岁猛地挣开顾长萧的手,冲着似地狠狠地抱住了十二娘。 十二娘同样反抱着她,这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盼望的拥抱,虽然王爷变成姑娘,可她依旧想这样抱一抱她。 锦岁真的哭了,声音哽咽地问:“你为什么不怪我?” 十二娘轻声问:“如果那时你没有扮成戾王,我和宝珠意外落水,你会救我吗?” 锦岁窝在她肩膀上点头:“当然会!” 黑虎在一旁小声插话:“俺也会。” 十二娘又问:“如果那时你没有扮戾王,看到陈姐姐要被郑家活埋,你会救她吗?” 锦岁再一次回答:“当然会!” “那次我离家出走,独自骑马出关塞,如果你没有扮戾王,你会出塞找我吗?你会抱我回家吗? 你会夸我的鞭子用的帅气,你会在我守边城时夸我有侠义之风,你会支 持我做胭脂斋的生意,你会帮我办梨园戏楼,你会把亲手做的香水送给我,给我做番茄鱼丸汤……” 她一句一句地问,锦岁一遍遍地回答:“我会!我会!” 最后十二娘也哭了起来:“所以,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你!不管你是男人是女人,是戾王还是小季道长。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温柔又有耐心,聪慧又有担当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锦岁破涕为笑:“季岁。” 十二娘郑重地补全最后一句:“我喜欢的一直是季岁!” “我孤身北上是为了我喜欢的人,你没有任何错。” 这下黑虎直接嚎哭起来,原来女子之间的情义,跟男儿之间的情义一样感动人。 这一刻,之前大家眼中的十二娘,在雪地里发着光。 但十二娘也有生气的点,她质问顾长萧:“所以你早就知道岁岁是女子?” 顾长萧摇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下十二娘懵了:“那你,那你上来就吻她?” 她指着顾长萧:“我就说你是狐狸精嘛!你从以前就喜欢岁岁对不对?” 顾长萧瞬间红了脸,但他没有敷衍,没有退缩,否则岁岁要被这个女人抢走了! 我眼你们燕家兄妹前世有仇啊! 他温柔地注视着锦岁:“是的,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岁岁。只是迫于身份,只能将这份爱意深埋心底。” 锦岁瞬间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差点原地跳起来,大哥你说什么呢? 我以前可是男人,那你喜欢的是男人啰? 并且,除了寒星害羞地不敢听,黑虎还在哭,霍子安跟听到什么天大秘密一样吓的往后缩,而流云却跟听八卦一样,瞪大眼神满脸好奇。 你当着这几个人的面说这话,我还有脸见人吗? 她大叫一声:“都住嘴!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鞑子随时会反击,我们得赶紧离开。” 好笑的是,她说完这话,没有一个人看向顾长萧,尊重一下咱们真戾王。 可咱们真戾王更没骨气,竟然在一旁笑着附和:“岁岁说的对。” 其他几人也跟着道:“对对,这个左贤王真不是东西,他手上兵也不少,咱们别被困住了。” 寒星问道:“季老大,咱们不能入王庭,应该去哪?” 锦岁转头问顾长萧:“圣旨说让你来北疆议和,可有没有说和谁议和?” 顾长萧摇头:“只说王庭议和。” 锦岁笑道:“那就行了!北疆王死了,太子虽然没登基,但咱们理应跟太子议和,而不是左贤王。” “走吧,我带你们见北疆太子去。” 顾长萧亲自给锦岁牵来一匹马,是她的那匹大黑马,锦岁大喜,上前搂着大黑马的脖子,大黑也记得她,嘶昂嘶昂欢快地叫着。 队伍很快休整好,有寒星和黑虎跟黑羽营将士们私下一说,全军上下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季姑娘,都无比热情。 把蒙在鼓里的周公公几人看愣了:“这女子哪来的?难道戾王在北疆还有相好的?” “不应该啊,这姑娘一看就是汉人。” “哼,没想到戾王竟然是个好色之徒,路上捡了个燕家嫡女,这又哪来个野丫头。瞧戾王笑的,这两人肯定早就相好了。” “还说林氏女无情无义,太子一废就转嫁誉王,这戾王也差不多!” 这周公公私下再怎么吐槽,可当面却是一句也不敢问。甚至锦岁看向他的时候,他还往衣领下面缩。 实在是这一路被黑羽军给整出心理阴影了,只求赶紧完成差事回大夏,此生再不跟戾王有交集。 当然,戾王能顺利死在北疆就更好了。 路上,锦岁详细跟顾长萧解释她来的目地,但顾长萧好像对左贤王、托雅公主还有太子之间的宫庭纠葛不感兴趣,或者说他知道的比锦岁还要清楚。 反而是对锦岁一路跟燕九同行这件事比较在意,总是岔话题问:“燕九早就知道岁岁是女子吗?” 锦岁快速道:“没有多早,就是我被燕家护卫从誉王刺客手里救走之后,才知道的。” 流云默默退到最后,不敢听了,因为是他没保护好小季道长三人。 但顾长萧还是很不甘心,燕九比他更早知道岁岁是女子。 同时又很内疚:“对不起,岁岁骂得对,是我太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差点害了你和季道长还有锦安。 我从霍子安 那里接到密函,应该跟你商量的。我竟然觉得,把你支走才是保护你……” 这下轮霍子安默默后退,诚然季姑娘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可他还是觉得坐如针毡,感觉季姑娘一个眼神扫过来,他能吓的跪下请罪。 锦岁打断顾长萧的又一次道歉:“都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见到燕九和公主他们之后,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个左贤王扳倒,还要找到左贤王跟誉王勾结的证据。” 她扭头对黑虎道:“我答应了你媳妇,一定要把你活着带回去。 黑羽营的兄弟听着,有一个算一个,咱们绝不能死在北疆。 一定要活着回边城,去建设我们的新家园,程大人带着边城乡亲们,等着你们回去呢!” 众将士受到前所未有的鼓舞,齐齐欢呼起来。他们全都笑意盈盈地看着锦岁,甚至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那一瞬间锦岁变成了大熊猫,最起码在黑羽营中,自己这个假戾王比真戾王更得人心。 这也怪不得她当初会误以为,顾长萧是担心她把黑羽营拐走,才撵走她的。 她试探地看向顾长萧,想看看他会不会心生芥蒂,结果发现这家伙比将士们更离谱。 俨然一幅‘我万事都听你的’表情。 锦岁瞪他一眼,你这是知道我是女子,不能抢走你的黑羽营了?信不信我奋力崛起,当个女王啥的! 好吧,我还真没这野心。穿越至今,每天都好累好煎熬,我还是早点退休跟阿爷过清闲日子。 这时黑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季老大,白姑娘还不是我媳妇,我们还没成亲呢!” 锦岁便将宝珠自穿嫁衣、自揭盖头、梳妇人头冠黑虎姓氏的事说了。 一时大家感动不已,郝金多哭的鼻涕眼泪齐流,一直推黑虎的肩膀:“你真好命!以后要对嫂子好点。” 十二娘也在那里抹眼泪:“宝珠真是太大胆了!” 寒星轻声道:“她是跟你学的。”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你这个主子能为了一个人,孤身北上。 她这个婢女也能为了心爱之人,自嫁自梳。 十二娘抹着眼泪瞪向寒星:“你是说我把宝珠教坏了?” 寒星一怔,忙道:“不,我是说你们都很勇敢,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 十二娘的脸红了,扭过头不再看寒星。 寒得无奈,我不说直白一点,你又听不懂。我夸直白一点,你又害羞。 锦岁又说起程榆带着陈芸娘,托燕九给大家带了很多东西。 当然,其中大半是她从空间搬出来的,正好借这个机会给黑羽营将士们用。 低身对顾长萧道:“程榆一向高傲,从不弯腰屈膝,他一人独守边城,顶着燕地士族和朝廷的两层压力。 为了你和将士们,对燕九弯了腰。你以后不可以亏待我们边城的这些老人啊!” 顾长萧重重点头,同时保证:“我更不会亏待岁岁。” 若是之前锦岁会觉得他是要许诺自己良田、金银,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神,锦岁脑海中闪过他亲吻自己的画面。 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只觉心跳的极快,忍不住咬住嘴唇。 瞪着顾长萧,可那眼神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要知道她当戾王的时候,一个眼神可是能吓死人的! 自己出有问题了!被他一个吻,把心神都给搅乱了。 她努力提醒自己,不要被迷惑!十二娘说的没错,这人就是个狐狸精! 你想干什么?不付钱让我给你白打工吗? 还有,你说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我,那你是喜欢男人吗? 第141章 顾长萧的患得患失 锦岁故意不接顾长萧的话,嗤道:“我又不跟着你升官发财,用不着你厚待。 戾王殿下只要把黑羽营的弟兄带回去,让边城的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枉我天寒地冻时节北疆走一趟。” 顾长萧完全无视她语气中的刺,轻笑道:“岁岁果然是为了我才北上的吗?” 锦岁有些气急败坏,这人变得厚脸皮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谁是为了你?我都说了是为了黑羽营兄弟!” 顾长萧偏头过来,笑的明朗:“可我也是黑羽营的兄弟之一啊!” 锦岁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跟他打嘴仗,说回正题:“北疆太子和左贤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只是略知一二,还须到了王庭才能打探清楚。” “那你打算如何?” 这一点顾长萧倒是很肯定的:“左贤王早就跟誉王暗中勾结,我想活着回去,并且保边关安定,那就没得选,只能助北疆太子登基。” 锦岁诧异:“那你怎么不去找托雅公主?” 顾长萧摇头轻笑:“你已经见过公主了对吗?想必也听到她对我的评价。” 锦岁不作声,托雅的评论可不太好,觉得你是个无权无钱无兵的三无皇子,还是来送死的,宁愿选择燕九,也没想跟你合作。 “我总得做点什么让她意识到,我是可以做她的共谋者。” 锦岁瞬间想到刚刚那场战斗,眼睛睁得圆大:“公主在你的队伍中,你是故意散播这个假消息的?” 顾长萧看一眼正和燕家护卫说话的十二娘: “倒也没故意散播,只是让北疆人发现我的队伍中,有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他们便会自行揣测。” 锦岁思索着问:“刚刚我若没出现掷鱼油,你是不是也做了反击的准备?” 顾长萧没有瞒她,因为没必要,并且有过一次聊点消息,差点让锦岁丢了命。 他得到教训,已经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岁岁沟通。 并且,他也发现和锦岁沟通问题的模式,那就是直来直去,绝不绕弯,不能说一半留一半给她猜。 因为这个姑娘的思维模式与众不同,你只要让她猜,她会猜得跟正确答案完全不同。有一种过程全对,但结果让人瞠目结舌的感觉。 不得不说,顾长萧这一点做得很对,反观燕九,他就一直没发现,跟季姑娘沟通来含蓄的、委婉的是不行的。 咱们小季道长当男人太久了,已经成了浪漫绝缘体,是不合适‘今晚月色真美’这种文艺式聊天的。 她听到也只会回你一句:“是啊,看来明天是个大晴天,适合晒被子。” …… “是的,我已经安排人躲在暗处准备用鱼油突袭,我得让北疆太子系的人知晓,那个火烧了左贤王两千兵马的雷火,我随身带着。 戾王不是没有资格,做他们的共谋者。” 见锦岁面露思索,他立即补充道:“但岁岁你来就更好了!” 锦岁毫不内耗,一抬下巴:“那是!我用鱼油的技术比别的弟兄都好,瞧刚才那阵势,左贤王知道后肯定吓的心肝直颤!” 顾长萧摇头:“我是说,你来了,我和黑羽营的将士,都很开心,士气大振。岁岁你知道吗?其实你才是我们的主心骨。” 这话大大取悦了锦岁,她虽忍着笑,但嘴角都快压不住了,骄傲地道:“那是!也不看黑羽营是谁带出来的!” 锦岁又提及路上捡的流星马:“不知道他带了什么消息?一路昏昏沉沉没有醒,边城不会出事吧?” 顾长萧忙安慰她:“不会的!我已经秘密派西北军一支队伍,潜伏到边城附近,跟程榆暗中往来。只要边城有危机,他们就能保卫边城。” 锦岁顿时心中又欢喜又有种自嘲的感觉:“其实我不来,你也能把弟兄们活着带回去。我还说你自以为是,我也一样,我不应该来的。” 我应该和阿爷锦安一起去江南,省得回去后还要给燕九打几年工。 顾长萧一听就急了,要不是在骑在马上,他真想紧紧地抱住岁岁,真诚地告诉她,看到她出现,自己有多开心。 不仅仅是开心,而是:“我这这么说,岁岁或许会觉得我太矫情,可这是我的真心话。没有你在身边,我的三魂七魄都少了一半。 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我的心是死的。而你出现那一刻,岁岁,我才彻底活了过来。” 锦岁整个人红温了,忙左右一看,幸好其他人没听到,她的脸红的像在发烧,瞪着顾长萧咬牙道: “你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听的得人难为情死了。你以前不这样啊!现在怎么变成……变成……” 变成恋爱脑的感觉,想想和顾长萧相识至今,除了她和阿爷救下顾长萧一事,顾长萧至今不知不算。 两人在山匪那里再遇,被一根铁链锁在一起,顾长萧可是为了逃走,打算砍掉她的腿呢! 那时你多果断啊! 在边城时你对我这个假戾王事事支持,杀伐果断,文韬武略,从不在意儿女私情这种事。 怎么现在变成这样?真难相信,你的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因为我变成女人了?那你变化也太大了! 锦岁都不敢再看他了,生怕自己看他一眼,他又说出什么难为情的话来。 这人真是,以前明明那么正经,现在油嘴滑舌的。 偏偏他还怕锦岁不信,又回了一句:“不管我在岁岁心中变成什么样,请你相信,我是真心的。这些话已经埋在我心里许久。 以前我怕吓到你,不敢说给你听。再次重逢,于我而言,不亚于生离死别。” 想到接到密信,说小季道长死在誉王刺客手里那一瞬间的感觉,顾长萧只觉心又疼了起来。 那种后怕、懊悔、悲痛的感觉,会一辈子刻在他心头,只要想到岁岁曾经差点死了,他的心就阵阵抽痛。 只看到眼前姑娘鲜活的模样,才能缓解那种痛感。 他又一次想下马,将眼前的姑娘紧紧地拥在怀里,感觉到她的心跳、呼吸,才能化解他长久思念堆积的心病。 锦岁忙道:“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你别再说了!咱们还是快点跟燕九他们汇合,商量正事要紧。” 感觉顾长萧的脑子被北疆的冰冷丢了一半,另一半也掺了水份。 好好一个戾王,怎么变成恋爱脑了? 幸好这时十二娘赶到锦岁身边,担心地问:“岁岁,我哥是不是很生气?他一定会打我的。” 锦岁转而跟十二娘说话,不再理顾长萧。那家伙现在失去该有的理智,压根无法正常沟通。 再跟他聊下去,自己也会被传染的! 她没注意到,流云趁机默默上前,轻扯顾长萧的衣袖,低声与他道:“王爷,您是不是看上季姑娘了?” 顾长萧摇头,像兄长教导弟弟一样:“不是看上,是心悦、是喜欢、是深爱,看上一词,无法表达我对季姑娘的心。 我要娶她为妻,一生一世,爱她敬她。” 现在换流云起鸡皮疙瘩了,没想到我们王爷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脑子坏掉了吧? 但流云还是提醒到位:“可季姑娘是道姑,不能成亲的。” 顾长萧失笑,所谓道姑,不过跟之前她骗自己她是太监一样,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他不禁笑着看一眼锦岁,我们岁岁的身份还真多啊!并且,她怎么能装的这么像?一不小心就被她骗过去了。 “她爷爷还是道士呢!若不能成亲,哪来的她?” 流云思索了一下,觉得王爷说的也对,但还是认真告诉王爷: “不是的,她真的是不能成亲的道姑。她跟燕九和托雅公主都是这么说的。 她路上和燕家主同坐一辆马车,我都问过了,你一个姑娘家这样跟男子同乘一车,于名声不好。 她说她在军营中还和黑羽营将士睡过通铺,还和王爷抵足而眠,跟燕家主同乘一辆马车算不得什么,再说,她一个道姑也不能嫁人……” 顾长萧抓住重点:“你说什么?岁岁一路和燕九同乘一辆马车?日夜同乘?” 流云点头:“是啊!那马车很大很暖和。” 顾长萧的眼眸一凝,好你个燕九!果然对我家岁岁居心叵测! 顾长萧警告流云:“这话不要再跟旁人说,季姑娘不是什么道姑,她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故意这么说而已。” 流云似懂非懂,只是见王爷脸色不好,眼神感觉要杀人一样,他当然不再多说。 可是忍不住想到,季姑娘要真成了他们的王妃,好像也不错。 最起码我们能有吃不完的黑糖,和用不完的鱼油火器! 没错,细心的顾长萧和燕九,虽然有过怀疑锦岁怎么总能拿出很多物资,却没有深究。 因为他们的思维是正常人模式,没法往异想天开上面去想。 而咱们流云不同,这孩子年少,正是能接受各种神仙奇谈的年纪,特别是锦岁还立了道姑这个合理人设。 流云又跟个六娃似的,动不动就隐身,他躲起来不发出声音,没功夫的人还真察觉不到。 这一路他细心观察就发现,季姑娘手往程大人备的箱子里一伸,不是拿出吃食,就是拿出药物,甚至还会拿到女儿家用的东西。 然后对燕家人说的就是,都是程大人备的。 可那箱子他秘密检查过很多次,里面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 像经常给大家喝的暖身姜糖茶,或是黑糖熬成的热饮,好像取之不尽似的。 他来的匆匆根本没带什么衣裳,只有一身棉衣,那一天不小心被水浸湿了,燕家护卫找了一身衣裳给他穿。 但晚上季姑娘像关心弟弟的姐姐,又悄悄给他一件材质很不同的棉衣,叮嘱他: “穿在最里面,你冷要说啊!不要自己硬扛着,会冻坏的。” 这件衣裳他见过,锦安和季道长都有一件同样的。 还有这一次,季姑娘拿了很多鱼油火器出来,可不论是燕九还是程大人,都没有备鱼油火器,就算是季姑娘自己私下带的,可又能带多少呢? 流云大胆揣测,季姑娘肯定是有一个道家的袖里乾坤,或是芥子须弥袋。 所以季姑娘也许是真正得神仙庇护的道姑,不能嫁人的。 他想提醒王爷,可又很清楚他要是把猜测说出来,王爷肯定以为他一路冻坏的脑子,以后只让他跟黑虎玩。 没人会相信他的。 流云轻叹一声,算了,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没成年呢,你们这些大人情情爱爱的事,与我无关! 我更感兴趣的是,季姑娘到底有什么宝贝?我要是去当道士,也能得到这样的宝贝吗? 想像一下自己随身带着百把刀剑杀敌的画面……好想要! 不过当道士之后,能上战场杀敌吗? 咱们流云的烦恼,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再说顾长萧得知锦岁和燕九一路朝夕相处之后,心里是又酸又涩,同时越发地懊悔。 转头狠狠瞪了霍子安一眼,他知道这是迁怒,可还是忍不住。 一路恨不得把自己伪装成鹌鹑的霍子安,又一次头皮发麻,怎么办?感觉我迟早要被恐怖的季姑娘教训一顿。 顾长萧迁怒的原因是,要没有这家伙多嘴,自己没有瞒着锦岁,锦岁肯定会跟他一起北上的。 那就是他们一路朝夕相伴,没有燕十二娘搅和,也没有燕九这个可恶的家伙追来。 本来可以压根不给燕九任何机会的,都怪他自己。岁岁说的对,我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现在顾长萧是患得患失,他很肯定燕九喜欢锦岁,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从燕九看岁岁的眼神中,顾长萧就察觉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锦岁对燕九是什么想法?她不止一次说过,燕九是个好人,可以跟他合作。 那别的呢?她会为燕九心动吗?她会觉得燕九比自己更好吗? 顾长萧的目光落在锦岁背上,让锦岁感觉哪怕隔着厚厚的棉衣,也要被那眼神炽伤。 就像边城离别那一夜,他这样看了自己一夜。 不禁回头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我跟十二娘聊天呢,你就不能好好看路吗? 第142章 我是不会放手的! 锦岁安慰十二娘:“只要你平安,你大哥不会怪你的。你是不知道,我们在路上看到你的腰牌,还有马匪尸体,你哥有多难过。” “我们日夜不停地找,最后把那帮马匪全灭了。那时你哥肯定在想,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平安,不论你做什么他都原谅你。” 做家长的都这样,孩子犯小错误的时候,会怪孩子。可只要涉及孩子的平安问题,什么考试不及格、偷偷打游戏,都成了小问题。 诚然燕九不是父亲,可他这个大哥当的跟父亲也差不多了。 这话让十二娘不再忐忑,却变得愧疚起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等锦岁回答,她突然扭头看向锦岁,郑重地道:“岁岁,我要谢谢你。” 锦岁一怔:“谢我什么?说实话我都想过被你打个半死的,你不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十二娘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认识你,我这辈子可能连燕州都不会出。正因为认识了你,我才有勇气走出关塞。 这一路北上,不论经过了什么,哪怕当时再绝望再痛苦,可过去之后,便是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欢喜。 不管是被狼追,还是遇到马匪,住在雪洞,喝着米酒取暖……这些事对我们这些士族贵女来说,就像话本子上江湖侠女做的事。 那是我曾经向往过的生活,现在我都经历过了。原来走出深闺,走出家门,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谢谢你岁岁,若没有你,我看不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我看不到皑皑白雪的戈壁,看不到被星星包围住的夜空,看不到大漠孤烟。 也许最开始给我勇气的是我自以为的爱情,可现在我知道,给我勇气的是你。” 锦岁温柔地看着十二娘,被这姑娘的豁达折服,她相信这姑娘未来不管经历什么事,这一生都会过的从容如意。 这时十二娘扭头看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寒星,她围巾包住的脸颊锦岁看不清,但双眸中闪过的羞涩锦岁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继而带着歉意地对锦岁道:“还有一事,我要向你道歉。” 锦岁忙问:“我们之间不必说道歉,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生十二娘的事。” 你连我是女扮男装这事都不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 她顺着十二娘的眼神向后看,可她看到的是顾长萧。不禁心一悸,难道一路同行,十二娘喜欢上了顾长萧? 她的心不禁突突地跳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握着缰绳的手攥的很紧,心乱如麻、忐忑不安皆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情绪。 她的心好像被架在天秤上,接下来十二娘的话,会让她体验过山车的感觉。 她一边瞧不起自己,你还说顾长萧变成恋爱脑了,你自己也差不多!生死大义面前,怎么纠结起儿女情长了? 你忘了你是怎么跟燕九说的吗?此次北上绝不是为了私情! 另一边又觉得好烦,两世为人,你的时间都活到狗肚子里的了吗?怎么会有青春期时悸动的感觉? 她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心里,顾长萧是与众不同的。跟燕九、寒星他们完全不同的。 十二娘声音略低地道:“我觉得我背叛了你。” 锦岁心狂跳,但也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发过誓,哪怕不能嫁给你,我也要一直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呃,这是在你变成女人之前的想法。” 锦岁:…… “我很感动,谢谢你十二娘。” “不是的,可后来我,我的心就不受我控制了,我变心了。呃,也是在你变成女人之前变心的。 我怎么能这样呢?我这算不算移情别恋?算不算负心人?” 锦岁忙道:“当然不是!你对我的感情其实不是爱情,而是崇拜和好奇,还有一点逆反心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北上一路让你经历很多,你的心智变得成熟,特别是人在低谷期,最容易认清自己的心。你认清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谁,是理所当然的。” 锦岁的声音越来越低,她鼓足勇气问:“所以,你是喜欢上戾王了吗?” 十二娘眼睛大睁,一幅你在羞辱我的表情:“怎么可能!谁会喜欢那个狐狸精啊!我最看不惯男人那幅狐媚样!” 锦岁:…… 默默看向顾长萧,你这个狐狸精头衔是一辈子也摘不掉了。 可她的心轻松很多,她真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跟十二娘产生嫌隙。 顾长萧若知道自己在锦岁心中只是‘一个男人’,肯定会偷偷哭红眼的。 不是顾长萧,锦岁再一次顺着十二娘的眼神往后看,那就只能是寒星了。 黑虎有白姑娘,霍子安虽然长的也不错,可他气质太阴郁,开朗的十二娘肯定不喜欢。 流云还是个孩子,只有寒星。仔细想想,这两人在边城里就互动很多。 锦岁回想起寒星那次的 自卑,原来是这样!因为他也喜欢十二娘,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所以才默默守护,不敢喜欢。 想到自己搞过多次乌龙事件,她还是决定问清楚:“十二娘,你喜欢的人是寒星吗?” 十二娘的眼神彻底慌乱起来,但这姑娘不矫情,她重重点头:“嗯!” 锦岁笑了:“太好了,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们,这次我们要是顺利平定北疆的事,回到边城,寒星肯定能升官……” 十二娘忙道:“我又不介意他是什么官职!” 锦岁摇头:“你可以不介意,但你哥和燕家必然介意,我相信寒星也想给你最好的。”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两个人,他们看到十二娘便下马行礼:“大小姐,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正是燕九留下引路的燕家护卫,顾长萧向寒星使了个眼色,寒星带走一支斥候小队走了另一条路。 锦岁明白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托雅公主还看不起戾王,顾长萧不能不管不顾带着所有人去见托雅公主。 霍子安也跟寒星去了,锦岁对顾长萧道:“你带几个亲信去见公主,其他人就在附近找地方扎营吧!” 顾长萧认同,特地带上周公公,才见过一场残酷战斗的周公公脸还是白的,并且锦岁发现他裤子湿得不正常,身上的味道很重。 忙道:“你要带他去见公主,还是先换身衣裳吧!” 周公公本来脸是雪白的,现在变得通红。自己这一路丢脸的事干了不少,可都比不上这一次。 鞑子打来的时候,队伍中的北疆官员立即跑路,他也想跑,可没地方跑,等看到黑羽军将鞑子砍杀在地,尸体和鲜血在他马蹄附近堆积,他就吓得失去了意识。 两个小太监忙扶周公公去换衣裳,流云默默地来到顾长萧身边,别有深意地道了句:“有季姑娘在,王爷不用担心。” 他的意思是季姑娘身上有‘乾坤袋’里面有很多鱼油火器,哪怕公主有十万兵,我们也能杀出来。更何况那个公主情况也很惨。 可顾长萧却误以为流云是说,有季姑娘在,燕九会帮我们。 他越发地不爽,大局为重,他不能自私地说出,本王不需要燕九帮忙的话。 可让他靠岁岁拉拢燕九,他做不到! 看一眼流云:“你这一路依靠季姑娘依靠过头了,不要遇事就想靠他人!” 流云:…… 我只是提醒王爷,怎么还被骂了?我要直接说,季姑娘身上有乾坤袋,肯定会被当成疯子的。 流云很委屈。 “你依旧负责保护季姑娘,跟紧她,绝不能让她遇险。” 黑虎瓮声瓮气地道:“王爷,要不让俺去保护季老大。” 顾长萧摇头:“不必!” 黑虎太憨,很容易被燕九支走的。 大家也没等换衣裳的周公公,依旧前进着,好在周公公一路被折磨的已经不敢矫情,很快换好裤子追上来。 走过一片丘陵戈壁,一个部落出现在眼前,一群羊在浅雪地啃食草根,几个牧人上前马鞭一指,什么也没说,燕家护卫便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带队。 队伍绕来绕去,锦岁觉得有指南针都会失灵,并且她发现那群放羊的会去破坏他们留下的马蹄印。 等看到大片大片的毡房,明显是个大部落聚集地时,燕九和托雅公主出现。 十二娘先一步快马冲到燕九身前,利索地下马,背着手低头看脚尖,跟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 “大哥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气坏身体。” 锦岁开始同情燕九了,他的一对弟弟妹妹,娴熟地使用‘勇于认错、死不改过’法则,大哥难当啊! 燕九很从容,好像自己是来游山玩水,并不是来找她这个妹妹。路上的焦急、担忧全部消失,淡淡地道: “我又没有七老八十,怎么可能气坏身体?你,没受伤吧?” 十二娘开始装模做样,撒娇似地道: “当然受了伤,我差点就被马匪抓走了,我的脚还冻伤了,要不是医治及时,脚趾头都得切掉。” 她重点补充道:“多亏了王爷和寒校尉救了我,我才平安无事的。” 锦岁不禁想到自家锦安,他以后长大了要是像十二娘这样,自己应该怎么办呢?估计也是跟燕九一样,只能无奈地宠着吧! 燕九看一眼锦岁,向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继而走到顾长萧面前,行礼道:“多谢戾王殿下救了舍妹!” 顾长萧还礼:“本王才要多谢燕九郎救了岁岁!” 这话让燕九眸光一变,互握的拳头骨结白了白:“王爷说笑了,季姑娘亦是燕九的朋友,救她是份内之事,承不得王爷的谢。” 顾长萧笑道:“岁岁是边城的人,是本王的军师,本王自然要谢。” 十二娘看看他俩,扭头看向锦岁,用眼神问这两人怎么了?互相谢来谢去的,不应该赶紧找公主聊正事吧? 锦岁同样很无语,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俩看似互相道谢,实则是在争‘季岁’心中的地位。 一个说是我朋友,一个说是我的军师。 你们把本姑娘当什么了?我是人又不是物件! 锦岁大步上前,站在他俩中间拱手: “我谢谢燕九郎救命之恩,也谢谢王爷救了十二娘,行了吧?快去见太子聊正事,等回边城,你俩互摆流水席谢对方怎么样?” 这时托雅公主径直跑到流云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道:“流云大师你来了!快进来休息。” 顾长萧和燕九相视一望,两人眼中闪过一道别人察觉不出的火花,眼下办正事要紧。 又同时看向身前的姑娘,雪肤玉肌,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我是不会放手的!*2 北疆太子巴特尔所住的毡房简直就是个移动宫殿,又大又华丽,锦岁想着托雅公主到处逃,以为太子会躲起来过的很惨呢。 同样是被撵得到处跑的太子,顾长萧就惨多了。 巴特尔很年轻,看着比流云还小,一双犀利的狼眸,鼻子像他姐姐一样,又高又直,很是桀骜,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看谁都没好脸色,对燕九是: “你就是我父亲说过的奇才燕九?也不怎么样嘛!你姐姐跟你说清楚了吧?本太子登基之后,才会把贸易权给你。” 对顾长萧是: “你就是被撵到边关的废太子?你们中原皇后要你死在北疆,现在你要活命,得救本太子,不是本太子要你帮忙,你清楚吧?” 对流云:“我以为你是个和尚呢?你不是和尚叫什么大师?” 流云很直接地反驳:“又不是我自己要叫大师的!是你姐非叫我大师!” 轮到锦岁时,她很是忐忑,打工人都知道,客户是个心智成熟能理性沟通的人有多重要。 像北疆太子这样的小屁孩,身份高权力大,偏偏桀骜任性,这合作太困难了。 她等着听巴特尔的评论,结果对方一手摸着下巴走出主坐,围着锦岁转了两圈,挑眉道: “你是本太子见过最漂亮的汉女!你当本太子的女人怎么样?” 燕九和顾长萧同时上前一步,但托雅更快,牵过锦岁郑重地对巴特尔说:“不得无礼!季姑娘是侍奉神灵的道姑,不能嫁人的!” 巴特尔竟然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遗憾地道:“太可惜了!不过也对,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应该侍奉神灵。” 锦岁:…… 好吧,客户虽然心智不成熟,但听劝。 第143章 琉璃贪狼 当巴特尔走到十二娘面前的时候,着实把锦岁吓一跳。 因为巴特尔桀骜地看着十二娘,十二娘一点也不惯着他,当即抱着双臂抬着下巴反瞪向他。 两人跟两个争一时之气的幼稚小学生一样,竟然在那玩干瞪眼游戏,锦岁生怕巴特尔说出让十二娘做他女人之类的话。 十二娘可是我家寒星的,才不能被你这个邻国太子抢走! 结果那巴特尔竟然败下阵来,揉着干涩眼睛对托雅公主道:“这个汉女好凶,本太子不喜欢。” 托雅公主直接骂道:“谁让你喜欢了?这是燕公子的亲妹妹,是我们的贵客。你放尊贵点!” 锦岁有点同情托雅公主了,这个弟弟太难带,比燕十一还不靠谱。 接下来说正事,托雅公主摊开一张舆图,指着王庭方向: “七天后便是左贤王的新婚大典,他肯定会趁机当着权贵的面,宣布承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几人还没接话,那巴特尔就不屑地道:“到时候本太子一露面,当着重臣权贵的坐实他谋逆之罪。”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甚至不明白他姐为什么要找汉人合作? 锦岁无语地一拍额头,看一眼顾长萧,都是当过太子的,这智商差点也太大了吧! 她直接反问巴特尔:“现在王庭被左贤王掌控,你一出现,他就能杀了你。你死了之后,他承王位更是光明正大。” 巴特尔怔怔地看着锦岁,还以为他在不服气,结果他怔了半晌来一句:“不愧是侍奉神灵的道姑,你还挺聪明的。” 锦岁:…… 合作甲方太蠢怎么办? 托雅瞪他一眼:“你安静听着!” “燕九,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燕九轻声问:“王庭中还有可用之人吗?” 巴特尔抢话:“有几个马奴是本太子的心腹,我可以让他们在宴会上惊马,导致混乱。” 见众人皆无语,还是燕九温和地接话: “这个确实有用,除了马奴还有别的可用之人吗?我指的是,将军、重臣、手握重兵的藩王?” 巴特尔不用人提醒也知道自己说心腹马奴有多可笑,但他的高傲让他不想给汉人认错,看向托雅:“姐,有吗?” 托雅公主点头:“父王临走时给了我一块令牌,可号令王庭五千军。” 也就是说别的外援没了,想来都已经被左贤王拉拢了。 接下来大家就怎么利用这五千兵里应外合,进入王庭夺取政权,不管怎么商议结论都是左贤王不死,就算一时抢回政权也无用。 北疆不像大夏,亲王在长安是没有兵权的,而北疆的权贵都有牧场,牧民上马就是兵。 左贤王只要逃出王庭,回到自己的部落,就能带着大军返击。 只有让他死在王庭,太子的王位才坐得稳当。 说实话要是搁别的时期,锦岁巴不得太子和左贤王斗得你死我活,让北疆陷入长期内战之中,拖垮北疆的国力。 但眼下不行啊!左贤王与皇后勾结,他活着誉王就有一个强劲的帮手。他还会骚扰边城,还是死了的好。 并且看巴特尔这智商,就算左贤王死了,他想彻底掌权也需要很多年,那时我们边城早就成长起来,再不惧北疆。 锦岁便绝了挑拨离间,火中取栗的危险想法,坚定支持杀左贤王。 商议许久,核心问题是必须要能混进王庭,并且还是直面左贤王。城外有人带兵接应,城内能号令那五千兵。 最终决定是托雅公主进城,她强烈要求的流云贴身保护她。 巴特尔和燕九带兵在城外埋伏,接到信号就里应外合抢回王庭。 然后就是,顾长萧也得进城,这一点本来锦岁不同意的,左贤王要杀顾长萧,而我们才灭了左贤王一支小队,这个时候凑上去不是送死吗? 但顾长萧同意了,理由很简单,左贤王不傻,不放重饵钓不到这条巨鳄。若托雅公主一人进城,很快就会被识破。 而顾长萧带着使团进城,则会吸引注意力,同时还能合理接近左贤王。 他安慰锦岁:“别看左贤王能让士兵假扮成匪袭击使团,但我若光明正大进城,他敢杀汉使,便是挑起两国之战。 他要承王位,这个关键时期他不会动我。” 他小声对锦岁说了句:“左贤王不死,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回到大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岁岁放心,再凶险的情况我都面对过,这种场面算不得什么。” 两人说小话的行为让满桌人注视,锦岁只觉他在自己耳边说话的热气,让她的半边脸在发烧。 她在桌下握紧拳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结果这一点却让所有人反对,托雅公主说左贤王十分好色,特别是喜欢漂亮的汉女,她要出现在使团之中,肯定会被当成送给他的礼物直接掠走。 燕九和 顾长萧这一次出奇地意见一致,都不同意锦岁进城。 锦岁决定先不在会上讨议这事,反正还有几天,她肯定能说服顾长萧。 倒是听到左贤王好色,她提议道:“既然左贤王喜欢汉女,那能不能让我假扮美人去刺杀他?” 燕九和顾长萧又齐齐道:“不可!” 连托雅也不支持:“你们中原的戏文太夸张了,真信了美人刺杀会成功。 左贤王自幼习武,骑射和内功都极强,除非你的功夫像流云大师一样厉害,否则你近不了他的身的。” 锦岁不信,再厉害也抵不过一针麻醉。但这个计划确实太不成熟,连托雅都觉得像戏文里唱的。 她找补一句:“那让流云扮美人去刺杀行吗?” 流云顿时脸都白了,满眼惊恐地往托雅身后挪了两步:“我保护公主。” 托雅感激地向锦岁笑了笑,她以为锦岁是故意这么说,让流云跟她亲近。 哪知道锦岁真有这想法,但看看流云的身高,扮女人确实困难了点。 托雅又说,左贤王极贪财,特别是喜欢中原的名贵礼物,他曾在长安住了几年,回到北疆后就搜集中原的宝物。 如果使团队里有宝物,能见到他的几率就更大了。 一听宝物二字,顾长萧有点尴尬,他这个使团就是挂个名,边城穷的连送年礼都是咸鱼海带,得长安一众权贵鄙视。 哪里有宝物当贡品?当然,黑羽营将士的配刀在北疆完全称得上是宝物,但没人愿意把这个当礼送出去。 给敌人送上宝刀,那不是让自己死的更快吧! 托雅直接问出来:“难道你们大夏的使团都不带礼物?我们北疆出使大夏,都带很多牛羊的。” 锦岁替顾长萧回答:“当然有带!还是一件左贤王绝对喜欢的礼物!” 她装模作样去马车上拿,流云悄夫声息地跟上。 很快她抱了个盒子回来,当众打开:“就是这个!” 一件栩栩如生的玻璃器皿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是一樽近两尺高的狼,狼眸霸道有神,狼身矫捷有力。 通体莹润透明,仿佛不是凡间之物,乃是神灵赐下的礼物。 “琉璃贪狼,贪狼星宿的人间化身,草原狼王的图腾化身。举世唯此一樽,拥有此物,便拥有了狼王的胆魄和能力。 怎么样?能引起左贤王的兴趣吗?” 别说引起左贤王的兴趣,会桌上几人都看的双眼放光。 是燕九矜持,要搁燕十一在这,早就跳着问“多少银子?本公子买了!” 顾长萧一直向锦岁使眼色,想问她是从哪来的?锦岁悄悄在桌下快速勾了一下他的手指,示意他淡定,要和自己口风一致,这就是咱边城的特产! “戾王封地的特产,天下只有这一件。” 顾长萧很肯定地道:“没错!这正是本王从边城给北疆王带的贺礼。” 他没说是准备给谁的,他是要给北疆王的,现在只能按计划用在给左贤王上。 托雅公主激动得快哭了:“要是我父王还活着,看到此物,一定认为是天神给他的奖赏。” 这时巴特尔突然大叫一声:“不能给左贤王!这是天神赏赐给本太子的!” 为什么刚才的讨论巴特尔一直没发言,并不是他真的听姐姐的话安分听着。 而是这家伙,竟然跟学渣听老师上课一样,睡、着、了! 还是在他的亲卫看到这樽琉璃贪狼,激动之下叫醒了他。 巴特尔竟然一跃而起,伸手想抢走琉璃贪狼,幸好锦岁有哄叛逆期少年的经验。 笑道:“太子殿下,我们只是假意献给左贤王,迷惑他的。到时候您进入王庭,再把它抢回来就行了!” “这个本来就是要献给您的,不信您问公主。” 托雅虽然很不舍送走这个宝物,她是担心混战中把它磕着碰着怎么办?可自家弟弟这熊孩子样,她要再变成熊孩子支持者,都没法合作的。 一捶定音:“巴特尔不得无礼!季姑娘说的没错,这本就是戾王带来送给你的宝物,只是暂时借用以迷惑左贤王。” 巴特尔很听劝:“好吧!对了你们商议完了吗?本太子要做什么?” 锦岁:…… 我现在比任何人都期待你当北疆王!毕竟谁也不希望邻国的国王是个聪明能干的。 托雅公主好像已经习惯了弟弟的性格,直接说: “你和燕公子带着巴图部落的人马,在王庭外接应,我和戾王殿下一起进入王庭。” 巴特尔起身要走:“那行,什么时候出发你们唤我。” 托雅不许他走:“你要去骑马是不是?不行!我都跟你说过千百遍了,你不能离部落太远,会引来刺客的!” 巴特尔不想当着汉人的面和姐姐吵架,气得涨红了脸,像一只精力旺盛的狼王,却被关在笼子里。 锦岁将那个琉璃贪狼推到 他面前:“要不,你赏玩这个?” 随即锦岁几人悄悄离开毡房,由人家两姐弟说话。一出毡房门,燕九就对锦岁道: “季姑娘的毡房我已经让人收拾妥当,不过还有一些你私人的物品在我车上,我们去收拾一下吧!” 锦岁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把那些琉璃器卖给北疆人能挣多少钱! 看托雅姐弟对那樽琉璃贪狼的喜欢,估计售价千金他们也会买。 嘿嘿,那个款式的咱就做一个,因为已经说过‘天下独一无二’了。 但别的款式的狼,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咱随便做啊!到时候我专卖给北疆各部落首领,换牛羊马匹,保管能给边城凑一支数万骑兵的军队来! 她想的正美呢,听到燕九的话便随口道:“好啊!多谢家主。” 燕九轻笑:“你还唤我家主啊?如过去一样唤我九郎就好。” 锦岁才跟着他走了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扭头一看,顾长萧一脸隐怒: “岁岁还要和本王细聊王庭之事,没时间跟燕家主去收拾东西,不过是些用过的旧物,燕家主派个人送来就是。” 燕九毫不生气,依旧声音温和:“季姑娘的东西都很珍重,燕九就是不愿意假他人之手,才等季姑娘回来收拾。 如此,那我便亲自收拾好给季姑娘送来。” 顾长萧一噎,猛地拉过锦岁:“马车在哪?我去帮你收!” 锦岁无语地指着燕九的豪华大马车,然后就看到顾长萧几步跨到车上,一通翻箱倒柜,和流云一起抱了一堆东西下来。 锦岁歉意地对燕九道:“真对不起,王爷太心急了,燕家主勿怪。” 燕九看也不看顾长萧,直视锦岁:“季姑娘还是不愿意唤我一声九郎吗?” 锦岁很想说,你在意这种事情干什么?咱们只有七天时间来准备,你俩能不能把重心放在大事上面? 她朝燕九行了一礼,转身带顾长萧到自己的毡房。 只是全身黑着脸,吓得跟在身后的顾长萧和流云都不敢说话,进了毡房,流云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往桌上一堆。 逃也似地道:“属下告退!” 顾长萧还在那假装没事,一边帮锦岁整理那些日常用品一边夸张地道: “岁岁真厉害!竟然在路上就把那玻璃器皿做出来了。 你是没瞧见你把盒子打开时,那几个北疆人的眼神,好像看到什么神仙法宝一样。” 第144章 顾长萧和燕九誓约 锦岁全程拉着脸瞪着顾长萧不答话,他自说自话了一会,把从马车上抱下来的东西归置了,突然坐到锦岁面前低头道: “对不起岁岁,我错了。” 锦岁本能地高声问:“错哪了?” 问完又觉得不对劲,果然,顾长萧的回答是:“全都错了!反正都是我的错,岁岁别生气。” 锦岁瞬间觉得又气又窘,心跳加速,脸颊发热,你一个古代皇子,从哪学的这种‘哄女友式认错’? 再说,我也不是你女友! “你根本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算我求你了顾长萧,咱们孤军入北疆,得统战一切可利用资源,特别是燕九。 你为什么对谁都能很宽容,唯独对燕九就这么幼稚呢?” 顾长萧猛地抬头,直视着她:“岁岁要是答应我,不许他亲近,我便与他结盟。” 锦岁诧异:“我哪跟他亲近了?” 并且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有,我怎么样,我跟谁亲近,与你何干?你是我什么人?结义金兰的好兄弟吗? 你别忘了,我已经被你赶出边城!我此行也不是为你而来,是为黑羽军兄弟们!” 顾长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眼都是懊悔和悲伤,半晌才道: “我知道岁岁还在为我自以为是,让你离开边城的事而生气……” 锦岁打断他:“你到现在也在自以为是。 想必流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跟燕九签了契约,从北疆回去之后,我就要入燕家当差,出海找安全航道。 戾王殿下,我季岁并不是你的所有物,甚至不是你麾下的兵! 你让我走,我二话不说带着爷爷和幼弟走人,他们因我遇险,我亦未怪你。 但是现在,不是你一句道歉,一句恳求,我就会回去的。 我已经,不是边城的人了!” 锦岁说的很平静,可听在顾长萧心中,一字一句如刀在搅着他的心。 一步错,步步错吗?不,岁岁来了,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顾长萧知道锦岁素来吃软不吃硬,并且从不会让私人小事,影响到大计。 他没有为自己分辨什么,而是诚恳地说: “岁岁,回大夏之后我们要做什么暂且不提,我答应你,在北疆这期间,我会和燕九做盟友,我会与他和平相处。 我听流云说,你一路想了很多针对北疆的计策,不如趁现在有时间,我们详细聊一聊可行性?” 他的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并且这家伙还动手烧炉子煮奶茶,再跟他吵下去,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锦岁觉得顾长萧的变化好大,在边城时两人从没吵过架,就算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自己把他当大老板,他把自己当成得力干将,相互退让。 但现在情况好像完全不同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锦岁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心跳又一次加速。 赶紧平定情绪,警告自己,生死攸关之际,不可胡思乱想…… 毡房外,十二娘轻手轻脚地离开去找燕九:“岁岁和狐狸精在吵架。” 燕九瞟她一眼:“他是戾王殿下,不要再叫他狐狸精。” 十二娘撇撇嘴,他本来就是嘛!但她没和大哥争辩,而是压低声音问:“哥,你是不是喜欢岁岁?” 燕九又瞟了她一眼,却没回答。 可这反应让十二娘大喜,并且来了干劲:“要是岁岁成了我大嫂,那就太好了!哥,要不要我帮你跟岁岁说?” 若是燕十一在此,一定会说,妹,你眼睛有问题吗?那个凶女人当大嫂,哪里好了? 燕九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不可胡来!季姑娘不同寻常女子,切莫唐突了她。 并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平安回到燕州。” 十二娘突然想到顾长萧抱着锦岁亲的情景,顿时急了: “向喜欢的姑娘表明心迹,怎么算是唐突呢?哥你不行动,岁岁会被狐狸精抢走的!” 燕九平静地说:“季姑娘已经答应,回燕州后入燕家麾下。她是守信之人,我信她。” 十二娘先是惊叹自家大哥的本事,竟然真把岁岁抢到燕家。但是: “可入你麾下,跟当嫂嫂是两码事啊!” 燕九不动声色:“来日方长,如今我们身陷险境,说这些只会让她困扰。” 十二娘见劝不动大哥只得作罢,自家大哥就是太冷静了,连跟女孩子相处也这么冷静。 在她知晓大哥和岁岁一路同行,同住一辆马车时,更是惊讶不已,大哥你也太,太慢了! 这都没让岁岁动心,还让狐狸精把岁岁亲了……十二娘无力抚额,自家两个哥哥,大哥是太冷静,二哥是跳脱。 还得我这个妹妹撮合一下,否则两个哥哥都娶不到心仪的嫂子!当然二哥目前没有心仪的女子,只有心仪的马球和鱼丸…… 这时毡房外传来黑虎的声音:“燕家主, 王爷和季老大请你过去商量事。” 燕九披上大氅,闲庭信步地出来,十二娘自然跟上,她现在心口燃着熊熊火焰,誓要从狐狸精手里把岁岁抢回家当大嫂。 黑虎对十二娘特别客气,毕竟是自己媳妇伺候的大小姐嘛。 十二娘小声问他:“季姑娘找我哥有什么事?” 她自动忽略顾长萧,黑虎却没忽略:“季老大和王爷在商量要事,也请燕家主一起商议。” 黑虎没跟着进去,而是守在门外看托雅公主和太子,他俩要过来得立即通报季老大。 燕九被引进顾长萧住的毡房,更大也更空,没有桌子,只有几个蒲团席地而坐。 中间烧着茶炉子煮着奶茶,锦岁从空间拿的点心水果凑了几盘,托雅公主让人送的风干牛、羊肉,她拿小刀切成薄片放在盘子里。 燕九以为要商议打左贤王的事,一看锦岁这殷勤模样,本能反应不是左贤王的事,能让季姑娘这样上心的,该是关于生意。 倒不是说季姑娘贪财,燕九早就发现锦岁爱敛财,但不守财,她只是享受赚钱的过程。 非常愿意把钱用在大事上面,像她在边城时做生意挣的银子,几乎都用在建设边城上面。 锦岁招呼燕九和十二娘一通吃喝之后才说起正事:“燕家主,北疆许诺你商贸之事,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 燕九失笑,果然是生意的事。 “说实话,燕九暂时没有想这个,毕竟,左贤王还占着王庭。” 锦岁笑道:“得提前准备嘛,否则到时候接手太慢,错失良机。” 她瞟向顾长萧,顾长萧强忍着不喜的情绪,甚至笑对燕九道:“黑羽营可为燕家商队护航。” 燕九眉梢不动声色地挑了挑,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心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季姑娘和戾王是一队,联手来说服他一样。 明明,季姑娘离开边城,入我麾下了。 但他很快将这种情绪掩去,目前人在北疆,只有他们几个能结盟,不能因小误大。 燕九放下茶盏,轻声问:“季姑娘有什么计划?” 锦岁瞬间腰坐得笔直,神采飞扬,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像等着给夫子诵读自己大作的学生一样。 “燕家主先瞧瞧这个。” 锦岁说着推了一个小盒子到他面前,十二娘手快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套十二款式草原常见猛兽玻璃像。 狼、鹰、豹、熊…… 比起那樽琉璃贪狼,这十二个只有巴掌大小,但同样栩栩如生,玲珑精致。 十二娘忍不住惊叹:“这也太漂亮了!比西域的琉璃器精致多了!” 西域的琉璃器没有这么通透,毕竟是在现代实验室做出来的,要是比不过古代的窑,锦岁自己都会无颜的。 她又推来一盒子,十二娘更发惊艳,因为这一盒子都是首饰,发钗、发冠、玉佩、扳指等等。 锦岁看着燕九说:“我稍稍打听了一下,北疆的琉璃器不多,从西域那边少量传来,价比黄金。 这种高档的琉璃器皿绝对会成为部落大首领的最爱,不愁卖不出高价。 我们可以从四个方面来抢占北疆市场,像精致但没用的琉璃摆件、香水、颜色鲜艳的丝绸等等高档品,专售北疆权贵和部落首领。 琉璃首饰、胭脂斋、花团锦簇的衣料客户群体是北疆妇人。而底层百姓的生活用品,盐、糖、茶都是紧俏货。 这些商品不光能赚大钱,还能带动燕地的经济。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用这些从北疆换重金属、黄金、牛羊。” 燕九和顾长萧都沉思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卖出去的只是华而不实,或是在大夏非常普通的东西,但换回来的却是战略物资。 “我心急的原因是,北疆人不傻,我们的商贸策略最多两、三年,他们必会反应过来。琉璃器卖不出高价,他们也会管控生铁和黄金的流出。 所以,动作要快,得趁北疆朝局动荡这几年,咱们多从北疆赚些贵重物资。” 她说出一句让燕九无法拒绝的话: “燕家主,还记得我们在路上时聊过的吗?难道你甘心,让燕地百姓,永远无法挺直腰杆生活吗? 北疆打秋围时,燕州城只能紧闭城门,任其抢掠吗?” 燕九抬头,却是看向顾长萧:“戾王殿下能保护燕地?”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屑:“边城都快守不住了。” 顾长萧跟在锦岁面前的态度完全不同,他的眼神镇定,态度坚决: “本王一定会将北疆永远驱于大夏边关!绝不让北疆人再我大夏百姓一分一毫!” 他刷地抽出腰间短刀,往左掌一划,鲜血直流。 他站起来将流血的左手掌举向燕九:“君晏清以君家之名发誓,犯燕地边关者,虽远必诛!” “燕九郎可愿与我一起,共护燕地十六州?” 这一刻的顾 长萧,让十二娘再也没喊过他狐狸精。 锦岁怔怔地看着顾长萧,她是劝顾长萧和燕九讲和,但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燕九饮完杯中最后一口茶,将杯子放下,慢慢地站了起来,抬手与顾长萧击了三击。 “燕九,愿意。” 接下来的商谈就顺利多了,利益方面是三分,没错,锦岁也占一分。 并且顾长萧和燕九在这方面特别默契,两人达成共识,就是对北疆的贸易战,季姑娘必须参与。 聊完正式的贸易战,再聊针对破坏北疆阶级层的长期行动,让十二娘听的看锦岁的眼神都变了。 岁岁变得,好可怕啊! “据我估计,兔皮能收个两、三年,北疆朝廷肯定会反应过来禁止牧民养兔。但这三年期间,兔子泛滥对草场的破场却需要十年来恢复。 而通过三年高价收兔皮、兔毛,也让北疆底层牧民对我们多了一份信任,接下来就是收羊毛,让底层牧民大量养羊。 继续恶化北疆的牧马场,迫使官方将马场往北转移,否则就是与民争利,激发民变。 除了针对牧民的计划,还有针对他们农民的。”没错,北疆建国几十年,早已混居各族,半农半牧已是底层部落的常态。 “我们可以高价向北疆农民收购棉花、葵花籽、葡萄等经济型作物,让他们的百姓心甘情愿种经济型作物,转而跟我们买粮食。 如此一来,北疆的粮食命脉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一到战时,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明白这有多重要。” 十二娘顿时觉得岁岁比自家大哥还可怕!这怎么想到的?她连开胭脂斋分铺,都觉得脑子不够用,事情多的麻缠人。 岁岁竟然连针对一国的大计都想得这么全面! 顾长萧看锦岁的目光却充满骄傲,不愧是我边城的最强军师! 燕九同样敬佩,但他提出核心问题: “季姑娘所提的计划前期都需要大量资金来推行,虽然燕家有些资产,可推行这样的大计却是不够的。” 燕九的理解,这生意是削弱北疆国力,于政而言是利,可于商而言却没有收益。 锦岁胸有成竹:“燕家主误会了,这计划并非只有投入没有回报。” 她取出一件衣裳给燕九看,是件女式毛衣,当然是从空间拿出来的。 燕九摸摸这毛衣,眉心微动。十二娘同样没分辨出材质,要知道燕家是有做布匹生意的,哪怕是贡品,十二娘也能一摸就知道出自何处。 锦岁笑着给出答案:“这是羊毛衫,由羊毛搓线织成。 据我所知,目前只有西域有羊毛织纺技术,大夏一直没能攻克,只能织出粗糙的地毯,做不成衣裳。 这就是我要送给燕家主的技术,不论是羊毛、兔毛,都能纺织成这样的衣衫。 你还觉得大肆收购羊、兔会是亏本买卖吗?” 第145章 这里有倭人?(求月票) 十二娘很喜欢那件羊毛衫,又软又暖和,锦岁当场送给了她。 燕九沉思着问:“这纺织羊毛的纺织机,需要多久能做出来?” 他以为锦岁是要边城的工匠研制,才能把纺织机做出来。 却不知,锦岁那里有现成的图纸,并且在没有蒸气机的时代,完全靠人力操作的纺织机太简单了。 锦岁当即保证道:“回到边城,最多三个月,我便能将成品机给燕家。当然,再教导工人,到羊毛成线再织衣出售,应该需要一年。” 燕九轻笑:“那也很快了,如此,这向北疆大肆收购羊毛、兔毛的生意,燕家愿意和季姑娘合作。” 锦岁轻咳一声:“是和边城合作。” 她继续道:“我知道燕家主还担心什么,收购北疆农民经济作物的生意,需要大量粮食来换取,而燕地缺粮,若用金银向江南买粮,就很不划算。” 燕九点头:“不止如此,朝廷还限制燕地商贸,即便我有再多银子,也买不到太多粮食。” 他不留痕迹地看一眼顾长萧,顾长萧坚定地道:“我不能保证近期放开燕地商贸权,但最迟一年我定让朝廷开放燕地商贸。” 锦岁笑道:“我有一计可解决粮食问题。” 两人齐齐看向她,锦岁取出一份地图,几人皆围过来看,开始都没认出来,几息之后,顾长萧和燕九异口同声地道: “南洋!” 锦岁点头:“没错,这正是南洋群岛!那里四季常春,水稻一年三熟,粮食价格极为便宜。 并且这些小岛都是土著自立一国,还没路们大夏的一个镇子人口多。他们同样是以物易物,一点布匹、美酒、糖,就能换取大把粮食。 我们可以让那里的土著种粮,用物资与之交易,再用这些粮食跟北疆换取经济作物。 北疆的经济作物到燕地加工,葵花籽变成油,棉花变成布料,葡萄干、枣干这些都是精贵点心。 如此一来,我们需要付出的成本就是运输费、人工费,可所得不仅能掐住北疆粮仓的命脉,还能带动燕地经济,同时赚到很多钱。” 锦岁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制定的粗糙计划,具体实施还需要详细规则。” 十二娘看锦岁的表情,简直是眼泛星星,这一刻她觉得,就算岁岁是女人,也不妨碍她的喜欢和崇拜。 是了,她就是喜欢岁岁这样高声阔论,不管多么复杂麻烦的事,到她手里都能变得条理清晰,简单地解决了。 听听这项涉及多个国家的大计划,正常人脑子都想得乱成一团也想不清楚啊!而岁岁却很快将计划想周全了。 十二娘想想锦岁接手后的边城,她顿时觉得把一个小小边城给岁岁管理,太屈才了! 感觉她完全能当一国之相,对,当女相国也不差! 这就是聪明人吗?下辈子我也要长这样的脑子和心眼。 燕九同样敬佩地看着锦岁,他在路上跟季姑娘聊天便感觉到,季姑娘的眼界比他更开阔,很多时候他的目光都放在燕地上面。 虽然燕家有海船,可因朝廷海禁,燕家只能私下出海,对海外之事他知道的便不多。 他本以为自己对北疆的熟知,能比得过季姑娘。可路上季姑娘看北疆的舆图,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哪一片的部落比较强大,哪一片更适合囤兵。 甚至能分析出四季牧民的迁徙路线,燕九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是佩服不已,季姑娘已经不是聪慧了,而是,多智近乎妖! 此刻听她将这么一个宏大的计划制定,如数家珍,条理分明,各方考虑皆到位,燕九真诚地道:“季姑娘大才,燕九自愧不如。” 只有顾长萧,含笑地看着锦岁,眉眼间皆是自豪。 他的表情让燕九很是不喜,季姑娘聪慧,与你何干? 锦岁忙道:“燕家主切莫这样说,其实我这个计划太过假大空,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我们来详谈。” “据我所知,海上海盗极多,大夏海禁,海军只守沿海,而海上行商则要靠自己组织护卫对抗海盗。 咱们这样大规模运粮,必须要有海军护航……” 说到这里,她和燕九都看向顾长萧。 顾长萧胸有成竹地道:“朝廷确实海禁,但本王在燕地的封地有海港,建一支海军是理所当然的。” 锦岁给他出个主意:“王爷的海军不要以常规海军出海为目地来上报朝廷,而是,为应战北境牧民和高夷。” “至于海兵训练好之后,是怎么使用,那不就由王爷说得算了。” 顾长萧大赞道:“此计甚妙!开国时朝廷还想驻兵丹东打高夷,呵呵,数百年过去,他们早就把先祖遗愿给忘了。” 这话锦岁和燕九都没接,你自己骂君家无能没事,我们接话却不能跟着骂。 但骂誉王却是可以的:“就是!瞧誉王干的蠢事,别说高夷,他要登基称帝,估计把西北都送给左贤王了。” 三人继续谈论这个计划,当聊起海上时,锦岁随口问了句:“海盗都是哪里人?” 然后燕九就说了一个让她连灵魂都战栗的名字:“大夏沿海一带的海盗,多是倭人。” 听到‘倭人’二字,锦岁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种独属于种花家儿女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可以这么说,锦岁从穿越至今天,灵魂都是飘泊的,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并不强。 她一路走来所做所为,开始是被原主的宿命牵引着的,找到凌爷爷和锦安,有了一个为凌父翻案的目标。 后来假扮戾王,建设边城,与黑羽劳将士同生共死建立羁绊,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命运推动着她往前走。 至于她自己,那个所谓和凌爷爷、锦安找一方世外桃源,行医种田的梦想,也很虚。 她像个漂泊的旅人,像个游客,那是没有触及到她灵魂,没有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真正归属感的梦想。 她曾无数次自问,甚至在空间里自说自话,为什么自己会穿越?还带着实验室穿越? 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来古代走一遭?她会不会背负着什么使命?可惜无人回答。 而此刻,她好像有答案了。她终于找到自己的使命感,建设一方,帮助底层百姓站起来。 或者平定边关,让我们种花家提前进入民族大融合,再无战乱。 发展工业,传授医学,在实验室的帮忙下,让我们汉人掌握科技,成为世界第一。 …… 这些远远一够!她要做的是让种花家史书上,最惨烈的那一页,消失! 那就是,从根源上绝了千年后的倭人入侵华夏,这一惨绝人寰,满纸血泪的史书,彻彻底底地抹去! 锦岁如同找到人生目标一般,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她在这个世界扎根了。 她激动地问燕九:“你说的倭人,是居在东瀛岛,个子矮小、喜食生鱼、信仰他们天皇的倭人?” 燕九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激动,但还是快速回答:“没错,就是这个倭人。 开国时倭国还是大夏的附属国,年年纳贡,后来大夏海禁,倭人不再纳贡。 他们成立海盗团,纵横东海,时常抢掠过往商船。” 锦岁笑了,眼神里出现一种她从未有过的野心!不是对权力和财富的野心,而是对杀伐的野心。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使命! 几人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懵,还有点担心,因为此刻的季姑娘的表情略显疯癫。 顾长萧担忧地问:“岁岁,怎么了?这倭人有何不妥?” 锦岁一把抓住顾长萧的手:“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用我余生的跟你做笔交易。” 燕九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轻声道:“不知季姑娘想做什么交易?燕九是否能参与?” 锦岁另一只手快速抓住他的手,双眼中满是亢奋:“那就咱们三个做交易,我要灭掉倭国!”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惊,十二娘上前摸摸锦岁的额头,没发烧啊! 咱们还在北疆密谋杀左贤王呢,还不知道能否成功,你就想着去灭倭国了? 锦岁将两人的手猛地扣紧,拉到一起: “你们愿意吗?这笔交易不定时间,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不,就算我死了,我的孩子或者我的学生来承我的遗愿。 只要能将倭国灭掉,我愿意此生都替两位打工。 戾王殿下,你要多少鱼油火器我都替你制,我为你出谋划策,我会让边城发展得比江南还要富裕。 燕九郎,我替你燕家发展工业,开拓安全的海航线。只要你们答应我,助我灭掉倭国!” 顾长萧伸出另一只手,想把燕九的手推开,结果燕九也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然后就变成了三人相互牵手,交叠得跟孩童做游戏的姿势一样。 顾长萧眯着眼眸看了一眼燕九,随即转头向锦岁笑道:“岁岁,你先别激动,我答应你。 岁岁的志愿就是我的志愿!我一定会兴建海军,灭掉倭国。” 两人又齐刷刷看向燕九,燕九还很冷静,轻声问锦岁:“季姑娘,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灭掉倭国?” 锦岁缓缓松开两人的手,起身慢慢地在毡房里走了两步,背对他们,然后讲了一个让几人觉得匪夷所思,又很合理的故事。 “你们不好奇,为何我一个小道姑能有如此学识?能知道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吗?” 全程旁观的流云在心底咆哮,因为你有仙法!你有乾坤袋! 但他没说出来,怕被人当成疯子。诚然,眼前的季姑娘就挺疯子的。 “我自小跟爷爷在道观长大,幼时曾大病一场差点死去。在病中,我只觉像是魂魄离体,如在梦游一般来到一座非常大的书房。 我随手翻了几本书,看到了鱼油火器的制作方法,看到了精铁的冶制法,看到了灵药青霉素的制作法。 看到了一张比大夏舆图要大数倍的地图,在张地图上面,不论是北疆还是南洋群岛,都只是世界的一小部份。 这个天下,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大得多。 我看了很多很多,便只记住一部份。 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本名为‘汉史’的书,那是我们汉人的血泪史。 上面清楚地记载着五胡乱华、金人渡江、鞑子入关等等异族戕害汉族之事。 而其中最为惨烈,实施汉人大屠杀,光是在金陵就屠杀了三十万汉人。 差点就让汉人灭族的敌人,正是东瀛倭人! 我病好之后,把病中所观告诉阿爷,阿爷说是我天生福运,三清道祖庇护,病中开天眼看到国运未来。 可惜像我们这种小人物,看到又能如何?那些事不知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后才会发生的,眼下根本无计可施。 阿爷让我忘了梦中所观,我确实也忘得差不多了。 唯独倭人那一页史书,我却是死都不能忘!我相信三清道祖庇护,让我观到未来,必是给了我使命的。 若我只旁观什么也不做,此生都不得安宁。 直到今日听九郎说起东瀛倭人,才将这尘封的记忆唤醒。 我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心不安宁的原因,也明白为何命运会把我这个小人物,推到边城,有幸跟戾王殿下和燕家主结识。 不管那未来是不是真的,我都想为汉人命运博一博。 所以,你们愿意帮我吗?” 锦岁回头,已是泪水涟涟,那是一段身为种花家儿女,只要想到就会流泪不止的血泪史。 她将自己的穿越用道家庇护掩盖,在这个人人信俸神佛的时代,非常有说服力。 她已然下定决心,如果燕九和顾长萧因为某些顾忌,不愿意灭倭。 那她也会积累自己的财富,自己出海建立海军,大不了花上几十年,我还不信靠着实验室,我能灭不了此刻还很弱小的东瀛。 结果她看到的是顾长萧和燕九齐齐起身,向她作揖一拜,燕九的眼神中是敬佩,而顾长萧,是心疼。 顾长萧柔声道:“原来岁岁一直都有这么大的压力! 事关国运,这不是岁岁一个人的事,我君晏清,身为大夏皇子,必当为汉史添一份力。 我们一起,扭转汉人未来的命运!” 怪不得岁岁不拘小节,行事作风与常人截然不同,原来她自幼,心里就有这样重的担子。 第146章 王爷跟你学坏了 燕九的回答更偏向大局而非个人情感:“事关海商,灭倭之后海上贸易必定繁华,燕家愿意!” 锦岁感激地朝两人一笑:“如此,那我们三人便又达了一项合作。季岁说话算话,待回边城后,我必鞠躬尽瘁,助两位达成所愿。” 顾长萧忙道:“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岁岁切莫有太大压力,鞠躬尽瘁就不必了,你的身体更重要。” 这一趟北疆之行,岁岁明显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之前她做戾王时,就常夜里念叨,太累了,真想睡到自然醒! 顾长萧都记在心里,等回到边城后,他一定让岁岁睡到自然醒,不让她劳心劳力。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黑虎的声音:“王爷、季老大,公主来了。” 锦岁听到一声马嘶,她打开毡房门一看,托雅公主脸上还带着微怒,不远处巴特尔正策马飞奔。 锦岁眉一挑,看来这个弟弟不好带啊!都是做姐姐的,她很理解托雅公主的心情,恨铁不成钢。 “公主,太子这是怎么了?”锦岁笑问。 托雅气道:“不必理他!我要和戾王商量一下,进城后的计划。” 锦岁请她进来,听了她的来意,顾长萧让人把周公公带来。 周公公开始很惊慌,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特别是当顾长萧直接问:“誉王可有给你什么信物跟左贤王联络?” 周公公脸一白:“回王爷,没有。老奴哪敢私下跟左贤王联络!” 他这反应,这回答,明显就是有嘛! 顾长萧冷笑,本想威逼利诱,突然想到锦岁在边城时对付这种人的方法,那才叫有效率。 “霍子安,你来告诉周公公,欺骗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霍子安看一眼锦岁,脸瞬间就白了,他没讲锦岁把他当牛使,又给他淋了糖浆喂蚂蚁的事。 而是讲那个用毒的刺客被抓之后的事,那时是用铁刷子加开水刷活猪,但霍子安说的是刷那个刺客。 黑虎在旁边添油加醋:“那个人太不中用,身上肉少骨头多,都没刷几回。” 黑虎将周公公从头看到脚,摸着下巴笑道:“周公公就不同了,你身上的肉多。” 好笑的是托雅公主以为大家在恐吓周公公,她也插言: “你们大夏审个犯人这么麻烦吗?我们北疆就简单多了,直接拖到马后在沙石地上跑。 跑到最后人都被沙石磨烂了,一地的碎肉血迹,只有头颅还是好的。” 锦岁嫌弃地咦道:“这也麻烦,多脏啊!到时候地上全是苍蝇臭虫。 我有个更有趣的法子,用鱼网把人包起来,再牵几十条大狗,凡是从网眼里露出来的肉,都割了扔给狗抢……” 锦岁还没说完,周公公直接跪了:“有有,不是誉王是皇后娘娘,让老奴拿着这块令牌私见左贤王。” 他从胸口摸出一块玉牌,颤抖着递给顾长萧。 顾长萧却没接,而是笑道:“有就好,那就劳烦周公公带我们一起去见左贤王了。” 流云像六娃一样飘到锦岁身边说:“王爷跟你学坏了。” 锦岁无语:“这叫变通懂嘛!你家王爷以前就是不知道变通,才被撵到边城的。” 流云一噎,我家王爷以前是端方君子啊,自从认识了你,都变成泼皮二号了。 当然,流云不得不承认,在边城和北疆这种地方,泼皮的做法明显比君子要好。 并且,他很喜欢王爷的改变。犹记王爷刚被逐出长安的时候,王爷脸上是万念俱灰。 眼神是空洞的,神情是悲伤的,整个人像被置于黑不见底的深渊,此生再也看不到一丝亮明。 但王爷到了边城,认识了小季道长之后,一切又变了,那个荒凉枯寂的边城,却治愈了王爷的心,让他有了重头再来的勇气。 如今眼前的王爷简直是蜕变了一样,估计长安的那些老部下见了,完全不敢相信。 王爷有了少年人的鲜活,眼神中再也没有悲伤和沉重,好像过去受的那些伤,只是一些风霜而已,完全不值一提。 有的是烈火般的雄心,和激昂的斗志。 流云看向身边的季姑娘,真是个奇怪又厉害的姑娘。 她身上的那股子不怕万难的勇气,好像会传染一样,只要在她身边久了,连你也会觉得。 身前万难不过是沟壑而已,然后,猛虎而前无沟壑! “看什么看?你家王爷会变是人家好学,在往好的方面学,你要感激我才对!” 流云竟然很认真地点头:“多谢季姑娘。” 这下把锦岁弄得无语了,过份了啊,说得好像我把你家端方矜贵的王爷,变成泼皮无赖一样。 见顾长萧他们还在商量,锦岁悄悄出去,准备去找那个中二期太子聊聊。 客户内部不团结,还不配合,生意没法做啊! 你姐和戾王进王庭之后,还要靠你接应呢! 中二少年其实很好哄的,只要你夸他,给他一种天快塌了,只有你能托住的感觉,他就能精神起来。 流云自然是跟着,王爷说了,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季姑娘的安全。 锦岁还在为自己分辨:“我当戾王时干的那些事,是迫不得已,我怕被人拆穿,又怕震慑不住那些燕地士族,只能装恶人嘛。 其实我本人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流云:……从没听说过哪个好姑娘,自己说自己温柔善良的。 并且,我怎么觉得你当戾王期间才是你的本性,你现在倒像是演的。 锦岁见流云一幅‘我不信’的表情,她越发憋屈,感觉扮戾王那期间干的事,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黑历史。 以前她还说,反正丢的是顾长萧的脸,不关她的事。 但现在看来,丢的还是她自己的脸,并且会被黑虎、流云这些人记一辈子! 骑上马跟托雅的护卫打听一下太子的行踪,策马驰骋的时候,锦岁啥烦恼都没了。 名声、面子什么滴,压根不重要!管你们怎么想我,之前不是有人骂我泼猴转世嘛,那我现在就是泼猴他妹。 “唉,我要有个孙悟空那样的哥哥就好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心里感叹,没成想一时不慎,竟然说了出来。 流云看她的眼神越发地怪,季姑娘这脑子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刚说起灭倭时的激昂,我还正佩服着呢。这会竟然想当猴子了…… “季老大,嘿嘿。” 锦岁扭头一看,是黑虎策马追了上来。顿时心底涌现一股歉意,北疆相遇之后,她就没单独跟黑虎和寒星聊过天。 忙笑道:“恭喜啊黑虎,升官了。等这次回边城,王爷肯定还会给升官,白姑娘嫁给你,就做官夫人了。” 黑虎对长官没法感觉,但听到白姑娘,顿时黑脸一红:“嘿嘿,季老大,白姑娘还说了啥?” 锦岁当然是夸张地把宝珠的话又说了一遍,添油加醋地加了很多表白的话,把黑虎听得又高兴又害羞。 两米的大个子,竟然在马背上扭捏起来,还在那互戳手指:“白姑娘真这么说吗?” 流云觉得画面太美他不敢看,谁能相信这是把鞑子和头串在枪上,串成糖葫芦的黑虎校尉? 简直跟个守村人一样!女人真可怕,管你多威猛强大的男人,到了她们手里,都给你变成傻瓜。 黑虎又问:“季老大,回边城后你能来参加我和白姑娘的婚礼吗?” 锦岁肯定地道:“当然能啊!我要当证婚人。” 黑虎喜道:“太好了!我好担心季老大会走。”又歉意地说: “我好后悔,那时候没跟你一起走,听说你遇到刺客,我和寒大哥都懊悔的很。 对不起季老大,以后你要是去哪,一定带上咱们黑羽营的弟兄,别的护卫没用。” 这话流云不爱听了,你这不是点名说我没用嘛!但他确实没保护到位,一时又气愤又不知如何反击。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高亢悠和的鸣叫声,三人抬头一看,两只鹰隼在这片牧场上空盘旋,不断鸣叫着。 锦岁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这鹰会不会俯冲下来抓小羊羔。 突然她想到什么,忙喊托雅的护卫:“太子在哪?快,有敌人!” 黑虎和流云诧异四看,敌人在哪? 这时锦岁看到巴特尔,这小子一身打扮比他姐还要贵气,头上戴得大帽子镶得宝石比鸽子蛋还大。 身上披的一件红披风,颜色如血。 锦岁高声吩咐:“流云,把太子按到草丛里,黑虎,你披上他的披风往北跑三十里,再把衣裳脱了跑回来。” 巴特尔虽然中二可他不傻,看到头顶盘旋的鹰隼便明白锦岁的用意,他快速脱了披风掷给黑虎。 不用流云扑,他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流云按着他的头躲到浅草丛中。 锦岁先和黑虎一起往北跑,等发现那鹰隼果然跟着两人的时候,她又停下试探。 确定鹰隼跟着黑虎跑了之后,她才回来怒气冲天地把巴特尔从草丛中拖了出来,直接甩他一巴掌: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拖死吗?” 可惜因为对方太高,自己这一巴掌就甩得气势大减,饶是如此,也把赶来的北疆护卫看呆了。 这个汉女,死定了!竟然敢打太子! 流云已经在想,要是太子下令杀了季姑娘,他就抢着季姑娘上马,先逃出北疆再说。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巴特尔只是摸摸被扇的脸颊,低头看脚尖,像做错事的小学生挨老师骂一样: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派鹰隼。” 锦岁气劲过了,也在后悔自己扇人,这一巴掌要搁前世,怎么着也要赔个万儿八千块的。 结果一看巴特尔这反应,锦岁心一怔,看来托雅公主平时教训弟弟的方式太温和,所以才没用。 姐姐教训弟弟,就得打才行! “赶紧回去把你的人喊一喊,这个部落不安全了。黑虎只是把鹰引走,但他们只要追着鹰盘旋的区域,便能追到这里来。” 锦岁先一步回毡房,真是的连一个安稳觉还没睡到,又要跑路了。 她没听到的是,巴特尔在后面问流云:“你们中原侍奉神灵的道姑,真的不能嫁人吗?” 流云:“……她爱打人!” 巴特尔摸摸脸,回味地笑道:“她那小手哪叫打人!这叫爱抚。” 流云:……疯子好多,我想回家! 追上锦岁,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那鹰隼是来找太子的?” 锦岁随口道:“我从书上看到过,北疆的驯鹰师,专门驯鹰隼找人。” 又低声骂道:“巴特尔太白痴了!出门还穿得那么引人瞩目,跟这样的甲方合作迟早被他坑死!” 流云可怜地看一眼巴特尔,你到底是多想不开,竟然想娶这个虎婆娘? 这时听到动静的众人都冲了出来,顾长萧见锦岁没事这才放心地问:“出了什么事?” 锦岁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托雅公主窘迫不已,生怕戾王和燕九觉得巴特尔不靠谱,不肯再合作。 部落主巴图最为愤怒,他生气的到不是巴特尔引来鹰隼,而是左贤王竟然敢派鹰隼到他的部落打探。 当即道:“公主莫怒,我会派出最好的神箭手,把那鹰隼射下来。” 这时两只身上带着箭的鹰隼被扔到巴图脚下,众人抬头一看,黑虎一身红披风气宇轩昂: “嘿嘿,不用,我已经射下来了!” “季老大,您让我把它们引走,我总觉得引走也不踏实,就干脆射死了。” 然后锦岁就看到这些北疆人看黑虎的眼神,简直跟看战神一样。 她先表扬黑虎:“做得好!” 又提醒众人:“虽然鹰隼死了,但一直观察它们的人一定会发现,它们曾在部落上空盘旋,部落不安全,我们还是得离开。” 巴图忙道:“那众位就转移到我的另一个部落地。” 燕九清声道:“速度要快,左贤王已经撕破脸,只想将我等一网打尽全部诛杀。” 大家都没什么好收拾的,从提及转移到出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马图让他的长子带队,众人快马离开。 巴图自己则留下来照应老弱族人,同时应对左贤王的人。 谁也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巴图的小女儿哭着追上大家: “左贤王亲自带人来到部落,逼问太子和公主的下落,父亲不说,他所父亲杀死了!” 第147章 杀回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句永远不过时,两个时辰前大家还聚精会神地讨论,利用皇后的信物进入王庭见到左贤王的事。 不料一转眼左贤王的人马就闯进巴图的部落,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左贤王竟然亲自来了! 中二太子虽然犯浑但还算有良心,听到马图小女儿的哭诉,他瞬间一脸愧疚:“都怪我,鹰隼发现了我……” 锦岁忙打断他:“鹰隼发现了你,左贤王也不可能这么快从王庭跑到部落! 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知道你们藏身在巴图部落,鹰隼看的是部落有多少人马。” 这个时候让这孩子产生愧疚,愤怒之下说不定又干出别的蠢来,得先稳住他。 牛马打工人,应付老板、甲方、供应商、部下自有一套办法,这个时候稳住合伙人非常重要。 巴图的儿子立即反应过来,暗恨不已:“今早父亲派出一部份人马去换粮草,肯定是被左贤王的人发现了。” 燕九沉声道:“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部落人手减少,趁机一网打尽。” 这话虽然让巴特尔心里好受一点,可最支持他的巴图死了,他的处境将更艰难。 巴图调转马头,对妹妹道:“你来带路,我要回去替父亲报仇!” 托雅公主忙拦住他:“不行!你回去就是送死。托雷,我以公主之名起誓,待巴特尔称王,一定会为巴图部落复仇!” 托雷目眦尽裂,懊恼地仰天一吼:“雷赞!我一定要亲手砍下你的头!”雷赞正是左贤王的大名。 托雅才放心,却见托雷马鞭一扬,他的几十个亲卫瞬间跟上,少年人冲动,他们还是要回到部落救族人,为父报仇。 巴特尔跟着追了两步,被托雅一把薅住,揪着衣领大骂:“你也要胡来是不是?” 锦岁心道,这要是我,现在就哐哐给他两耳光让他冷静,托雅这个大姐当得还是不够狠啊! 打弟弟要趁早,等他再大点,就打不赢了。 托雅红着眼眶安慰巴图的妹妹:“阿伊月,你来带路,我们得尽快走,雷赞的人马会追来的。” 这时托雅发现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顾长萧,另一个自然是锦岁。 他俩没动,本来要拍马的黑羽营将士,齐刷刷停了下来。 燕九眉梢一挑,瞬间反应过来:“季姑娘,不可冲动。” 十二娘不明所以,跑到锦岁身边:“岁岁,你打算做什么?” 锦岁看向顾长萧,见他微笑鼓励地看着自己,便明白他也有同样的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 她这才高声道:“你们不觉得左贤王离开王庭,是我们的好机会吗?在巴图部落杀了他,可比在王庭杀他容易多了!” 燕九冷静地道:“太仓促太冒险了,巴图部落将士不多,我们根本不清楚左贤王带了多少人马!” 锦岁摇头:“从我们到达北疆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冒险。变故太多,事情永远不可能按我们写的剧本发展,必须将计就计,早做决断。” “我们的大方向不变,趁左贤王不在王庭,燕家主你护送托雅公主和太子去王庭,趁机联合那五千兵力,掌控王庭。 我和王爷带着巴图部落的人和黑羽营,反杀回部落,诛杀左贤王!” 顾长萧赞同地道:“兵行险招,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们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巴特尔瞬间觉得这个季姑娘行事太合他胃口了,他就喜欢这种‘冲动’,临时决定的冒险。 最烦一板一眼定计划,计划就像风一样,变得很快,根本无法预测。 他当即跑到锦岁身边,对托雅道:“姐,你们去王庭,我和季姑娘去杀雷赞!我会带着雷赞的头回王庭的!” 托雅公主大惊:“不行!你必须跟我走!” 巴特尔直视托雅:“我是北疆太子,未来的北疆王!难道你让我一辈子听你的话?” 托雅一噎,求助地看向燕九。她之前觉得中原人太老实,她才是喜欢冒险的。 如今看来,她竟然还是个守规矩的。你们中原人胆子这么大,这么勇的吗? 燕九歉意地看向托雅,季姑娘下定决心的事,他是劝不住的。 想想季姑娘当戾王时在边城干的事,带着一群连武器都配置不全的边卒,就敢火烧一座城来杀鞑子。 她干出再疯狂的事来,自己也不觉得惊讶。他惊讶的是,顾长萧竟然这样配合季 姑娘。 戾王殿下,一向很稳当的啊! 只有流云看穿真相,我家王爷早就被小季道长给带坏了! 锦岁怕这两姐弟再吵下去浪费时间,笑问托雅:“你们北疆可曾有过女王?” 托雅一怔,摇头:“没有。” 锦岁笑道:“那就开个先例,太子是自愿去救巴图部落的族人,去杀左贤王。他要死了,你就当北疆第一个女王!”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巴特尔最为诧异,还能这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即高声道: “北疆将士们听着,本太子若死在雷赞手中,你们便忠心于托雅公主,助她成为北疆女王!” 托雅一时既震惊又无语,这就是侍奉神灵的女子的想法吗?还真是,惊世骇俗不同凡响。 当北疆将士们齐齐呼诺时,托雅便知她阻止不了了。 只能派更多的兵力跟着巴特尔,她只留几十个亲卫。 十二娘兴奋地对锦岁道:“岁岁带我一起去,我也能杀敌的!” 光明正大在鞑子的地盘杀鞑子,岂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锦岁知道怎么说服十二娘,只附耳一句话,十二娘瞬间脸色一变,乖乖到燕九身边,对锦岁挥手道: “我们在王庭等你们!” 燕九一声轻叹,看向顾长萧:“保护好季姑娘。” 顾长萧哼了一声:“还用你说!” 等锦岁一行调头踏飒而去,燕九才好奇地问:“季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他是真好奇,刚刚十二娘说要跟锦岁同去的时候,燕九脑海中闪过诸多说服她的说话,可每一句好像都不会成功。 十二娘犯起犟来,谁也劝不住。没想到季姑娘只说了一句话,她都没有再争辩就被说服了。 十二娘故作玄虚:“跟大哥无关,我们还是快去王庭吧!别等王爷和岁岁杀了左贤王,咱们却没夺下王庭。” 燕九便没再追问,十二娘在他背后看着他和托雅公主,哼,要不是岁岁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这个公主竟然想让我大哥留在北疆当她的驸马!绝对不行!我得看好了,别让大哥被公主蛊惑了。 我的大嫂只能是岁岁! 转头看向一脸不甘心的流云:“你为什么不跟王爷和岁岁走?” 流云比她还疑惑,我的任务明明是保护季姑娘,为什么这个关键时刻,让我来保护托雅公主? 王爷让他留下时,他都快急哭了。 同样是锦岁一句话说服了他:“那边只有托雅公主和燕家的人,没有咱们的人盯着,万一他俩合谋坑王爷怎么办? 你心细功夫又高,你去托雅公主身边盯着。” 锦岁还拍拍他的肩膀:“这是重任!比杀左贤王的任务还要重要!我和王爷只能交给你来办。” 流云:…… 为什么我有一种你们把我当小孩子骗,却又无力反驳的感觉? 托雅正在为巴特尔担忧,看到流云留下,她这才提起精神。 另有一人是非常想留在托雅公主的队伍中的,虽然去打王庭的风险很大,但去杀左贤王的风险更大啊! 非要选择一个的话,还是跟着托雅和燕九去王庭好一点。 正是咱们的周公公!周公公觉得自己这趟差出的,比唐僧西天取经都难。 可惜咱们戾王一直盯着他呢,直接让人撵着他走:“周公公,你是本王的监军,为何想跟着托雅公主?” 周公公哭了,这个时候你记得我是监军了? 你的人拆我马车,往我草纸上滴辣椒水,给我的菜里加黄莲汁子,半夜偷起我帐篷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监军了? 他颤抖地举着那块玉佩,恳求道:“王爷,您饶老奴一命。这个信物您拿着见左贤王,就让老奴跟公主走吧!” 锦岁笑着安慰他:“放心,要是杀不了左贤王,咱们都得死,早死晚死而已,你去哪都逃不掉。” 周公公:……这个美丽的姑娘,你的小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毒的话?你这是安慰人吗?你这是往老奴胸口插刀啊! “难道我们必死无疑了吗?”周公公的声线像尖叫的鸭子,难听得要死。 锦岁嫌弃地扭过头:“只要杀了左贤王,我们就不用死了。” 周公公觉得她在异想天开,在北疆左贤王的地盘上杀他,比在长安刺杀皇帝都难。 戾王竟然同意这个女人的计划,老天爷,戾王到边城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在长安当太子的时候,哪个不赞一句殿下行事稳重。 这边城是有什么魔力吗?好好的人过去,就变成疯子了! 疯子,都是疯子!北疆太子也是疯子!就凭你们这点人,怎么杀左贤王? 这时队伍追上托雷,托雷开始以为是来拦他回去的,忙让部下加速。 就听巴特尔喊道:“托雷,我们是来为巴图部落报仇,围杀雷赞的!” 托雷这才放缓速度等他们上前,一时感动不已,就差歃血为盟向巴特尔表达忠心。 “太子,巴图部落,会世世代代效忠于您!” 大家快速往巴图部落冲着,到目前为止,竟然没一个人问一下计划! 黑羽营少了寒星,相当于没了脑子。北疆队中没有托雅,全是一腔热血往前冲的莽夫。 幸好还有顾长萧,他冷静地道:“我们兵力太少不适合分兵,届时黑羽营将士用鱼油远程攻击,北疆骑兵则近战开路。 托雷你保护太子……” 巴特尔高声道:“本太子不用人保护!” 锦岁一点也不惯着他:“那行,反正你死了你姐会登基。” 哪怕在这种危机时刻,顾长萧也被锦岁逗笑了。有岁岁在,即便是战场,也不会让人恐惧。 “那托雷由你负责杀左贤王,本王会掩护你。” 巴特尔被锦岁一句话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气乎乎地问:“你这个女人就不怕死吗?为什么还能这样冷静?” 锦岁笑道:“我的人生信条,活着很好,死了也行。” 试问哪个牛马打工人不是‘微死’状态。说不定我死了还能穿回去。 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跟之前不同,她还有人生使命没完成了。 忙对黑虎等黑羽营将士道:“我要真死在北疆,你们千万要记得我的遗愿,一定要灭了倭人!否则我会死不瞑目,无法转世投胎。” 黑虎他们吓一跳,连连保证:“季老大放心,只要我们黑羽营还有一个兄弟活着,也会致力于灭了倭国!” 巴特尔忙问:“倭国是哪个国?” 锦岁随意道:“东海上的一个小岛国。” 巴特尔满脸气愤地看向顾长萧:“你把我们北疆当什么了?竟然没将我们视为强敌,而是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岛国视为头号敌人!” 顾长萧:…… 我是真希望巴特尔能活下来登基称王,北疆有这样一个王,大夏边疆能安稳很多年。 你脑子坏掉了!本王还在跟你联手平定你们北疆内乱,你竟然还在想北疆是不是大夏的强敌?你就不怕我趁乱把你也杀了? 是了,你死了你姐登基,那你还是活着吧! 锦岁恭维似地对巴特尔道:“当然不是!北疆是整个大夏的头号强敌!我们有一半兵力都是为了对付你们的。” “那倭国是我一个人的敌人,我是请大家帮忙的。” 巴特尔来了兴致:“是不是你侍奉的神灵给的启示?等本太子登基,我也来帮你灭倭国。” 要不是不合时宜,锦岁真想放声大笑,但眼下她很诚恳地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我会在神灵面前为你祈祷的。” 这时举着望远镜的黄校尉高声道:“王爷,有敌,约两百余人。” 巴雷率先拔刀:“巴图部落的勇士随我冲,杀敌!” 锦岁忙喊:“等一下!不要浪费体力,这种外围的侦查的小兵,炸了就行了。” 北疆人还不理解‘炸了’是什么意思。 就见顾长萧一挥手:“黑虎,上鱼油火器!” 黑虎高声应答,带着几个射手出列,手弩上膛,齐齐举向那支左贤王的军队。 对方同样拉弓挽箭,还没发射,就见汉人手里的弩射出一个个精美的琉璃瓶。 第148章 杀左贤王(求月票) 鱼油火器只一击,对阵用弓箭的北疆士兵,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这支小队便死得死,逃得逃,我方没折损一个兵力。 黑羽营的将士习以为常,北疆人却看得惊呆住,包括巴特尔。 他看锦岁的目光全变得了,感觉这会锦岁就是甩他十个大耳刮子,他也不敢生气。 “这就是,神灵的手段吗?” 北疆人信神,可不像汉人是有事抱佛脚,无事敬鬼神而远之。 北疆不同上至王室,下到小牧民,那是每天必拜神,啥事都要卜卦问神。 之前锦岁还跟凌爷爷开玩笑,就阿爷那卜卦能力,要到北疆肯定能当个神棍。 阿爷笑说不行,人家北疆信的神跟咱汉人的神不同。 呃,此刻听到巴特尔问及是不是神灵的手段,锦岁眼眸微转,一本正经地道: “正是!不过你放心,此物我们不多,等打完你叔叔也差不多用完了。” 万一巴特尔以为他们带鱼油是来打北疆的,不放他们走了怎么办?多少合作伙伴是在打败敌人后,结盟立即就分崩离析了。 巴特尔只是中二人家可不傻,立即问:“那大夏朝廷有这样的神雷吗?” 锦岁一本正经地摇头:“当然没有!你想啊,朝廷要是有,边军有这东西,早就用来打吐蕃人了!” “这是我专门用来打倭国的,现在为了帮你,我才拿来用的。” 顾长萧在一旁闷笑,岁岁这春秋笔法用得真强,我们大夏要是早有鱼油火器,不是用来打吐蕃人,而是早就用来打北疆了! 巴特尔信了她的话,一手按胸道:“多谢季姑娘!待本太子登基,一定会为你侍奉的神灵,盖一所神宫供奉。” 锦岁打个哈哈:“到时候再说,还是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 几句话的时间,托雷已经带人去追那些残兵,顾长萧忙道:“快跟上他,我们的兵力太少,不能分散!” 他转头看一眼锦岁,三两下拆了自己的胸甲递过去:“岁岁,穿上。” 锦岁不接:“那怎么行?我又不上阵杀敌,我就在后方,你快穿好。” 顾长萧拉开自己的衣襟给她看:“我里面穿了内甲的。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把给你的铠甲带上的。” 锦岁这才接过胸甲穿上,她还是姑娘打扮,单单穿一件银白胸甲,呃,有够丑的。 但安全面前,丑就丑吧! 巴图部落传来号角声,巴特尔急道:“快,雷赞发现我们了!” 他焦急地问锦岁:“你那神雷还有多少?都用上。” 锦岁可是一路都在空间里提炼鱼油,那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但为了安巴特尔的心,她为难地说: “只有几十枚了,得省着点用。” 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带了太多鱼油火器,万一他觉得自己是个威胁,雷赞一死他就杀了自己怎么办? 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长萧挥刀,对黑羽营众将士道:“迎敌!” 黑虎带着十几个射手,呈羽翼状散开,拿鱼油火器开路。 周公公被两个黑羽营将士挟持着,吓得那是魂飞天外,自己当年就是为了能吃饱饭,平安度日,才净身了进宫当太监。 谁能想到,这当了太监还要上战场! “杀啊!”巴图部落冲出来的北疆兵足有万人,而我方全部人马还不足一千人。 冲动的托雷带着他的亲卫,已经杀到敌人包围圈中,他大喊着‘父亲’‘阿娘’,长刀不要命地砍,试图砍向最大的那个毡房。 巴特尔很紧张,毕竟敌我人数太过悬殊。 锦岁安慰他:“你放心,只要我们杀了左贤王,这些北疆士兵自然就会臣服你这个太子。 我们并不是要杀了他们所有人的。” 巴特尔顿时挺直了腰,但很快又狂燥了:“那要是杀不了左贤王呢?” 锦岁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那你们北疆要在我们夏史上留下浓重一墨,你们即将有一个女王!” 巴特尔:…… 你的神灵不会嫌你嘴巴毒吗? 这时托雷被刀横在脖子上,架到两军前面,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左贤王雷赞,也出现了。 他长的很高大,留着虎须,很壮实,真正的虎背熊腰,弯起双臂能跑马的壮。 他一边抚摸着虎须,一边哈哈大笑道:“ 巴特尔,你竟然没吓得逃走,这倒出乎本王的意料。 如此,就用你和托雷的脑袋,做本王的贺礼吧!” 托雷一身一脸的血,但他还是像恶狼一样,愤怒地冲上左贤王:“你还我父母命来!” 左贤王的五个护卫齐上,才把他按住。 左贤王冷吼一声:“一会你就能跟你父母在黄泉之下见面了!哼,本王说了,谁敢窝藏巴特尔和托雅,便是与本王作对。 他明知故犯,该死!” 左贤王又对巴特尔道:“你自己下马投降,否则,我现在就把托雷的脑袋掷到你马下!” 巴特尔深吸一口气,随即下马,对左贤王道:“你饶了这些勇士,我可以当众承认,让王位给你。” 雷赞仰天大笑:“不必,你还是死了更妥当!” 锦岁茫然地问顾长萧:“他是瞧不见咱们吗?” 顾长萧点头,声音很大:“应该是,听说左贤王瞎了一只眼睛,看来是真的。” 雷赞大怒,猛地扭头看向他们:“汉人少在这胡说八道!本王的眼睛好着呢!” 锦岁另递一支弩给黑虎,这下换她不理雷赞,而是高声问托雷:“喂,你想你的太子为救你而主动投降吗?” 托雷嘶吼着对巴特尔喊:“托雷死不足惜,太子一定要跟这逆贼拼到底!” 他说着就往护卫的刀上撞,那护卫也知现在他还不能死,忙收了刀。 锦岁高声道:“既然如此,你家太子舍不得你死,而你现在又是人质,那我这个汉人就做回恶人,送你上路。” “黑虎,瞄准点。” 黑虎响亮地答应一声:“季老大放心,保管让他走的没有痛苦。” 巴特尔大惊:“不要!” 可还是晚了一步,黑虎手中的弩已经发射了。 巴特尔绝望大吼:“托雷!” 他以为黑虎发射的是鱼油火器,托雷会被炸成碎尸。而雷赞压根不信黑虎能在众护卫的包围下,一箭射死托雷。 结果出乎双方的意料,黑虎射出去的既不是鱼油火器,也不是短箭,一枚奇怪的针射到托雷手臂上,托雷自己都很茫然。 这个汉人在搞什么?这小玩意能杀了我? 结果还没几息,他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不给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机会,早有准备的顾长萧手中刀一挥,瞬间,十几个弩手上前,以切割式向雷赞的军队发射鱼油火器。 虽然雷赞刚刚也听到这旱地惊雷的动静,但他很轻易抓到托雷,又发现这汉人根本没带重型武器,且人数还这么少,根本不成威胁。 这才放心地欺负巴特尔,料定这些人是逃不出自己掌心的。 哪里会想到,那雷火竟然是那么小小的玩意。其实鱼油火器很难炸死人,但就是动静大,威慑力强。 特别是对北疆人,他们压根没见过这东西,就看到一枚枚精致的小瓶子,落到自己面前。 结果发出惊雷一样的声音,炸出遮天蔽日般的火焰,且那火焰沾身难灭,人马皆惊。 瞬间,雷赞的军队乱成一团,雷赞的护卫及时上前掩护雷赞撤离,可惜早有准备的顾长萧,正带着黑羽营将士拦在那里。 锦岁远程指挥弩手放鱼油火器,主要是炸散左贤王的军队,让他们施救不及时。给顾长萧赢取更多的时间来截杀左贤王。 但我们的人手太少,而左贤王的亲卫又很猛,一部份人跟顾长萧对战,竟然还有几十人能掩护左贤王撤离。 巴特尔很快从托雷之死的情绪中抽离,他没时间怪锦岁自作主张,眼下最重要的是杀了左贤王。 他抽刀高呼:“王庭的勇士们,随本太子一起诛杀逆贼!” 他的亲卫齐齐高呼:“杀逆贼!” 巴特尔策马疾驰,在火海之中穿棱,追上左贤王。 锦岁那个急啊,真想自己冲过去一弩轰死左贤王,但她得给黑虎他们做辅助,提供鱼油火器,还得拿望远镜纵观全局,指控黑虎往那里射击。 不能让左贤王的人杀到顾长萧那里,也不能追上左贤王。 她令自己冷静,现在要相信同伴,互相配合。她可以肯定,只要她一移动,顾长萧铁定分心。 要是再来一个援军就好了!凭巴特尔只怕杀不了左贤王。 还真是天助我也!她才想把黑虎派去援助巴特尔,望远镜中就出现一队人马。 正朝左贤王迎面疾驰而去,而左贤王全力防备着追来的巴特尔,和步步紧逼的顾长萧,火焰焦烟中,根本没注意前方又来一支敌队。 虽然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却起到关键作用。 这支队伍正是早先被顾长萧派去侦查的寒星!他回来的太及时了! 此时巴特尔追上左贤王,两人在马背上挥刀对战,左贤王力气极大,比劲瘦的巴特尔功夫更高。 几招之后,左贤王将巴特尔从马背上斩落,却没有一刀杀了他。 正想先逃离再说,马蹄却被巴特尔在地上一滚,一刀砍断。左贤王跌下马,两人在地面打了起来。 很快,巴特尔不敌,被一刀砍中手臂,一脚踹飞数丈远。 左贤王在痛骂什么,但骂的是北疆语,锦岁听不懂。 事后她才知道,左贤王骂巴特尔跟汉人勾结,害死这么多北疆勇士。这明明是我们北疆的内部事,你堂堂太子竟然勾结汉人! 幸好巴特尔没被道德绑架,反讽左贤王:“勾结汉人,你早就这么做了,有什么资格嘲讽本太子!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大夏誉王和皇后,早就与你勾结一忾!” 左贤王恼羞成怒,飞扑过去压到巴特尔身上,一刀砍向他的脖子。巴特尔举刀迎住,刀刃相接,接下来就是比力气。 但很明显,巴特尔力气不敌左贤王。 眼看那刀尖即将划破自己的脖子,‘嗖’得一声响,另一枚刀砍向左贤王的刀,竟然一刀就将号称北疆最锋利的弯刀,砍成两截。 及时赶来的寒星用边城精铁所造的唐刀,一刀砍断左贤王的弯刀,飞起一脚将他踹出,持刀于前,冷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左贤王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刀,满眼皆是震惊。这些汉人是怎么回事?皇后从未告诉我,戾王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那像雷火一样的东西,还有这能斩断他佩刀的长刀。 不是说戾王根本没有亲兵,能带到北疆的只是一群边卒,他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他们全部诛杀于北疆。 现在你告诉我,雷火、长刀,还有这些英勇的夏军,是边卒能有的? 左贤王高声问:“你是谁?” 寒星同样高声回答:“大夏边城,戾王麾下七品校尉,寒星!” 言皆,举刀攻向左贤王。左贤王身边不多的护卫冲来,却被赶来的顾长萧拦下。 顾长萧没想去抢寒星的功劳,而是替他清场,让他专心斩杀左贤王。 寒星没让人失望,只用了十几招,便将没了武器的左贤王打到地上。 他先是两刀砍断左贤王的手筋,在他痛苦的哀嚎声,寒星提来巴特尔,同时高喊: “太子亲手诛杀逆贼!” 左贤王怒视巴特尔:“你敢!汉人不可信,你杀了本王,他们会杀了你的!巴特尔,别被汉人蛊惑,饶了我,我奉你为王!” 见巴特尔提刀步步上前,左贤王再也没了刚才的威风,声音中透着绝望:“巴特尔,王叔错了!王叔错了!饶王叔一命吧!” 巴特尔看一眼远处躺在地上的托雷,看一眼化成火海的巴图部落,审视地看着左贤王。 顾长萧轻声道: “他不是知道错了,他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你念他是王叔,他杀你的时候可没手软。” 巴特尔冷声道:“我没有心软,我只是觉得太便宜他了!” 言毕,一刀砍下左贤王的头,将其高高举起,对两军将士高喊: 第149章 燕姑娘喜欢的人 看着巴特尔高高举起的头颅,战斗的双方都停了下来,但左贤王的兵戒备未消,有将领高声问: “巴特尔,让我们投降可以,你先告诉我们,这妖火是从何处弄来的?” 锦岁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你们北疆的信息传播的这么慢吗? 都有一支军队在边城被我烧死了,你们竟然还未听说过鱼油火器。 还把它当成‘妖火’!锦岁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这时巴特尔高声道:“这才不是妖火!这是天神赐下的雷火,助本太子杀逆贼!” 锦岁眼角微抽,好抽象的对话,竟然发生在战场上。 更抽象的是,左贤王的兵信了,他们纷纷放下弯刀,开始灭火。 锦岁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无语,有点茫然,你们北疆人内斗是这么抽象的吗? 顾长萧小声跟她说:“左贤王一死,他的部下只有投降这一步路能走,他们只是想要太子一句话而已。” 锦岁认真地问:“他们真信了鱼油火器是天神赐得雷火?” 这个顾长萧也不好回答:“看样子,大半人是真信了。” 锦岁当即道:“那我一定要巴特尔给我在北疆修座神宫道观!以后那道观就是咱们驻北疆的大使馆。” 两人没时间私聊太久,锦岁加入救治伤员的队伍之中,她自然先救黑羽营将士。 当她发现北疆人拿新鲜牛粪涂身上治烧伤,断手断脚的都没考虑接一下,直接砍断。 还有一个巫医打扮的巴图部落老人,拿着一碗黑糊状草药,管你是内伤、外伤纷纷塞一口。 锦岁实在瞧不下去,并且,咱现在可是侍奉神灵的道姑,除了这‘雷火’总得表现一点别的神迹吧! 她上前给那巫医行了个道礼,接手治疗,空间里的药囤得多,特别是烫伤药和抗生素。 很快大家就发现,季姑娘治过的伤者,都不再哀嚎。就连巫医下了死讯的重伤者,季姑娘也能抢救回来。 当巫医询问,季姑娘用的是什么药的时候。 锦岁双手合十,虔诚地说:“这是我侍奉的神灵三清道祖所赐,我可以送一些给你们。” 顿时巫医向锦岁行大礼,感谢三清道祖。 巴特尔远远看到,越发下定决心,要帮季姑娘在王庭建一所神宫。 神宫建好,季姑娘就算不来,也算跟她牵上了线,问她要一些雷火或神药,她肯定会给。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巴图部落,心中很是愧疚,巴图老族长死了,托雷也死了,只剩下阿伊月……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表情顿时又惊又喜,因为那人是正是托雷。 他被黑虎扶着来找巴特尔,黑虎嘿嘿笑道:“季老大让我一定把人交到你手上,瞧清楚了,他没死啊!” 巴特尔拉住托雷的胳膊,激动地问:“怎么回事?你当时,明显有一箭射死了他。” 黑虎连连摆手:“我射的是季老大给的药,麻醉药,他只是晕死过去而已。左贤王的人太蠢,都没检查。” 托雷勉强笑道:“我好像睡了一觉,没想到睡醒,雷赞已经死了。多谢太子为巴图部落报仇!” 巴特尔转头去找锦岁,就见锦岁笑着来找他:“太子殿下,您之前说要为我建一所道观,可还做数?” 巴特尔重重点头:“自然作数!本太子一定会为你建一所最气派的神宫!” 他狼眸一样的眼睛微眯着,看着锦岁笑。 再看一眼远处还在燎燃的雷火,身前的托雷,还有巫医正拿着锦岁给的药,救治伤兵。 巴特尔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那双眸子越发像狼王。 顾长萧过来商议:“太子应该尽快赶回王庭,把左贤王的死讯公开,否则王庭中必有坚定支持左贤王的将士不肯投降。” 锦岁忙道:“对对,那样公主和十二娘他们就危险了。” 顾长萧听她没有提及燕九,心情大好。 巴特尔忙让人取长枪来,锦岁还在疑惑他要做什么,结果就见他把左贤王的头绑在长枪上,直接策马往王庭方向飞奔。 边跑部下边喊:“雷贊已死!” 锦岁:…… 好血腥,好恐怖的画面啊! 结果黑虎笑着上前:“嘿嘿,季老大这是俺教他的方法,好使吧! 沿路的人都能瞧见左贤王的头,比装在木箱子里强多了。” 左贤王的眼睛还是半睁着的,锦岁一抬头看过去,就感觉他在盯着自己,有点恶寒。 她有意落后一点和顾长萧说话:“巴特尔登基之后,我们就能回边城了吧?” 顾长萧点头:“我会搜集左贤王和誉王勾结的证据,提前一步在西北边关散布开。” 锦岁很是支持:“对!必须让天下人知道,誉王勾结敌国之事,即便扳不倒他,也要让他名声受损。” 她想想又道:“光是散布还不够,让巴特尔以北疆 国王之名往大夏发国书,质问誉王为何要帮左贤王谋逆! 哈哈,誉王是想借左贤王之后杀你,那咱们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凭这当然是杀不死他的,可长安那些读书人的口水也能喷得他夜不能寐。” 锦岁疑惑又好奇:“你就没有别的成年兄弟?能借此机会在长安跟誉王掰扯掰扯?” 人家可是九龙夺嫡,你这倒好,就两兄弟母亲还是姐妹,斗得你死我活的。 顾长萧摇头:“皇后手段阴狠,除了我和誉王,只有三个皇子长到成年,三弟脚有残疾,五弟幼时发过高烧,长到八岁都识不到十个字。 六弟倒是挺好,可他生母只是个宫婢,根本无法与誉王争什么。” 锦岁轻叹一声,本想说皇帝没用,连自己的子嗣都保全不了。 但想想现在大夏的朝局,门阀世家为大,皇帝要平衡世家,还得仰仗皇后娘家。 “反正咱们回大夏后就留在边城,管长安怎么样呢,咱们好好经营边关,招兵买马,誉王再敢动你,咱就杀过去。” 锦岁说的豪爽,顾长萧听得满眼笑意,他开心的不是锦岁为他考虑,而是,岁岁说的‘咱们’。 “回边城后,岁岁不会离开了对吗?” 这话让锦岁一怔,是哦,杀左贤王太开心,都忘了自己欠燕九的债。 “可能还得离开一段时间,我答应了燕九给他家找安全海航线。咱们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问题,等回边城再说吧!” 当左贤王雷赞被太子巴特尔砍下头的消息传开,在王庭外面对峙许久的燕九和托雅公主,很快就迎来接应他们的五千将士。 竟然未动大干戈,顺利进入王庭。 托雅公主很是激动:“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杀了雷赞,戾王果然有几分本事。” 她自己的弟弟她清楚,没有戾王帮忙别说杀左贤王,估计已经被抓起来成为左贤王登基的贺礼了。 燕九却赞道:“有季姑娘在,他们必赢的。” 托雅好奇:“这季姑娘连行军打仗的事也懂?” 十二娘就是不想大哥跟托雅聊天,挤到两人中间道: “在边关时戾王不在,都是岁岁带兵,她曾带边卒打了多场仗,还以少胜多灭了一支强敌呢!” 托雅公主瞬间来了兴趣,忙问:“灭了哪支强敌?” 十二娘嘴一张,看着托雅公主‘呃’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还是燕九在一旁补充:“就是雷赞的人。” 这也是春秋笔法,灭的可不是你们北疆的人,而是雷赞的人。 托雅公主赞道:“季姑娘不愧是侍奉神灵的道姑,果然有本事!” 很快托雅公主凭借五千兵力,掌握了王庭,令王庭所有官员贵族出列,到城门外迎接太子。 这个时候就得功成身退,锦岁和顾长萧都没进王庭,而是派寒星带一支队伍随太子进城道贺。 当然,这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进了王庭,万一这太子翻脸怎么办? 戾王的身份跟燕九不同,燕九本质上来北疆是商人的身份,顾长萧可是大夏的皇子,就算托雅和巴特尔不会翻脸,难保有北疆极端分子行刺。 但两人送到王庭城外,还看了场大戏。一身嫁衣的女子冲出来,给巴特尔磕头请罪。 巴特尔却把雷赞的头掷到她怀里,硬是把那个新娘子吓晕了,他又扯下那女子脖子上璎珞,转手送给了阿伊月,顿时很多贵妇都向阿伊月行礼。 锦岁看得很兴奋,这可比看戏有趣多了。想抓个北疆兵问问他们在说啥,结果顾长萧给她解释: “那新娘就是雷赞要娶的姑娘,并且,她本来是太子未婚妻,被雷赞抢走。” 锦岁听得倒牙,眼神试探地看着顾长萧,某方面来说,你的经历和太子挺像的。 “她刚才在向太子哭求,自己是被逼的,她想嫁的人只有巴特尔,请求巴特尔原谅她。” 接下来不用他转达了,看刚刚巴特尔的反应也知道,怎么可能原谅? “那巴特尔把那璎珞给阿伊月是什么意思?” “那是王后的象征,巴特尔这是在表示,他的王后是阿伊月。” 锦岁大为诧异:“阿伊月才多大?” 顾长萧轻笑:“又不是现在就娶,可以等阿伊月及笄之后再娶嘛。 巴特尔这是感激巴图部落的帮忙,巴图部落元气大伤,他娶了阿伊月,便没人敢抢巴图部落的牧场。” 锦岁诧异道:“没想到巴特尔虽然中二,但还挺聪明的,这样一来贵族们便知道,太子重情重义。” “你懂北疆话?” 顾长萧轻笑:“知已知彼,我在西北边关那几年学的。” 巴特尔进城之后,锦岁和顾长萧便带黑羽营将士在城外扎营,不一会托雅公主来了,送了很多肉食、酒水、毡房等等。 又请顾长萧在北疆多留几天,参加巴特尔的登基大典。顾长萧趁机提出,请 巴特尔写国书一封,问责誉王。 托雅一口应承下来,这又不是需要付出什么人力物力的事,还能搅和大夏朝政,北疆自然乐得这么做。 呵呵,别看此刻两人是盟友,其实背后都希望对方的国家能混乱下去。 托雅一走,锦岁便让黑虎把所有鱼油火器都拿到她的毡房来,她一股脑全部收进空间。 她担心巴特尔觊觎鱼油火器。唉,合伙就是这样,面对共同的敌人时,能一致对敌。 但敌人一倒下,同盟双方瞬间就各有心思,得小心提防。 要不是我们实在人手不足,又在别人的地盘上,锦岁都想让巴特尔和雷赞多打一阵子,多牵扯一些部落进来,把北疆国力打得元气大伤才好呢! 傍晚燕九来了,他也不愿意住在王庭里面,说是巴特尔在清剿左贤王的亲信,王庭贵族人人自危。 这算是巴特尔的家务事,燕九一个外人留在那里看着,双方都尴尬。便拒绝了托雅公主,住进公主府的邀请,出来和顾长萧汇合。 锦岁趁机问道:“巴特尔可有说,答应你的北疆商贸权事宜,什么时候正式给你特权?” 燕九点头:“他登基之后,便给我通关行商的特权令牌。” 锦岁笑道:“那就好,回燕地之后可以放心地开作坊,北疆的市场可大着呢!” 她看到燕家的队伍中没有十二娘,忙问:“十二娘呢?她还留在王庭吗?” 燕九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竟然有种老父亲的感觉,自家娇养的花要被折了的无奈和苦恼。 “十二娘说寒校尉不懂北疆话,留在城中无人照拂,她留下照应一二。” 顾长萧竟然没感觉出哪里不对,认可地道:“燕家确实需要留一个人听信,否则巴特尔变卦我们也没法及时得到消息。” 可转头看到锦岁笑得一脸甜,顾长萧怔住了,燕姑娘留在城里,岁岁为何这么高兴? 锦岁悄悄朝顾长萧使眼色,两人到毡房外‘密谋’:“你知道十二娘为什么留在王庭吗?” 顾长萧肯定道:“自然是为燕家。” 锦岁嘿嘿笑道:“当然不是,是为了这个。”她勾勾小指头,挑挑眉,一脸姨母笑。 见顾长萧还是一脸疑惑,她切了一声:“你都没看出来吗?十二娘喜欢的人在王庭嘛!她可是为了喜欢的人,能拼命的性子。” 见顾长萧皱着眉,锦岁忙问:“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燕姑娘喜欢巴特尔?她若嫁到北疆,不妥不妥!” 锦岁:……你眼睛有问题吗? 第150章 表白 锦岁抬手竖起食指,对顾长萧道:“你看着我的手指。” 顾长萧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顺着她的手指眼珠轻晃,锦岁无语:“眼睛没毛病啊!那就是脑子太迟钝。” 顾长萧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喜欢锦岁这样跟他玩笑,以前在边城的时候,小季道长对自己是有些疏离和防备的。 北疆重逢之后,小季道长变成季姑娘,但对他反而没了疏离,就像刚见面的时候,她上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在边城的时候,她再生气,也不会动手,还是有顾忌的。 顾长萧很喜欢她这种态度的改变,笑着握住锦岁晃着的那根手指,瞬间就看到她耳尖通红,瞪了他一眼,急忙抽回手指。 “我愚钝,岁岁教我。” 锦岁:…… 流云说的对,我把顾长萧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十二娘喜欢的是寒星!这你都看不出来。只是寒星有点自卑,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十二娘。” 顾长萧不乐意了:“寒星是本王的得力干将,哪里身份低微了!” 锦岁一拍手:“我也是这么说的啊!等这次回边城,你一定要给寒星升官啊! 人家这次立了大功吧!要没有他及时赶来,左贤王说不定就逃了。” 顾长萧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继而笑了起来:“嗯,燕姑娘嫁给寒星,极好,极好!” 锦岁用手肘捅他一下:“别在燕九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你没看他脸黑成啥样了。当哥的都这样,不管妹妹嫁给谁,都不会满意。” 黑虎在后面探头:“王爷、季老大,燕家主问你们说完了没有?” 两人忙回到毡房,搞得好像上课开小差的学渣一样。 燕九还在喝茶,眼神平静无波地看了两人一眼,继而摊开舆图:“我准备在巴特尔登基之后,拿到通关贸易令,便回燕州。 不知戾王殿下有何打算?” 顾长萧指着西北边关:“本王要绕道去一趟西北,无法与燕家主同行。不过我是以急行军的速度赶路,应该会比你先回到燕地。” 两人说完齐齐看向锦岁,燕九先道:“戾王殿下即是急行军,季姑娘不适同行。” 顾长萧急道:“其实也没那么急,岁岁可以坐马车。” 他懊悔自己失言,可西北边关是必去的,不少老部下已经赶到那里,等待他的指示。 燕九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这个人就是这样,情绪稳定得像无人涉足的深山湖泊,永远没有波澜。 锦岁不禁吐槽,以后他媳妇惨了,吵架都吵不起来,在他面前发火,就像是个疯子。 他不理顾长萧,而是看向锦岁,平淡地来一句:“燕家的商船,预计三月会来一批。” 就这么一句话,锦岁瞬间心生愧意,想到自己对燕九的承诺,忙道:“我和燕家主一起回燕地,刚好一路上谈谈出海的事。” 燕九点了点头:“季姑娘的身份已经公开,这燕家婢女的身份不便再用,我为另为你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 燕九明明没有看向顾长萧,但顾长萧就是觉得他的嘴角在嘲讽,他的眼神是得意,就连他握着茶杯的手指,都让人讨厌的很。 顾长萧强令自己冷静,不能在岁岁面前失了分寸。以前的自己也能做到燕九这般,不论何时都很平静,甚至刀架在脖子上,也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但现在,他做不到了。 看向锦岁,原来心底有了重要的人,是真的会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引,会为她的一颦一笑疯狂。 当初林氏与他退亲断义,他只有成王败寇的心凉和对女子薄情的不屑,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愤怒。 直到此刻,他告诫自己岁岁只是遵守承诺,他知道的,岁岁最是重情重义重诺之人,与别的女子不同。 可他就是气愤,就是心有不甘,懊悔自己当初一时决断,送走岁岁,才让燕九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死死抿着唇,手握在腰间刀柄上,让燕九的护卫惊慌起来,同样悄悄握刀。 而燕九,依旧没有看顾长萧一眼,可他能感觉到顾长萧那如火炬一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我说过的,来日方长,一时之逞又如何? 你亲了季姑娘又如何?我还抱过呢! 唯一只有锦岁,完全没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还在看舆图,给燕九建议: “像路上那样的驿站点,可以多建几个,再扩大些,以后商贸往来就是据点。” 又对顾长萧道:“巴特尔答应给我建神宫,到时候就派咱们黑羽营弟兄假装道士,让我阿爷特训一下,保管装得像。 到时候打探北疆兵力部署啥的就方便多了,最重要的是建立起联络站,消息要传达及时……” 她喋喋不休,结果发现毡房里除了她的声音,别的声音都没了,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诧异地看看两人: “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不是担心巴特尔出尔反尔?要不,咱们把寒星和十二娘接出来,连夜跑路。” “反正他才登基,忙着清理左贤王亲信,也派不出人来追踪。” 见他俩还是没反应,锦岁彻底急了:“到底怎么了?你们这样很吓人哎!” 燕九轻笑:“季姑娘不必忧心,北疆现在不会与我们翻脸。” 锦岁才想问,那你们在紧张什么? 就被顾长萧拉着手腕:“岁岁,我们出来说。” 燕九眉梢微挑,但他没有阻拦,就他对季姑娘的了解,季姑娘肯定不会失言。 果然,锦岁有点气愤:“又怎么了?好好聊着正事,你怎么生气了?” 她觉得顾长萧不光变得脸皮厚,情绪还不稳定了。以前你讨厌燕九不给他好脸色也就算了,现在咱们在北疆,在敌国! 他可是唯一的同盟,你怎么能这样对合伙人? 顾长萧沉声道:“我没生气!” “好好!你没生气,那戾王殿下想说什么?” 顾长萧直视着她:“我想你和我一起回燕地,不要跟燕九一起走!” 锦岁很是不解:“你要去西北边关见旧部,我跟着去做什么? 并且当初我求燕九借人力随我到北疆时就答应了他,要为燕家找安全的海航线。 如今他的任务完成了,我怎么能失言呢?” 顾长萧像孩子一样固执:“那回燕地后,你再给他找海航线就是了,不要跟他一路同行。” 锦岁觉得他不可理喻:“你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觉得你心智不成熟。” 顾长萧握着锦岁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中带着急切和不安: “岁岁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吗?我喜欢你,我不想你和那个男人牵扯过深。燕九他在觊觎你,你不知道吗?” 锦岁先是一懵,脑袋嗡嗡地响,继而是脸在发热,无法直视顾长萧的脸。 “这,这太突然了。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不突然!我从很久以前就心悦你,我知道有些话不说明白你不会懂,岁岁别怪我唐突。” 他的脸和锦岁一样红,这一刻两人都没了过去的理智,完全就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锦岁问出了她一直好奇地问题:“难道我还是假戾王的时候你就喜欢我?那时我可是男人哎!” 顾长萧脸更红了,想到自己那时对小季道长的旖旎心思,好像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揭穿了一样尴尬。 但他没有退缩:“无关男女,我只是喜欢你,因为是你,不论你是男人女人,于我而言,都是这个世上最特殊的人。” 锦岁被他这直白的告白弄得心里像团火在烧,不是说古人矜持吗?你怎么这样。 但锦岁没被这热情将理智淹没,她冷静地说:“顾长萧,我可以告诉你,在我心中,你也是与众不同的。 但是现在,咱们能不能理智一点,我们可是在敌国哎!不要被情爱影响好不好?先顺利回燕地才是最重要的。” “那燕九呢?你要与他一起走吗?” 锦 岁想了想,随即重重点头:“我可以保证,我对燕九绝无男女之情。 我这人最怕欠人情,欠了人情我会寝食难安。所以,我答应燕九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你不要再逼我了,不然我真的会绞了头发做道姑。” 顾长萧放开她的肩膀,失魂落魄地道:“绞了头发是做尼姑,做道姑不用绞头发的。 对不起岁岁,是我一时冲动失去理智。你说的对,我们还在敌国,怎么能受情爱影响。” 我又有什么资格要你的回答?我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证,黑羽营、边城、西北边关的旧部,他们的生死安危皆系于我一人身上。 锦岁低声道:“顾长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做,我也一样。其实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忙。 我们能不能像过去一样,做对方最信任的同伴?我不想和你变得生分。” 顾长萧忙道:“对不起岁岁,是我太唐突,你大可不必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当然能像过去一样,就算你想继续做戾王,我也愿意。” 锦岁失笑:“那怎么行呢!我已经做回姑娘,才不想再去做男人呢!” 假戾王干了那么多丢脸的事,跟我季岁可没关系! 顾长萧又问:“你说重要的事是?” 锦岁思索着道:“等我们回到燕地,我和阿爷一起告诉你。” 顾长萧没再追问,虽然他这次冲动之下表白,看似岁岁没有回应。 实则已经有了回应,最起码在岁岁心中,他跟别的男人是不同的。 再回到毡房的时候,燕九有点失望,戾王冲动之下,季姑娘竟然没有生气? 顾长萧还很坦荡地对燕九说:“那就多谢燕家主一路送岁岁回边城。” 明明是同伴,说的好像他燕九是受他所托,护送季姑娘的护卫一样! 燕九不动声色,但握紧茶盏的手出卖了他,好一个戾王! “殿下这话不对,燕九与季姑娘本来就是同伴,何需你来言谢!” 两人相视一望,眼神中都带着火花,锦岁无语:“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也行的。” 这下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不安全,北疆马匪极多。那就这么说定了,岁岁和燕家主一路回边城。” 这个话题揭过,三人就往北疆通商的事宜商量起来。这时黑虎来报:“公主又来了。” 托雅不乐意:“什么叫又来了?本公主来看望朋友,难道你们还嫌我来得勤?” 锦岁笑着迎出去:“当然不嫌!公主就是住下来我们也欢迎啊!” “刚好今天吃火锅,公主还没用午饭吧!” 托雅来了兴致:“火锅?可是中原的吃法?你们中原人最擅长烹饪,可惜我没去过中原。” 锦岁亲自下厨炒的火锅底料,北疆这边能涮的青菜少,她又从空间取了一些之前囤的蔬菜豆腐。 北疆的新鲜羊肉好吃,现杀的羊羔肉,她切成薄片切了十几盘,又拿签子串了腌着烤羊肉串。 顾长萧来帮忙:“不必如此隆重招待她,别冷着手。” 锦岁小声道:“我哪里是为招待她,我是在带货! 咱们边城戈壁滩可种了不少香料,他们要是喜欢上吃烤肉和火锅,以后就能往北疆卖。 还有这土豆,别看边城种的不多,但它和红薯产量极高,以后做成粉,就往北疆卖。” 顾长萧心生感动,岁岁不论何时,都想着边城。 北疆人爱喝奶茶,但日常喝的都是咸奶茶。 锦岁又做了一壶玫瑰烤奶请托雅公主,用得是琉璃茶具,想想拿出一套琉璃首饰和一小瓶香水当礼物。 这琉璃器想在北疆引起热潮,托雅公主就是最好的带货明星。 锦岁骄傲地对顾长萧说:“做生意咱们边城是做不过燕家,但咱们这几样特产要是在北疆卖火了,挣得钱一样能够你养十万兵!” 顾长萧见锦岁确实没因他那一番‘告白’受影响,这才放心了,万一岁岁因他真做了道姑,那他会懊悔终生的。 锦岁不光给托雅公主备了礼物,同公主来的婢女她是见人送一份琉璃首饰。 北疆人何时见过这样精致漂亮的首饰!一樽琉璃贪狼都能将太子巴特尔迷住,更别说这些首饰迷住普通女子了。 北疆产天然宝石、玛瑙、黄金,当托雅公主拿一套大气的金镶红宝石的首饰,感谢锦岁赠送的琉璃首饰时。 锦岁心里笑开了花,哈哈,琉璃换黄金和宝石。我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 第151章 开拓北疆的生意 托雅此次来是邀请三人进王庭参加巴特尔登基大典,她抛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给顾长萧的是找到左贤王勾结皇后的证据,并且巴特尔不光要写国书一封问罪誉王,还要派使团到长安。 使团到长安一是与大夏议和,二嘛就是将皇后和左贤王勾结的事情公之于众,誉王不能杀国使。 结果就是要么捏鼻子认了名声尽毁,要么就是跟皇后做切割,把亲娘推也来顶包。 如果皇上还有精力,肯定会趁机削弱皇后党士族的利益。如果是誉王彻底掌权,那别的士族绝对会群起而攻之。 总之这北疆使团到长安,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将真相公布,长安都会乱上好一阵子。 托雅公主邀请顾长萧到王庭,就是让他亲自拟定使团的任务。这完全就是北疆递给他一把刀,他都不用露面,这把刀就能把誉王党闹翻。 估计誉王得后悔死,干嘛要让顾长萧跑北疆来呢?不光坑死了合伙人左贤王,还让顾长萧名声大涨,还与北疆王交好。 哈哈,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誉王收到消息肯定气个半死。 锦岁悄悄跟顾长萧说:“留着周公公真是太对了!就让他带使团回长安,咱们都不用露面,就能让誉王头痛死。 且看他们母子俩是就此反目,还是愿意为对方牺牲。” 可惜时机不到,但凡再多给顾长萧一点时间,再多给边城一点时间。顾长萧能有五万亲兵,就能借此次机会杀回长安。 不能急,反正肉焖在锅里也跑不了,就让长安的局势再乱一些。我们边城再强大一些,有整个燕地做后盾,顾长萧杀回长安就容易多了。 事到如今,让顾长萧在边城做一边关王爷完全是不可能的,他和誉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可能再天真地以为躲远些就能活下来。 要么顾长萧杀回长安,要么誉王出兵灭了顾长萧,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锦岁当然不希望边城有内战,所以她会尽可能地帮边城强大起来,兵强马壮,粮草丰盈,才能对抵誉王。 “戾王殿下虽留了寒将军在城中主事,可这件大事他做不了主,还需您亲自与巴特尔商议。”托雅认真地道。 顾长萧思索片刻后同意了。 然后是燕九,巴特尔说要在登基大典上,当众跟北疆权贵介绍燕九,以后燕家商队来北疆,会得到各大部落的优待。 燕九同样无法拒绝,燕家想彻底打开北疆市场,跟权贵打交道是免不了的。再说十二娘还在王庭,燕九肯定要带她一起回燕地的。 锦岁笑道:“那我就不必去了,公主帮我给王上送份礼物。” 托雅忙道:“季姑娘是一定要去的!巴特尔已经为你选好了道观位置,他会在登基大典上宣布,为你一座三清道观,需要你提前去看一下。 再者还要跟工匠说一说你们三清道观是什么样的,不能跟我们北疆的神宫建成一样的。” 然后托雅公主又把玩那些琉璃首饰:“季姑娘若想卖这些首饰,巴特尔的登基大典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下锦岁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并且她也想去王庭看看,北疆的权贵吃穿用度是什么样的,这样一来以后就能专为他们量身订做商品。 还要防备着他们提前阻止底层牧民养兔子,再怂恿他们种植经济作物。 道观建起来就太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留自己人在北疆做间谍。 锦岁越想越兴奋,有些局要早点布,咱提前十年布局,未来若有一天北疆和大夏再有一场举国之战,这些细节都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那我一定亲自前去为王上道贺!登基大典的日子选好了吗?” “就在三天后,大巫选的日子, 越快越好,王庭需要尽快稳定下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北疆建国多年,虽然说刚开始他们秩序是跟汉人学得,但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特色。 就这样约定好,三日后托雅公主会派人来迎接汉使一行进王庭,参加北疆王的登基大典。 托雅公主对这顿火锅非常满意,特别是对新鲜蔬菜和水果,北疆的冬天,就算是王室成员也不可能每天享受新鲜青菜和水果。 储存在地窖的水果只有柿饼、冻梨、奈果有限的几样。 这让锦岁又有了新想法,送走托雅公主后,她以午睡为借口独自在毡房。 而顾长萧和燕九也难得地心平气和的商量三天后进王庭的事,虽然此时巴特尔和托雅都释放着善意,但毕竟是在敌国,难保会有状况发生。 两人都觉得要留人在王庭外接应,还得备好随时能撤逃的战马。锦岁将之前藏起来的鱼油火器都给了黑虎,留黑虎在外面接应。 计划很简单,只要王庭出了状况,黑虎就带人开炸!场面弄混乱,救出我方人马,再全力往燕地逃。 当然,这是最最恶化的局面,两人在商量尽可能地让局面于我方有利。 锦岁参与讨论了一下,把自己的意见提了之后,就回毡房睡觉。 不是真睡觉,除了清点空间里的琉璃器皿,趁这次机会全部卖光之外,再装瓶一些鱼油给黑虎。 还有就是,她加急烘烤了一些蔬菜干,就像方便面里的调料一样,加开水一烫就是一碗汤。 再做些糖水罐头,糖渍番茄、桔子、苹果等常见的水果罐头,至于国民罐头黄桃,空间里没有,只能等回燕地再做了。 北疆这么缺蔬菜水果,这两样绝对能卖出高价。北疆人三餐多是吃奶和肉,自己种的粮食也只有燕麦、小麦这类,产量不高。 几乎全民都缺乏维生素,所以就算和大夏再交恶期间,他们也不会杀茶商,因为久不喝茶他们的身体会很不舒服。 所以别觉得脱水蔬菜和水果罐头不值什么钱,比不上琉璃和香水这种奢侈品生意,但北疆市场大啊。 并且水果和蔬菜外销,能带动燕地百姓的经济,让百姓能开垦更多的荒田出来种植,不怕低价伤农。 再有就是糖,北疆人爱糖如命,应该说所有人对糖和油脂的喜爱,都是天性。 便是在大夏,白砂糖的价格也跟黄金等价,素有一两糖霜一两金的说法。 锦岁在燕地时没弄到蔗糖的原材料,就连燕家往岭南去的船只也少,岭南如今还是烟瘴之地,糖运不出来。 她做的是甜菜糖和淀粉糖,原材料就是甜菜根和小麦、土豆,淀粉糖最好的原材料就是玉米,出糖出油率都高,可惜她至今没在空间找到玉米。 忙碌了半天一夜,天快亮时她才真正的入睡。但成果颇丰,脱水蔬菜和水果罐头,能给参加典礼的北疆权贵一人分一碗。 糖和茶叶则是做为礼物,一人送一小包。重头戏是香水和琉璃器,数量有限,价高者得。金银不够也无妨,可拿宝石、牛羊、皮料来换。 咱能用一套琉璃首饰从托雅公主那里换一套镶金的红宝石首饰,跟北疆权贵换价格自然不能低了! 哈哈,换完之后我这个侍奉神灵的女道姑,再以三清道教的名义,给北疆普通百姓发福利,地址选好后道观没盖起来也没事。 先把牌子挂出来,凡是来道贺的百姓,都发一小包糖和茶叶,再像施粥一样施脱水蔬菜汤和奶茶。 嘿嘿,咱赚权贵的大钱,拿一小丢出来收买民心,我又不强行要你们改变信仰,只要你们不排斥道观就行了。 我们三清道教又不涉及北疆朝政,不跟你们神宫抢信徒,我们就干好事,绝对听北疆王和 长公主的话,只给生病求药的人施药,饥饿的人施粥。 遇到天灾时我们还捐赠粮草,比后世某教发鸡蛋还要利民,这样一来有个三、五年,道观肯定能在王庭站稳脚。 就是咱这个道姑不专业啊!提供物质还行,可对于传教,就真的只会背个道德经而已。 难道阿爷一把年纪,我还把他弄到北疆王庭来当道长?那咱就传一些浅显的教规,比如要爱家人、与人友善、少造杀孽…… 嗯,让北疆人少一些杀性很重要。 锦岁觉得这趟北疆之行真是来对了,当初她完全是抱着带回黑羽营弟兄的命的想法,来北疆的。同时也抱着,将顾长萧的人情还个干净,就此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但目前来看,人情债是最难偿得,偿来偿去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根本还不清。 现在变成打两份工外加自己创业,边城的经济,燕九的海商,还有自己也要攒些家业才行。 离开边城那件事让她意识到,有自己的人是多么重要。黑羽营将士是顾长萧的,自己不能抢。 咱得培养自己的亲信,养人是最费钱的,所以生意得做起来。燕九拿到北疆的商贸权,咱只要搭个顺风车,随便做几样生意,都能赚大钱。 特别还要为灭小日子做准备,银子永远不够用,有一千两的时候想干两千两的事,有一万两的时候,就想干十万两的事。 锦岁在睡梦中脑子也像跑马一样,想做的事太多,看来想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还得再等几年。 一觉睡到大天亮,黑虎在门外唤她吃早饭。顾长萧和燕九都不在,燕九去见北疆的燕地商人。 巴特尔在秋后算账,燕九也是,之前有掌柜把他的行踪卖给托雅,还有卖给左贤王的。如今事后当然要把这些不忠之人抓出来。 这是人家燕家的家务事,锦岁当然不能参与。她现在就后悔自己没早点培养人手,不然就能早点开展北疆的生意了。 连阿爷都借着中原杂烩,培养了几个忠心的流民。 她倒好,在边城干那么久,全给顾长萧做嫁衣裳了。 看向黑虎,她要提出让黑虎给她打工,黑虎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可这样一来不是坑人嘛,人家黑虎马上又要升官,回去娶白姑娘。好好的武将不当,来给你当护卫啊! 回边城就招揽一批流民培养,这年头穷苦人多,只是管两顿饭,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就有无数人挤破头给你打工。 早饭吃的是粥和煎饼,还有北疆特色的牛肉干、咸奶茶、奶酪,锦岁吃着奶酪挺好,以后拿菜蔬干跟北疆换奶酪,卖到长安、江南去,那价格能翻几十倍。 这时她发现郝多金和几个黑羽营将士在一旁挤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的。锦岁失笑: “你们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但说无妨,咱们在边城的时候都是有话直说的啊!” 郝多金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在边城时你是戾王,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杀人如切瓜。 现在你变成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当然不能按过去的方式跟你说话了。 锦岁放下茶碗笑道:“说吧!什么事?” 她的态度鼓励了大家,众人这才七嘴八舌地问道:“季老大,王爷是不是要留一些人在北疆?” 锦岁笑问:“那你们是想留下,还是不想?” 所有人一起摇头,跟一排拨浪鼓一样,请求地道:“我们不想留下,季老大您能不能跟王爷说,别把黑羽营兄弟留在北疆。” 黑虎小声道:“俺要回家娶媳妇,不能留下。” 锦岁失笑,她托着下巴沉思,顾长萧肯定是要留下一个人的,还得帮她监督盖道观呢! 既然黑羽营弟兄都不想留,她眼波微转,想到一个合适人选,当然是咱们的流云大师,他现在被托雅公主奉为座上宾,留在北疆最合适。 但锦岁想到顾长萧最近对自己的态度,说实话,这种感觉让她觉得难为情。搞得她现在都不好意思单独跟顾长萧谈正事了。 真是的,情情爱爱最烦人了,正是拼了劲干事业的时候,非要说那些让人分心的话。 她看向黑羽营的弟兄:“我觉得你们自己跟王爷说一下想法,王爷不会勉强你们的,由我从中传话反而不好。” 郝多金苦恼地道:“季老大,您就不能接着穿男装,在黑羽营给我们当老大吗?” 其他人竟然纷纷表示赞同:“就是,季老大您当军师、当校尉都行啊!您在黑羽营我们心里踏实。” 第152章 北疆的汉奴 锦岁又感动又好笑,看来自己扮戾王扮得真的很成功啊!最起码得到黑羽营将士们的认可。 “以前扮王爷是被迫无奈,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女子,我还怎么扮男人?” “你们相信我的话,就自己跟王爷说,他可能不擅表达与部下的亲近,但他一样会听取你们的意见。” 郝多金又笑问:“季老大,我听到你和燕家主商量往北疆做生意的事。我们能做点啥吗?” 其他将士纷纷道:“对对,俺们在边城盖新房子,置田地安置家人,都需要银子。 咱们大夏的东西在北疆卖得可贵了,要是俺们也能做点啥生意就好了。” 锦岁忙笑道:“当然可以!你们要信得过我,就由我来安排……”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便连连点头:“信得过!俺们都信季老大。” 唯有黑虎担心地问:“会不会给季老大添麻烦?” 锦岁感动地道:“不会!我正愁没人手呢!你们这么辛苦跑北疆一趟,顺带赚点小钱王爷会支持的。” 边卒以前是最穷的军,一应军资军饷都是最差的,燕州军的一双靴子,都够边卒配置一身装备。但以后这个就要打破了。 燕家有了北疆商贸权,但燕家不能养兵,需要顾长萧护航,那我们边卒借此赚点军费,当然是情理之中。 又不是问燕家要孝敬,也不是敲诈商队,我们自己带货而已。 锦岁便写个单了,都是一些皮革、草药、宝石原石的名字: “这些都是紧俏货,带回大夏利润能翻几十倍!你们不懂别乱买其他货,你们本钱少,要是压货了会亏钱的。 我请托雅公主的护卫当向导,你们趁此机会在附近部落收一批货,别收太多,就是马匹能携带的数量就好。 要是没本钱,我借给你们。” 众将士大喜过望,再三向锦岁道谢,锦岁也乐得跟他们分享怎么鉴别商品成色,评估价值等等。 他们推举郝多金负责,把身上的银子都给郝多金,由他和另外几个精明的弟兄去买货。 锦岁忙道:“不要拿银子买,不划算。用东西换,糖、精盐、茶叶、麻布是北疆的紧俏货,特别是寒冬时节。” 她想想又从空间拿出一些蔬果和茶叶、精盐、白糖: “这些东西在咱们边城不值钱,但拿到北疆就值钱了。 你们第一次,就拿这些去跟北疆部落换物品。看他们喜欢什么,下次就能多带这些东西来。” 郝多金忙说要拿银子跟季老大买,锦岁佯装生气: “咱们这样的关系,你们喊我一声老大,我能要你们的银子? 就当我这个季老大送给兄弟们的礼物,你们快去交易,等王爷进王庭,就没时间了。” 众将士感动不已,纷纷表示,季老大这辈子都是他们的老大!一声令下,万死不辞! 锦岁忙笑道:“千万别让王爷听到了,不然他以为我要把你们拐跑呢!对了,王爷呢?” 燕九去处理自家掌柜,顾长萧都大半天没见到他人了。 黑虎道:“托雷来找王爷,王爷去了他的部落。” 郝多金小声道:“王爷应该还有别的事,我看到王爷的亲卫拿秘信给王爷。” 锦岁让黑虎陪她在附近骑马转转,两人一出营地,黑虎就惊喜地发现不远处有几只肥野兔,他立即搭弓: “北疆的兔子怎么这么傻,都不避人!” 锦岁伸手拦他:“别猎。” 黑虎啥也没问就收了箭,锦岁看到远处有个牧羊女,她抱着两只小兔子赶羊,看来这兔子是她养的。 忙叮嘱黑虎:“当心点,兔子打洞,别崴了马蹄。” 这里离王庭不远,竟然也有牧民养兔子,看来汉人收兔毛兔皮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锦岁心中窃喜,回到边城就得把羊毛纺织机弄出来才行。 抬头看着远处的雪山,她问黑虎:“你知道狼居胥山在哪吗?” 黑虎挠挠头,指着北方:“咋地也有千里远吧!” 锦岁想像一下汉时霍去病走着这条路,一路追击敌人到狼居胥山,饮马瀚海。 不禁心生驰往,忙提醒自己,先把小岛国小日子解决了。 你又不是好战份子,想这些做什么! 北疆是真大啊!地域辽阔,人烟稀少,可偏偏环境恶劣,土地贫瘠,所以一代代北疆人才将目光放向南方,一次次想马踏中原。 锦岁再次看向雪山,要是让巴特尔知道,越过雪山和沙漠往西域方向走,再继续往西深入,就有一片叫天竺的肥沃的土地。 且那里的人不像汉人顽强擅战,他会不会把目光投向西方,不再想着南下呢? 这就跟怂恿北疆人养兔子种经济作物一样,是一项需要长期潜移默化来推动的计划。 锦岁觉得很可行,得把天竺描绘的富裕一些,遍地黄金,沃土千里,羊牛在家门口就能吃饱。牛奶多的河水里都是乳白色的。 种子随便一撒就能收藏粮食,漫山遍野都是价值高昂的香料…… 哈哈,锦岁嘴角翘了起来,把我的道观盖起来,我保证能把北疆人怂恿得往西方跑。 怕迷路也没关系,我还能给你们提供地图呢! 黑虎见季老大盯着人家牧羊女,笑的一脸,嗯,怎么说呢,活像痴汉子看到漂亮姑娘。 黑虎小声提醒:“季老大,您现在是女子,不能这样盯着姑娘看。” 锦岁:……我是男人的时候也没乱看姑娘啊! 两人继续往前,当看到大片麦田的时候,锦岁停了下来,细看那麦苗,长得很细小。 好笑的是北疆人也施粥,竟然直接把羊粪蛋蛋倒进麦田里,都没发酵。 田地杜姥草长的比麦子油亮多了,锦岁随手拔起一根,对黑虎奸笑道:“你说我在北疆收购这个草怎么样?” 黑虎疑惑:“这是麦田杂草除了切了当马料没啥用,季老大要这草干啥?咱们边城荒野长得到处都是。” 锦岁奸笑:“嘿嘿,荒野长的不行,必须得是麦田长的,其草籽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我就跟北疆人说,这种草籽高价收购,你说传开了会怎么样?” 黑虎不擅动脑,但季老大问,他就敲着太阳穴努力思考,越思考越觉得好可怕! 不禁豹眼圆瞪:“那,那等秋收的时候,这些田就毁了,庄稼最多收三成,全是草籽!” “嘶,季老大,您真要这么干?” 锦岁表扬地说:“不错嘛!谁说我家黑虎不聪明来着,这就很聪明啊! 开玩笑的,你都能一想就明白的计谋,北疆人又岂会不明白? 怂恿他们种经济作物就行了,真怂恿他们种草,巴特尔估计不会给我建道观了。” 黑虎真诚地说:“季老大,您要到朝廷做官,肯定能做宰相!” 锦岁失笑:“那还是算了,做宰相多累人!” 这时她看到田庄劳作的农夫,竟然有不少汉人。不禁好奇地问一个汉农:“你们怎么在北疆耕种?” 那汉农戒备地看着她,开始不答话。锦岁从黑虎袖中摸出两块黑糖给他,他赶紧四处一看,收起糖才小声说: “我们是被北疆人从边关抓的汉奴,专门给部落耕种田地。” 锦岁和黑虎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又问:“北疆的汉人多吗?” 那人点头:“ 不少,几乎大部落都有几百上千汉奴,有从边关抓的,也有百年前割让土地,选择留在北疆的。” 割让土地就是大夏夺回燕地十六州那一战,北疆割让燕地,但有不少百姓被北疆留下。 锦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们,想回大夏吗?” 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在哪都一样,都是当牛做马的劳碌命。在大夏我们给士族做佃户,一样吃不饱穿不暖。” 那人说完催促锦岁:“你是大夏来的商人吧?快走,他们瞧见我跟你说话,我会挨打的。” 他甚至没向锦岁提出什么请求,在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命真的就像野草一样,风吹草籽,落到哪在哪里生根。 她同情这些在北疆当农奴的汉人,可想想边城那山林里的流民,他们的情况又有什么不同呢? 两人回程的时候,黑虎看出了锦岁的沉重,他不擅安慰人,但还是努力组织语言: “季老大,天下的可怜人太多太多,咱们管不过来的。您能让咱们边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已经很厉害了!” “这些流落北疆的汉人,朝廷都不管,他们就算逃回大夏,也是流民身份。” “您别难过了。” 锦岁轻叹一声:“我没有难过,只是看到同胞这么艰难地活着,胸口有点闷。” 黑虎他们总是把自己在边城做的事挂在嘴边,感谢着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那些也是为了自己。 看向身后在田间劳作的汉奴,也许她能做得更多,改变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但对这些底层百姓来说,境况会好转很多。 嗯,看来道观得赶紧盖,她之前想着是利用道观打探北疆消息,然后再方便做生意。 现在看来,也许她能做得更多。 没想到半路遇到顾长萧,他只带了两个亲卫,满脸焦急。 锦岁一怔,难道王庭那边又有新状况?身在敌国,真得时时留心处处在意。 结果顾长萧来到她身边就急问: “岁岁你怎么只带黑虎一人就出门了?要多带点人手。雷赞的亲信逃了不少,万一让他们查到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锦岁放心地道:“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原来就是担心这个啊!放心好了,我又没跑远。我们带着鱼油火器呢,真敢来找事,杀了就是。” 她将自己一路所见告诉顾长萧:“我没想到北疆有这么多汉奴。” 顾长萧的神情变了,变成她刚认识时的深沉睿智模样,不像最近,幼稚又偏执。 他的声音很音,但语气坚定:“总有一天,我会带他们回家。” 锦岁小声提醒:“如果回家是给士族做牛做马,估计百姓会不愿意。” 顾长萧的眼神闪过一丝凌厉,不光是对北疆的,不是对大夏士族。那是顽疾,若医治非得伤筋动骨不可。 可若不医治,只能看着大夏这个王朝慢慢走向衰败。 锦岁轻声道:“我会支持你的!说实话,看到山里的流民,我还没那么难受,因为即便是当流民,也是百姓自己选择的。 但看到这些汉奴,我真的很难过。他们都是被北疆人强掠来的,世世代代,给北疆为奴为婢。 家和国都没了,更没有希望。他们的命还没一只羊值钱,只是麻木地活着而已。 顾长萧,他日你有权力,一定要带这些人回家。给他们希望,让他们能重新站起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锦岁的眼眶在发热,她在克制着,压制着自己的激动。亲眼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当牛做马一样驱使,而同胞们已经麻木了。 那种感觉,愤怒、悲伤都不足以表达,那是血管在燃烧,灵魂在喧嚣。 我 穿越而来,不管是因为神灵还是别的,即来这一遭,一定要做点什么,留下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以前懵懵懂懂,走一步看一步,但现在,锦岁找到了目标,坚定了来这一趟的意义。 我是种花家的儿女,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能忘了使命。我要让我的同胞,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 定下这个目标之后,锦岁突然觉得,别的事都变轻了,比如,爱情。 她看一眼顾长萧,爱情这么复杂又奢侈的东西,有当然更好,但没有也无妨,有限的时间里能做的事太多。 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心思都很沉重。快到营地的时候,顾长萧地说: “我刚见了西北营的人。” 锦岁一怔,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父皇病重,誉王敛权,拿西北营开刀,削减军费,派自己的亲信去领军,我的旧部被排挤迫害,我打算让他们去边城。” 锦岁拍手支持:“等北疆的使团进京,誉王就没空管边城,咱们趁机笼络人才。 让他们都来边城嘛,来多少都能安置,你别愁军费,等北疆的商贸一开,光是关税就够你养十万军。” 顾长萧突然笑了:“所以,我不用去西北营,咱们能一起回边城了。” 锦岁懵了一下,才夸你变理智了,转眼又幼稚起来,你就那么不想让我跟燕九一起走吗? 第153章 野望 两人聊了一路,主要是谈北疆贸易最大利益化这个问题,凭燕家吃不下这么大的市场,燕九肯定会利用这个特权带动整个燕地的士族参与进来。 顾长萧要做的除了边城这个特殊的关卡,来收税充为军费之外,还有就是与民谋利。士族赚再多钱,也落不到百姓头上。 他们甚至可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来剥削百姓,廉价的劳动力,打压粮食等商品的价格,届时就成了士族更为壮大,成为这个时代的资本家。 而百姓的利益被剥削的更狠,更穷,也更没有反抗的勇气和底气。顾长萧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只是他对于商事没那么精通,他听听锦岁的意见。 锦岁觉得这个问题太大,不能光靠两人来想,应该回边城后请一干官员幕僚来商议。核心问题就是,拟成商律,依法办事。 这样才能有效地压制士族,士族可以发展商业,但绝对禁止他们养兵,哪怕是以护卫、曲部等名义也不行。 更改税收政策,摊丁入亩,遏制士族土地兼并。 “如果是平时你提出更税收制,士族肯定会团结一致来反对,但现在有着北疆贸易这么一大块蛋糕在前,他们为了尽快到北疆敛财,肯定会做出让步。 我们不用想着一次就改革成功,要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多次改革来达到最终目地。 先把土地要回来,分给百姓。这样一来你能彻底笼络燕地百姓的心。” 锦岁是照本宣科,毕竟她有答案可参考嘛,种花家的儿女,对那段土地改革史都能说出个一、二来。 只要读一读伟人的著作,即便是一知半解地说一说,对这个时代的上位者也是启发性的建议。 “土地之后便是人力,为防士族剥削百姓,得由官方来拟定人工费和商品收购价格。谷贱伤农的事从根本上解决。” “与北疆的商贸,士族要的是敛财,而我们需要的更多,除了敛财,还要想着把北疆的战马、重金属这些战略物资弄到手。 并且严防战略物资出口,还要把我们生产过量的货物,卖到北疆,达到全民奔富的目的。” “我知道你现在缺人手,边城官吏不够用,燕地官员就是墙头草,很容易被士族收买欺上瞒下。 开春不是有科举嘛,我们边城可以在科举之后,也办一场征考。咱不跟朝廷抢人才,咱们就要朝廷不重视的人才。 工匠、算学、农学、商贸等方面的人才,只要来边城,凭你戾王的权力,一样能给他们官职。 相信那些落榜考生,或是无法参加科举的人才,都会来边城拼博一回。” 顾长萧真诚地感叹:“岁岁之才,可为国相!” 锦岁失笑:“大夏有女相吗?我才不当官呢,累死累活的。” 顾长萧低笑一声:“那就不当官,我以戾王之名聘你为军师如何?” “行啊!俸禄得多点哦!” 顾长萧将过去答应她的事一样样地说:“之前说好给你万亩良田,等回边城你就自己跑马去圈地。 给季道长的道观,圈地来盖。倒是锦安需要读书,边城还没有学院,那我为他请一名师来边城教导。” 锦岁轻笑:“你这是出血本要把我们一家三口变成边城人啊!” 顾长萧心道,不,我的目地是把你们变成一家人。 这时锦岁看到前方出现一队运送货物的部落,北疆人骑着马,拿着鞭子不时抽打一下掉队的羊群和……汉奴。 汉奴没有马,还要背着重物,跟着骆驼队,腰弯得都头都快挨到地上,艰难地在雪地里走着。 他们好像已经习惯被当成牛马对待,挨打时连头都不抬一下,只是本能地缩缩身子,加快步伐。 锦岁和顾长萧的脸色都沉重起来,大夏也有很多异族奴隶,像能高大能干的昆仑奴,性情温和的新罗婢,活泼的波斯舞娘…… 但看着汉人在异国他乡沦为奴隶,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锦岁轻声道:“有件事我觉得咱们也能利用北疆贸易期间来实行,虽然这件事需要很长时间,但改变是从一点一滴做起的。” 顾长萧忙问:“是汉奴的事吗?岁岁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锦岁点头:“我们可以提高在北疆汉人的地位,北疆人多不通汉话,贸易沟通的事我们可以要求,必须有通汉语的汉人在场。 另外还有,我们可以要求他们提供的贸物,由汉人检查。种植经济作物的种植法,也是教授给汉人。 如此一来,部落必然重视汉奴。 等巴特尔为我建造的道观建起,我也会广招汉人到道观做事,参与布道、施药、赈灾,走访各部落为其牛马治病,天灾时送上物资等等。 时间一长,在底层牧民心中,道观的汉人便成了三清的人间行走者,他们自然会对汉人尊重起来。” 顾长萧非常支持她的提议,但他认为,让北疆人尊重汉人,最重要的是大夏强大起来。强大到让四方诸国望尘莫及的高度。 那时不管汉人身在何地,都会是座上宾。 在大夏国力弱时,汉人在北疆是汉奴。但等我们大夏强到北疆害怕时,汉人便是汉使! 但这个更需要时间,现在的他还做不到,有很多汉奴可能都等不到那一天。在这之前,就要靠岁岁的方法,来一点点提高汉人在北疆的地位。 两人都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这不是负担和累赘,而是促使他们前进的动力。 顾长萧真诚地道:“岁岁,谢谢你。” 锦岁一怔:“又谢我什么?之前的事你已经道谢过很多次了。” 顾长萧轻笑:“总之,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锦岁挑眉:“你给银子了嘛,银子不够我可不干。还有,回边城我还要替燕九打工,别到时候你又怪里怪气的。” “我什么时候怪里怪气了!你给燕九打工,工钱得要多点。危险的事不要做,要是怕毁约付不起违约金,我替你付!” 锦岁笑出声来:“那到不必了,说起来我是替燕家找海航线,其实最终得利的还是边城。你应该支持才对。” 沉重的话题之后,两人才轻松聊两句,就看到燕九的车队在前。 燕九坐在马车里,从窗口看到骑马并行,有说有笑的两人,握着窗帘的手指,瞬间骨节泛白。 他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季姑娘跟顾长萧一起的时候,要快乐多了。 她和自己说话,从来没有这样肆意地笑过。 他慢慢放下窗帘,不想再看。 见燕九的车驾驶向营地,锦岁忙道:“我们去跟燕家主聊聊进王庭的事吧!” 顾长萧点头,先叮嘱锦岁:“进王庭之后,你一定要时刻与我在一起,就算去如厕,也要带上黑虎。” 锦岁无语:“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要不要再加一句,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对!别乱吃东西,北疆的一些药物与大夏不同,无色无味,就算你医术高明,也有可能检查不出来。” 锦岁反向警告他:“比起我这个名声不显的汉女,你这个戾王才要当心。除了巴特尔和托雅,不少北疆权贵都想要你的命呢!” 顾长萧不屑地道:“他们不敢!雷赞一死,他们群龙无首,不敢轻易动我。” “反正鱼油火器你也随身带几个,真遇到啥事,直接开炸!把王庭炸得千疮百孔,咱们也没损失。” “巴特尔要是追究,咱们就说是替他肃清雷赞的人。” 顾长萧笑了,还真是咱们戾王的作风。岁岁又变回戾王的行事风格了,真好。 三日转瞬即过,三日里燕九经常出去见燕地商人,他得在回燕地前,先把北疆这边的商贸体系建好。 锦岁和顾长萧则四处地看,期间还去了一次巴图部落,托雷对他俩很是亲热,杀羊备酒大设宴席。 顾长萧问及他的部落有没有汉奴?托雷摇头,他父亲不喜欢农耕,是最古板的北疆权贵,只有牧场没有田地。 更不喜欢汉奴,不喜欢一切外来事物。 但托雷不同:“我们巴图部落因雷赞屠杀,人口锐减,我准备买一批奴隶,汉奴也行。” 见锦岁和顾长萧脸色凝重,他外粗心细,立即笑道:“放心,我有汉人朋友,我不会把汉奴当牛马使唤的。 我只让他们为我耕地。” 锦岁趁机说起,以前燕地和北疆通商,需要汉人从中沟通,他可以提前培养一些人做这些事。 还有自己以后会高价收购哪些农作物,巴图部落可以提前种植。一听是棉花、葵花籽这些。 托雷有些为难:“我们准备种粮食,这些东西都是精细活,太费人力了。” 锦岁立即给出一个互换价格,一斤棉花能换两斤麦或三斤豆菽,托雷立即表示,他要种棉花! 巴图部落虽然没有农田,但托雷常跟别的部落往来,也知道北疆的地种棉花比种麦产量高,只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汉女纺织布,也没有那么多农奴,所以尽可能地种粮食。 如果戾王愿意拿更多的粮食跟他换棉花,他为什么不种? 当即敬锦岁和顾长萧马奶酒:“我忠诚的朋友,欢迎你们随时来巴图部落做客!” 锦岁又说起自己那还没有影的道观,托雷忙表示,他和巴图部落会支持三清道观,如果有别的部落为难三清道观,他会替季姑娘教训他们。 尔后直接问:“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季姑娘能不能给我们巴图部落一点雷火防身?” 锦岁:……你们北疆人要东西都这么直接的吗?丝毫不迂回啊!你答应我的事都是虚的,问我要东西到是实在的很。 “雷火用完了,那东西必须等我回道观才有,在这里制作不出来。” “制作?那不是神灵赏赐的吗?” “……对,确实是神灵赏赐的,北疆没有道观,神灵无法赏赐。” 我这个道姑都快成神婆了。 “那季姑娘给巫的药吗?可以给我一些吗?那药可真神奇,巫说只有神灵才能赐予这么神奇的灵药。” 锦岁忍笑,在北疆忽悠人容易多了,一切解释不清的事,全部推给神灵就行了。 北疆人行事还真是怪异,一边提刀砍人不带眨眼的,一边又格外信神。杀只羊都会捂着羊的眼睛祷告,杀人却毫不内疚。 “药我随身带的多,可以送给我的朋友一些。” 托雷大喜,当场就拉来巫医,锦岁也没藏着揪着,给了他们一些金疮药、抗生素,还教了巫医几招治蓄牧瘟疫的办法。 巫医立即跪下道谢,但不是谢锦岁,而是谢神灵。 在他看来,能遇到锦岁学到这些医术,都是神灵的帮助。 在北疆,擅治牧蓄的医师比治人的医师还要受欢迎。 临走时托雷送了他们一车的牛羊肉、马奶酒,还单独送锦岁一套纯金镶宝石的马鞍,锦岁眼睛都亮,这东西拿去卖给金子林,怎么着也能卖一万两银子! 然后锦岁转送托雷的是,价值无法用金银能评估的——本樽琉璃狼,比巴特尔的那樽小很多。 但托雷非常满意,激动的脸都红了,当即请全族人来看这樽琉璃狼,明明是锦岁送的,他非说是神灵赐予。 有了这个神器,我们巴图部落会再创辉煌,全族人都激动不已。 锦岁小声跟顾长萧说:“看来咱们在王庭卖琉璃器的价格,还能再提高一点,咱卖的可是神器!托雷亲口说的。” 顾长萧忍笑:“神器多了就不值钱,咱们可以少卖几件,细水长流,每年就卖几样新款式。” 锦岁嘿嘿直笑:“戾王殿下,你变坏了哦!” 顾长萧同样笑道:“那是小季道长您教得好。” 两人相视一望,都大笑起来。 要不是时间太赶,两人还想让托雷带着,多去几个部落,推销一下琉璃器,再跟部落首领约定一下种植经济作物的事。 可惜托雅公主的人很快就来了,燕九、顾长萧、锦岁三人再次核定计划,燕九只带几个护卫进王庭,其他所有人都留给黑虎指挥。 只要三人在王庭出了变故,黑虎立即带人去救援。 燕九看向顾长萧:“若不得不逃回燕地,我已经安排了逃跑路线,届时会有小部落掩护,只是不知戾王殿下有没有援军?” 顾长萧轻笑:“看来瞒不过燕家主,本王确实安排了西北军旧部,在边关接应。” 两人看向锦岁,锦岁一摊手:“我啥也没有,不对,我可以提供无限多的鱼油火器!” 第154章 北疆王庭 托雅亲自来接他们进王庭,要是让她知道,出发前一刻钟,他们还在讨论被困王庭要怎么逃走,不知会做何感想? 出发时他们把毡房收拾的太干净,随三人进王庭的部下都是轻装上阵,留在王庭外接应的部下武器装备准备妥当,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 托雅好奇地问:“怎么把营地拆了?登基大典结束后,你们可以在北疆多留一段时间。” 锦岁替顾长萧和燕九回答:“大家思乡心切,只想尽快赶回家乡。燕家主还要准备货物,赶在春天来交易。” 托雅很遗憾地对锦岁说:“我真想带你去神宫看看,季姑娘可以留下来住个一年半载吗?” 顾长萧和燕九异口同声:“不行!” 锦岁忙打圆场:“下次来时我准备充分一些,一定在公主这里多住段时日。” 托雅看一眼队伍中的流云,笑问顾长萧:“本公主是留不住你们,可否让流云大师留下?” 瞬间,流云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满眼警惕和恳求地看着顾长萧,就差高声喊:“我不要,我不要!” 可惜他喊了也没用,黑虎、郝多金他们向顾长萧表明了自己的意愿,黑羽营将士都不想留在北疆。 而流云又格外受托雅公主青睐,加上他功夫高,智商嘛虽说不是特别聪明那种,但这孩子擅生急智,一般人骗不了他哄不住他也困不了他。 所以流云确实是最适合留在北疆的人,但顾长萧没有立即回答托雅,他还需要跟流云聊一聊。 这是锦岁建议他的,对流云这样的老部下不要只下达命令,要给予尊重,商量着来。 虽然王爷没有立即答应,但回头看自己那一眼让流云意识到,完了,他要被留在北疆了。 悄悄上前,扯了扯锦岁的衣袖,锦岁马速放慢,和流云并行:“有事?” 流云直勾勾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锦岁被他看得心里发麻:“干吗?” 有点心虚地说:“不是我让建议你留下的啊!是公主太喜欢你,舍不得你。” 流云像个生气的小孩子一样固执:“就是你!” 只有你给王爷建议,王爷才会那么肯定。我们好歹是一路同行的,你竟然要抛弃我? 流云睁着大眼睛,就那么看着锦岁,让锦岁想到受委屈的金毛大狗。 赶紧安抚道:“因为你能干嘛!你看看王爷带的人,是把黑虎留下,还是把寒星留下?我也需要你帮忙,巴特尔答应给我盖道观,需要你来监督。 你放心,不会让你在北疆太久的,王爷就是想留个自己人,好与北疆联系,难道你让王爷请燕家代为传达消息吗?” 见流云表情一直未变,锦岁有种跟青春期孩子讲道理没用的感觉,拿出大杀招:“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望留下?” 流云嘴角微扬,只是一瞬间,让锦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看到他眸子亮起,才知道自己没看错。 好你个流云!这是在等我这句话呢! 那我倒要看看你想要什么?难道和黑虎一样,想要个媳妇? “我要什么你都能如我所愿?”流云眉梢微挑,直视锦岁问。 这锦岁不敢答应:“得问问你们王爷啊!我现在又不是戾王,很多事我答应就是画大饼。” “不,不关王爷的事,我要的只有你能给。” 流云说的太笃定,让锦岁诧异起来,我能给你什么?但她还是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让你如愿。” 然后流云就说了一个差点让她从马背上跌下来的要求:“我要当道士!跟你同师门的道士。” 锦岁怔了良久,好大青年怎么就想不开看破红尘了? “你要真不想留在北疆,跟 王爷说,他不会强迫你的。犯不着为这点事看破红尘当道士啊!” 流云摇头:“我是认真的,只要你同意我完成任务,回到边城后让我加入你的师门,我就愿意留在北疆。” 锦岁很认真地告诉他:“我的师门目前就三人,我阿爷、我弟弟,还有我。你要真想当道士,我可以帮你找个好道观。” “不,我就要加入你的师门!” 这天下没有第二个道门,能修行到有乾坤袋这样的宝物!这世上真有神仙啊!他们这些眼拙的看不出来,我绝不能错过仙缘! 流云的眼神满是真诚:“只要你答应,让我做什么都行!” 局面竟然这么快扭转了,现在成了他在求锦岁。锦岁很认真地想想自己这个‘师门’有什么吸引流云的。 想破头也没想出来,难道因为中原烩菜太好吃? 直接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坚持要加入我的师门?” 流云脑子转得飞快,仙缘、乾坤袋啥的不能说,据说看到神仙这种事,你一点破,神仙就走了。 这时他看到黑虎在偷吃黑糖,瞬间有了主意:“因为我很羡慕你,有吃不完的黑糖和用不完的鱼油火器!” “师姐!收下我的吧!” 锦岁:…… 少年,你真的误会了! 她直接捂脸,但转念一想,流云年纪还小,以后肯定会改变想法的。现在答应他也没啥,反正咱这个‘师门’又没有不能还俗的规定。 阿爷不就还俗娶妻生子了吧! “师弟,那师姐我就代师收了你。”锦岁很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把流云给激动的。 “师姐放心,师弟一定看好咱们师门的道观。” 这孩子,还演上了。 锦岁想到那天他一刀留一半的刀法,多潇洒的少年刀客啊,一刀把托雅公主的心都给砍服了。 结果你竟然想当道士!年轻人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 顾长萧早就注意到他俩在队伍后面嘀嘀咕咕,有说有笑还动起手来。不禁也勒停马蹄,等两人走近时好奇地问: “你们聊什么呢?” 流云拱手:“回王爷,属下愿意留在北疆,替王爷分忧!” 顾长萧诧异地看一眼锦岁,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说服这个犟小子了? 锦岁笑着朝顾长萧点点头:“王爷可以把对北疆的安排告诉流云,我们流云大师一定会出色地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 大高帽戴起来,年轻人嘛,都爱戴高帽子。 托雅公主听到后很是高兴,当即保证北疆会奉流云大师为贵客,流云大师在王庭地位,等同于你们大夏的公主师父。 路上流云趁没人注意时对锦岁说:“师姐,你走之前给我多些武器。” 锦岁点头:“放心,鱼油火器给你留一大箱!记住,你的安全最重要,真遇到啥事,别逞强,先跑回边城再说。” 流云试探地问:“这是咱们师门的宗旨吗?” 锦岁很肯定地道:“是的!我们师门以生命安全为最重,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流云这才接受,不然遇事他才不会逃呢,大不了死我一个,拖死你百八十个,不亏! 王庭是座城,虽然比不上大夏城池那样雄伟,但经过北疆这么多代人的建设,也挺像样的。 只是靠外围的房屋还是毡房多,木头盖得大棚多是仓库,靠近主城区才有石头砖瓦盖的房屋,都是一字瓦宽屋檐。 王庭的宫殿出乎锦岁的意料,比长安的宫殿小一点而已,但有很多个高塔,没错,王宫里盖高塔。 据说是祭祀用的,北疆人极信神,啥都要请巫祭祀祈祷。高塔上 飘下长串的七彩旗,跟长安皇宫的威严完全不同。 城内的街道都很宽,但没有铺青石板,到处可见绿草地。马蹄一过,尘沙飞扬,整个王庭显得脏兮兮灰蒙蒙的。 但这里的建筑多用彩绘装饰,毡房上面装饰着五彩绢布,路上的北疆姑娘,衣裳颜色也极鲜艳。 锦岁有些理解北疆人为什么爱穿艳色了,北方阴冷荒芜的环境下,特别是长冬时节,一朵鲜花都看不到,天空经常是灰蒙蒙的,鲜艳的颜色确实让人心情大好。 路过牲畜贸易区的时候,让锦岁大开眼界,因为这里卖的不光有牛羊马这些家畜,竟然还有卖老虎、豹子、狼这些猛兽的! 要不是时机不对,锦岁还真想买只小豹子或小老虎养养,一级保护动物呢,在这里能当宠物,换谁不心动啊! 见她看着小老斧不舍挪步,顾长萧忙道:“岁岁喜欢吗?那回边城之后我给猎一头。” 燕九轻声道:“虎要从小开始养,才会亲近人,否则养虎为患。季姑娘若想养,届时燕家可以帮你挑几只小虎崽。” 锦岁忙问:“真的能养?那大熊猫呢?” “大熊猫?”顾长萧和燕九都很诧异,没听过这种猛兽啊! 锦岁忙比划道:“全身黑白两色的毛,像熊一样,但爱吃竹子,憨态可掬。” 燕九率先反应过来:“季姑娘说得是秦岭和蜀中一带的白罴吧?这个到是好养,可以从秦岭带几只。” 顾长萧失笑:“原来是食铁兽啊!确实是岁岁该养的宠物。” 托雅公主只听到锦岁对猛兽感兴趣,忙笑道:“难道道姑也要虎神治病?那本公主可以送季姑娘一只虎。” 锦岁对前半句更感兴趣:“虎神治病?怎么个治法?”虎骨、虎鞭倒是一味药材。虎神又是什么? 托雅狭长的眼眸都瞪圆了:“你不知道虎神?” 随即托雅公主给大家说起,一些部落的巫是怎么用虎治病的。竟然是祭祀之后,让老虎跳过病患的影子,这样一来病情就会被虎神吃掉,病就能痊愈…… 锦岁:……你们北疆的老虎还真是厉害!那我不能要了。 王庭还真是很有异域风情的一座城,要不是有任务,锦岁还真想好好逛逛。就是路边的小吃她不敢吃,烤肉挺香的,肉块也大。 但那烤肉店老板,全身油乎乎,这边抓了活羊,手都不带洗的来切肉。 大锅的炖羊肉,她亲眼看到没洗干净的羊肠在汤里翻滚,里面还煮出青色的靡草和羊毛…… 卖面饼的面摊,她亲眼看到大面团掉到地上,店主面不改色地捡起来,随便拍拍灰,还掺进去不少草根,继续揉…… 不过这也不能说北疆的小吃不干净,据她在大夏逃难时一路观察,做得干净的小吃也不多。 所以阿爷的中原烩菜一开张,才会那么红火。阿爷直接说,光是把菜弄干净这一点,就比九成食肆强。 嗯,等我道观落成,也开个中原烩菜,保管客似云来。 刚进城的时候,城中百姓看他们的眼神顶多是好奇,但在看到托雅公主之后,就只敢偷偷打量。 北疆王庭汉人还不少,但像这队汉人一样骑马,衣着鲜艳,还配有武器的,则是从未有过。 在看到太监打扮的周公公时,有人议论:“这是夏使,瞧见那个不男不女的没?只有夏国皇宫才有这样阉人。” 周公公的脸顿时更白了,可怜兮兮地看向顾长萧,王爷,千万别留老奴在王庭等死啊! 他以为雷赞一死,他也必死无疑,没想到戾王不光没杀他,还说要给他重任。等北疆太子一登基,他的重任就来了。 周公公一直忐忑到现在,生怕顾长萧是打算在太子登基大典 上杀了他。 好笑的是这个死太监倒不傻,很快就看出来季姑娘在王爷面前的份量,曾经多次私下找锦岁,把身上带的贵重物送了个遍,锦岁既不要他的东西,也不见他这个人。 等进入王庭中心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多是北疆权贵、官员、部落首领等有权有势有财富的那一撮人。 他们看夏使这支队伍的目光又不同了,带着审视和仇恨,有人愤怒地盯着顾长萧,估计是认出来他是戾王。 有人恨恨地盯着燕九,这是认出来他是燕地士族。还有人色眯眯地盯着锦岁,好漂亮的汉女,难道是献给巴特尔的? 还有人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殴打汉奴,指桑骂槐:“狗东西,敢在我北疆王庭嚣张!” 顾长萧的手挪到腰间刀上,锦岁同样摸出手弩,唯一有燕九冷静地劝他俩:“他们是想故意激怒,若动手就中计了。” 幸好托雅公主及时制止:“这是我王的贵客,休得无礼!” “哼,什么贵客?不就是设计杀了雷赞吗?公主到对杀死自己亲叔叔的汉人客气起来。” 锦岁暗道,看来这趟进王庭果然不会顺利。太阳的,真想用鱼油火器把你们全炸了! 第155章 巴特尔登基为王 但反过来一想,这些权贵对巴特尔和托雅也不是那么恭敬,看来北疆朝廷还要乱上很久。北疆内乱,更利于我们边城发展嘛! 流云悄悄来到锦岁身边,小声问:“师姐,要不要我记下这些人,悄悄杀了。” 锦岁吓一跳,就你一个人留在北疆,还有这想法,小伙子你很勇啊! 赶紧道:“不必!就让他们乱着,他们越乱咱们边城越安全。不过要是有人主战南下,你倒是可以重点记下来。” 流云重重点头:“明白了,师姐放心,师弟会完成任务的。” 锦岁强忍着笑,我这师门发展挺好啊,出趟差给阿爷收了个忠心的徒孙。 托雅公主生怕流云发火,现场表演一个‘留一半’,忙对众人道:“大家不必理会这些老顽固,他们也只是嘴上叫嚣,不敢生事的。” 托雅带众人进入公主府休息,为防出意外不利于联络,几人拒绝她给安排多个院子分居,全部居在一个院子。 燕九和顾长萧只要走出房门,就能看到对方,两人的表情都挺好笑的。 身在敌营不得不联手,但内心深处又实在讨厌对方。 他们还不喜欢对方找锦岁单独聊天,锦岁要是进了顾长萧的房间,燕九必带着茶点紧随其后。 锦岁要是进了燕九的房间,顾长萧啥也不带,抱着双臂倚着门问:“聊什么呢?本王也听听。” 参加完托雅设的晚宴之后,大家都吃得不太舒服,肉太多,酒的味道怪,喝不习惯。奇怪的食物不敢吃,味道不对的更不敢尝。 锦岁相信托雅公主不会害他们,毕竟巴特尔这王位还没坐稳,她需要靠燕九帮她敛财固权,也不敢得罪顾长萧。 但今天进王庭遇到的那些权贵,难保他们不会派人混进宴上下个毒啥的。锦岁给队伍中所有人,包括黑羽营将士和燕家护卫,一人一包解毒药。 再三告诫他们,绝不能喝生水,不要吃不认识的食物。黑羽营将士都习惯了,这在边城是铁律。 倒是燕家护卫很好奇,为什么不能喝生水?他们有时候直接吃雪和冰解渴,郝多金给他们科谱。 燕九听后很有感触,说回到燕州后,他也会这样要求燕家人。顾长萧说他会要求燕州牧,将边城的一些好政策推广到整个燕地。 接着说公主的晚宴,吃的喝的不怎么样,倒是歌舞别具风情。晚上挺冷的,还在院中点篝火,一群北疆姑娘跳舞。 寒星和十二娘也来了,明明才几天没见,但身在敌国每一刻都很危险,大家都很激动。 寒星忙着向顾长萧汇报北疆安排使团的事,锦岁趁机跟十二娘说大家的计划,十二娘还怕燕九会骂她呢,结果燕九听到她说来和锦岁住,一起回燕州,便没再说什么了。 燕九还多看了寒星几眼,他多聪明呢,早就发现妹妹看上寒星。有些无奈,自家妹妹的眼光还真是异于寻常姑娘。 之前看上假戾王,闹得沸沸扬扬还追着孤身进北疆,结果假戾王变成季姑娘。 现在又看上这个七品校尉,无父无母无家世,这样的小子在燕州,他燕家主都不带看一眼的,偏偏自家妹妹就是喜欢。 燕九有打听过,十二娘被马匪抓到之后,是寒星及时出现救了她,也许就是那次英雄救美,让十二娘喜欢上他。 但锦岁觉得是在更久之前,在边城时十二娘懵懵懂懂,对寒星另眼相看,可这个傻姑娘那时坚信自己喜欢的是戾王,不想自己变成容易变心的女人,所以才把这份不同藏于心底。 在得知锦岁是女子时,她也认清了自己的心。她对戾王的喜欢是崇拜,对寒星才是男女之情。 锦岁一眼就看出燕九在想什么,当父亲,不对,当大哥的都这样嘛。他也很 欣赏寒星的,但一想到寒星要变成自己的妹夫,那情况就不同了。 可以这么说,做为妹控,妹妹喜欢上哪个男人,当哥的都看那人不顺眼。 锦岁当然是替寒星做说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十二娘性子洒脱,不拘小节,要是嫁到高门做宗妇必被规矩束缚。 又说寒星受戾王信任,屡立奇功,未来必会封将封爵。 并且寒星不像士族子弟或是权贵纨绔,他重情重义,尊重女子,不会纳妾收通房,后院干净…… 锦岁觉得自己变成老妈子了,替黑羽营这帮兄弟操碎了心。她在这说的起劲,燕九却别有深意地问: “季姑娘这般为十二娘考虑,燕九很感激。那你自己呢?” “啊?我什么?”锦岁还在列举寒星的优点呢,被打断后有点没反应过来。 燕九举着酒杯,没有饮,却在这歌舞声中染了些醉意。 “燕九是说,季姑娘自己择婿,会考虑哪些呢?” 锦岁怔了一下后,才干笑两声道:“这个我还真没想过,说句大实话,我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也没几个男人敢娶,我何必去烦恼这些浪费精力。” 这下换燕九怔住,他极少见地声音急切起来:“季姑娘太过妄自菲薄了,你是这世上极少见的好姑娘,配得上天下任何男子。 既然以前没想过,那就现在想想。” 锦岁顿时不敢再和燕九说话了,并且她还发现跟寒星说正事的顾长萧,频频看向她和燕九。 继续看歌舞,场面有点严肃,不管是黑羽营将士还是燕家护卫,都没有像北疆男人那样,酒一喝舞一跳,就放浪形骸起来。 托雅的府官还在那怂恿:“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若是看上那个舞娘是她们的福气。” 还让舞娘去给顾和萧和燕九喂酒,更有舞娘拉郝多金等人去跳舞,郝多金他们简直是如临大敌,汗如雨下。 再想要媳妇,也不想要个北疆媳妇啊! 黑羽营可是有铁律的,出任务绝不能淫乱,更何况还是在敌国。 本来有燕家护卫心动的,抱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跟北疆女人快活一夜的想法。 但看到黑羽营个个跟铁人一样,一动不动,他们也心虚了。 燕九全程旁观,越发敬佩地看向锦岁,黑羽营只是经季姑娘调教几个月,军规军纪便胜过别的军队。 最后还是托雅公主发话,让舞女们只跳舞,不可打扰客人用餐。她笑问锦岁吃的习惯吗? 锦岁当然是笑着夸奖一番,北疆的食物别有风味,中原吃不到这样香的烤羊肉。 托雅公主很高兴,但还是说:“可冬天我们更想吃中原的鲜果蔬菜,季姑娘之前请我们品尝的蔬菜汤和糖渍果子,若是能大批量运到王庭,有多少本公主要多少!” 锦岁当即表示,只要公主需要,就算运输再困难,我们也会克服,定往北疆送来更多的蔬菜和鲜果! 哈哈,不是克服困难,而是赚银子、赚战马、赚牛羊!脱水蔬菜和水果罐头,那还是简单的很。 托雅又跟燕九聊第一批贸物清单,也就是北疆现在最缺的东西,糖、茶、精盐、麻布这些都是基础。 锦岁把边城海带加到清单上,至于别的海鲜就算了,北疆人吃不习惯。等到了高端货物时,锦岁自然加入了讨论。 琉璃器排在第一,不论是器皿还是首饰,托雅公主都要。再有就是丝绸、瓷器、药材等等。 托雅提出想要流云大师的刀,立即被顾长萧拒绝,那是军刀,不买卖。 又提出要粮食,同样被拒绝。粮食只做换购,用棉花、葵花籽等经济作物换购,不能直接售卖。 大夏自己都有很多吃不饱 的百姓,哪里有富余的粮食卖到北疆。把敌人喂饱了,不是等着敌人来打自己! 晚宴吃了很久,主要是谈正事,这算是在见巴特尔之前,先跟托雅公主对一下双方的需求。 临行时托雅公主让人送他们别院,当看到下人点的火把,锦岁惊了一下,她强忍着激动不动声色地问:“这火把挺特殊的,这黑漆漆的是什么?” 官府笑道:“这是石漆,沙地里有时候能挖到,当燃料挺好用。” 别人没瞧出来,但顾长萧看到锦岁在看到这石漆时,眼睛骤然一亮,跟看到宝物似的。 回到院子后,锦岁煮了一锅最简单的番茄面疙瘩汤,连燕九都把一碗喝吃干净了。 流云吃一碗意犹未尽,锦岁就拿出一筐番茄给郝多金,让他们再煮几锅。 晚宴上的肉食多的大家都吃撑了吃饱了,但没吃好,就觉得还欠那么一口面食,酸酸的番茄面疙瘩汤正好添补缺的这一口。 吃完饭后锦负叫来流云和顾长萧,悄悄对他俩说:“派人找到那石漆,此物有大用,等我试验成功,它会比鱼油火器还厉害!” 一闻此言顾长萧立即重视起来,决定离开时以路上需要燃料为借口,跟托雅公主买一些。 锦岁主要是叮嘱流云:“悄悄派人在小部落找石漆矿,送信到边城,我们的人扮成商人去开采挖掘。 保密措施得做好,不能让北疆朝廷知道此物的重要。” 这石漆自然就是石油!锦岁知道北疆有石油,只是没想到已经被发现,还当燃料用。 这才是暴殄天物啊!巴特尔想要她的鱼油火器,却不知道自己手里就有这样的利器,可惜他们不懂用法。 只要想一下石油的用途,锦岁就双眼放光,有生之年在边城开展工业革命不是问题啊! 顾长萧道:“据说西北边关也曾发现石漆,我会派人挖掘,岁岁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替你弄到!” 锦岁保证道:“以后你们就知道这石漆多有用了!有了它,咱们边城绝对能成为大夏第一城!” 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北疆一行还能找到石油。 十二娘跟锦岁一起睡,两人叽叽喳喳在被窝又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十二娘分享她留在王庭这几天发生的事。 巴特尔天天都在杀人,北疆杀人场面好血腥,被一刀砍头都是奢侈,多是被马拖死。 还有祭祀,咱们夏国祭祀用牛羊,他们这里祭祀竟然用活人。用的是奴隶和犯人,雷赞的亲信不少就是祭祀时被杀的。 锦岁忙问:“有没有用汉奴?” 十二娘摇头:“这倒没有,汉人进不了王庭中心。” 说到汉奴十二娘就气愤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他们鞭打汉奴的时候,直接冲上去回抽,要不是寒星拦着我,我恨不得把那些恶棍宰了!” “可那些汉奴……” 十二娘的声音带着委屈,没再说下去。锦岁能猜到:“他们是不是还怪你多管闲事,害他们挨打更狠。” 十二娘点点头,痛苦地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流民是世上最可怜的人。每年冬天我都会让大哥搭粥棚,我亲自去施粥。 没想到在北疆,这些汉奴更可怜,北疆人都不把他们当人看。 我更难过的是,他们好像习惯了,并且恨着夏人,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全部归于夏国无能。” 锦岁轻叹一声:“慢慢改变吧!现在北疆跟边城交好,以后我会让王爷利用双方交易,把汉奴换到边城。” 这个世上有太多黑暗无光的地方,只是我们平时看不到而已。 十二娘这样的士族贵女,整个大夏国估计也难出第二个。北疆一行让她成长很多,见得越多,她越能体会底层 人的无奈和痛苦。 翌日便是巴特尔登基大典,跟锦岁想像中的庄严肃穆有些不同,竟然还有赛马骑射这些活动。 巴特尔身着华丽的王服出场,先是祭祀大典,戴着面具披着华丽又诡异的兽衣的巫出来。 摇着铃跳着怪异的舞,绕着篝火诵着古老的诗歌,当场杀了一匹强壮的马,煮熟为祭品。 巴特尔亲自分祭品给在场之人,他自己则吃马心,马肝分给了托雅和阿伊月。 锦岁发现很多权贵都露出羡慕又气愤的表情,她听到有人说,马肝竟然分给女人。 巴特尔亲自射落一只鹰,骑着汗血宝马,挨个受权贵和部落族长的行礼和奉上贺礼,然后他回礼再回贺礼。 最后举杯饮酒,吹响号角,整个王庭都跪下尊他为巴特尔王。还真是粗犷又豪迈的登基礼。 贡品和酒都没有夏使的份,但礼物巴特尔照收。 第156章 琉璃和香水 顾长萧送的自然是那樽琉璃贪狼,当众拿出来时,在场权贵无一不惊叹。 那栩栩如生的狼王身,犀利的狼眸,阳光下闪闪发光,简直就是现在巴特尔王的真实写照。 顾长萧也是会演得,高声说这樽神狼不是人间出品,而是三清道观请神灵所赐,如今赠给这世间真正的狼王,巴特尔王! 锦岁和进场的黑羽军齐齐用北疆话高呼:“巴特尔王!” 这是他们这两天学的,就为了典礼上表演一下。怎么说都是代表夏史,总得给北疆人留个印象。 巴特尔很是兴奋,哪怕他已经赏玩过这樽琉璃狼,可当众赠给他那效果又不一样。巴特尔高高举起这琉璃狼,七彩光阳反射在狼身上。 北疆人何时见过这样的宝物!想想在燕地一面有光的镜子都让一群士族公子惊讶,更别说见识更少的北疆人。 这下他们对巴特尔行礼诚心多了,全场之人除了夏史,无一不跪,诚服在神灵选中的巴特尔王脚下。 因为他们都相信此物绝对是神灵所赐,人间根本制作不出来。 搞得锦岁都心虚了,下定决心除了给托雷的那樽小狼,和这樽琉璃贪狼,再也不卖关于狼的琉璃器。 咱可以卖鹰、隼、豹、虎等等凶兽,狼就当巴特尔的专属吧! 哈哈,以后这樽琉璃狼会不会成为北疆王的象征,类似传国玉玺般的存在?那北疆要是再有内乱,各部争抢王位,会不会都来抢这个啊? 这么想着锦岁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这事要留在史书上,千年后她会不会被人骂死?拿个玻璃糊弄一国之王。 看到北疆人真的很喜欢琉璃器,锦岁越发心喜不已,一会典礼结束,她和托雅公主去贵女之中卖琉璃首饰,嘿嘿,一定能赚很多钱! 你们参加典礼没随身带金银也没事,我这个道姑视金银如粪土,主要是来交朋友滴~看中哪个首饰不用买,咱们交换就行了。 把你们头上插的、身上戴得、腰上坠得,随便取一件来交易就行了。 要知道今天这些贵妇贵女的一身行头,哪个也有十几斤重,黄金宝石跟不要钱一样显摆。 嘿嘿,锦岁越想越开心,笑的越真诚,不明所以的北疆人还以为她是真心替巴特尔王高兴呢。 燕九送的是一樽青铜马,真说起来当然是燕九的更贵重,青铜器素来是国礼。可在琉璃狼面前,这青铜马就显得黯淡了些。 不过巴特尔还是很高兴地收了,本来收了这两人的礼,接下来就应该说说派史臣去长安,和给燕九贸易权的事。 这是在公主府排练过的,众人都静静地等着,结果巴特尔竟然特地走到锦岁身前,还行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道教礼,笑问道: “仙姑给本王什么贺礼?” 锦岁:……仙姑?我吗? 锦岁很是心虚,叫我道姑我还敢应一声,叫我仙姑……抬头看看天,神灵莫怪,小女真心不是装神弄鬼扮神仙的。 是这北疆人自己太笨,轻易信了我的话,我也是没办法啊! 默默检讨完,锦岁回行一道礼,从袖中取出一盒药给巴特尔,既然是仙姑怎么能送别的俗物,当然是送药啊! “此药对各种病症、外伤都有奇效,亦为神灵所赐,今日便赠给王上。” 身后的郝多金看了心狂跳,季老大的胆子是真大啊!这药不就是我们在边城伤兵营吃过的片片药吗? 当然,片片药确实有奇药,连朝廷都派钦差来讨要。可当神药赠给巴特尔王…… 郝多金深刻明白胆大包天是有多大胆了!我们季老大的胆子,管你是啥王,一样糊弄! 巴特尔很是高兴,比收到青铜马笑的还要爽朗 。锦岁也笑了,礼你收了,肯定是要回礼的。 道观位置给我挑好点,对道门的信徒放尊重点。 果然巴特尔开始‘回礼’,先从顾长萧起,当众宣布左贤王雷赞暗中和大夏誉王勾结,他要派使臣前往大夏问责。 两国和平已久,大夏为何要支持逆臣意图巅峰北疆朝纲?他拿出雷赞和誉王之间的信件,还有雷赞暗中给誉王的战马,誉王回赠的武器粮食等等证据。 顾长萧脸色铁青,这些事发生在他没有被逐出东宫之前,也就是说那时皇后为了誉王上位,暗中跟雷赞勾结。 雷赞的人多次到边城扫荡,地方官要么不报,要么被压下去,也是誉王一派所为。 他们此举与卖国贼有什么不同?要是雷赞真成了北疆王,那大夏边关必会战火连连。 特别是誉王现在竟然换了西北边关的主将,打压迫害他的旧部,雷赞要是这个时候去打西北边关,整个西北几乎就是送他手里了。 顾长萧以前以为皇后和誉王只是心狠,为了太子之位,要杀了他这个眼中钉。现在才知道,他们还蠢!与虎谋皮、为虎做伥! 他一定要将这两人所为公之于众,让天下人看看,皇后和誉王是怎么卖国的! 巴特尔当众钦点了使臣,顾长萧同样派出周公公带路。周公公开始听不懂,后来知道要他干什么时。 他吓的差点当众尿裤子,颤抖着跟顾长萧说:“求戾王殿下饶命,您让老奴带使团去长安,那就是让老奴给誉王千刀万剐啊!” 锦岁冷笑:“你不带使团也要去长安,你一样会被千刀万剐。本姑娘给你指条活路,到长安后你直接将誉王和皇后给你的任务公开。 你身上不是还有那块玉牌做证吗?誉王要是杀你,那就是杀人灭口。” 周公公哭道:“老奴能不能去边城伺候王爷?” 顾长萧沉声道:“你若能在这次事件中活下来,本王允你来边城。” 周公公像溺水之人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一样有了信心,一定要活下来!我的命虽贱,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 寒星来跟周公公详谈,回长安后他应该怎么做。 这是寒星这几日和北疆使团沟通出来的计划,双方的目地都是为了将雷赞和誉王勾结的罪证公之天下,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巴特尔给燕九的回礼是,当众给他一块通关令牌,正式授予北疆通商贸易权,北疆与燕地正式建立商路,不再像过去一样偷偷摸摸,双方朝廷都打压制裁。 最后巴特尔停在锦岁面前,此时北疆人已经知道这个漂亮的汉女是侍奉神灵的仙姑,都好奇她会得到什么回礼? 当听说巴特尔要给她建一座道观时,很多人都出言反对,不反对派使臣去大夏,不反对给燕九贸易权,但极力反对给建道观。 竟然要我们北疆人信奉别的神灵,巴特尔王这是背叛真神! 锦岁自然明白信仰之力有多强,这要弄不好巴特尔王可能只能当一天王,而她这个道姑也要陪葬。 忙对巴特尔道:“你快告诉他们,道观并不是信奉神灵,只是一所医馆。” 巴特尔很不高兴,觉得自己没做到给季姑娘的承诺,并且他觉得权贵不是反对建道观,而是在反对他这个巴特尔王! 锦岁早就发现巴特尔跟个青春期的中二少年一样,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越是要干。别人越反对,他越觉得自己是对的,要以一己之力维护正义。 顾长萧和燕九皆往锦岁身边靠,现场再混乱一点,他们就立即撤离。 幸好托雅公主反应快,立即请巫上场证明,季仙姑给的药有多灵,与雷赞在巴图部落的一场战斗,我们很多将士重伤。 连巫都没办法救 回,但吃了季仙姑的药抢回了一条命。季仙姑的药不光能治人,还能治马瘟。 巴特尔王是北疆,才给仙姑建一所道观,请她传授医术,并不是供奉神灵的神灵。 这时一个权贵出列道:“虽然有大巫做证,可我等还是不信,她一个中原女子,能有比巫还厉害的医术? 这样好了,我们苍澜部落正好有牲畜染病,许多受孕的母马母羊死去。只要这个中原女子能治好,我便同意为她建道观!” 这算盘珠子都崩到众人脸上了,其他人反应很快,立即说自己部落的病患,请季仙姑过去治。 有的是战马患马蹄病,传染严重,大批马匹站不起来。有的是牛生疮,还有羊瘟、骆驼病等等。 说来让人心寒,竟然没有一个权贵或部落族长,是为人请医的。在他们心中,牲畜比奴隶贵重多了。 锦岁只好说,她没时间在北疆久留,只有道观建好,她才会传授医术,但她在王庭期间,大家有要看诊的可来找她施药。 大家都没料到,本来以为三人的目地之中,建道观是最简单最小的事,结果受阻最大。 感觉挺可笑的,这些权贵对派使臣去大夏,与燕地建贸易权都不甚在意,唯有她这个异教徒建道观这事最重要。 锦岁悄悄跟托雅公主说,要是反对声太大,她就放弃了,你们需要什么药就跟边城买。千万不要这事让巴特尔为难。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能因为她,毁了两国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 托雅很不好意思,觉得锦岁太过深明大义,倒是托巴尔虽然登基称王,可还是偏执固执。 当众承认建道观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锦岁虽然很遗憾可也算有准备,要是能那么轻易成功,北疆早就有庙宇道观了。 反正她现在也没准备好,等过几年巴特尔彻底掌权,她这个仙姑在北疆的名声越发响亮,再提建道观的事也不迟。 典礼结束后就是设宴,男女分席,锦岁还有卖琉璃首饰的重任,在顾长萧和燕九的双重叮嘱中。 她和十二娘一起保证只跟着托雅公主,绝不乱跑,手弩带在身上,不会有问题的。 开始北疆贵女们对锦岁和十二娘还很抵触,新王登基这么重大的事,竟然有汉女在场,新王还很喜欢这个汉女,那就更让人讨厌了! 十二娘气鼓鼓的,锦岁笑着劝她:“赚钱要紧,我卖琉璃首饰,你卖香水,只要这一次俘虏了这些女人,以后咱们就财源滚滚了。” 十二娘对财源滚滚没什么概念,她从出生就躺在金窝银窝,从来没尝过贫穷的滋味,跟锦岁一起做生意也是一时兴起,有趣多过赚钱。 直到锦岁拿起一瓶香水这样说:“这一小瓶香水,能换十个汉奴的命。能让十个流民安居乐业,这生意值不值?” 十二娘眼睛瞬间一亮,这就太值了!当即道:“岁岁放心,我可是来自礼仪之邦的中原贵女,岂会跟她们一般见识!” 锦岁忍笑,你学的礼仪就是,惹你就拿鞭子‘邦邦邦’。某方面来说,十二娘和巴特尔应该能成为好朋友。 当琉璃首饰一盒盒拿出来,香水一瓶瓶给这些北疆贵妇们试用。毫不夸张地说,锦岁和十二娘体会到众星环月的感觉。 但凡这些贵妇有话语权,她们肯定和巴特尔一样,立即同意给锦岁建道观! 锦岁像‘吐刀乐’一样,用自己有限的几句北疆话来交易。‘交个朋友’‘互换首饰’‘一瓶十金’‘美丽的姑娘’‘像月亮一样耀眼的美人’…… 这是她特地跟托雅学的,幸好不少贵女会说蹩脚的汉话,交易就更成功了。 一枚琉璃钗换一枚金钗,一个琉璃项链换一个宝石璎珞,一块琉璃玉佩换一个玛瑙挂饰。 贵妇们就像蜜蜂喜欢鲜花一样,喜欢这些亮晶晶的首饰,更何况这首饰还和巴特尔王的琉璃狼一个材质。那可是神赐之物啊! 锦岁都觉得自己心太黑了,祈祷这事千万别被记载到史书上,不然她会像当年用琉璃到长安换金子的波斯商人一样,被骂上千年的。 说服自己,我卖的是玻璃吗?我卖的是科技! 至于香水,不光女人抢,连男人也抢。凡是体味重的民族都爱香,不对,应该说是人都爱香。 我们汉人体味几乎没有,但也人人熏香佩香。那些香都是低调淡雅的,而香水的香却是香气四溢,香的坦荡又肆意。 锦岁准备了三百瓶,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抢完了。而跟十二娘预订的订单,把作坊三年的量都给订完了。 宴席因琉璃和香水变成了抢购会,锦岁正得意着呢,托雅匆匆唤过她:“巴特尔说有愧于你,想单独向你道歉。” 第157章 留在北疆当仙姑 锦岁忙说没什么好道歉的,她明白建道观之事不是巴特尔一人能决定的,巴特尔才登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跟权贵和百官作对。 她很理解巴特尔,所以不需要他的道歉。 托雅公主为难地说:“你知道巴特尔的性子,你要不去见他,他定以为你在怪他不守承诺。 他若固执起来,一定要为你建道观,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锦岁一想也是,反正不能建道观又不是不能在北疆行医,她可以让流云师弟以道士的身份,在北疆施药嘛。跟巴特尔当面聊一聊也好。 她找到被贵妇们包围的十二娘,十二娘正在给她们展示香膏胭脂,这和香水一样,同样得到贵妇贵女们的青睐。 锦岁长话短说,当着贵妇们的面她不好说去见巴特尔,只说:“我去去就来,你忙完了等我一会啊!” 十二娘只当她去如厕,连连道:“好,你快去快回。” 托雅也很忙,没有亲自带锦岁去,随手点了个婢女带路。 出了毡房她就看到巴特尔,不过他骑在马上,远远朝锦岁挥手,指着不远处的圣山,朝那里驰去。 锦岁一怔,去那里干啥?有事你说啊!她决定追上巴特尔,聊两句就赶紧回来。 等快马跑出聚集地之后,她才发现巴特尔没带一个护卫,这下她又担心起来,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小心? 雷赞的旧部还有蛰伏的,登基大典来了那么多部落族长,难保当中没有想要你命的。 有这样的合伙人是真让人揪心,因为合作的生意太大,你还担心他死了,还要担心他公司破产了,尾款收不回来怎么办? 并且你人还在他公司,更担心他有个闪失,你被他愤怒的股东围杀了…… 锦岁的脸都黑了,真是个不靠谱的合伙人,等我开拓出海外市场,绝对不跟你们北疆人合作。太费精力! 等到了圣山,锦岁下马就开骂:“你为什么不带护卫?你知不知道独自行动很危险!” 巴特尔眉一挑:“我已登基为王,这是王庭,谁敢杀我!” 锦岁无语:“被杀的王可不少!”你要被杀,第一怀疑对象就我们这些汉人,你这不是坑人嘛! 巴特尔见她真生气,又笑道:“我要带你上神宫,不能让旁人瞧见。” 锦岁抬头看到半山腰上的一座宫殿,这就是位于北疆王庭的神宫,他们还有一座更大气的神宫,位于雪山上面。 锦岁一听别人不让进,便不打算上去:“你们的神宫我进去做什么?你有什么事赶紧说了,我还要回去继续卖琉璃器呢!” 巴特尔指着神宫道:“这是我们王族的神宫,你是侍奉神灵的仙姑,上去无妨的。 我想带你卜卦,然后拿着卦像给大巫,他们就不能反对为你建道观了。” 锦岁有点感动,巴特尔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但她还是拒绝:“建道观的事急不来,我们可以再等几年……” 巴特尔不等她说完,率先进入一扇极狭窄的石门,笑着向她招手: “你来不来?你不来那我们建道观的约定就此作废哦!” 作不作废锦岁倒不在乎,反正她有别的办法达成目地,她又不是真正的道士。 她只是不能看着巴特尔一人冒险,但凡他带了一个护卫,自己绝对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只好跟上:“那我们上去卜一卦就下来。” 就在她进入石门时,那石门发出重重的关门声,看向眼前这道天梯一样的狭窄楼梯,她有点后悔,这爬上去腿得废啊! “巴特尔王,你登基典礼算结束了吗?要不我们明天再来,我还没吃饭呢。” 巴特尔大笑:“明天那些讨人厌 的家伙都走了,我们卜卦出来给谁看?只有今天才有奇效!” “快点,等我们下来我亲自烤羊排请你吃!” 锦岁从袖口拿了个能量棒吃,巴特尔已经认得这是黑羽营将士最爱的‘黑糖’,很自来熟地伸手:“给本王一块。” 锦岁失笑:“你不怕我下毒啊!” 巴特尔的眼神有一丝歉意,但很快就变回镇定,让锦岁以为自己眼花了。 “当然不怕!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害我,只有你和我阿姐不会。” 锦岁干笑两声,把我抬到和你姐同地位,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两人嚼着能量棒,吃完口中有点干腻,巴特尔直接伸手拿台阶旁的雪吃,锦岁赶紧阻止他: “不能吃!我这有糖水请你喝。” 她趁机科谱喝生水的危害,巴特尔并没有说这是你们中原人娇情之类的话,而是很认真地听着。 恍然明白部落瘟疫是怎么传播的。确实如此,水源流动,上游的人生病,瘟疫顺着水流往下游,下游的人直接喝生水,当然也会染病。 锦岁本来要拿矿泉水的,突然想请巴特尔喝一罐少年人的最爱,就拿了两瓶可乐。 特地把瓶身上的皮纸撕掉才递给巴特尔:“尝尝,我们边城特产的汽水。” “汽水?” 巴特尔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锦岁如愿看到他皱着眉、张着嘴,接着打出一个长长的嗝。这才笑道: “痛快,很好喝呢!” 他又催锦岁:“你也喝。” 锦岁一点也没女子的矜持,也仰头喝了一大口,同样打了个嗝。巴特尔哈哈大笑起来: “你和别人的女人都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的女人。” 锦岁已经听过很多人这么评论自己了,附和道:“我就当你在赞美我了!来,干杯。” 这时巴特尔指着台阶外:“看。” 锦岁抬头一看,只见刚才办典礼的广场一览无余,往来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小,各种彩色的布条随风飘着。 再往远看,则是广袤无垠的草原,还有白雪皑皑的雪山,毡房像一团团白蘑菇,大团的羊群像坠到地面的云朵。 不得不说,北疆很美,哪怕是这样的荒凉的冬日,依旧有一种粗犷、辽阔的美感。 锦岁真诚地赞一句:“真美!” 巴特尔很高兴:“对吧!我们北疆有世上最美的景色! 我真不明白为何历代王都想南下,南边放不了牧,跑不了马,大地被切割成小块耕种,憋屈死了。” 锦岁很赞成他的观点,连连点头:“对对!南边才不好呢! 那里又暖又温,让人变懒,再猛勇的勇士到了江南,也不会想提刀挽箭。 到处都是崇山峻岭,道路难行,根本无法策马狂奔!你们北疆男儿不可能喜欢南方的。” 巴特尔笑了起来:“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像雷赞,我没去过中原,也不想去中原。 只是我们的粮食总是不够吃,部落为了不饿死,只能过关去抢掠。便是身为北疆王,有时候也管不了那些贫穷的部落。” 锦岁趁机道:“其实只是缺粮食,你们完全可以不用往南边跑,在西边有一个盛产粮食和香料的国度。 并且那个国家的人不像我们汉人,他们很温驯,不会反抗。” 巴特尔好奇起来:“什么国家?像倭国一样的国家吗?等我彻底掌权之后,就派人去这个国家。” 锦岁又拿出牛肉干吃,巴特尔好奇起来:“你身上带了多少东西?” 锦岁打个哈哈:“该带的都带了。来,请你吃果子。” 足足爬了大半个时辰 ,不知道上了多少阶石梯,锦岁都累得直喘,但她很珍惜和巴特尔独处的机会。 因为她想趁机向巴特尔灌输,让北疆农奴大肆种经济作物,跟边城换粮食的计划。 还要给巴特尔描述天竺这个国度有多好,遍地黄金和香料,他们还很喜欢勇士。 除了天竺,锦岁又详细描述往西走能去哪些国家,甚至把游牧民族的先祖搬出来。 你们的先祖曾经去过这些地方,被当地人称为上帝之鞭…… 总之,锦岁想影响巴特尔,让他需要时向西用兵征战,而不是把刀指向南方。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产生多大的影响,但给他种下一颗种子也行啊!让巴特尔认识到,天下很大,并不是只有大夏能做你的敌人。 巴特尔的反应很奇怪,不管锦岁说什么他都附和,跟之前那个爱唱反调的中二少年不同。 锦岁还没来得及想他态度变化的原因,神宫到了。 神宫不算大,正正一间宫殿,另有两间偏厅,带着一个长廊和方寸小院。 但装饰的极华丽,地板是玉石的,供桌是镶金的,垂挂的幌子镶了宝石。 不愧是建在王庭中的神宫,并且这里应该只有北疆王或王储能来吧? 建在这半山腰上,只有这窄窄一条山路,可以想象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 权贵不把底层人当人看,北疆更甚,奴隶的命还没有一头牛羊重要。锦岁忍不住想,这座神宫会不会是汉奴建的? 他们当中有没有人累死在这里?很多人在看到巍峨壮观,气势磅礴的古建筑时,第一反应是自豪和感叹。 真宏伟啊!像泰姬陵、金字塔、布达拉宫…… 以前的锦岁也是,但现在的她却总是忍不住想,这一块块砖,一片片瓦,沾了多少人的血和泪呢?这华丽的殿宇下面又埋了多少枯骨呢? 巴特尔还在等她的反应,她笑着给出评价:“真宏传!能把神宫建在山上,了不起! 我们快点卜完卦下山吧!天快黑了。” 巴特尔低声问:“你喜欢这里吗?” 锦岁看着华丽但冰冷的宫殿,说什么喜不喜欢,殿宇这种地方,欣赏还很,怎么个喜欢法? 但她还是点头:“这比我在中原的道观气派多了!若我阿爷能在这里卜卦一定很高兴。” 巴特尔的声音充满诱惑:“夏天的时候这里能看清繁星,星星低得好像伸手就能摘下。 春天的时候景色更好,河流像玉带一样镶在草原上。这是一片被神灵祝福的土地……” 锦岁有点急了,少年,现在不是你发诗性的时候! 她率先走向贡桌:“用龟壳还是狼骨?” 她发现巴特尔没动,直勾勾地看着她:“季仙姑,你留在北疆好不好?做王庭的圣女,未来的大巫。” 锦岁懵了,又遇到一个老总挖墙角。不过我能被燕九挖,因为那时我失业啊! 现在不同了,我不光兼任两个大企业的幕僚,我还自己创业呢,怎么可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北疆当神棍? 忙道:“多谢王上看中,只是我是大夏人,不想离开故国。” 巴特尔真诚地劝道:“只要你留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锦岁一针见血:“你是想要那雷火吧?真对不起,那东西只有在大夏的道观才能做出来,即便把我留在北疆,我一个人也做不出雷火。” 她可没自恋到巴特尔喜欢自己,她一直很清醒,在这种乱世,美貌只是加分项,比起美貌,有权势的男人更看中的是能力。 当初打雷赞的时候,巴特尔就表现出对鱼油火器的极度好奇,只是后来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暗中搜查。 锦岁为 了防备他,还把所有鱼油火器收上来放进空间,直到这次进王庭前,才拿出来给黑虎。 还以为巴特尔放弃了,没想到他是憋大招啊!要不到鱼油火器,直接把自己这个做鱼油的人给招聘了。 巴特尔并没有否认,但他还在坚持:“我可以给你时间。我以北疆王的名义保证,你在北疆会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 我可以赐你牧场,给你田地,给你奴隶,给你这座神宫!只要你留下来!” 锦岁已经戒备起来了,她左右打量四周,神宫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俩。 巴特尔继续说:“你回大夏有什么好?那个燕九把你当婢女,戾王对你也不尊重。 他们都不叫你仙姑! 你留在北疆,我的子民会奉你为神灵化身的!” 锦岁觉得这少年太过偏执无法正常沟通,还是得他姐托雅公主在时才好聊。 起身要走:“看来你不是真的要卜卦,我要下山!” 巴特尔摇头:“不,你不能下山。今天晚上你的同伴会离开,而你,会留在北疆。” 锦岁冷哼一声,太阳的,就不能给你好脸色! 她抬起手弩,巴特尔要是敢阻止她离开,她就把他迷晕。 结果她看到巴特尔一掌拍在石柱上,瞬间,宫殿得门轰隆一声关上。 第158章 岁岁失踪 锦岁反应极迅速地抬起手弩,一根麻醉剂射去,在门关上的刹那,射到巴特尔的手臂上。 她不禁一阵庆幸,巴特尔王失踪,托雅他们肯定会立即找来,自己就能离开了。 结果巴特尔没有倒下,好奇地把那根针剂从手臂上拔下:“这就是射晕托雷的药?幸好我早有准备。” 他的手臂上带了铁护甲。 锦岁立即冲着门缝喊:“巴特尔,我当你是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大殿里有被褥、火炉、食物,季仙姑,你在这里等几天,你的同伴离开后,我就放你出来。”巴特尔诚恳地说: “我也视你为朋友!所以,我要你留在北疆。” 锦岁冷笑:“屁的朋友!你就是想要我给你做雷火,给你做灵药!” 巴特尔笑了:“你是仙姑,不要说污言浊语,会被神灵降罪的。 你这么说本王,那你另外两个朋友呢? 燕家主和戾王,同样是利用你而已,他们利用你,还对你不尊重。 我需要你的雷火和药剂,但我会奉你为圣女,你在北疆会享受你在大夏永远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 季仙姑,我知道你不想我对大夏动兵,所以才故意说起天竺,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天竺吗? 北疆的胡商比夏商还要多! 只要你答应留下,我也可以答应你,巴特尔在位期间绝不对大夏用兵,我们可以一起打向天竺。” 锦岁嗤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把我骗到这里来,还要囚禁我。 巴特尔,你现在放了我,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也不会跟别人说起。 我的同伴是不可能丢下我离开的,他们会找来的。 你想引得王庭动乱,你才登基第一天,就引发战争吗?” 巴特尔哈哈大笑起来:“季仙姑,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但也是最天真的女人。 你觉得燕九和戾王会为了你,与本王为敌?在北疆王庭发动战争?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他们弃你不顾离开北疆,你就留下来。好不好?” 锦岁冷声问:“那如果他们坚持找我,找不到我就不离开呢?” 巴特尔笑道:“那我就放你走!” “不过,我赢定了!” “本王先回去,三天后来接你。你可以利用这三天想一想,如何在王庭做仙姑。” 锦岁重重的一掌拍在门上,虽然她震得发麻,但声音还是挺响的。 她隔着门缝对巴特尔怒声道:“一天!明天早上你没来放我出去,我就把你这神宫炸个稀巴烂!不信你试试看!” 巴特尔不惊反喜:“你果然有雷火!不用回大夏道观,你也能做出雷火对不对?” 锦岁冷声道:“我们汉人有句老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巴特尔,你这样囚禁我,是对我的羞辱。 我看在咱们合作的份上,与你打这个赌。如果明天我的同伴没有抛下我离开,你必须放我走! 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神宫炸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巴特尔觉得很受伤,声音带着委屈:“我没有羞辱你,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想让你看看,你的同伴会为了利益抛弃你。” 这就是让人烦的地方,熊孩子总是自以为是地做一些蠢事,骂骂不醒,打打不打,他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我不想跟你废话!总之明天早上你没来开门,我一定会炸了这神宫。届时王庭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巴特尔王登基第一天,神宫就被天雷炸了。 这是触怒神灵!看谁还会支持你!” 巴特尔声音低落地问:“你就那么不想留下来吗?宁愿死也不留下来?” 锦岁狂燥地道:“我把你带到大夏去,给你锦衣玉食,但把你囚禁起来,你愿意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在北疆,本王视你为贵宾,视你为神灵的人间行走者。你在大夏,他们只是利用你的才能而已。” 锦岁不想跟他掰扯下去:“你要么现在放了我,要么就滚!我跟你无话可说。” 她是真生气了,为什么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男人,全都是固执已见,为所欲为的。 锦岁不知道巴特尔会许诺顾长萧和燕九什么,让他们今夜离开王庭。但她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弃自己不顾的。 过去的情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很有用! 巴特尔不知何时离开的,锦岁点起大殿所有的灯,再把后窗推开,找出被褥当棉衣披上。 往窗外一看,但凡有恐高的人肯定立即吓软脚。神宫建在半山腰上,这后窗是悬空的,下面就是峭壁。 不过石壁不是那种光滑无处下脚的,而是有大大小小突出的落脚点。要是攀岩高手的话,攀下去不成问题。 锦岁不是攀岩高手,但她觉得利用空间的东西,她也能逃下去。 只是太过冒险,她有可能体力不支,晚上还冷得很,冻死在半途就惨了。 她顾忌很多,还怕真得跟巴特尔撕破脸,让顾长萧和燕九他们也陷入危机。 再毁了双方间的合作,那损失就更大了。北疆使团不去长安,誉王与左贤王的勾结无法公之于众。 燕家没了北疆贸易权,她在北疆捣鼓的种经济作物、收购兔皮羊毛等生意自然也无法做大。 边城和燕地生产过盛的物品也无法卖到北疆,边城赚不到军费,发展会很慢,顾长萧就无法跟誉王一较长短。 还有她的琉璃器,去哪找像北疆这样的冤大头客户群! 玻璃换黄金、宝石,最多能做个一、两年的生意,等琉璃器在市场上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金子!宝石!那都是钱啊!我怎么可能让这个任性的巴特尔毁了我的赚钱大计! 我还要攒钱造船,建海军,打小日子呢! 巴特尔像个任性的孩子,以为把想要的东西藏起来,别人找不到,就是他的了。 锦岁的顾忌却很多,这件事还不能闹大,不然那些反对巴特尔的权贵肯定借题发挥。 锦岁越想越气,如果自己是托雅一定狠打巴特尔一顿,这家伙一直这么任性妄为的话,还是把王位让给托雅算了! 本来不想烧火的,进空间吃点东西就好。但这里实在太冷了,她只好点燃炭盆。 巴特尔有一点没说错,从这里看星星,完全就是‘手可摘星辰’的即视感。 雪景也极美,锦岁苦中作乐,干脆温一壶黄酒,从空间拿点吃食,喝着小酒赏着雪与月。 又忍不住想,顾长萧和燕九会怎么做呢?会尽全力找她吗? 说真心话,其实锦岁并没有那么有信心,她在巴特尔面前说得肯定,但她也很清楚,燕九是个顾全大局的。 顾长萧的身份是夏使,会为了她这个小季道长跟巴特尔翻脸吗? 虽然,他向自己表白过,可爱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比得过利益! 锦岁自嘲一笑,看一眼窗外,咱可不是坐等王子来救的公主! 任何绝境都要努力自救!明天早上巴特尔要是没来开门,那就从后窗跳下去,今晚得连夜做个降落伞才行。 只是跳下去之后,回大夏的路就难了。 锦岁从来不是自怨自哀的女子,也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两世为人,她太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将黄酒一饮而尽,吃饱喝足,进空间做准备。 本来想做 降落伞,结果找材料的时候,锦岁又觉得做个滑翔翼更好。 降落伞落下,不是正好落到巴特尔的包围圈,逃都没法逃。 滑翔翼能飞到更远,趁他的人还没追上来,再利用滑雪板逃走。不能骑马,北疆人太熟悉马,会跟踪马蹄印找到她的。 也不能借宿小部落,北疆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利用空间的东西,自己独自穿越山林、荒漠、草原,反正进入大夏边界就安全了。 庆幸实验室里的原材料多,她的动手能力又强,再有机器帮忙,一夜做出一个简单的滑翔翼还是能完成的。 锦岁在空间忙了一夜,却不知山下王庭乱了一夜。 十二娘最先发现她失踪,她反应很快,锦岁离开半刻钟她就挤开人群找托雅: “季姑娘还没回来,可否派人去找找她?” 托雅忙问婢女,听说巴特尔也不在,她只当两人还在说话,便笑道:“我这就让人去请,放心,季姑娘在我这里丢不了的。” 十二娘想到哥哥和顾长萧都是千叮嘱万吩咐,不要和岁岁分开,以防有意外。 她没管贵妇们的询问,在她心中胭脂生意啥的,根本没法和岁岁的安危比。 立即挤出毡房去找燕九,燕九正和一群北疆官员商议贸易之事,十二娘一时没找到,刚巧遇到寒星。 她立即抓住寒星的衣袖:“快,告诉王爷,岁岁不见了。” 瞬间,黑羽营的将士们都急了起来,以包围之势将托雅公主所在的毡房围住。 顾长萧正和北疆官员沟通出使之事,听到寒星的密报,将沟通任务交给寒星,他立即来找十二娘。 听完全过程,岁岁从出毡房到现在只有两刻钟,顾长萧放心不上,赞许地对十二娘说: “你反应很敏捷,没轻信托雅公主的话,岁岁素来做事周全,不可能如厕这么久不回来,还不让人给你送个信。 她一定被什么人带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出不了王庭。 流云,你去问托雅公主,让她亲自带你去找季姑娘。 燕姑娘,你去找燕家主,让他派人在各部落中打探,有没有藏身汉女?” 这种时候派黑羽营打探,容易引起部落首领和权贵的戒备,但燕九派商人就不同了,可以借着送礼或是沟通商贸的名义打探。 而他自己则去找巴特尔,顾长萧有预感,如果锦岁的失踪跟巴特尔无关,那只有巴特尔的帮助才能尽快找回她。 如果跟巴特尔有关,那也只能是巴特尔亲自带走的岁岁。 他头一回对燕十二娘表示关切:“你自己也当心些,千万不要离开燕家主身边!” 十二娘早已不再骂他是狐狸精,身处敌国,不管以前他们有多讨厌对方,现在都是同伴,只能相互依靠。 十二娘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同样叮嘱顾长萧:“戾王殿下,你切莫太过心急,岁岁素来聪慧过人,肯定不会有意外的。 你若在王庭跟北疆人起纷争,说不定对方狗急跳墙,伤害岁岁。” 顾长萧沉声道:“本王知道轻重,放心,岁岁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他直奔巴特尔的毡房,同时观察那些权贵,有人怨恨地瞪着他,但更多的人沉浸在宴会上,载歌载舞,饮酒吃肉。 一些贵女贵妇们攀比着首饰,他发现她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戴上琉璃首饰,看来岁岁卖琉璃卖得很成功。 没有异常,不论是毡房里谈事的官员,还是外面的权贵和部落首领,都没有明显的异样。 顾长萧放心了一些,他脑子转得飞快,岁岁不可能是被人抓走的。 她身上有麻醉剂,还有鱼油火器,如果对方用强抓她,她肯定会做出 反抗。 那就是被她信任的人引起的,会是谁?燕九之前惩戒过的部下报复? 托雅公主带走岁岁做人质?还是……看着巴特尔的毡房,这个人是最有可能的! 他答应给岁岁开道观,是为了要鱼油火器,现在道观开不成,他挺而走险直接囚禁岁岁是极有可能的! “王上在休息,任何人不得进入!” 护卫拦下顾长萧,而在这时,一个官员匆匆赶来,对顾长萧道: “王上吩咐,只要戾王殿下现在出城,北疆使团任由殿下指控。” 这时十二娘和燕九也匆匆赶到,那官员又笑对燕九道:“至于燕家主,也请立即离城!” 确定了,岁岁是被巴特尔带走的! 顾长萧一把推开那官员,闯进毡房:“岁岁!” 里面空无一人,官员气道:“王上不在,戾王,就算你贵为夏使,也不能在王庭放肆!” 燕九冷静地问:“王上现在何处?” 那官员冷哼一声:“与你们何干?请速速离城,否则,我们只能将你们赶出去!” 不得不说,巴特尔选了一个猪队友,他吩咐的是把顾长萧和燕九用利益诱出城。当然,也许是他吩咐时的语气太过生硬。 也可能是因为这官员觉得,身在北疆王庭,这些夏人不敢有什么无礼举动,便嚣张了些。 ‘锵’的一声,十二娘拔出顾长萧的配刀,直接指向那官员:“把岁岁交出来!” 锦岁反应极迅速地抬起手弩,一根麻醉剂射去,在门关上的刹那,射到巴特尔的手臂上。 她不禁一阵庆幸,巴特尔王失踪,托雅他们肯定会立即找来,自己就能离开了。 结果巴特尔没有倒下,好奇地把那根针剂从手臂上拔下:“这就是射晕托雷的药?幸好我早有准备。” 他的手臂上带了铁护甲。 锦岁立即冲着门缝喊:“巴特尔,我当你是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大殿里有被褥、火炉、食物,季仙姑,你在这里等几天,你的同伴离开后,我就放你出来。”巴特尔诚恳地说: “我也视你为朋友!所以,我要你留在北疆。” 锦岁冷笑:“屁的朋友!你就是想要我给你做雷火,给你做灵药!” 巴特尔笑了:“你是仙姑,不要说污言浊语,会被神灵降罪的。 你这么说本王,那你另外两个朋友呢? 燕家主和戾王,同样是利用你而已,他们利用你,还对你不尊重。 我需要你的雷火和药剂,但我会奉你为圣女,你在北疆会享受你在大夏永远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 季仙姑,我知道你不想我对大夏动兵,所以才故意说起天竺,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天竺吗? 北疆的胡商比夏商还要多! 只要你答应留下,我也可以答应你,巴特尔在位期间绝不对大夏用兵,我们可以一起打向天竺。” 锦岁嗤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把我骗到这里来,还要囚禁我。 巴特尔,你现在放了我,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也不会跟别人说起。 我的同伴是不可能丢下我离开的,他们会找来的。 你想引得王庭动乱,你才登基第一天,就引发战争吗?” 巴特尔哈哈大笑起来:“季仙姑,你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但也是最天真的女人。 你觉得燕九和戾王会为了你,与本王为敌?在北疆王庭发动战争?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他们弃你不顾离开北疆,你就留下来。好不好?” 锦岁冷声问:“那如果他们坚持找我,找不到我就不离开呢?” 巴特尔笑道:“那我就放你走!” “不过,我赢定了!” “本王先回去,三天后来接你。你可以利用这三天想一想,如何在王庭做仙姑。” 锦岁重重的一掌拍在门上,虽然她震得发麻,但声音还是挺响的。 她隔着门缝对巴特尔怒声道:“一天!明天早上你没来放我出去,我就把你这神宫炸个稀巴烂!不信你试试看!” 巴特尔不惊反喜:“你果然有雷火!不用回大夏道观,你也能做出雷火对不对?” 锦岁冷声道:“我们汉人有句老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巴特尔,你这样囚禁我,是对我的羞辱。 我看在咱们合作的份上,与你打这个赌。如果明天我的同伴没有抛下我离开,你必须放我走! 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神宫炸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巴特尔觉得很受伤,声音带着委屈:“我没有羞辱你,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想让你看看,你的同伴会为了利益抛弃你。” 这就是让人烦的地方,熊孩子总是自以为是地做一些蠢事,骂骂不醒,打打不打,他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我不想跟你废话!总之明天早上你没来开门,我一定会炸了这神宫。届时王庭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巴特尔王登基第一天,神宫就被天雷炸了。 这是触怒神灵!看谁还会支持你!” 巴特尔声音低落地问:“你就那么不想留下来吗?宁愿死也不留下来?” 锦岁狂燥地道:“我把你带到大夏去,给你锦衣玉食,但把你囚禁起来,你愿意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在北疆,本王视你为贵宾,视你为神灵的人间行走者。你在大夏,他们只是利用你的才能而已。” 锦岁不想跟他掰扯下去:“你要么现在放了我,要么就滚!我跟你无话可说。” 她是真生气了,为什么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男人,全都是固执已见,为所欲为的。 锦岁不知道巴特尔会许诺顾长萧和燕九什么,让他们今夜离开王庭。但她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弃自己不顾的。 过去的情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很有用! 巴特尔不知何时离开的,锦岁点起大殿所有的灯,再把后窗推开,找出被褥当棉衣披上。 往窗外一看,但凡有恐高的人肯定立即吓软脚。神宫建在半山腰上,这后窗是悬空的,下面就是峭壁。 不过石壁不是那种光滑无处下脚的,而是有大大小小突出的落脚点。要是攀岩高手的话,攀下去不成问题。 锦岁不是攀岩高手,但她觉得利用空间的东西,她也能逃下去。 只是太过冒险,她有可能体力不支,晚上还冷得很,冻死在半途就惨了。 她顾忌很多,还怕真得跟巴特尔撕破脸,让顾长萧和燕九他们也陷入危机。 再毁了双方间的合作,那损失就更大了。北疆使团不去长安,誉王与左贤王的勾结无法公之于众。 燕家没了北疆贸易权,她在北疆捣鼓的种经济作物、收购兔皮羊毛等生意自然也无法做大。 边城和燕地生产过盛的物品也无法卖到北疆,边城赚不到军费,发展会很慢,顾长萧就无法跟誉王一较长短。 还有她的琉璃器,去哪找像北疆这样的冤大头客户群! 玻璃换黄金、宝石,最多能做个一、两年的生意,等琉璃器在市场上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金子!宝石!那都是钱啊!我怎么可能让这个任性的巴特尔毁了我的赚钱大计! 我还要攒钱造船,建海军,打小日子呢! 巴特尔像个任性的孩子,以为把想要的东西藏起来,别人找不到,就是他的了。 锦岁的顾忌却很多,这件事还不能闹大,不然那些反对巴特尔的权贵肯定借题发挥。 锦岁越想越气,如果自己是托雅一定狠打巴特尔一顿,这家伙一直这么任性妄为的话,还是把王位让给托雅算了! 本来不想烧火的,进空间吃点东西就好。但这里实在太冷了,她只好点燃炭盆。 巴特尔有一点没说错,从这里看星星,完全就是‘手可摘星辰’的即视感。 雪景也极美,锦岁苦中作乐,干脆温一壶黄酒,从空间拿点吃食,喝着小酒赏着雪与月。 又忍不住想,顾长萧和燕九会怎么做呢?会尽全力找她吗? 说真心话,其实锦岁并没有那么有信心,她在巴特尔面前说得肯定,但她也很清楚,燕九是个顾全大局的。 顾长萧的身份是夏使,会为了她这个小季道长跟巴特尔翻脸吗? 虽然,他向自己表白过,可爱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比得过利益! 锦岁自嘲一笑,看一眼窗外,咱可不是坐等王子来救的公主! 任何绝境都要努力自救!明天早上巴特尔要是没来开门,那就从后窗跳下去,今晚得连夜做个降落伞才行。 只是跳下去之后,回大夏的路就难了。 锦岁从来不是自怨自哀的女子,也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两世为人,她太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将黄酒一饮而尽,吃饱喝足,进空间做准备。 本来想做 降落伞,结果找材料的时候,锦岁又觉得做个滑翔翼更好。 降落伞落下,不是正好落到巴特尔的包围圈,逃都没法逃。 滑翔翼能飞到更远,趁他的人还没追上来,再利用滑雪板逃走。不能骑马,北疆人太熟悉马,会跟踪马蹄印找到她的。 也不能借宿小部落,北疆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利用空间的东西,自己独自穿越山林、荒漠、草原,反正进入大夏边界就安全了。 庆幸实验室里的原材料多,她的动手能力又强,再有机器帮忙,一夜做出一个简单的滑翔翼还是能完成的。 锦岁在空间忙了一夜,却不知山下王庭乱了一夜。 十二娘最先发现她失踪,她反应很快,锦岁离开半刻钟她就挤开人群找托雅: “季姑娘还没回来,可否派人去找找她?” 托雅忙问婢女,听说巴特尔也不在,她只当两人还在说话,便笑道:“我这就让人去请,放心,季姑娘在我这里丢不了的。” 十二娘想到哥哥和顾长萧都是千叮嘱万吩咐,不要和岁岁分开,以防有意外。 她没管贵妇们的询问,在她心中胭脂生意啥的,根本没法和岁岁的安危比。 立即挤出毡房去找燕九,燕九正和一群北疆官员商议贸易之事,十二娘一时没找到,刚巧遇到寒星。 她立即抓住寒星的衣袖:“快,告诉王爷,岁岁不见了。” 瞬间,黑羽营的将士们都急了起来,以包围之势将托雅公主所在的毡房围住。 顾长萧正和北疆官员沟通出使之事,听到寒星的密报,将沟通任务交给寒星,他立即来找十二娘。 听完全过程,岁岁从出毡房到现在只有两刻钟,顾长萧放心不上,赞许地对十二娘说: “你反应很敏捷,没轻信托雅公主的话,岁岁素来做事周全,不可能如厕这么久不回来,还不让人给你送个信。 她一定被什么人带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出不了王庭。 流云,你去问托雅公主,让她亲自带你去找季姑娘。 燕姑娘,你去找燕家主,让他派人在各部落中打探,有没有藏身汉女?” 这种时候派黑羽营打探,容易引起部落首领和权贵的戒备,但燕九派商人就不同了,可以借着送礼或是沟通商贸的名义打探。 而他自己则去找巴特尔,顾长萧有预感,如果锦岁的失踪跟巴特尔无关,那只有巴特尔的帮助才能尽快找回她。 如果跟巴特尔有关,那也只能是巴特尔亲自带走的岁岁。 他头一回对燕十二娘表示关切:“你自己也当心些,千万不要离开燕家主身边!” 十二娘早已不再骂他是狐狸精,身处敌国,不管以前他们有多讨厌对方,现在都是同伴,只能相互依靠。 十二娘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同样叮嘱顾长萧:“戾王殿下,你切莫太过心急,岁岁素来聪慧过人,肯定不会有意外的。 你若在王庭跟北疆人起纷争,说不定对方狗急跳墙,伤害岁岁。” 顾长萧沉声道:“本王知道轻重,放心,岁岁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他直奔巴特尔的毡房,同时观察那些权贵,有人怨恨地瞪着他,但更多的人沉浸在宴会上,载歌载舞,饮酒吃肉。 一些贵女贵妇们攀比着首饰,他发现她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戴上琉璃首饰,看来岁岁卖琉璃卖得很成功。 没有异常,不论是毡房里谈事的官员,还是外面的权贵和部落首领,都没有明显的异样。 顾长萧放心了一些,他脑子转得飞快,岁岁不可能是被人抓走的。 她身上有麻醉剂,还有鱼油火器,如果对方用强抓她,她肯定会做出 反抗。 那就是被她信任的人引起的,会是谁?燕九之前惩戒过的部下报复? 托雅公主带走岁岁做人质?还是……看着巴特尔的毡房,这个人是最有可能的! 他答应给岁岁开道观,是为了要鱼油火器,现在道观开不成,他挺而走险直接囚禁岁岁是极有可能的! “王上在休息,任何人不得进入!” 护卫拦下顾长萧,而在这时,一个官员匆匆赶来,对顾长萧道: “王上吩咐,只要戾王殿下现在出城,北疆使团任由殿下指控。” 这时十二娘和燕九也匆匆赶到,那官员又笑对燕九道:“至于燕家主,也请立即离城!” 确定了,岁岁是被巴特尔带走的! 顾长萧一把推开那官员,闯进毡房:“岁岁!” 里面空无一人,官员气道:“王上不在,戾王,就算你贵为夏使,也不能在王庭放肆!” 燕九冷静地问:“王上现在何处?” 那官员冷哼一声:“与你们何干?请速速离城,否则,我们只能将你们赶出去!” 不得不说,巴特尔选了一个猪队友,他吩咐的是把顾长萧和燕九用利益诱出城。当然,也许是他吩咐时的语气太过生硬。 也可能是因为这官员觉得,身在北疆王庭,这些夏人不敢有什么无礼举动,便嚣张了些。 ‘锵’的一声,十二娘拔出顾长萧的配刀,直接指向那官员:“把岁岁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