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妃复仇记》 第一章 四大奇事 玉皇殿阁微凉,看公重试薰风手。高门画戟,桐阴阁道,青青如旧。兰佩空芳,蛾眉谁妒,无言搔首。甚年年却有,呼韩塞上,人争问、公安否。 金印明年如斗。向中州、锦衣行昼。依然盛事,貂蝉前后,凤麟飞走。富贵浮云,我评轩冕,不如杯酒。待从公,痛饮岁,伴庄椿寿。 已是大魏建国四十余年,历经两任皇帝韬光养晦,到如今仁景帝时已是国力日盛,百姓安居乐业。 人吃饱喝足便爱凑热闹,每日发生的新鲜事不计凡几,但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却有四件。 排首位的自然是深宫里那些香艳的秘闻了。 当今皇上仁景帝十六岁亲政,如今已有二十载。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其“惧内”的名声更是天下皆知。普通男人家中三妻四妾尚且不足,但他堂堂一国之君,因立了个爱吃醋的皇后,便一夕之间遣散六宫,真是古来未见! 皇后杨氏乃一州府小吏家的二女,于仁景帝微服民间时所识。传闻中这位皇后并非年轻貌美,也不是才华横溢,更无显赫家世,但皇帝对她的宠爱可是十余年来未曾减少半分。 便举上一个例子。 宫中传说有一日不知为何皇后恼了皇帝,便将他从寝宫里赶了出来。皇帝也不往别处去,天寒地冻的就在门外摆上案几席地批阅折子,任宫人们怎么劝也不动。最后还是皇后不忍心,方才放了他进去。 当然,传闻是传闻,有人便质疑当不得真。 这里就有一事是铁证。 皇帝除了前面几个妃嫔生下了几位公主外没有儿子,但那皇后杨氏多年却一无所出,这下可急坏了众大臣。每日都有皇室宗亲进宫哭诉对大魏皇位的忧心,朝堂里也是各种劝谏皇帝纳妃。 但仁景帝却不以为意,非但力排众议拒纳后宫,对皇后杨氏的宠爱更是日复一日,不曾有丝毫削减。除了处理朝政之时,与皇后是形影不离。 好在几年前,皇长子出世,虽皇后不肯再生,但也算好歹暂时平息了宗亲大臣们的担忧。 帝王之爱,本就广泽但却情浅,哪有帝王能做到如此极致的? 他们的故事被说书人编成了无数版本于坊间流传,越传越是玄乎。甚至有民间妇人将皇后的画像高高供起,祈求护佑自家男人对自己一心一意。 离了庙堂就是江湖,人们关心的除“情”字外便是生死大事。 大魏国既重文也尚武,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男儿们多多少少都会学些拳脚强身健体。有了这底子,江湖中武功高手更是频出。 但这些高手们也有怕的。怕什么? 从五年前开始,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叫作“天下盟”。 行有行规,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 但这个天下盟是个不讲规矩、不讲道义的,只要出得起钱,便是老弱妇孺也一个不放过,更可怕的是他们从未失过一次手! 光是杀人也便算了,但他们不单不给人一个痛快,还会用尽各种残酷刑法和手段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其手段之残忍、用刑之惨烈,连朝廷里专司刑职的人听了都背心发凉!短短四年时间,江湖上便有十数个大的家庭被其灭门。 所幸天下盟收费极贵,并不是什么人都出得起价。 天下盟做的人命官司,自然也是存心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自然出入都极为谨慎。若有人想要找天下盟做生意,先得去某个山上的某块大石旁,压下三串铜钱,每串九个,用银线相串。但那几串铜钱没人去取,天下盟的引路人会暗中观察数日,觉得安全了方才会引见其去见天下盟的盟主。 不少武林高手江湖好汉自愿除去天下盟,但偏生找不到它的踪迹,便扮作顾客的模样,也有成功骗过引路人的。不过便是骗过了引路人也没什么用,见不过天下盟主的真面目,引路人也都是死士,只要身份一揭穿,便只有死路一条。 天下盟的盟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从没人见过——见过的人没有活着的。盟主亲自谈买卖,亲自分任务。杀手们通过“竞标”的方式得任务,也就是说,杀手们想赚钱也得抢! 一时间关于这个盟主什么说法都有,还有鼻子有 眼的。官府为此也抓了不少人,但最后都证明是假的,便全放了。 天下盟一时之间成了朝廷和整个江湖最忌惮的组织。 就这么一个组织,便在大半年前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是宁王所为,有人说是内讧,反正在挂出来示众的尸首中,或许便是谁家那卖瓦缸的邻人。至于他们的盟主,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第三件事则发生在远离京城的西海。 西海郡有一户富商姓齐,齐家产业遍布天下,富可敌国。齐家当家的老太爷生了十个女儿后才得一个儿子。而那个儿子又生了四个女儿,才又得一个儿子。是以齐家虽然家财万贯,却只有一个男丁来继承。 偏偏那齐家少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对自家生意从来不感兴趣,每日只知道捣鼓一些莫名其妙的机巧玩具。齐老爷怒其不争,却又因为有老太爷护着,不敢打不敢骂,只能任由他去。 如今齐老太爷也九十有余了,齐老爷自知本事不够,生怕老太爷仙游后齐家无人打理,便下了重金寻人去海外求取长生不老的仙药。 这“重金”是真的“重”!虽然根本不知道那传说中的仙岛在何处,却仍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除熟悉水性外,齐家对出海的人立下了“三不选”的规矩。 一是有家有室有老有小的不选;二是有行无德的不选;三是无技无能的不选。 经过重重筛选,每年都有十数人被大船拉出海,但从来没人回来过。虽然如此,年年报名出海的仍是络绎不绝。 以上三件不算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当今的宁王爷洛星宸。 宁王是什么人? 先帝的独子,当今仁景帝的侄子。 原来大魏国帝位传贤不传长,先帝驾崩时宁王尚年幼,按常理应让亲王或大臣辅政。但先帝基于对天下万民负责的心思,毅然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亲弟弟,改原太子为宁王,托予新帝抚养成人。 仁景帝也不负所托,如亲父般将他养大。甚至在皇后尚未生太子时,便有人猜测皇帝意欲立宁王为储君,直到太子出世后,此传言才不再有人提起。 这宁王不是凡人,最被人广为议论的有两样,一则是他那“贤王”之名。 当年宁王方才十八岁,刚在朝中受职管理中书,便在众多被积压的折子中发现有人状告方平郡郡王之独子欺男霸女、目无王法,不但霸占平民的田宅,还强抢人家中美娇娘,致使别人家破人亡。 自高祖开国后,大力封赏各同姓王侯和有功之臣。这方平郡王按辈分来说是宁王的祖父辈,于皇室有极高威望。而他家几代单传,如今膝下仅有一个独子,与仁景帝同辈分,因此连仁景帝也要给其几分颜面。 于是那二世祖便仗着家中祖荫,嚣张跋扈早已不是一时之言,各种告状的奏折更是不间断地上报,但是后来均无音讯。 仁景帝也不是不知,只是涉及开国功臣和洛家长辈,不好处理,只是私下让人劝其收敛着些。 这宁王年轻气盛,当下未报予仁景帝,亲自去了方平郡,且不顾郡王拦阻,抓了他那恶霸儿子!后又大开衙门,坐阵中堂,受各方状纸。 一时之间,状告者如云,其罪行罄竹难书,证据确凿。宁王便当场喝了亲卫拦下方平郡王的人,将他那恶叔叔当即问斩! 方平郡王痛失爱子,联合其他几个洛氏宗亲上京告状。 大殿之上,宁王令人搬出如山的状纸,当场痛斥方平郡王教子不严,纵子行凶。面对铁证如山,其一身浩然正气令几位洛氏宗亲不敢再多言。方平郡王告状不成,只能悻悻而回,不多久便郁郁而终。 但从此宁王便在民间得了“贤王”的称号。 除了为民请命的贤能,另一样让人议论的则是这宁王出色的相貌。 都说女子美则倾国倾城,而宁王却是倾尽了天下女人心。 传闻中他生得修长昳丽,萧疏轩举,鼻如悬胆,目似朗星,更是能文能武,犹善骑射。 虽大魏国向来出美人,皇家洛氏更是人中龙凤,但听闻当 年宁王的出生仍是惊动了整个皇城,连先帝也惊叹说此子面相奇丽,怕一生不能顺遂,便召来当时的景王如今的仁景帝再三嘱咐,切要保他一世平安。 早些年宁王常在地方走动,也曾出使别国,所到之处女人们都争相去看,回来后莫不念念不忘。听闻连邻国的公主也誓言非君不嫁,还遣人来朝说亲。 要说那公主也有“第一美人”的头衔,本应是天造地设一对,但宁王却不为所动。 第二章 侧妃进门 有知情人说,原来他早就心有所属。 世人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宁王看上,便有人找宁王身边亲近的人打听。但最多也只能探出是位普通人家的千金,知书识墨,秀外慧中,但至于姓名和家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的。 直到最近,宁王府欲立侧妃,才有传言说原来这位新晋的侧妃便是那宁王心心念念之人。关于这侧妃的身世才慢慢揭开一角。 原来她是谡州一个书院院士的女儿,娘家姓唐,与那正王妃慕容氏本为近邻。因为自幼便容貌美丽,才情出众,虽养在深闺,却在谡州城内很有名气。宁王幼时也曾同皇帝一起去过谡州慕容府,由此便与她相识。 而那正妃慕容氏呢?却是刁蛮跋扈,且阴狠善妒,对下人十分苛刻,风评极为不佳。 但这样的人怎么会嫁给宁王?要说起来,却还是与仁景帝有关。 慕容烟的祖父慕容海是跟随高祖开国的大将军,但其子女均早早过世,只留下一个孙女。 听闻当年在仁景帝准备继位时,朝内起了一些变故,变故十分隐秘,外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次变故后,慕容海死了,慕容烟届时方才四岁便成了孤女。 仁景帝对这慕容家的遗孤甚是照顾,不但赐封了宅子和食邑,逢年过节的赏赐不断,还将宫里的教养嬷嬷调拨过去养育她,这可是公主才有的尊荣! 更有甚者,每年慕容烟的生辰,仁景帝都会亲自去谡州看她。 有皇帝身边退下的老太监说,慕容海是为仁景帝死的,死前托孤,要仁景帝在慕容烟十六岁成年时将她召进宫去封为后妃。 这话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包括慕容家的家仆,都将慕容烟当作未来娘娘看待。 可谁想,从她十六岁起年年都有入宫的传闻,但终是没半丝动静。直到一年前,却突然一道圣旨将她赐婚给了宁王,岂不怪哉? 要说宁王这么一个有权有势有财有貌的王爷肯娶这么一个女子?其中的苦处只有宁王自己清楚。 原来那年宁王随景帝去谡州替慕容烟过生辰,慕容烟一眼便相中了宁王,撒泼耍赖非宁王不嫁。仁景帝本就不欲再纳后宫,自是求之不得,从此年年游说宁王,但他始终都不肯答应。 直到眼看着慕容烟越发年长,寻死觅活也不肯移情别嫁,仁景帝一狠心,方才下了道赐婚的圣旨。 强扭的瓜不甜,仁景帝心中也过意不去,心知宁王与那唐家的女儿两厢情愿,便在事隔一年以后,再替他指了侧妃,算是给这个侄子的补偿。 京城里欢天喜地准备着婚事,虽是宁王纳侧妃,但那妆嫁仪仗却丝毫不比纳正妃的架势差。 加之本来一善一恶,人们的心自然就偏向了那善的。当初宁王娶慕容烟时百姓们都暗自为他不平,这回能抱着心上人回府,所有人都替他高兴。 十里红妆,京城花动,香车宝马从街头连至街尾,锣鼓唢呐响彻云端,老人们笑,孩童们闹,男人女人都挤上街去看新媳妇。 皇帝所赐的嫁妆、各方送的礼物纷纷从王府的侧门鱼贯而入,唱礼单的、说贺辞的,笑往迎来言笑晏晏。 宁王府僻静处有座小院子,在一派热闹中显得分外冷清。 院门后是一片刚被翻新过的泥土,开垦出道道田梗的模样,种了些几寸高的绿苗。旁边硬化的大块空地上架了个秋千椅,不远处摆了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的中间挖了个圆形的洞,再往下是燃尽的柴火。 经石子甬道往里走,便是个大屋子。屋顶原先是漏雨的,但被人开成了天窗,天窗正下面挖了个浅坑,底部和四周都铺了碎石子,从屋后引了水进来,竟形成了个小水池。而这个小水池又连到屋外的菜地,其间用铜板样的小门阀隔开,只要打开阀门,池里的水就自然流到了菜地。 水池的来源是院后的井,井台是新砌的。只要摇动井台边的木把手,水桶顶端就有两个带齿的轮子滚动,把水带到井面上来,从挖出的坑道流进屋里的水池里。 若不说这是宁王府,还道是乡村里的农家小院。 床旁的梳妆镜前端坐了个穿红衣的女人,云髻高堆,上面珠钗步摇金光闪闪满当当地插了一头,富 贵奢华的妆容与这简陋的屋子极为不配。 女人五官极为明媚,炭如墨化,眸如点星,红唇如火,像朵冶艳的玫瑰。 她极为认真地描摹着自己的妆容,取了红纸,在唇上轻轻一抿,然后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她笑时,一直服侍在她身后的桑儿却忍不住有些想哭,劝着她说“娘娘,你就别去了罢!陈嬷嬷给王爷说你病了,你何必自己上赶子找气受呢?” 她又整了整自己头上的发簪,轻轻笑了笑“侧室若是不给正室奉茶,依你们的规矩,又怎么算是进了门呢?” “不进就不进,我们王府只有一个娘娘!” 说话的是另一个侍婢小珠,她没服侍在跟前,自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用手撑着头生闷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慕容烟直起身子,一手交给桑儿扶了,背脊挺得笔直,顿显出端庄的王妃派头。 “走吧,时辰也该到了。” 当慕容烟盛装出现在正厅时,刚才还在嬉笑欢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连一袭喜服俊逸不凡的宁王洛星宸也略略皱了皱眉。 没人预料到她会出现。 宁王正妃呷醋善妒之名天下皆知,自打她进府后,凡出现在宁王身边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来干什么?来捣乱这喜宴么? 洛星宸身后的侍卫长萧狐已悄悄移动了身子,准备随时应付一团糟乱的局面。 但是慕容烟没有吵,没有闹,她走到洛星宸面前微微曲了曲身子行了礼“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洛星宸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暗暗得捏紧,手背上浮现出几条暗青的脉络。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再不给她多余的关注。 慕容烟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双眼直直盯着院前。 随着鞭炮声响,新人被喜婆牵着、侍婢扶着款款来到正厅。那金线绣制的鸳鸯喜帕随着脚步一荡一荡的,衣服是红的,鞋是红的,灯笼、蜡桌椅、地毯全是一片红色。 弥漫了一室的红,慕容烟仿佛看到当初第一眼见到的那个纯白衣裳的绝色女子。 两侧门一开,从光处一袅娜身影款款而来,步履轻盈,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清婉见过王爷、王妃娘娘!” 声音如出谷黄鹂,伴着一阵香风飘过,轻柔而婉转。 这香味不浓不淡,分不清是花香或是果香,先是迎面而来,忽而转瞬不见,却又留下萦萦绕绕的一丝往那心里钻。 在见她之初,慕容烟方知“倾国倾城”四字的具象是什么! 发墨如云,双眉淡扫,一双秋水含情眸,葱鼻秀挺,唇嫣而含珠。腰身在繁复的衣裳之下仍旧显得不盈一握,十指纤纤隐若透光。特别是那神态,不卑不亢,不过刚也不过柔,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时这么一个瓷般的人儿,便是同为女人的自己看见也要喜欢上三分,何况是男人?被这样一个美人儿倾心爱慕,又何尝不是一个男人的荣幸? 如今,这朵花花落宁王府,郎情妾意,而自己这个正王妃才是那个外人! 喜婆笑唱“新人到家,富贵荣华!新人三磕首,阖家欢乐乐常有!” 任他洛星宸如何宠爱,她唐清婉还是要弯了她的膝盖给自己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 “再过几日,本王便要纳清儿入府。” 洛星宸说这话时,两人刚刚结束缠绵,汗湿的头发还贴在同样湿漉的皮肤上。她靠在他的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迎来的却是最残忍的话。 “婚礼你可以不出席,后面让清儿来给你敬茶即可。” “你是要我出府吗?” “慕容烟,她是侧妃,你仍为正妃。以今日慕容家的境况,你应知足!” 他总是连名带姓叫她,从未像对唐清婉那样亲昵地唤她“烟儿”。慕容家败了,她是孤女,娘家无人,没人会为她撑腰。所以能得一个堂堂王爷正室的名分,她应该感恩戴德的。 “洛星宸,你是 个混蛋!” 可是,今天她还是来了,她要亲眼看看他们是如何幸福的,自己又是如何可怜的。她不介意自己是个笑话,她不介意满堂宾客那些厌恶嘲讽的眼神。 喜婆扶着新人到洛星宸面前,侍婢递上杯茶“新娘子,给王爷敬茶。以后他是夫君,是你的天,你要尽心服侍着,替王府开枝散叶。” 洛星宸接过茶喝了一口,新人依规矩要再拜,但双膝刚到空中就被他扶了起来。不用看,也能想到大红喜帕下那甜蜜的笑容。 新人又捧了茶走到慕容烟跟前,所有人的目光立即像探照灯似的紧紧跟了过来。 第三章 毒妃的毒药 只有喜婆乐呵呵的说“来,新人给王妃娘娘敬茶。入门后要敬爱娘娘,细听教晦,方能一家人和和睦睦。” 那端茶的手腕白皙纤细,仿佛弱柳迎风,稍不注意就要折断了。 “娘娘请喝茶!” 侍婢拿了软垫子,唐清婉跪在她面前软软地说。 慕容烟并没有伸手来接,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都紧张地盯着慕容烟。洛星宸也朝这边看来,他的眉眼此时在慕容烟的眼中并不十分清晰。 “清婉给王妃娘娘敬茶!” “啪!” 茶水翻了一地,茶杯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圈。慕容烟一脚踹在唐清婉的肩头,她便往后倒了下去。这一瞬间,喜帕落地,露出一张微微苍白楚楚可怜的脸。 变化瞬起,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连喜婆都来不及去扶。 洛星宸大步过来,弯腰将唐清婉护在怀里,对慕容烟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慕容烟冷冷地站了起来,环顾全场一周,又看了他一眼,那眼里有嘲讽,有悲痛,有狠绝。她提高了嗓音,字字清晰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知道我慕容烟恶毒善妒,绝不会允许我的丈夫娶第二个妻子。王爷,只要我在的一天,这杯茶绝不会喝!” 正室不肯喝侧室敬茶,但侧室还是进门了。所有的规矩礼仪在绝对权力面前都只是过场。 只不过这场婚礼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为人津津乐道。自然,话里话外自始至终,慕容烟都是那个不通情达理、不知体恤夫君的毒妇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慕容烟当真擅长用毒! 慕容烟有个朋友兼师傅,他叫张若贤,其父是与宁王府的荆大夫齐名的神医,与慕容家是世交好友。张若贤也算与慕容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也来到了京城。 有了这层关系,慕容烟便顺理成章地请教了他些关于医药医理的学问,她本就聪慧,很快便将医理贯彻通透,连张若贤都连夸她有天赋。 由于有太多的奇思妙想,她于医道来说并没有走正途,反而在制毒、解毒上有了些成绩。以毒攻毒,以毒治病,虽然凶险,便屡有奇效。 一切为宿命。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无权无势又讨人厌的王妃慕容烟在婚礼上不体面地甩袖走人后,便算是彻底被打入“冷宫”。 本来就清静的福薪院里更加冷清了。 福薪院原本是宁王府的柴房,经慕容烟一手一脚改了后才成今天的模样。原本她是最喜欢那个幽兰院的,但是幽兰院是唐清婉的。 整个福薪院里,唯前院那架秋千不是她自己搭的。 那时聂言总想在院子里架个秋千椅,白日在上面看书小憩,晚上躺在上面观星,不知多逍遥自在。但秋千太过庞大,她和桑儿、小珠三人力量有限,忙活了半日都没有进展。 后来她生了一场病,张若贤来探望她时得知了这个心愿,待她病好出门时,发现那秋千架已然成形。 这两天她总是有些困倦,随时坐着便睡着了。当她靠着秋千睡得迷迷糊糊时,朱管家亲自来请她去幽兰院一趟。 “那个侧妃自打进门还没来给我们娘娘请过安呢,哪有叫正妃去侧妃院子的道理?” 小珠很是气愤,也顾不上朱管家的身份了。 朱管家是个圆脸中年男人,看他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竟是位厉害的皇室管家。 他也有些无奈“娘娘,这侧妃娘娘自打那日被您踹翻在地上,回屋便不好了,这已经是几天没起身了。” “她起不起身的,府里不是有荆大夫在吗,我们娘娘又不是大夫,请娘娘做什么?”小珠心直口快,全然不顾朱管家那有些难看的脸色。 桑儿从屋里收拾了东西出来,听到她逾矩的话,连忙低喊“小珠!” 朱管家看慕容烟既不答话也不睁眼,很是为难“娘娘,眼下幽兰院那边出了点事,王爷和荆大夫都在呢,听闻是您配那药有些问题……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听闻是自己的药出了问题,慕容烟总算睁开眼睛,唇 角掀起“她还敢吃我的药?” “王爷说娘娘于医一道还是有治病救人的仁心的,无论如何生气,也不会在药里做文章。” 慕容烟笑了,这兴许是几日来听过最高兴的话了。 “好,我去看看。” 带了桑儿,随朱管家去了幽兰院。 “幽兰院”原本是叫作“碧晴院”的,在慕容烟嫁入王府之前,唐清婉曾与其父到王府作过一阵子客,便住的是这里。 唐清婉极爱兰花,洛星宸便在碧晴院里遍植兰花,每到花开之季,便传来幽幽暗香。后来更是连院子的名字也都改作“幽兰院”了。 这个院子格外不同,门庭更加雅致,院墙有绿荫垂下,藤蔓中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院中白石为甬道,合抱一个大大的花圃,斜靠一矮小假山石,几级阶梯过后,便是蜿蜒回廊。院内雅舍几间,回廊尽头布有竹桌小椅,于其间吃茶听琴格外惬意。 还没走到房外,便嗅到了浓浓的药味。 慕容烟心里冷笑,这唐家小姐也未免太过娇弱了些,她那一踹并不重,也能让她躺上几天? 但当他们走进房里时便发现气氛不对,除了躺在床上的唐清婉,余人都对她怒目而视。特别是守坐在床边的洛星宸,恨不得用眼将她身上剜出个窟窿来! 唐清婉的侍女琥珀跪坐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房间里,除了药味还有很重的血腥味,床前的架子上,水盆里一片腥红。 “怎么了?” 忍住胃里的翻腾,这下连慕容烟也有些错愕了。 话刚一出口,原本躺在床上的唐清婉突然侧身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巨咳。洛星宸连忙将她扶住,顺了好一阵子的气,方才喘着靠在床柱上。 冰棱子似的眼光射了过来“慕容烟,你还要装作不知情吗?本王以为你已经痛改前非,不想你妒恨清婉怀有本王子嗣,竟下毒害她。慕容烟,毒害皇家子嗣,你可知该当何罪?” 一个字一道雷,轰隆地劈在慕容烟的头顶,砸得她晕头转向。 唐清婉有孩子了?原来他早就和唐清婉在一起了! 可笑,是谁一遍遍地缠着她翻云覆雨?是谁让她替自己生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他同时又与别的女人怀上了。 “你若诞下男孩,便是我宁王府的嫡长子,你这毛燥的脾气可需改上一改,否则教坏了他,以后如何继承王位,为民请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慕容烟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没有!” 荆大夫上前问道“娘娘,这药方可是你亲自写的?” 慕容烟转眼看向荆大夫,明显从他脸上看出不满。 荆大夫虽与张若贤的父亲齐名,但两人于医术上并不互相认同。荆大夫走的是正道,总认为张家以毒治病的法子是邪道。而张若贤的父亲又觉得他太过正统板正,不思变通。 当初得知慕容烟师从张若贤时,荆大夫便说过“道不同”的话。 “是我,可是……”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桌边端起药碗来闻了闻,又拔下头上银簪子往药碗里测了测,见银簪并未发黄变黑,没有中毒的痕迹。 “药并没有毒。” “无毒?” 她的眸子太过清澈,洛星宸心里又有些动摇了。原本就相信她绝不会以医害人,若非荆大夫证实,他又怎么会开口直指慕容烟在药中下毒? “咳……咳……” 从绢子捂住的口中还是忍不住泄了几声出来,唐清婉又是一阵猛咳,果真一下子便将洛星宸全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别怕,有我在! 慕容烟心里揪着痛,他什么时候说过有他在,自己就不用担惊受怕过?强迫自己垂下眼睑不再看他们,不看就不会痛了罢! 荆大夫仿佛早知她会如此说,很不赞同地摇摇头“娘娘,你这药里是否含了 醉鱼草?” “是啊。可是醉鱼草并无毒性。” “醉鱼草本身无毒,但是它一旦和符草子合在一起立即便会形成巨毒,重则会要人性命。”荆大夫语气里满是失望,“这本是医门中最粗浅的学问,娘娘不会不知。而侧王妃自上回中瘴气后,娘娘曾给她用符草子解过瘴气。” 前不久,她和唐清婉被洛星宸的敌人所诱,误入瘴气林。为解瘴气,她便用了林中有微毒的符草子和其他草药制成解毒剂给两人服下,最后才撑到洛星宸带人来救她们。 因为当时荆大夫不在府中,又怕瘴气未清,她又配了幅方子,而她自己也一直服着药,并没有什么事。 慕容烟愣了一愣“符草子达到一定剂量才会与醉鱼草产生毒性。我很清楚上次我们一起服用的符草子根本不可能达到那个剂量!” 洛星宸此时抬起头,蹙眉问“荆大夫,此话属实?” 荆大夫向他一揖“回王爷,娘娘此话确实属实。不过既然侧王妃有了中毒的症状,想必体内的符草子药量早就足以与醉鱼草相合成毒!” 第四章 生死再生 慕容烟大惊“怎么可能!我没有,我只给她吃过一次符草子。” 但这事,百口莫辩。现在她只能赌,赌洛星宸对自己的信任到底有多少。 “洛星宸,你不信我?”她紧紧地盯着宁王。 信她的只有桑儿,桑儿急忙说“不会的,王爷!荆大夫,会不会是你诊错了?娘娘怎么会下毒害人呢?” “老夫从未诊错过症。”荆大夫对于桑儿质疑他的医术很是不满。 唐清婉轻轻扯了扯洛星宸的衣袖“王爷,你莫要怪王妃娘娘。娘娘对我照顾周到,她,定是无心的。” “无心?” 洛星宸那双本就冷酷无情的眸子寒冰未消更添冰棱,夹杂着痛心和失望,慕容烟原本心里的一丝希冀也慢慢冷去。 一年呵!她那么努力,竟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争取到,多失败啊!就算他不爱她,可曾经一起解决难题,同生共死的那点情谊也不见了么? 她定是无心的。 这个女人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判了她的死刑! 她环顾四周,除了桑儿仍在苦苦求情外,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毒妇,视为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原来她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不过是假象,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微微一笑“洛星宸,你终究不肯信我!” 她的笑容太过明丽,太过遥远,洛星宸突然有些慌了,她好像要放下一切一般,包括——放弃他! “你……” 慕容烟端起已经冰冷的药碗一饮而尽,大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砰”的一声,碗重重摔在地上裂成几块。 “娘娘!”荆大夫想冲上前替她把脉,但被她冷冷地瞪了一眼制止了。 那一眼是一个女人彻底失望和绝望的一眼,有如千年冰川。人置于冰川之间,远离尘世,不带丝毫暖意。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眼震住了。 洛星宸嚯的站了起,修眉拧成一团,在眉心处刻了道深深的印子。 “你要干什么?” “我和她所喝的药一样,你们不相信,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她环顾一周,人们有些心虚和怀疑,是否当真冤枉她了? “这次无论生或死,洛星宸,我只求一纸休书,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这个女人竟然说他们再无瓜葛? 呵!她怎么敢! 当初是她使尽手段嫁入王府,坏事做尽,将他的生活搅乱之后岂能想走就走?当他堂堂宁王府是什么地方,任何人都可来去自如? 忽略内心不知名的慌乱和闷痛,洛星宸冷硬地蹦出三个字“不可能!” 但慕容烟的眼光却不再作任何停留,转身出门,留给大家一个僵直的背影,仿佛在彰显着她也是说到做到。 桑儿擦了泪赶紧跟上去,余人都去看洛星宸的动静。 可是他紧抿着薄唇,双拳紧紧握起,也不知在想什么,连唐清婉连叫他几回也没听见。 当朱管家着急忙慌来向他汇报慕容烟的死讯时,他正在唐清婉的房里看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唐清婉抓了他的手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而他连眼皮都没有抬。 萧狐是知道自己主子的,试探着问“爷,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那个女人的障眼法你们还没看够么?如此轻信,本王如何将重任交托给你们?” 死?那个女人舍得死么?药的方子她最清楚不过,而解毒的法子并不复杂。为了离开王府,她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朱管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王爷,娘娘未服解药。属下探过,确实是断气了。” “断气?” 洛星宸微微抬起了头,眼中却很茫然,仿佛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什么。 “是。已经请了荆大夫过去,确认娘娘她已经中毒身亡。” 洛星宸放下折子,低头想了想“过去看看。” 福薪院里已站满了侍卫 ,将王妃的尸体围在里面,将来探消息的下人们隔绝在外,密不透风。 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敢随意处置王妃的尸首,只能让她像死前一样,倚靠在院子的秋千上。 洛星宸排开众人走上前去,弯下腰静静地看着她。那脸上血气未褪,双眼闭紧,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她像早就知道什么似的,换上了一袭白衣。 那白衣用银丝绣了暗纹,纹路上均匀地排列着小颗的珍珠。衣裙领口很低,袖子和腰身都刚刚好紧贴在身上,显得她身材玲珑有致。 但从腰以下,却是一层层白色的轻纱,层峦叠障,似云雾般轻巧却又似风般飘逸,长长的逶迤到地。 洛星宸记起来了,她曾经说过在某一个地方有个习俗,新娘子结婚不是穿红而是穿白,象征着纯洁的爱情,大约就是这般模样。 抱起慕容烟,洛星宸的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把她惊醒一般。 “王爷!” “爷?” 洛星宸环顾四周,冷然道“王妃不过是睡着了。若谁敢再诅咒王妃半句,拖下去乱棍打死!”说完便抱着她一步步向屋里走去。 萧狐和朱管家只能担忧,却不敢上前。王爷那原本挺直的背影只是微微的一弯,瞬间便染上了层孤寂,笼罩着再也抹不去的悲凉。 自己是怎么死的呢?慕容烟混沌地想着。 哦,是她喝了一碗自己配制的药,然后毒发身亡了。真的有毒呵!这下她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想也是可笑,她慕容烟——哦,不,她甚至不是慕容烟。当慕容烟当得久了,差些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叫聂言。 她聂言生来就是个倒霉蛋儿。一群人从楼下走过,她是唯一被泼到洗脚水的那种倒霉。 在她有限的二十多年人生里,经历过被亲生父母遗弃、考试被偷试卷、助养人骗去她所有家当、最好的朋友抢走她喜欢的男孩子、被同事窃取工作成果等等种种匪夷所思的倒霉事。 但是她擦干眼泪后倔强地挺了过来,逐渐对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倒霉的事也习以为常,即使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才换回一分回报也很知足了。若是哪一天天上下雨,而她又刚好带了伞的话,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这天幸运之神又光临了她。 因为冒着生命危险成功报道了一系列灾难事件,电视台决定给她升职加薪。但喜悦劲还没过来,主任就找她谈了话,说是上面临时决定调派另一个人来顶替这个职位,请她放宽心,别往心里去,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又是这个说法!总是承认她的成绩,却不给予同样的回报。 聂言没有争辩,放下台里配车的钥匙,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大街上。 外面的天十分晴朗,连配合配合她的心情都不肯。 她站在公交车站台前。家离电视台很远,省吃俭用很多年也舍不得买辆车。如果现在辞职的话,车是很久都买不上了,更别说房子的贷款。 这时,一辆公交车到了,离站台还有一段距离。车门打开,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小姐姐走下车。聂言眼尖地发现,不远处一辆摩托正疾速驶来…… 连想也没想,她冲上前去推开了小姐姐,但随后巨大的冲击力就把她带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本以为穿越后还嫁了个王爷,应该是好的开始吧?谁想到在这个故事里,她不是有光环加身的女主角,却是那个人人唾弃的恶毒女配角! 穿越过来时是被禁足在福薪院里,不知不觉过了整整十四天。在这十四天里,她住在王府最偏的院子里,没人打扫,杂草丛生,屋顶还会漏雨。 院子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泥塑似的,只会说两句话“请王妃娘娘回去!”“王爷说王妃娘娘不可离开半步!” 院子里倒是有一个侍候的侍婢,不过除了端来冷饭冷菜外,其余时间见不着人,也不与她说话。被问得急了,只是跪下,不冷不淡地说句“请王妃娘娘责罚”之类的话。 聂言时常想,是不是自己前世作了什么孽,就算做王妃也做得像个囚徒? 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模样,与原来的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不过眼睛更大,鼻子更挺,生得更加明艳一些。 往往生得太过明艳的女人,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 她不知道这倒底是个什么朝代,自己的“丈夫”宁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更不知道这个王妃慕容烟犯了什么错被禁足在此。 不过似乎所有的下人都厌惧她,没事万不会靠近院子,更不用说找个人问问清楚。 每餐送过来的饭菜都是凉的,侍婢说是因为厨房离这里太远;衣服很久才有人收洗,还回来时常洗破两件;连洗个热水澡也得三催四请才能勉强保证水温不会让自己感冒……如果不是桌台上摆着几件看来就珍贵的首饰和自己身上华丽的衣服,她是断不会相信这是个王妃的。 在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之后,终于在第十五天上,她决定“越狱”! 第五章 王妃跑了 平时偶尔在院中转悠的时候,她能听到一侧墙外隐有车马人声,后来探知那里是王府的后门,平时用来运送府中所需物资,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只要翻出这高高的院墙,从侧门逃出去的机会很大。 为了保障顺利出逃,她处心积虑找来几件朴素的衣裳,将宽袍大袖随意改成了易于行动的窄口,又用粗布自制了个背包,把几件首饰和衣服都塞了进去。 最重要的是,由于看管她有些烦了,门口那两个侍卫去和看门老头喝酒赌钱去了,那个服侍她的侍婢照常不在,于是她终于趁了个空子,把屋内装东西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全部腾空,搬到院墙的角落,堆成个楼梯的模样。 翻过墙头,又将粗麻绳系到靠墙的树上,慢慢将自己放了下去。后门虚掩着,逃出去竟是轻而易举! 从王府后门出去,绕过一道没人经过的巷子,左转便是大街。 一出得街上,所有喧嚣之声立即传入耳中。聂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较之影视剧里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平坦宽敞的大街上,店铺鳞次栉比,酒馆、丝绸铺、当铺、金器店……人流往来穿织,说笑声,讲价声,喧闹声此起彼伏。大街上更是车水马龙,穿着各式古代服装的人仿佛从画中出来,一派国泰升平,繁荣昌盛的景象。 聂言胸腔里的心脏激动地跳着,但是现在却不是她好奇的时候,赶紧掩了脸面匆匆从王府正门前那条唯一的大道溜过。临走时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高大的门楣之上悬挂着“宁王府”三个金漆大字。 胡乱转了几条街,确实没人发现后,她才长吁了口气,不由提提背包的背带,脚步也轻盈了起来。 出门第一件事自然是将背包里沉重的金银首饰变成方便携带的现钱。所幸这城里实在是繁华,随便选了一条街,转了几圈后就看到一个明晃晃的“当”字。 “你好,有人吗?我要当东西。” 聂言走进去,只见那当铺的柜台比普通店铺要高上许多,她努力抬头才能从柜台留出的缝隙中看到正在打算盘的掌柜。 掌柜头也不抬地伸出一只手来,意思要先掂量掂量货色。 聂言从包里取出一只玉簪子放到他手中,其实对于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她心里也是没有底数的。 不过那掌柜只是摸了摸玉簪,立即支起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那簪子好一会儿,又反复打量了她几眼。不过一瞬间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初态,把簪子掂了掂,提了嗓子“玉簪一枝,钱二两。” 虽然他掩藏得极好,但还是瞒不过聂言的眼睛,她心里顿时明了。 “这么少钱?你还我,我不当了。” 这么好的货色掌柜哪肯放过,立马道“小姑娘,我看你是急着用钱,这样,我发发善心给你五两,不能再多了!”还做势把簪子推出来的样子。 没想眼聂言一把抓起簪子就往外走,叫也叫不住。等掌柜的打开那沉重的门追出来时,哪里还见了踪影? 离开了当铺,聂言想了想,便又拐进一间看来挺大的珠宝铺,铺里正有几位穿着富贵的夫人正在选首饰。她们身边是胖胖的掌柜和两个端茶递水的伙计正殷勤伺候着。 这回聂言学了奸,当着那几位夫人的面,与珠宝铺老板一唱一和卖了个好价钱,又大方地分了些银票给那个老板。 那个老板白得了好些银子自然是高兴不已,还赠了个小玉簪子给她作礼物,将她恭恭敬敬送出铺子去。 怀揣这么多银票,聂言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没想到穷了小半辈子,到这里竟然一瞬间成了大富翁,仿佛有种中了彩票的感觉。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 这次这么顺利,或许是上天给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以后那些霉运就会离她而去了! 心思刚转完,脚下一不小心就踩到路边一个坑里,那坑里尽是泥水,将她那布鞋布袜浸得又脏又湿。 刚飞扬起来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不敢在城里多作逗留,她四方打听,找到车马行雇了马车和车夫,一路向城外而去。 车夫是个五、六十岁的汉子,长年在外奔波,皮 肤黝黑又满是褶皱,是个老实且热心肠的人——但聂言仍然留了个心眼,将卖首饰换来的银钱分别藏到背包的夹层和衣服的里层,还把脸上抹了灰,本来就朴素的打扮看来更加接地气。 毕竟独自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前无去路,后可能有追兵。就像当初才从孤儿院出来,前路就像一叶孤舟飘荡在茫茫大海。 她不敢停留,马车跑了一宿,直到天色微明才停在乡间小路旁歇息,顺便给马补充些草料。 这一路上聂言也和赶车的大叔聊熟了,叫他何叔。 何叔长年赶车,路熟得很,聂言便从他那里知道离京城不远处有个小镇子叫陈家镇,民风很是淳朴,镇民也热情好客,从不排斥外人到镇里住,于是便决定先到那个小镇子落脚。 自然闲时她也会好奇打听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的事。 传说他少年时曾被刺客掳了去,皇上发动各方力量寻找未果,皆以为他不能幸免时,少年却浴血归来,手中还提了那刺客的人头。 传说在他十八岁时,群臣不满皇帝任用一新科状元为相,是他挨家挨户上门游说,最终说服几个在朝里掌权的大臣支持新相,让新相稳固了地位,而这位新相果真成为名盛一时的清官。 传说曾有邻国意欲发动战争,是他率军长途奔驰,不眠不休五日赶到边关,为当地驻军压阵,当他登上城楼,那山呼海啸之势吓得对方连连退兵,不敢再战。 传说他曾在各州郡游走,斩了一百多贪官,其中不乏皇亲贵胄,没收贪腐的财产足以充盈国库。也因此被行刺无数回,但无一能伤他半分。 在民间,他是贤王,更像是一根稳定人心的神柱!聂言能看得见车夫脸上那无限崇拜的光芒。 聂言喜欢传奇,敬重英雄。这宁王便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英雄!她对这个宁王有些好奇,便更加清楚如今自己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逃犯”,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她需得更加小心翼翼。 何叔窝到外面一棵树下靠着打盹,聂言去不远处小溪边洗了个脸。看见溪水里尚有些陌生的倒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呆了一阵,才用袖子抹了抹脸,回到马车旁,钻了进去。 但人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就出现一片巨大的阴影!还没来得及张口呼救,一只大手已紧紧捂了她的嘴巴。 “别叫,我不会伤害你。”那人低沉的嗓音很是好听,“让车夫起程。” 聂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她嗅到这个黑衣人身上浓浓的血腥味。 她点点头,冰凉的小手拍了拍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背,示意让他放开自己才能叫人。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聂言使出了她以前学过的防身术,直接朝黑衣人面门上来了一拳,虽然没打着,但因对方防御性的向后闪避,为她争得了外逃和呼救的一瞬! 但她还是低估了习武之人的反应速度,就在她张口而同时往外扑的时候,突觉背后一紧,铁臂已抓着她的腰带猛的往后一带,撞上一堵坚硬如墙的温热胸膛。 而同时黑衣人已伸指在她颈窝一处点了一下,她顿时觉得喉咙发紧,任是如何张口已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聂言很害怕,发了疯似的挣扎,肘击、踩脚、撕咬一样也不落下。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恐怕是没料到一个普通的女人在他的控制下竟然还能反抗。 他微微叹息了口气,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聂言只觉腰间酸软,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姑娘莫怕,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现在外面有人在寻我,只要姑娘掩我度过此关,我必会重谢!” 他声音低沉悦耳,言辞又极为诚恳。 聂言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混身黑衣,又拿黑色的宽檐帽将自己的面部遮住,但稍稍露出的下巴棱角分明,薄唇略显苍白却显出些性感的弧线。 聂言呼叫了何叔赶路。因黑衣人手脚很轻,他完全没觉察出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黑衣人朝聂言微微点了点头,自己坐到了马车的一边。聂言好奇地打探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在追杀你?” 黑衣人不说话,头微微靠在马车壁上似在休息,胸口巨烈得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我学过急救,先帮你止下血吧。” 黑衣人头微微动了动,停了一阵才将身子往这边挪了挪。 聂言摸上时才发现黑衣布料有些润湿,手指一碰就是殷红一片,显然受伤并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