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宫斗系统也能修仙》 195.第195章 小饭姐 第195章 小饭姐 阁楼中的灵气极为充沛,修炼起来如有神助。 短短三日,渡星河已感受到在阁楼中修炼的好处,甚至比进入秘境更加滋润——阁楼中的灵气仿佛也看人下菜碟,格外钟爱修炼这《天地真解》功法的人,她一呼一吸之间,灵气便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丹田和经脉之中。 可面对《天地真解》,渡星河却犯了难。 她无法在五行中单取一项来修炼,可若是要把五行属性都练个遍,那得奔着牛年马月去了。 就在此时,纸门再次打开。 一个身高才及她腰的小女孩迈步走了进来,很熟稔地从柜子里搬出另一个蒲团,在渡星河身边规规矩矩地坐下,开始运转心法,丝毫没有要跟渡星河打招呼的意思。 “你也是来修炼的吗?” 见状,渡星河主动打开话匣子:“还是说,你也是来考核巫女的?” 小女孩抬头看她:“姐姐,如果我说是呢?” 渡星河没有半点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她直白地说:“我会想提前弄死竞争对手。” “……”早知道不来提点她了! 小女孩气鼓鼓的,脸看上去更胖乎了。 “我叫渡星河,既然都是来考核巫女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渡星河淡声说,并没有因为她看上去年纪小而看轻她:“怎么称呼?” “呃……”女孩犹豫了一下,道:“你叫我小梵吧。” “哪个范?” “米饭的饭。” “哦。” 交换完名字后,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小饭瞥她一眼:“你连蛊神化身都没修炼出来,谈何弄死我。” 渡星河何尝不想将蛊神化身练出来? 是她不想吗? 是她对着五行属性一筹莫展! 渡星河没吭声,将《天地真解》翻得快烂了,小饭坐到她旁边来:“你也有本命蛊虫吧?蛊修最大的好处,便是本命蛊虫所修炼得到的好处,蛊修本人同样能享受得到。” 在主人经脉上睡得正香的小胖被惊醒。 它正要从主人后颈跳出来,向这个给自己找活儿干的人好好掰扯掰扯,却在与小饭双目对上之时,慌不择路地缩了回去。 “我知道。” 只是多一只小胖,也不济事…… 小饭见她还在钻牛角尖,周身便蒸腾出雾气来,凝聚出另一个白色的自己。 若说小饭本身是高精度的3D建模,那这分身便是极低精度的灰模,连五官轮廓都看不真切。 两个大小一样的女童并排坐着,同时打坐修炼。 渡星河被她的动静吸引,抬目望去,瞳孔紧缩—— 是了,她何必拘泥于先修炼《天地真解》? 她该先把化身弄出来,再一同修炼这心法! 渡星河豁然开朗,如同发现在网游同时多开账号刷材料时,福至心灵的一刻。 她再次闭目修炼。 只是这次,不再有犹豫迷茫。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陈前辈带她在蜘行观中契约百名弟子所积累下来的力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她修行迟滞时,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她将灵力流向正确的方向…… 水镜前的虺是看得羡慕不已。 梵姬大人若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又怎会对这女修倾囊相授至此! 旁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到渡星河这,是老天爷追着她喂饭,看她噎着,还捏住她的脸颊给她灌水,把饭连着健胃消食片一起送进去。 前些年那不得其门而入,只有神魂来到祭坛前的男修,可没这等造化。 一个人怎么能好命到这个地步? 梵姬的引导手法高明且隐秘,渡星河并未发现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 在一个小周天过后,她徐徐吐出一口气,被自己的神速进展所震惊,甚至不由自主地对身旁的竞争对手说:“小饭,我好像是一个天才。” 小饭:“……” 小饭:“嗯,你是天才。” “我不是在耀武扬威,是……”渡星河张开双手,灵气充盈了她的经脉,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好:“你在阁楼中修炼的时日该比我长,你也有同样感受么?” 每次她才刚感受到自己来到瓶颈,便有一股真气将她托举起来,如同一个巨浪,助她翻飞腾挪过去。 小饭背过身去,并不理睬她。 片刻,小饭才冷冷地说:“你要是真的天才,就先让我看到你的蛊神化身。” “好说!” 渡星河定了定神色,再次运转起《蛊神诀》和《天地真解》。 在两样功法的加持下,她的力量抽出体外,异化出一团雾气,渐渐凝结成形。 原本背过身去的小饭,这时也转了回来,观察她的化身过程。 初次外放力量,往往难以聚雾成形。 能够有一团见得着的雾气,已经很了不起了,小饭自认并对她的要求并不苛刻。 果然,渡星河第一次聚雾,只聚出了一团和自己同等身高的雾气。 渡星河睁开双眼,抱臂打量自己的化身,给出评价—— 疑似人类。 小饭不予置评。 在阁楼中不用吃喝拉撒,渡星河日夜修炼,第三次外放力量时,化身已初具人形,达到伪人的程度。 一个月过去,渡星河终于熟练地掌握了将力量外放聚形。 一个与自己外表一模一样,尾椎处却长着一根巨大蝎尾的化身,正和她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见状,小饭也微微动容:“你比我想象中,进步得更快。” 总算没浪费她的全力托举。 这一个月里,小饭每次在旁边打坐,修的都不是自己的道。 别说它不过是一个化身,即使是本体,也早就没有修炼的意义。 她的修仙路,早就被玄国国师斩断了。 她唯一想的,就是让渡星河能够快点继承她的衣钵,振兴巫族。 小饭敛了神色:“接下来,你便要和化身一同修炼……” “等等!” 渡星河打断了她的话,重新坐下盘腿打坐:“这还只是第一个。” “啊?” 原本板起脸来的小饭露出错愕神色,便见打坐着的渡星河眉头紧蹙,周身再次冒出蒸腾起来的白雾…… 又生了一个! 她,还在继续! 一颗金丹一个分身,除却她留在本体里的金丹以外,竟然足足分出了四个分身,而本体不受半点影响。 “怎么可能?” 小饭震惊。 这四个分身,竟然都不仅是面目拟的灰模,而是和渡星河有着高度相似外貌的化身,只是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异化近蝎的特征,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水晶盔甲,神情冷峻。 渡星河长长吐息,头一阵一阵地发晕。 片刻,她才缓过劲来。 “你是怎么想到化出四个分身的?不,该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在震惊之下,小饭顾不得伪装,竟是直接用导师般的语气质问她。 好在渡星河也不介怀,直言道:“我和旁人不同,结丹之时便有五颗金丹,所以才想同时修炼《天地真解》中的五行属性,正好一颗金丹一个分身,就分出来了……很难吗?” 很难吗? 这三个字一出,直接把小饭问住了。 她也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数量多并不一定是好事,梵姬所分出来的一个分身,有着本体八成的威能,不说毁天灭地,随手夷平一两座城池还是很轻松能够办得到的。渡星河的四个分身,也打不过一个小饭。 可是…… 小饭定定地看住这四个有着各自不同蛊神特征的化身,深知这女修前途不可限量。 也许,她押对宝了。 只要费些时日,渡星河有机会创出比自己更高的成就。 时至今日,梵姬已经没有和别人争强好胜的心,前来唤醒她的巫族后人越强,她越高兴。这代表,沉睡了那么多年,巫族终于有希望重新崛起,报那当年的血仇。 玄国强在哪? 不就强在有举国之力,托举一人么? 她作为巫族几近覆灭之前的最后一位巫女,如果还对渡星河的才能抱有嫉妒之心,那才真是无颜面对那惨死的同族冤魂。 “……你怎么哭了?” 渡星河还在思考自己的四个化身能不能捏脸呢,就看到这日日陪在自己身边,态度高傲的小女孩红了眼眶。 小饭别开脸:“我没哭!” 小饭才到她的腰高,平日本就没有彼此平视的机会,她一扭开头,就更看不见她的脸了。 想及此处,她就更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滑落过胖乎乎的脸颊,聚到下巴…… 五张放大了的脸孔同时挤在小饭面前。 渡星河和她的四个化身,竟然同时俯身歪头,从底下往上望,生怕没看清:“真哭啦?” 五张大差不差的脸同时挤占了小饭泪目模糊的视野,把这位近万岁的童姥吓呆了,连泪水都缩回去了两滴。 “是不是真哭了?” 渡星河和她的分身同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见到我的天纵奇才也用不着被打击得哭起来吧!” 小饭:“……” 这是唯一的女继承者这是唯一的女继承者这是唯一的女继承者…… 她天资很强她天资很强她天资很强…… 小饭在心里把这两句话默念了十遍后,才把想将她打飞出去的冲动压回去。 她两只小肉手排山倒海般将五人推开,肃着脸说:“能变出五个蛊神化身,你的确是受天道所钟爱,可你若是以此自大骄傲起来,怠慢修炼,那就大错特错!我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你!我要申请切磋!” 话音刚落,纸门便应声打开。 原本阁楼之外,笼罩着迷雾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个演武擂台。 渡星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巨力裹挟着,带到了擂台之上。 小饭把那面目模糊的分身收回体内,对渡星河勾勾手指:“你和你的四个化身一起上,与我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在登上演武场后,小饭的气息骤然一变。 见状,渡星河亦敛了脸上的笑意。 这一个月来,两人对话的次数不多,但她能感受到小女孩对她所释出的善意。明明互为竞争者,在她有犹豫不决时,小饭更是屡次拿话点拨她,她都记在心里。 如今,她也没在小饭的话里,读出一丝的妒忌。 小饭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她打一场。 “好,” 渡星河没有半点犹豫,痛快地答应下来:“我修炼得驳杂,有限定用什么功法和你对打吗?可以用剑吗?” “用尽你的一切方法,如果你嫌剑不够,大可以让你的分身来咬我。” 小饭抬起胖得像莲藕的小手。 明明是在放狠话,却跟幼稚园打架似的。 “随时开始。” 渡星河不敢有半分的轻视,当意味着切磋开始的钟声响起时,雪名便铮然出鞘,落至她的手中。 见剑锋逼近,小饭面上亦是一派淡定从容,只轻轻一拨,便将她的剑势化解,把她拍至墙边。 把渡星河拍飞后,她亦没有追击,只是看向她: “你不是有蛊神化身吗?既然修炼了出来,就要想起来用才好。” 毕竟是刚悟出来的化身,用起来就是不如她的剑一样顺心。 渡星河笑了:“小饭要和我打指导赛啊?” “不服吗?” 小饭抬眉。 如果渡星河有半点不服,她必定要挫挫她的锐气。 在自己人身上跌倒,总比在外面吃教训好。 却见渡星河再次握紧手中的剑,笑说:“我服,小饭姐教教我。” 196.第196章 考核开始 第196章 考核开始 分身术,并非多么神秘的法术。 结丹修士裁下一张纸,便能短暂地赋以“灵魂”,为自己所用。许多喜静的修士关起门来独居修炼,连伺候的童子都不要,凡人误闯其中,从门童到洒扫,甚至半夜陪修士过夜的俊美男女,都是由纸所裁成的。 可见沉迷和纸片人相爱的凡人,未必只能展望全息时代的来临,也可以往灵气复苏的路子想想。 此技不精的,修士坊市中也有早就写好的符箓提供。 以上都是最低等的。 再高等一点,便需要高阶修士的灵力支撑,以分身行走于平云大陆。 但,这些和蛊神化身都不一样。 起码,放眼各大宗门所掌握的“分身术”,分身所修炼的成果都不能反馈到自身身上。只要一日没渡劫飞升,修士就一样是人,蛊神化身却是能真正地挣脱肉身的桎梏,为最精纯的力量化身。 “你明明带着三个徒弟,可一直以来习惯的战斗方式,还是单打独斗。” “巫族沟通天地灵地,蛊神驭毒为己所用,你两者都没占。” 面对渡星河凛冽的攻势,小饭依然游刃有余,她更是把注意力放到她的缺点上。 雪光荡出,威势却千重巨浪,纷沓叠出。 分化的剑光几乎要晃花人眼,甚至占据了小饭的整个视野。 蜘蛛虫潮涌出,金色的蛛丝喷涌而出,竟是牢牢粘住了她所挥出的剑。 “你一点也不像巫族人,剑术倒是出众……咦?” 一道雪亮的剑刃从那千层剑浪中突围而出,竟是渡星河其中一个分身将自己手臂融炼成刃,从本体的剑光掩护中袭向她,那并非真正的剑,少了悍然剑意,只有灼人灵力。 这一记偷袭,将小饭左边脸颊前的碎发削了下来。 一簇碎发落到地上,从有形之物,化作点点星芒,眨眼间消散不见。 酣战之中的渡星河,并未发现这个细节。 “很好的尝试。” 浅淡笑意跃上小饭的唇角,女童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欣慰与慈爱。 刚开始,她觉得渡星河虽有上佳天赋,学得却太过驳杂了点,未免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可两个回合的交手下来,她发现她的确有见一样学一样的资本。 渡星河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凡是好用的招式,就捡起来学一下,不能为她所用的,便迅速丢弃,半点情面也不讲。 这种生存哲学,让她在剑影交错之间,都带了种不管不顾的味道。 梵姬的评价,渡星河不得而知。 她以重剑赤霄震开眼前的捆仙丝,兔起鹘落,假意后撤,掐起剑诀,再展开万剑阵。 重重剑影在擂台上绽开,每一把都荡起滔天剑意,炫得声势浩荡。 四个化身,亦同时加入剑阵之中。 小饭有心跟她打指导战,便以守为主,想定了只要渡星河一懈怠,就施以重击让她提提神。 可是,小饭很快发现—— 渡星河的字典中,没有懈怠二字。 她的剑道,就是不断的进攻,进攻,舍生忘死的进攻! 赤霄和雪名的交错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让故意自压境界的小饭倍感压力,四个化身和本人向她发起进攻——用分身自杀式袭击,本体再在安全处寻找破绽,给予关键一击?不错,终于有点巫女驭人的架势。 小饭才刚冒出一点欣慰,便见在瞬息之间,提剑穿过重重蛛阵,以身入险境,直取她面门的,是渡星河的本体。 分身掩护,本体袭击。 渡星河对化身的操纵依然不够精准,在关键时刻,她更信任自己。 为了闯入蛛阵中,她甚至舍弃了真武化身诀的保护,让对方以为闯入其中的是化身,掉以轻心。 她这一招奇险,右手手腕拧紧,剑尖将对方腰腹捅了个洞穿。 ——在短暂的交手中,渡星河已看出对方实力远超自己。 她即使出尽全力,呼天抢地,发动友情啊亲情啊羁绊的嘴遁,也不可能完成这种越级击杀。 于是更加敞开了手脚的去切磋,不怕误杀对方。 水镜前,梵姬枯槁的面容也浮现出一丝错愕。 渡星河松开手,任由剑身留在小饭的腰中,退回三步之外:“你自己拔吧,这位置拔出来的时候会喷很多血……我虽然有水灵根,天生和治疗法术犯冲。” 剑灵:“啊?” 剑灵:“你有考虑过剑的感受吗?” 小饭随手将雪名拔出来,金色的蛛丝捆住她的腰,很快就将创口包得严严实实的,除了一张胖乎乎的小脸苍白了些之外,神态仍然轻松自若。她沉默片刻,问:“你本人不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吗?” “我又唱又跳的就是为了掩护这一招,当然由我本人来执行最有利。” “你撤走所有防御法术身陷敌阵,刚才你在我面前,即使我中了你一剑,同样能够重创你……还有,如果在实战中,你有考虑过我身边的护法吗?” 渡星河的打法,便是与己方队友严重脱节的刺客。 而梵姬对她的期望,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法师。 渡星河抬手搔了搔脸颊:“呃……” 对方明明是女童模样,可言谈语调却是很自然的长辈姿态。 她在修仙路途上遇到过不少强者,融羽真人就曾指点过她丹道,可在修士斗法一事上,还真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这么打是不对的,是在玩命。 即使是应苍帝,对她的话也是让她下回记得向他求救。 被前辈训斥—— 很新奇的体验,但并不讨厌。 在心虚之下,渡星河小声嘀咕:“你就说杀没杀吧。” “……” 小饭被她气笑了:“这种危险的事,应该让大巫去做!” 在蛊灵巢穴中翻找上古蛊虫的陈不染打了个喷嚏。 巫族的集体意识极强,就连大巫本身,也不会觉得为巫女和蛊灵牺牲有何不妥。 小饭看了她一眼:“你的表情好像在说,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巫女?很羡慕大巫?” 渡星河迟疑片刻,自知瞒不过对方,便点了点头。 小饭卸去蛛群,走到她面前,踮了踮脚,没够着她的头,便不满道:“你弯一下腰!” “好。” 渡星河直接蹲下来,与她平视。 她的小手探向渡星河的后颈,竟是直接将小胖揪了出来,拿到手上晃了晃。 平日在渡星河面前还能蹦达一下的紫蝎,在小饭手中,跟晕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你之前用痛楚来激活蛊虫……你不想活了么?” “我求生欲望很强烈,被活埋到棺材里都能自己抠出一个洞钻出来,”说罢,渡星河迟疑:“只是我……会觉得,经历巨大痛苦得来的力量,更加踏实。” 女童的话语,点出了一个渡星河从来没注意到的问题。 她到处连吃带拿,好用的就拿来使,从未心虚过。 这样的人,理应配得感极强。 可偏偏,不做出一些自苦的行为,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奖赏自己”,便是配得感低下的表现。 从刀山火海里趟过所得来的力量,渡星河才能放心地用。 越是严苛的考验,她越喜欢。 意识到这一点后,渡星河不禁有些出神,好像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 “你要明白,好运不会永远眷顾你,你要更加自私一点。” 小饭板起脸来,将紫蝎重新放回她的后颈之上。 它忙不迭钻回她的经脉之中,躲藏起来。 ——此话若是被渡星河以前的对手听到,怕是要对苍天质问,这路过摊子都要带两瓣西瓜走,去五行宗一趟把人家宗门秘境整个占为己有,甚至奴役人家大弟子的剑修,居然还不够自私? 她不自私,那天底下还有谁是自私的? 偏偏渡星河听罢,觉得有理:“小饭姐说得在理,我并非真的活腻了。其实有时候,我也是会很痛快地逃跑的……不会真去送死的……” 她越说越心虚。 毕竟回忆起来,还是赌命的次数多,逃跑的次数少。 “越惜命,才能越用好《蛊神诀》,” 小饭拍了拍她的头,如同在教导晚辈:“继续,看来你不适合打坐修炼。” 唯有不断的生死切磋,才能让她悟道更快。 把渡星河的神速进步看在眼内,小饭欣慰高兴之余,不禁有一丝的担忧—— 她想要的巫女传人,不是一个杀杀杀的战斗狂啊! …… 渡星河消失的第二个月。 对三个结丹修士来说,在缺吃少喝的祭坛里过活不算困难,数九情以往更是经常为了省钱不住正经客栈,找个山洞或者有树荫遮挡的地方画个简陋法阵,天为被地为床就能对付一两个月。 唯独心月,对师父失踪一事焦躁不已。 在她忍无可忍的前夕,陈不染出现在了三人面前:“老祖宗不在你们身边?” 一句话,让心月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她将法阵启动,师父消失在血池中的事告知他后,他沉默片刻,神色莫测:“是么……我知道了。” “你知道师父在哪里么?” 心月急切地问。 若非二人实力差距过大,她都想揪起他的衣领,让他别当谜语人。 心月曾得蛊灵赐蛊,虽然不是巫族同袍,陈不染也当她是半个自己人,并未计较她的冒犯:“多半点被拉去考核巫女了,你们不必太过担忧,契约尚在,她就还活着。” 闻言,她静心感受一番。 果然在心脉处,仍能体会到师父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束缚,那令她安心的链接。 “抱歉,”心月低头:“是我关心则乱。” “你对老祖宗很尽心,不必道歉。” 陈不染淡淡道,在血池旁坐下,还有心情评价起血冰中蛊灵本体的外貌:“我只见过秘境中的蛊灵大人,没想到它还有另一副面貌……小猴子,你从刚才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被点到名的参水一激灵,扯出个尴尬的微笑:“陈观主你有见到喜子吗?” 陈不染没刻意收敛气息时,让参水属于动物的本能寒毛直竖,险些把原型都吓出来,夹起尾巴到角落猫着去:“只是因为我们一起来的,少了个人有点担心……” “你倒是很善良。” 他抬了抬眉,语调平静,无褒也无贬,淡淡道:“不用担心她,她只是在执行我交代的另一项使命。既然老祖宗被拉入巫女考核了,一时半会从里面出不来……不,可能一年半载,三五七年,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事,你们若是不想等,我可以送你们走。” 陈不染看得出老祖宗很爱护三个徒弟,因此不介意顺手帮她照看一把。 心月问:“师父会有生命危险吗?” “那倒是不会,就是通过考核之前出不来,而这个考期也许超乎你们想象的长。” 闻言,心月却是大松一口气,面上甚至见了欣喜之色:“那不要紧,我就在这里等候师父出来。” 另外二人也是同样想法。 “我从小云山离开之后,就一直跟着师父混,师父不在我都不知道去哪儿,就老老实实的在这等着挺好的。” 陈不染的目光落到最瘦削的女修身上:“那你呢?” 他第一次和渡星河见面时,她身边并没有这个人。 显然是在仙盟大比之后才新收的徒弟,感情没那么深。 “我?” 数九情沉吟:“陈前辈,我都到这儿来了,单凭我一人之力,绝对穿不过充满瘴气的沼泽,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何况这里有许多可供制作法阵的原材料。” 虽然经过权衡,想法却很坚定。 陈不染对她高看了一番。 “其实,” 陈不染环顾周围:“我本来打算你们谁要舍老祖宗而去,就杀了谁。现在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啊?” 数九情瞪圆了眼,冒着大不敬的瞪向他,忍不住问出:“你刚才不是说,我们若是不想等,就可以送我们走吗?” “是啊,”陈不染点点头,平和地说:“送你们一程。” 原来是送到阴曹地府的送。 数九情失语,默默地往角落挪了挪,离他远点儿。 陈不染没有再去理会他们。 迫于化神期的压迫,除了数九情在惊愕之下瞪过他之外,其他人都本能地没敢直视他。因此,他们也并未发现,他白皙的肤色下隐隐透着红意,身上也有数处受了伤。 参水鼻头翕动,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人类的血,和蛊虫动物的血闻起来并无太大分别,可他嗅觉灵敏,能够分辨出,陈前辈身上所沾的,是人血。 谁能让他受伤? 呜呜…… 参水瑟缩了一下,已经开始想念师父了。 …… 阁楼中的时间一晃而过。 困在异空间之中,既不知春秋,也不知日夜长短。 只有不见天日的修炼。 在渡星河的转述中,小饭得知现在的巫族只剩下蛊修一途,把和天地沟通的《天地真解》丢得一干二净,寸步不出巴幽南岭,隐居于瘴气盆地之中,在正派宗门之间更是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居然沦落至此……” 小饭气愤之余,更是加紧了对渡星河的指导。 在短短半年之内,她就把《天地真解》修习到了第四层,这还是因为她要兼顾五行的缘故,五颗金丹,四个化身和本体一同修炼,一日顶别人五日。 化身的境界强度,亦是以恐怖的幅度飞速增长。 这也是渡星河第一次体会到当独苗的快乐。 资源全方位向她倾斜,强得不可思议的前辈日夜指点她。 “小饭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饶是渡星河,也不禁问出了这俗套的问题。 这半年里,她都觉得自己和小饭姐有点暧昧了。 小饭睥睨她一眼,道:“因为除了你其他人都死绝了,而我不想自己的对手太弱,那样的胜利来得毫无意义。” 渡星河:“……哦。” 突破第四层后,渡星河便觉得有些卡住了,向来待她严苛的小饭这回却没有批评她,反而道:“你修炼得比我想象中快,但不要骄傲自大,我在你打坐入定的时候用真气给你洗过丹田和经脉,你可有感受到体内一个暗金色的蛛囊?那是我在你丹田里留下的灵力,非短时间内能够炼化,你日后离开这儿,也要每日勤加炼化,才能将之收为己用。” 原来,这些日子来她打坐入定时身体会有一阵暖流,并非错觉。 她还以为是自己吃的暖情丹起作用了。 系统因为她对着一个五岁小妹妹吃暖情丹这回事,已经怒骂过她许多次卑鄙下流了,她对此充耳不闻——她是为了加速修炼!是系统思想太龌龊!她是正经修士! 听罢,渡星河却察觉到了奇怪之处:“不是说要通过巫女考核才能离开这儿吗?我要是输给你,不就走不了,难道你想故意输我?” 这回是真有点暧昧了。 小饭却用看痴儿的目光看向她,气定神闲道:“你落败了照样能出去。太弱了,阁楼都不想留你。” 渡星河根本不清楚考核的规矩,唯一对此知情的虺又整日语焉不详的。 对此,她倒没太介意。 在这提升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好处都见得着,何苦作茧自缚? 就像在吃便宜美味的外卖时,不去深究到底后厨有多脏。 都几乎白给了,还挑剔什么! 渡星河挺直后背,伸了个懒腰:“看你这么有信心胜过我,再去打一场?” “……行。” 听到她兴致勃勃的约战,小饭眉角无语地抽动了一下。 作为巫女,在族中最要紧的事便是修炼和与天地沟通,遇到外敌时也是坐镇核心地带,决胜千里之外的。 没想到在万年后的今日,却过上了高强度作战的日子。 这渡星河每日修炼打坐完,两眼一睁就是打。 她是不腻,小饭却快打吐了。 连水镜前的老妪面上,也浮现出一丝许多年未曾有过的疲惫。 只是疲惫归疲惫,小饭还是没有半点迟疑的飞到演武场的擂台之中,再次以一打五。 这半年里,渡星河进步神速的另一件事,便是她对四个化身的操纵程度,终于到了如臂使指,而化身没了她的操纵,也能根据她一开始下达的最高指令作出相应的战斗决策。 和她每日切磋的小饭,最为切身地感受到她的进步。 欣喜之余,小饭也越发忧虑。 渡星河虽然真的改掉了她喜欢以身犯险的毛病,可她展现出来的特质,却不是她想要的巫女人选…… 越培养,越觉得她跟蛮族战士也许很有共同语言。 可是没得挑啊。 当再次被渡星河找住机会,洞穿肩膀后,蛛丝覆盖伤处却没有第一时间愈合时,小饭就知道上天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等不到巫族再出一个巫女了。 “你还好吗?” 恍神间,渡星河已收了剑势,闪身到她面前来,关切地看起她流血的胳膊。 血液渗过金色的蛛丝,落到地上。 “我身上有丹药……” 渡星河意念刚动,却发现在阁楼之中无法使用储物戒。 “无碍。” 小饭多施了一分劲,才将伤口愈合。 她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掩去眼底的伤感:“今日被你偷袭得手罢了。” 见她恢复精神,还能轻松地嘲讽自己,渡星河深锁的眉头才松开,反过来调侃她:“是是是,我偷袭得手的,小声点,太不光彩了。等我通过考核,就成为巫族历史上第一个偷袭流的刺客巫女。” 小饭:“……” 她怎么觉得这丫头是真做得出这种丢人事儿。 小饭:“我们巫女要决胜于千里之外!” “我在千里之外偷袭别人。” 渡星河从善如流的点头。 小饭气结。 二人回到房间中,渡星河在蒲团上坐下,支着下巴:“考核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点担心在祭坛里的徒弟了。” 这时,推门而入的虺正好听到了她的话,道: “不用担心,大巫把他们照看得很好。” 渡星河一怔:“大巫不是已经……” 她在蛊灵梦里所见,大巫分明已经燃烧自己,献出通身精血和修为给本命蛊虫,与玄国的将军死战。 “新一任的大巫,” 虺抬起手,凭空拨开一面水镜来:“和你同行的巫族男子,他的名字好像是……陈不染?他连蛊使都带来了,准备得比你充分。” 水镜之中,正映照出渡星河半年未见的三个徒弟。 哪怕没她监督,三人都每日苦修。 心月更是做好了在这儿等师父十年的准备,和参水搭建起了静修小木屋。 他们并不想和陈不染同住一室。 化神期强者的威压让他们时刻处于高压威胁之下,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炼。 可庙宇中有许多强大的蛊虫,待在陈不染身边,反而能得到他的庇护。 数九情在小木屋周围画了个能隔绝大半气息的结界,让他们能偷得一刻喘息空间。陈不染对此不置可否,他正在炼化蛊灵巢穴中遗留下来的上古蛊虫和虫尸。 祭坛中,便维持了一种紧张微妙却又相安无事的气氛。 “他是新一任大巫?大巫不用考核吗?” 备考半年却发现别人保送了的渡星河有些不甘心。 虺将水镜关上,正要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却落在了小饭肩上的血迹。 她瞳孔紧缩成一条线,箭步上前,手中亮起阵阵白光。 “我没事,只是今天切磋时有些晃神罢了,”小饭一抬手,虺手中的白光便立刻熄灭不见,她盯向她:“巫女考核,开始了。” 她这句话仿佛对虺带来极为沉重的一击,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薄唇翕动。 只是在小饭的迫视之下,虺连吸两口气,也没说出多余的话,而是肯定了她:“是的,巫女考核……要开始了。” 虺转过头,美艳脸庞绷得紧紧的:“你们两个都准备好了吗?” “嗯?” 渡星河还在想着陈不染保送大巫的事,被问得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答:“当然准备好了。” 她不想真在阁楼里待个十年八年的。 如果真像小饭姐所说的,输了就能被送出去…… 那也认了。 说不定小饭姐比她更适合当巫女,就以她俩的情谊,她当了巫女,自己不仅不用肩负重振巫族的责任,还能领着《蛊神诀》和《天地真解》的好处,顺便有一位巫女强者当好朋友…… 渡星河越想,越觉得自己稳赚不赔! 在这段时日来,她偶尔也会问起小饭姐为什么会想当巫女,以及当了巫女之后有何抱负。 小饭姐往往会白她一眼,将她的问题评价为十分无聊。 可在阁楼之中,根本没有别的娱乐,人的精神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紧绷着,极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回答她那些无聊的问题。 ——当巫女是我的责任。 ——我要带巫族走出巴幽南岭。 渡星河转头看向她:“小饭姐,无论输赢,咱俩都是要被送出去的。你在这待得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门路多,等我打败你之后……作为补偿,我带你到处逛逛啊,带你见识见识。” 小饭托着下巴,肩膀上的金色蛛丝消融,肩上的血迹消失不见。 听到渡星河的邀请,她笑了一下: “先赢了我再说吧。” 197.第197章 渡星河的过去 第197章 渡星河的过去 “你还没告诉我,会是什么形式的考核?是我和小饭姐打一架,还是别的?” 待小饭离开房间后,渡星河问道。 虺摇了摇头:“并非更强大的人才适合当巫女,你且随我来,” 她在渡星河面前坐了下来,当她转过头时,一条被迷雾环围的道路,出现在二人面前:“每个巫女候选人所面对的考验都不一样,阶梯的前方是介于过往、现在和未来的碎片,你只要能从里面走出来,就算通过考核了。” 虺顿了顿,语调沉如暮钟:“但你要是迷失其中,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在阁楼修炼的这段时日,渡星河很少和虺见面,偶尔见到,她都是来问她可有什么需要的——阁楼并非苦修之地,她要是有想吃想喝的,提出来都能满足,只是渡星河一旦沉迷进修炼之中,眼里就再没其他事儿,更别提口腹之欲了。 今日的虺,态度却格外沉重。 兴许是考核在即,要严肃一些吧,渡星河这么地想着,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慢着,只要从中走出来就算通过考核,那我和小饭姐之间如何分出高低?谁先走出来吗?还是有别的评分机制?” ——纵然小饭身上的使命感很打动她,但只要是比试,渡星河就不想输。 对待胜负,她向来认真。 虺一愣,似是完全没想到渡星河会问这些问题,她沉默了片刻,道:“等你进去之后,就会忘记考核和胜负了,不必在意。” 一道金光从虺手中飞出,没入渡星河的眉心:“请出发吧。” 渡星河起身,没有半点迟疑,便迈步走进迷雾里的阶梯之中。 身后的虺定睛凝望,目送门再次关上。 …… 当渡星河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是湍急的水流声。 她下意识地起身,却发现自己连抬起右手来都费劲,而映入眼帘的,是高悬的明月和一截短短的,莲藕般的手臂。 穿越了? 穿到几岁身上啊? 她系统呢? 渡星河的记忆乱得无法拼凑出来完整的身份信息,只见满脸眼泪的妇人把她抱在怀里,一叠声地说了对不起:“你才这么小,一刻也离不得娘亲,可是娘不能把你留在身边了……” 母亲的声音对婴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渡星河往声源望去,却连妇人的脸庞都看不清。 “让娘亲再看一眼宝宝,” 妇人的双手将她的脸捧起来。 这回靠近了些,渡星河才勉强看清楚了她的轮廓:“陛下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可你是爹娘……不,是整个渡家的希望,我绝对不会把你交到陛下手里的。” 当第二次提到陛下时,妇人语气中浓浓的不舍骤然变得决绝,她先是摘下了自己戴着的玉牌,挂到女儿颈上,将放着女儿的竹篮推入河流之中,随水流荡去。 “啊?” 她张了张口,连像样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余下响亮的哭声。 河水将竹篮荡来荡去,她仿佛被迫加入了一场没有安全措施的漂流,每当竹篮即将被打翻的时候,她胸前便有微光亮起,让她在风浪之中险之又险地稳住。 渡星河回忆了一番,发现除了自己名字之外,愣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就连刚开始极为强烈的“系统”,也在她的记忆中淡去。 甚至,慢慢接受了自己是一个两个月女婴的事实。 长溪流入江河。 就连老船夫都不敢说自己能平安度过的急流,这小竹篮却一路平安地将她送出了玄国国境。她就如同真正的婴儿一般,饿了会哇哇大哭,哭累了发现除了能喝到点溅到脸上的江水外啥也喝不着,便慢慢学会了闭上嘴巴。 在渡星河以为自己就要被饿死的时候,一双手将她从流速渐渐变慢的河流中抱了起来:“这是……这是我和相公的孩子!” 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将她抱在怀里,浑浊的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一定是相公把孩子送回来了……!” 竣女人瘦得皮包骨,把渡星河抱起来时,肋骨硌得她幼嫩的肌肤生疼。 女人就这么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边抱着她,一边在附近的死人堆里扒拉尸体,从中寻找值钱的东西。在这年头,扒尸是很不光彩的事儿,要真能扒出什么值钱的玩意,晦气点就晦气点了,没人会嫌弃银两晦气,特别是村落中不事生产,又缺钱花的闲汉。 他们也曾想对这附近的死人堆下手,才刚接近其中,不是摔跤摔破头,就是看到诈尸的幻觉。 因此哪怕远远地看见尸体身上还有完好的衣裳,村里人也不敢来扒拉尸体了,连带把洗衣服的地点都换到了更下游的地方,怕沾了邪气。 也就这家里死了顶梁柱和独女的疯寡妇敢来。 疯寡妇不知恐惧,只想从尸体身上翻找能换钱的物品,去给她失而复得的孩子买米糊喝。 渡星河看人脸看得不清楚,这死人堆上泛出的黑气,却看得明明白白的。 许多具尸体身上都插着刀和箭,这些拔出去之后都能卖钱,按照常理,胜方会在清点战利品时将它们一并带走,根本不会给扒尸的机会,可见妖邪已聚阴而滋生,也是村民在接近此处后,产生幻觉的缘故。 只是当黑气要侵袭疯寡妇的时候,她抱着的女婴怀中便有淡淡白光荡开,如同一个无形的屏障,保护她慢慢地,从尸体身上翻找出值钱的东西。 “看,娘亲找到银两了,娘给你买米糊喝……” “这回,娘亲肯定不会再让你饿死了。” 渡星河被尸臭熏得快要晕过去时,便听到疯寡妇低声向她承诺。 她只好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慰。 岂料这一摸,把她摸激动了,低头对她脸颊亲了又亲: “宝宝,宝宝听得懂娘亲讲话吗?宝宝真机灵,娘亲这就多扒些,给你买糖吃!” 牙齿都没长出来的渡星河:“……” 谢谢,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 疯寡妇不仅去扒了晦气的死人堆,还带回来一个婴儿的事,传遍了全场。 起初,村民都以为她是抱回来一个死婴。 毕竟疯寡妇当宝贝一样不离手的女婴,根本不像正常孩子般会哭会闹,他们都没听过那婴儿的哭声,每次见到,都只有一个后脑勺。 村民生怕疯寡妇扒尸的举动为村里惹来晦气,对她是又赶又骂,她对此充耳不闻,换了米糊就喂给女儿喝,不管村长如何劝告,她都认了死理的要把这娃娃养大。 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后,疯寡妇屋里值钱的锅碗瓢盆都被所谓的婆家人抢夺了去,她亦不在意,只要她和孩子有一口吃的就心满意足。 不挑吃不挑喝的,还真把孩子养到了四岁。 当疯寡妇怀中的女婴一点点长大,大得能下地走路时,村民才蓦地发现—— 原来她抱的那个娃娃不是死婴啊! 在渡星河再长大一点的时候,疯寡妇重病去世,村民合计一晚上,商量是把那晦气丫头赶出村,还是留下来当童养媳——都养到能走路能当劳动力了,卖出去还能得一笔彩礼,赶出村等于便宜了附近的光棍闲汉,难免有点可惜。 当他们商量出结论时,才发现那晦气丫头早就跑了。 渡星河披星戴月,一刻不停的翻山越岭。 一路,她饿了就摘手边的果子吃,太高的果子得爬树摘,吃到肚子里的能量还不够爬上去所消耗。果子味道酸涩,渡星河对所吃到的果子只有一个要求—— 吃了不窜就是好果子。 每回想要放弃,她就把玉牌攥在手里,不久后玉牌便沁出一股提神的暖意,之前累得抬不动的脚,又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 渡星河拼着一股劲,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来到一座城池外。 城池的正门挂着“金乌城”的牌匾,由穿着光鲜的城兵把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入城的人,无一不是身穿罗衣,很快就明白了这不是她能走的正门。 渡星河沉思片刻,在城外蹲守数日,仗着自己身材瘦削干瘪,愣是乘着夜色钻入了一个商队的货物之中,成功混入城里。 在把自己挤入货物的缝里,仰头睁眼看着月亮时,渡星河思索起了一个问题—— 她,好像不是一个小孩。 她好像有着比别人多的记忆,只是想不起来了。 但她很肯定,自己做出的一些决定,非同龄人能做得出来。 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在成功混入金乌城之后,渡星河觉得—— 不论她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肯定是一个很能偷鸡摸狗,很会钻空子的人才。 金乌城亦有乞丐,早就自成派别,她一个外来户,当野童都低人一等,乞丐们坐在墙下,眼前破碗空空的,渡星河就更了不得了,她连碗也没有,就干坐着。 旁边的小孩笑她:“你连个乞讨的碗都找不着,怎么要饭?” 渡星河置若罔闻。 这时,有人走过,要丢下一个包子。 小孩们的眼睛亮起来,唯独方才一直懒散地坐着的渡星河如闪电般扑上去,嘴比身先到,叼了就直接咽,那是个实心的素包子,不沾半点荤腥,干吃都噎人,偏她能直接吃进肚里,也不怕哽住,把其他人看直了眼。 其他人见包子被抢去,对她怒目而视,骂骂咧咧的要揍她。 “不爽?来追我啊。” 对那四个小男孩做了个鬼脸之后,渡星河转身就跑。 一路跑入穷巷之中,那四个小孩见她无路可走,还拿起旁边放着的扫帚来:“又是你这臭丫头,连个碗都没有,每次抢食最快,你饿狗转世啊!兄弟们,我们今天把她的腿打折,看她下次还怎么跟我们抢!” 类似的话,都是跟码头上的粗人学的。 他们都比渡星河年纪大,长得高些,自觉一打一都绰绰有余,四打一更是十拿九稳。 四人一涌而上,片刻,惨叫此起彼伏,却无一声出自渡星河。 甚至连那懂得拿“武器”的小孩手中的扫帚,都被她抢了去,以扫帚代剑,打得他们蜷缩在地。 “唔……” 扫帚在渡星河的手中转了道剑花,她自语:“看来我除了很能偷鸡摸狗,应该也挺能打的。” 当了一阵子的讨饭乞丐,她便找到了新的路子。 金乌城的大乞丐在得知来了个流浪女童之后,就一直觊觎她的身子——以往他能强占的就只有白嫩些的小孩,渡星河哪怕满脸脏污,在他眼中起码是真正的小姑娘,自然眼馋得很,可她像泥鳅似的行踪诡秘,白日不好当街强行下手,夜里又找不到她,便对平日很听自己话的小乞丐们发了话,谁要是能找到她,以后要到饭,就先分给那个人吃。 这“通辑令”才发了一天,当夜大乞丐就被她在夜里偷袭。 大乞丐能成为乞丐头头,不过是占了是年长的大人,又有一些街头混出来的凶性,算不得多么能打。他半夜盖着破凉席睡觉,正做着当富人的美梦,身上便一沉,接着头被重物狠狠的砸了一下。 现实中的对打不是回合制游戏,所谓拿着长棍的人被小刀捅到要害也得老实,实际上,沉甸甸的棍子往头上来一下,正常人就失去反抗能力了。 黑暗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压在大乞丐身上,不仅弄瞎了他的眼,还废了他害人的东西。 被他害过的小乞丐目瞪口呆,愣是没一个来帮他的。 “别叫唤了,” 渡星河扇了他两巴掌,把他扇得满嘴是血:“他们听你的话,是因为他们胆子小,你又怎么能指望一帮胆小如鼠的小孩来救你?也别说我狠心,我这是帮你呢,以后你能吃上皇粮了,还少了净身那苦楚,多好啊。” 小乞丐们看不真切她的脸,夜里只有大乞丐挨揍的沉闷碰撞响动,以及她轻快悦耳的说话声。 语毕,渡星河都惊讶。 按理说,她不过是一个弃婴,又怎会知道当太监,吃皇粮的事? 还对送别人当太监有这么深的执念…… 渡星河思索片刻,得出惊人结论—— 她的前世身份,不会是一个帮人净身的公公吧?! “姐,别、别打了……” 一把怯弱的声音,把渡星河唤回神来。 她在夜里的视力也极好,看清了这是之前在白天里挨过她打的四个小孩之一,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你要来帮他吗?” “不是,”小孩急忙否认,嘟囔着道:“只是,我怕你把他打死了,麻烦……” 经他提醒,渡星河才发现大乞丐只剩一口气了。 “你,你,你,还有你。” 渡星河用手指点了黑暗中冒出头来的四个小男孩。 被点到名的,全部脸色都刷地白了下来。 “你们四个过来,抬起他。” 慑于渡星河刚才的凶狠劲儿,他们是大气也不敢透一下,飞快走到大乞丐边上,用双手把他抬起来。被打得神智不清的大乞丐嘴里骂骂咧咧的,小乞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渡星河。 他们平日受尽大乞丐的欺辱,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这新冒出来的煞星…… 他们,真的要听她的话吗? “跟着我走。” 渡星河淡淡的命令道。 从她身上,听不到一句问句,听者只需要坚定地执行她的指令即可。 四人一激灵,乖乖地照做了。 还听得他们低声互相安慰:“起码听这女魔头的话,不会屁股痛。” 在金乌城混迹了一段时间后,渡星河才发现自己初来报道时用的入城方法多余的,坚固城墙是用来防匪徒的,城墙有小小的狗洞,身材瘦小的人只要蜷曲着身子,就能自由出入金乌城。 渡星河想把大乞丐抬到城外的河,却在出城这一步犯起了难。 四个小孩抬着大乞丐想冲出狗洞,撞了两回都失败了,只得硬着头皮向渡星河求助:“不是我们不听话,是他太大了,过不去。” “过不去?” 渡星河看了一眼。 和孩童相比,大乞丐虽然因为三天吃一顿饭而瘦骨嶙峋的,可起码也是成年男子的体格,要抬出狗洞的确有点困难。 “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不要认死理,要把思路打开。” 渡星河走过去,把大乞丐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并在他惨叫之前再赏他两个耳光将他扇晕过去,一套连招下来行云流水,看得三个小孩既惊且叹,还有一个吓得尿裤子了。 将缩水版大乞丐送出狗洞后,四人合力将他裹在凉席中,抛入河里。 眼看着湍急的河水将他卷走,他们惴惴不安:“姐,我们是不是杀人了?” 一声姐,奠定了渡星河在金乌城街童之中的崇高地位。 月光倾泻在河边的草地上,替渡星河瘦削的身子勾了道淡淡的光边,她掬起河水洗了把脸,瘦巴巴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的亮: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送走金乌城的祸害而已,谁说顺流而下会死人的?我娘亲把我放在竹篮里,飘了三日三夜,我现在不还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他肯定可以在很遥远的地方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 当然,为了避免这一点发生,在将大乞丐抛入河流之中,渡星河还用削尖了的短竹,挑断了他的脚筋。 方才见识过渡星河杀神一样的形象,此刻听她温柔地说话,四人后背都冒起冷汗。 求生本能告诉他们,还是听她的话比较好: “说、说的也是!” “不过老乞丐他早就该死了,之前二丫多吃了他的包子一口,他就把二丫打聋了。” 说到大乞丐平日的暴行,四人都有点心有余悸。 最矮小的一个,握着拳头道:“我觉得,跟着姐比跟着那老乞丐好!他总欺负我,死了才好呢!” “他欺负你?”另一人惊讶:“他不总叫六子你陪他睡觉,有吃的也让你先分,我还以为他很疼你……” 见六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不接着说下去了。 六子低头沉默片刻,向渡星河说:“姐,以后我跟着你混。” 渡星河浅浅地嗯了一声,不作评价。 她洗去脸上和颈出的汗,再次思索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这如呼吸般自然的行凶,以前该不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吧? 在金乌城无人在意的角落,乞丐换了个头领。 渡星河带他们有序行乞,平日也找点能干的小活儿,都是大人看不上的零碎散活,挣得也少,吃饱是不可能的,但起码肚子里有东西。 从前,大乞丐带着他们时,也会让小乞丐去干活,可是领到的工钱却被全部克扣了。 跟着大姐头,日子过得越发有盼头。 “姐,你怎么一口也不吃?我听人说,你这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今日,街童们得了劳动后的食物报酬,由大姐头的安排之下平均分配。 哪怕有不满足的,看到渡星河一个包子都不要时,也熄了念头。 跟了她最长时间的小六探头过来问道。 渡星河瞥他一眼:“我发现我不用吃饭。” “姐说什么话呢?不吃饭,那还是人么?那不成鬼了?” 小六说完,又道:“姐你要是鬼,我们下回就凑钱给你买点纸钱烧烧,别把我们姐饿坏了。” 其他小乞丐都把小六视作渡星河身边的头号狗腿子,可对他的话,却无半点反驳之意。 他们不是不记恩的人。 大姐头对他们好,那他们省点吃食,给姐烧点纸钱怎么了? 不仅烧纸钱,还要烧一对童男童女伺候姐!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就不能想点好的?我不吃不喝,就不能是仙人辟谷吗?一定得是孤魂野鬼?” 闻言,小六的脸刷地红了,片刻,他细声细气的说:“姐,咱们虽然是乞丐,没那么多讲究,但也不能把屁股挂在嘴边吧,这多不好啊。” 渡星河:“……” 她立刻赏他的屁股一记踹,把他踹得连滚三圈。 小六半点不生气,从地上爬起来就笑:“仙人,我怎么没往仙人的方向想呢!我们金乌城就在九阳宗山下,要是赶上九阳宗广收弟子,姐你也可以去试上一试……哎哟!姐,我说错话了吗?你怎么又踢我?” “没有说错话,” 渡星河收回腿,淡淡道:“只是听到九阳宗这三个字,本能的就腿痒了。” 小六摸摸后脑勺,没明白姐的话。 好在他们混迹街头的有一大好处,便是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不给自己徒添烦恼。 金乌城在九阳宗脚下,正是这里如此繁荣的缘故。 金乌城得大宗门庇护,偶尔会有仙长经过,来这的人都希望能蹭到仙气儿。在城中生活的,即使是街童乞丐,也都对九阳宗推崇备至,年纪小些的,还会做着被仙长看中,带到山上去修仙的美梦。 可惜啊,在他们的记忆之中,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九阳宗收弟子不看出身,只看资质。 可像他们这样卑贱的乞丐,又怎会有修仙的资质呢? 小六没做过这梦,但他觉得姐很有希望。 “姐不喜欢九阳宗吗?难道姐跟九阳宗的人认识?”小六凑上来问,其他乞丐便笑他:“六子你疯了,我们怎么可能跟九阳宗扯上关系?” 大姐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岁月如梭,过了月余,山上的仙钟竟长鸣三声。 金乌城中欢呼阵阵,竟比过年还要热闹,小乞丐们的乞讨成果也比往常丰收,小六便问是何事这么高兴? 那路人笑着回答:“九阳宗广收弟子,我家中正好有适龄童子,打算送到山上去碰一碰运气!” 闻言,小六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又说了好几句的吉祥话,把对方哄得满脸红光,接着问道:“这回九阳宗收弟子可有什么条件要求?要……要收拜师费么?” 那人上下打量小六一番,眼里流露出两分讥色:“怎么,要饭的也想拜师啊?” “我哪配!只是做梦也想梦点有内容的嘛,大人你一看就仙气飘飘的,就做做好心告诉我吧。” 小六把姿态放得极低,哪怕不怎么会夸人,也把那路人逗笑了,大发慈悲的告诉他:“拜师费用不着多少,不过过路银得一两银子呢!一个人就得一两,我家也掏不出来多的,看谁争气,就送谁上去九阳宗试试!” “一两啊!” 听到要足足一两银后,小六咂舌道谢,失魂落魄地坐到角落。 一两银…… 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两银就够他的命了吧! 据说仙人之间都不用银两的,只用闪亮亮的石头,可那种石头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弄来。 他觉得大姐头和别人都不一样,不该在街上当一个流浪儿。 读书识字是轮不到他们的了,光是认字买纸笔的钱,就不是一两能够解决。能让书也读不起的穷孩子们改换门庭的方法,就只有一种,那便是被大宗门看中,收为弟子—— 他想为姐筹到一两银,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是姐把他从老乞丐手上解救出来。 他欠她一条命。 198.第198章 上山选拔 第198章 上山选拔 仙门收徒向来严格,不仅对灵根有要求,且以年幼为佳。 每回都有超龄的人士在门前嚎哭,想仙长网开一面,破格收录,往往哭没一会,就被一道仙风送到山下,再不能踏入宗门百里之内。 九阳宗不仅是三大宗之一,更是剑修心中的圣地。 当九阳宗要广收弟子的消息散播出去后,金乌城便迅速热闹了起来,连带城中乞丐也过起了好日子——从外地赶来的车旅一车接一车,从车下来入城的人非富即贵,从指缝间漏点打发叫花子,都能让要饭的吃饱。 “奇怪了,” 捧着两个肉包子回到破棚屋的小乞丐一边将包子分给同伴,一边说:“平日六子总是绕着姐打转,这两天怎么见不到他的人?难道是被拐了?” 渡星河投来一瞥。 另一个小乞丐接着说:“怎么可能!我昨天才见过他,他这两天要饭要得可卖力了,我们往日说些吉祥话就顶天了,他一边磕头一边说,从城北磕到城南,把额头都磕烂了,市集上人少了就去码头搬货,我们玩不过他。” “最近金乌城多了那么多贵人,要饭还用得着这么卖力么?我劝他少往码头那边去,跟那些人抢活早晚挨揍,又没多少工钱……” “他是不是想上九阳宗拜师啊!我听说上九阳宗得交过路银。” 听到九阳宗,小乞丐们静了一静。 其中一人笑开来:“仙长才不会收我们这些叫花子做徒弟呢,让六子快别做梦了,真要去也是姐去,我看姐不吃不喝的就很有仙人样儿,而且听说仙长都喜欢胆子大的,我看姐的胆子就特别大。” 其他小乞丐纷纷侧目。 果然须溜拍马是一个固定位置,六子不在,也会有别人来拍大姐头的马屁。 “聊你们的,别扯到我身上。” 渡星河一句话,让他们又安静了下来。 片刻,他们纷纷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破棚屋里有一张吊床,睡在上面是渡星河的特权,小乞丐只能在地上挤着睡——她爱在吊床上盘腿而坐,他们也有模有样地学她盘腿坐,总觉得只要模仿到位了,就能跟她一样能打。 渡星河发现,盘腿坐下后,将手放在腿上,手心朝上,放缓呼吸,呼吸一次比一次悠长,肚子里的饥饿感便会渐渐被抚平,人也越发精神焕发起来。 她没往修仙的方向想,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很会养生。 在整日漏风漏水的棚屋中,天地灵气自然地融入她体内的真气之中,仿佛两者本就是一体的。 如果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在这,便会发现周围稀薄的灵气被她藏在衣服底下的玉牌所吸引过去,形成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被她所吸纳,洗涤她的经脉。 当灵气润物细无声地充盈着渡星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能感受到一缕清风,一滴晨露,甚至是足下泥土的话语。它们所传递的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却又能被她所捕捉,识别得到。 比起和人讲话,与天地沟通,更得趣些。 “呼……” 一缕异风从她的手边升起,仿佛风也想要抚摸她的手,温柔地拥抱她。 渡星河睁开双眼,凝重地想—— 坏,她最近的幻觉和幻听好像又变得严重了。 “……哎哟!” 一股妖风突然从后袭来,把原本坐得好好的渡星河推得往前一倒,从吊床上摔了来。 “姐,你咋了?” 原本在聊天的小乞丐们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奇了怪了,姐你摔疼了没?” “就这点动静能摔疼我?太瞧不起你们姐了,一边玩去。” 渡星河摆手,让他们散开。 她是真的没摔疼,稍稍抬起腿,在摔下来的瞬间,她不像是摔到了地面上,而是被柔软的棉被兜住了,可怎么会呢?她不信邪地去摸了摸地上,摸到一手碎石。 从外面吹进棚屋的风呼呼的,仿佛是谁在尖声嗤笑。 …… 距离九阳宗选拔结束,还有两天。 而渡星河已经足足四天没见过小六了——他不在,她耳边倒是清静多了,这小孩跟猴似的多动症,嘴巴还不带停的,倒是很适合去街上要饭,同行“老爷吉……”祥字还没说完,他已经“老爷您一看就福泽深厚,俺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求您施舍半个包子,让俺也沾沾您的福气”一长串说出来不带岔气的。 她逮住一个刚回来的小乞丐,问他:“你有见过小六么?” “我今天没见过,但六子……他这个点,该在运河边上,姐你有事找他么?我去帮你传话,或者直接把他叫回来好了!” 小乞丐说。 渡星河顿了顿,她有什么事找他?和一帮街童厮混不过权宜之计,但终究是多日没见过他了:“……不用,只是问一问……我说不用,你不是才回来么?怎么又要往外走。” “我跟六子说姐你问过他,他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他心直口快的说。 渡星河松开手,且随他去了。 只是不到一刻钟,小乞丐就慌慌张张的回来,叫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姐!六子被抓走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他话音刚落,吊床上的渡星河已没了人影。 小乞丐的背上被重重一拍,再转过头,就发现大姐头早就站他旁边了: “带路。” 小乞丐一边把她往运河上带,一边絮絮叨叨的说:“我早劝过六子不要再往码头上找活儿,冬天快到了,待河水被冰封起来,漕船就要被停运,那帮漕夫可不得趁河被冰起来之前赶紧多挣点钱?他还上赶着跟人争活儿,那不是从人家嘴里抢吃的么?早晚得挨揍!” 有手有脚肯干活就饿不死,要饭的都是懒人…… 这点在金乌城并不适用。 一到了冬天,总要饿死一片人,冻死的尸首除了骨上沾点肉,根本扒不出来值钱的东西。城中每样行当都有掌舵的和当家的,不是自家人想自立门户,钱没挣到,先让人打死了。 哪怕在金乌城内要饭,也得讲规矩。 渡星河才来时,就触了大乞丐的霉头,看她是个女的,他想把她抢过来当媳妇才纵了她两日……当然,还没对她下手,就被她亲自打包送到运河上了。 到了运河边上,已经见不到六子的踪影。 好在这里也有小乞丐在,渡星河一问,才知小六被三个大汉拖到一艘船上去了。他们所指的那艘船,远远看去,只见堆着小山高的渔获,船上的房门紧闭。 在岸上动手,有官兵会管,在船上,只要不闹出来太大的动静,巡逻的官兵哪怕在岸边经过,也懒得去过问。 “你们在这儿,我自己过去。” 渡星河放下一句话,不等小乞丐拦组,人便像羽燕一样奔了过去—— 姐自己过去? 怎么过去? 那艘船和岸上有点距离,全靠铁链牵着,难不成游过去么? 姐还识水性? 在小乞丐们惊异的目光之中,渡星河从岸边一跃,落到铁链上,链被蹬得一沉,她竟是如履平地一般,踩着水,蹬着铁链,一路到了那艘小船上。 “老子警告你多少次了,你不是我们姓项的,就不能在码头上找活,你不是找活,你是找死!” 隔着门,渡星河都能听见里面的喝骂声。 在骂声中,夹杂着小六的求饶,他向三人承诺,自己只要再干一天的活,就再也不来码头上了招他们的烦了。 “还再挣一天?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们的话听进去!” “你来干了六天,把这六天的工钱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一马。” “不要觉得我们是在为难你,你干的那些活儿本来就是我们姓项的承包的,没跟你计较是看你年纪小……” 听到要让他把工钱交出来,原本低声下气地求饶的小六却倏地激动了起来:“不行,你们不可以抢我的工钱!求求你们,三位爷,让我再干一天……我不干了也行!把钱袋还给我!还给我!” “废了他的手,让他滚回城南要饭去!” “我们这是帮你,你一只手残了,别人看你可怜,还会多给你两包子——” 那声音阴柔些的男子还没说完,木门就被踢开了。 “谁!?” 这破门的一脚踹得惊天动地,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个瘦弱的女孩。 女孩脸庞白皙得几乎没多少血色,唯独一双眼睛沉黑如夜,幽冷胜霍。她的头发被她自己用削尖了的竹割过,理得跟被狗啃似的,处于短发和长发之间,任何一个理发师傅理出这种发型送到官府,官老爷不用审都得先赏他十个板子,可她是自己理的,自然不能要求那么多,行动起来便捷就够了。 三人见是一个女孩,原本被异动惊起的心跳又恢复了平稳,甚至还有点好笑。 在运河码头上讨生活的,干的都是粗活。 干苦力的大老爷们打一个小乞丐都跟抓鸡崽似的,何况是一个小姑娘? “哟,小乞丐还把我们的门踹坏了,但你手上那点工钱就不够赔了,” 男人眯起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不过姑娘要挣钱,方法倒比你这乞丐多……” “不行!你们不许动我姐!” 被一脚踩在地上的小六挣扎了起来。 城中有胭脂地,他自然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行当:“我还钱!我给你们打工!我来卖!我知道怎么卖!” 在乞丐堆中,小六最讨厌别人提起他被老乞丐欺负过的事儿,同伴也都同情他的遭遇,哪怕因为抢吃的吵得面红耳赤,问候起彼此见都没见过的爹娘,也不曾掀开过他的伤疤。 可当这三个漕夫对渡星河起了心思时,他却觉得自己还有这点优势,起码能护住姐…… “你知道?那你也一起去。” 漕夫说。 这一句话把小六说懵了。 他以为能一换一,谁知道人家把他俩都盯上了。 实际上,只要他冷静想想:或者再有见识一点,便会知道——适逢九阳宗选拔弟子,金乌城正是治安最好的时候,把他拉到船上毒打一顿还行,要把他俩强行卖去烟花之地,万一他们反抗闹起来,他们也落不着好。 小六不晓得,他只觉得自己的反抗在三人面前,弱得不值一提。 而渡星河则是根本没去思考可能性的多寡。 在三人把狠话放出来的同时,她便直接当真了。 ——只要说出来,那就代表有这心思,那就是死敌。 她手上还拿着从外面捡的船桨,以桨代剑,朝着他们的颈脖横扫而过,三人只见女童在眼前骤然消失,下一秒,一道劲风便扫向他们的要害。 渡星河足尖一点地,全身凌空而起,从三人之中霸道地开出一条道来。 原先踩着小六的大汉被这异变惊得后退两步,小六在地上翻滚,一滚滚到了角落,正想起身为大姐头助拳,就听得一声清喝:“自己躲好,不要添乱。” “……好的姐,知道了姐。” 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渡星河下手又极狠,他们虽然下意识地护住了要害,可那划船的船桨砸到身上时,却仍然把他们砸懵了——区区一个小乞丐,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臭丫头,打我大哥……!!” 其中一人反应最快,想要从后扣住渡星河的颈项,可就在这时,河面一阵晃荡,竟将他晃得失了重心,正好往后一跌,再吃她的一记重击。 这河水晃荡竟也像偏心着渡星河似的,只顺着她的攻势来荡。 渡星河早就知道自己的力气远超同龄人,她再瘦再饿,也没缺过力气,别人乱打一气的时候,她却招招皆有章法。在一番力战之下,两人被打得直挺挺地瘫倒在地,正当她要回身处理最后一人时,两只比她腰身还粗的胳膊从后死死地抱住了她,竟是要光靠力气,将她活活勒晕过去。 “死乞丐,你不是挺能打的吗?还狂不狂了?啊?” 漕夫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道。 他的双手用了死劲,渡星河的内脏在瞬间被压迫得几乎移了位,逼迫着心脏,险些晕过去。 而她本能地,反手一口咬住他的胳膊,要撕扯下一块肉来。 人打红了眼,总会回归原始。 在渡星河快要因为缺氧而晕厥过去时,那牢牢地勒住她的双手却倏地像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松开……松开我姐!” 随着小六颤抖的声音,最后一个漕夫松开了箝制住渡星河的双手,整个人面朝下的滑落在地,后腰插着一把用来剖鱼的刀。 小六看着地上哀嚎痛呼的两人,瞪圆了眼,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不害怕,只觉痛快,甚至感受到了热血沸腾的激荡。 方才,就是这股热血,驱使他在船上找到锐器,捅向漕夫的后腰。 “姐,我是不是,我是不是杀人了?” 这会,小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干了不可收拾的坏事。 他顿了顿,道:“我会向官府认罪,姐,他们都是我打倒的,我可厉害了。” 渡星河踢了踢那吃刀子的漕夫,又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没死,就是剧痛晕过去了。” “没死……” 小六既庆幸着,脸上也有一丝惋惜,他接着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们打伤了他,又见了血,项家的人不会善甘罢休,姐你快跑吧……对,跑上山!我给你备了过路银,只是还差一点点……” 他从兜里翻出一袋子铜板和碎银。 刚才漕夫踩着他的背,也没能让他交出来的工钱,他却全交给了渡星河:“剩下的,姐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渡星河接过那小破袋:“你这几日不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们都说哪怕是街边要饭的,只要资质好,仙长一样会收入宗门……我就想让姐你试一试,只要入了九阳宗,就是人上人,再也不用住我们那漏风又漏雨的破棚子了。” “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气我自作主张了,您别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准许我去码头跟漕夫们抢活儿的……” “对不起,你就看在我没几天好活的份上,原谅小六吧。” 小六见自己说了大半天,姐也不搭理他,不由讪讪地低下了头。 “我不是生气,只是……” 渡星河闭了闭眼,太阳穴隐隐作痛:“谁告诉你九阳宗选拔弟子要一两过路银的?” 当小六说他是乞讨时问的商旅路人之后,她说:“你被骗了,九阳宗这种大宗门选拔只求上乘资质,不会收过路银的,别说一两,一个铜板都不收。” 渡星河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知道内情的。 她只知道自己刚才在极度生气之际,脑海里冒出了相关的记忆。 眼见小六瞳孔颤抖,渡星河拍了拍他的头: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我去试试,那就别我一个人去,你陪我去吧。” 见小六呆住,她挑起眉:“怎么了?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只是,只是,姐你真愿意带我去?我们还走得出去么?” 小六看了看船内晕死过去的三人。 “嗯……” 渡星河沉吟,很是娴熟地拿过他手里的小刀,蹲了下来,只是手才刚提起,又顿住:“啊。” “姐?” “不是,只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把三人杀了灭口。” “……啊?” “就是遇事不补刀,会让我浑身不舒服。” 蹲下来的渡星河手执小刀在在三人身上比划了两下,闪闪寒光看得人从脚底板直冒凉气。 她不害怕杀人,只是出了人命,这事就不好善了。 她有信心被九阳宗收入门下,有仙门庇护她,可留在金乌城的乞丐们呢?她是能一走了之,项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她不能这么干。 项家在金乌城算不得什么大势力,就是在运河上干苦力的一大家子,必须得想办法把他们搞臭,搞得抬不起头来做人,才不会再去找小乞丐们的麻烦。 渡星河把小刀攥得发紧,费了九牛二苦之力,才将自己的杀心压下去。 带着一帮小乞丐,心中有了牵挂,果然很不方便。 片刻,渡星河再次举起小刀—— “姐!你干什么!” 只是这一次,她是往自己身上划的。 ……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亲姐!” 当衙兵巡逻到岸上时,船上响起一声哭叫。 岸上的人和衙兵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瘦削的小乞丐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船头,张开双手呼救。 女孩身上衣不蔽体,露在外面的,甚至见到一道从肩膀划到小腹的长长伤痕,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新伤,最深的一道深可见骨,显然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只余一口气了。 没人会去管一个小乞丐的生死,可小乞丐在岸上见人就磕头,要为姐姐伸冤,说那三个漕夫要玷污他姐姐,他姐姐死守清白不愿从了他们,便被伤成了这般模样,他激愤之下,才打伤了三人…… 当着众多人的面,又正值金乌城最多外客的时候,衙门不得不管。 他们要是不管,九阳宗就要来问话了。 当那三个姓项的漕夫在衙门缓缓醒转时,才知道自己犯下重罪。 “不,不是啊!那小乞丐激愤之下打伤我们?他就躲在凳子底下,是那个女的打的!” “我真没说谎!真是那女的打我们!” 金乌城的居民都觉得这三人丢尽了他们的脸面,姓项的也被运河漕帮逐出码头,羞于与他们为伍。 渡星河特意让小六别遮掩她,月光下,她背上和手臂全是惨烈的刀伤,所有见证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她是活不成了,提前体验到死者为大的待遇,又觉得她甚有骨气,是一对可怜又可敬的兄妹,因此更加不齿项氏三人的举动。 而她在破棚屋的吊床上躺了一天,就和小六钻狗洞溜了。 …… “姐,你真能成啊?” 小六是亲眼见证着渡星河把自己捅了个重伤的,身上的伤口还透着红意,轻轻一碰就要裂开来,怎么就能下地行走? “要不我们别去了……” “我没事,走吧。” “那姐,我背着你走。” 小六蹲下来,一副她不爬上来,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渡星河盯着他片刻,见他异常坚决,便道:“就你这小身板……等下嫌累别把我摔在半路上。” “我肯定不会!姐你放心吧!” 见姐答应了,小六面上立刻笑了开来,他背着她走了一路,直至走到九阳宗的山下。 走了好久好久,才远远能见到九阳宗的赤轮门。 山峰高处被云雾所萦绕,中间的建筑巍峨庄严,宛若天宫。 金乌城里有许多富人,富人所住的街道,乞丐是不能轻易接近的,远远被看门的瞧见了,都得挨一顿打,可小六好奇心强,去瞧过一两回——这是祖坟有多好的风水,祖宗积了多大的福气,才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呐,小六想都不敢想,他觉得自己的祖坟多半是在乱葬岗里,祖宗睡大通铺,他也睡大通铺,这怎么不算一种薪火相传呢? 可和眼前所远远见到的宗门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那些有钱老爷住的地方,给仙长当茅房都不配。 “姐,你瞧见没?以后你也能住上那么好的屋子了。” 哪怕渡星河再轻,背着另一个人走了一路依然很吃力,汗水聚到小六的下巴尖,落到地面上。 渡星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他还是不同意。 “下面的路崎岖难走,你背着我颠得慌,快把我的伤口都颠裂了。” 听她这么说,他才赶紧将她放了下来。 两人登山时,不时有轿夫抬着轿子上山,那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来参与选拔弟子,在经过二人时,轿里的人挑起帘子来看他,眼中漫出轻蔑之意:“小叫花子也想成仙啊?” “我是叫花子,我姐不是,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叫花子么?”小六大声反驳。 “哟,还顶嘴,” 轿中的小少爷瞥他一眼:“要不是我赶着上山拜师,定要好好的教训你这小叫花一回。哼,走快点,我都要沾上叫花子的穷气了!” 在小少爷呼喝声下,轿夫苦哈哈地应了声是,走得更加卖力了。 小六回头:“姐,要不还是我背你吧,他有人抬,你有人背,咱不输他什么。” 渡星河让他赶紧把嘴闭上,省点劲儿爬山。 从天光乍破,爬到正午,两人才终于到了九阳宗山的山顶。 到了山顶,他们才发现,连接着九阳宗的,竟是一条长长的纸桥。 纸桥下方,是万丈深渊。 山谷里的风吹得纸桥猎猎作响,原本仙气飘飘的云雾,也变得可怖起来。 旁边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靠外力过此桥者,不得为九阳宗弟子。 原本嘲讽他们的小少爷,也被轿夫从轿中请了出来,面色难看地瞪着那牌子。 其他同一时间登上山的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周围没有护拦,若是失足摔下,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199.第199章 断后 第199章 断后 “这要怎么过去?” 轿夫没见过这等神仙阵仗,瞪圆了眼之余,也暗自庆幸。 好在仙长公道,不让借助外力,不然少爷肯定要他把他背过去,到时候一个不慎摔落万丈深渊的,就是自己了。 其他人也白着脸,迟迟不肯举步。 有带着孩子来的大人低声对自家小孩道:“仙长仁慈,怎会眼睁睁看着来拜师学艺的孩子摔死?这肯定是考验你们心性的障眼法,快去。” “不,我不要!” 年龄所限,幼童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甚至有胆子小的扯着娘亲的衣袂啼哭不止。 小六同样脸色煞白。 金乌城地势低矮,最要命的也就是湍急的运河,他自己都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光是远远看去,他腿肚子就发抖了。 可他一咬牙,道:“姐你在这等等,我去试试这纸桥稳不稳当。” 说罢,小六就往纸桥上走去。 其他送孩子来参加选拔的大人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都比自家孩子勇敢,不禁懊恼着急,甚至有当场把孩子抱起来,要往纸桥上放的:“要饭的都敢,你怎么不敢,别让其他人占了先!勇儿乖,爹帮你一把。” 男人抱着哭叫不休的男孩走上纸桥,才刚走了一步,足下的纸面便瞬间消失,他仿佛一脚踏空,跌落下去,发出盖过了孩子的惊声惨叫:“啊——” 当湿意漫过裤裆时,男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掉下去,纸桥又恢复了原样。 不过是仙人为了警告他不得强行把孩子送上纸桥,作的小小惩罚罢了。 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男人羞恼交加,抱着孩子闷头走了。 而这时,在纸桥上走了一小段路的小六才折返回来,对渡星河大声道:“了不得!纸桥摇摇晃晃的,我亲眼见到有小孩被甩下去了,再前面一点,还有僵尸朝我跳过来,它的嘴巴张得比我的头还大,牙齿比老虎还尖,我差点被它咬到,姐!等会我掩护你走!” 原本被大人哄得犹豫着要踏上纸桥的,听到小六这番话,立刻换了态度,不愿走了。 渡星河被他拉到纸桥上。 风一吹,纸桥摇摇晃晃的,她的手臂全是他手心冒出来的汗。 渡星河嫌他粘糊:“把爪子撒开,我自己会走。” “姐,我说有僵尸是吓唬他们的。” “我知道。” “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渡星河太镇定,连带着小六也被情绪感染得恐惧消散了大半,在纸桥上走得越发稳当。 她说:“仙长是想考验出心性资质俱佳的孩子,不是为僵尸找口粮。” 如果能够放下惧怕,在纸桥上正好将山峰高处的华美景色尽收眼底,俯瞰下去,运河如一条碧玉带,闪动着耀眼的波光。 过了纸桥,还有长长的阶梯。 每走一步,肩上都似被加了一块石头,让步伐变得更加沉重。 察觉到这一点后,渡星河便开始保持往日打坐时的吐息节奏,原本沉重的身子便逐渐轻盈起来,她也将这法子教给小六,虽然效果远不如她,但也起到了一些帮助。 到最后数阶时,小六汗出如浆:“我,我走不动了……” “那就爬过去。” 渡星河平静地给予建议。 这对正常家庭出来的孩子而言,也许是有点伤自尊,小六却双眼一亮,立刻趴伏在地,手脚并用的将最后四级爬过…… 九阳宗殿上,坐着宗主、长老和众位护教。 选拔已到尾声,殿上有弟子练武,不时趁这机会向宗中长老请教,对清晰地映照出纸桥上情况的水镜兴致缺缺——该收的弟子都收得差不多了,料想不会再出特别有才华的孩子。 坐在左边的蓝袍老人笑道:“元明还没挑到心仪的弟子么?” 被称作元明的男人垂眸:“只是没有合缘份的。” “这个呢?” 老人指向水镜之中,率先抵达九阳宗大门的两个孩子。 女孩闲庭信步,步履沉稳。 而她身边,跟着一个阴暗扭曲地爬行的小男孩。 元明尊者:“……” 孩子们穿过长阶,才真正地抵达了九阳宗。 剑宗弟子清一色的红白道袍,长剑或挂腰侧,或执于手中与他人切磋,无一不精神抖擞——哪怕仅仅为炼气期,表现出的精神面貌都与凡人大不相同,当孩子们跌跌撞撞走入殿中时,都被这一幕所震撼,久久不能言。 小六更是自惭形秽起来。 姐就算了,姐她当得起,可他怎能把她的话当真?居然真的厚着脸皮和姐一起来了,自己连在殿上走一步,都是脏了这儿的白玉地砖,他迟疑地说:“姐,你过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走。” 他话未说完,渡星河就扯着他往前走:“比你走得慢的都没自惭形秽,你更加不必妄自菲薄了。” 小六被大姐头扯得一踉跄。 其实那八个字他完全不明其意,可也知姐是在安慰他,便大声应是,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亦有其他通过心性考验的小孩上前,那小少爷也在其中之列。当他看到那两个小叫花子居然走在自己前头后,面上立刻露出屈辱的神色。 蓝袍男人领着他们测试灵根,见状,以为走过纸桥和问心阶就算通过考验的小六慌张了起来,他看到那锦衣华服的小少爷被测出双灵根,所有人的都向他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就连高高在上的仙长们也对他另眼相看。 果然有钱的孩子资质更好么? 小六有点失落,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灵根。 但他倒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资质,他将目光投向渡星河,她正将手放在测试灵根的水晶上,亮出了三种颜色。 小少爷见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第一个抵达的有多了不起,原来只是个三灵根!” “你狂什么,你只有两个灵根,我姐有三个呢!” 小六最见不得人说渡星河不好。 只是当他涨红着脸驳斥回去后,回应他的,却是对方的捧腹大笑:“哎,当着仙长的面,我不说难听的,但你要知道,灵根以少为佳,双灵根的资质,就是比三灵根好,九阳宗也不收三灵根的弟子!” 小六气得咬牙,又不敢在这里放肆。 他测出来的结果却比渡星河好,是个双灵根。 他拽住渡星河:“姐,我们一起回去。” 九阳宗不收她,那他也不要留在这了。 渡星河这回是真的略感意外——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资质,只是之前一直本能地觉得,九阳宗会收她为弟子。 以往,她在吊床上冥想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感觉自己……非常厉害。 夜郎自大也是一种心理疾病,她三省己身,却越省越觉得自己前途远大。 结果今日测出了个三灵根。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作纠缠,只道:“你能留下来,就留在这,九阳宗不收三灵根的,该有其他小宗门愿意收我,山高水长,总有再相会的时候。” 她的谈吐不像孩子,一身破烂也不似是大户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千金,惹得仙长和弟子注目。 而那小少爷,竟被元明尊者收入了门下。 渡星河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改变的余地,小六不想独自留下,又不敢忤逆她,急得要掉泪,而她正要走,一个声音却在上方响起.:“我还差一个内门弟子,就她吧。” 渡星河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声源。 来人,正是收下那讨人嫌小少爷的元明尊者。 他一身白衣,与他腰间流动着焰火的长剑映照出强烈的反差感,玉簪将长发高高束起,眉眼清冷俊美如仙人。 在其他孩子都为他的气度所心折崇拜时,渡星河却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她不喜欢这个人。 但他力排众议,要将她收为内门弟子。 元明尊者的目光也并未注视过她的脸庞,而是看着她颈上所戴着的玉佩。 …… 元明尊者的一脉在问心崖上,渡星河跟随其后。 那小少爷的名字叫薛宴光,崖上还有一个叫苏衍的大师兄。 小六被另一位长老收到门下,日后只有上大课,或者休息的时候才能相见。相比起他的依依不舍,渡星河更习惯道别,她本也没想跟谁捆绑,做一辈子的姐弟,不过是互相扶持着,同走一段路罢了。 “我怎会有一个三灵根的师妹!我不会认你的!” 薛宴光气乎乎地瞪着她。 渡星河充耳不闻。 他的叫骂,在她眼中跟小猫小狗挠人似的,是有点烦人,但毫无杀伤力。 只是唯一让她感到违和的是…… 她总觉得,对方不该是这样的性子。 可两人又分明是初次见面。 元明尊者领着他们去见了大师兄苏衍,那是一位比他们略为年长的少年,眉眼俊秀,气质却和师父非常相似,都是一模一样的冷淡高傲。薛宴光本也想在他面前摆一摆小少爷的谱,可在听说他是单灵根之后立马老实了。 “苏衍,带你师弟去日后居住的地方,” 元明尊者的目光落到渡星河身上,道:“你留下。” 当门被关上后,屋里顿时只剩下二人。 对一个女童而言,面前的男子如同巨人,威仪更是深不可测。 渡星河谨慎地唤了声:“师父。” “这玉佩,是谁给你的?”他似是没听到她的称呼,淡淡地问。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你娘亲……” 元明尊者的话才开了个头,就顿住了,他一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她吸了过去,一只大手扣住她的颈项,她自知两人力量差距,并不作过多挣扎,只是心跳如擂鼓:“能把你从玄国带到金乌城,很了不起的引路术。” 他夸奖完,语气骤然恶劣了下来:“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但该偿还的人情,我不会不还。” 大手渐渐收紧,渡星河攥紧了手,呼吸困难。 在她眼冒金星,快要晕过去时,元明尊者才松开手:“也罢,不过是个三灵根的废物,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养着就是。” 一道剑风将渡星河刮出屋外,门在她滚出去的刹那紧紧闭上。 她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修仙的……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 渡星河揉着险些被勒死的地方,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很快地,在九阳宗的生活,也让她更清晰地认知到—— 修仙的不仅都是神经病,而且每一个都不喜欢他。 元明尊者喜怒不形于色,恶倒是很明显,他明摆着不喜欢渡星河,在他的漠视之下,她在问心崖上的日子骤然变得难过起来,但再难过,比起住破棚屋,当街童的时光也好出许多,她是一点不在乎,师父不教她,她就捡边角料学。 没人把她放在眼内,苏衍大师兄更是明说不许她去打扰他修炼,他不会指点她半句话。 她要是敢来,他就揍她一顿。 ——渡星河是真去了。 她知晓大师兄是故意以“切磋”为名,想打疼她,打得她害怕。 可那又如何?他现在是比她强,有切磋就有学习的机会,她一边自学,一边不时去骚扰大师兄,让他不胜其烦,她就跟那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在九阳宗的时光过得极快,渡星河这次没傻乎乎地在原地等师兄们使唤自己,而是见缝插针的向其他弟子请教,左捡两句指导,右捡两句心得,愣是把九阳剑法学得纯熟无比。 在第二年的宗内切磋上,她将薛宴光打哭,苏衍也被她一剑扫落擂台。 面对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渡星河把剑收回鞘中:“两位师兄,难道不知道我已经筑基了吗?” 根本没给过她筑基丹的元明尊者面色铁青。 在切磋结束后,他质问她的筑基丹从何而来,而她反问:“原来筑基需要吃丹药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说话声音不少,被其他长老听了去,拦下要教训她一顿的元明尊者。 “元明,你的问心崖上出了个天才,不向宗主上报就算了,怎么还要对她动粗?” ——不到八岁,不用筑基丹都能筑基成功的修士,完全当得上天才二字。 就连曾经的元明尊者,也难望其背。 渡星河在长老的带领下,去拜见宗主,也将在问心崖上受的冤屈尽数告知。宗主听罢,虽然没责罚元明尊者,可也作了主,将她收到自己门下,成为了年纪最小的亲传弟子。 全九阳宗都知道,宗主破格收了一个八岁筑基的天才,而那天才原本是元明尊者的弟子。 一切顺风顺水,何等风光的人生! 渡星河换了住处,心中一片舒泰,越发觉得这就是自己该过的人生。 这才对嘛! 虽然是三灵根,但拿的是主角剧本! 在九阳宗的第五年,渡星河和苏衍带着同届同门,进入第一个荧级秘境,论剑锋。 论剑峰是九阳宗独占的秘境,外人不得轻易进入,也是危险系数较低的一个秘境,由同届最出色的两人带队,更是不该有岔错。 “小六,过来。” 渡星河毫不避嫌地把小六叫到身边来。 其他同门见她如此厚待那叫小六的弟子,不禁投来艳羡的目光:“等会就跟着我,你杀不了的灵兽,就叫我来杀,懂了么?” “知道了姐!” 原本瘦削得每晚能数肋骨玩的小六,在九阳宗也养得高大起来,脸圆圆的,倒没有以前清瘦时来得好看了。 但,渡星河觉得他此副模样更好。 在她的庇护之下,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很好。 不远处,带着另一队同门的苏衍瞥过来一眼,她朝他抬了抬眉,回以一笑。 “哼,” 他冷哼一声,高声道:“六子,你在证心崖的弟子,该归我那边管,过来。” 渡星河眉头一皱:“我多管一个人,也管得过来。” “这是副宗主事前安排好的,你是要公然忤逆么?” 苏衍语气淡漠,态度却是寸步不让。 两人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的语气让其他人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作为同届之中最强的两人,苏衍和渡星河是出了名的关系差,见面哪怕不打起来,也是断然不会有好脸色的。 正当他们怀疑两位要在这儿大打出手时,小六赶忙到中间来调停:“好了好了,姐,反正我们到了第四峰也得集合一起行动的,您别生气,我们等会就见面!” 听他这般说,渡星河才将拔了一半的剑收入鞘中。 她警告地盯苏衍一眼,转身:“跟着我走!” 在论剑锋中,剑鬼横行,进入其中秘境的弟子不仅要防范灵兽偷袭,更要面对剑鬼的攻势,在生死威胁之间磨练剑术。 作为宗主的爱徒,渡星河不是第一次进入论剑峰,这剑鬼她都杀出心得来了,要护住同门更是轻轻松松。 只是她心系小弟,剑招不免暴躁了些,送上门来的剑鬼就正好触了她霉头,每只都被杀得极惨,大大提升了跟随她的同门的安全感。 前两日,都平安无事。 无数把剑在山峰之中,闪着熠熠的寒光。 每把剑都会化作剑鬼,袭击闯入其中的修士,论剑峰共有七个峰,在筑基期修士的带领下,最高可深入到第四峰,第五峰是万万闯不得的。 渡星河早前苏衍约好的,就是各领一半同门分头行动,最后在第四峰集合。 她早早抵达了第四峰,心中焦躁。 “苏衍怎么还没到?我听他说得多么自信,还以为他会先一步抵达。” 渡星河自语。 她等了片刻,才等来面色难看的苏衍,领着一众弟子从第五峰的方向过来。 他冷声:“是你来得慢了,不是我到得晚!” “你们去了第五峰?” 渡星河眉头一皱,目光扫向他身后跟着的弟子,或多或少身上都负了伤,而她环顾一圈,却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苏衍,我弟弟呢!” 面对她的质问,苏衍绷着脸,定定地看住她。 在渡星河的耐心即将见底时,他身后的弟子哭了出来:“渡师姐,小六他被第五峰的剑魅抓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我正要把他们交付给你,再回去救他。” 苏衍淡淡道,仿佛并非他无情无义,而是没来得及说罢了。 “副宗主千叮万嘱过,我们只可探索到第四峰,你自作主张带他们闯入第五峰?”渡星河没被他把方向带跑,敏锐地逮到关键所在:“你带着同门师弟师妹的命去逞能!” 她说穿了苏衍的心事。 苏衍至今仍然不能接受,一个区区三灵根的小姑娘,明明刚拜入问心崖门下时,只是一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虫子,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为宗门内最快筑基的天才?而且还破格被宗主收为亲传,一下子盖过了他的所有风头。 而自从第一次输给渡星河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胜过她。 今日,他和她各带一队,就想在同届师妹师弟面前找回场子——她不敢带他们去闯的地方,他敢带!这就证明他比她能耐。 当然,苏衍也并非完全的有勇无谋。 他父母皆为修士,给了他一些护身符和法器,前四峰都能轻轻松松的带人闯过,剑鬼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哪怕不能斩杀第五峰的妖邪,想必也能峰全身而退。 苏衍想得很好,现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第五峰的剑魅和剑鬼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他用尽手中的符,才保住所有人退出来。其中,小六为了保护另一个师妹,落入了剑魅的手中,惨叫着被带走。 “我……”苏衍张了张嘴。 “你看好他们,我去救小六回来。” 不等他反驳,渡星河已如离弦的箭一样,往第五峰的方向闯去。 第五峰和前四峰不一样,是山谷般的地形。 上万把剑黯淡无光,乍看过去,甚至不如前四峰有压迫感。 阵阵幽冷的笑声从山谷中传来,渡星河扬声呼喊:“小六!听得到吗?我来找你了!” 过了片刻,山谷深处才有人声回应。 只是声音破碎,渡星河听不真切,只能御剑往声源飞去,而苏衍紧随其后。 往山谷深处飞去,到处九弯十八拐,不时有低等级的剑鬼袭来,俱被她一招击破,或是身后的苏衍驱走。 苏衍在后面说:“我以为你会赶我走,你这是承认自己需要我帮助了么?” 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其实是渴望得到渡星河认可的。 渡星河根本没回头看他: “第一,我只是懒得理你。” “第二,我弟要是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铸剑炉。 剑魅的化身将小六绑在炉上,正要将他送入炉中熔炼,远远看去,小六死死地咬着唇,并不发出半点声音——那似是疑非的人声,是剑魅发出来,吸引修士前来寻找的。 当他见到渡星河时,顿时松开嘴唇,用力摇头:“姐,你不要管我,快走!……但是苏师兄,你得管我!是你逼着我们来第五峰的!你来救我!” 主打一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想连累姐姐,但必须把祸头子拉下水。 苏衍:“……” 他真的有点想转身就走了。 “你要还是人,就和我一起把小六救出来!” 渡星河只看了一眼剑魅,就估算出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有苏衍帮忙,的确更有把握。 两人径直飞往铸剑炉,剑魅化身重重剑影,将他们包裹其中,其剑势之威压,让她道心大震,很快就落了下风,实力略逊于她的苏衍也难寻破绽。这一幕,把被绑着的小六看得心急如焚,他大叫:“算了,苏师兄,我不要你救我了,你把我姐带走,我就不怪你了!” “闭嘴。” 渡星河长剑一挽,愣是顶着重重杀阵,忍受着无数道剑光把自己皮肤划开的痛楚,闯入铸剑炉的范围,将绑着小六的铁链所斩断:“走!” 她的手臂跟被片了花的腰子似的,没一处好肉。 剑魅见猎物居然把另一个人救走,当即大怒,而苏衍则强行燃烧烧血,为她挡住了追击,三人在山谷中往外飞,剑光在身后追。 渡星河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之前之所以能救走小六,不过是仗了剑魅有戏耍他们之心,如今剑魅动了真怒,要把他们格杀此地,这一路,恐怕不好逃。 “必须有人要留下来断后,” 她说:“苏衍,把我弟救出去之后,你要对他好,不许欺负他。” 生死关头,渡星河的声音依然冷静,听得苏衍动容。 在这一刻,他对她的所有成见,都消失了。 他低声:“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太想赢过你,才让我们身陷绝地,对不起……我错了……” 这辈子,苏衍恐怕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向别人认错。 他是真的后悔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渡星河不仅剑术比他强,心胸也比他广阔。 正当小六泪流满面,苏衍不忍再看时,渡星河长剑一转,竟是一记九阳剑气,将苏衍扫落下去,送到了狂怒中的剑魅手中! 渡星河抓起小六就加速逃跑,只余下一句话在谷中响得很远: “苏衍,我原谅你了!” 谁作死,谁负责! 200.第200章 通过考核 第200章 通过考核 渡星河那朝着苏衍挥去的一剑之威能,不亚于之前对剑魅的任何一击。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上,苏衍被她之前的话卸去了所有防备,正感动且自惭形秽着呢,就挨了她一记,猝不及防的往狂怒之中的剑魅方向倒去,只有不敢置信的骂声回荡在第五峰之中。 而惊魂未定的小六被渡星河拎着,一直到了第四峰,剑魅没再追上来,他才找回自己的声:“……姐?” “嗯,我在。” “你怎么……” “谁逞能害同门陷入险境,谁就该负责,”渡星河一顿,立刻借事教他:“我们不用走得多快,比道友快就行了。” 能在街头讨生活的,自然不可能是傻白甜。 小六对他姐的话语没有半点疑问,特别信服地点了点头:“姐,我知道了,那我们是真不管苏师兄了吗?” 他同样不喜欢苏衍,但要真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又有点做不到。 杀伐决断是少数,恻隐之心才是大部份人的底色。 渡星河御剑缓缓落在同门之中,把小六放下来:“你担心什么?他现在还是元明尊者最钟爱的徒弟,他家里也为他备了不少保命的符和法器,为同门他舍不得用,为自己就不会不舍得了。” 同门簇拥过来,特别是那被小六舍身救下的弟子,把储物戒里珍藏的丹药里掏出来要喂他吃。 只是…… “苏师兄呢?” “苏师兄舍命救下小六,说要为我们殿后,这时该正在和剑魅缠斗吧,” 渡星河坐在悬浮的剑上,只觉这把剑太窄——九阳宗给内门弟子统一打造的剑用的都从上品矿脉中采得且铸成的,也是小宗门或是散修眼中的宝剑,可她握在手里,总觉得差点意思:“苏师兄自知不该违背副宗主的话,逞能带你们去第五峰,害你们涉险,还差点让师妹师弟命丧剑谷,所以自告奋勇,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弥补所犯下的错。” ——当苏衍用光手上的符,连防御法器也因为承受越阶攻击而粉碎裂开,变成破铜烂铁,浑身挂彩地回到第四峰时,就听到渡星河这么吹自己。 他那孤高冷淡的形象险些绷不住,瞪向她的目光里都能喷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喊她: “渡!星!河!” “诶,我在呢,苏师兄,” 坐在剑上的渡星河仰头笑眯眯地看他:“我说原谅你了,不用这么着急的。” “你戕害同门,等我禀明宗主,定将你逐出九阳宗!” “戕害同门?” 渡星河微微挑眉:“你是指,带着同门闯入副宗主明令说过不准踏足的第五峰么?” 闻言,他便一噎。 跟着苏衍同去的师弟师妹都见识过剑魅和剑谷的凶险,纷纷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苏衍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渡星河的意思。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要么他吃了这个哑巴亏大家扯平,要么他捅出去,大家都得受罚,说来还是他先做错,且还会招来同届师妹师弟的怨恨,不如就顺着她的话说,承认他是自愿殿后弥补错误的。 片刻,苏衍慢慢收回视线,冷冷地掷下一句:“我就不该相信你。” 渡星河:“啊?” 不是,这句话怎么说得跟他俩之前有多么深厚的关系似的! 他谁啊,她认识他吗?手下败将变虐恋情深?登月碰瓷她了! 他一顿,再补上一句:“既已抵达第四峰,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说罢,他提剑便走,独留下一帮同门面面相觑。 有师妹问:“渡师姐,你们是……” “不是。” 渡星河一秒否认。 苏衍跟犯了癔症一样,渡星河也懒得管他,转身带着师妹师弟们在灵气最浓郁的第四峰修炼。 经此一役,渡星河在九阳宗同辈之中的声望是水涨船高。 如果说,之前问心崖的苏衍因单灵根备受重视,甚至与她并称双生之剑,那自这次秘境之行后,他在同门之中的名声就不能与她争锋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渡星河就在九阳宗上修炼,便有海量的天材地宝以不同的方式送到她手中,助她无痛结丹,甚至突破金丹。 不时有俊美的男修向她倒贴示好,却从未得到她的青睐。 在渡星河成功达至元婴境后,她已是九阳宗里最受器重的年轻剑修,连元明尊者也要避其锋芒。 期间,她在问心崖上看到一个被狼灵兽袭击的女孩,顺手将其救下后,看出了女孩的上佳资质,带回宗门由其他惜才的长老收为徒弟,其名为明栀,她虽知渡师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因为渡师姐甚忙,未能再见其芳颜,只得把感谢藏在心中,努力修炼,找机会再当面向她道谢。 只不过,渡星河随手施为的事,转眼间就把救过人的事抛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了。 化神、炼虚、合体…… 这一世,她的修炼顺遂无比,甚至连九阳宗宗主,也为她的进境所感到惊心。 只她经常闭关修炼,一关就是数十年。 除了在仙盟大比中虐菜时露过脸之外,并未在平云大陆引起过多的关注。 玄历4215年,九阳宗宗主驾鹤西去,点明宗主之位由渡星河继承。 同期,她修得大乘圆满,距飞升也就不到半步门槛的事。 她出关后,第一件事却是婉拒了宗主之位,提剑前往玄国,以一人一剑,向玄朝宣战。 玄帝出行都要乘坐金乌踏云车,日行千里,所住的玄州国都更是繁华得非寻常修士能够想象。 大乘期剑修才接近玄国国境,便引起玄国高度重视,所有拦截的机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笑话,她穿过重重门扇,与集举国之力养成的人皇厮杀。 她的对手不仅有玄帝一人,更有他身后的千军万马,玄朝群修。 多年来,渡星河醉心修炼,根本没去查过自己的身世——她早就打定主意,不管背后有多少谜题冤屈,她又不是查案的捕快,查来作甚?亲娘说玄朝的人要杀她,又说玄朝的人害她不得不送走女儿,那她省去破案的过程,直接报仇便是。 渡星河并不关心对错,玄帝为什么要杀光渡家的人?又为什么想得到她?背后肯定有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但她不在乎。 如果事实是渡家做错了,玄帝有难处,有苦衷,那又如谓? 百年之后,她说不定就是玄国子民后代口中不讲理的残暴大魔头,说不定也会悬梁刺股地刻苦修炼,只为找她的后代报仇。 可惜了,她终身未嫁娶。 根本没有后代,想跟她进行轮回循环报仇,等同虚空索敌。 有言大道至简。 越纯粹的人,修为提升得越快。 在大殿之上,霞光流转在渡星河的衣袂上,九阳宗的旧剑容不下她的威能,不过被她握在手中,便碎成粉尘。 而她毫不在意,晨曦聚集成新的剑刃,在她拔剑的刹那,金光荡出九万里,星光悬于天,日月同黯,避让她的剑光。 这一剑,山林无风,万籁俱寂。 江河截流,日月不转。 玄国祭出十二枚金色的国印,飞旋至空中,欲将她的剑势挡下,将她镇压于此地。 可亦是徒劳。 玄国到底积累甚深,不仅是一代人的成功,是世世代代由国运所培养,累积下来的底蕴,玄帝本人更是同样距离飞升不远的大能。渡星河在飞升之前来寻仇,玄帝劝她不如放下仇恨,专心渡劫飞升,她亦充耳不闻。 “渡劫?此仇未报,你们就是我的劫。” 渡星河可以放下很多东西。 吃喝玩乐,儿女情长,她都可以舍弃。 唯独恩怨二字,她斩不断,所以会为了朋友以身犯险,也会在飞升成仙之前,为那才见过一面的娘亲义无反顾地走入玄国国境,闹个天翻地覆。 大殿之上,上万位与她抗衡的修士殒落! 撞上她剑光之上的,许多都是无辜的玄国修士。 而她只认定一件事—— 既然与她作对,那就谈不上无辜,不想死,就别来拦她。 渡星河的剑荡平了玄朝近万年来的积累,斩断了玄国的地下帝脉,不至国破,也是元气大伤,再难复起。 而在她即将力竭殒落之际,天空却聚起滚滚雷光。 十二道大乘期的雷劫将她和玄帝所在之处轰成了废墟,其残余的雷劫威能,足足五年未能有修士能踏入半圆范围一步,五年之后,才敢清扫现场,也为他们的人皇收尸。 哪怕元婴高手来了,在那十二道天雷之下,也得化为粉尘,无法修复。 然而,玄帝不同,他境近大乘,又有国运护体,即使身死殒落,全尸难保,起码也能留下些残骸让后人来收捡,可是…… 在现场殒落,修为又相差不远的,还有另一人。 “这,到底哪一块是先帝,哪一块是反贼的啊?!” 前来收尸的玄国修士在一番挑挑拣拣之后,终于崩溃了。 …… “这就是你心中的完美人生吗?” “杀了好多人啊……” “报仇的心倒是坚决。” 漫长的一生,如江河逆流一样,在渡星河的心头间流淌。 她听到有人在自己耳侧低语。 眼皮变得很沉很沉,连高山都能在翻手之间挪开的她,此刻连睁开双眼都变成了难以做到的苦差事。 渡星河隐约想起来,踏入阶梯之前的事。 她好像做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梦,把她从本体中觉醒之前的人生又过了一遍,那些在幻象中不曾怀疑过的事情,都在心头里浮现。 原本,她因为缺魂少魄,小时候呆愣愣的,没什么灵性。 自己在金乌城流浪当小乞丐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叫六子的朋友,但她没有那么辉煌的战绩,更不会强大的剑术,小六看她呆呆笨笨的,觉得她像自己被饿死的妹妹,格外照顾她,抢到的食物都要分她一半。老乞丐对她动了歪心思,他就抢先一步向他谄媚讨好,在夜里代她受过,让老乞丐打消欺负她的念头。 每年都要冻死一些流浪儿,小六没熬过第三年的冬天就冻死了。 老乞丐看她没冻死,还有点惊讶。 这些,都是渡星河回忆起来,才拼凑出的信息。 缺魂少魄的人类就像人工智障,能对答如流,也能正常学习,但就是少了一分灵性。 在当时,“原主”只觉得六子待她特别好,是她的好朋友。 当九阳宗广收弟子时,金乌城彻底清扫了一番城中的乱象,运河漕夫被整治了,乞丐也都被赶走了,老乞丐因为不服气,挨了一顿特别毒的打,被活活打死。 小星河和其他乞丐一起被赶出城外。 而她拼着一股劲,登上九阳宗,过了考验,被元明尊者收入门下。 所以,这是幻象弥补她的回忆里的遗憾? “你所闯入的不是幻象,是不同时间线上的你。” 那把声音再次响起,渡星河这回想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她问:“虺,我通过考核了吗?” “还没有,” 虺说: “你得起来,再杀一个人,才算通过考核。” 这要换作闯关前的渡星河,可能还得犹豫一下。 杀谁? 对方做了什么坏事吗?和巫族有什么恩怨? 可那近百年的时光,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经历,在她剑下的亡魂何止万千,不差这一个。 都走到这一步了。 渡星河只有一个问题:“要我杀的人在哪?” 虺说:“你往前走,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要杀的。” “哦,” 渡星河笑了笑:“那你得注意点,别不小心走到我面前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的掌控权。 渡星河环顾周围,她在阁楼之上,只是往外望出去,层高比她之前所住的房间要高,面前只有一条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走过长廊时发出的脚步声。 她甚至已经做好在拐角处碰见小饭姐的心理准备。 如果真碰见她了…… 痛痛快快的切磋一场,然后认输吧。 经过拐角,渡星河才知阁楼顶层有一个房间,能将此处的风景尽收眼底。 她定定神,一手按在剑柄上,另一手探向门把,推门而入。 门依呀一声地开了。 “……” 当看清门后的景象后,渡星河眉轻轻蹙起,扬声:“虺,你让我杀人,是杀一个死人吗?” 面前,摇椅上的老妪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修士所能见到的,比凡人见得广,看得深,她能看到老妪身上仅有一丝活气,也许这时下一场雨,滴落的雨都能带走她的最后生机。 渡星河什么都不必做,只须在此间等待,她就死了。 “你不敢吗?” 面前的老妪倏地开口,嘶哑的声音却带着轻慢之意。 渡星河挑眉:“我只是难得发挥一次尊老爱幼的精神。” 下一刻,一阵吞天噬地的白席卷了整个房间,将两人淹没其中,仿佛来到另一个空间。 原本还随时要两脚一蹬的老妪,竟从摇椅上站立起来,满布老人斑的皱皮鼓涨起来,就像进行了一场鬼斧神工的玻尿酸注射以及拉皮手术,在眨眼之间,百旬老妪变身高挑美女。 卷曲如海藻的乌发垂落下来,女人挑过来一抹带笑的眼神: “现在,我不在你尊老爱幼的范围之内了吧?” 回应她的,是渡星河的剑。 对方并非剑修,有驱使蛊虫之能,却和小饭姐不同,蝎、蜈蚣、蛇乃至蟾蜍种种都能被她所用,甚至分化出来的蛊神化身,都让战局变得更加焦灼。 可这一招,渡星河也会。 四个化身骤然出现相助,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酣战得难分难解。 渡星河探不清对方的底,但既然她步步杀招,她自然也不会留情,同样奔着要她的命而去。如果是三百年前的她,也许不是这女人的对手—— 大乘期的修为没能累积到现实来,可在战斗中的感悟,却切切实实地改变了她很多,何况在那“梦”中,她得九阳宗宗主倾力栽培,根本不需要在平云大陆上自己摸爬打滚,学其他驳杂的招式,专心修剑,把剑道修到了极致,因此这剑招一出,甚至撕裂开了对方所笼罩出来的空间! 青丝被余威所荡开,雪名回手挑刃,终将对手捅了个对穿。 “嘶……” 巨痛之下,所有蛊虫在顷刻间都停止了动作。 渡星河没再继续,她皱眉:“这考核就非再杀一个人不可吗?我这算打败你了吧,虺,能不能算我通过考核?不能的话就算了,我不当巫女了……你也是修士,不会因为心脏被捅两下就死吧!自己修复一下!” 她对手下败将当然没有多好的语气。 渡星河料想对方和自己的修为相差不远,哪怕雪名穿过心脏,只要不拔出来补刀,一时半会是死不掉的……反正,如果是她的话,就死不掉! 虺却没有回应她。 “喂?听不到吗?这位不是你安排好的考核官?不出来救一下吗?” 渡星河扬声。 而女人像听不到似的,她低头,抬起手戳了戳剑柄。 “这地方捅的比较要命了,”她说着,抓起了渡星河的手:“借你的手用一下。” 女人的手很凉,摸着跟玉似的。 渡星河深知自己刚才那一剑已重伤了她,根本不怕她再作妖,便任她借走自己的手,只体贴地提醒她:“我虽然用水灵根的法术,但我不会治疗!我只会越治越糟糕……” 她话音未落,女人却牵着她的手,按在雪名的剑柄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回再捅了两下。 渡星河:“啊?” 剑灵:“啊?” 血花从女人的身后溅开,她再也支撑不住,上身往前倾倒,挂在雪名身上。 剑灵比她更慌:“我的天,你也是遇上碰瓷的了。” 当最后一个呼吸从女人胸腔之中逸出时,她原本水润的皮肤立刻重新变得干枯,整个人如同被放入真空机的里的肉干,迅速失去水分,缩得小小的,变回渡星河刚踏进房间时,所见到的老妪模样。 渡星河蹲下来,探了探她颈项。 当然,此举在修士来看也很多余,只用紫极慧瞳一瞥,她就心如明镜地知道对方死得不能再死了,任由大罗金仙再世,也唤不回她的魂。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渡星河将它的上身掰直,将它放回摇椅之上,收剑入鞘。 她转过身,虺就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渡星河:“我需要一个解释。” 虺走进来时,屋内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渡星河微微一愣——她那张类蛇的漂亮脸庞,挂满了泪痕,眼睛也红红的,她走到渡星河身边行礼:“拜见渡姬大人,请大人立刻打坐吸收上届巫女的力量。” 渡星河:“……” 不是,人刚走,还热乎呢! 真就趁热顷刻炼化呗! 渡星河自认还有符合普世价值的人伦和道德观,她按住虺的肩:“等等,你能不能先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虺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渡星河恭敬地说:“渡姬大人已经通过了巫女考核,刚才这是考核中的最后一序,只要您亲自将上届巫女的力量炼化,就算是把巫女的身份真正接管过来了。您不用太介怀,梵姬大人早就该安息了,只是一直等不到继承者,才把最后一丝生机强留在体内,您来了,反而是让她得到真正的安宁……请渡姬大人不要浪费梵姬大人的一片苦心。” 话到说到这里,涉及死者遗愿,以及巫族未来的重大责任,渡星河顾不上矫情,当即在虺的帮助之下,在指定的位置上打坐修炼《蛊神诀》。 当屋内的全部油灯亮起,渡星河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注意到的地方—— 地板不仅仅是供人行走的木地板,还画上了极为繁复的阵法。 数九情很爱分享她描画法阵的心得,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识得一点灵文,此时一眼扫过去,全是把上届巫女往死里炼化的…… 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她看不懂的部份。 虺说:“这个法阵梵姬大人画了很久……梵姬大人生前同样是一位灵文大师,那停滞时间,远距离传送和封存祭坛的法阵,也出自她之手,不过她在这件事情上和蛊灵大人起了一点争执,也许您在蛊灵大人那听过别的说法,但渡姬大人始终是为了它和巫族好的。” 渡星河想起数九情跟自己提起学习灵文时的话—— 都不用说多掌握一门语言有多重要,万一你到了有书写大量灵文的地方,起码懂得看两眼,别被人骗了! 渡星河自行类比了一下,灵文就跟合同条文似的。 踏入法阵范围和启动它,就像是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懂得看清法阵,才不会上当受骗。 而此刻,她就大致能看懂,那位梵姬的确很早就在筹划自己的死亡。 很难想象,这位灵文大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设计下这个炼化她自己尸体的法阵。 有没有一刹那,她是不想死的? 对此,渡星河无从得知。 毕竟她和梵姬只打了一个照面,不到一分钟就发生了生死战,还没来得及多聊两句,人就死在她的剑下了。 她在法阵之中坐下,闭眼修炼《蛊神诀》。 炼化同类的修为,在修士之中是绝对的大忌。 就像妖修的内丹以被修士炼化,修士本身的金丹却不能被同类所吸收,违者会在短暂提升修为之后遭到严重的反噬——巫族对此显然深有研究,巫女亦是一代代用着这个方法,把强大的力量传承下来,梵姬本人亦自愿将残余的力量献出。 因此,渡星河这番修炼,没有遭到丝毫的阻滞,每一点提升都水到渠成。 略有滞涩的地方,反而是梵姬的力量在推着她前进,为她保驾护航。 在越过两个瓶颈后,渡星河突然觉得,这种被推着,护着提升的感觉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体验过…… 而这种感觉,她在平云大陆行走时从来没有体验过。 融羽真人待她是极好,但修为有限,加上所修的道不同,未能在她修炼时,时刻为她护着道心,经脉一滞,就灌以恰到好处的力量助她一把直上青云梯。 这一顿闭关修炼,足足维持了七日。 七日期间,渡星河滴水未进,境界一日千里。 高阶修士之间的沟通有时不需要通过语言,透过吸收上届巫女的力量,梵姬大人的神魂仿佛也在向她传送力量的同时,向她传递了巫族的过往。 她也并不担心渡星河会翻脸不认人。 七日过去,渡星河长长吐出呼息,身旁摇椅上的梵姬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金色跳蛛。 渡星河起身,将那金色跳蛛珍而重之地收入储物戒之中。 完全吸收了梵姬的力量后,她便明白,从来没有什么竞争者,整个阁楼只有她一个外来者,小饭姐是梵姬的蛊神化身,从旁既是考验她,也是帮助她,扶助她。 好在,她也没有白费梵姬的期望。 201.第201章 突破元婴?没人通知我啊! 第201章 突破元婴?没人通知我啊! 虺垂首站在渡星河身后。 竖瞳往往会令人想起冷血生物,予人危险且充满侵略性之感,可此刻,那双意味着蛇类的竖瞳却饱含泪水,眼尾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两人的身份已经截然改变了。 在渡星河重启法阵,并以血唤醒巫女的考核程序,进入到阁楼之中时,虺是她的引路人,也是告知她考核内容的“考官”,她无法自行离开,而当考核完结,虺也没说要送她走,因为…… “相信渡姬大人已经明白了一切。”她说。 真正重要的内容,往往不是通过文字或者话语来沟通的。 就像她的麒麟,在出生之始就透过血脉继承了先祖所有法术和修炼秘方,而她继承巫女力量的同时,也接收了梵姬的记忆,也就是巫族遭到玄国入侵的经过,她相信渡星河会站在巫族这一边。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吗……” 渡星河在原先梵姬最喜爱的摇椅上坐了一会儿。 随着阵阵摇晃,天花板的景象也跟着晃动。 渡星河感到强烈的不真实感,没法把那将死之人和小饭姐结合在一起,总觉得小饭姐会突然破门而入,不屑地告诉她——要胜过她,还早得远呢。 “虺,我是通过实力打败梵姬的吗?” 虺抹了抹眼泪:“理论上,我是不能侮辱在任巫女的。” 在任巫女渡星河:“没关系,我允许你侮辱我。” 虺抬手,水镜前便出现了巴幽南岭最边缘处,连接着云雾海的一线海景:“看到这片海了吗?” “看到了。” “那是梵姬大人给您放的水。” 渡星河笑出了声,片刻又叹口气。 她拥有梵姬生前所有的记忆,自然百分百地明白她的感受,她为了责任留着一口气,早就不想活了,对于死在继任人手上一事只有无限的欢喜,她并非英年早逝,哪怕搁人均寿命成百上千的修仙界都称得上喜丧,全村吃饭都不带哭的: 但是…… “我才刚认识她啊。” 渡星河双手在头发上抓了两把,把头发抓乱。 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才答应从阁楼出去之后要一起做很多事情的前辈兼朋友,不仅如此,她还在梵姬海量的记忆和情感之中,捡拾到有千分之一的情绪,是不能和她一起回到现世之中的遗憾。 怎么会有人在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是来告别的呢? 渡星河用力一蹬,整张摇椅连带着她往后失了平衡,眼看她正要摔在地上,原本种植在书桌旁的绿植疯狂生长,厚重的叶子托住椅背,将她连人带椅稳稳承托住。 “这里马上就要崩溃了,请渡姬大人随我来。” 虺不容分说地将她搀扶起来。 阁楼是由梵姬创造出来的空间,她身死道消,这里的一切自然会随之消散。 渡星河拨开她的手,自己站起来: “每次四个字的叫我,太过雍长,我不喜欢。” “那您想我怎么称呼你?” “我有名字。” “直呼巫女大人的名字未免太不敬……”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额头:“罢了,总之把大人俩字去掉,这是命令。” 两人对话间,周围的一切快速分崩离析。 她和小饭姐全天候待着的房间,打坐时坐的蒲团,被烟云环绕的演武场,全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唯有她所留下的心法,落入了她的手中,被她收进储物戒。 当二人所在的那一层也开始融解时,渡星河也想明白了她强烈的荒谬感。 如果把一切当作一个游戏,那梵姬就像是坐拥大量经验,会掉落顶级心法的隐藏稀有怪,不是渡星河现时的等级能挑战得了,而她居然把自己长得看不见的血条自削得剩一层血皮,待渡星河去砍,去收获,等同白给。 梵姬就没想过她会拒绝吗? 为什么是她? 渡星河和虺走在逐渐崩塌的石阶上:“如果梵姬必须要死在我手上,那她该早点跟我坦白,而不是把我蒙在鼓里,我有很多事想亲自向她问个明白。” “如果跟你坦白了,你还会杀她吗?” 渡星河攥紧剑柄:“当然会。” 如果这是朋友意愿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挥剑。 虺脚步一顿,前方豁然开朗,现世的光芒映照进来,被“囚禁”于此地太久,她的声音不禁添上一分激动雀跃:“梵姬大人觉得你不会。” 渡星河迈步往光处走去: “那是她还不够了解我。” …… 七日前。 渡星河的三个徒弟做好了长居于祭坛之中的准备,心月更是在修炼之余拨出时间为师父祈福。 在得知师姐的举动后,参水问:“祈福有用吗?没想到师姐你这么迷信。” “师父说天灵根都是受天道所钟爱的,”心月抿了抿唇:“万一我真能让天道为师父增添一分气运呢?” 参水盯着师姐片刻,觉得师姐特别像小云乡老了买保健偏方的凡人。 他沉吟:“不过师姐说得有理,万一呢?师姐也是用自己的方式想为保佑师父尽一分力……那我也来!” 于是他向数九姐借来纸,扎起了纸人。 祭坛中到处是疯长的藤枝,砍下来稍作处理,削一削就是极好的纸人骨骼材料。 “师兄的手艺真好,可是在哪儿学过?” “之前在凡人村落里混饭吃的时候偷过师。”参水笑着说。 数九情也不好意思干看着师兄师姐忙活,但她又没有参水师兄的好手艺,于是提议:“既然是为师父祈福,不如我在你的纸人上面写满保佑平安的灵文?” “这点子不错!” 参水兴奋地点点头。 七日后,当渡星河吸收完梵姬的所有力量,从阁楼回到祭坛之中时,就见到两列栩栩如生,身上除了眼睛都写满诡秘灵文的纸人列队,用朱砂所点成的眼睛幽幽地看向她,而她最钟爱的大徒弟心月则在点满蜡烛的木屋中合眼祈福。 渡星河:“……” 感觉再来晚一步,都要有人为她哭丧摔盆了。 “师父!” 木屋里的心月睁开眼,不敢置信地起身扑向她:“你回来了!” 他们都做好了要等上十年八载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活着的,完好无缺的师父。 不仅如此,师父身上的气息还变强了许多。 渡星河的修为原本就比他们高,如今却更多了一分如渊如海,深不可测的威压,就好像见到陈前辈一样。要知道,陈不染是突破已久的化神期,师父不过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气势却可与他相提并论了。 参水和数九情也是难掩激动。 只是两人爱惜生命,没有和心月大师姐争抢位置。 “嗯,我回来了。” 渡星河一手接住她,从血池里走出来。 心月敏锐地注意到,在师父原本光秃秃的左耳上,此刻挂了一条墨绿银蛇耳饰。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有好好修炼?” 渡星河笑问。 心月便将师父走后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说完,她顿了一顿:“师父不在的时候……祭坛里很安静,陈前辈也在忙他自己的事儿,我们的事情乏善可陈,不如听听师父的。” “我也想听听老祖宗说说。” 四人忽然听见一把沉沉的柔和嗓音。 渡星河抬眸去看,陈不染正迈步走进来,烛光将他拉出长长的一条倒影,融在半明半暗的祭坛中,连笑意都被模糊得失真。 二人对上视线。 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分了然:“不过,现在该改口叫巫女大人了。” “嗯。”渡星河反应淡淡。 她通过考核,成为巫女这事,因为梵姬的死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是,她还想知道,陈不染成为虺口中的大巫,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她开口,他又接着说:“还有,恭喜巫女大人即将突破元婴。” “……啊?” 这回四人是真的全傻了。 渡星河没再说话,而是闭眸内视。 从金丹突破到元婴,需要经历一个碎丹成婴的过程——说白了就是不断用灵气去冲击金丹,将金丹从凝炼的修为重新化作一团灵气,再吸收天地灵气,将其重新凝结成婴。 可问题是,她没感觉到自己金丹碎了啊! 这么大的事,能不通知本人吗? 碎丹成婴,本人也可以不到场吗? 也太独立了点吧! 然而,渡星河再作内视时,发现自己的五颗金丹变成了五团金色的雾气,正在她的体内缓缓流转——在顷刻之间,她明白了,金丹要突破元婴其中最大的一个难点,便是以灵气将金丹冲破,这半年里,梵姬时常偷偷在她修炼时加以援助,就是用了某种在平云大陆上早已失传的巫族内部手段助她冲击金丹。 而在炼化了梵姬的力量后,将散开的金雾凝结成元婴,只是时间的问题。 梵姬都替她想好了。 梵姬在赌——赌她们有共同的仇家,赌她在另一个世界线上,哪怕境达大乘,也依然会把向玄国报仇的事情放在第一项,赌她有良心,赌自己倾其所有押注在渡星河身上后,她不会忘记她的恩情。 对着体内的璀璨金液,渡星河竟没有一丝欢喜。 她将神念收回身上,对陈不染说:“其实我是一个很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人来的。” “嗯,巫女大人说的都对。” 陈不染颔首。 渡星河知道他在把自己的话当放屁。 也罢。 再多说两句,就像嘴比剑硬的傲娇了。 好在,陈不染没在那个话题上深究,而是道:“外力助你碎丹,你身上虽然有大量灵力助你凝聚成婴,可依然处于神魂不稳的状态,我建议你闭关修炼,或者……用你自己喜欢的方法去修炼。”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静修中悟道。 据陈不染对她的观察,就觉得她更像需要入世来提升境界的类型。 渡星河知道以自己的境界,在陈不染面前不可能有什么秘密,于是很自然地问他:“你估算一下,我大概多久能凝聚出元婴?” “慢起来不好说,快也得三五年。”陈不染说。 这还是她从梵姬那无痛炼化了大量灵力,又经历过第二人生洗炼感悟之后的结果。 说到三五年,陈不染语带笑意。 快的话,三五年就能完全踏入元婴境,这有什么好不满的? 祖坟不仅冒青烟,要冒七彩霞光了! 心月跟参水向来把师父当活神仙来拜,听得这番话,也只是单纯为师父感到高兴,数九情却不然。 “……啊?元婴?” 数九情慢慢举起双手,把自己的耳朵提溜起来晃了晃。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不然两位师兄师姐在听到这等惊爆事儿时,怎么还能保持住如常的神色:“你们都不用惊讶一下的吗?这是元婴啊!师父今年才几岁!她消失了甚至没有一年!啊?你们都这么修炼的吗?” “师妹大惊小怪,师父天资出众,比常人修炼快一点也是正常的事。” 心月神情自若道。 数九情:“……” 数九情:“师姐,你一定闭关修炼了很久。” 这是比常人修炼得快一点的问题吗? 渡星河的突破效率,就跟游戏里十四岁上大学的天才医学院硕导,搁现实里会让人怀疑什么背景啊二十七岁当主任医师,关系户别把我治死了……一个等级的,心月这种“外行”只觉得她师父就该这么厉害,而拥有正常修士常识的数九情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少顷。 “哈哈哈……我师父元婴了……我是元婴期大能的亲传弟子……” 数九情一手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晃了晃。 在短暂的怀疑人生之后,她选择了接受这美好的一切。 她数九情,终于也是站对队,选对人,抱对大腿,走上修仙巅峰了! 只可惜巴幽南岭许多地方都登不上玉牒的平台,不然她真的想在论道版块里发一个新帖子—— [如果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你们也会觉得我命好] “师姐,咱们师妹不会疯了吧?” 参水觑了觑她,悄声问心月。 “她到这一刻才明白师父的能耐,已经算是慢了。” 心月淡声道。 她飞快接受了这一切,转而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是留下来,还是有别的计划?” 两人从进行仙盟大比的金乌城离开后,就听了蛊灵的话,径直去寻找现世中的祭坛了,并没有谈及过后续的计划。 渡星河转身,看向那被冰封在血之中的蛊灵本体。 恍惚间,又回忆起了它的梦。 她定定神:“祭坛中有梵姬封存的灵气,修炼效率不输在秘境之中,我们可以留下来一段时间,精进你们的修为,整座庙宇里所留下来的蛊虫,也能助你们的蛊虫进化。” 整座庙宇,对后人来说就是挖不尽的宝窟。 如果不是渡星河冒险前往,这里可能一直被封印到梵姬身死道消,化成一处无人知晓的秘地了。 “好。” 三人齐声应道。 数九情暗暗松一口气,她自然是喜欢在这处修炼的,只是陈前辈的压迫感太强,让她有点过度紧绷,既然师父回来,那就不必再怕他了。 心月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回首:“既然师父决定留下,那就要把师父起居的住处收拾出来,这陋屋狗都不住,不能委屈了师父。” 在狗都不住的陋屋里住了半年多的数九情:“……啊?呃,嗯,算了……” “不必。” 只见,渡星河抬起手,后颈上的蛊印亮起紫光。 啪。 下一间,一道飓风在祭坛中刮起,席卷过所有人。 这道风来得既急且猛,猝不及防之下,他们都闭了闭眼。 而当再度睁开眼睛之后,周围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满布灰尘、污垢和藤蔓的墙壁变得光洁如新,地面上的砖光可鉴人,连残破的蛊虫铜像也恢复了本来模样,庄严地无声注视着来者,烛光不再摇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明亮。 空气中,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自然果香和花香,深吸一口,便感到勃勃生机弥漫在周围。 “这是师父的新法术么?” 心月好奇问道。 “是祭坛有了新主人,活过来了。” 陈不染道:“巫族祭坛有灵,与巫女本人连结成一体,一切都由她心念转动,灰尘和污垢会自动消失,只要她想,她甚至站在原地,这里的地砖都能将她送到任何一处。” “这比在洞府居住更便利!”参水惊讶。 “寻常洞府,岂能与我们巫族相提并论。” 陈不染冷冷地瞥他一眼,那骤然扫过去的威压,让他猴毛直竖,是谓警告。 渡星河走前两步,按住他的肩:“当着我的面,恐吓我的徒弟,不太妥当吧。” “我自然听你的,巫女大人。” 陈不染收回视线。 渡星河不与他多作计较:“我现在先把蛊灵放出来。” 梵姬在蛊灵身上下的封印更深,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被之前玄国的人所发现。 因此,在她死后,这血冰还未消融。 渡星河把手贴上去,感受到从中传来,时隔成千上万年传来的灵力波动。 “解不开吗?” 见她久久没有其他动作,陈不染便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不需要。” 渡星河淡声说,解开了梵姬留在现世之中,最后的一道法术。 那能焚烧灵体的烈焰都融不开半点的血冰,在顷刻之间被消融成一滩血水,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蛊灵本体跌落下来,正好被渡星河接住。 他的一对触角垂落下来,抵在她的额头上,怪痒的。 渡星河抬起手,捉住他的两只触角。 手感绵软得有点像被搓成长条的年糕,凉乎乎的,她下意识用力扯了两下,陈不染正要制止,蛊灵本体便嗷的一声,满脸涨红地从渡星河的手中夺回自己的角角,退到角落处:“无礼!放肆!下流!呜呜呜呜梵姬怎么选了个登徒子当巫女啊!我的清白!” 渡星河转头看向陈不染:“……啊?” “触角对蛊灵大人来说是不能轻易碰触的地方。”他说。 渡星河丝毫没有反省之意:“不能轻易碰触,那倒是收好它啊。” 蛊灵没有回应她,而是蹲了下来,抱头晃着脑袋。 正当渡星河以为自己扯两下把他脑神经扯松脱了之时,蛊灵才慢慢停下了摇头晃脑的动作,原本英俊的外貌渐渐变得阴柔,他予人的性别感本就模糊,这下更是活脱脱的女子相貌了:“你把封印解除的瞬间,秘境崩塌,我也回到了本体之中,两边的记忆产生了一点冲突,加上你突然抓我的触角,吓了我一跳,才看上去有点像在发疯。” 蛊灵说着,不着片缕地走到众人面前。 在环顾五人的穿着后,一层深蓝色的皮迅速覆盖在他的身上,模拟出近似的衣袍质感。 他的目光落在渡星河身上,神色复杂:“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 他说的,自然是解救他的事。 渡星河抬眉:“你没想到我会成功,还叫我来?” “你不要曲解我的话,”蛊灵摇了摇头,瞥了一眼陈不染:“我给你找来一位化神期的帮手,为你保驾护航,又明知梵姬不会为难你,难道不是把好处都送到你面前来了吗?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只是互惠互利。” 恢复了两边的记忆之后,蛊灵也拼凑出了真相。 在秘境中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被歹人所封印的,他只知渡星河只要找到梵姬,梵姬为了巫族的传承,肯定会对她倾囊相授。 巫族是他所亲选的眷属,巫族的兴衰和他息息相关,如今又多了一个…… 主人。 属于祭坛蛊灵那一边的记忆深感不忿:“话说你生不出来就别生啊!你再等等啊!认一个外来修士做主人算什么?你就这么怕死吗?” 对他而言,就是沉睡多年,醒来发现自己认主了。 秘境蛊灵反驳:“我们就是通过生出来的蛊虫汲取力量的,如果生不出来新的蛊虫,很快就死了啊!能活为什么要死?你也理解理解我,何况我选的主人有什么不好吗?她不是来救我们了吗?而且她也得到了梵姬的认可!” “梵姬认可又怎样!梵姬有多好骗你不知道吗?而且她就喜欢这种飒爽的剑修!哈,你可真会挑啊!” “你干吗这么说梵姬啊!” “她把我封了这么多年,我就不能说她两句了?” “她封印我是想保护我,免落玄国之手!” 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由蛊灵一人说出。 渡星河看向陈不染,他说:“蛊灵大人本体在沉睡的时候,精神是清醒的,神魂分离得太久,长成了第二种独立人格也是时有的事,过段日子就好了……”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蛊灵吐出来一句:“那要是不封印我,我可以投靠玄国啊。” 陈不染:“……” 蛊灵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恼怒得耳朵和触角都红了:“这话我都说得出来,你还是我吗?” “你在秘境里偶然还能见到巫族的人来拜见你,还有蛊虫环绕陪你解闷,又怎会明白我在冰中孤寂。” 只见蛊灵一边生气,一边掉眼泪。 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和自己达成和解了。 渡星河欣赏了片刻他们的内斗,便走到他面前来,说:“不要争吵了,虽然你们意见不同,但我都是你们的主人。” 脸颊被自己抽得肿起来,双眼也通红的蛊灵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你找的主人怎么说话这么畜生啊……” “这点我不反对。” 蛊灵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上下打量起渡星河,祭坛蛊灵哇一声的又哭了:“才刚从金丹突破到元婴,元婴都还没凝结出来,好低的修为啊!你怎么找的人!” 渡星河的境界,在平云大陆就没有同龄人能追得上她的。 就算深居在玄国核心的太子殿下,恐也难望其背。 她好气又好笑:“还嫌弃起我的修为来了!等着吧,陈前辈不是说快的话我元婴三五年就能凝结出来么?” “那是快的情况,慢的话,兴许要很久很久呢。” 蛊灵呜咽着说:“她是生怀居士,我需要她啊。” 生怀居士……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渡星河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正要应下来,脑海中却灵光一闪。 既然宫斗系统的多子多福能让她在结丹结出五颗内丹,金丹期亦有五颗金丹加速她的修炼,那是不是意味着,系统同样能影响到她的“元婴”? 元婴元婴,听着就是个宝宝啊! 渡星河立马转身,无视掉自我争吵不休的蛊灵,把系统呼唤出来:【系统,系统,我怀了!】 其欢天喜地的语气,让沉寂已久的宫斗系统也为之精神一振。 宫斗系统:【扫描宿主身体,并没检测出受精卵。】 渡星河:【我怀孕不需要受精卵这么落后的东西,但这一胎快的话少说也要怀个三五年,有没有能催生又不影响胎儿的物品可以兑换?】 加速生产,主打一个效率! 听到三五年的孕育预期时,连宫斗系统也静了一静。 片刻,它艰难质问: 【宿主,你是怀了哪吒么?】 202.第202章 原来你想当我爹? 第202章 原来你想当我爹? 面对系统的质问,渡星河没有半点迟疑: 【孩子发育晚,我们要包容,更何况我怀得久一点怎么了?许多宫斗文主角还给自己生娃时购买祥瑞呢,生前大旱半年,临盆天降甘霖,那都算是基本操作,还有天上飘出九条金龙的,难道那就合理了?这些祥瑞你商城里都卖着呢,而我只是怀了个成长得比较慢的娃儿罢了!】 系统迟疑。 毕竟它宿主的前科劣迹斑斑,满嘴胡话,害它录入了许多错误数据。 系统:【可再慢,都没有这么久的……】 渡星河冷静道:【因为这是我跟别人婚外情怀上的,时间对不上,得调整调整。】 系统再次失语。 没梗了就在《甄嬛传》里偷俩,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渡星河补上最关键的一句:【你大可剖析我的内心,看我要孕育出来的,是不是一个婴儿!】 【……】 在良久的沉默后,系统屈服了。 它惊异地发现,宿主这回要孕育的,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婴儿! 元婴虽然是灵气精元的凝聚,却一比一比照着她的模样来,该有的五脏六腑一样不少。 如果一样事物看起来像婴儿,闻起来像婴儿,切开来看也…… 那这东西就是婴儿! 人类还可能对此抱有感性的质疑,系统这回却难得被它的宿主唬得信了个十足,甚至替她考虑起来:【那宿主可要好好养胎,多休息少耗神……等等!】 渡星河正抬手让祭坛中的石砖自行移动,改造搭建出可供修士舒适居住的装修,就听得系统在她的意识里发出惊叫:【宿主,你的胎儿怀的位置不对,你,你……宫外孕了五个胎儿!】 渡星河:“……呃。” “师父?” 察觉到师父倏地凝滞起来的神色,心月上前关怀:“师父可是累了?其实我们就睡在小木屋中不要紧的,就当是一种修行了,师父勿要为了我们的住处太过劳神。” 当继承了巫女之位后,要移动庙宇祭坛内的一草一木,对渡星河来说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儿。只是看在旁人眼中,便以为她肯定是使用了所耗巨大的法术,才有这斗转腾挪的效果。 数九情听得心里一硌当。 师姐,她不想住狗都嫌的窝! 好在,渡星河回过神来,摆摆手:“不累,只是刚好想到别的事情。” 师父没有主动说起何事,心月也识趣地不去问。 渡星河浅吸一口气…… 【宫外孕会危及母体性命,宿主需要我帮你把胎儿挪回胞宫之中吗?】 搁古代,孕育过程之中出一丁点岔子都能要了产妇的命。 更何况是会导致腹腔内大出血的异位妊娠。 系统自觉这建议十分贴心。 渡星河赶紧制止:【不用!你就让它们搁丹田里待着吧,在我丹田里做雾化呢……你快告诉我兑换什么道具能够加速生产吧!】 宿主既然已有她的打算,系统只得说:【好,那给宿主推送[催生丸]。】 她的面前浮现出一道徐徐展开的虚拟光幕。 【催生丸】:服用此丸后,可以为你的胎儿自行选择一个合适的出生日期,无论孩子他爹是谁,你都解释得过去!建议宿主谨慎使用,曾经有宿主不想受十月怀胎之苦,在怀上的那一天就选择催生,肚皮无法适应不了骤然膨胀的幅度,自主完成了一次历史上第一次的破腹产,以破代剖。 描述得还怪吓人的。 渡星河只再次向系统确认,催生丸这种拔苗助长的行为不会对胎儿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才兑换了药物。 她掌中一沉,手心便出现了一颗淡粉色的丹药。 她将催生丸暂时收入储物戒中,专心改建庙宇。 原本会出来袭击人的蛊虫都对渡星河恭顺无比,任她驱使,庙宇中甚至有干净的活水冒出来,供她们使用。数九情和参水显得犹其高兴,当大浴池灌满了水后,便迫不及待地跃入其中。 渡星河好笑:“以你们现在的修为,尘埃会自动避你们而去,永远不洗澡也是干干净净的,怎么这般兴奋?” “师父,这洗去的是心灵上的疲劳啊!” 数九情游到池边,仰起头向她嘀咕嘀咕:“师父有所不知,师父刚消失不久,陈前辈就试探我们会不会离你而去,舍你者当场格杀。师父不在时,待在他身边总使我心神难安。” 说到陈前辈时,她仍心有戚戚然。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参水就指了指她的后面。 数九情:“呃……” 数九情:“不要告诉我有这么巧,是的话我以后再不说别人坏话了。” 在看到参水师兄肯定地点点头后,数九情嗷的一声,从水中扑到渡星河身上,环抱住她的腰:“师父救我!” “胡闹。” 渡星河被她溅了一身的水,提起她的后颈往水里扔。 伴随着水花溅起声的,是她向陈不染说:“我晓得陈前辈为我设想,但如何教育徒弟,是我的事儿,请不要再吓唬他们了。” “我没有吓他们,我说的都是实话。在关键时刻弃你而去的人,难道不该死?” 陈不染在池边坐下,他面上看起来有些疲惫,肤色比往日更苍白,唯独一双眼睛灼灼发亮地盯住渡星河。 心月听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虽然跟师父的观点相悖,但她觉得这姓陈的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只是弃我而去,没有捅我两刀,就不该死。” 渡星河平静地望回去。 她知道陈不染对背叛有着很深的执念,也不打算说服他,她说:“弃我而去就得死的,那是工具,他们是我徒弟。” 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好在,渡星河也并不喜欢考验人性。 因为害怕而逃跑,那当然代表两人的恩义一刀两断,再也回不去以往。但要是逃跑之前捅她一刀,才会反目成仇。 她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太久,而是问道: “你来得正好,还没告诉我大巫的事呢,你是怎么成为大巫的?这是你陪我来祭坛的真正目的吗?” “梵姬和我说,成为大巫不需要被考核。” “我在梵姬的空间里待了很久,受了很多罪……” 她一顿:“现在到你为我解答疑问了。” 陈不染听完她接二连三的疑问,唇畔反而扬起了点笑。 周围的烛光很亮,两人所坐之处几乎没有可供遮蔽的阴影,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眉眼就落在眼底下,可他偏生长了一双如渊如晦,将神色氤氲得看不真切的眼,于是她无法读懂他。 “嗯……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容我想一想。” 他侧了侧头,脸上显得十分寂静,漆黑的眼里什么感情也没有。 渡星河在他的注视下,不由戒备地紧绷了起来。 “不用怕。” 陈不染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颈项。 渡星河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才想起来两人之间的契约依然完好无缺,他接着说:“它还在,证明我没有要伤害你,或者是忤逆你的想法,我依然是臣服于你的从者。”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教人一阵悚然。 就好像在暮色深深的密林之中,遇到一只杀人无数的黑熊,它口吐人言,说自己过腻了在野外的生活,要当你的宠物,跟你回去……内容如何,不改变它的恐怖底色。 “我只是在组织语言,该怎么说呢?” “复述起来难免失真,不如你自己看吧。” 陈不染苦思片刻,终于放弃了用说的,而是倾前上身:“来,用你的蝎尾抽取我这部份的记忆。” 渡星河:“我的蝎尾没有这种功能。” 陈不染却肯定地说:“你试试。” 他的言辞坚决,渡星河背后便浮现出一条巨大的长长蝎尾,倒扣过来,狠狠刺入了他的后颈之中。 陈不染的深层记忆,在她的识海之中缓缓展开。 …… 渡星河来不及思考,那大量的记忆让她仿佛在一秒钟之内快进看完了一部九十集的电视剧,脑仁阵阵生痛——要换作普通人的记忆,她都不会有半点影响,偏偏对面是个化神期,哪怕不存丁点恶意,窥其记忆的一星半点,就足以让她发晕。 意识昏晃着,她仿佛被人重重一掌,从九天拍到了崖底,巨浪冲刷而过。 她深呼吸,运转灵力,才让那如纷纷雪花的画面变得逐帧清晰起来。 渡星河见到少年版本的陈不染离乡别井,在平云大陆上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好事是一件不干,坏事一件不落,和他飞速上涨的修为相对应的,是他越发臭不可闻的名声。他倒是不对老弱下手,专挑大的娄子捅。 这是什么?骄横跋扈的世家子弟?砍两只手。 这是什么?名门大宗的得意弟子?来一场生死战,他没了半条命,对方死透了。 这是什么?很有底蕴的小宗门?太好了,带着他新收的小弟上门踢馆,只留了没修炼过的打杂和仆妇活口。 他是发生在玄朝境内的人形移动天灾,坚信只要是玄朝的修士,就与他有血仇。 修为越高的,越是罪不可恕。 修为差些的,平日只会饮酒作乐的世家子弟如宿乐游等,反而能在他手下留一条命。 如此作为之下,他和他的蜘行观很快成了玄朝身价最高的通辑犯。 她见到顶着一张娃娃脸的陈不染站在悬赏榜前,面有得色,活脱脱一个臭屁小孩。 渡星河得承认,与他同龄时,她的修为远没有他高。 ……但这是因为她三魂七魄不齐! 要是她的三魂七魄早就齐全,从自己的身体里苏醒过来,她不会比他差……从第二人生里就可以证实! 渡星河定定神,敛起自己无处不在的争强好胜心。 当时间线来到她比较熟悉的成年陈不染——这时,他已经是化神期的修为了,这巫族当代资质最好的天才,他早就因为修为太高,每次想进入秘境寻找蛊灵都得提前服下压境界的丹药,他想接受《蛊神诀》真正的传承,想振兴巫族,却被告知他的天职只能是大巫,他还要找到巫女,《蛊神诀》和梵姬大人那儿的真传才能到他手中。 可是梵姬在哪儿,秘境中的蛊灵也说不出来。 陈不染想在族中培养女修,成为巫女候选,可连一个都选不出来。 不管男的女的,没有一个天资能与他相比。 想来也是,放眼整个平云大陆,化神期及以上境界的超阶修士,能有多少?他抢掠再多的天材地宝回来,也没能成功培养出一个让蛊灵认可的传人来。 天道就不能再垂怜巫族一次么? 陈不染不甘心。 这消息让他消沉了好一阵子,在蜘行观中消沉闭关。 那段时日里,玄朝国境内的治安都好了许多。 就在他苦思不得其法时,蛊灵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修为不能通过繁衍继承,但父母的筋骨却会影响子女,他与其等巫族里再出一个女天才,不如试试自己生一个。 陈不染恍然大悟。 大悟完发现自己没有能一起生娃的对象。 强抢女人第一不符合他的抢掠观,第二是能被他抢来的,那肯定强不到哪儿去,岂不是本末倒置?和他孕育孩子的对象,必须要和他一样强大,才更有希望能生出继承巫女之位的女儿来。 好在他行走平云大陆多年,多少也是有点自己的人脉,他找上合欢宗宗主,想共襄大业。 对方却婉辞拒绝了他: “我喜欢的是过程,不是副产品。” “何况你还是纯阳之身吧?太作孽,太缺德了,我师父有令不许我碰没破身的男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双方你情我愿,势均力敌,才称得上合欢。 合欢宗宗主表示她不玩弄老实孩子。 “呃……” 渡星河没想到还能在此接触到别人的隐私,不由有一刹那的尴尬。 再后来,就是陈不染在飞舟上碰见渡星河,他不知内情,只知蛊灵选择了她,对她既是敬重,也心存疑惑——这就是蛊灵大人所选择的巫女继承人?修为就这?倒是很年轻……可以栽培一二…… 看到这里,渡星河终于恍然大悟。 她并非钢铁直女,又有姬无惑和应苍帝作前车之鉴,对异性投来的好意也算很敏锐,她的确从陈不染几乎无底线的示好之中,生过他是否对她有意的疑惑…… 敢情他是把她当成养成系女儿来看待了! 想通这视角后,他对她的好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他追寻了那么久的巫女继承人,甚至不惜找上合欢宗宗主,也要生一个出来…… 他不是想要道侣,他想跳过不可描述的环节,快进到拥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女儿。 就在这时,蛊灵大人代选的人出现了! 渡星河走入了他的视野范围里! 她不够强,他就为她保驾护航,她初识得《蛊神诀》的驭蛊御人术,他就把蜘行观的弟子全送给她契约,来提升她的实力。 这不是爱情,这是亲情。 ……当然,陈不染想生女儿的最终目的,还是想找到合适的巫女继承人,并没有当爹的瘾,因此并不干涉渡星河自身的很多决定,也让她产生了误判,疑心他对她图谋不轨。 看到这一幕,渡星河不禁陷入沉思。 她的人生,实乃处处是义父相助,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本书,那想必可以由《啊?宫斗系统也能修仙》,改成《穿到修仙界后我手拿吕布剧本》。 渡星河接着细看他的记忆。 大巫之事,是蛊灵告诉他的,相较起巫女,大巫更像巫女的工具人,是巫女的打手,他要找到万年蛊虫,再带来一位绝对信任的人,将其炼化融合成蛊使,再由巫女传授他《天地真解》即可。 秘境蛊灵手中,自然没有万年蛊虫。 但存于现世中的祭坛有。 在回忆之中,陈不染质问蛊灵,为何不早就告诉他。 画面里的秘境蛊灵很光棍地展开它的百足:“没有巫女,你连门都打不开,告诉你有什么用?不过徒增烦恼。” 得《蛊神诀》认可的女修,是整件事上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块拼图。 难怪陈不染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这要是想下一个副本,想了上千年,就差一个特殊道具才能进入副本,这时来了一个萌新,身上就正正绑定了这稀有道具……她也会对这人有好脸色的! 所有疑点迎刃解开,渡星河也从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一抬眼,对上他沉沉的眼眸。 渡星河一时心绪古怪,气氛却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一个陌生人待她没头没脑的好,只会让她防范戒备,一句“不打自己人”并不能让她完全信服。 陈不染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氛围感帅哥,一见面就巴不得把身家性命全送给她,跟中了蛊似的,很多人喜欢这种冷静神秘又带点坏的反派,再加上无脑宠就更招人心动了,但渡星河不行,面对搞不懂的人,只有戒备。 看完陈不染的记忆之后,她才真正地接纳了他这个朋友。 哦,原来他是有所图的。 这是想给她当爹来了。 搞懂了对方的行为逻辑之后,渡星河一阵舒泰。 “陈前辈。” “嗯。” “我已经有义父了,”渡星河斟酌了一下发言,玄武虽然鲜少出现,但显然是很可贵的靠山,于是她转而道:“不过,我义母的位置还空缺着……诶诶诶!” 她话没说完,上方就凭空出现了一片巨鳞,从天而降的砸在她头上。 以她如今的修为,身法可达入微级。 更别说她面前还有一个会护着她的化神期高手。 但这巨鳞就跟因果律武器一样,不由她闪躲,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头顶。 “嘶……” 渡星河揉了揉头顶,把这凭空出现的巨鳞收入储物戒之中,在陈不染询问的目光中,她道:“原来我义父一直盯着我呢,不能乱说话了。”她将自己和玄武的渊源道出。 陈不染颔首:“能得玄武青睐,是你的福缘,我自当不会争抢。” 他顿住,面露笑意:“你看来误会了一件事,我去找合欢宗宗主迫切地想生下一个女儿,只是想尽快孕育出合适的巫女人选,既然人选是现成的,就省却步骤了……我要的是人,不是想当爹,你且放心。” 对方把话挑明,渡星河亦松一口气:“那便好。” “不过,你身上的惊喜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还多,”给她看过记忆之中,陈不染说话也更加放肆,不加掩饰了:“玄帝自打失了圣兽之后,也一直想再寻一神兽结缘为他庇护,可惜一直没有神兽青睐他。” 渡星河一怔。 连苏衍那样的人都能得到白虎的喜爱,那这玄帝得多寒碜啊! 又想到心月险些被强迫入宫…… 会强迫女子当嫔妃的,那的确比苏衍下作! “玄帝之前的圣兽是哪一位?既得圣兽契约,又是怎么失去的?” “此事是玄国机密,我只知道他的圣兽没再露过面,并不知道是怎样失去的,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吧,”说到这,陈不染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似是惊异于她的常识缺失:“能称圣兽,又为帝君所选的,当然是麒麟了。” “……” 渡星河这回是真呆住了:“……啊?麒麟?” “是啊,太子都是麒麟选的,你不知道吗?不过它不轻易现于人前,我也没见过。” “……” 渡星河再次沉默,她托住额头。 见她不语,陈不染以为他是在忧心自己的灵宠,便道:“我记得你身边有只外貌和麒麟十分相似的灵宠,不必担心。有两个头这事对它来说也是幸事,玄帝追求完美,不会盯上畸型种。” 渡星河之前就数次让麒麟现于人前。 其他修士都觉得那只是外形和麒麟酷似的灵兽,或者是血脉稀薄的畸型种,不可与真正的麒麟相提并论。 话是这么说,但渡星河很肯定,她契约的那只灵兽是货真价实的麒麟。 原因没别的,因为她打开系统面板,上面就写着麒麟! 系统在这方面,从未出过错。 凝麟和夜麒也拥有麒麟的血脉传承记忆。 既然太子是麒麟所选,那某种程度上,算不算玄国正统是她渡星河? “陈前辈,既然你对我实诚至斯,我也给你看一部份的记忆吧。” “关于,我在巫女考核之中所经历的。” 渡星河毅然抬头。 陈不染修为比她高,眼界也比她广,也许能给她更好的建议:“我一直以孤儿自居,流浪着长大,后拜入九阳宗才有一处住所,我也一直想寻觅自己的身世真相。在考核时,虺让我进入了一处……她说的是,介于过往、现在和未来的碎片,我想知道,那是不是我真实的身世?你活得比我久,知不知道为什么玄帝要将我家赶尽杀绝?” 她的语气略带迷茫,极想要一个答案。 陈不染道了声好。 她选择性地展示部份记忆,他也很识趣地绕开她不愿给他看的部份。 须臾,陈不染抬首: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梵姬让你进入的,的确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你,里面关于你人生的可能都是真实的,你有境达大乘的希望,在飞升的诱惑面前亦没有放弃仇恨,让我格外高兴。” “坏消息是,你现在的部份记忆被人修改过。” 他一顿:“在第二段人生中,你娘亲给你的玉佩在保你平安上可谓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还会帮助你吸收灵气修炼,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在现实里却没有与之相关乎的记忆,甚至从考核里出来,也没问起过那块玉佩……你自己,不觉得奇怪的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 渡星河对能助她修炼之物,基本上持一个宁杀错勿放过的态度。 更何况她在退宗下山时,身无长物,要是有那玉佩,她能走弯路?要是九阳宗昧下了她的玉佩,她能在九阳宗上撒泼打滚,大吵大闹,非让宗主为她作主,把玉佩归还给她不可! 偏偏,这么重要的物品,却被她忽略了。 就连什么时候丢失的玉佩,她也记不起来了。 哪怕在第二人生中见到自己拥有的玉佩,从中得到了那么多的助力,事后她愣是一点没想起来…… 直至,直至陈不染今日,作为一个局外人,翻看了她的记忆后,道出了疑点,一直满布在她神识之中的云雾,才猝不及防地被拨开一角,漏进一丝的光,教她看得半分真相。 “我都快元婴了,对我的记忆禁锢依然存在,这证明……” 渡星河的语气不由沉重了起来:“对我施加记忆禁锢的人,境界远在我之上,想必也是他夺走了我的玉佩。” 亲娘留给她的玉佩,不说感情上的意义,能让这等高阶修士出手抢掠,还抹消她记忆的,想必玉佩的价值不可估量。 这…… 原本都该是她的机缘啊! 说不定里面藏了个玉佩老爷爷呢! 渡星河越想越心痛:“陈前辈,你有没有办法彻底解开我的记忆禁锢?” 让她失望的是,陈不染摇了摇头。 但他随即道:“不过,你家被灭门的事,我却略知一二。” 203.第203章 完美结婴 第203章 完美结婴 渡星河神色一凝,作洗耳恭听状。 陈不染看着她,追忆片刻:“同姓之人何止万千,一开始我也没把你和渡家联想起来,直至在你的记忆里看到渡夫人才敢肯定。渡家被玄帝下令关押的原因没对外宣布,我打听过,也只隐约知道和当朝太子有关。” 渡星河等了等,对方却没接着说。 她追问:“下文呢?” “我说完了啊,我只略知一二,这就是我所知的一二了。” 陈不染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略知一二,果真只有这一二?这跟没说有什么分别?”渡星河气结。 陈不染沉吟片刻:“渡家算不得玄国底蕴深厚的世家,连之前你碰上的那个姓宿的也比他们历史悠久……你是期望自己有个很大的来头吗?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若要我猜测的话,多半是你爹娘得了什么稀奇的宝贝不愿割爱,才会遭到杀身之祸。” 他对玄国皇帝的作风有很深的成见。 看上了就要,要不到就抢。 渡星河想起他的本命蛊虫——也许,仇恨一个人会驱使自己逐渐变得和对方相似,执意复仇的巫族少年最终也成为修仙界臭名昭著的强盗。 “我作为漏网之鱼,顶着原来的姓行走多时,玄国居然没派人来赶尽杀绝?” 渡星河凝眸蹙眉,问道。 原本是血池的地方被重新注入了清水,蛊灵对此抗议过,但由于她不喜欢被太重的血腥味环绕,所以抗议无效。注入活水的池子很快有了新的生灵,水面上飘着几只蜉蝣,陈不染一边思索着,一边用手拨开飘过的荷叶:“两个原因,一是他不在意,渡家尚且没有反抗之力,你又如何?” 他触到渡星河倔强的,不服输的眸光,淡色的唇微扬起凉薄的弧度: “我现在是化神期,我拿玄国又有什么办法吗?” “……” 他拿自己做例子,渡星河眼神才软了些许,可也仅仅是些许,她低声道:“我也会到化神期,而且不会停在化神期。” “嗯,” 陈不染很痛快地应声:“那当然了,不然我费大心血培养你干吗?” 他接着说: “第二个原因,是玄朝的人应该也没想到你会是渡家的后代。” “他们的确知道渡家有一条漏网之鱼,” 他一顿,脸上的神色微妙了起来:“当时传的……是一个男婴,可你是一个姑娘。可能是当中出了误会,或者是你的爹娘为了保护你,把错误的信息传递了出去,又真的骗过了玄国的耳目吧,不必把玄帝想得太聪明,他在国运的加持下固然强大无比,但和全知全能还有很远的距离,何况是不重要的事儿。” 虽说人不能通过外貌来假定性别,但既然通过了巫女考核,那她必然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子,没有半点疑问。 渡星河攥紧了石池的边缘。 她当然明白陈不染话里的意思。 无论是她的家人,还是巫族,都不是玄朝的“宿敌”。 看中了就要抢夺,随手即可摧毁,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内,可对两者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这也是我们的优势,”陈不染提及此事,脸上已没有太浓烈的情绪:“他眼中没有我们,更方便我们行事,或许有一天,蜉蝣也能撼大树。” 让化神期也自比蜉蝣的,得是多么强大的对手? 见她凝神沉思,陈不染拍了拍她的头:“每日苦大仇深的,反而不利于修行,你的道心会被仇恨蒙蔽……需要我帮你掩盖一下记忆么?” 渡星河摇了摇头: “不必。” “当真不用?” “你误会了,我没那么刻骨铭心的仇恨,说到底,我和爹娘都没见过几次面,等同陌生人,”渡星河眼睫微颤,眸底一片澄澈明亮:“我追究,只是因为我不想活得糊里糊涂的,我要知道真相,我分得清主次——” 玄帝因为什么灭了玄家? 背后有多少权力倾轧,帝王心术? 公道到底站在谁的一方? 渡星河不关心。 等她变得更强,强得能走到玄朝的大殿上,用剑尖指向龙椅上的人,再说。 …… 自和陈不染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渡星河就开始了闭关凝聚元婴。 闭关之前,她拜托陈前辈帮忙带一下她的三个徒弟。 都是日后的助力,修为不能拉下太多。 数九情得知时,高兴得觉得自己祖坟都在狂喷七彩云霞了——她师父闭关冲击元婴期,派个化神期来教她,多有面啊!什么背景啊有这样的师资! 没等她高兴太久,心月大师姐就肃着脸上前:“请陈前辈不要手下留情,只要是能提升我们实力的,只留下一口气就够了,我们不怕流血不怕疼。” 数九情:“……?” 其实她还是挺怕流血的。 而且也不想挨疼! 对于心月展示出来的态度和决心,陈不染很是满意:“你们两个的天赋不错,数九情要差点儿。不过,我蜘行观多的是让人开窍的手段,你们既然能忍得住疼痛苦难,我就能让你们在短时间内突破。” 数九情汗流浃背,只想问—— 观主大人,您的这些让人开窍的手段,它合法合规吗?它安全吗? 当陈观主的蛛丝钻入他们七窍和经脉时,数九情又悟了。 哈哈,原来是不合法、不合规, 最重要的是,它也不安全。 三人被包成了雪白的蜘蛛茧,在陈不染所架构出来的幻觉里修炼——普通的修炼幻境,是透过在极其逼真的生死考验之间修行心性,激活潜能,本体还是安全的。 而陈不染的幻境要特别一点。 在他的幻境中,雪白的蜘蛛茧会不断地深入受缚者的七窍和奇经八脉之中,霸道的毒素会慢慢侵蚀他们的心脉,如果将周围变成游戏,在他们头上增加一个血量条,便会发现三人的血量一直被维持着极低的状态,只剩一层血皮。 当真从里到外,都是濒死体验。 只有最真实的濒死,才能真正地考验到修士,逼出他们最大的潜能。 三人在炼狱中修炼的时候,渡星河却闭关得很悠哉。 由于安全起见,这催生丸吃下后,仍须养一段时间。 渡星河便问:【系统,服下催生丸之后要怎么养生?】 宫斗系统:【很简单,宿主只需要慎寒温,适劳逸,勤清洁,可以多吃蔬果,但偏寒凉性的食物少碰……】 渡星河听了半天,基本上就是吃好喝睡好别着凉。 她按着系统的指示执行了两天,蓦地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不是坐月子吗?你诓我呢?】 然而,当她按着系统给的基准执行时,元婴的凝结居然变得顺利了起来。 不到一周,已初现雏形。 宫斗系统不带感情地介绍:【催生丸也很适合用来陷害其他嫔妃,不到半个月就能流出来一个成形的男婴……宿主有五个,不考虑用一两个来铲除异己吗?】 正在打坐吸收天地灵气的渡星河: 【谢谢,这种活动下次不用通知我了。】 【话说你是不是变得恶毒了?我刚开始绑定你的时候,你也不劝着我谋财害命啊。】 宫斗系统:【本系统的推荐资料会根据宿主的行事风格作出一定程度上的调整。】 言下之意,便是有果必有因。 说它恶毒,不如回想一下自己之前到底干吗了。 渡星河轻咳一声,不予理睬,继续投入到凝炼元婴之中。 她合上眼,腹中的金雾缓慢而坚定地凝聚出五个小小的她,每个都雪白粉嫩,双目紧闭。 渡星河对婴孩并没特别好感,平日看到小孩子也不会生出逗弄之意,对繁衍后代的想法更是淡漠,但当知晓这婴儿是自己的化身之后,却不由得喜爱地一望再望。 凡人修仙的过程,难道是重新养一遍自己么? 再来一次,这一次,好好养。 宫斗系统曾说,服用催生丸后,宿主本身也要加大摄入,毕竟它不是无中生有,它的本质,是加速营养的吸收,同时催化婴儿生长的速度,而当这些落到元婴上,便是加速吸收灵气和凝聚成形。 渡星河潜心冥想,并不知自己的周身已现出一个小小的漩涡。 周围五行属性的灵气,都被她飞速尽数吸入。 吸到后来,甚至在她的身边形成了灵气的真空状态,而这积累近万年的祭坛是有灵性的,它感知到自己的主人需要大量灵气,主动把灵气送到她的身边来,还从庙宇之外吸取灵气,只为不断满足她的一胎五宝。 元婴的虚形逐渐变得凝练起来。 同一时间,庙宇原本稀薄的天空亦积攒起乌云,仿佛天上亦生出了一个巨大漩涡,伴随着轰隆之声,云层中有道道金光闪烁而过。底下,浓烈的瘴气亦成一层,若是有其他修士误入此地,怕是将灵力都汇聚在双眼之上,也看不清半步前路。 升腾的气海狂卷不休,异象频生。 原本维持着三个幻像蛛茧的陈不染亦解除了三人的束缚,变了脸色,召唤出蛊使,推开渡星河闭关所在的洞室石门,欲为她护法。 石门推开后,映入陈不染眼帘的,是浑身被金光所缠绕的渡星河。 她浑身紧绷着,双目紧闭,口中念诵着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口诀。 ——到了要渡雷劫的关头,她仍不知餍足一般,想要更多的灵气!新涌出的灵气刚接近她,就被她席卷纳入,他双眼瞪圆,识得她的元婴,竟是如此地坚固,浑厚,壮硕! 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居然足足分成了五个元婴。 他原以为五颗金丹只是修炼时出现的异象,等到元婴期便会五丹归一,可这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五个元婴,这得多少灵气,又要遭受多严酷的雷劫? 陈不染想都没想过,但他这回见识到了。 渡星河对周身的灵气,如同鲸吸牛饮! 可天上的暗雷,却迟迟没有落下的意思。 雷劫酝酿得越久,威能就越恐怖,他能为她护法,却不能代她受过,这是对渡星河本人的考验——雷劫既是劫难也是机缘,没经雷劫洗炼的元婴根基不稳固。 “够了,你快突破,雷劫已经酝酿了小半刻钟了!” 陈不染高声提醒她。 “放心,我有分寸。” 渡星河还能分出神来回应他。 陈不染是没看出什么分寸来——他诚然过的是刀小舔血的生活,没少干危险的事,可此刻,见着渡星河不紧不慢地吸入灵气,才晓得什么叫做真正的赌徒。 她今日就要赌,这雷劈不死她。 庙宇上的乌云,已积攒得几近成了墨黑色,其中的闪电又将它照耀成刺目的白。 陈不染甚至怀疑,再等下去,这雷劫能把祭坛劈坏,把曾经玄朝都做不到的事,办到了! “雪名!” 渡星河清喝一声,御剑飞出洞室。 继承了庙宇后,这里不仅不会困住她,她随便踏出一步,也能离开此地。 天花板一分为二,她飞至外面,直面滚滚天雷。 天空仿佛被挖出了一个黑洞,闪电的亮光为她描摹出眉眼。 陈不染跟着飞出来时,看到的便是电光映入她的眼。 他记得自己突破元婴时渡的雷劫是怎么样的,咬紧牙关,气沉丹田,直面生死。 此刻,渡星河面对的雷劫,比起他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居然笑得很开心。 她将周身的灵气加重凝聚元婴,手中长剑狂震不止。 剑灵不懂修士的豪情万丈,它只本能地为天道之威战栗。 轰隆隆! 一道狂雷落下,将寂夜照得天光大白。 剧痛在顷刻之间几乎将渡星河碾碎过去,五个元婴被第一道雷唤醒,纷纷沉心静气,运转起五行灵力,与之抗衡。 突破元婴境后,修士就能出窍行事。 但元婴一般来说,是相对脆弱的,要被修士好好保护着的。 可渡星河却反其道而行,她用元婴扛雷劫! 她要赌的,就是宫斗系统出品的保胎丸功效。 就问这元婴,它保胎丸保不保得住! 只见一道接一道的雷浇灌在渡星河的身上,到最后,她身上的亮5光就没熄灭过,更像是在重重白光里的一道黑影,以元婴迎接那滚滚天雷。 每经一道雷劫洗炼过,元婴就变得更加强大! 它不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五彩溢光,即使用最挑剔的目光来看,这元婴也是结得完美无瑕,灵光凝实得不可思议。 陈不染曾听说过,玄帝结婴时,也是完美结婴。 可玄帝是谁?他背靠国运,举国提前设好法阵,能钻的空子全钻完,本人也是被加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环,再堪堪触到完美的边。 而渡星河她又做了什么准备? 她就提了一把剑,剑灵看起来还不太情愿跟她同生共死,只用元婴来扛天雷。 谁家元婴不是当要害供着守着的? 当她的元婴也算是遭了老罪了。 不等陈不染细想,只见她的丹田灵气闪动,彩光致致,缺了又满,满了又缺——雷劫本身就带着天道真意,每一道劈下来所蕴涵的灵气,都是平日修士做梦也不敢梦的量,可这灵气灌顶,受得住就是福气,受不住,就是死劫。 她偏偏硬生生受住了一遍又一遍,尚嫌不够! 终于,天上的黑云渐渐淡去,仿佛天也劈她劈累了,紫气从东方来,彩霞占据了目光所及的万里长空,积压在此地不知多少年的瘴气也被轰散,在巴幽南岭的中心地带,居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完美结婴! 【宿主的胎儿已成功降生。】 【拥有五名子嗣,获得积分+5000!】 【生产期间使用了保胎元,并预支大量积分保胎,奖惩抵扣下,剩余积分127,请宿主积极宫斗!】 在宫斗系统的三句话后,渡星河仍只是笑。 直至,宫斗系统复核数据,惊疑不定:【宿主所在的皇宫到底有多凶险,科技有多发达?为了让你难产,这是给你上了自动体外除颤器啊!所使用的电流,都突破十万伏特了!】 【雷震子和哪吒是好朋友,我怀哪吒,雷震子来电我两下也很合理吧!】 渡星河大笑着,在意识里胡说八道的回应道。 她从未感觉如此好过。 每次突破境界,所看到的景象都变得不一样,源源不绝的力量从丹田处涌上,她心念一动,神窍便能离体行动,日行千里亦是眨眼之间的事。 她挥了挥手中的雪名,残余的雷电在剑身缠绕而过。 剑灵:“本以为从铸剑炉出来之后就不用受苦了,现在发现是我太天真了,跟着你还得遭雷劈呢。” 长剑在渡星河手中翻了个花,她的手抚过剑身,眼带笑意:“你该替我高兴,你现在是元婴剑修的本命宝剑了,总算没辱没了你。” 剑灵轻哼一声,倒是不作反驳了。 这时,她转过身来,看向陈不染:“多谢陈前辈为我护法。” 在她经受雷劫时,会有灵兽邪崇想趁她专心抵御雷劫时,攻其不备。 而这些小麻烦,都被陈不染清扫出去。 “我也没做什么,不会有多强大的灵兽来偷袭你的,有点脑子的灵兽看见这天上异象就夹着尾巴跑了,它们也惜命。” 陈不染语气平平道。 他走到渡星河面前,不避嫌地抬起她的双手——果然,那雷都给她劈焦黑了,轻轻一搓,就掉下一层灰来,现出里面光洁细腻的肌肤。 区区致命伤,对元婴期修士来说不值一提。 渡星河浑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颈项,身上的灰就簌簌落下,恢复正常。 她的相貌变得更美了—— 用美来形容,也许不恰当,凡人追求更翘更挺的鼻子,更大的眼睛,可修士突破境界所提升的面貌,却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精神面貌,她一笑一瞥皆如最锋锐的宝剑,令人不敢逼视。 “完美结婴,我果然没看错你。” 陈不染语带欣赏的说道。 “接下来我得缓一缓了,或者去行侠仗义磨一磨我的剑。”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自己没有行侠仗义的喜好。”陈不染挑眉。 “那是之前实力不够强,我实力够强,不就想杀点恶人了吗?”渡星河坦然承认。 在她弱小的时候,她当然只能顾得上自己。 她变强了,拿恶人来练练手,多恰当。 “对你修行有益的事,我都支持。” 陈不染道。 渡星河不置可否,她想起来自己闭关修炼时托付给陈不染的三个徒弟,正要问他们修炼得如何了,便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到了庙宇屋顶,蹲在她身后…… “小九,你在做什么?” 渡星河拎起数九情的后颈。 她正把地方的灰收集起来,收入储物戒之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皮。 被雷劫劈成飞灰的皮。 被抓了现行的数九情讪笑两声,接着毅然道:“师父,元婴期大能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画阵的好材料啊!不能浪费了!肥水不能外人田!” “……” 渡星河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辟谷了。 不用吃不用喝,自然不用拉撒,也不会来月经。 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这新收的徒弟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比心月这过激私生单推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你拿着吧,不过以后炼制画法阵的材料时,不要告诉我出自我身上。” 见数九情也是太想进步了,渡星河在权衡片刻后,默许了她的举动,只是转过身来,眼不见心不烦。她转而问及他们的修炼情况,陈不染说到这,眼底现了笑色:“你收徒弟也算很有眼光,那水灵根的孩子在我帮助之下突破金丹了。” “心月么?那不意外。” 渡星河颔首。 除了机缘外,心月拿的根本就是主角剧本。 何况心月修炼得向来刻苦。 不过…… “突破金丹不是易事,你是怎么帮助他们修行的?” 用说的不如亲眼去看,陈不染带她回到祭坛之中,心月和参水正坐在红色的蛛茧之中发怔。 渡星河再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红色的蛛茧? 分明是被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染得通红。 渡星河回头,盯着陈不染:“陈前辈对他们下手未免太狠了。” “我是因材施教,你最小的徒弟受不住,我就给她留了情,” 陈不染直言道,他给他们提供的幻象,大多是可以透过动脑子破开的,数九情就因此吃苦吃得最少,受的轻伤嗑点丹药就能出去溜达了:“不过你这水灵根的徒弟,性子最像你,不撞南墙心不死。” 心月闻声,抬起头来向看向渡星河。 她的变身符到了时间,没续上,于是现出清丽的外貌来,水灵根的高阶修士美起来自带一股轻灵清透的动人气质,而就是这般轻灵的美人,浑身都染着血,朝渡星河笑得满眼信赖和仰慕:“师父,我们都突破成功了。” “她渡雷劫也是我为她护法的。”陈不染补充道。 渡星河当然明白,陈前辈不仅没有待他们不好,反而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但架不住她心疼。 她在心月身边蹲下,把她两边胳臂抬起来细看,确定身上受的伤都愈合了,才放下心来:“修行不能着急,你肯定是找陈前辈用了特别狠的修炼方法。” 心月嘟哝了一句话,声音特别低,连渡星河也没听真切,只得追问:“还不服气,你说什么?” 被师父逼问,心月才有些难为情地移开视线: “我……不想落下师父太多,我天赋也很好的,不想拖师父后腿。” “我的命原本就是师父捡回来的,如果不能帮上师父的忙,那留着也没什么用。” “师父不用改变我的想法,我突破时想的就是师父,那是不是代表天道也认可我对师父的忠诚?这就是我的道心。” 她向来寡言,难得连着说了长长的句子,句句都和渡星河的意思反着来。 可渡星河对她却硬不起心肠来。 渡星河沉默片刻,才拍拍她的头:“随便你吧,在你想到其他生存意义之前,多依靠依靠我也没什么不好……哦对,刚刚忘了说,恭喜你突破成功。” 得到师父迟来的夸奖,心月顶着一张小血脸绽开了格外高兴的笑容。 而这时,同样躺在血茧里的参水朝着天花板抬起手:“那……那……师父…我算什么……” “你算为师修行路上的赠品。” 参水:“师父,我是不是也要说点感人的话?” “这个环节没有邀请你,你闭嘴吃回血丹吧。” 渡星河没好气地从储物戒里倒出治疗的丹药,往他嘴里塞。 一颗赛一颗的苦,把参水都吃得两眼湿润了:“师父,有没有蜜饯来给我配一配?好苦啊,像我的命一样苦。” “我看你就长得像蜜饯。” 渡星河莞尔。 她哪来的蜜饯?只得指挥蛊虫去附近的蜂窝里割两片带着蜜的蜂巢来,让参水嚼着玩,横竖也是甜的,其中有些蜜蜂尸体,他也混着一起吃下去了,权当补充蛋白质。 “这种修炼方法太极端,日后不许再用了,” 她嘱咐完二人,回头来看向陈不染:“前辈,可以让我试试吗?” 陈不染: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什么?” 204.第204章 真正的剑光分化! 第204章 真正的剑光分化! “你有这眼睛,幻术对你不管用。” 陈不染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提醒渡星河她所拥有的紫极慧瞳。 这眼睛…… 渡星河无所谓地说:“我可以不开。” 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度依赖紫极慧瞳带来的破伪效果,老是觉得所见皆谜题,想要去解谜底,反而忽略了浅显易见的表象,之前在洞室里被长虫操纵的兵俑所牵制就是最好例子。 听她说完自己的经历,陈不染思索片刻:“这是你用以自保的手段,不能说有错,最后你不是自己想明白了么?区区一堆兵俑也杀不了你,你维持着真武化身诀让它们尽情砍,都未必能伤你半分。你刻意压抑自己的能力,在我制造出的幻象里修炼,等于自断一臂。” “话是这么说……” 自己徒弟小九比她快脱身这点,还是让渡星河耿耿于怀。 倒不是跟徒弟较劲。 是她不想输给任何人,天皇老子来了都一样。 见师父声音低了下去,特别想为师父排忧解难的参水便提议:“不如师父试试把眼睛蒙起来修炼?我看那些厉害的剑客都能练就心眼。” “……你那是戏班看多了,蒙着眼睛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影响视物啊。” 只消神识外放,方圆百里之内的露珠滴落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参水讪讪。 “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的境界提升太快,一直疏于修炼剑式,此刻正是最好机会沉淀。” 渡星河话音落,目光再次落在陈不染身上。 修为比他们都高,还擅长幻术。 这不就是现成的全息虚拟修炼地点吗! 陈不染莞尔:“既然老祖宗坚持,那请。” 下一刻,雪白的蛛丝瞬间裹挟而至,而她亦毫不抵抗地坠入其中,只是一边被包裹,一边点菜:“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当渡星河彻底被蛛茧包裹其中后,陈不染的眸子转到三人身上。 不等他发话,心月便说:“我也可以继续。” 参水:“师姐可以,那我也可以。” 最后落到数九情身上。 其实按数九情的规划,她更想走闭关打坐静修悟道的路子,难不成修仙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吗?就不能文修吗? 然而…… 这可是化神期的幻象指导啊! 她咬紧后槽牙,附和:“我也一样。” “你们运气很好,” 陈不染颔首,颇感满意:“我正好想试一下从万年蛊虫身上获得的能力,你们在我这受苦,总比被外人下死手来得好。记住,今日我愿意指点你们,是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 若是不知道对老祖宗感恩的,他不会留情。 数九情:“行,我回头就给师父磕两个。” 参水:“我也磕,我也磕!” 他晓得磕什么? 也不知道老祖宗按什么标准收的徒弟,兴许是觉得身边太过清静,喜欢他闹腾点动静出来? 陈不染挑过去漫不经心的一抹眸光,却见到他心中最满意,最靠谱的心月轻轻咬住下唇,冷冽地说:“我磕四个,你们排我后面。” 陈不染:“……” 他想知道,这三位…… 提升修为之前,有考虑过提升一下智力吗? …… 被蛛丝包裹后,渡星河没有丝毫抵抗就被幻术所占据了意识。 当她再次睁开眼,面前出现了一座纯木结构的高塔。 高塔高耸入云,顶端没入云层之中,看不清有多少层。它的底部五层为正方形,再往上就是八角形,第一层的入口敞开着,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 她原本的雪名赤霄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同等重量的两把剑。 “木剑?” 渡星河把轻剑拔出来,挥了两下来熟悉手感。 陈不染在意识层面告诉她——这塔中是他所曾交手过,觉得有价值的对手,包括了灵兽、妖邪甚至是修士,她若想练剑,便一层层地打过去,在此期间,他会用毒向她身心施压,用求生欲逼出她的潜能。 “好,那你注意点,别把我弄死了,” 渡星河对着天空说,又顿了顿:“但也不要让我过得太好。” 她在心中呼唤宫斗系统,发现能正常唤出。 她问:【我要学习剑舞,有什么能辅助我的物品可以兑换吗?】 星河宫里的伥皮不分日夜地上演宫斗剧情,为她可持续刷了好多宫斗积分,把突破元婴后见底了的积分又补回来一点,不太富裕,但还能用。 宫斗系统:【宿主的剑舞造诣已臻化境,不必再学了,建议增进其他技巧。】 【学无止境,我要在宫斗上更上层楼,才能长久地笼络住皇帝的心啊!】 渡星河道。 宫斗系统将信将疑,推送出了一系列的物品。 渡星河一目十行地观看—— 【蝴蝶引】:使用此丸后,一个时辰内体生异香,能助宿主在舞剑过程中吸引蝴蝶的(请宿主使用前确认皇帝有没有鳞翅目科昆虫恐惧症) 【振魂粉】:使用此物后,一个时辰内宿主所演奏的乐曲,所表演的舞蹈,都能激活战意(建议使用地点:阵前、兵营和战前动员宴上) 这俩都没用。 渡星河是蛊神,要蝴蝶用不着大费周章。 第二样她战意本来就很强了,太激动的情绪反而不利于短兵相接时的思考。 她的目光落到第二页的第二十三样物品。 【随身老嬷嬷】:一个理论上精通一切宫廷表演的老嬷嬷,她能给宿主最正确的指导,但仅限于宫廷表演的技巧,并不能提供任何“预言”或者人生建议(部份宿主因为在后宫中孤立无援,沉迷把她召唤出来倾诉心中苦闷,反而浪费了大量宫斗积分,因此系统已将她的人性模块调整到最低。) 渡星河盯着这三行文字,眼睛一亮。 她不就需要一位剑术老师吗? 哪怕是对她倾囊相授,把毕生修为都以秘法让她炼化的梵姬,也不能为她的剑术提供半点指导。在她的修仙经历里,唯一跟剑沾边的老师,就是元明尊者。 而他唯一对她进行过的指导,就是毒打她一顿,然后扔给她九阳宗内人手一本的九阳剑法。 渡星河越品,越觉得自己太晚发现这好东西了! 【随身老嬷嬷】并不永久出售,只能租用。 消耗宫斗积分将她租用后,她会以绝对合理的形式出现在宿主身边,其他人不会怀疑她的存在。 渡星河:【这物品很好用啊,这不是一个绝佳的替罪羊吗?】 宫斗系统:【啊?】 渡星河:【召唤她出来让她去干坏事背锅,被处死了的话再重新召唤一个出来就行了。】 宫斗系统:【……】 它再次被宿主的恶毒所震惊。 她用手头上仅剩的宫斗积分,先租用了【随身老嬷嬷】两天。 一阵白光闪过,面前便出现了一位垂首而立的老太太。 老太太年约五十,五官慈和,周身透出一种干净抖擞的精气神来,她朝渡星河行礼,仪态优雅利落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待渡星河让她起来后,她垂眸问:“不知娘娘想要学习何种宫廷技艺?” “剑舞,《霓裳剑经》,” 小木剑在渡星河的手中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个剑花,她迈步往高塔走去:“嬷嬷你跟在我身边,指导我的剑术即可。” 高塔内部极为宽敞,螺旋状的楼梯前,伏着一只正在酣睡的驭风虎。 若要往上走,势必会惊动这只灵兽。 渡星河持剑便摆开了阵势。 那驭风虎被她剑风扫中,从酣睡中苏醒过来,对着来人怒目圆睁。 与幻象中的灵兽不需多言,直接开打。 第一层几乎没什么难度,给她热身来的,不过三个回合,那庞然巨首便被渡星河斩了下来,在手中抛着玩,虎血在高塔的墙壁上溅开了血花,未沾染她的衣袂,倒是淋了随身老嬷嬷一头一脸。 随身老嬷嬷险些没绷住自己的优雅人设,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她。 渡星河回首:“嬷嬷,我方才的剑法可还有要精进之处?” 随身老嬷嬷嘶嘶地抽起冷气来。 见她无言以对,渡星河一点头:“也是,这驭风虎太弱,不过三招就死在我手中,你肯定看不出什么,我要抓紧时间往上爬塔了,租用你两天的价格可不低呢。” 第二层,这次换了一位老修士来,实力和驭风虎不相上下。 渡星河纳闷:“这等庸材也能让陈前辈你留下深刻记忆?” 周围响起陈不染的声音:“他话比较密,你杀得太快,没来得及听他说话。” 渡星河:“哦。” 刷到第四层,终于出现了一只七尾妖狐,那灼月狐火神出鬼没,妖狐的身法更是鬼魅难测,终于让渡星河有了能多发挥的余地,与他足足过了小一刻钟的招,小木剑才挑出他的心脏来。 “呼……” 在仙盟大比中,渡星河自赋作为到处惹事的散修,战斗经验比那些宗门弟子来得多,剑招更狠。 可若是在元婴境中,她和同阶比,实战经验又少得可怜了。 她就想在幻象之中弥补这一点。 到第六层,一个元婴期的女修将她按在地上揍,内脏被拍碎了一半,她拼着一口气,才退至第五层的楼梯中。五分钟后,她的伤势就好全了,灵力也恢复至最佳状态。 高塔只是陈不染架构出的幻象,生死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为了节省时间,她的身体状况也是被模拟出来的。 肉身和灵力能被补足,精神上的疲惫却不会。 渡星河躺在楼梯阶级上,一边等待内脏自动修复,一边笑:“痛快!老嬷嬷,快来指导我。” 一直站在楼梯口的随身老嬷嬷:“……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不是说好剑舞吗? 谁家好人宫斗剑舞会被拍到七孔流血的? “嘶,要调整一下概念啊,”渡星河沉吟片刻,道:“已知《霓裳剑经》是系统发放给我的奖励,我对它任何方面的精进都该受到系统的支持,古今历来都有剑术出众的嫔妃,就算不提嫔妃,较为出名的就有擅使越女剑的越女……” 在后来的知名文学作品中,对那位春秋时期使用越女剑的女士描述得几近天下无敌,她不必用心传授剑道,旁人学到她的一丁点皮毛,就能无敌于天下。 当然,她并非后宫中的嫔妃,据说越王勾践讨吴之前重金聘请她来当剑术导师。 渡星河的重点,不过是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争宠技巧千千万,多一个剑术怎么了! 你连剑术都不会,凭什么管自己叫精通一切宫廷技艺的老嬷嬷! 退钱! 随身老嬷嬷陷入了短暂了沉默,显然是宫斗系统也在覆核她所言的合理性。 老嬷嬷双眼失焦了片刻,便如龙场悟道的高手一般,炯炯有神地望了过来:“奴婢明白了,请容奴婢再观看一次娘娘的剑舞。” 渡星河大喜,拍了拍她的肩:“嬷嬷,你能想明白就很好。” 待渡星河内脏伤愈,她便再次提剑去挑战第六层的女修。 轰! 毫无意外地,在交手第十招时,她就被轰了出来,半个人没了。 陈不染的声音再次响起:“清钰仙子的剑术宛若流星,我的蛊虫近不了她的身,她一剑可诛千蛊,那会也让我头疼了很久。” 原来她叫清钰仙子啊…… 渡星河想起第六层见到的明艳女修:“你还见识过这等用剑的高手。” “她是玄国女官,我打劫过她护送的飞舟。” “……” 好嘛,案底喜加一。 渡星河一顿: “你胜过她了么?” “自然,”陈不染轻描淡写地说:“她的剑术是在剑宫里修行出来的,走的是比较正统的路子,我的手段要卑劣一些。” 玄国和巫族有几近灭族之仇,他自然不可能对仇家官兵留情。 渡星河说:“那回头把你的卑劣手段也传授我一下。” 陈不染沉默片刻。 正当她以为他不会搭理她时,空气中传来极轻的笑声:“好,我觉得老祖宗在偷袭别人方面,也是天赋绝佳。” ……聊着聊着怎么还骂人呢? 渡星河哼笑一声,爬到随身老嬷嬷面前:“嬷嬷,快指点我刚才的剑术。” 被宫斗系统设定为剑术大师的随身老嬷嬷扶着她的新主子,淡漠地指出:“娘娘你的对手掌握了剑光分化的真意,这两把剑光都拥有同等的杀伤力,你等于是一打二,自然不敌。” “要想胜过她,娘娘就必须也掌握此技。” 真假相乘,虚实相生。 渡星河不会这一招,那是元婴境剑修在经过大量且持久的修行后,才能掌握的技法。 她之前打出类似剑光分化的效果,用的都是真的剑。 不得不说,哪怕每天和剑灵互损,她的很大一部份实力,的确来自赤霄和雪名。 而她现在拥有的,不过是两把同等重量的木剑。 “请嬷嬷教我。” 渡星河郑重道。 随身老嬷嬷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迷茫。 她的设定是在后宫中浮沉多年的老嬷嬷,伺候过先皇太后也伺候过皇后,掌握所有宫规,琴棋书画歌舞乃至是房中术都甚是精通,能够让宿主快速掌握诀窍。 可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教娘娘剑光分化。 偏偏经由宫斗系统调整后,她还真的会! 于是,随身老嬷嬷对渡星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她虽然受着重伤,嘴角却疯狂上扬。 光是能学到剑光分化,还有和元婴期剑修反复交手,就不虚此行了! 陈不染你不宣传这个你糊涂啊! 渡星河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磨炼机会,她快速疗伤,一边在随身老嬷嬷的教导之下感悟剑光分化,一边提剑就去挑战清钰仙子。 要让剑光一分为二,一分为三,甚至化作成千上万的剑影,都需要用到她的一心多用。 这也是为何只有元婴境以上的剑修,才能掌握剑光分化的原因。 金丹对普通修士来说,神识已是深不可测,可要真正地做到“一心二用”,却难如登天。 哪怕是境达结婴的渡星河,一开始亦不知从何入手。 只是很快,她就想到“蛊神化身”。 那同样也是一心多用。 化身用得,剑为何使不得? 想通这一点后,她就开始强迫自己在心中模拟每把剑的走势。 学不明白,就上去第六层,让清钰仙子用分化的剑光砍自己两剑,从中揣摩学习她的剑气走势。每一招剑式,手一缕剑气的流动,都用身体去体验,去感受。 每次回到第五居楼梯里的时候,渡星河身上都没一处好皮,可每次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每挨一顿清钰仙子的打,她就感觉自己距离真正的剑光分化,又近了一寸。 渡星河不知道自己的进度比起同阶来说是快是慢,她只踏踏实实的,下一刻的自己胜过上一刻的她,便心满意足。 两把小木剑并非真正的本命宝剑,她要用更多的功夫去适应它们。 在她的刻苦修炼之中,慢慢地,那剑仿佛成了她肢体的延伸。 可,还不够。 剑修和她的剑,本就该是一体的。 渡星河苦思良久,在打坐时使出蛊神化身,另一个完全由灵力所凝聚成的自己手中冒出长剑的形状,在她身旁演练剑招。 她能有另一个自己,剑为什么不能有另一个它? “……想不明白。” 渡星河按住太阳穴,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的悟性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在她身边之中,数九情显然就是悟性拔尖,天赋却拖后腿的类型。 人生最大的冲击之一,便是意识到自己的笨。 “我之前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嬷嬷。” 随身老嬷嬷低声安抚:“主儿聪慧,不要妄自菲薄。” “没关系,嬷嬷,笨人有笨办法。” 对话间,渡星河身上的伤势已全然恢复,她站起来,握紧小木剑,再次冲上第六层, 她的笨办法,便是在生死之间,多次去感受清钰仙子是如何使用剑光分化的。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试到明白为止。 渡星河很少无能狂怒——愤怒的本质指向的是自身面对困境时的无能,要瓦解这份愤怒并不难,提升自己即可,而她会一次次去尝试。 在被毒打了不知多少次后,与清钰仙子再交手的瞬间,她手中的木剑和蛊神化身的剑突如其来地一分为二,随她心意所指,绕过重重剑阵和护体罡气,将对手惊愕的头斩落下来。 “我学会了?” 一分为二的剑光在她的控制之下,绕着她的身子飞舞。 茅塞顿开也就是一刹那之间的事,让她再回到那不懂得剑光分化时的心态,竟是再也不能了。 渡星河评价:“……跟学自行车似的。” 从零到一的跨越,往往是最难的。 她不知在高塔中过了多久,外面有陈前辈盯着,她潜心投入中修炼之中,不问外事。 她再退出第六层,让清钰仙子再次被“刷新”出来,巩固修行。 对方的剑术用得比她娴熟正统,能从清钰仙子身上所学到的,不仅是剑光分化。 渡星河想起陈前辈所说的,说清钰仙子的剑术是从剑宫里学的。 “剑宫,是什么地方?” 她才问,陈不染的声音便在高塔内回荡起来:“剑宫在玄国皇城的万尺剑山之上,放眼平云大陆,虽然有心修剑的都会去九阳宗,但要是在玄国境内,这些学剑的好苗子会被早早收入剑宫中培养。能进学宫之中修行的,都是天纵奇才,数十万人中都未必能出一个,每一个都对玄帝忠心耿耿。” “我和清钰仙子交手时,是我突破元婴期不久,只比你现在年长些许……我以为以我的天赋,为巫族报仇雪恨,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但当我和清钰仙子陷入苦战时,我就知道我错了,错得很严重。” 陈不染的语调无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如同一座暮钟被敲响:“像她这样的高手,玄国恐怕有数十位,在她之上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一个清钰仙子就能让我焦头烂额,谈何其他?” 在渡星河面前,他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面上的情绪很寡淡,难以解读出喜怒。 此刻,却难得地向她展露出惆怅懊恼的一面。 “……不过,不管如何,我赢了她。” “高塔里有不少都是玄国的高手,你可以继续往上尝试。” 渡星河没安慰他,只是过了片刻才道:“怪不得玄国使劲通缉你。” “我也是逃跑高手。” 陈不染语带自得。 渡星河哼笑一声,在再次击败清钰仙子后,提剑往上走。 也不知道陈不染这些年来,在平云大陆到底惹到了多少活物,每一层的对手都超出她的意料之外,用什么攻击手段的都有。 而她亦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斗之中,剑术得到了大幅的提升。 其中,随身老嬷嬷的确功不可没。 她紧紧盯着渡星河的每一次作战,矫正她那些坏的出剑习惯和变招套路,让她在保留最原始的战斗嗅觉和反应的同时,不再那么草莽。 星河宫里刷出来的宫斗积分,被渡星河全部用来租用随身老嬷嬷了。 就在她沉浸在修炼之中的时候,陈不染唤醒了她。 塔内的风景扭曲,消退。 也就是周围的景象渐渐如潮水般褪去,渡星河才恍然想起来,这一切只是幻影。 “陈前辈?” 渡星河睁开双眼,声音气弱游丝。 为了让她的身体同时体会到死亡的威胁,陈不染一直用不伤她根本的毒侵蚀她,只给她留一口气,如今蛊毒消退,她就会慢慢缓过劲来,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她浑不在意地服下师兄郑天路留给她的疗伤丹药,看向面容肃穆的陈不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不染点头:“我在玄国有线人——我想你早猜到了,这也是为什么我高挂在悬赏榜上,却至今没被抓到的原因。当然,其中一部份也是因为我在玄国的优先级没那么高。” “但就一日前,玄国下达了通辑令,针对你一个人的,” 他眉目迟滞: “罪名是……你抢走了玄帝的嫔妃?” 渡星河那句“我可是良民啊”停在嘴边,愣是没能说出来。 “怎么回事?”陈不染显然也有点意外。 他的抢掠之中,显然是不包括女子的。 他对玄国的钱财和天材地宝都很有占有欲,但不包括玄国女子。 玄国的嫔妃绝大部份都出自自愿,毕竟入宫之后的生活条件好很多,也能荣及祖宗,对全家都有好处。何况,作为全国供养一人修仙的受益者,玄帝也是所有臣民所崇拜的对象。 几乎不会有玄国女子不愿入宫的情况出现。 心月是一个异类。 陈不染迟疑:“原来你喜欢女子么?我还以为你喜欢姬无惑那类型的呢。” (本章完) 205.第205章 成大事者不拘贞节 第205章 成大事者不拘贞节 不管喜欢男的女的,在修仙界都不是问题。 乃至于性别认知障碍,改变自身性别的法术或者灵药也真真正正地存于世上,甚至说不想当人了,也能找到弃人入妖道的法子……只要修为够高,格局打开,承担得起回不了头的后果,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平云大陆甚至流传着在碎丹成婴时,偷偷往自己元婴上增加了器官的传说。 只是至今不知真假。 毕竟,也没人敢去撩起元婴大佬的衣袍,去检查他到底什么构造。 哪怕真见识到了,也不会到处宣扬。 “姬无惑?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如果硬要想象未来我会拥有一个伴侣的话……我更偏爱于听话的,服从我的,” 渡星河抬手按了按眉心。 当惯了独狼的人容不得团队里有第二把声音,她没有到当给人当主子的癖好,从不强求别人听她的,但想当她的人,那就得听她的话。 殊不知她身后三个徒弟听罢此话,都是联想蹁跹。 参水和数九情—— 说的不就是他们大师姐么? 心月—— 天呐这简直就是她。 “但喜欢女人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我既身为女子,要解救另一个不愿入宫的女子,难道用得着情欲这么肤浅的理由吗?” 渡星河哂笑。 就像她对弱小施以援手,仅仅是她想这么做罢了,根本不会去深想背后的原因:“陈前辈把我从幻象中唤醒,可是这里待着已经不安全了?” 见她如此镇定,陈不染不由心生赞赏。 和渡星河自身的修为相比,她太年轻,怕是没经历多少,难免予人办事不靠谱之感,可越到要紧关头,越能看出她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好心态:“你以为巫族为什么要躲到巴幽南岭来?这里的瘴气能隔绝灵气追踪,他们查不到这儿,我只是觉得此事重要,得及时告知你……还有,我也挺好奇,你做了什么能把我从玄国悬赏榜榜首的位置挤下来,原来是抢了他的妃嫔。” 陈不染语带揶揄。 他也就抢点天材地宝,灵石法器。 而她一出手就是玄帝的妃嫔。 “差矣,我所抢的人,可从来没答应过当他的妃嫔。” 渡星河一边矫正他的说法,一边让心月治疗身上的伤:“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屠了轮回院分舵,他们死前向我求饶的时候,就提到过玄帝。” 考虑到二人算是一根绳子上蚂蚱,她把被追杀的事再跟陈不染讲了一遍。 她自认每个死在她手上的人都该死。 陈不染静静地听着,不作评价,乌眸沉静得带有岁月静好之感,而待她说完,他才道:“能逃亡到今日,算你和我一样,飞得快。” 搁武侠小说里,她一定是轻功高手。 “仙盟大比第一的风头太大,恐怕让玄国注意到你,”陈不染一顿:“但是那边未必想要你的命。” “啊?” “你是没有宗门的天才剑修,还是炼丹师……别拿你自创的那小宗门跟我说,在玄国眼中就是你创着玩的,他们对年轻有为的修士向来宽容,也许是想招安你。你看,通辑令上写的,只是要找到你,和你好好谈一谈。” 渡星河先是惊讶,接着才想是合理的。 水灵根女修固然稀有,但没到玄国要跟她结下死仇的地步…… “你去过玄国吗?”陈不染话锋一转。 渡星河:“去过,但只待过很短的一段时间。” 她原是想在这当今唯一的仙朝久待的。 可惜没多久就与心月相遇,两人一同远离玄国的地界。 陈不染露出了然神色:“既然他们有意招安你,要去玄国历练吗?” “如果没错过前情提要的话,我好像是玄国的通辑犯。”渡星河提醒他。 “那又如何?这不妨碍剑宫是除了九阳宗外,最适合剑修修行的地方。” 说到去玄国修炼,然后造它的反,陈不染是半点道德负担都不会有。 他又道:“这通辑令会让你在平云大陆寸步难行,除非你真的待在巴幽南岭闭关修炼,再不出关了……你能做到吗?” 三千大道,每人所修的道皆不相同。 他早已看出,渡星河是特别入世的修士,闭关修炼百年,不如到处闯荡作死十年提升得多。 “做不到。” 渡星河说。 她竟是被说动了。 深入敌阵,学敌人的技术来报仇,这么危险的建议…… 居然深得她的心。 不过犹豫了两秒,她就道:“我可以去,但你得帮我照顾好心月。” 渡星河身后的心月闻言愕然抬头:“师父,我也要去!” 她小脸涨红,不敢相信师父居然要抛下她。 “你忘了我为了何事被玄国通辑的?即使你有易容符,万一被他们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 渡星河乐意烂命一条就是干。 但受她保护的徒弟不行。 数九情发现自己没被点到名,又看了看参水师兄。 注意到她向自己投来了关切的视线,参水坦然道:“师妹别看我这样,我其实真是男的,师妹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我担心自己干吗?” 数九情撇撇嘴:“道侣相亲大典都不要我这种五灵根的,我自请入宫玄帝得先送我一碗避子汤,以免我污染皇室血脉。” 就差把劣质灵根与狗刻作门牌,立在修仙界的相亲角了。 “我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师父不记得了么?我胞宫和眼睛手臂一起,献祭给共工了。” 对常人来说是难以启词的缺陷,心月却满是自豪地说起。 在她眼中,缺陷才是圆满。 当失去了作为水灵根的繁衍价值那一刻,她才从炉鼎变回一个人。 “哪怕是拜入大宗门,也没有整日和师尊粘在一块的道理,你也到了去独自修行的时候,有陈前辈照看你我也放心。” 渡星河却是心意已决。 被点到名的陈不染指了指自己。 让他带孩子,很让人放心? 他吗? 悬赏榜榜二,知名的仙盗头子,他? 陈不染:“很有新鲜感的评价。不错,我会照看好你徒弟的。” 就是可能被他照看完之后,这辈子和公职无缘罢了。 心月不想和师父分开,可不忤逆师父旨意又是她的原则,只能急得团团转,跟在渡星河身后,轻轻拽她的衣袂,流露出不舍和依恋,宛若犯了分离焦虑症的小猫。 “陈前辈的门道多,也该知妖修该如何修炼,参水也拜托你了。” “小九跟着我。” 参水呲着的大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参水:“师父,玄帝不会想睡我的,退一步说,就算他想睡我,我也不介意啊!” 数九情震惊望去:“师兄,你这一步退的,步子也太大了!” 参水:“师父教我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数九情更加震惊了:“师兄不拘的原来是贞节吗?” 渡星河不过一喘气的功夫,两人就把天聊到合欢宗的路子去了,她忍无可忍:“参水,我没教过你这种东西!” “呜呜呜呜——” “我不管,师父你就带上我吧!修行太简单了吗?带上我吧!” 小猴子抹眼泪,赌咒发誓不会拖师父后腿。 渡星河缓了缓道:“我不是不许你们跟着我,我只是觉得参水你跟我去玄国不会学到什么,你更适合跟陈前辈去修炼……心月也一样,我们只是短暂的分离,在我们修仙的漫长岁月里,这只是一段很短很短的时间。” 参水活得越来越像人,而他开灵智的契机,亦是因渡星河而起。 他漂亮的眼睛噙着泪,终是听从了师父的安排。 …… 渡星河从祭坛中独自离开,还没和自己达成和解的蛊灵则留在陈不染身边。 穿过重重瘴气,她足下的雪名被白日艳阳照得虹光灼灼。 渡星河飞得高些,御剑将未散的薄云荡开,漫不经心地激活玉牒,果然弹出无数关怀之语,她先是向师门报平安,再回复剩下的。 天笑:“你好值钱。” 渡星河:“想都不要想。” …… 迟问星:“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求助仙盟。” 渡星河当然明白,未尽之语亦有代价,不外乎是日后为仙盟办事,跟找个靠山是一样的。 九阳宗亦有人发来了橄榄枝。 向她示好的,都是不怕得罪玄朝的。 对于这些人,渡星河并没有傻乎乎地感动或是感激,通通看过便算,毕竟这都是她在仙盟大比中大放异彩所换来的统战价值,就好像玄朝知道“掳走秀女”的人是她后,并没有下追杀令,而是要找到她,也是因为看出了她的价值。 唯独是来自姬无惑的消息,让她多看了两眼: “姐姐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充满正义感。” “水灵根修士在姐姐眼中,并不是用作繁衍的工具,对吗?我打探到的消息是陛下认为只要你归顺玄国,此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不想,那就逃得远远的,姬家会从中斡旋。” 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狐狸在狂摇小尾巴。 要不怎么说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就差明说“姐姐我更喜欢你了”。 渡星河言简意赅地回复: “我愿意和玄国谈谈,你能引荐吗?” 对方似是把她的消息设置了特殊机关,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传来了回复:“求之不得。” …… 玄国。 巨大的玄鹰在万里无云的长空上盘旋飞驰,若定睛细看,还能看到鹰上背着人。它扑张着翅膀,每一下都扇出重重劲风,穿过崇山峻岭,也穿过茫茫平原,掠过皇都的护城结界,属于皇都家家户户的烟火倒映进鹰眼之中,将底下的宏伟巨城尽数纳入其中。 皇都寸金尺土,房屋鳞次栉比,能在皇都追求闹中取静的,建出园林洞府的,也就姬温两家。 其中,姬家公子正提笔在玉牒上画出一只向人翻肚皮求摸摸的狐狸画像,俊美得令人恍神的脸庞上盛着淡淡笑意,将那张绝色容颜衬得更加夺目出彩。 而他身旁,却跪了五个大气也不敢透的随从。 不一会儿,第六个苦着脸的倒霉蛋穿过长廊,低声道:“老爷让公子过去……” 前五个都是来传召他的,只是他拒而不见。 那五个随从拿他毫无办法,他一抹余光扫过来,就很自觉地跪下领罚。 父子斗嘴,下人遭殃。 这第六个倒霉蛋也很自觉,话没说完就一撩衣摆,要往空地处跪下。 前面五个人看他要跪的地方有树荫,还嫉妒地盯了他一眼。 结果他的膝盖还没碰地,就听得喀的一声,长公子放下了笔:“我这就去。” 五人抬起头来,被骤然映入眼中的笑颜晃了眼。 自打玄帝下达悬赏令以来,长公子脸上就没露过笑,每日都沉着脸,每次和老爷说话都是不欢而散,害得府中气氛紧张,他们做下人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今见到长公子笑了,这些天的阴霾也跟着散去大半。 至于长公子因为何事开怀,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姬无惑穿过长廊,来到观花厅,人未到声先至:“父亲,你找我。” “嗯。” 姬老爷放下茶盏:“终于舍得过来了?看样子,是她那边有了消息?” “父亲叫我,我便过来,与旁人无关。” “那你之前一直不肯过来。” “我是刚刚才知晓父亲找我。” 姬无惑一句话,门外候着的六个随从是真想击鼓鸣冤。 清汤大老爷啊,你刚刚才知晓老爷找你,那他们前面五个算什么? 好在,姬无爷并非不分是非之徒,他明知儿子随便找个理由在搪塞自己,轻哼一声:“你连编个像样的理由都懒的。” 闻言,姬无惑满眼失落地看向他:“父亲真是错怪我了。” 饶是亲儿子,姬老爷也被这委屈的美人脸暴击了一下。 他这倒霉儿子只要摆出这表情往爷爷奶奶那瘪起嘴,哪怕他这当爹的占着理,挨训的也是他。姬老爷稍稍正式,把话题带回来:“说吧,她跟你说了什么?” 言下的她,指的就是那个让姬无惑茶饭不思的剑修。 他现在对那叫渡星河的剑修真是毫无好感。 平心而论,那的确是位不世出的天才,可他儿子自打见了渡星河之后,回来直接拒绝所有相亲的邀约,他娘亲问起来,他就说只想和心上人诞育后代…… 好,这没问题。 纵然无惑是水灵根,到底家大业大,姬老爷没把他当繁衍工具。 可都到诞育后代那一步了,他又问,那什么时候把渡星河带回家来认识一下?姬无惑说两人还没到那一步呢。 姬老爷耐心地接着问,那到底是到哪一步了? 得到的回答就是啥也没干,也没给他半句承诺,就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甚至在查出她就是掳走秀女之人时,还要姬家出面力保她。 姬老爷没跟儿子说过,他这半年经常做恶梦。 梦里,一个剑修御剑飞行,来到姬宅,推开而入,登堂入室,搂着他的肩,对他说—— 老登,我的宝剑放你家门口安全不? 每回到这,姬老爷都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 他如花似玉的乖儿子啊! “她的确找我了。”说到这,姬无惑再止不住唇畔的笑意。 他一笑,本来就漂亮的脸庞更加好看了。 “她快一年没找你,把你晾着,遇事才想起你,你就这么高兴?她不过是得罪了陛下,想起来在玄国有你这么个好用的人脉也就罢了,往日也不知道和你维系感情,你说的这个人,她真的对你有意么?” 姬老爷恨铁不成钢道。 他自以为道出残酷的真相能够把他点醒,岂料姬无惑一点没受打击,反而笑着说:“她闭关修炼去了,才没顾得上我,事出有因。何况,她为什么不找别人,就只找了我?不正是对我有意么。” 姬老爷:“……” 这儿子是白养了。 他想生二胎的心前所未有地强烈。 姬老爷定定神,回忆了一下姬无惑说的话,迟疑道:“所以,她什么承诺都没给你,你就为她鞍前马后,忙里忙外的?” “此言差矣,” 姬无惑满眼不赞同地看向他:“我正是想得到她的喜欢才去付出,不是因为她喜欢我,我才付出。对心上人好,难道还需要先决条件么?太过功利。放心吧,父亲,我有我的行事步调,你不要以为我被她迷得团团转,其实我心里敞亮着呢。” 姬老爷哑口无言,从储物戒中变出一颗静心丹服下,灵台顿时恢复一片清明。 年纪大了,跟儿子说话都得嗑药了。 姬无惑缓下语气:“陛下有意招安渡星河,她亦想到剑宫求学,我们不过做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算不上鞍前马后。” 真要姬家因为他的喜恶而伤动筋骨,姬老爷第一个不答应。 能够坐下来谈,另一个原因是,据说温家千金和渡星河乃同门师姐妹,关系也极好。 这悬赏令是挂着不假,更是变相大大地为渡星河扬了名。 姬老爷听他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完,才掀了掀眼皮,笑骂他:“这些日子来,你想的就是这些事情?她的剑术我未见识到,但可见的是,已经把你拿捏住了。” “我喜欢的女子,自然是世间最强的剑修,” 姬无惑说:“何况,她把那水灵根的秀女送走,未必不有利于我们姬家。” 坐于上首的姬老爷眸中难得现出几丝平缓的笑意。 皇室中人和世家,看似是一国的,暗中却有不少利益拉扯。 国运系于玄帝一人身上,受此重缚,既是修炼助力也是诅咒,使其子嗣极为艰难,源源不绝的秀女送入宫中亦未有改变。那备受期待的水灵根秀女是由宿家底下的势力寻来,原是要送进宫去,威胁贵妃的地位。 后来姬家才打探到,那宿家寻来的人压根没打点好,那秀女不愿意进宫,灵力暴走杀死了运送她的官员……能出这等差错,那阵子宫中妃嫔用着用着膳都能笑出声来。 玄帝后宫中,唯一的贵妃就来自姬家,也是姬无惑的姑姑。 “渡星河此人杀气太重,跟你并非良配……” 姬老爷劝告的话没说完,姬无惑就攥紧拳头,忍不住大声反驳:“她杀的又不是好人,杀气重怎么就不是我的良配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当年要是希音姑姑也能遇到一个渡星河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可是一言既出,就没有收回来的法子,他见到父亲原本带笑的脸上血色骤失。 亲姐姐为了保全姬家,自愿入宫,既是姬家之辱也是他最沉痛的积疴。 姬无惑一扫之前的轻慢态度,敛起脸上的笑色,向父亲道歉。 姬老爷摆了摆手,风便往上缓缓一抬,使他直回身。 “……你即使执意追求她,也得注意分寸才好。我允许你派人去接她,但事情谈妥,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和她单独见面,” 姬老爷嘱咐,顿了顿: “她既然要来玄国,那有机会,就带回家来看看吧。” …… 且说回渡星河。 境达元婴之后,万里路亦不过一念之间。 不用坐飞舟了,她自己就是飞舟。 元婴的速度已经这么可怕,想来陈前辈与她坐飞舟,不过是迁就他们。 剑灵:“要不你也体谅体谅我呗。” 剑灵:“你不用剑也能飞,不如就把我收入鞘中。” 渡星河让它想都不要想,她是要用御剑飞行帅一辈子的。 在快要抵达玄朝国境之前,她就向姬无惑传信,他亦早早就安排好人接她,免得触动国境边缘的结界,当面谈没谈成,反倒先打起来。 在约定的地方,渡星河等到了一座由灵兽所拉的马车。 她远远见到那刻着姬家家徽的马车,身影一晃,就已挑起帘子,与马车之中的美貌公子撞了个正着。 渡星河一愣,失笑:“不是说派人来接我吗?怎么把自己派过来了?” “你入城之后,谈妥之前,不要和我分开,” 姬无惑往里挪了挪,示意她坐过来:“陛下那边的态度是求贤若渴,可玄国是个庞然大物……你能明白吗?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你活着,或者万一生变,我就是你的人质。” “即使你捅下天大的篓子,陛下都不会拿姬家长子的命去跟你陪葬。”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价值。 这也是父亲阻止他和她单独见面的原因。 而父亲的嘱咐,反倒提醒了他,自己还有这等可贵的利用价值,迫不及待地躲过父亲的耳目,偷偷到国境边缘来接人,也把自己送到渡星河的手中。 “哦。” 渡星河不置可否地应声。 “你既然到了,外面的人怎么没通传一声?”姬无惑略带不满的说道。 “别挑他们的理,你出门才带四个金丹来,如何发现得了我。” 姬无惑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微微睁圆了眼。 一双狐狸眼,愣是被他睁成了溜圆的狗狗眼。 不等他问出来,渡星河便欣然承认:“我突破元婴了。” 她坐到他旁边,明明能把马车做得宽敞如四室一厅的空间法术多如牛毛,这来迎接她的马车却逼仄得可怜,放了张茶几就几乎要把位置填满了,她刚坐下,手臂就无可避免地与他相碰,还没接触到,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新荔茶香,清雅之中透着一股汁水丰盈的甜意。 片刻的失语后,姬无惑拿起手帕,擦了擦她额边并不存在的汗: “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突破,姐姐一定吃了不少苦。” 他一抬手,她就留意到他袖内的刺绣,在光照下漫出华彩,心想不愧是超级富二代,穿的就是贵气。 “吃苦么?还好吧,” 她不大在意地放任他在自己额头上忙活好一会,除了让她也跟着沾染上一脸的香粉外,没有半点实际作用。 渡星河只觉得马车里闻着香香的,姬家公子穿得金灿灿的,别的没啥,就是有点挤。 她并没看出来,这是姬无惑纠结了两天两夜,精心挑选出来的一身衣裳,袖内绣的是鹤云纹,顶尖的绣者耗费十年熬尽心血才能得出来的一件绣品,就连车中的香料也是他亲手调配出来,生怕太香落了俗惹她厌烦,也希望她记住这一抹香。 从头到脚精致到头发丝,都是他为见她而预备的。 他更是提前撤去了马车中的空间法术,只为两人能坐得近一些。 姬家公子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狭小的马车,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不过谈不上吃苦,很多人苦头没少吃,修为却没见长,以我这提升境界的速度,该说是享福去了才是。” 渡星河笑着说,让他吩咐马夫驱车入城。 姬无惑向她介绍玄国地界的风土人情,她耐心听了半日,才问道:“话说,你满足了么?” “姐姐此言何意?”他一怔。 “满足了的话,能不能把马车变回原来的样子?坐着连腿也伸不直啊。” 渡星河看向他,又觉得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溜出来接她,她不应有这么多的要求,便道:“就算变回原本的大小,我也不会要你离我远远的,放心吧。” 想坐哪坐哪呗,哪来那么多的礼数讲究? 她一句话,却让被道破心事的姬公子骤然脸红到耳根子。 卡死我了…… 206.第206章 姬府一夜 第206章 姬府一夜 马车在眨眼之间,变得异常宽敞,甚至有逼真的假山水环绕。 原本搁在面前的茶几,也被无形的力量拉得远了些。 “终于能把腿伸直了。” 渡星河无意的一句话,让姬无惑耳根子更是红得能掐出血来,他替她斟茶,清新的茶香满溢了一室:“我并非有意让姐姐难受的……是我私心太重。” “无妨,” 渡星河淡淡一笑,接过他的茶杯,也接受了他的歉意:“你为我费煞心思,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在小事上,她向来论心不论迹。 自身强大了,就能包容地去看待旁人的一些小动作,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是撒娇罢。 马车驶得平稳,姬无惑想问她这段未见时日的经历,又觉得这等同在打探别人的修炼秘密,话到嘴边便收了回去,改道:“你打算和陛下怎么谈呢?” “那秀女不愿入宫,我携了她写的信,不过顺她意而为,相信玄帝不会强求。” 强抢民女的头衔不好听,渡星河也给对方备了下台阶。 皇帝清清白白,都是身边奸宦和佞臣擅作主张。 那信当然不是心月写的。 心月会的词汇量并不足以支撑起让她写出一封能登大雅之堂,入玄帝眼的文章,但渡星河思量过后,故意学她村子里的土话,写得特别质朴土气,让看到信件的人能从字里行间中想象出一个粗鄙村妇的形象,尽可能地打消玄帝对心月的兴趣。 渡星河只取了心月一小瓶的血,以作证明。 “现在……陛下的确不会强求。” 姬无惑替她空了的茶杯斟茶,那皎白如玉葱的手指搭在雕花画鸟的茶壶上,美得像一幅画:“当初,陛下说的是有歹人杀伤户官,劫走秀女。既是秀女自个不愿,那就是户官强征民女,这等欺上瞒下之人的过错,陛下会统一清算,也还你一个清白。” 他未尽之语,渡星河也懂。 那水灵根的秀女,玄帝当然想要。 当初强征就强征了,底下的人没安抚好秀女情绪,也没尽到看管责任,闹大了让整个平云大陆都晓得他硬抢女人……那他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如今的玄帝不仅不会强求,还会很积极地和她解开误会。 渡星河眼瞳微动:“那负责此事的人……” “会收走当时殉职户官的一切财产和优待,他的上级也会受到牵连。” 渡星河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了。 只记得是心月龚家村里的大名人,因为侥幸筑基当了官,深得村人信任,在村中威望极高。 她正思索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帘外,响起一把粗犷的男声: “停车,检查!” 不用姬无惑说话,马夫已先一步与之协商:“姬家令在此,请予通行。” 以前在平云大陆就听说过修仙世家的名声,如今看来,起码在玄国地界内,的确称得上无人不识,畅通无阻。 凭着姬家的家徽,一路上所遇的查核城禁,通通都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甚至没人敢冒着惹得姬家人不悦的风险,掀起帘子往里看一眼。 这一路,由艳阳正好,开到了月明星稀的夜里。 马车内宽敞如洞府,渡星河又是修士,悬崖绝岭她都睡过,何况是马车之内?她精神好得很,还有空来指点姬家小少爷修炼。 入夜后,外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唯独室内燃着温暖的香,隔绝了窗外的入骨冷意,连烛光都晃着圆融的光。 驶入皇都之前,需要经过许多座城,一路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城墙上高挂着灯,灯光所照之处,有卫兵交叉巡视。 马车渐近皇都,倏地放慢了速度,马夫隔着门请示姬无惑:“少爷,今日守门的是宿家那边的人。” 姬无惑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 姬宿二家交情平平,但原本执掌守卫门禁的人大多由姬氏门生负责,宿家更多是在皇都警跸,怕是因为近来人员调动频繁,才碰了这不凑巧。 当然,要是在其他城池,只要说一声马车里面坐的是姬家少爷和他的家眷,无论是哪家的子弟,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在天子脚下的宿家子弟,就不好说了。 只见那人一手压着腰间的官刀,抬手喝止:“停车!什么时辰,三更半夜的,怎么往里闯?……姬家令?我竟不知道姬家什么时候成了皇室贵族。” 世家子弟出入,走的是平民不会来的侧门,没有夜里不能开门的说法,只是得查验车上人的身份。 宿雪游瞪向那头戴兜帽的马夫—— 玄国的官员在当值期间,能透过官令验出来人的修为境界,可这马夫身上一丝灵气波动也没有,马车中能是哪位姬家重要人物?姬家家主昨日才在千味楼摆宴,他没搞到邀请函,但想必姬家少爷不会缺席这等重要场合。 一番盘算后,宿雪游心中有了猜想—— 怕不是姬家哪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旁家子弟出城作乐后,赶着回来吧! 他得罪不起姬家嫡系,但旁支还是能碰上一碰的。 “车上载的是什么人?打开车门,验明身份,我才好放人,不然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车上藏了见不得光的反贼?” 马夫冷声:“门侍慎言!” “升起车帘,我自会分辨。” 宿雪游说。 他不觉得马车上真会窝藏反贼,但更怀疑马车上的人是不是私藏了美女入城,说不定车帘一掀,帘后就是一派香艳景象。他的官令上有留影功能,到时候假装不经意的一录,再泄漏出去就能叫这姬家的旁系子弟丢个大脸。 而这时,见不得光的通辑犯渡星河侧了侧眸,看向姬无惑,抬起手来往颈上一划,无声地问—— 要杀吗? 宿雪游仍不知帐中人已动杀心,还假惺惺地劝说:“快快自己下车,我给你数三声,三声过后,我就将车帘掀开。” 轻剑无声出鞘,雪亮的剑光照亮长夜。 姬无惑摇了摇头。 他只掀起一角车帘,摘了腰间的玉牌扔过去:“看清楚了吗?” 宿雪游一愣,心道好大的架子。 只是接过玉牌后,还没看清上面写的字,他心中就骤然一紧。 他虽是宿家旁系,却沾着家中的光见过好东西,也摸过真正的好玉。 这面玉质暖融,精纯的灵气从中透出,绝非凡品。 而帘后那清润优雅的男声,也有几分熟悉。 该不会,该不会…… 当看清玉牌上的字后,那透着暖意的玉牌登时成了烫手山芋,宿雪游的脸色一变再变,终是将它双手呈还回去:“原来是姬少爷入城,是在下唐突了……也别怪我刚才要秉公办理,这不是刚换的悬赏榜吗?上面都查得紧。” “那是不是要我打开车门,让你过目?”姬无惑淡声问。 “既然是姬少爷的马车,那就没什么好验的。只是不可否告知在下这车里的旁人是谁,在下也好登记在册。” 宿雪游一扫之前的傲慢,汗出如浆。 如果是姬少爷要寻他的麻烦,宿家肯定不会保他。 “是……”马车内的男声顿了顿,语末带上一丝笑意:“是我的内眷,本来早些日子就该迎回府中的,只是没腾出时间来。车内有些杂乱,怕是不方便掀帘让门侍一观了。” 听到是姬家少主的内眷,宿雪游吓一跳,更是不敢再提掀帘察看的事。 玄国皇都其中一个世家热闹就是,姬家两老为了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恨不得安排八百场相亲。 能让姬少主点头称是内眷的,那是多得他的意? 宿雪游连忙命人开城门,退至一旁目送。 渡星河听这门侍前倨后恭之态,一边慢慢地将剑收入鞘中,一边笑说:“姬少爷?好大的威风。” “在这种喽罗面前,算不得威风。今夜逞得最让我满意的威风,只有把你称作我内眷这件事,”姬无惑低眸,依旧摆出了一副很乖的样子:“权宜之计,姐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会,” 渡星河嗤笑:“他该谢谢你才是,你要再慢一步,帘子掀开就是他人头落地之时。”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可那是双拳难敌四手的江湖。 在高阶大能单人可挡千军万马的修仙世界,渡星河又是打杀得习惯了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煞气。 姬无惑料想,他爹娘看了肯定觉得不是良配。 可他就喜欢这股锋芒外露的煞气。 ——养尊处优的矜贵少爷,沉迷她身上的危险气质不可自拔。 “在这杀了他,可不好向陛下交代呢。” 姬无惑温声。 渡星河颔首:“我要是杀了他,后续的事儿就该由你帮我打点了。” 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不带半点掩饰。 姬无惑不仅不恼,还很高兴:“唔,你难得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如我们驱车回去,你把他杀了?” 能让渡星河再欠他一回人情,这人死了比活着的价值高。 被冷风吹清醒了的宿雪游并不知,自己的命就悬在渡星河的一念之间。 渡星河要杀他,连驱车回去都不必。 一个念头,一道灵力,就能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算了,我是来伸冤的守法良民,别把我说得像土匪头子似的,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渡星河话锋一转,竟是盘腿坐起,修炼起来。 她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奈何他离得太近,元婴高手运转灵力时的威压依然让他有点透不过气,特别是那勾缠住他手腕的蛊神锁链,随着她的力量越强,色泽更是紫得能滴出毒液来,他不言不语地在旁坐着,倒像一个被元婴大能圈养起来的宠物。 因为天生水灵根的缘故,姬无惑对自己的主权向来很敏感,不喜欢被看作是谁的所属物,谁要是拿类似的话暗示他,他都会当场翻脸。 可偏偏就到了渡星河身边,他却很乐意物化自己。 别人想当渡星河的宠物,还当不着呢。 而他的小心思,渡星河并未放在心上,哪怕察觉了,也仅如一道轻风吹过湖面。 马车一路笃笃笃地踏过宵禁的城,驶入姬府之内。 当马车停后,姬无惑整理了一下衣衫,直接下车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从睡梦中醒来,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亲爹:“父亲,我回来了。” 姬老爷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心安理得的,说得像是出门去了趟菜市场回来似的。 他双手颤抖:“你把四个暗卫调度出去,自己藏在马车之上出城,三日音信全无……逆子,给我跪下!” “今日之事,我改天再向父亲请罪,客人舟车劳顿数日,还是先让她安置吧。” 姬无惑说着,微微侧过身,掀起帘子,伸出手来:“到了,下车吧!” 这一句客人,又把姬老爷震在了原地。 他自然知道儿子去接的是谁。 玄朝悬赏榜榜一,仙盟大比第一名,渡星河。 只闻其名,却没见过其人。 只见那马车中的白衣女子把手放进姬无惑的掌心,跳下地走在他面前。 女子的长相并不英气,甚至称得上是秾丽。 可是人的气质组成十分复杂,她举手投足之间,以及根本无法完全收敛的霸道剑气,又予人一种咄咄迫人威势,使观者忘记她的美貌,被她所震慑。 让姬老爷震惊的是—— “你……突破元婴了?” 渡星河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仙盟大比结束之后,我闭关修炼了一段时间,比起之前是有所提升。这位就是姬公子的父亲吗?敝人渡星河。” 这回,姬老爷是真的头晕目眩起来。 他再次定定神,客气地给渡星河安排了上好的客房住下:“寒舍简陋,请修士随我来。” 把表面上的礼数周全了,才去收拾他儿子。 姬无惑自知犯错,少不得一顿打,可在挨训之前,他先将在城门遇到宿家旁系子弟的事告知父亲。姬老爷听罢后,颔首:“做得好,算他没敢掀帘。后面的事你不用操心,自有人去收拾他。” “父亲英明。” “我英明?你怕是觉得老头子我昏庸到家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藏进马车去接人,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姬无惑:“不危险。” “你带了几个金丹陪着你,就觉得不危险了?外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渡星河保护我,她是元婴高手,我很安全。” 姬老爷:“……” 哪怕姬无惑已经尽量绷住脸,可到底是朝夕相处的父子,他完全看出亲儿子提起那剑修时,话里止不住的笑意,就差向他炫耀——快看!他喜欢的剑修多出众,多厉害,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为人父母,难免把自己的子女想得心思纯净,单纯好骗。 在姬老爷看来,那剑修就不是省油的灯。 真是白问了,问得他一肚子气。 条条青筋从他的额角凸起,又平伏回去,姬老爷沉声道:“你要是真想和她结成道侣,也得等陛下见过她之后……我已经让你姑姑从中斡旋,但陛下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谁也说不准。” 谈及正事,姬无惑面上的笑色才淡了些:“明日我与她一起入宫。” “不行。” “不行也要去。” 月色在院子里洒下一地的白盐,也为姬家公子的绝色脸庞笼罩上一层柔光,明明是水一样灵秀的人物,偏又透着可见的执拗。 姬无惑到底被家里长辈娇纵着长大,两老从未强迫过他做什么。 但这一次,危及的是他的性命。 “——我儿感染风寒,病得不能下地了,明日怕是见不了客人,你们好生照料他。” 于是,当他下一刻听到父亲的话时,愕然转头。 院子中,只有向来优雅的贵公子的失声诘问—— “我是结丹修士!结丹修士感染风寒病得下不来地?!父亲你要编也编一个好点的理由!” …… 翌日清晨,当侍女敲门进客房去伺候渡星河梳洗时,她听到的就是同样理由。 当侍女说完少主感染风寒后,脸儿骤然微红,也结巴了起来:“老爷,老爷说怕病气过了贵客,劳烦贵客等少主略好些了再去探望……” 显然,以她的常识,也晓得对一位修士说过病气是多么一眼假的离谱发言。 听罢,渡星河唔的一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明白了,今日我还有事,待我回来,想必那会无惑的风寒也该有所好转了,到时候再去探望小公子。” 见她没有坚持现在就去探望少主,侍女明显地松一口气。 “你把水盆放下,出去吧。” “是。” 侍女低头退出去。 她送过来的木盆看似和凡人家中用的并无分别。 可若把手探进去,便会发现触不到底,干净清水亦取之不竭,还保持着既不冷也不热的舒适水温,浅淡花香从中透出。 梳洗是一念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渡星河如今的身体也根本不会有尘埃能近身,但她依然保留了用水洗脸来提神的习惯。 她俯身,把脸埋入深不见底的水盆中。 可惜了,呼吸自如。 “呼。” 她直起身,在抬头的刹那,水珠就消失在脸庞上,眉眼发梢都干透。 渡星河踏出卧室。 这一片的院子都被划分给客房,只有她一人,她不唤谁,侍从也不会出现招她的眼。 长眸合上又睁开后,瞳中透出紫意。 无论是用神识还是紫极慧瞳去探查,她院子中都没有埋伏或者看守的人,这让很有进了龙潭虎穴自觉性的渡星河颇感意外。 思量片刻,渡星河说:“我走之前,想再拜见一下你们老爷。” 须臾,那侍女再度出现,请她过去。 两人穿过廊庭,来到主院中。 期间,渡星河没见到其他人,姬府在皇都中可谓大得惊人,便是全城的人都起来忙活,也影响不到这一片的清静。 再过外右门,侍女就停住,请她独自进去。 渡星河颔首进去。 她做好了姬家家主待她冷淡的心理预备——可意料之外的,见到的却是一张和气的脸。 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他显然早就醒来,外貌打扮得一丝不苟,相比起儿子妍丽的相貌,他更端庄沉稳,后方立着一面巨大的玉屏风,上面雕的百鸟栩栩如生,连向来对工艺品没有兴趣的渡星河都多看了两眼。 “请坐。” 姬老爷让她坐下,茶杯自动盈满了香气四溢的茶水,待她说明来意。 “我准备进宫见陛下,辞行之前肯定要先跟东道主打声招呼再走。” 他等了片刻,问:“你不要见见无惑?” “他不是感染风寒了么?既然生病了,就好生休息。”渡星河一顿,笑了笑。 “我以为你会想去看一看他。” “我并非大夫,也不会看诊治病,看了也无用。” 她并不知,姬无惑就被五花大绑,捆在屏风后面。 姬老爷放下茶杯,心有得色—— 看吧,这剑修多么冷酷无情! 他绷住脸,道:“小友言之有理,可他昨晚病得厉害时,还喊着小友的名字,你俩真是情谊深重。” 渡星河知道感染风寒只是一个幌子。 在这前提下,对方的话就很微妙了。 说来,渡星河不是不会打机锋的,前世在后宫中就少不了勾心斗角,可就如同世人对女性格外会斗的误解一样,那是一种被处境催生出来的技能,放久了,自会生锈腐朽。 行动胜过语言,她已经改用剑讲道理许久了。 “在我从宫里平安出来之前,姬无惑的风寒想必是好不了了,。” 渡星河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劳烦前辈帮我转告他一声,风寒药苦,我回来时,会带他最喜欢的蜜饯。” 她向姬家家主拱手,未等他再开腔,就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姬老爷才走到屏风后,果然见到自家傻儿子红通通的脸,便解开他身上的禁言法术。 姬老爷恨铁不成钢:“你嫌太甜,从来不吃那玩意!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最喜欢蜜饯了!” “……刚才。” “嗯?” 姬无惑低声:“从刚才起,蜜饯就是我最喜欢的零嘴了。” “……” 姬老爷真想让人把那剑修叫回来打一顿。 他用金山银山养出来的好大儿,被人家顺路买的蜜饯骗得找不着北。 区区蜜饯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没买。 她还只是嘴上说说,就已经让姬无惑高兴成这样子,真送到手上,又该是何等狂喜? 姬老爷清清嗓子:“你都听到了吧!她不想见你。” “她是不想让我和你为难,其实她是想来见我的。” 姬老爷语塞。 姬无惑垂了眸,蝶翅般的眼睫轻颤:“便是她真不想来见我……那也罢,我不怪她,她不想见我,我长着腿,我可以自己去见她。”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不会内耗。 山不来,他就去山。 何况,他是追求者呢,怎好厚着脸皮指望她会主动来找他。 姬老爷:“把你们少主关回房间里清醒清醒。” …… 渡星河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她到哪都是两把剑。 还没走出姬府,就有侍女来把一个玉牌交给她:“这是入宫的令牌,老爷都安排好了。刚才没来得及跟仙长说,入宫后若是有何不对,或是旁人为难,可借仙长旧交的姬贵妃的名儿一用,宫人不敢欺负太过。” 这在姬家睡一晚,连那素未谋面的姬贵妃都成她故交了。 渡星河思忖,猜这是姬老爷临时改意的。 在发现她的境界后,全世界的人脉都送了上来。 渡星河道谢接过玉牌,薄唇意味不明地一掀:“……我?被欺负?” 谁欺负她,不是个血溅三里的下场? 侍女忙道:“入宫后,仙长能不动手是最好的。” “我明白。”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渡星河也不傻。 “马车已经备好,请。” 备给渡星河的,是另一辆马车,不再带着姬家的家徽,更显寻常。 撇去和自家长子的关系不谈,姬老爷在见过渡星河,又得知她的突破速度之后,对她显然也很是看好,倾向帮她全须全尾地从宫中出来,成为一个与姬家交好的助力。 可要大张旗鼓地帮她,姬家又做不到。 当然,能做到这一步的帮助,渡星河已经很感谢了。 接下来的路,只能自己走。 …… 玄国皇宫。 作为平云大陆的唯一仙朝,玄国的底蕴深得惊人,绝大部份能够见到的洞府……哪怕是三大宗宗主所住的地方,也不能和皇宫相比,那是真正的琼楼玉宇,云雾飘飘的仙宫。 皇帝吃穿用度,起居住行,为什么要对规制作严苛要求? 他们最讲究的礼,就是要和寻常贵族,和大官,和平民作出区分,务必要把君权神授的形象立下来,于是凡人的皇帝也要时刻把自己塑造得高深莫测,不能让百姓意识到,自己也是肉体凡胎。 可在修仙世界之中,筑基遍地走,人人可沾一点仙气,要装得不凡的成本就跟着水涨船高。 飞升后的神仙长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皇宫被反复改良得接近仙宫。 而历代玄帝能做的,只有变得越来越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