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伪装好人后》
2. 第 2 章
原本一行人计划着两日之日便可回到京都,途径沂州时,听闻沂州内疫情纵横,京都那位未有所动作,只是让其封城,不得入内,不得出城。
“你这位皇帝莫不是病傻了吧,这般严重的疫情也不派人救治?”莫晟听着车夫打听过来的消息,顺手给车夫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谈绍择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阿晟,不得出言不逊……陛下知我会途径沂州,他料到我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未有所动作。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让我们的人在京都那边放出消息,说,我们已经到达了沂州,我相信很快,圣旨就该被送过来了。”
莫晟呵呵两声,曲着一条腿把手臂放上去,手上还拿着啃了半个的鸡腿:“你这位陛下确实是有病。我们返京,本就是微服私访,带的人就……”莫晟指着马车里仅有的人,不清不淡,“就只有三个,你,有病在身,车夫,一介武将,只有我!只有我会医术,你们能干什么?当我坚强的后盾吗?这陛下不就是想让我出手吗?还有那个谁,段子宁,是不是说话不算话,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来追你?”
“……”车夫干笑两声,默默埋头喝了一口茶盏里的水。
“……我们可以,站在你的背后,给你加油哦。”谈绍择笑着,双手紧握放在胸前,半眯着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我!!”莫晟气打不一出来,只能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鸡腿,故作凶样的剜了一眼谈绍择和车夫,惹得车夫和谈绍择一阵大笑。
莫晟又笑骂了几句,才专注于啃自己的鸡腿,车夫把茶盏里的茶一口气喝完,也下了马车去喂马。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莫晟啃鸡腿的声音。
谈绍择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将视线转移到了车外,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芳草鲜美,灵鸟曼舞。
“哎。”莫晟突然抬起头,看着发呆被自己吓一跳的谈绍择,颇有些疑惑,“我刚刚想了想,你这个陛下,是不是对你有点敌意啊?”
“你都看出来了?”谈绍择放下放在车窗边上的手臂,顺手把车帘一同拉上。
“初入官场时陛下确实待我极好,不仅破例恢复阿爹的官位,还让我袭父官职,一路升我为左丞……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无非两个原因。你也知道,陛下如今年迈病重,皇子们无不蠢蠢欲动,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久而久之,陛下还有多少忠臣可以用?右丞吗?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陛下培养我,一是为了揽权,二是为了调查究竟哪位皇子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但……自古天子生性多疑,陛下培养我,又怕我权势滔天,等新皇上任时做出摄政的事情,所以陛下才一直不愿我待在京都。如今陛下病在塌上,终于有了理由把我赶出京都,所以才造成了,我们走一半的路程就会有圣旨千里迢迢的赶到我们的面前的缘故。”
谈绍择说的有些多,掩嘴轻声咳嗽一声:“陛下一方面想我死了,另一方面又怕我死了,京都里照料他的那些名医就会相继回到江湖,他自己便命不久矣。”
“……哦。”莫晟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这就是为何这次微服出访的是你,不是你那位未婚妻常安郡主的原因啊。”
谈绍择听到他对常安郡主的称呼不禁哑然失笑:“未婚妻一事本就是一个玩笑,以后还是莫要提及,有损郡主名声。”
“有损她的名声?”莫晟不以为然,又啃了两口鸡腿,“她心悦于你的事情都传到江南了,你说她还有什么名声。我们江南谁不知道她爱你爱的思之如狂,甚至还闹到大殿上让陛下给你们两个赐婚。虽然不知道你最后用了什么理由把她劝住的……但是你还想着她有个好名声?”
谈绍择闻言,微微仰头靠在车墙上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
.
谈绍择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莫晟的问题,好在莫晟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注意力依旧在自己还剩的半个鸡腿。
他静静的盯了手上的鸡腿几秒,又自以为不被人察觉的看了一眼谈绍择。见谈绍择在闭目养神没有想理会自己的意思,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咔--”,啃完了自己的鸡腿,圆满的打了个饱嗝。
莫晟随手往外一扔,正准备拿谈绍择的手帕擦擦满是油渍的手,就听见一声尖叫。
“呀!!!”
“妈耶,谁的声音这么尖?”莫晟显然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谈绍择原本还在想着事情,突然被这声音打断思绪,眉心微皱,开口声音略显沙哑:“谁?”
“我哪知道……我下去看看,你就别下去吹风了。”莫晟说着,把手帕往身边一拍,掀开了竹帘子下了马车。
谈绍择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桌子上茶盏里的清水沉默不语。
莫晟还没下马车,就看见一双圆眼怒盯着自己,再往下看看,就看见一把出了鞘的刀刃被来者握着,然后另一只空着的手,拿着一个鸡腿……的骨头。
一袭红衣,长发及腰。还有那鸡腿,啃的也挺干净。
说实话,还挺瘆人的。
莫晟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袖子里的银针跃跃欲试。
“你……”莫晟站在马车前,欲言又止,半晌,开口道,“你是男子女子?”
“……”红衣人没想到莫晟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被噎了一下,属实没做好准备。
莫晟见红衣人不回答自己,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一时间有些兴奋,直接指着红衣人说:“你是人妖!天,百年罕见之物竟让我遇到了!据说人妖是指不寻常之物,竟让我遇到了?!”
红衣人瞬间黑了半张脸,直接把那鸡腿的骨头架子往莫晟的脸上扔:“你!!才是人妖!!”
“嗷!!”鸡腿直击莫晟的脸,惹得莫晟狼嚎一声。他捂着被砸到的脸,一脸委屈的看着发怒的红衣人,“你不是人妖,那你来这干什么!”
红衣人冷哼一声,眼里带着一丝傲气:“我是玄阁副阁主,阁主大人有事抽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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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派我来保护左丞大人。”
“玄阁副阁主?”莫晟想着什么是玄阁副阁主,还真想起来了什么,“那个活死人?”
“你!找死!”红衣人彻底被莫晟惹怒,提着剑就刺向莫晟。
“咦……”莫晟胳膊一挥,不在意的转过身去。无数的银针随着莫晟的动作从袖子里先后涌出,冲向红衣人。
红衣人一愣,连忙挥剑把冲向自己的银针击掉。但即使红衣人的动作无论有多么迅速,艳红的长袍还是被银针划出几个口子。
红衣人看着自己昂贵的红衣被撕开一条条口子,气打不一处来,再次刺向背对着自己的莫晟。
莫晟听着长剑撕裂空气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将肩上散落的长发轻轻拂到身后,歪了歪头,雪白的剑身擦过耳边径直向前。莫晟双指夹着一根银针,稍稍用劲就拨开了差点刺着马车的长剑。
“活死人,你这武功……还是得练练啊。”莫晟说完,勾起手指回弹一根银针,巨大的碰撞感沿着长剑直击红衣人的手臂。
红衣人手一抖,下意识的松开了剑。
“铛!!”长剑撞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而红衣人的脖颈旁,也抵着一根银针。
“……我输了。”红衣人握着手上的那只手臂,垂下眸子,似乎有些不甘心。
“就这?玄阁副阁主就这实力?你是怎么被玄阁主派过来的?”莫晟看着红衣人一脸吃了瘪一样的表情,正想着继续追问,就听见了谈绍择的声音。
“阿晟,把他放了吧,他……有可能确实是玄阁副阁主,江湖传言副阁主不善武功,却极为聪明。”谈绍择说着说着脸色浮现一抹难堪,但一瞬间又消失,莫晟也不能确信自己看没看清楚。
谈绍择继续说:“而且我找玄阁主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玄阁主向来多事缠身,不能亲自来我早有察觉。阿晟,把这位……少年放开吧。”
莫晟认认真真的听完了谈绍择的话,一脸震惊的看着被自己把握住命脉的人:“不是,段……玄阁是怎么让这个废物当副阁主的?玄阁主脑子有毛病吗?”
谈绍择看了一眼红衣少年,淡淡的说:“玄阁主武艺高强,你对上,也未必胜他。副阁主聪明绝顶,把玩朝堂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双珠合璧,这才是玄阁屹立于江湖这么多年不倒的原因。”
莫晟一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松开了红衣少年,双手抱拳冲他做礼:“对不住了副阁主。”
红衣人冷哼一声,随随便便回了个礼,然后把目光放到谈绍择的身上。
“你是左丞大人?”
谈绍择只是点了点头,抱臂靠在车上没有下来,好以整暇的看着他。。
“陛下口谕,左丞听令。”红衣人突然站直了身子,脸上又隐隐浮现着傲意。
谈绍择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眸子:“陛下曾下旨,我与右丞,可见天子不跪,可接听圣旨不跪,可随意出入皇宫。”
3. 第 3 章
红衣人手一顿,脸上流露一丝难堪。他不甘的用手指了指谈绍择,然后又指向莫晟,被气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你!你为何不跪!”
莫晟掩嘴轻咳一声,笑眯眯的看着他:“副阁主大人,我是圣子唉,天子来了也没有我给他下跪的道理。”得是他给我下跪,还要磕头的那种。
谈绍择笑了一声,但这无意的一声在红衣人的耳朵里却是极为讽刺的。
红衣人气打不一处来,手指来回指着他们两个,最后不服气的站在一旁,然后原地整了整装束,略微有些庄严的看着谈绍择:“陛下口谕,左丞听令。听闻沂州爆发疫情,朕身感不适,无法亲身来沂州,想起左丞回京之路途径此地,特令左丞代朕前往,视察民情,太医署随时听命差遣。钦此---”说到最后,红衣人故意延长了声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谈绍择。
“……”谈绍择没多少的意外,这和他在车上和莫晟聊的情况差不多,不过太医署的人他可以随便差遣……
这不大可能。太医署老者居多,大都身居京都,走几步路就开始喘的那种,今年新提拔的几个年纪尚小的都被派去了边疆照顾病重的将士们,唯一几个说可以调过来的,全都整天泡在后宫里给各位娘娘们“看病”。
而他认识的江湖中医术高明的都去照顾了陛下。
陛下这圣旨的意思……
谈绍择想着,眸子逐渐沉了下来。
莫晟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对,但他向来心直口快,没有谈绍择想的那么多,直接开口说:“这是让左丞空手闯狼窝啊!”
红衣人自然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他是传话人,被莫晟挑明了也不尴尬:“这是陛下的意思啊,我只是个传话人。”
莫晟冷哼一声:“江湖中传言玄阁阁主与那个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副阁主有那么点儿女私情,我看,玄阁主贪财狠辣,副阁主……天真懵懂,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差一点就把“蠢得可怜”说出来了,好险好险。莫晟惊慌的拍了拍胸口,还颇为得意的瞅了一眼谈绍择。
谈绍择接到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冲红衣人鞠了个躬,轻声说:“臣,遵旨。”
红衣人难看的脸色这才开始有些缓和,他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居高临下脸色煞白的谈绍择:“大人,您还是上车吧,天色渐寒,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阁主可是要发脾气的。”
谈绍择点了点头,站直身子咳嗽几声,嘴唇毫无血色:“副阁主有心了,阿晟,上车吧。”
莫晟哎了一声,然后向车上跑去。正打算掀开帘子,看见红衣人还站在原地,就这样半弯着腰,转头看着红衣人,说:“副阁主不用上车吗?”
这句话莫晟显然不是给红衣人说的,但红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正要抬起腿来说什么,就听见谈绍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打断了他的话和动作。
“副阁主一路从南来,不会没有马车的,怎会愿意和我们这等粗人坐在一处……阿晟,快上来吧。”
病怏怏的语气,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红衣人抬腿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莫晟没听出来谈绍择话里的意思,还一脸乐呵呵的听着谈绍择的话,没有再管还站在原地不动的红衣人。
.
“过几日左丞就会回京了吧。”华服男子负手立于窗前,半张脸隐于黑暗,看着窗外的枯叶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棋子。
站在他身后的老仆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刚刚传来消息,说,陛下得知左丞回京必经过沂州,特地下令让左丞解决沂州疫情,回来的期限可能又要拖一拖了。”
华服男子静静摩挲着棋子,微微撇头看着老仆,似有些疑惑:“明知左丞身患重疾不得见风,却依旧重大事件都经左丞的手,如果不是知道左丞是那位的儿子,本王恐怕真的会信,左丞是本王某个躲在暗处的亲弟弟。”
“陛下重用左丞自有陛下的道理。”老仆面无表情的说着。
“我这位父皇啊,人老了,也病糊涂了,所以,他还真的能干出立左丞为帝的事来。两个病秧子,哼……”华服男子说着,用力将棋子扔出窗外。
他看着完整无暇的棋子撞地的那一瞬间四分五裂,指着碎片说:“棋子,是不是世界上最为完美之物?下棋的片刻,最是坚韧,便能运筹帷幄,纵观全局,便能绘出万里山河。万般心机之人,在棋局上不也输的半目,其获得光彩?……这都是棋子赋予的,你看,再聪明机智的人,都会有致命一点。”
老仆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目光放在了粉碎的棋子上。
再聪明机智的人,都会有致命一点吗?
—
等车夫喂完了马,谈绍择便让出发了。
他们三人来到沂州时士兵不给开城门,现在有了天子的通行证,还有什么城门是进不去的?
莫晟把双手放在头后枕着,躺在榻上,感受着车子向前的振动,闭着眼睛。半晌,他转头看着假寐的谈绍择,说:“你说段子宁真的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废物?”
谈绍择闻言,只是掀开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你确定他不会武功?”
“不会。”莫晟说着,便叹了口气,“段子宁是个短袖这我能理解,就看平时他对一些闺中小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可我哪能想到他,他竟然喜欢这么一个自傲的人!”
“他人之心事,岂是你我二人可以随意揣度的?”谈绍择声音轻的仿佛风吹了声就散了。
“暂且不论这个,就论,进了沂州,我不得累死。”莫晟低声咒骂了几句,又说,“又来一个拖油瓶,你们三站在我旁边光是给我鼓掌就够厉害的了。早知道一出牢笼就出这种事,我还不如继续在畜生的手里被继续折磨嘞。”
“辛苦你了,等回了京你就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京都风水是不是和江南风水一样了。”
“我看你们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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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咋滴,等你的身体稳定下来后我就走,京都水深,我又不会水,早走早自在,还没有那皇帝老儿。”
谈绍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他很理解莫晟的这种想法,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位高权重,右丞身体也抱恙,否则他早就辞官回乡了。
说来也好笑,朝中竟是三个病秧子把持朝政。
等晃晃悠悠的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沂州。
可谁知还没来得及下车,一直面色无异的谈绍择突然发起了高烧来。莫晟只得急匆匆的赶到安排的驿站把谈绍择安顿下来,然后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天,谈绍择的情况才算稳定。
莫晟长舒一口气,随手把银针往桌子上一扔,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谈绍择面如白纸的躺在床上,一袭白衣宛如谪仙。暗红色的发带勾住发梢,腕间的银丝隐隐泛着银光。
红衣人站在窗边看着毫无血色的谈绍择,欲言又止:“大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莫晟冲他摆了摆手,连都头没回的回答道:“没事……他一发烧就这样,像个死人,看着吓人,习惯就好。”
红衣人呵呵两声。习惯?刚刚那一阵兵荒马乱,还有那个车夫一脸焦急的像是马上就可以冲到御前骂一顿天子的模样。还习惯?还不如让他现场死了痛快,省事。
莫晟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喘了几口气后,说:“出门左转再直走,有一面墙,你可以撞上面去。”
“……”红衣人在心里骂了一遍莫晟的祖宗十八代,最后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红衣人前脚刚走后脚车夫就进来了。可惜他并没有关注红衣人的表情,看着躺在地上的莫晟一脸严肃。
“怎么了王哥?”莫晟抬着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刚刚大致走了一遍,这次疫情传播情况就差不多是,整个沂州,只有这所驿站是还算安全的,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有感染。”
“不是吧,这么多!没人管管吗?”莫晟狼嚎一声,但还是快速起身整理起医箱,然后拥着车夫往室外走去,“走走走,带我去看看……真的要死了,皇帝真能派事……”
室内很快仅剩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谈绍择。
窗外的莺鸟立在枝头探头探脑,看到病重的谈绍择微微斜头啼叫两声,然后又飞走。
沂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天子脚下,人口自然多。人多了,病情传播的就越快。
莫晟蹲下身来,丝毫不在意身上价值百万的华衣混进泥水里。他看着躺在蒲草上熟睡的老人家皱了皱眉,毫不避讳的伸手把住了他的脉。
车夫被他的动作下了一跳,连忙制止,却被莫晟抬手打住。
“这不像生病……”莫晟摇了摇头,站起了身,“王哥,你去帮我看看南河生病的人是不是也和这位老者状况一样,都一样的头疼眩晕,一到半夜就开始七窍流血。”
车夫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出了草屋。
4. 第 4 章
谈绍择这一场病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并没有大碍,过了几个时辰变醒了。
他曲着腿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要把头胀感压下去。
“呦,醒了?”
一道尖细声音冷不丁的从身边响起,谈绍择微微有些诧异,转头看着站在床边一脸不屑的红衣人。
“……”谈绍择哑然,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反应他是谁。过了半晌释然般垂下头来。
“??”红衣人有些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一脸不解。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谈绍择略微有些病气的声音在空荡的室内环绕。
红衣人面色不善,带着声音都有些微微怒意:“我是玄阁副阁主,许研舟。”
“……玄阁副阁主。”谈绍择愣了两秒,又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着他的脸,像是在怀疑什么,喃喃自语,“许峙,许研舟,涑州许家人,许戚周怜之子,许家下一代家主,幼年时与圣女有过一纸婚约,不过前些日子因为圣子的出现婚约就此作罢。随后一蹶不振,进宫见圣,唔,扰乱后宫治安,做了太监。”
“……”许研舟没想到一个名字就把自己的家底给暴露出来了,脸上浮现羞恼之色,“你!你怎能还调查别人的身世!”
“陛下身边居心叵测的人,自然是要用心调查的。”这尖细的声音颇有些刺耳,谈绍择揉了揉耳朵,毫不在乎的顺口接道。
“你!……”许研舟还想在说什么,推门声便打断了他的话。
“谁进门不敲门!”许研舟气愤的差点拔出了剑骂人,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一脸吃了大瓜模样的莫晟,“……”
“副阁主,您还是个太监啊!”莫晟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走到他跟前,伸长了脖子往许研舟身边凑,“还是因为圣女的原因,圣女知道吗?我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说哦!”
许研舟:“!”对,他这才想起来,莫晟前不久才承认自己是圣子,那个扰了自己婚约的“罪魁祸首”。
最后许研舟在一阵无语的恼怒中再一次气哄哄的冲出了房门。
莫晟看着许研舟气的打颤的身影十分不厚道的笑了两声,这才看向谈绍择,脸上顿时变成一副担忧模样:“着实没想到段子宁的心上人是个太监……你醒了,怎么样,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谈绍择轻轻摇了摇头,面上还带些迷茫之意。
“你这一生病醒来就发迷糊的习惯什么时候才好啊。”莫晟叹了口气,坐到一旁倒了杯水递给他,“醒了就没多大了事了……对了,给你说几件事,反正一会清醒了你又不是不记得。”
谈绍择依旧愣愣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澈的……愚蠢。
莫晟忍住没说,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的说:“我刚刚和王哥大致看了一下病情和病患,但是依我这么多年行医来说,这看着并不像生病,而更像是中毒,中毒的缘由王哥还在查,但我觉得查到的机率不是很大,因为我打听到,沂州城内这种病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即使有,也很难发现。这事只能是你去查,我们查不出什么……
“京都那边也来了消息,陛下也病得越来越严重,你带去的几个人都束手无力了,天子驾崩,迟早了。”
“不得胡言……”谈绍择冷声叱咄。
“你清醒了?这次清醒的挺快。”莫晟说的有些多,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京都那位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反正最后是我给他收尸……沂州的事情你有办法吗?”
“你需要多长时间去研制出解药?”
莫晟大致掐指算了算:“给我一个礼拜,我需要知道这是哪里的毒,对症下药。”
“五天。”谈绍择毫不留情的砍去了两天,“一个月后是小殿下的生辰,我身为他以前的老师,必须要去祝贺。”
“五天就……五天吧。”莫晟本想着争执几句,但想着又没人能争得过谈绍择,默默妥协。
“我亲自去调查下毒的事情,你让王哥去暗中调查沂州知府,让许研舟去在城南建造几处屋舍,将病重的人都安排在城南,没有中毒的人都去别的地方把病重的病患都移到城南,沂州城大,仅凭我们四人是不可能安排妥当的,况且我们对沂州城地形也并不是很熟。”谈绍择呡了口水,面无表情的吩咐着。
“行,我这就去办。桌子上放着城南的地貌图,你别忘了看看啊。”莫晟说着便要起身。
“等等……”谈绍择叫住了他。
“怎么了?”莫晟问。
“我听闻,许研舟与池厌将军关系有些迷离?”
“可不是嘛。”莫晟一脸不屑,“池厌没当上武状元的时候在涑州整日和许研舟厮混在一起。”
“那你说,如果我们把许研舟绑了,池厌会不会立场改变?”
“我劝你还是别了,我不想再被抓了,你又忘了‘畜生’与池厌关系也匪浅。”莫晟头摇的像拨浪鼓,脸上大写的拒绝。
“你前不久不还说宁愿待在那位‘畜生’身边也不想待在京都吗?”谈绍择一脸看好戏的看着莫晟。
“……”莫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红晕,“好啊谈绍择,你还敢打趣我了。”说着,把茶盏一放,像是要遮掩什么的匆匆离去。
徒留谈绍择在床上发笑。
.
莫晟并没有在意谈绍择的玩笑话,他走到一个露天棚里,看着自己正在煮着的东西,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说沂州城百姓多数都中了毒,那这毒传播的还挺久。来往沂州的商贩不是很少,为什么会突然中毒,真是一个谜……而且这种毒并不是很常见,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连南疆西域这么神奇的地方都去过,什么毒没见过。
等等,西域?
一道灵光一闪而过。莫晟晃了神,携着自己的医箱急匆匆额冲了出去。
穿戴好衣物的谈绍择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只看见了他跑去的背影。
很潇洒。
谈绍择叹了口气,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房瓦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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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了暗神。他轻咳两声,抬腿向驿站外走去。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下毒之人是谁,以及通过哪种方式下的毒,这么大费周章。
谈绍择为了提升自己的血色,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虚弱,罕见的穿了身绯色,又在外面套了件披风。因为刚醒来的缘故,唇色泛红,整个人被裹在披风里,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他走出驿站没多久便看见刚刚匆匆跑走的莫晟正一脸正色的扎在人堆里,连谈绍择来了也没有注意。
谈绍择并没有在意,他看了看躲在破旧茅屋里的人,大多数还有意识的人频频往他的方向来看。不怪他们,谈绍择长的便十分惹眼,平日里一身月白色长袍都能在大街上获得无数目光。
“好漂亮的哥哥……”一声奶萌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传入谈绍择的耳朵里。
谈绍择寻着声音向不远处看去,就看见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污的奶娃子正一脸不怯生的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眼睛一片通红,身边还躺着两副尸体。
他静了两秒,走到奶娃子身边蹲下,然后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奶娃子的身上,,揉着他颇乱的头发柔声道:“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能掉眼泪。”
奶娃子有些呆滞,看着近在咫尺的谈绍择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摆:“哥哥……”
谈绍择正想着起身,就察觉自己的袖子被别人拽着。他低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奶娃子笑了笑,弯下腰又揉了揉奶娃子的头发:“乖,乖乖接受治疗,哥哥马上回来。”
奶娃子不明所以,乖巧的点了点头。
谈绍择眼里含着笑意看了一眼裹在披风里的奶娃子,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莫晟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病患交给莫晟他很放心,所以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调查毒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张纸展开铺在石墩上,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沂州城的地貌图,虽然绘制匆忙,但也能用。
谈绍择半弯着腰,长发滑落肩头遮住了他的神色。绯色在寂静的城镇里格外亮眼。
城北有一条河溪,上连京都月河,下连涑州潘河,如果在水中投毒,就不单单只是沂州城子民受害了。
城南有一处粮仓,日常重兵把守,外人不得入内,投毒的机率也不是很大。
城中为街市,人口拥挤,如果选择在城中投毒,会用什么方式呢?
还有,下毒者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不下致命毒,而是慢慢折磨他人。
谈绍择入了神,思索片刻,看了一眼身后还在看病的莫晟,最后选择独自前往城中。
许是谈绍择的命令,城中多数人都已经去往城南,少数人行动不便,被来往还康健的士兵搬运回城南。
谈绍择看着一个又一个在毒中煎熬的人心下一揪。或许别人不明白被下毒折磨的滋味,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他可以。
他太明白这种感受了,毕竟这么多年,他都被这么折磨着。
5. 第 5 章
谈绍择在街上走着,掩去心里的情绪,仔细思考着。
如果下毒的地点就是在城中,那是什么时候才最合适,或者,什么时候才是最悄无声息的。下毒,到底用的什么方式。
谈绍择一边留神看着街道大大小小的地方,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不明物,眉心一皱就咽了下去,然后猛地一阵咳嗽。
“咳咳咳……”他拍了拍胸口,眼里泛着泪光,朦胧的看着渺无人烟的街道,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捂住了嘴,咳嗽声瞬间减弱。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下毒,那就是……在极为重大的节日下动的手,重大节日,是什么时候。
谈绍择又猛咳一阵,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暗红的血迹映入眼帘。
“……”随后满不在意的把帕子收了起来,眼睛不经意的扫过某个角落,反应了片刻后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刚刚看到的地方,然后快步走去。
离得近了些,谈绍择这才看清楚墙角的不明污点物。
谈他用手沾取一点不明物放在鼻尖嗅了嗅,看了一眼墙上有些不明显的水渍,陷入了沉思。
泥土?一股烧焦的味道。城中放过烟花?
“大人?”一个声音从他的身边响起。
谈绍择应声转头,看见一个有些面熟面孔。他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这个人就是刚刚在他身边帮忙搬运病患的那个。
“我记得你。”谈绍择微微点了点头。
“嘿嘿。”小士兵脸红的傻傻饶了饶头,见谈绍择在看什么,连忙问道,“大人,您在看什么?”
“泥土。”谈绍择回答道。
“泥土?”小士兵有些疑惑。
“嗯。”谈绍择起身拍了拍手,看向小士兵,“城中以前可是有过什么重大的节日,嗯……比如放过烟花的那种?”
小士兵被谈绍择盯得有些愣神,片刻后发现自己因为谈绍择的目光而愣了神,颇有些懊恼,想了想他问的问题,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有。一个月前是拜月节,拜月节有放烟花的习惯。”
“拜月节?”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节日?
小士兵见谈绍择一脸不解,连忙解释道:“拜月节是月族人的传统节日,月族人来自西域,随着政策开放,沂州城内迎来了大量的月族人,沂州城本地人向来好客,在拜月节这天,通常会随着月族人阖家开酒宴,放烟花,然后把冬樱花摘下来做成香囊随身携带,等到子时时刻,跪拜望舒,祈求姮娥,再将佩戴了一晚的冬樱花香囊燃尽,拜月节算是这样过去了。”
“冬樱花?可我来的一路并没有看见冬樱花的树枝。”
“可能是因为被摘秃了吧,您看。”小士兵转动着脑袋看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放到一棵干树上,“唔,那就是冬樱花树。”
是他才疏博浅,没能认出来,离他不远的那棵,连叶子也没有的树是……冬樱花树。
小士兵见谈绍择一直盯着那颗秃树,连忙摆手解释道:“月族人认为,只有香囊里的冬樱花放的越多,望舒殿下越是会保佑他们。”
谈绍择不疑有他,只是又看了两眼不远处的秃树,神色晦暗不明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再看看。”
“唉,好的大人……天色渐晚,大人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谈绍择并没有听小士兵的话,看着墙角的污点和秃树皱了皱眉。
看着这件事还是要查清楚。
天色逐渐晚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急着回驿站,他还需要去一次城南看看病患和粮仓。
一直有人向京都通报沂州的病情,却没有人提到过闭门控疫情的沂州城从哪里来的粮食。城南离城中有一段距离,谈绍择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空荡荡的街道,一身绯衣在渐深的夜色中慢慢行走。
太安静了。他想。即使城里人大都病重,但是夜里不会有人不出来的。
还没能深思,一声极为轻微的尖鸣声在耳后响起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间,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谈绍择自诩听力过人,如果这点声音在别人那里,或许并不会多加留意,但他不会。
撕裂空气,再一次发出尖鸣的一声。
谈绍择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握住腰间的某个物体,步伐不变的继续向前走。
“铛!!!!……”双剑碰撞的清脆声音响彻寂静的天空,发出尖锐的一声。
谈绍择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随着抽剑的动作,自己也跟着转了半个圈,位置理所应当的发生了改变。软剑出鞘的那一刻正巧对上了身后的长剑。
“刺杀朝廷命官,你知道是什么罪行吗?”谈绍择用软剑抵着对面的长剑,面无表情的看着把全身上下都蒙住的人,语气冰冷。
对面人比他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身形魁梧,在他面前,谈绍择显得格外娇小病气。
清辉照在雪白的剑身,从谈绍择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光好巧不巧的将他眼中的那抹冷漠彻底暴露在空中。
可惜黑衣人并没有在意这种目光。
“朝廷命官?受人之命,我才不管你是什么。”黑衣人说罢,提剑向谈绍择刺去,丝毫不留情面。
“……”
谈绍择并不会武功。
他下意识的用软剑去挡,堪堪挡住了这一招。腕间的银丝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一阵不可察觉的柔和的响声,谈绍择的耳朵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毫不犹豫的撤回了软剑,凭空握住了什么猛地扔向黑衣人然后迅速收回了手。
黑衣人一惊,下意识的用袖子遮蔽,转头却见谈绍择的手里并没有任何东西,甚至也没有扔出任何东西,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虚张声势。
有人跟他说,谈绍择这么多年为了保命,广结江湖人士,身上带了许多厉害物件,如今看看,倒也没……
什么!
细小的尖锐器品凭空而出,像是有生命一般齐齐冲向黑衣人。
大意了!黑衣人暗骂一声,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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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挥起长剑击打器品。
长剑映出的光断断续续的照着谈绍择,黑衣人一心都在对付器品,根本没有注意到谈绍择越来越沉郁的脸色。
可惜谈绍择放出去的器品并不是很多,黑衣人没过多久就将器品全都击打掉,可即使他的动作再敏捷,身上的衣服多多少少有些破损,衣袍下隐隐有血迹溢出。
黑衣人看着地上的器品,又看了一眼身上衣服,咬了咬后槽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提剑就刺向谈绍择,动作之快像是不杀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谈绍择静静的站在原地,手上握着那柄软剑,神色淡淡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长剑,开口道:“望舒长剑,京都宸王党。宸王派来的?”
话音落下,一柄长剑突然出现,将谈绍择近在咫尺袭来的剑轻轻挑过。
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柄长剑的主人便猝不及防向他发起进攻,剑势来势汹汹,步步紧逼要处,不给人一点活路。
就在黑衣人被突如其来的进攻紧逼的头昏脑胀时,谈绍择还站在原地语气慢慢的说着。
“白织步,京都那王党……阁下还挺墙头草啊。”
“你这般迫切的想杀我,就应该不是宸王和那王派过来的吧……那让我猜猜,你是哪家人……归属宸王那王,却有胆子私自来杀我的世家可不少。江南墨家的长风与你的身形比较相像,可能墨家一向都喜欢招揽一些人高马大的。不过墨家可不喜欢让自己的暗卫来刺杀我,得不偿失,大多找一些小喽喽。”
“铛!铛!彭!”□□撞击地面的声音和双剑相撞的清脆偶尔参杂在他的话语中。
“涑州白家,更不可能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这般护着他!”黑衣人根本没有精力分出来在意还在自娱自乐猜测他身份的谈绍择,一心都在这个莫名出来的人,嘶声竭力的叫喊声隐隐穿出,仔细看着身上还又多出了许多伤口。
谈绍择还在看着他们打架,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京都徐家,就那一把老骨头了,没事也就派铭星我面前溜达一圈。你与铭星体型相差太远。”
“那你就是……”谈绍择顿了顿,看着趴在地上还在苦苦挣扎的黑衣人,思绪彻底清晰。
他冷下了眸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肃杀,轻启唇,“……杀了他。”
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像是明白他要做什么,谈绍择话音刚落下,黑衣人脖颈便碰到了一个冰凉物件,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疼痛撕裂感席卷而来。
“彭!”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谈绍择冷漠孤傲的背影和暗沉的天空中那一颗明星闪闪发光。
孤星高缀在幕黑色天空,散发着自己仅剩的光亮。像是不需要别人的依靠凭借着自己就可以照亮一个星空天际。
然后燃尽自己。
“……罪该万死……”他死盯着那颗明星,用尽最后一股力气也只清晰的吐出了四个字。
6. 第 6 章
晚风作冷,寒霜乍现。
谈绍择神色淡淡,双手抱臂看着躺在地上已无声息的黑衣人,面色越发苍白。
“我不就晚来了几日,你怎变得这般狼狈。”那人说着,单手解下自己的披风,随手抹去脸颊上不小心溅上的鲜血,面色无常的走到谈绍择面前,长臂一挥,霁红金线披风落到谈绍择的身上,将他整个人裹进了温暖里。
“天气转凉,你就穿这身就出来了?是嫌自己病的不够重吗?”那人虽然脸上处处嫌弃,却细心的将谈绍择的衣领褶皱抚平,然后又系上披风的带子。
“……你猜出来这是谁派来的吗?”谈绍择任由那人摆弄,目光却一直放到黑衣人的尸体上,开口略显沙哑。
“你推测的时候我跟着猜出来的。”那人轻声说。
谈绍择点了点头,一抬头对上了那人深邃的目光,心下一悸。
那人被他的目光看着也不恼,甚至还因为谈绍择的眼神笑出了声:“谈慎,就几日不见,你怎么还变傻了,哈哈哈哈……”
“……段白,你的心上人来找我了。”谈绍择语气正常的看着段白,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眼中满是笑意。
“……”段白替他整理衣服的手愣在了原地,一抬眸就对上了谈绍择似笑非笑的眼神,“你……”
“所以你确定你这样像抱着我一样的替我整理衣服,合适吗?”
段白:“……”
谈绍择看着段白呆愣的眼神彻底笑出了声,把手从披风里挣脱出来推开了段白,边走边说,语气颇为轻快:“算了,把人处理好,血腥味太重了……跟上来吧,我们还要去一趟城南看看病患。”
.
谈绍择下的命令并不算早,毕竟他突然发起高烧,然后又是一阵折腾,免不了耽误了许多时间。
本来他以为把全城中毒的人都运到城南需要一段时间,可等他和段白到达城南的时候,所有人基本都被安置妥当。
许研舟在指挥着一群人帮他建造屋舍,一眼望去,城南街道上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简陋屋舍。而莫晟一头扎进了人潮里,带着自己的医箱埋头苦干。
谈绍择掩嘴轻咳一声,指了指还在忙碌的许研舟,不露情绪的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模样:“昂,你心上人在那,去吧。”
“……”段白远远的看了一眼许研舟,又看了一眼谈绍择,凌厉的丹凤眼写满了疑惑,“……这谁?”
“玄阁副阁主,许峙,许研舟。”谈绍择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手拍了拍还没反应过来的段白的肩膀,“你先与心上人叙旧,我去看看阿晟怎么样了。”说罢,谈绍择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以至于段白并没有看到谈绍择一转头就彻底冷下来的脸色。
段白刚杀死了那个黑衣人,身上还隐隐有些血腥味。寒风一吹,血腥味越发明显。他看了自己的衣服两眼,又看了一眼谈绍择的背影,最后叹了口气,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丝毫不记得自己还要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莫晟嗅觉敏感,他往病患身上扎了几根银针,闻到了血腥味道便皱了皱眉。他想看看是谁,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段白的死亡凝视。
哦,段子宁啊,怪不得有血腥……等等!莫晟转回去的头又转了回来,结果还没看到段白,就被一只冰凉的手强制把自己的头掰了回来。
“……”莫晟的目光顺着那只收回去的手向上,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谈绍择,“……我去!”
他连忙起身扶谈绍择坐下,余角看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段白莫名松了口气,然后又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谈绍择的身上。
“你怎么出了一趟门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药呢,我给你的药呢?这披风谁的,我记得你没有这件衣服啊?快点,把药拿出来……”莫晟不喘气的唠叨了一大堆,见谈绍择神色无常的从腰带里取出一方不明物体咽了下去才算是消停。
“我不就出去找中毒的原因了吗?”谈绍择咳嗽几声,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打扰到还在沉睡的病患。
莫晟一脸没好气的看着他:“然后把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段子宁怎么来了?他身上怎么一股血腥味?他来的路上杀人了?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
谈绍择放下帕子,仿佛没有看到帕子上的血迹,淡淡的看着仿佛有无数的问题的莫晟:“我先回答哪个?”
莫晟想了想:“算了,回答最后一个吧,查出什么了?”
谈绍择说:“我怀疑应该是在拜月节的时候下的毒,至于是谁下的……西域吧。”
“嗯?”莫晟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是西域的?”
“前不久有西域商队进京这事你还记得吧?”寒风入骨,谈绍择不禁拢了拢披风。
“记得,我还记得当时那位西域宫主指名要见你,结果你在樊疆,根本来不及回京都……”莫晟想起来,一脸八卦的样子,“哦对,我当时忘了问,这位西域宫主是不是也心悦于你?”
“西域宫主是男子,而且他有婚约在身……你又没见过他。”谈绍择颇有些无语,点了点莫晟的额头,“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西域商队途径过沂州。回京的路上要走沂州这是不可避免的,我本来没想这么多,毕竟他们当时进京的时候拜月节还没开始,但是进京时清点人数时阿司却发现少了一人。”
“原本西域那边说来的所有人共四十人,但那个时候登记的却只有三十九个人。西域那边给的说法是来的路上有个小伙计水土不服,连发高烧,然后死在了进京的路上。因为进京时间紧,只能随便葬了。”
“这事我知道,你当时还让我查,但是樊疆与京都相隔甚远,所以当时我们并没有获得确切消息。”莫晟说,“去找玄阁呢,玄阁当时大批人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你还和段子宁那小子吵了一架,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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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当时‘死掉’的那个人应该是进了沂州,一直呆到了拜月节,然后下了毒以后又自杀,死在了沂州,毕竟沂州城子民以月族人居多。至于用什么方式来让他人中毒,我怀疑是在拜月节的烟花上做了手脚。”
“……”莫晟听着他的推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像这种调查事情还是需要你来,我和王哥都没有那个本事。”
谈绍择一巴掌把莫晟竖起来的手指头按下去:“行了,这件事情不能轻易下定论。你应该也猜出来这是西域的毒了……解药怎么样?”
莫晟闻言,颇有些骄傲:“解药还没配出来,但我好歹知道他们中的什么毒了,知道中了什么毒,就好配解药了。”
“什么毒?”
“昧眼。”莫晟摆了摆手,“这毒你肯定不知道,这毒可是西域皇室拷问犯人的专用毒,我敢说西域皇室知道的人都不多。”
谈绍择:“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晟走到一边蹲下身来,看着面前虚弱的病人,面色有些僵硬:“……以前闯荡江湖时,有幸见过中毒之后的症状。因为这是为了西域皇室审讯犯人而单独研制的,所以并不会令人致死。这属于慢性毒,中毒之人易出现幻象,每到半夜都会七窍流血,平日里浑身发烫,有万虫噬咬感觉,伴有极为严重的饥渴现象。如果中毒严重,还容易情绪暴躁,伴有剔骨之痛,极为折磨人。”
“那你知道的挺详细。”谈绍择说着,双手撑着腿站起身来。
“说来话长,那是一段不可诉说的经历……”莫晟想想便摇了摇头,见谈绍择要走没有想听自己经历的样子,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问道,“我刚刚看到段子宁来了,他是不是杀人了?”
“我知道……先回去吧。”谈绍择按了按太阳穴,面无血色,“我有些不适。”
“好。”莫晟看了一眼越来越沉的天空,“先回去,回驿站我再给你扎一针。”
谈绍择点了点头,走了两步身影都有些晃动,莫晟跟在他身后招呼人,余角不小心扫了一眼,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结果还没碰到,一只手臂先他一步。
.
轻烟袅袅,砚台盛墨。
黄袍加身,眉宇间自有威慑。
“派出去的人没回来?”那人站起来,手法熟练的握住一根毛笔,沾了沾砚台中的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旁若无人的写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的颤抖,闻言腰一软,“噗通……”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并……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嗯。”他面色无异的收了毛笔,吹了吹宣纸上还未干的墨水,“不用等了,等不来了……派个人把尸体带回来厚葬,当然,把他杀了最好。”
不过……你们也没那个能力。
跪在地上的人猛的又磕了几次头,额头顿时红了一片。
“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7. 第 7 章
“?”莫晟看着凭空出现的手臂,愣了片刻神,一抬头就对上了段白的眼睛,脑袋上仿佛闪过一个大写的问号,“段子宁?”
段白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着怀里昏倒的谈绍择,眼里微微有些怒意,冷声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莫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谈绍择,闻言不禁饶了饶头,“他大病初愈,一心出来查案子……他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拦不住,我能拦住?”所以我就没拦着……
段白眸子暗淡,他下意识的抱紧了谈绍择,向驿站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给莫晟撂下一句话:“跟上。”
.
莫晟蹲在床前,身边摆着一排银针,长衫落地,头发凌乱。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双眸紧闭,双手乖张的交叉放到胸前。
他收回最后一根银针,伸手捏着谈绍择的指尖,取出一根干净的银针迅速扎向皮肤。鲜血慢慢从指尖凝出,最后落在地上。
莫晟替他擦了擦指尖,然后小心的把他的手放回原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缓慢起身。
“好了?”段白冲他挑了挑眉。
莫晟嗯了一声,毫无感情的拨了拨自己因困扰而饶乱了的头发,说:“我去给他熬药,你要待着就待着吧。”说完,整个人又像被人吸了魂魄一样,飘飘然的走了出去。
段白没有管他,目光放到了谈绍择的身上。
又瘦了。他想。
段白叹了口气,抬腿坐在床边。他打量了室内片刻,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看着昏迷的谈绍择。
不过就几日的时间,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面不改色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木盒放在床边,长臂一挥,把烛台上的蜡烛拿下来点燃了木盒里的东西,然后又放了回去。
看着方盒里点燃后的青烟慢慢扩散室内,段白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下意识抹了抹鼻子。
就在这时,莫晟端着一个碗推门而入。他嗅觉灵敏,闻了闻室内凭空出现的味道,边走边说:“你燃香了?什么香还挺好闻。”
段白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试了试温度说:“涟香。”
“……哦。”莫晟没在意,把药顺手给了段白,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段白的话,“啥?涟香?!!那不是君凝的香吗?”
段白吹了两口药,说:“嗯。”
莫晟一脸不可置信的围着他饶了两圈:“君凝把这个都给你了?她都没给过我!”
段白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圣女殿下心系子民,听闻左丞大人病重,特令人给我送来的。”
莫晟一脸“我看着你瞎编”的样子,说:“你确定你不是从君凝那偷来的?”
段白将药汁递到谈绍择嘴边,手法熟练的给他喂了下去:“圣女殿下宫殿森严,岂是我等凡人可随意踏足之地。”
莫晟显然不信他说的话,见他可以照顾好谈绍择,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冲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照顾好他,我还要研究下解药,今晚又免不了通宵喽……”
段白没看他,只是又细心的舀了一勺,然后懒懒的嗯了一声。
莫晟不在意段白的态度,从桌子上拿走自己的医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段白给谈绍择喂完了药,百无聊赖的玩着谈绍择的头发。谈绍择的头发又软又长,以前谈绍择还没有入朝为官时,段白整日最大的兴趣就是玩他的头发。
他感受着软发从自己的指缝中慢慢划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着旁边升起的青烟不禁叹了口气,然后脱下了鞋子和外衫,轻手轻脚的爬上了谈绍择的床上。
段白为了不吵醒他躺在了外面,像一只大型犬一样抱着睡姿不变的谈绍择,然后转头吹灭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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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晟熬了一夜,眼皮底下隐隐有些乌青。他面无表情的站在棚子下闻着熬出来的药味,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旁边常温的药,大步流星的走向谈绍择屋子的位置。
还没等他靠近,屋子的门便被打开了。
“……”莫晟还有些迷糊,睁大了眼睛盯着从房间里走出一脸舒适的段白,反应片刻后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他,“我去……段子宁!你一个有夫之人怎么能留在阿择的屋内过夜。”
刚伸了半个懒腰就停在半空中的段白:“……”
莫晟没关注段白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迅速走到段白身边,然后把他挤到一边,自己站在屋门口一脸正义的看着段白,那架势,就像是“你今天过了这个门就别想再出来”的模样。
“……”段白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的红痣,等到眼角传来炽热感后毫不留情的夺过莫晟手里的药,然后一手把他的头推开,“别听那些莫须有的谣言,继续熬你的药去,我来照顾他。”
莫晟震惊的看着他的背影,正要上前一步理论,木门便被段白毫不拖泥带水的“啪”关上了。
莫晟捂着差点撞到木门的鼻子嘤了一声,原本还想着冲进去打一顿段白,然后质问他是什么情况,但莫晟看着自己因为熬药而变得乌黑的拳头慢慢冷静下来。
算了,打不过,等阿择醒了直接告状!
嗯!!!
莫晟成功自己把自己安慰了以后信心满满的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情有些不明的走了出去。
段白没想到莫晟会大早上的来送药,他夺过药后便直接把门一同关了,根本没有在意门外自己安慰自己了半天的莫晟。
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伸手取过燃尽的木盒放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看着床上没有任何醒来迹象的谈绍择眨了眨眼。他坐在床边,熟练的给谈绍择喂药,像是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许多次,快要印进了身体里。
“谈慎,你说说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碗药下肚已经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段白将湿透的帕子收了起来,整理了谈绍择的衣领,指尖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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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划过谈绍择裸露在外的锁骨。他的手僵在了半空,愣神片刻后放下空了的碗慢慢起身,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数日后——
等谈绍择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下意识的摩挲腰间的玉佩,轻吐出一口浊息,视线内依旧一片漆黑。
“醒了?”
尖锐的声音故意放弱,谈绍择还没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就听见那人继续说:“你身边的那个圣子把解药初步研制出来了,但还不敢乱试药,他让我看看你醒了没,醒了就去试药。”
谈绍择静静的听着,然后眨了眨眼睛,说话有些嘶哑:“那个……你能不能扶我一下?我看不见……”最后一句谈绍择说的有些小声,导致许研舟并没有听见。
许研舟没听到最后一句话,却也瞬间来了气。别人都在累死累活的干活,只有他整天都躺在床上,他干什么了??一醒来就让自己扶他,什么道理?!!就凭他是左丞?!
许研舟心里暗骂几句,脑子里灵光一动,伸手放在谈绍择的面前,努力隐藏语气里的欢喜,声调都拔高了些:“你扶着些。”
“……”谈绍择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他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谁了。不是莫晟。
他闭上了眼睛,缓慢向后躺去:“算了,你叫莫晟过来吧让他扶着我吧。”
许研舟一听脾气瞬间上来了,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以为你谁啊!招呼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左丞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被陛下心生猜忌,大臣暗杀吗?你!”话截了一半,胸间传来巨大的疼痛撕裂感,青衣绽开一朵多艳丽的花。
许研舟下意识的低头,就看见一柄长剑穿入自己的胸膛。自己的鲜血沾在剑尖上欲欲下滴。
“……你!”许研舟嘴角溢出鲜血,可还没说完一个字,长剑无情的从体内抽出,脱力感袭来,许研舟不自控的向地面撞去。
“彭!”
碰地的那一刻,许研舟看见站在身后的黑衣人收回剑眼中冷漠的看着他,黑纱遮住了半张脸:“陛下心中所想,岂是尔等可随意揣度的。”
谈绍择还是看不见任何事物,他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努力的眨了几次眼就放弃了。他听着离着自己不远的两个人发出的动作,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等到许研舟的呼吸彻底停止时,谈绍择才终于开口道:“杀了他,你该怎能向陛下交代。”
黑衣人冷哼一声:“此等宦官,陛下自不会手下留情。”
话说的很明白了,陛下让我来杀他的,管它什么交代。
谈绍择还是闭着眼睛,听着他的话哦了一声,语气淡淡:“前几日你的兄弟也来刺杀我了,只不过可惜,没能从我手里逃出去。”
黑衣人瞳孔一紧,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咬牙道:“未完成任务,也是死罪难逃。”
“你们铁甲还是百年的不近人情啊。”谈绍择揉了揉眼睛,隐隐有些光亮透进眼里。
8. 第 8 章
黑衣人闻言,抬眸看着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谈绍择,提着剑慢慢靠近床边。
沙哑的声音响被故意压低,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左丞大人知道的好不少啊。”
谈绍择像是没有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习惯的摸着被子下残缺的玉佩:“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看不见吧。”
黑衣人冷哼一声,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目光却不可控的看向谈绍择眨了又眨的眼睛:“……这与我何干?!”
谈绍择感受着光明的回归,惬意的叹了口气,半眯着眸子说:“派你来的人是来取什么东西的吧?拿了东西就走吧。”
黑衣人说:“尸体我没找到,你藏哪了。”
“城中郊区。”谈绍择神色淡淡。
黑衣人闻言,抬腿本想着离去,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然后转头面色阴沉的看着坐在床上的谈绍择。
他不动声色的抖了抖手上的长剑,长剑沾上的鲜血被抖在地上,混着泥土埋入地底。
谈绍择自然听到了他的动静,微微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颇有些睡足了的舒适:“阁下可知,刺杀朝廷命官,罪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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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有事要奏。”
大殿上众臣朝拜,一身官袍站出人群。
萧明帝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龙袍穿在身上也难掩他病弱气息。
他掀开眼帘看了一眼站出来的大臣,又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折子,折子上的墨迹格外刺眼。
沉声道:“许卿,有何事要奏?”
站在队列外的许卿听到萧明帝的声音,腰鞠的更低了些,面色恭敬:“陛下,如今左丞大人抵达沂州已有数日,但沂州却并没有传来任何捷报,臣以为,应当将左丞大人召回京都治罪,另派他人前往沂州解决疫情。”
萧明帝没有说话,紧接着便有人接着许卿的话出了列:“陛下,臣附议。如今左丞大人身体病弱,应当留在京都静养身子,沂州病患还是另派他人的好。”
这是要变的法来把谈绍择留在京都,以养病的方式禁足。
赵公公不禁用袖子抹了抹头上莫须有的汗,一边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明帝。
都说当今圣上萧明帝贤明仁德,兼有左右丞相辅助,国泰民安,在众多大臣中格外重用左丞谈绍择。但天子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的就猜出来了。
即使他与陛下朝夕相处了半生,可是还是琢磨不透他对左丞到底有什么目的。
许卿紧接着又推荐可以胜任这次使命的人,朝堂上除了坐在椅子上年迈的右丞,所有人纷纷开始附议。
萧明帝听着大殿上整齐划一的附议声,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神情。他掩嘴咳嗽了几声,然后在大臣期待的目光中看向了不远处的右丞。
“右丞认为呢?”
右丞大人冲他微微颔首,扶着把手缓慢起身,顿了顿:“陛下,臣认为,左丞大人途径沂州,身边带有神医,解决病情只是时间问题……左丞大人常年久不回京,臣认为,左丞大人还是早日回京,过几日是小殿下的生辰,小殿下应当也是希望左丞大人回京。”
右丞的意思很清楚,谈绍择必须解决完沂州的事情才能回来,回来了就参加生辰宴,然后再说以后的事情,还想囚禁左丞,怎么可能。
萧明帝低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颇有威严的说;“就依右丞的来吧……传朕旨意,命左丞十日后解决沂州病患返回京都,若无他事,便退朝吧。”
赵公公看了一眼还在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的人群,又看了一眼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的萧明帝,掐着尖细的嗓音说:“退朝--”
御书房内--
萧明帝褪去外衫,一脸倦色的躺在龙椅上,看着摆在面前的奏折。
右丞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萧明帝递给自己的奏折,咳了两声:“左丞大人如今身在沂州已过半月,未曾向京都传来半点消息,他们有所猜忌也是正常。”
萧明帝重重叹了口气,端起御案上的药一饮而尽:“他们推荐池厌。池厌一介武官,让他去沂州解决病患,是让他一口气把所有生病的百姓杀掉吗?!”
“朝堂人人皆知池将军与左丞颇有恩怨,推荐之心昭然若揭。”右丞放下折子,面色有些忧愁。
“便让左丞在沂州待着些时日吧,我的那些皇子在京都不敢动手脚,在左丞远离京都,我也更能看清楚,我的这些皇子们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大。”
右丞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说:“臣有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右丞说便是。”
“不知陛下,如何看待左丞。”
“左丞……性情淑君,做事严谨,忠心不二。”
右丞点了点头:“那陛下……可是要学先帝?”
萧明帝静了静,说:“便要看左丞,担不担得起了。”
“左丞有能力,不是吗陛下。”
“他是个好人选,毕竟他的父亲,才是先帝……”萧明帝说着,眸子越发深沉,可才说到一半,便被右丞打断。
“陛下。”右丞面色不惊,语气沉重,“您也是一个明君,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萧朝。”
萧明帝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但脸色却是缓和了许多。
--
谈绍择衣衫半敞,居高临下的看着撑着地面重伤不止的黑衣人,眸中不见神色:“派你来的人没有告诉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来刺杀我吗?”
黑衣人想说什么,“哇”的吐出一滩黑血,然后止不住的咳嗽。
“没想到堂堂左丞,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卑鄙?我尚不会武,拖着病残身体同你周旋,还要防止你杀我,你说我卑鄙?”谈绍择不以为然,静静的看着中毒的黑衣人,“既然是自保,哪来的什么卑鄙手段。活着就行。你武艺高强,却依旧中了我的手段之下,然后就说我的自保手段卑鄙?”
黑衣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安息吧。”
谈绍择弯下腰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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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伸手轻轻掠过他的眼睛。手收回来的时候,地上之人已无了生息。
他捂着胸口,止不住的向后退去,然后跌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他看着手心的伤痕,强忍着痛意拉开抽屉,从众多瓶瓶罐罐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打开塞子,将药粉一股脑的撒在手心。
“唔……”谈绍择没忍住哼了一声,拿起纱布手法熟练的给自己包扎。
动作刚进行到一半,房门被突然打开。
谈绍择心下一惊,但面上却不显。他没有看来者,快速将纱布在手心打了个结。可还没等他舒一口气,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引得被握住的皮肤隐隐发烫。
“……”谈绍择一抬头,便看见段白低头给自己刚绑上的纱布拆了下来,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又看见段白将他撒的药一一清理,从怀里取出什么重新撒了上去。
“嘶--”谈绍择下意识的抽回手,却被更大的一股力量拽了回去,然后看见段白神色冷漠的看了自己一眼。
谈绍择自知理亏,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段白动作温柔熟练的替自己包扎伤口。
等包扎好了以后,段白才不急不慢的起身看着他。
“谈慎,多大的人了还能不会照顾自己?”段白说着,隐隐有些怒意,“地上的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叫我?”
从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地上两个人。一个、长剑穿心而死,一个中毒而亡。
“都是来刺杀我的,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我的眼睛才刚看见不久,然后就用卑鄙的手段把他们杀了。”谈绍择说着,不经意间原本半敞的衣领滑落肩头,冷白的皮肤暴露在空中。
“你所谓的卑鄙手段就是下毒加色、诱?”段白顿了顿,注意力全放在了谈绍择身上。
谈绍择默默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眼角泛红,什么也没说。
谈绍择不亏是京都四大美男之首。
段白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扯住了谈绍择的衣领,而谈绍择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
“对不起……”段白连忙松手后退几步,然后面色有些慌张的躲避谈绍择的目光,“莫晟叫你快些去试药,你换身衣服,我先出去了。”
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等谈绍择反应过来段白的行为后,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眼里满是星河。而扯乱的衣领就像是再一次提醒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谈绍择想了想刚刚段白神色慌张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又笑了一声。
段白啊段白。
他揽了揽衣服,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谈绍择站起身来细细看了看段白包扎的伤口,不禁感叹一句;“这不比我包扎的要好很多了?”
他摩挲着掉落在床头的玉佩,不经意的看见床边木桌上的碗,眼中笑意更甚。
突然想起来在自己迷迷糊糊发着高烧时,段白小心翼翼的将一碗的药喂给自己的样子。
“不是说不来吗?”这不就来了?
9. 第 9 章
谈绍择换了身月牙色长袍,似乎是刚受了伤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虚弱。
莫晟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下一秒突然晕倒,连忙看向站在自己身边当木头的段白,颇有些着急:“段子宁,你愣什么呢,平时不把阿择护得像个宝贝吗,快去接他啊,没看见他都快晕倒了?”
段白是个习武之人,视力自然比莫晟不知道好多少,早就看到了状态不是很好的谈绍择,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的脑海里全是刚刚在室内谈绍择的模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轻咳两声,最后想了想,还是去接谈绍择。可还没等他伸手碰到谈绍择的时候,谈绍择便不动声色的躲过了他的触碰,然后面不改色的从他身边走过,轻声留下了一句话。
“把我房间里的人处理了吧。”
语气生疏,像是两个人并不认识。
段白看着谈绍择的身影狠狠的咬了咬牙,最后无可奈何的听了谈绍择的话。
算了,不跟病秧子计较。
-
莫晟看着谈绍择身后越走越远的段白,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眉宇间没有一点的惊讶。他从众多碗里挑出一碗递给谈绍择,语气轻松的说:“喝了它,看看能不能解毒。”
谈绍择没说什么,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效果吗?”莫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谈绍择摇了摇头:“没有。”
在几天前,为了更好的配出解药,谈绍择主动饮下了毒药。对于他来说,只不过身体里又多了一种毒而已,无伤大雅。
莫晟神色明显有些暗淡,他接下空碗,目光在桌子上的碗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拿出来一个,往里面放了些粉末,然后再次递给谈绍择:“这个这个呢。”
谈绍择甘愿变成试毒工具,神色从容的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股巨大的疼痛感袭满全身,紧接着,不知什么堵着胸口,窒息片刻。
“哇!”
谈绍择跑到一棵树下,弯腰吐了起来。
莫晟见状,面露喜色,屁颠屁颠的跑到谈绍择面前:“怎么样,是不是解药。”
谈绍择没吃东西,吐不出什么来,从腰带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微微点了点头。
莫晟见他点头,异常的激动。他冲着谈绍择莫名其妙的一阵大叫,然后又抱着那个空碗来回跳跃。跳着跳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刚刚的药粉统统倒进了桌子上剩下的碗里,又是一阵大叫。
谈绍择自然知道他为什么兴奋,眼中隐隐闪烁着微光,慢慢退后靠在了身后的树上。
时隔十几日,终于配出了解药。
谈绍择松了口气,胸口的窒息感还是没有丝毫减弱。他压了压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跟你说阿择,我配出了西域皇室的毒,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圣子,什么都不怕了,哈哈哈哈……”莫晟还处于配出药的激动,丝毫没有注意到谈绍择的不对劲。
莫晟边说着,边原地旋转,结果刚转到一半,步伐直愣愣的停了下来,一脸震惊的盯着不远处走来的段白。
莫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目光紧紧放在段白身上,向后伸手叫谈绍择:“阿择,阿择,你快看段子宁!你怎么拖着两个人来了?还是从你房间里出来的?”
谈绍择被痛的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但是还是看见了走过来的段白,勾了勾唇:“有人刺杀我。”
“怎么天天有人刺杀你,前几天不是又来一波人吗?”莫晟说着,一边撒腿跑向要去处理尸体的段白,“哎哎哎,段子宁,等会,尸体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救活,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怎么天天有人刺杀阿择……”
段白没说什么,直接把拖着的尸体扔到地上,看都没看一眼尸体一眼,径直走到谈绍择身边,正想跟他说什么,就看见谈绍择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靠在树上,嘴唇微微张开吸取着空气。
“谈慎?谈慎?谈……”段白心里莫名发慌,伸手推了推谈绍择,结果谈绍择直愣愣的向一旁倒去。段白心中的感觉越发眼中,他迅速接住谈绍择,单膝跪在地上,神色紧张的看着怀里的谈绍择,“谈慎,谈慎,是我,谈慎?”
莫晟从段白手上接过尸体就开始抱着自己的医箱对着地上的尸体开始研究。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其中一个人蒙着的白布,手上的银针跃跃欲试。
医者的最高境界,就是救活死人。当然,这是莫晟自己定义的。
可当他揭开白布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是这是这是……啊,这是!
莫晟颇为震惊,银针都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收起银针,一阵手忙脚乱的冲着段白大喊;“段子宁!你媳妇!”本来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了段白怀里的谈绍择。
莫晟顿时顾不上段白媳妇不媳妇的事情了,收起自己的医箱,又屁颠屁颠的跑向段白的身边,看见谈绍择越发红润的脸色顿时大感不妙。
“段子宁!快,把他扶起来!”莫晟一时间顾不了那么多,迅速打开自己的医箱,从众多瓶瓶罐罐中取出一个就要把药塞进谈绍择嘴里。可还没打开活塞,蹲在一旁的段白一把夺过药瓶,另一只手掐着莫晟的脖子。
莫晟猝不及防的被掐着脖子按倒在地,边捶打段白的手边咳嗽:“段……段子宁,快放手,我要给阿择喂药!”
段白一时被情绪冲刷了头脑,现下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松开莫晟,但手上的力度减下了许多。他咬了咬后槽牙:“莫长思,我把谈慎交给你,是觉得你有能力照顾好他!”
莫晟一连咳嗽了几下,但也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并没有那么艰难;“段子宁,我比谁都向让阿择恢复健康……你快把我放开,我要看看他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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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自知自己现在对莫晟做什么都对谈绍择有害,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站起身来,把药瓶重新塞给他。
莫晟见自己被段白放开,一把握住药瓶,连滚带爬的到谈绍择身边,打开活塞给他喂了下去。
谈绍择皱着眉头,面露苦色。
莫晟伸手握住了他的脉,余光看见背对着他们的段白,说;“段子宁,你去把桌子上的药端出去给城南病患,阿择只是气急攻心,我在这里照顾他就行……阿择也希望百姓能够早日康复。”
段白什么也没有说,但还是听了莫晟的话,将桌子上的碗放进篓子里,一股脑的全都搬了出去。
莫晟知道碗里的药并不够城南所有的人,但他并不着急,只是转头看着谈绍择。
“段子宁走了,可以吐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一直面露苦色的谈绍择听了他的话,“哇”的一声吐出一滩血来。他半睁着眸子,看着面前明显放松下来的莫晟:“……我怎么了?”
“你的病又复发了。”莫晟见他清醒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起什么语气颇有些怨气,“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段子宁那小子吃下一虫,搞得我每次给你治疗都不得不用各种手段把他赶走。”
“当初在玄阁的时候我对蛊比较感兴趣,只觉得一虫比较神奇,本来打算两只一起吃了,结果段白来找我不明所以的就给吃了……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告诉他他吃下的是什么东西。”谈绍择被折腾了一阵也有些疲惫,顺势坐在了莫晟的身边。
“关键是你们吃别的蛊虫吧,我还能用手段把它给灭了……也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到的一虫。”莫晟小声嘟囔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说,“我一直没问你,你跟段子宁谁是0谁是1?”
“……我是0.”谈绍择说着,不禁按了按眉心,“所以他现在的情绪很不好。”
“你是0?”莫晟一脸震惊,“不是,就你这身体,你当初为什么不让他吃0……啊对,你本来打算两个一起吃的……那这样,你不就成了承受者?”
谈绍择闻言点了点头。
“段子宁整天打打杀杀的,受了伤还要你帮他承受一半伤痛,不公平不公平……”莫晟直摇头,一脸的不赞同。
“反正我们两个已经吃下了,哪来的你觉得不公平。”谈绍择说着,撑着树缓慢起身。
“要吃,也应该让段子宁变成0,让他承受你发病时候的疼痛,不然你的疼痛一次比一次严重还没人和你分担,太不公平了。”莫晟见他起来,伸手扶着他。
“及已成定局,何来不公平。”谈绍择轻咳两声,跟着莫晟一起站了起来,目光不经意的扫到地上的两个蒙着白布的尸体,其中一个的白布还被掀了起来。
莫晟见谈绍择一脸迟疑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被自己遗弃的尸体,和那个被掀开了白布的人,心中迷茫再一次浮上心头。
“阿择,段子宁没有媳妇了。”
10. 第 10 章
“……什么?”谈绍择愣了愣,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刚好掩住了他的情绪,“你刚刚……说什么?”
“你说,段子宁那小子的媳妇死了。”莫晟见谈绍择一脸不解,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走到尸体旁边,然后指着被掀开白布的尸体,一脸正经的说,“你看,段子宁的媳妇,死了,是不是为了保护你跟这个刺客同归于尽的?”
“……不……”谈绍择正想说什么,莫晟却自顾自的继续说。
“我让他去找你,结果半天没来,我还想着是不是你还没醒,就让段子宁去找你了……没想到许研舟为了你竟然和刺客同归于尽了,段子宁看见他尸体的时候又没有哭?段子宁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特别丑?和他的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臭脸不一样?……”
“你想看我哭?”
莫晟的疑问还没问完,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莫晟一脸心虚的转过头,就对上了段白毫无情绪的眼睛;“啊,呵呵呵,段子宁你……你媳妇死了,啊呸,你送完药了?”
段白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深色裘衣脱下来,走到谈绍择身边给他披上,然后对着谈绍择说:“我没有媳妇……天气寒冷,你还是多穿些衣服的好。”
“?”这下轮到莫晟疑惑了,不是,明明问你的人是我,你怎么对着阿择说。还有,阿择穿不穿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但莫晟根本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气氛到底是多诡异,只顾着段白的回答了;“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你跟许研舟说过话,甚至还对他冷语相向……原来他不是你媳妇啊,但是他说他是玄阁副阁主哎。江湖传言,你和副阁主那个活死人两情相悦,虽同为男子,却是恩爱一生。”
“江湖传言还说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呢,江湖传言能信?”段白一脸没好气的说。许是他的神情太过于自然,莫晟并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反而还继续问道。
“那许研舟死了,玄阁是不是要换一个副阁主了?你看阿择合不合适,如果他成了玄阁副阁主,那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就没有人可以撼动了,也就浑然不怕有人整天变的法的刺杀他了。”莫晟说着,甚至为了让段白选择谈绍择,列举出了许多谈绍择当上玄阁副阁主的好处,“你看,你这么护着阿择,一定希望他过得更好吧。”
段白听着他的话,不禁笑了:“莫长思,你还真以为许研舟是玄阁副阁主啊。”
莫晟说的正起劲,冷不丁的听见段白的话,还愣了愣;“啥?不是……他不是副阁主啊?”
“不是。”段白替一语不发的谈绍择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然后走到许研舟身边,蹲下身来说,“副阁主在京都,而且,副阁主也不是个太监。”
“……哦。”莫晟反应片刻点了点头,“那他……就是皇帝派来刺杀阿择的?”
段白没有说话,像是证明了他说这句话是对的。
“他没想杀我。”谈绍择冷不丁的声音响起。
莫晟下意识的看向谈绍择,就见谈绍择一脸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许研舟,眼中晦暗不明。
“至少之前他并没有想杀我……而且他们两个都并不是刚开始就想杀我,都是想起了什么,才对我动了杀心。”
“所以他们两个都是谁派来的?”莫晟不禁问道。
“天子。”谈绍择刚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段白就替他说了出来。
“皇帝小儿?”莫晟有些不明白,“阿择你这位皇帝是不是病重把脑子一起中没了?派人连你都杀?”
“陛下应当是不愿杀我的。”谈绍择语气淡淡,“我在沂州遇害,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可能陛下下达了杀我的旨意,但是却并没有明说,所以他们两个想杀我,便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来杀你?”莫晟明显不信,“你以前说你这位陛下对你的态度不清不楚的,现在在我看来,他就一心想杀了你,你做官十余载,兢兢业业的效忠他,甚至有时候累的出血,他竟然还想杀你,就这么害怕等他死了你来摄政啊!?我真不明白。”
谈绍择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的愤愤不平,一脸平静;“陛下有陛下的顾虑,我等不该随意揣测。”
莫晟自知说不过谈绍择,撅了个嘴,切了一声,顺手把另一个尸体的白布也给扯了下来,目光扫过黑衣人的脸的时候,动作停在半空。莫晟脸色微僵,见段白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谈绍择的身上,默不作声的又把白布盖了回去,双指不动声色的不知敲了敲什么,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谈绍择的目光。
莫晟假装摔倒向后退了两步,知道自己站的位置就是段白视野的一个死角,然后冲谈绍择点了点头。
谈绍择面上不显任何情绪,低头看着摆弄许研舟尸体的段白,轻声说:“你在看什么?”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许研舟和你的死对头池厌的关系很好吗,我想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段白说着,丝毫不顾及什么,直接上手撕开了许研舟的衣服。
“你不用看了,我知道为什么,许研舟跟我说了。”莫晟说着,顺势走到了谈绍择身边,“之前一直以为他是玄阁副阁主,所以当时觉得他就是在骗我……现在想想有可能真的是真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谈绍择问。
“他跟我说,他是池厌的弟夫。”
“……”谈绍择和段白齐刷刷的扭头看向他。
“不是……”莫晟被他们两个看着有些发毛,说,“许研舟他自己跟我说的,他说他跟池厌的弟弟,也就是双腿尽废的那个,从小一起长大,长大之后就瞒着所有人在一起了,他为了让池家人接受他,就整天缠着池厌,这一来一回的,外界就传池厌和他的关系很好。”
莫晟说着,一股火气涌上心头:“许研舟真不是个东西,他明明跟君凝有婚约,却还跟池厌的弟弟搞在一起,虽然最后他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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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婚事被我搅了……但是他也不能这么对待君凝啊。”
“……圣女殿下应该也许希望这桩婚事被搅吧。”谈绍择干巴巴的扯开话题。
“那肯定啊,不然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从江南跑去南疆是为了什么。”莫晟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越说这件事情我就越生气,明明君凝答应我只要帮她退了亲事,就送我一盒涟香,结果就送我涟香灰!我当时还想着给你拿来治病……不过现在也不打紧,毕竟段白有。”
“嗯?”谈绍择只是想引开话题,没想到听到另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反应了两秒,突然想起来段白这几日趁他睡觉点的香。
所以每天在他床头点的香都是涟香?
段白咳嗽两声来掩藏自己的心虚,根本不敢抬头看谈绍择探求的目光,然后就听到莫晟没脑子的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什么“涟香”“圣女”身上,继续问着许研舟的事情。
“哎你们说,许研舟真是个短袖啊?我记得他以前不还干过祸乱后宫的事情吗?”
“许研舟是不是短袖这并不重要,阿晟,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向池家和许家解释许研舟死了这件事。”谈绍择站着没多久就觉得不大舒服,转身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木墩上。
“许家被灭门了啊。”莫晟一脸疑惑的看着身后的谈绍择,“你不记得了?不然许研舟也不会放下身段进宫变成侍卫,后来因为在宫里做的事情就变成太监了啊。”
谈绍择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没来的集说什么,车夫王哥急匆匆的冲进大院,面上露着欣喜。
“大人,大人,百姓们的毒都解了。”
莫晟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到了中毒的事情,听见王哥的话连忙朝棚子里搭建:“王哥王哥,帮我!快来帮我!我还没配置那么多的药!快来帮我!……”
“哎好嘞。”王哥向谈绍择报备了一声,就火急火燎的跑进了棚子里帮助莫晟。
谈绍择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哑然失笑,然后转头看见一直久不作声的段白静静注视自己。
“怎……怎么了?”说实话,谈绍择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心脏都停了两拍。
“你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弱了。”段白说着,伸手握住了谈绍择的手,甚至被谈绍择的温度老老实实的冰了一下,“为什么温度这么冷,你冷吗?”
谈绍择轻轻摇了摇头,任由段白搓着自己的手给自己取暖。
“段白。”
段白正一心给谈绍择取暖,冷不丁的听到谈绍择的声音还有些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谈绍择,问道:“怎么了?”
“关于许研舟,你怎么看待?”
“什么怎么看待。”段白冲谈绍择的手哈了口气,“他妄图刺杀朝廷命官,你不是知道怎么做吗?……他该死”
“不是,我没问这个……我问的是,关于他喜欢男人这件事。”谈绍择一边说着,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段白的神情。
11. 第 11 章
段白愣了愣,没想到谈绍择问的是这个问题,脸上还有些惊愕。他不禁再次问了一边:“你……刚刚说什么?”
谈绍择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把自己的手从段白的手里挣脱出来:“没说什么……阿晟那里还需要你的帮助,你去帮帮他吧,我去一趟城南。”
还没等段白想问什么,谈绍择就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可能是因为刚刚发病的缘故,站起来的时候动作还有些不稳。
段白刚想伸手扶他,谈绍择便不动声色的躲避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段白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听到了谈绍择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他搞不懂谈绍择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难不成,谈绍择有心悦之人了?还是个男子?
可是谈绍择平日里因为身体的缘故接触的人并不多,即使是男子也没有多少,如果说有……
段白想起了什么,十分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在草棚中忙碌的莫晟。
难道……谈慎心悦于莫晟?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他们两个经常在一起,有时候商量些事情也会瞒着自己。虽然自己会装作看不见
段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胸口莫名的堵得慌。他按了按胸口缓缓起身。
所以谈绍择问自己的原因,主要是想知道他到底排不排斥喜欢上莫晟这件事。
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但是谈绍择既然喜欢,他也就不可能再阻扰。
段白一顿自我安慰以后,心中的堵塞算是完全消散。他走向莫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等等,莫晟他……不是和姓薄的那个魔王不清不楚的吗?那谈慎这不就是……单相思?还是那种永远也不可能成真的,单相思?!
不是,他天天护的像个宝贝一样的人,怎么能苦苦单相思呢!!!
段白看着莫晟的背影狠狠咬了咬牙,谈慎怎么就喜欢上了他,但凡,但凡喜欢上别人,但凡……
那。段白灵机一动,谈慎是不是也能喜欢自己?谈慎如果心悦于自己,就不会苦苦单相思了啊?
段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己的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现在看着莫晟的背影心情都觉得十分愉快。
他快步走到莫晟的身边,“兴致勃勃”的夺过他手上的碗,说:“莫长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有事就告诉我,我肯定帮你。”
莫晟莫名觉得惊悚,他看着段白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颤巍巍的收回自己的手一边干笑,说:“段……段子宁啊,你,你这出来吓我一跳,阿择呢,你怎么不陪阿择?”
“谈慎让我过来帮你。”段白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笑容,像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啊,呵呵,阿择让你,让你过来帮我的啊……”莫晟默默转身背对着他,有些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这是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啊……”
段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这声嘟囔,情绪异常激动的走到莫晟面前,说:“莫长思你觉得谈慎喜欢什么?”
“这就是来害我的啊……等等!”莫晟没反应过来,依旧陷入段白是来害他的情绪中,冷不丁的听见段白的问题还有些震惊,“你刚刚说什么?你问我阿择喜欢什么?你问我这个干嘛?”
“你直接告诉我,别问这么多。”
“不是,你问我也没用啊……你看看阿择身边的一切东西,除了他吃的药是由我准备的,哪样东西不是你亲自给他挑的,然后派人千里迢迢的从玄阁给他送过来……你问我他喜欢什么,不如问问你自己来的实在啊。”莫晟一脸不解,“你惹阿择不高兴了?听我一句劝,你早点去哄,肯定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啊。阿择不是那种脾气差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段白听着莫晟的话顿然醒悟。他扶了扶额,头一次觉得自己蠢得可怜,这种事情怎么能问莫长思。
莫晟越想自己说的就越多,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面色越来越深沉的段白。
他真是飘了,怎么能认为段白这个杀人狂魔会嬉皮笑脸的给自己说话?
唯一能让段白看起来不像个杀手的,也就只有阿择了。
莫晟语气慢慢弱了下来,一边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去寻找王哥的救助。
可惜王哥以为他们是有要事相商,早早拿着配好的药走了。
莫晟现在进退两难,一脸无措的左看右看。
段白根本不在意莫晟的种种动作,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看也没看莫晟一眼就径直向大门走去。
他真是疯了。
竟然还想让谈慎喜欢上自己……谈慎那一脸不食人间烟火整日病怏怏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心悦的人。
真是跟莫晟在一起相处久了,自己都变傻了。
真是疯了。
.
谈绍择自然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段白的心理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动作熟练的挽起袖子固定了一下木屋上的木桩,然后低头向老人家叮嘱了几句。
莫晟为了节省时间,配制的药解毒性很强,大部门的青年吐了口黑血后休息一阵子就算是恢复了,开始帮助谈绍择一起建造木屋,剩下还需要休养生息一般时间的人就被送去了城南的粮仓。
刚来沂州时,因为病情的原因,沂州城破败不堪,一众人曾建立过草屋,但谈绍择觉得不大实用,就在病情稳定的时候开始亲手设计了一种牢固的木屋,但是建造需要很长时间,他这些天带着士兵在城南城北城中来回穿梭,算是建造了大半的木屋。
莫晟保护子民的生命,而他保护子民的家园。
“大人!”谈绍择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的转头。
是那个,一见到自己就莫名脸红的小士兵,时胜。
时胜对上谈绍择的目光面上一燥,饶了饶头走到谈绍择的面前:“大人您的病痊愈了吗便出来修建房屋。”
谈绍择知道他是好意,微微点了点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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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说:“痊愈了,所以就想着早点出来帮帮忙。”
时胜闻言,直感叹:“像大人这样心系百姓的好官不常见了。”
“……如果只是做了这些事情就可以被说为是好官,那么佞臣是不是也可以做做这些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然后被百姓们称为好官,来掩下他们的罪过。”谈绍择只觉得时胜想法简单纯真,没再说话。
可没想到时胜小声反驳他:“我不管……反正大人是好人,是好官。”
谈绍择一愣,正要在说什么,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鹰直愣愣的飞到他的肩头,不顾他人迟疑的目光重重啄了下谈绍择的耳廓。
只不过没什么疼痛感。
谈绍择太熟悉这是什么意思了,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白鹰腿上系着的东西,歪头看着时胜温柔的说;“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帮助的,百姓更需要你。”
明摆的下逐客令了。
时胜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尴尬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谈绍择笑着看着时胜的背影并没发现走一步顿一步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时胜太粘人了些。
他的目光绕了周围一圈,走到无人的地方,熟练的伸出手抱住白鹰,神色淡然的取下了白鹰腿上的木筒,拿在手心把玩片刻。
“咔……”
清脆的开锁声音响起,从中迸出两张纸色不同的纸条。
这只白鹰是他与右丞,陛下共同传递信息的信物,平日里用来三个人传递密语。自从谈绍择远离京都后,向来养尊处优的白鹰就飞得越发频繁。
不过平日里都是陛下来往与他通信,只有一张字条。
而这一次有两张字条,除非……除非右丞有事找他。
谈绍择快速将东西打开。第一张不出意外是一张圣旨,草草的几个字再加上一个印记,大致的意思就是,让他快点解决沂州的事情,必须赶到在小殿下生辰之前回来。
谈绍择看着熟悉的字迹波澜不惊,他淡淡的将纸条收起来,然后打开了另一张字条。
“早日回京,有所变动。”
谈绍择不经意的挑了挑眉,神色不变的把它和另一张纸条放到一起,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这么些年在京都外他还挺快乐的,不用去在意京都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用担心陛下对他莫名其妙做的事情是否合乎礼仪,更不用在意父亲整日让他远离京都的念叨。
他伸手揉了揉白鹰的头,轻声道:“今天不知道你会来,所以没准备吃食……一会我去城郊帮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一路上辛苦了,先去休息吧,等准备好食物的时候我再唤你。”
白鹰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脆弱的脑袋拱了拱谈绍择的手心,十分乖巧的鸣叫了一声,然后扇动翅膀飞向远处。
谈绍择按了按刚刚白鹰用头拱过的地方,将染上的温度都给暗了下去。他正欲转头,突然听到的了什么声音,神色微震。
“好久不见啊,谈慎。”
12. 第 12 章
谈绍择看清了来人,掩下心中的诧异,脸上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孤寂:“好久不见,薄沉。”
黑衣白发,揽月入怀。
薄沉看了眼谈绍择的背后,面色越发阴翳,一语不发。
谈绍择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脑海中一目了然。他勾了勾唇角,语气中不可察觉的带了丝嘲讽,说:“阿晟不在我这里,他在驿站配药抽不出身,你知道配制出解药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薄沉冷哼一声,看向谈绍择的目光越发犀利。他咬了咬后槽牙,颇有些咬牙切齿:“他倒是有些能耐,一心都铺在病患上。”
你倒是敢拿阿晟来威胁我。
谈绍择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外音,微微颔首同意他对莫晟的观点,说;“阿晟是个好医者……你不在南疆,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薄沉看着谈绍择比清水还要清澈的眼睛,满不在意地说:“即使他知道我在沂州,敢做什么吗?这几年我世界环行,碰到了一位有医术精湛的医者,我把他带来了,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谈绍择知道薄沉的根本目的,替他说出了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嗯,把我的病治好了,就可以把阿晟带回南疆从‘成婚’了,我都明白。”
薄沉切了一声,丝毫没有被揭穿心事的窘迫,并不在意谈绍择话里话外的威胁,低沉的嗓音慢慢响起:“京都鱼龙混杂,你忍心让他身陷囹圄,我不忍心。你的那些心思也不能涉及伤害他半分。”
谈绍择没再说什么,给人一种默许了他做法的错觉。
薄沉目光随意扫荡,突然定住在了谈绍择腰间的那枚玉佩上,面露鄙夷之色,毫不忌讳的指着玉佩说:“怎么还是一块,段子宁那小子没还给你……不是,你们两个还没成?”震惊的毫不掩饰。
谈绍择一语不发,只是叹了口气,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
“谈慎,你不行啊。”薄沉状似过来人一样拍了拍谈绍择的肩,语重心长的摇了摇头,“这都多少年了你这玉佩还是一块,你这还能不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见到圣是完整的。”
你还想威胁我?看我不嘲讽死你。
“你想看完整的圣随时可以看。”谈绍择面无表情的放下薄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并不在意他打趣的目光,神色无常的说。
薄沉切了一声,深邃的眼眸难得染上一丝笑意。他贴近谈绍择的耳边,语气有些疯癫:“谈慎小公子,如果,你死了,或许我可以再见圣的出世,阿晟也可以乖乖跟我回南疆,而不是每次……”最后的几句话极为小声,像是为了防止谁听到一样,但这些话却是一句不漏的钻进了谈绍择的耳朵里。
谈绍择根本不在乎薄沉对自己的称呼,闻言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周身的温度迅速变化。他粗暴的一把推开还打算说些什么的薄沉,面色不善的说:“薄沉,别在我面前发疯。”
薄沉像是极为不满谈绍择推开了自己,气场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谈慎啊,别不识好歹嘛……”
一白一黑,两相对峙,气场上谁也不输谁。
“薄沉,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谈绍择冷声开口。
“你连证实身份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我怎会在意你到底是谁。”薄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邪魅,偏执。
给你换了个称呼,还真以为你配得上这个称呼了?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一道略微轻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堪堪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两人一心都在对方身上,谁都没注意已经站在旁边多时的段白。
段白靠在树上双手抱臂,看着面对面僵持的两人直乐:“怎么,对头相见,提头开溜啊。”
薄沉像是忌惮段白,听见段白略带威胁声音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收敛了气场。
他看着明显放松下来的谈绍择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特地在段白看不见的视野盲区动了动嘴皮子,无声的说了句,然后冲谈绍择歪头挑眉,戏谑的笑了笑。
谈绍择自然是看懂了他说的什么,掀眸不清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段白显然并不在意他们两个之间诡异的气氛,云淡风轻的倚在树上,背地里却在他们两个看不见的地方却默默握住了袖子里的匕首,蓄势待发。
薄沉不动声色的看了段白一眼,感受到了他满满的杀意,语气里充满笑意,眼神却阴翳的看着谈绍择说:“算了谈慎,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跟你叙旧了……帮你找的大夫应该已经去往你居住的驿站了,我先走了。哦对,把你的东西放好,太明显了。”
说着,也不等两人有什么反应,轻轻一跃,便快速消失在两个人面前。
谈绍择知道薄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看见自己刚刚看的那两张字条了,不过并没有看见字条上写的什么。反正无论写的什么薄沉他都并不在意。
段白像是十分警戒薄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才堪堪收回目光。他走向谈绍择,低声说:“薄沉为何来了沂州路。”
谈绍择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不过他说他来沂州给我带来了个大夫。”
段白闻言冷哼一句:“他这不是为了你找的大夫,是为了莫长思吧。”
谈绍择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陷入了沉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段白说了什么。
段白见谈绍择没有想跟自己说的意思,自觉的闭上了嘴。
薄沉来的不是没有道理。谈绍择想着,下意识的沿着之前的路返回驿站。
在这个时候从南疆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给他找个大夫带走莫晟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事情。
谈绍择想的太入神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段白在说完那一句话后就停在了原地,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他的背影。
*
薄沉不可控制的不住动着自己的头,眼角猩红一片,熟悉的刺痛感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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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盖地的卷着自己,像是永远也不会消停。
他狠狠地锤了下自己的头,强行抑制住了想要杀人见血的念头,脑海中不断闪现着破碎的记忆,极尽狼狈的推开了木门,想也没想的走了进去。
“你这是去哪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薄沉莫名的心头一颤。
他抬起头,眼角是还没压下的杀意,看见熟悉的人皱了皱眉。
红衣长发,腰坠青竹。
“你不是去找谈慎了吗?”薄沉说。
微生喻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背对着他整理东西:“去的路上发现少带了些东西,就又回来了……你这是又发病了?”
薄沉按了按眉心,顺势躺在了软榻上面露苦色,沉声嗯了一声。
记忆中的嘈杂声像是要冲破他的大脑,没有源头的刺痛感紧紧剜着他的心。
“你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帮不了你……这次正好来沂州,你倒还不如早点告诉莫长思,这样自己也好少受些折磨。”微生喻说着,起身扔给了薄沉什么东西,随手点燃了香炉,“我给你配的药治标不治本,每次用药物抑制一次,下一次发病的时候疼痛感就会更甚,这种事情我也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也知道只有莫长思才能让你的情况有所好转,也不知道你们两个都在倔强什么……况且以后我跟着谈慎去京都,便更不可能顾得上你。”
“……我知道。”薄沉闭着眼睛将东西塞进嘴里,脸上稍有些缓和,“但是他是圣子,喜欢救世,我不可能困着他一辈子。以前不就是个例子吗,我就困了他几日,他就会变得法的逃出来去找谈慎。我困不住他……”
微生喻呵了一声,脑海闪过几日前的记忆,说:“如果你认为找随便一个人都能忍受你十天半个月的不给他进食不逃跑,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薄沉小声呢喃,“他如果真的爱我,不会走的,不会放弃我不管我的……”
微生喻颠了颠手上的袋子,看着因为药效逐渐坠入梦乡开始说胡话的薄沉,无声的叹了口气。
无论多大的感情都不能随便困着一个人不给一丁点自由。
微生喻悄无声息的加大了香粉,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有些人的想法就是与他人不同,极端到了极致。
薄沉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这样的人最是医治不得。
-
微生喻往驿站的方向走去,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者城南的病患,腰间的青竹一动不动的缀着,极为诡异。
薄沉这个疯子总算是说对了一个事情,莫晟是一个好医者,一心一意将心放到病患的身上,以至于根本没有其他的精力去放到一些勾心斗角的心思上……和薄沉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薄沉并不赞同莫晟一直跟着谈绍择的原因,但是却无可奈何。
微生喻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走着。他还真是,越发期待这位京都左丞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这是个比薄沉还清醒堕落的疯子呢。
13. 第 13 章
西域
绚烂的彩布随风扫过无数人的脸庞,异域风情美丽神秘而令人捉摸不透。黄金制成的高椅立于数层台阶之上,刻在上面的浴火而飞的凤凰象征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
无数的蔷薇紧紧缠绕着雕梁碧画,开放出羡煞旁人的妖艳,勾的动人心弦。
香薰升起袅袅青烟,却是怎么也盖不住大殿内弥漫的血腥味。
绯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可也难掩她的勾人美色。一双眼睛含情无数,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枯竭的感情可以在她的眼里永远承载。眼尾小痣平添风情。
曼衣身姿,绯色倾城。
这就是这么一个美人,眼角微微勾起,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一边用价值不菲的手帕细心的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
地上躺着的人早就没有了声息,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美人站在的地方,胸口在白衣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嗜人的蔷薇。
美人随手将染了血迹的手帕扔在地上,恰好盖住了地上人的脸,而那朵鲜花也随之衰败。
她仔细打量着用了多年的匕首,见匕首没有任何的损坏,魅惑的声音在大殿缓慢响起。
“这就是你让我不远万里赶回来的理由?”美人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弯下腰来,用刀尖轻轻挑起面前坐姿端正的人的下巴,语气轻佻,可也难掩她的怒气。
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先前并不知道那个左丞和他身边那个叫莫长思的大夫有那么大的能耐,仅凭半个月的时间就配出了解药,否则我怎么也不会去下毒的……”华衣少年被迫抬起头来,不禁咽了咽口水,艰难的看着面前的美人。
可话音刚落,“啪!--”巴掌声伴随着铃铛声干净利落的响起。
美人眯了眯美眸,毫不客气的在他话尾扇了一巴掌,扇完还颇为嫌弃的甩了甩手,语气再也不似刚才那般轻佻:“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圣子殿下出言不逊。”
华衣少年被巴掌打的偏了偏脑袋,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可听清了美人说的什么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圣子殿下不可怕,不过就是权势,可怕的是圣子殿下身后那股不明的势力。
那股,连江湖第一暗阁的玄阁都不敢惹不敢查的势力。
美人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哼了一声便站直了身子,勾起的眼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的,语气是难掩的怒气:“你认为我三番五次的劝你别去找左丞大人麻烦是为何?!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小人物?如果真是什么小人物,怎么会让堂堂万民敬仰尊贵无比的圣子殿下俯首称臣?”
华衣少年越听脸色越发苍白,最后吓的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跪在地上极尽请求的拽着美人价格昂贵的纱衣,语气卑微又绝望的说:“君凝,外界都传言你与圣子的关系好,你当初和许家那小子的荒唐婚姻不都是他亲自给你退的吗……你帮帮我,替我求求情,我可是西域宫主啊,君凝,圣女殿下,求求你……”
美人不留情的将自己的衣服从他的手里抽出来,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匕首收回鞘里,丝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来想起了什么,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调没有一丝感情。
“凉询,谁允许你叫本殿小字的。”
“私自使用皇室密毒,罪当如何,你身为西域宫主,自己定夺吧……至于你那位夫人,你就别在指望她救你了。”
*
莫晟心满意足的看着所有的解药都被病患喝了下去,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可终于落了下来。他不顾形象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小孩,你知道谈绍择在哪吗?”
还没等他歇两口气,一道清朗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耳朵响起。
莫晟被吓了一跳,连忙向旁边躲去,可没想到的是,一只手提前按住了自己的肩膀,把要躲避的自己直接摁在了原地。他愣了两秒,一脸惊讶的扭头看着蹲坐在自己旁边笑眯眯的人。
来者一身清爽,红衣长袍,倒是与谈绍择有几分神似。
莫晟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遍,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一号人,开口问道:“您,从何来?”
微生喻显然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不禁笑了出来,动作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肩,眼中却不含任何情绪:“如果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你或许会被吓死哦。”
莫晟像是并不在意他的装神弄鬼,催促道:“你到底从哪里来?怎么进来的沂州。”
“哎呀,小孩,我都说了如果我说出来你可能会被吓死。”微生喻笑着,细细看着莫晟眼中的情绪,“我从南疆来。”
微生喻说的极为缓慢,故意观察着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圣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而莫晟在听到“南疆”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便瞬间拉了下来。
微生喻只觉得好笑:“至于我怎么进的沂州,我肯定是跟着薄沉一起进来的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原本对他的话还存有一丝希望的莫晟,听见他说的下半句话,眼中已然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像是刚刚期待他说的不是那个人的那点希望都是幻觉。
微生喻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唉,小孩,小孩……你认不认识薄沉啊,你想不想见他啊,我可以带你去他的居所哦。”
莫晟听见薄沉的名字下意识的躲避,一听微生喻要带自己去见薄沉,连忙摇头。
他看着一脸笑意的微生喻,没忍住想动手推了他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身后便响起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声音。
“阿晟。”
莫晟下意识转头看向谈绍择,结果就对上了微生喻那双笑眯眯的眼睛,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别人套进去了,没忍住破口大骂。
“我艹,兄台你谁啊!”
微生喻显然是被谈绍择吸引了注意力,把手从莫晟的肩膀上放了下来,从容不迫的起身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谈绍择,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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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莫晟的话。
谈绍择注意到了微生喻,却是没认出来他是谁,只是习惯性的冲微生喻点了点头。
微生喻好像并没有看见他眼里和动作的疏离,笑着说:“左丞大人安啊……是薄沉让我过来给你看病的。”
谈绍择没想到薄沉会将一个看起来岁数还没自己一半大的大夫派过来给自己治病,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可还没等他说什么,也被震惊了一脸的莫晟先说了话。
“我去,兄台你还真是薄沉派过来的!你没骗我啊!”
微生喻闻言,扭头冲他笑了笑。
看来已经从刚刚恢复出来了啊。还挺快。
“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何要骗你?况且,你看我是那种会骗人的大夫吗?”
谈绍择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莫晟的说辞。莫晟见状,明白谈绍择是什么意思,也就不再好说什么,乖乖闭上了嘴,结果这一闭上了嘴才反应过来谈绍择的身边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少了……
等等,段子宁那小子呢。
可他看着对微生喻十分感兴趣的谈绍择没有想要理会自己,便自觉的闭上了嘴,把自己的疑问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起身去看病患了。
算了,这个地方不让我说话,我就换一个地方。没什么比我的病人还要重要的啦。
如果有,就用两批病人。
谈绍择虽然将目光放到了微生喻的身上,但却默默关注着莫晟。见莫晟一顿自我安慰离开了后,便无声的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到彻底松懈下来,就听见微生喻戏谑的声音随着他收回的目光缓慢响起。
“左丞大人还真是在意圣子殿下呢。”
谈绍择眨了眨眼睛,看着微生喻,淡淡开口:“薄沉派你来是有什么目的,把阿晟带回南疆?我提前劝你,别想这个了,你不会做到的。我没有到痊愈一刻,阿晟便不会离开我一刻。”
微生喻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语气带着轻松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带也应该把他带回西域,而不是把他带回薄沉那个疯子的身边。而且……”微生喻眯了眯眼,“你看我是那种会听从薄沉命令的大夫吗?”
谈绍择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见微生喻没有任何的撒谎样子,放下了一颗心,说:“那你既然并无带阿晟回去的念头,又为何答应薄沉来医治我?”
微生喻终于笑出了声,以谈绍择为中心绕着他走了两圈,最后停在谈绍择的身边,与他背向而驰。
恰逢寒风气,卷起来微生喻的发尾,紧紧勾住了谈绍择的衣角。
他看了一眼谈绍择腰间的玉佩,余光瞄见谈绍择腕间酷似自己腕上的银丝,轻笑一声,慢慢靠近谈绍择的耳朵,以一种只有这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因为,我对你比较好奇啊。”
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困的住连疯子都困不住的圣子殿下啊……
就如他所说。
只有比疯子还疯子的人。
14. 第 14 章
“来,坐,我给你把把脉。”
微生喻进了谈绍择的房间,就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不管谈绍择在想什么,找了一个好地方便自顾自的做了下去,随意摆着自己的腿,然后招呼身后的谈绍择。
谈绍择深深看了一眼他这随性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下他相信了,微生喻不是薄沉派过来带走莫晟的,这么一个下属还能在薄沉的手底下存活,那就说明近年来薄沉的性子变得越发能忍了。
为了方便把脉,谈绍择想也没想的坐在了微生喻的身边,熟练的挽起袖子露出冷白的皮肤。
“阁下,如何称呼?”
微生喻从自己的背包了里取出一排银针,顺手整理了一遍有些杂乱的袋子,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谈绍择身上一点。
闻言,语气淡淡:“微生喻,左丞大人可以叫我喻先生。反正薄沉从来都不会问我叫什么。”
“……喻先生?”
微生喻整理完了东西后,见自己的东西没有丢失一点,默默松了口气。
但凡丢一点东西,神祇非得又跟自己吵几天。
他展开银针放到一旁,伸手把住了谈绍择的脉。长袖轻轻扫过木桌,不动声色的扫起一缕尘埃。
“平日里,莫长思给你配的药都给我看看……”微生喻只是随意一说,动作散漫。可当他把上谈绍择的脉时,神情微愣,眸中越发深沉。
他收回随意的想法,垂下眼帘。阴影落在他的眼下,像是一动不动的美人。
谈绍择正要应下,就听见微生喻突然抬起头,语气沉重的看着自己。
“你是什么时候吃下蛊虫,然后中毒的?”
蛊虫本就身带剧毒,谈绍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一种毒,两毒相斥,再加上这么些年谈绍择零零散散吃的药,又作死的以身试毒……能活这么久还活蹦乱跳的,真是多亏了莫长思的那一身医术。
但凡谈绍择当初换个人,估计现在坟头草都比他高了。
谈绍择神色闪过一丝痛苦,紧接着转瞬即逝。可微生喻还是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也看出来谈绍择并不想说这件事情。
他见状握紧了拳头,一股火气由心而生。微生喻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靠近谈绍择看着近在咫尺带着些惊讶的那张脸,咬牙说:“左丞大人,我是大夫,大夫面前没有任何的秘密……你必须把你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我,无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谈绍择没想到看起来什么都一脸无所谓的微生喻也像莫晟一样,都是极为在意病人的情况。
称职的医者。
因为他现在的神情跟多年前第一次诊治自己的莫晟一模一样。
谈绍择笑了笑,现在他心中对微生喻仅存的那一点怀疑也都消失殆尽。
如果这位喻先生真的是薄沉拍过来的,没有必要像阿晟一样来医治自己。
谈绍择姿势慵懒的向后靠去,眼中难得的认真。他仔细从脑海的深处想着多年前的记忆。
“我第一次吃蛊虫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当时年纪尚小,身子病弱,初次接触到南疆的事情,加上阿爹有意让我远离京都前往南疆去管理一些事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我就对蛊虫产生了兴趣。而我老师的一位至交是南疆蛊师,在南疆位高权重。”
“有一次他被南疆不明组织追杀,来我师傅这里寻求庇佑。见我年纪虽小但对蛊虫有着极为罕见的御使蛊虫能力,于是教会了我许多蛊虫的来历和用处。最后临走之际,他为了纪念这一段时间的师生情,送我了一对一虫。”
微生喻本着听故事的原则,所以就坐了下来,静静听着谈绍择什么时候可以讲到重点。一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乐了:“你这个短暂的南疆师傅啊,还真是敢给你。一虫这么难得的蛊虫,说给你就给你了。”
谈绍择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师傅给了我以后就不再过问一虫的任何事情。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经学会了许多关于蛊虫的知识,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蛊虫……一虫怎样驱使你知道吗?”
微生喻双手枕在头后,仰着头看起来十分放松:“把一虫泡进酒里,放些糯米粥,直到一虫彻底消失后就可以一饮而尽,然后发挥一虫根本作用--传递疼痛。平日南疆蛊师养育一虫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西域皇室的种种特殊爱好。一虫可以将子虫,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1所受到的疼痛减轻一半,传递到母虫,就是0的身上。当然,如果要做成这么违背伦理的事情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南疆蛊师有一个不对外传的秘密,一虫的母虫,本身就含着剧毒……你和谁吃了一虫?”
谈绍择有些惊讶于微生喻知道的东西,毕竟当初如果不是他后来的解释,莫晟都不知道一虫的事情,更别提什么代价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息,在空气里形成白雾,慢慢消散。轻轻开口。
“那个时候年纪小,家里人并不让小孩喝酒,但是我毕竟是谈家独苗,所以从小就跟着阿爹在外学习。不过可惜的是我的酒量很差,常常几杯下肚就溃不成军。一般这个时候段白就会出面帮我解决剩下的酒水……那天段白不知道听谁说我要偷偷喝酒,便不管不顾的闯进我的房内。
“那个时候我才刚喝下有母虫的那杯酒,还没来得及把盛有子虫的喝了,段白便制止了我,当着我的面把那杯酒喝了。”
微生喻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噗嗤--”一声笑了。
一虫的特殊就在于这点--如果一虫的母虫和子虫同时在一个人的体内,母虫的毒性便会被子虫消耗,但是原本会转移的的疼痛也会一点不少的转移到同时吞掉了母虫和子虫的人身上。
没有人会选择把自己的疼痛再加倍的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微生喻不禁赞叹谈绍择对自己的狠劲。毕竟这是一个愿意把一虫母虫和子虫同时吞的人。古往今来,除了那些对蛊虫有着极为着迷执着的蛊师,没有谁会做这种傻事。
“那你是怎么中毒的?……在我的印象里,如果说有什么东西的毒性和一虫不相上下,那就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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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喻没说完,故意停顿示意谈绍择继续说下去。
谈绍择一看他就知道他自己猜了个大概,也不打算隐瞒:“西域善毒,炼制出毒药都是一等一的厉害……但是其中能和一虫相提并论的,只有西域的葬海棠。
“……在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父亲在京都就任太傅。虽然太傅的主要职责是教育皇子殿下,但先皇将阿爹视为左膀右臂,朝中之事事事都会询问阿爹一二,久而久之,朝中奸佞忌惮阿爹深得圣心,想要将阿爹除之后快……
“他们想出一个好办法。因为阿爹久居皇宫,他们绑架了我,以此作为要挟想要骗阿爹出宫。阿爹为了保护我出了宫,也因此遭到了迫害,双眼尽废……只是先皇拍派来营救的人来的早,他们未能对阿爹再多做什么,但是他们给我下了毒。
“起初阿爹并不知道我中毒的事情。他为了我以后的平安,辞官回乡,从此不过问朝堂之事任何。先皇曾多次寻得阿爹,阿爹却始终拒绝回京。所有乡里人都说阿爹是为了保护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先皇,但我觉得阿爹另有隐情。
“某天夜里我突然发起高烧,并且不断的咳血。阿爹请了许多名医来医治我,但效果甚微。正巧有人邀阿爹前往西域赴宴,阿爹想起西域有许多异士,于是带我去了西域。
“最后是西域的大皇子在拜访阿爹的时候看出我中的是葬海棠。但葬海棠是西域久不外传的毒药,且含量稀少,其因是,葬海棠制作艰难,其中的要用到的药材都是天下稀有,而且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可以配制出葬海棠的解药,中了葬海棠的人,只能享受着毒素侵满全身的滋味,然后再痛苦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微生喻听着,目光却是放到了谈绍择的手腕上。为了方便把脉,谈绍择就这么把手摊在桌子上,也不收回。佩戴的银丝毫不隐藏的暴露在空中。
见头顶有一道明晃晃的视线时,微生喻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低下头看着摆弄离半天手上拽着的东西。
他问:“京都人士能够拿到葬海棠,倒也是一种能耐。”
谈绍择淡淡收回了目光,“嗯”了一声收回了手臂,慢慢的将袖子撸上来。
“阿爹查过这件事情,但是其中涉及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阿爹与我便会命丧黄泉,阿爹最后为了保护我还是没有查下去,但从此我们居住的地方便越发远离京都,并且阿爹一直都不赞同我考学进京。”
“至于我身上其他的毒……西域大皇子说葬海棠可以试试以毒攻毒,一试就是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可以压制葬海棠的迹象。直到我吞下了一虫,我的情况才稍微有些好转。”
没吃一虫前,我都是下一步床都会咳一碗血的地步,吃了一虫,好歹可以看似像一个正常百姓一样,吃吃喝喝。
微生喻没在说什么,将摆弄的东西重新绑回手腕上,起身示意他上软榻。
“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哪个中了葬海棠还活了这么久的人,真是人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到……来,上来,我给你扎几针。”
15. 第 15 章
段白一直看着谈绍择自顾自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大人。”徐一从角落里走出来,半跪在段白面前。
段白懒懒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先起来吧,换个地方谈。”
徐一向来听从段白的话,闻言快速起身,目光所到之地都被他检查了一遍,最后两人在一处破旧的草棚坐了下来。
徐一并不喜欢拖泥带水的,直接将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西域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废除了凉询,换了一个新的西域宫主。”
“……嗯。”段白只是点了点头,“凉询未经皇室同意私自使用皇室药物,本就是死罪难逃,若不是因为他是西域宫主,曾对西域有功,否则可不就只有废除身份这一说了。”
徐一不明白里面的歪歪道道,听段白这么说,也只会一个劲的认同,继续说:“凉询被西域赶出国境后便下落不明,不知所归。德王从青州远归回京庆小殿下生辰,大殿下久居边疆,派人将礼物送往京都,并无回京的意思……京都各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左丞大人回京,被右丞以一己之力为左丞取得时间救助病患,但过几日左丞大人就必须回京了。”
段白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很满意。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多满意。谈绍择自从进了沂州,大病小病的开始,好不容易在江南养出来的一点肉这几日都被折磨的消失一干二净了。
徐一再傻再傻也知道左丞对自家阁主的重要性,此刻也不能说什么。当初玄阁众人商议,往京都朝堂送去几个人,以后还能帮衬帮衬阁主的这个心头肉,结果他们亲爱的阁主亲手驳回了这个计划,导致现在京都内部只有那个连他这个元老都没见过的副阁主。
可谁知道他们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副阁主是个什么人,每当他们心血来潮派人偷偷调查副阁主,最后都免不了被阁主爆揍一顿,然后被关进禁狱里反思个十天半个月。
玄阁众位杀手,除了他们阁主段白,作天作地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禁狱。如果说禁狱里有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当他们听到禁狱时却莫名会吓得几天都不敢出任务。后时间一长调查副阁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跟往京都朝堂塞人一样。
当然,玄阁人一个比一个傲娇,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被禁狱吓得。
徐一当年差一点就因为左丞的事情进了禁狱,虽然心里瞧不起这个文绉绉的病秧子,但面上还是恭敬的。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提前回京。”段白掩下神色,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银色物件,对着他低声说了什么,随手一扔。
银色物件霎时有了生命借着段白扔的力气,猛地向天空飞去,速度之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空中。
徐一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反倒是对另一件事好奇了起来,第一次壮着胆子凑到段白跟前,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不断追问:“大人,二公子是不是个美人啊。”
在外,玄阁人士一律叫段白为大人,叫那个素未蒙面的副阁主为二公子。
段白并不想理会他,看着那抹银色消失在天际便抬腿打算离去。
可难得坚持的徐一继续缠着他问个不停:“大人大人,二公子是不是特别漂亮,是不是京都十大美人榜首啊。”
京都十大美人榜首是个琴师。在徐一认识中,玄阁杀手,无论身份,在外办公都是一派风流……至少他们是的。
段白本想一巴掌把有些聒噪的徐一扇到一旁,突然想起了什么,弯了弯眼角。
然后徐一就听见段白不清不淡的说:“……确实是个美人。”
徐一只觉得诧异。他跟了段白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段白除左丞外还对别人伤心。他越发好奇这个素未蒙面的副阁主到底是个什么人,如果是个漂亮姑娘……那他们阁主不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让玄阁的兄弟们吃上一次喜酒了?
不对啊……徐一又想了想。外界不都传闻副阁主是个男子吗,等等,外界的话怎么能信呢。之前不还有人传言左丞大人女扮男装吗,这不妥妥是假的吗。
得到了回答的徐一并没有因此满足,反而变本加厉的继续问。
“那二公子是不是在京都位高权重啊?”
“你的问题有点多了,徐一,要进禁狱吗?”
“……”
*
微生喻说的扎几针,不是简简单单的扎几针。
谈绍择衣衫尽褪,浑身赤.裸的趴在软榻上半眯着眼,仔细看着,还能看见他微红的眼眶。后背上个个穴位都被扎上了银针,从远处看就是一只雪白的刺猬。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颇不在意的蹲在地上处理谈绍择吐出的血水。
等莫晟从外面忙活回来后,打开谈绍择的房门就看见这副景象。
“……”他动作轻缓的关上了门,看了眼谈绍择,又看了眼微生喻,欲言又止。
微生喻被谈绍择吐出来的血水正弄得头疼,听见开门声一脸烦躁的转头,猝不及防的就跟莫晟迷茫的眼睛对视上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一脸丧气的模样。”微生喻看见他的傻样,皱着的眉头不禁有些松动。他收回目光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又开始和血水作斗争。
“阿择啊,你咋变成这样了呢?!”莫晟故作哭丧,做样要扑到谈绍择的身上。
可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不能碰谈绍择,堪堪停在了微生喻的面前,继续哀怨。
平日里他给谈绍择扎针,向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谈绍择因为自己某个扎的银针就没了生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谈绍择被扎满了银针的样子。
别说,还挺……嗯……确实像君凝养的那只刺猬……
“你平日里对他太小心翼翼了。”微生喻将帕子粗暴的扔进木桶里,浸入木桶的那一刻溅起的污水尽数染上了微生喻绯色的袍子。
微生喻脸黑了一半,什么都没说的站起身。
莫晟没看见刚刚的情况,愣愣的站在微生喻的身边。紧接着就看见微生喻突然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对着还有些迷糊的谈绍择咬了咬牙,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把阿择吃了。
正当他打算拦着看起来有些暴躁的微生喻保护谈绍择时,微生喻又一脸无事的扭过头谁也不看,动作迅速的把自己的长袍脱了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扔到木桶里。
很快,长袍就被水污了大半,沉进木桶底部。
莫晟被微生喻一顿操作弄的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想要帮助他而伸出的手现在看起来十分可怜。
等他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大有一副爱谁谁管去吧的样子。
许是快入冬的缘故,微生喻脱下来袍子,里面还有一件降紫色中衣。
可能是微生喻一开始就穿着长袍的缘故,现下脱了长袍,就显得微生喻身形消瘦,站在风里都会被吹跑。
一股柔弱书生的样子。莫晟想。
微生喻倒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脱了衣裳倒是有些冷飕飕的。
他搓了搓胳膊,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了已经熄灭了的炭火盆了。他顿了顿,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转身看向身后无所事事的莫晟。
莫晟的目光自己的脚尖和昏睡的谈绍择往来,冷不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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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上微生喻寒冷的眸子,还被吓了一跳,摸着心口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说:“那……那啥,你要干啥……?”
微生喻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原地蹦了两下,走到莫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莫长思,你不觉得室内有些微寒吗?”
“……”莫晟一下子就明白他想说什么,颇为无语的看了他两秒,又看向还在趴着毫无怨言的谈绍择。
阿择都没说自己冷,你穿的衣服还比他多……
莫晟切了一声,毫不留情的拍掉微生喻放在自己肩上的爪子,任劳任怨的走到不远处,端起了火盆,忍不住小声呢喃道:“真是和薄沉一个德行。”
说完,也没注意微生喻看向自己的眼神,长腿一勾门,端着火盆就走了出去。
微生喻本就畏寒,神祇曾经还为此头疼了许久,最后去冥界找了莫虞奚,让莫虞奚一口气给他做了许多驱寒的衣物才堪堪解决这个问题。
而木桶里被浸湿的那件,就是其中之一。原本他这一次来人间就没打算待太久,所以……
算了。
微生喻满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着半眯着眼还迷茫的谈绍择。
“怎么样?”微生喻说着,蹲在地上看着他。
谈绍择的睫毛微微煽动,语气温和:“……没什么不适。”
微生喻闻言,丝毫不诧异的点了点头,他向来对自己的医术都有一种迷之自信。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他正想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着弓着腰的姿势盯着谈绍择的眼睛,说:“每一只一虫都有自己独属的毒性……我帮你解毒,换句话就是杀死你体内的一虫,那你不就和段子宁的联系断了吗?”
谈绍择不能动作幅度太大,只能微微摇了摇头:“段白并不会在意会有一个人帮他分担伤痛……而且,当初吃下一虫本就是一个乌龙,早日消失的话,我们也都自在。”
微生喻虽然有些不理解,因为他在谈绍择的眼里。明明看见了动摇,但还是选择尊重谈绍择的意思。
伤者为大,伤者为大……
他撑着膝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谈绍择的脊背和那一根根价值不菲的银针,眸子颤了颤,开口说:“我先把针拔下来,给你开几副药……莫长思的药就先断了吧,他的医术确实是精湛,能把你的命吊到现在,但是总不能永远吊着你这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剩下的交给我吧。”
谈绍择自然知道现在只能靠微生喻才能让自己痊愈,没再说什么。
微生喻见谈绍择熟练的闭上了眼睛,动作迅速的取下谈绍择身上的银针,还没等谈绍择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用光息将银针粉碎成了粉末。
谈绍择睁开眼就看见一团粉雾状的东西缓慢从微生喻的手上留下,直坠地面。
他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但浑身酥软用不上力气,脑子也有些迟钝。谈绍择看了一眼微生喻身上明显空了的银针袋,问道:“你收的银针呢?”
“我给扔了啊,我向来不喜欢银针反复利用。”微生喻说谎话心不跳脸不红的,即使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谈绍择,也一时难以分辨微生喻说的是真是假。
更何况他现在脑子里昏沉沉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微生喻身为大夫,太了解谈绍择现在的状态了。他没忍住搓了搓胳膊,又原地向上蹦了蹦,说:“你累了就先休息,外面还有莫长思给你安抚群众,更何况过几日你便要回京,还得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病弱……”
许是微生喻说的话太有魔力,慢慢放下戒备心的谈绍择意识逐渐下沉,直到最后沉沉睡去。
16. 第 16 章
微生喻见谈绍择熟睡过去后,,在衣橱里取出一件外袍随手扔在他身上,也不管有没有用处,看都不看一眼慢慢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沂州的天气真冷啊,和亚特兰蒂斯不能比……出了房门衣衫单薄的他不禁感叹。
结果还没感叹几句,一转头就差点撞到抱着火盆的莫晟。
“……你,从哪来的?”微生喻说话时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火盆。
莫晟顶着一脸不知道从哪蹭来的木炭灰,只剩下一双眼睛暴露在空中。他见微生喻一副小心翼翼从谈绍择房间退出来,又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语气惊讶:“你这是……医治不好阿择,准备跑路啊?你这跟,薄沉,还,真不一样哈。”
莫晟也学着微生喻顿了句子,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
陈述句。
微生喻从薄沉日常对莫晟的描述就知道莫晟脑洞清奇,常人根本不能跟他比脑回路,甚至假的他都能说成真的。自幼虽是圣子,确实在江湖中长大。
说话没脑子……也正常。
但微生喻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心下一噎。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企图平定情绪。
活了这么大,除了神祇,这是第一次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微生喻越想越气,一抬眸就对上莫晟三分探究七分笑意的目光,终究是没忍住。
下一秒,莫晟挺立的鼻子老老实实的挨了微生喻的一拳。
“嗷!!!!”痛苦声伴随着动作响起。
谈绍择睡眠向来浅,稍微一些动静他就会被吵醒。以往夜间的时候段白会陪在他身边,等他被吵醒的时候又会迷迷糊糊的把他哄睡着。
而这一次,榻上只有他的温度。
谈绍择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察觉到一丝冰冷后,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清醒。他揉了揉眼睛,心口处传来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大半。可能是一觉醒来罕见的没有病情的折磨,他听着门外莫晟的惊呼声和□□碰撞的声音不禁笑了笑,难得没有心情不爽。正当他打算起身更衣,也没注意微生喻给自己披的极为敷衍的外衫。
“咚咚!……”
敲击木窗的厚重声音传进室内。
谈绍择动作定在空中,心中莫名一跳。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陇上了长衫,动作轻柔的走到窗边,像是不想打扰门外还在互骂的两人。
等他站在窗前打开纱窗时,一个还带着些许温度的物件直愣愣的撞进他的怀里。
虽然是撞进来的,但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谈绍择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怀里物件放在手心。
一个银色的……假鸟。
玄鸟?
谈绍择看清了来物,不禁有些诧异,但同时也觉得并不震惊。
玄鸟是段白为了在京都方便联系他,亲手制作的物件。只是他常常在外奔波,时不时会回到玄阁,所以玄鸟就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如果不是当初第一次见到玄鸟时,谈绍择对他的内部结构比较感兴趣,否则,他也很难认出这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鸟”。
一同被段白制作出来还有谈绍择佩戴在手腕上的银丝。
他把玄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手法有些生疏的打开了某个极为隐蔽的按钮。下一刻,机关转动的声音和着段白的声音一并响起。
“我先去京都,在沂州小心,京都汇合。”
谈绍择低头眨了眨眼,仔仔细细又将手心的物件看了一遍,最后无功而返。他泄了口气,摆弄了几下玄鸟后就把他放到了窗边外,关上了窗户。
等微生喻和莫晟又吵了一阵后才想起来要送火盆。两人急匆匆的把快要熄灭火盆送进屋内,微生喻就看见谈绍择一脸倦色的躺在软榻上。
好像跟自己离开没什么两样。除去莫晟脸上一块不正常的红肿。
莫晟武艺自诩不如段白,但在江湖中也会数一数二的。如果他想,还能当个什么什么武林盟主。可微生喻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鼻子上,力气还不小嘞!!
幸好的是晚些时候微生喻良心大发又亲自上门给他包扎。不然,莫晟的脸可能几天都见不了人。
莫晟脸上顶着个大纱布,坐在马车里,耳边是王哥驱车的声音。他的手一碰鼻子自己就疼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卧在一旁休息的谈绍择实在看不下去,将手上的暖炉扔给他,然后又开始一动不动。
莫晟因为谈绍择不带感情的动作,做作的“嘤嘤嘤”了几声,结果就收到了微生喻的眼记刀片。
他悻悻然收回声音和扔过来的暖炉,弱弱的躲在马车的一角,尽量减少他的存在。
自从微生喻来了以后代替了他的工作,他都在阿择的心里不重要了。
想着,莫晟对自己感到一丝悲哀。现在他都混成这样了……
可莫晟也不敢说什么。就这几日的时间,虽然他一心都在处理沂州最后的病患,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微生喻的医术确实是凌驾于他之上的。至于能不能治好阿择嘛……那就另说了。
微生喻说莫晟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这话说的不假。给谈绍择带了那么大“诬陷”帽还能最后自娱自乐的把自己哄好。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看着莫晟一会伤心一会欣慰,一会又懊恼等等等丰富的表情不禁扶了扶额。如果把这人和神祇放在一处,也不知道会先气死谁。
谈绍择打算半夜出城离开。倘若白日出城,城中百姓又会一阵忙活。这么多年在外的他见多了这些场面,虽然他知道百姓是由衷感谢他们,但是他还是不喜欢这种场景。
所以大多数他都会选择半夜出城。
可这一次,谈绍择难得没有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而是来了一趟沂州知府。
暗地调查当地官员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很多贪官借着百姓的名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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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刮钱财,啃百姓的血汗钱,却一边又说自己是为了百姓,如果他亲自调查,必会打草惊蛇,所以这项工作不能让他做。而他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玄阁外部人员,例如王哥。调查这种事情,有人比他更拿手。
但这位沂州知府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清官——在疫情爆发期间,朝堂想要将他这样的人才送往他地救济百姓。可沂州知府一心为沂州百姓,甚至想要抗旨不尊,最后右丞大人又将他调回沂州,与百姓同生共死。而自从沂州知府知道他们一行人是来救助百姓的,召集沂州城内所有健康的青年来协助自己,自己的家里也是一贫如洗。
不过听说沂州知府是右丞大人的门下弟子,倒也是正常。
谈绍择的身体在微生喻的调理下已经可以在外长时间停驻。他走到知府门前敲了敲门,可还没等多久,就见破旧的大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
谈绍择见状弯了弯眼角,微微弓了弓腰,轻声说:“阿秋,哥哥来了。”
那只眼睛闻言瞪大了些许,紧接着大门被推开,从里面蹦出一道身影,老老实实的入了谈绍择的怀里。
谈绍择抱住了他,揉了揉怀里人的头发,低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阿秋,在知府大人这里可还住的惯?”
阿秋重重点了点头,还没到谈绍择腰高的个子,却偏偏努力仰着头看谈绍择,像是在渴求什么,希望可以打动谈绍择。
谈绍择知道他是为什么这么做,又揉了揉阿秋的脑袋,柔声道:“哥哥也想把你带回京都,但京都最近很乱,等过了一段时间,哥哥亲自来沂州接你回京好不好啊,那个时候哥哥还可能给你找一个玩伴呢……所以阿秋乖,哥哥会在京都时不时给你送些礼物来,你要在知府大人身边好好读书,等到你饱读诗书时,说不定哥哥就来找你啦。”
谈绍择故意放轻了声音,难得露出一点蛊惑来,更何况配上他那张魅惑的脸,就这样把阿秋唬了过去。
阿秋眨了眨大眼睛,身上显露出一丝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气质来。他在谈绍择怀里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在谈绍择的腰间动了动,过了一会,闷声道:“……知道啦哥哥。”
谈绍择笑了笑,眼中里载不住的笑意。他握着阿秋肉嘟嘟的小手,看着阿秋懂事的从自己怀里退出来,蹲在地上就变成了他仰头看着阿秋。他捏了捏阿秋眼角那个酷似自己的红痣,语气更加温柔:“阿秋乖。”说着,谈绍择低头从自己的腰间拽下那枚他以前扔给过段白的那枚玉佩,放到阿秋的手心,格外珍重。
“阿秋,哥哥给你的这个玉佩很重要,如果你长大以后变了样子,哥哥来找你却认不出来你了,你就把这枚玉佩拿出来,然后像刚刚一样抱住哥哥好不好啊?”
阿秋闻言,小心翼翼的收起谈绍择给他的玉佩,对上谈绍择的目光,似乎也被谈绍择眼中的笑意感染,嘴角微微勾起。
他握住谈绍择的一根手指,无声的答应了谈绍择。
17. 第 17 章
莫晟半卧在榻上,手上还拿着一个暖炉,想起刚刚看见的一幕,不禁咂了咂嘴。他的嘴巴闲不住,极度想跟别人分享这件事情,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无所事事正在把玩发带的微生喻。
微生喻显然是那种不在意自己的病人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全身心的用单手给自己绑上发带,冷不丁的察觉一道视线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熟悉的目光。
微生喻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在看着自己。他抬头看了一眼莫晟,正好对上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思索片刻又默默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系了一半的发带。
算了,这种人还是眼不看为好。
可当他正要继续给自己系发带时,一只手迅速搭上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上。
说实话,其实如果单纯的看莫晟,根本看不出莫晟是一个常年习武,又精通医术的人。单单说这一只手,就瘦长偏白,无意识的舒展放松,空气都随之带着律动。
微生喻知道现在是躲不过去了,干脆直接把发带解下来放进袖子里留着下一次无聊的时候玩。
他抬头直起身来,向后靠去,一脸索然无味:“……说,干什么。”
莫晟看状,切了一声,但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转头兴致勃勃的跟微生喻讲述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等莫晟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东西全说出来后,就看见微生喻颇为无聊的盯着自己。
阿不,不是盯他,是盯他身后的车墙。
这人又在发呆!!
“……”莫晟见微生喻根本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气的想打他,但是又打不过,只能按住自己暴走的情绪。
微生喻见他说完了,慢慢收回了放在墙上的目光,看了一眼半掩着的的车窗,语气淡淡:“阿秋是谈绍择在沂州见到的第一个孤儿,他送出去的第一件衣服就是给了阿秋,所以谈绍择对阿秋好些好也正常。”
莫晟听见微生喻回应了自己,就知道他是听了自己说什么的。他暴走的情绪瞬间被安抚。
“但是阿择和那个小孩真的很像啊……连眼角的红痣都是在一个地方,你说这小孩是不是阿择在外流浪的亲儿子啊?”
微生喻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别乱猜……”说着,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身后的袋子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他。
莫晟诧异微生喻竟然会给自己送东西,一脸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木盒子,连打开都不敢打开,看着微生喻说:“你这,送我的什么啊?”
“哦。”微生喻给他了以后就用手帕擦了擦手,无所谓的回答,“这个木盒子是我从薄沉那里顺来的,但是你想想……我怎么可能会从薄沉那里成功的顺出来什么,这个十有八九是他打算给你的,但是他又抽不开身,借我之手给了你。”
莫晟顿时觉得这个木盒子是个烫手山芋,给他也不是,接过来也不是,进退两难。
微生喻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的无聊倒也是消散了几分。他忍不住调笑莫晟:“这毕竟是薄沉给你的,你不打开看看?”
莫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慢吞吞的把手覆在木盒子上。
如果要追究他和薄沉的关系,那就要从很小的时候说起来了。
薄家难得诞下男丁,全家人都当宝贝一样供着,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薄沉面前送,但是薄沉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直到莫晟的出生,天降洪瑞,大吉,一向老熟的薄沉头一次被某个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薄家人一见邻居家的小孩竟然能让薄沉有情绪波动。自此两家来往便越发密切。而薄沉也陪伴了莫晟一个童年。
莫晟一个短暂的幸福时光里都是薄沉的身影。
这么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莫家灭门的时候。
莫晟和妹妹身为西域重要人物,在刀剑下活了下来,而那个友好的邻居却是抛弃了他们兄妹俩。
包括薄沉。
莫晟永远都记得那天。满身血污的他跪在地上,希望薄沉可以带走自己的妹妹。如果薄沉不愿意带走妹妹,妹妹就会永生困在西域不得出城,而他也会一辈子不得回西域。
但是薄沉自始至终都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当着他的面将莫晟拽过的衣角亲手撕下来,放进了火盆了,对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从此之后,莫晟就再也没去过薄家。后来薄家有事求他,他也只是说了一个字。
“滚。”
就像当初薄沉对自己一样。
两人就这么审过了几年后,薄沉突然绑架了莫晟,虽说是绑架,但是照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莫晟还是个医者。于是他逃了一次又一次,薄沉抓了他一次又一次。
直到一个月前,薄沉再此抓了莫晟回去,什么吃食都没有给莫晟,一言不发的把他关进了水牢。
自救无用,莫晟便动用了谈绍择在玄阁的权力顺势脱逃。
他也在也没见过薄沉。本以为薄沉消停了,结果又派来了微生喻。幸好的是微生喻只是为了医治阿择。
但是经过了几次绑架,莫晟打心里开始惧怕薄沉,现在即使是薄沉送来的东西,他都要犹豫一番。
正当他手颤巍巍的把木盒打开一点时,微生喻突然按着他的手盖上了木盒,笑眯眯的从莫晟的袖子里取出一根银,迅速的扎破了莫晟的指尖,紧接着打开木盒,将是指尖上的血滴在了木盒了。
莫晟躲闪不及,只能看着自己的血隐没与黑暗之中,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木盒子内部时,直愣愣的看见有什么黑溜溜的东西拖着他肥重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吞噬掉了他滴落的血。
“这是……”莫晟的眼睛从那个东西身上不受控的移不开眼,眼神迷糊的问微生喻。
微生喻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顺便盖上了木盒的盖子。等他放下手时,莫晟清透的眼睛展在阳光之下。
“这是蛊虫相依,不能久盯。我刚刚把你的血喂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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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它,你们两个算是缔结契约了。相依的用法你应该是知道的,具体用法你可以问谈绍择,他会给你解答。”
莫晟当然知道相依的用处。吃下相依的人会无条件的服从契约之主,这是相依最诱人的一点。
可还没等莫晟细想相依的作用,就听见微生喻继续说:“这个是我送你的,我根本没有回薄沉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给你顺个东西来。而且他现在可能都已经远离沂州了,你也不必这么胆战心惊。”
莫晟显然心思上并没有放到薄沉的身上随便应了一声后,反复旋转着木盒,等他欣赏够了以后,才抬头看着一俩无聊的微生喻。
“你从哪获得的相依?”
“你管我怎么拿到的。”微生喻双手放在脑后自然的向后仰去,“这算是我送给你的……防身宝贝,非必要不要把相依拿出来,你也知道相依的力量。”
莫晟乖乖的点了点头,还想在说些什么,一直站在外面和阿秋告别的谈绍择带着一身寒气的上了车。
微生喻淡淡看了他一眼,从莫晟的身边取出一小袋药粉扔给谈绍择:“吃了它,若是受了风寒你的身体可吃不消。”
谈绍择什么都没说,打开纸包仰头把药粉全都吞了下去。等他低头看向一脸兴奋的莫晟时,莫晟已经把木盒收了起来。
谈绍择直觉有什么不对,但身体在冷空气里呆了太长的时间早就已经麻木了,只能下意识寻了处暖和的地方,莫晟见状也把抱着的暖炉给了他。
-
天气严寒,今年更是提早下了大雪,毛毛大雪飘飘洒洒扬着人间。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于谈绍择来说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为了防止谈绍择在路上发病,王哥一路驾马狂奔,硬是将时间缩短了一半就抵达了京都。
只可惜这一路王哥只是照顾了身体病弱的谈绍择尽快回京,根本没有在意吐了一路的莫晟和微生喻。
马车入了京都便停在了丞相府门口,奈何谈绍择还要进宫面圣,与天子和右丞商议要事,连日赶路的马匹没时间休息,王哥只能匆匆把吐的昏天昏地的莫晟和微生喻赶下马车,把谈绍择送到皇宫。
微生喻扶着墙干吐了几口后勉强直起了腰,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扯过吐的快昏厥的莫晟的手,往他的手心里倒了几粒药,微扬下巴,示意他吃下。
莫晟根本不管微生喻到底给他了什么,一股脑的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微生喻见他傻了吧唧不管不顾咽药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直接把药瓶里的药倒进嘴里嚼了几下。
皇宫-
其实谈绍择也受不了王哥这一路的“勇往直前”,但王哥毕竟是为了他好,他也明白王哥的好意,终是没说什么。
到了朱门前,他谢别了王哥要护送他进宫的打算,让他回丞相府早点休息,还说自己一时半会的可能回不来府中,丞相府里的管家会照顾好他们衣食起居,好好休息几日。
王哥拗不过谈绍择,只能应着。
18. 第 18 章
谈绍择看着王哥驾驶的马车渐行渐离开自己的视线,转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抬眸看着朱门缓缓在面前打开,一道消瘦的身影从门缝中映入他的眼帘,大红官服只是虚虚拢住了他的身体,像是下一秒东风变回把他吹走。
枯花残叶卷风而行,大门推开与地面的摩擦声与风一同送进耳里。烛火在笼里摇摇欲灭,他将要烧光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照亮可悲的世界。
单薄衣衫,在酷寒中倒是越发孤寂。
不过几年的时间,右丞都已经老了这么多了。
谈绍择垂眸掩下情绪,下一秒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从容无异的走到右丞身边。
“右丞大人。”谈绍择冲他鞠了躬,动作做到一半却被人拦住停在空中。谈绍择一惊,顺着手臂上的那只手看向了右丞,可这一看,惹眼的酸意扑面而来。
一向稳重的右丞难得红了眼眶。
右丞握着他的手声音梗塞,说话间不经意的带动谈绍择的手臂轻轻摇动。苍老容貌背后是整个岁月的挫折。
“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好啊……”可这一说,思念之情越是浓烈。
谈绍择多眨了几次眼,压下眼中的湿意。他回握住右丞的枯瘦的手,笑了笑:“嗯……右丞大人,我回来了。”
右丞眼角因为欢喜留下了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雪地里湿出一个小坑。他看着谈绍择的脸久久不语,却无意的让气氛更加沉重。
右丞察觉落泪后,用手擦去了那滴泪,因为人前失态不禁低了低头,有些歉意的看着手背上的泪痕,却还是一语不发。
右丞大人乖张了一辈子,却难得在古稀时露出这样的表情。
谈绍择只是扫过一眼,像是没有看见右丞大人的动作,顺手改成揽着右丞手臂的动作,柔声道:“天气渐寒,右丞还是不宜在外待的久,我们去大殿面圣吧,也不能让陛下在御书房等待太久。”
“哎,好好……”右丞闻言点了点头,步伐缓慢的转身走向大殿。谈绍择没有脾气一样,一步当成半步走,跟在右丞身边。
龙袍垂地,满地的奏章无不被墨斜斜划出一道。
谈绍择推开高门,扶着右丞坐到一旁准备的贵妃塌上,起身低头看了一圈地上散落的奏折。
他没说什么,弯腰去捡身上的奏折,看了看奏折上被批掉的内容,轻声说:“青州水匪,小顾将军人在青州,自是无需关注……派人前往青州支援,带上粮草。”
谈绍择说完,将奏折抱在怀里,弯腰去捡下一个。
“蔺月国最近蠢蠢欲动,试图派人前往西域,不足为据,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只需加强边疆防控,等过段时间我去趟边疆,安抚军心。”
“大殿下人在边疆不能回归,镇守在外自是好的,但大殿下也该回乡……”
“小殿下生辰不必铺张,陛下主张节俭,今年生辰又在元日,不如安排微服与民同乐,加强巡街防守,以防发生意外。”
“……”
过了一柱香,谈绍择终于把地上所有的奏折全部捡起抱在怀里,步伐沉稳的走到书案边,将怀里的奏折放在书案上后,缓慢向后退去,毕恭毕敬的鞠躬,缓声道。
“臣谈慎,拜见陛下。”
景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奏折,声音开口便有些威严。
“爱卿起身,都说面圣不必行礼。”
谈绍择闻言,站直身来走到右丞身边坐下。
他刚坐下,景帝便开口说道:“本想着过几日你才能从沂州赶回……依爱卿信上所言,沂州病毒,主要是西域皇室的毒药?”
谈绍择点了点头:“是,阿晟对西域的毒极为了解,若是他所言,必没有假。”
景帝像是极为不相信莫晟,毫不掩饰的哼了一声,说:“这种人的话也就只有你敢信。”
谈绍择自知景帝并不相信莫晟,也不打算多做辩护。他顿了顿,说:“大殿下久居边疆,有大臣提议自是好事,不如趁着小殿下生辰,召大殿下回京,想必小殿下也是心生欢喜的。”
景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从自己的面前摆着的奏折里取出一个独特的奏折,递给谈绍择:“看看。”
谈绍择有些诧异,起身伸手接过,熟练的展开奏折,熟悉的字体引入眼帘。
这是大殿下的字迹。
谈绍择看着奏折里的内容,景帝一边说着:“阿恙请命留在边疆不归,即使你心盼望他,也是无可奈何。”
谈绍择指尖微凉,他将奏折折起放在书案上,神色不变。
右丞自知他与大殿下的情谊,轻声安慰:“不必如此伤心,待到无战乱之时,大殿下自会回京。”
谈绍择眨了眨眼,轻声“嗯”了一声,转身坐在软榻上。
右丞看他这般,默默叹了口气,安抚性的拍了拍谈绍择的手。
景帝并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个事情。在他看来,皇子们就该自己做选择,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后果。
他抿了口微凉的茶水,眸中晦暗不明:“天色已晚,不如爱卿今晚便住在宫中,朕已派人收拾偏殿,出门自会有人带你们过去。”
“……”
谈绍择本想着留在宫中与右丞待在一处,奏折里并没有说太多的重要事件,只能从右丞那里了解最近朝中发生的大小事情。但他刚刚知道大殿下不会回京,自己也无心留在宫中。
右丞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一边走着,一边说:“世人皆知你与大殿下自幼时便是至交好友,虽然朝野上下大都明白大殿下并不觊觎皇位,一心征战沙场为民求生,但难免会有有心之人认为大殿下回京,你就会站在大殿下的一派扶持大殿下……大殿下这么做,想必是为了保护你。”
“……我明白。”谈绍择混迹朝中多年,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右丞见状,也不在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走在雪地里静静享受着顷刻的静谧。
右丞身体年迈,不便整日来往与皇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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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之间,景帝为此专门收拾出一间偏房供右丞居住。
谈绍择熟门熟路的将右丞送门口,目送右丞进了偏房后,正打算原路返回打道回府,突然,一道软糯又带着些喘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左丞……”
谈绍择抬腿动作停在原地,转身看向声源。熟悉的面孔涌着记忆一同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谈绍择眸子微颤,可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奶娃娃撒开两条小短腿扑进了谈绍择的怀里。
看着动静大,其实没有多大的重量。
谈绍择下意识的接住他,揉了揉奶娃娃特意整理的头发。
奶娃娃把头埋在谈绍择的腰间,熟稔的拱了拱,有些闷声道:“差一点阿宸就见不到太傅了……”
谈绍择失笑:“小殿下怎么会见不到臣呢。”
谈绍择刚开始没想到,现在倒是觉得,阿秋和小殿下还有点像,都喜欢扑到他怀里,明明都还没有自己的腰高,却总是喜欢拱着。
萧熙宸知道自己不能失仪,抱了几秒谈绍择,便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扯着谈绍择有些急促,一边向身后追着自己的侍从喊道。
“不用跟着啦!我跟着左丞大人不会有事哒!”
侍从们看见左丞之后也只能纷纷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将小殿下放心的交给了左丞。
反正这件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萧熙宸拉着谈绍择的衣袖走进了陛下为谈绍择准备的偏房,就在右丞的不远处。
谈绍择从袖子里取出火折子吹了口气,将床头上的蜡烛点燃,走了几步便停在原地。
萧熙宸到底还是个孩子,时刻都不能闲着,因着是皇室子孙,比同龄看起来沉稳些。
谈绍择看着坐姿端正,面无表情的萧熙宸,不禁笑了笑。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放在手上颠了颠,走到萧熙宸身边。
萧熙宸一看到谈绍择便立马站了起来,眼中根本含不住他的笑意。他熟练的拽着谈绍择的衣角,看着谈绍择手上神秘的布袋,眨了眨眼。
“太傅,这是什么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谈绍择手上的布袋,眼睛里是满满的好奇。
谈绍择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动作轻柔的掐了掐萧熙宸的脸庞:“现在小殿下又不叫臣左丞了?”
萧熙宸被掐的说不出话,但谈绍择并不在意这个,他松开萧熙宸,将手上的布袋展开,把布袋放到萧熙宸的手上。
萧熙宸现在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布袋里面的东西上,一边倾倒布袋,一边问谈绍择:“这是太傅送给阿宸的生辰礼物吗?莫不是还是文房四宝吧……嗯?什么东西?怎么软糯糯的?”
萧熙宸说着,把东西顺手取了出来。
谈绍择没说什么,坐在木椅上看着一脸兴奋的萧熙宸。
当年他刚入朝为官,袭父官位变成各位皇子们的太傅老师,德王善武,文王善辞各位皇子各有特长,但是上他课最认真的便是萧熙宸。
19. 第 19 章
谈绍择想起萧熙宸小时候也是这么跟在自己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过就是几年的时间,小殿下都长这么大了。
谈绍择正想着,就听到身边的萧熙宸惊呼一声。
“小鸟!!”
通体雪白,尾翼点点蓝斑。只可惜看起来太小,总觉得稍微用了用力小鸟就会命丧黄泉。
萧熙宸惊喜过后,看到手心里蜷成一团焉答答的小鸟,忍不住责怪自己最尊敬的老师:“太傅,您怎么能把他放到袋子里,他都要死了……”
谈绍择见萧熙宸小心翼翼的用指腹触碰小鸟,哭笑不得的说:“如果不把他藏起来,在御书房时陛下发现了他,小殿下觉得我还能送给你吗……这不是我要送给你的生辰礼,这个就算是我远归而来送给你的礼物。”
“太傅在阿宸生辰时也会再送阿宸礼物吗?”萧熙宸捧着小鸟,睁大眼睛看着谈绍择,闪烁着点点星光,“不是文房四宝吧?”
谈绍择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说的话,转身带着萧熙宸坐在软榻上,看着他说:“小鸟不会死,只是憋的久了些,要缓缓……既然难得我们共处一室,小殿下先回答臣的问题好不好啊?”
萧熙宸向来最听谈绍择的话,闻言只能悻然然的将小鸟放到身边,脑袋在空气中乖巧的点了点。
“太傅问吧,阿宸会好好回答,不会让太傅失望哒!。”
谈绍择揉了揉萧熙宸的头,垂下了眸子,轻声道:“倘若有人在无声中伤害了萧氏子民,却因为位高权重而躲过一劫,桃之夭夭,如今行踪成谜……如若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小殿下身边,小殿下当如何?”
萧熙宸脸上难得挂上一丝与年纪不符的严肃,他听完谈绍择的话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语气显得有些庄重:“伤我萧氏子孙,必诛之。”
“……哪怕那人位高权重,即使退了位,依旧势力非凡,权力滔天??”
“必诛之。”
谈绍择听见答案后满意的的点了点头,在他离京办事之后,总是喜欢将身边发生的重大朝堂秘事传信给萧熙宸,让萧熙宸回答对策,然后他再纠正萧熙宸的想法。
小时候小殿下不懂事,总是回答的不认真,如今再见时成熟了些,隐隐有了景帝年轻时处理事务的感觉。
只可惜谈绍择一直都教萧熙宸养晦韬光,让他收敛才能,导致外界人都以为萧熙宸年纪尚小,难当大任……这样,文王和德王便不会忌惮萧熙宸,萧熙宸也就安全了。
至少在现在的乱世可以短暂的活下去。不求他荣华富贵,平安即可。
萧熙宸察觉到了他莫名有些低落的情绪,胖嘟嘟的小手握住谈绍择的手指,故意装作奶声奶声的说:“太傅不要伤心,阿宸明白太傅想要保护阿宸,阿宸会好好的,不会让皇兄伤害到阿宸的……”
谈绍择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萧熙宸的手背,说:“臣知小殿下聪慧,小殿下也应该照顾好自己的……宫门快关了,再晚臣就出不去了,小殿下知道臣并不喜欢待在宫中。”
萧熙宸依依不舍的放开手,跟着谈绍择的身后慢慢走出偏房,手上还捧着因缺氧而昏迷的小鸟,想当年一样跟着谈绍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身边的趣事。
这是他们两个从不言说的秘密,毕竟在外,到处都是别人穿插的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别人盯着。如果这个时候聊一些在偏房聊的东西,萧熙宸的安危也就有了风险。
后宫-
景帝在御书房又待了一段时间后,回到后宫后换下龙袍,身姿舒展的躺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睛,任由身后的美人按压着自己的穴位。
美人一边按压一边说:“刚刚宫人的话陛下也听见了,阿宸又去找左丞大人了,陛下觉得放纵左丞教导阿宸,是件好事吗?”
景帝没有睁眼,说:“左丞毕竟是右丞亲手教出来的子弟,不会站在任何党派后,阿宸是四位皇子中年纪最小的那位,你也知道,他最是不可能登上皇位。况且阿宸又是左丞看着长大的,将左丞当做自己的老师有所依赖倒也是正常。”
美人嗯了一声,面色并没有多少缓和。
景帝察觉美人的力气有点变大,并无恼意,安抚性的拍了拍美人的手,柔声道:“皇后不必担心,等到阿宸束发,便可封王出京,届时便不必担心阿宸的安全。”
渐玉,当朝皇后。
渐玉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另一件事,说:“……左丞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知他秉性,也知他是最佳人选,为何,还犹豫不决?”
渐玉的话虽然有些模棱两可不明思意,但景帝还是一下子听懂了渐玉的意思。他静了两秒,缓缓回答:“我只是,很好奇我的那几个小皇子,到底瞒着我都做了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美人闻言,没在说什么。
“小殿下回去时注意安全。”
谈绍择在宫中说了一路,才堪堪打消了萧熙宸要去丞相府过夜的念头,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去照顾捧了一路“要死”的小鸟。
谈绍择吩咐了宫人照顾好萧熙宸后,走在大街上的那一刻还有些身心疲惫。劝小孩真难,劝粘人的小孩,更难。
他按了按眉心,漫不经心的由着寒风卷着自己的衣角刺骨的寒衣随着衣领刺激着自己的皮肤。
“哎哎!大人,看看,上好的笔墨……”
大萧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宵禁,随便一条小街都有大大小小的商贩吆喝。
谈绍择听到吆喝声,目光在墨宝上停顿了几秒便收回了视线。他想起刚刚在宫内萧熙宸有些恳求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好笑,抬起腿熟门熟路的走到远处一条街道里,身影随着他的脚步缓慢步入黑暗。
“左丞大人!”
正当他走到无人的地方放松的时候,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谈绍择脚步顿了顿,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站在了原地,并没有转身。
林微鸣,刑部尚书。也是……那个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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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鸣好像并不在意谈绍择对他的态度,笑眯眯的走到谈绍择的面前跟他打招呼:“左丞大人好久不见啊!涑州一别,没想到今日就是相逢之时。”
谈绍择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气,抬眸看着林微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可眼底却无任何情绪,蛰伏在黑暗中的那抹神秘无人可知。
“林大人,好久不见。”
林微鸣见谈绍择理会自己后,眼中染上了浓浓笑意,一蹦一跳的围跳着谈绍择,状似欣赏着谈绍择的模样,说:“左丞大人不愧是京都美男,即使在外奔波,依旧风貌不减啊。”
谈绍择笑着,目光追随着林微鸣不断晃动的脑袋,说:“林大人谬赞了。”
“唉。”林微鸣伸了个懒腰,面对面的停在了谈绍择的身侧,语气不再是笑眯眯的,“这次左丞大人会留在京都几日?”
“不知……”谈绍择微微摇了摇头,说,“大殿下在边疆急需粮草,我已向陛下请命,不知何时陛下派我前往边疆。”
林微鸣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谈绍择的肩,说:“倒是辛苦左丞了。”
谈绍择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把林微鸣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扯下来。
林微鸣也不在意,收回手后两人就这么原地站着,谁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微鸣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靠近了谈绍择一点,语气轻松。
“我最近……我查到了我阿爹的死因了。”
谈绍择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颤,可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扭头看着身侧的林微鸣,面无表情的说:“那还要恭喜林大人了。”
林微鸣冷哼一声:“不稀罕。”说完,手一挥长腿一抬,很快离开了小街道。深蓝色的官袍在谈绍择的余光中闪过一丝残影,谈绍择面无表情的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直至消失不见。
他蓦的松下一口气来,紧绷的肩膀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谈绍择静了静心神,步履不急不慢的走到街道深处。
一团黑影躺在地上,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味。血水混着泥土一同抹在黑影的衣衫上。
谈绍择又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黑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大人,你这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嘶哑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
-
明明暗夜,蛰伏在黑暗中的人身着蓑衣,鬼鬼祟祟的敲响了府邸的大门。
半晌过后,府门打开一条缝后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蓑衣人手上的文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关上了府门,像是在回避什么。
蓑衣人似乎很有信心,依旧站在大门口不动。
没过多长时间,府邸大门又一次敞开,终于露出了一张脸。
那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一眼蓑衣人,语气有些急促。
“快进来,主人让你进去。”
蓑衣人并不惊讶,蓑衣下的脸笑了笑,抬腿走进府邸。
20. 第 20 章
室外微雨漫天,蜡油沿着烛台柱与干蜡混为一体。
微生喻弯腰吹灭了蜡烛,顺手把手上的书放在书案上,转身将床上的床帘放下,掩住了床上人的身影。
“阿择没事吧?”莫晟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刻意放柔,但也瞒不了的急切。
微生喻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呢?莫长思,你还记得你是个大夫吗?”
莫晟反应过来后饶了饶头:“我这不是心急吗……阿择身上没事吧?我刚刚看见他身上有什么……什么花?是吗?”
微生喻推着他出了房门,一边说:“你看错了,他今天的里衣有纹了花,不是他身上。”
“真的吗?哦。”莫晟这几日见识了微生喻的本事,对微生喻的话深信不疑。
他停住脚步,看了身后的微生喻一眼,说:“那我先去睡觉了,你照顾阿择我放心哈。”
微生喻一心想着其他的事,颇有些不耐烦的用劲把莫晟推了出去:“我知道了知道了。”
莫晟被微生喻的敷衍一噎,切了一声后大摇大摆的回了房,背影上写满了不屑。
微生喻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幸好莫晟信任自己,不然这个谎他也不好撒。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小药剂,凝了凝心神,站在原地了半柱香的时间,确保莫晟已经回访休息了后,推开了关上不久的谈绍择的房门,走了进去。
原本刚才躺在床上已经沉睡了的谈绍择竟坐在床上,下身还盖着一层被子,见微生喻进来,扭头目光阴冷的看着他。
微生喻见怪不怪,正将药剂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可还没等他起身,一道凌厉的拳风从自己的耳边擦过。
微生喻并没有躲避,看着站在身后的谈绍择,哼了一声。他熟练的取下手腕上的白线,白线像是被赋予了灵魂,直刷刷的冲向谈绍择。
谈绍择从腰间取出软剑,动作迅速的挥砍着冲自己袭来的白线。而一旁白线的主人却悠哉悠哉的坐在木椅上,观察着发生的一切。
对于一个比自己还弱小的人类,确实是不用他亲自动手。
谈绍择不会武功,主要归根于他的身体,但谈绍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平日里与段白这种武艺高超的人相处在一块,又多逢刺杀,多多少少的一些江湖上的奇功他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葬海棠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让他这么柔弱的身体碰到无根之水的时候,动武。但也相反,有一个坏处,身上会开出类似葬海棠花的纹身,极为难受。葬海棠花绽放时的大小会随中毒者中无根之水的次数而逐渐变大,而疼痛感也会越发密切。
谈绍择明显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活了这么大,他尽可能避免无根之水,葬海棠一直在他胸口徘徊。但今日不知怎的,谈绍择竟然从雨天里回来。
得亏了是谈绍择,饶是别人,葬海棠都要弥漫到脸上了。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目的的看着谈绍择和自己的武器打架的。
段白送给谈绍择的银丝,他很好奇。就像神祇手腕上的金丝,很像。
人只有在生命的危机时刻,才会使用自己的致命武器。
白线如同长蛇一般,浑身泛着深蓝色的冷光。它缠绕着谈绍择的脖子,慢慢勒紧。
窒息随着空间变小而越发明显,谈绍择喘不上气,下意识的拽扯白线,可白线在他脖颈上纹丝不动,甚至还因为他的动作缠绕的越来越快。
谈绍择面露苦色,耳边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下一秒,谈绍择的腕间迸出上千根银针直直冲向白线。
微生喻见状不妙,双指合并弹了弹空气,汹涌的光息将银针团团围住,化为粉尘。
白线体内的光息被吸收迅速跌落在地,而谈绍择被微生喻放出的光息震得愣了愣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到底和神祇的金丝并不一样。
微生喻眸子暗了暗,神色晦暗不明。过了片刻后,他算了算时辰觉得差不多了,长袖下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画了个圆。而掉落一旁的白线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不似刚才与谈绍择盘旋的柔和招式,猛地变成一根长线刺向谈绍择。
谈绍择未缓过神来躲闪不及,只能被白线捆住不断挣扎。微生喻漫不经心的从地上拿了颗小石头,毫不留情的弹向谈绍择的脚跟。
石头正中谈绍择的脚部,谈绍择重心不稳,跌倒在床上。
微生喻叹了口气,撑着扶手起身,把自己藏起来的药剂取出来,步伐缓慢的走到谈绍择面前。
谈绍择显然还没有恢复正常,不断挣扎着捆绑着自己的白线,一双猩红紧盯着走来的微生喻。
微生喻居高临下的欣赏了两秒谈绍择狼狈的模样,半弯着腰伸手动作迅速的禁锢住谈绍择的下巴,谈绍择迫使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微生喻。
他听见微生喻语气淡淡的说:“原来左丞大人会了武功竟是这般狠戾。”
说罢,他就看见微生喻单手打开药剂,强制钳着自己的下巴,对着自己的嘴喂了下去。
“左丞大人还是乖乖的把药吃了,省的我还要绑着你不是?”
药水极为苦涩,刺激着谈绍择味蕾。一股淡淡的花香充斥口腔,迷糊的谈绍择都被熏的有些清醒。
他看着还在钳着自己下巴喂药的微生喻,双眼半眯,脚部传来隐隐酸痛。
谈绍择顿了顿,咽了口水,说:“喻……喻先生……松手!”
“呦?……”微生喻闻言,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垂眸看着他,语气轻佻:“左丞大人醒了?”
谈绍择皱了皱眉,撑着床慢慢起身。而原本禁锢着他的白线早在他说话的时候就被微生喻收了回来。
他揉了揉莫名发酸的手腕,说:“我这是怎么了?”
“有人把你从雨里送了回来,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高烧不止了。”微生喻说着,向后退去,跌坐在软榻上,“莫晟那边我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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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撒了谎不必惊慌,但你以后还是应该注意些。”
谈绍择下意识整了整衣襟,慢吞吞的嗯了一声,说:“你……知道了?”
“哎呀。”微生喻放松身体,长腿往地上一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还了解葬海棠了,葬海棠的毒性我都了解个大概,谁知道你还吃了毒性最强的一种。”
“自从懂事起,我便很注意雨天,今日是我疏忽。”谈绍择有些歉意,看着微生喻说,“我,发病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有啊。”微生喻眯着眼睛,在长袖下按了按自己的白线,“左丞大人可是好生凶猛啊,看起来弱不禁风,发病时却是异常爱打。倘若是莫晟来了,未必还能赢得了你。”
“……”谈绍择有些惊奇,他知道自己发病后喜欢攻击人,段白已经就险些手上,但是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只会医术的微生喻竟然武功也是如此厉害。
微生喻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总不能告诉谈绍择,其实自己并不会武功,自己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自己就空有一身的医术,而打倒他的只是一条没有生命的白线。但是显然他现在坦白,谈绍择会不会杀了他都是好说。
微生喻说:“你的银丝里的武器用过了,别忘了让段子宁给你重新换。”
谈绍择摸了摸隐隐有些发烫的银丝,环视看一圈寝室,说:“我知道了……用过的银针呢?”
微生喻呵呵两声,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是自己一不留神有些恼怒就给粉碎了吧?
他回答道:“我怕午夜不明,你被银针伤了有无人可帮你医治,所以就给毁了。”
谈绍择并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因为他太了解段白都喜欢给自己准备一些什么暗器。
有没有另说,单单说他的坚硬程度,就不是多么容易摧毁的。
谈绍择正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就听见微生喻问自己。
“既然已经进了京,怎的还不见段子宁来找你?即使我远走江湖多年,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玄阁阁主。”
谈绍择觉得有些口干,忍了忍说:“段白他在京都有要事要做,赶不过来也实属正常。”
“……哦。”微生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段子宁是去见他的心上人了,怪不得不来见你……哎谈绍择,我问你,这位副阁主是不是真在天子身边啊?到底是哪家闺秀啊,是不是长的惊为天人?那段子宁进宫不就是轻而易举的吗?那我让段子宁带我进宫是不是也方便许多?”
果然,莫晟信任微生喻不是没有原因的。
谈绍择扶了扶额,颇为无奈:“不必如此好奇这位副阁主,你迟早有一日会见到…:如果你想进宫,不如在小殿下生辰宴的时候你以我医者的身份入宫,前几年我还在京都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宴会都会带上不同的医者,你以这样的身份入宫,也就轻松些。”
微生喻眸光一亮:“一言为定。”
“嗯。”
21. 第 21 章
陛下念着谈绍择刚从沂州回来,特令他在府中歇息三日,三日后,照常参加小殿下的生辰宴。
谈绍择应允过生辰宴的时候带微生喻前往皇宫,只有莫晟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留在丞相府内。
微生喻还记得莫晟听到这个消息时,那想笑又不想笑忍着笑的表情,没忍住又把莫晟揍了一遍。
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一些基本的小打小闹也是知道个大概。况且他的反应敏捷也是很厉害的。
而莫晟与他相处多日,谈绍择看不出来微生喻会不会武功就罢了,他再看不出来,那一身的武艺算是废了。
莫晟知道微生喻不会下狠手,稍微敷衍的反抗了一下,最后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去书房找谈绍择“控诉”。
谈绍择在书房内有要事要处理,根本没在意浑身上下写满了“怨恨”的莫晟,象征性的安抚了几句,就把他赶出去了。
莫晟自是不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和微生喻闹不快,微生喻也知道这个道理。等莫晟从书房里“沮丧”的出来的时候,微生喻简单的哄了两句,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莫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当任皇帝,如果不是怕谈绍择在皇宫内万一有什么大概,前些年他才不会陪谈绍择去皇宫参加一些多的离谱的宴会。
等多年后微生喻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得不感叹莫晟年轻时候就是好动,一件事微表情就够神祇半年的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皇宫-
微生喻坐在马车上整理着自己的布袋,硬生生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木盒子。
他左右看了看盒子,想了半天终于思索了出来。他笑了一声,把木盒冲谈绍择举了举:“左丞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谈绍择闻言睁开眼睛,淡淡看了一眼:“……不知。”
微生喻毫不留情的把木盒子扔给他,说:“涟香,就是那个西域一年只产一盒左右的神奇助眠香。”
谈绍择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的木盒子,愣了片刻,说:“……哦。”
微生喻也不自讨没趣,见谈绍择涟香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后,继续收拾起来自己的东西。
谈绍择刚发病不久,随时在宫中发病都有可能。不让莫晟来,也算是为了保护莫晟。不然今晚死的人可能不是发病的谈绍择,而是宫中的无辜人员。所以他必须确保自己带足了东西,不能有一点的缺失,以防万一。
景帝提倡节俭,所以萧熙宸的生日宴并不像往常一样奢侈,但是人多倒也热闹。
谈绍择下了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东看西看的微生喻,无奈的说:“我要去找小殿下,你可以在宫内看看,切记不要进后宫……如果迷路了,就找宫人,说你是我带来的大夫,他们自会把你带到大殿。”
微生喻敷衍的点了点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目光所到之地就没停过:“知道了知道了,在府上车上你都说过很多遍了……我给你的药瓶保护好啊,但凡你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就快点吃了。”
谈绍择点了点头,身边走过来了个宫女,冲他做了做礼,说:“大人,小殿下让我来接您。”
萧熙宸身边的宫女。
微生喻见有人来接谈绍择,急忙把谈绍择赶走:“小殿下来找你了,你快点去吧,不用管我。”
谈绍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也不想让萧熙宸等的太久,又嘱咐了几句微生喻后才跟着宫女离开。
微生喻见谈绍择越走越远便收回了目光。他想来皇宫看看其实不是假话,他十分好奇世界上最繁华的宫殿与亚特兰蒂斯到底哪个才更胜一筹。
他顺着感觉走了一会便停下了脚步。微生喻感知了一下附近,察觉没有人在自己的周围后,在空中虚晃了晃自己的指尖。但指尖刚凝出一丝光息,在黑暗中摇摇欲灭,一阵寒风卷过,将光息打了个稀碎。
“……”微生喻看着逐渐消失在空中的光息,默默叹了口气。许是和神祇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自己还总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内心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燃光息。
他无奈,只能从腰间取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口气,明火点亮暴露在黑暗中,勉强能够看清周围的坏境。
万花丛中,溪水沿流。
他这是……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御花园!他这是在皇宫里走了多久啊,都能到了后宫!
微生喻心里念着谈绍择的嘱咐,不能在后宫里待太久,只能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尝试沿着自己来过的路再原路返回。
但他显然忘了自己这一轮走来并没有明火给他指路,只能越走越迷。
微生喻走了一会便发现了不对,哀怨的抱头蹲着地上。
早知道自己会迷路,说什么在路上也放些光息啊,不对,说什么也不来着皇宫啊。
还以为皇宫会有什么呢,结果还不如亚特兰蒂斯呢……
啊啊啊啊……
微生喻正无声的狼嚎时,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吹灭了火折子后连忙躲到可以藏身的假山。微生喻知道偷听他人私密并不是件好事,正当他打算猫腰离开时,熟悉的名字传到耳朵里。
“……左丞大人从沂州回来,好像还带来了个士兵,听说是一家都死在了沂州,最后投奔了谈绍择。”女子说。
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谈绍择不过就是靠着父皇才一路成为左丞的。”
“这些年你我二人以及其他几家派出去刺杀他的死士不下少数,三皇兄也曾陆陆续续的派出去许多人,难保左丞大人身边没有什么能人异士,在沂州带回来个士兵可能就是一个靶子……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女子心思缜密,如果不是她说,现居在丞相府的微生喻根本就想不起来谈绍择还从沂州带回来个人。
因为他这几天都没有见过谈绍择身边跟着个什么士兵。
男子说:“倘若不是谈绍择从他处结交了那么多的大夫,我的那个父皇,早就不知道入了皇陵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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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出声制止:“皇兄,别说了,他毕竟是我们父皇……如今大皇兄无心朝政,老四年纪上小,唯有三皇兄可与你为敌,今晚微服与民同乐,切要小心。”
“常乐说的是……”男子像是向前几步,紧接着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不过就几日不见,常乐与平日又是不同,可曾想过二皇兄?”
“……”
微生喻知道自己不能在听下去了,轻手轻脚的出了假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许是文王和常乐公主以为宴会上没人敢擅闯后宫,况且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子都去了大殿为小殿下庆生,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但是他们忽略了会迷路的微生喻。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微生喻会来……
而微生喻也早就听出来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只是比较好奇他们聊的话题,话题中的聊的人可是自己的病人,这才多待了片刻。要是知道最后……最后,微生喻说什么都不听完,当时误闯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微生喻终于觉得安全了后,重新点燃了火折子。他刚点,火折子,视野内突然出现一座凉亭。
微生喻不禁皱了皱眉,心下有些怀疑。但他顾不得这么多,气喘吁吁的走到凉亭内,一屁股坐在了白玉椅上。
皇宫和亚特兰蒂斯也差不多……至少皇宫有一个白玉凉亭。
微生喻歇了歇,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道身影走进自己的视野。
不是吧……他刚逃出来就被追上来?他也没闹动静啊。
微生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下也不允许他想这么多了。他按了按手腕上的白线,随时准备出击。
跑掉了后大不了让谈绍择收拾善后。
微生喻是这样想的。正当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想出手的时候,威严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你是哪家带来的?”
微生喻几乎一秒就猜到了面前人的身份。但他见来者并没有打算暴露身份,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向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来人。
“在下是左丞大人的大夫,今日初次入宫,不禁迷了路。”微生喻说的很委婉,像是要掩掉自己的窘迫。
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腿坐在微生喻的对面,将手臂自然的放在白玉桌上,说:“即是医者,不如替我看看?听闻左丞大人身边医者众多,个个医术超群。”
呵。微生喻没忍住心里默默吐槽。如果个个都医术超群,那这群人在一块还能找出来个超群的?
但他到底只是心里默默吐槽并没有说出来。微生喻伸手手来,熟练的把上了那人的脉,细细斟酌片刻。
“既已知劳累过度,心事众多,又何必来问我。”
“哦?”那人很惊讶,“从何见得?”
微生喻冷哼一声:“身上一股人参汤的味道,腰上还随时带着何首乌藤,不是劳神过度,那又是什么?阁下来看病,倒还不如回家休息休息,放松心情,寿命可能还能多一点。”
22. 第 22 章
那人闻言皱了皱眉,像是看出来微生喻是个口直心快的人,倒也没多在意,说:“既然左丞大人身边有你,那左丞康复也指日可待了。”
微生喻知道面前的人只是象征性的夸一夸,但还是有些愉快。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颇有些骄傲:“那是!”
那人被微生喻的率真噎了一下,愣了片刻后,起身回头看他:“我要去大殿,阁下可要一同?”
你不是迷路了吗,还不跟上来。
微生喻见有人愿意给自己带路,还挺乐意的,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的东西跟了上去。
大殿
萧熙宸毫无皇子风范的瘫坐在阶梯上,一脸百无聊赖的看着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给自己庆生的大臣。他托着下巴,头不轻不重的点着空气。肩上的白色小鸟怕掉下去,牢牢抓着他的衣襟。
他清晨的时候便被皇后叫起来打扮收拾东西,现在单是坐在这里就颇有些困意。但是他不能睡。
萧熙宸强撑起来,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的看着远处。他要等太傅回来,他还要看看太傅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但萧熙宸显然没有战胜困神,焉答答的又要垂头睡过去。
“小殿下若是困了,可以去偏殿休息片刻,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熟悉的温柔嗓音从头顶传来。萧熙宸下意识的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太傅!”萧熙宸一跃而起,拉着谈绍择的衣袖不放,嘟着嘴说,“阿宸还以为太傅不来了……太傅来啦,太傅给阿宸庆生了。”
谈绍择哭笑不得,他伸手轻轻将推开,将双手放在萧熙宸的肩上,半弯着腰看着萧熙宸:“今日是小殿下的庆生宴,小殿下还是注意一些礼仪,若是让皇后娘娘看见了,小殿下又免不了要被罚了。”
萧熙宸显然是仰慕谈绍择,惧怕自己的母后。听到谈绍择的话后,只能嘟着嘴慢慢松开谈绍择的衣袖,低着头十分委屈的说。
“哦。”
身边的宫女早就退了下去,谈绍择怕萧熙宸受寒,轻声说:“小殿下,先进去吧,小心着凉。”
萧熙宸正想点头,满含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宸最是听左丞大人的话,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谈绍择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是谁,他向后退了几步,冲渐玉做礼。
“臣,拜见皇后娘娘。”
渐玉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萧熙宸的头发,说:“陛下早就说过左丞大人可见余不跪,左丞大人还是改不了。”
谈绍择起身,看了一眼萧熙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皇后娘娘和小殿下还是进殿的好,外面到底不如室内暖和。”
渐玉笑了笑,轻轻将一脸委屈的萧熙宸推给谈绍择,语气轻松:“阿宸这般爱粘着你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哦不让他跟着你,回头又要跟我闹一阵了……左丞大人也还是进殿的好。”
谈绍择抱着扑进怀里的萧熙宸,点了点头。见渐玉走进了大殿后,轻声说:“小殿下快些从臣的怀里出来吧,有大臣过去又要笑话小殿下了。”
“唔……”萧熙宸慢慢松开谈绍择,小声嘟囔,“母后都许我跟着太傅啦,太傅还要赶我走。”
谈绍择轻轻叹了口气:“臣没说要赶小殿下,臣身子弱,不能在外待的太久。”
萧熙宸闻言,连忙从谈绍择的怀里退出来,拉着他的衣袖便往大殿去,边走边说:“阿宸的错,阿宸忘了太傅身子病弱,阿宸以后一定会记得的……”
谈绍择任由他扯着自己。他几乎是看着萧熙宸长大,没有人比他还了解萧熙宸的弱点和心软的地方。
-
跟着面前不爆身份的人走了半晌,微生喻才知道自己已经横跨了半个皇宫。
他在马车上只顾着整理药物,根本没吃多少东西,现下又走了半天的路,微生喻多多少少走的有些腿软,在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后才看见了大殿的正门。
也不知道这个人急什么,走的这么快。
正当他一手扶着红柱一边缓着休息,抬头就看见大殿走出来个太监,毕恭毕敬的端着个方盘,走到那人的面前,身子弯的极度卑微。
“陛下,所有大臣已经到了。”
嚯,还真是景帝。微生喻没心情感叹,现在他累的全身上下就剩一把骨头了,就想找个地方休会。他蓄起仅剩的力气走到景帝旁拍了拍他的肩,有气无力的说。
“那啥……陛下啊,我先进去了哈。”说完,也不管旁边的那个太监看自己的眼神多么的惊讶,步伐不稳的走进大殿,旁若无人的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和萧熙宸说话的谈绍择身上。
微生喻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朝着谈绍择便直愣愣的走了过去。
谈绍择并没有注意到冲自己过来的微生喻,正低头与萧熙宸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突然身上坠上了个重物。
“……”鼻尖充斥一股药香,谈绍择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肩上的微生喻,本想说些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焉头耷脑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脱力而亡的微生喻。
“……你,这是去哪了?”谈绍择见他没有力气,自作主张的给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问道。
“你根本不敢想……”微生喻无力的冲他摆了摆手,眼睛都懒得睁开,“我,就这么一个平凡而又平凡的人,何德何能,能在皇宫里迷路,不仅迷了路,还……”微生喻说着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
继续说:“还横跨了半个后宫,顺手见到了陛下,有生之年还被陛下送了过来……我真是何德何能啊。”
谈绍择并不眼瞎,自然看到了微生喻脸上闪过的神色,但见微生喻并没有微生喻并没有打算说的欲望,也就没有问下去。
他看了一眼驻在大殿外的景帝,转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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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整萧熙宸的衣领,轻轻拍了拍萧熙宸的背,说:“小殿下时间不早了,宴会就要开始了,毕竟今日是为了小殿下而办得生日宴,小殿下切不可与以往一样时时刻刻来找臣了。”
萧熙宸懂得这个道理,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阿宸知道啦,阿宸先走啦,太傅不善饮酒,就别再喝酒了。”
谈绍择状似答应的点了点头,见萧熙宸礼仪不差的坐在景帝的身边才见视线收回,看先身边奄奄一息的微生喻,低声询问:“你怎么就闯后宫还被陛下领了出来?”
“后宫那么大,都快比我家大了,我迷了路这不是很正常吗?”微生喻小声嘟囔,突然想起萧熙宸的话,不禁靠近谈绍择,压低了声音,“你为何不能饮酒啊?葬海棠没限制你喝酒啊,你咋不喝酒?”
谈绍择轻咳一声,掩嘴道:“少时饮酒出了些事,便对外宣称自己不善饮酒。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怎得遇到陛下了?”
微生喻呵呵几声,又靠近了谈绍择一点,伸手放在他耳边,说;“这个,暂时就是个莫名其妙,我跟你说个事。”
谈绍择不善与人贴近,无奈的抚下微生喻的手,说:“何事你要这般?”
微生喻想起刚刚在后宫听到的事情,咽了口水,左右看了看,也没自讨没趣贴近谈绍择,说:“你既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可曾见过文王殿下和常乐公主?”
“文王与常乐公主。”谈绍择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疑惑,“你在后宫见到了他们?”
微生喻隐晦的点了点头。
“文王与常乐公主,我曾见过。”谈绍择说着,倒了杯酒放在微生喻的手心,语气淡淡,“关于文王殿下,我所授课时间并不长,但可知文王殿下善文,饱读诗书,心机深沉。至于常乐公主,沉默寡言,善于攻计人心。”
微生喻皱了皱眉,说:“我在后宫确实是见到了他们二人……”他正说着,太监声便打断了他的话。
“宴会开始。”
一个生辰宴,倒是应是变成了个百官宴会。
谈绍择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神色不变的抿了口茶,面色不惊的给一脸不解的微生喻解释道:“不必惊慌。陛下年年都如此,殿下生辰开始前,都会如平日宴会一般开场,过了半个时辰后便会恢复正常。只是今年不同,小殿下生性闹腾,今年生辰又是元日,所以我便提议陛下微服民间与百姓同乐。”
“哦。”微生喻恍然大悟,“所以一会要做什么?”
“……”谈绍择颇为无奈的扶了扶额,“一会便是百官献礼的时候,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他国才会献上一些奇物异宝。”
微生喻皱了皱眉,不禁问道:“这生辰宴真是荒唐啊。”
“小殿下年纪尚小,不能饮酒,陛下有求节俭,所以流程便少了大半,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要来大殿见一见寿主。”
“无聊透顶。”微生喻说,“那你送给小殿下的什么?”
23. 第 23 章
“前几日进宫,已经赠与小殿下一只灵鸟。”谈绍择面无表情,一边听着公公念着礼单,一边回着微生喻的话,“小殿下又万般嘱咐我不要送些文物书信,认为那些物件无趣得很……你觉得我会送些什么。”
“我哪里知道。”微生喻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个什么,只能悻悻作罢,撇头不猜。
谈绍择笑了笑,将丝毫未饮的杯盏放在案上,看着宣礼的公公,说:“我要送给小殿下的是--”
与此同时,公公的声音一同响起:“左丞相送小殿下生辰礼--”
“一方甜糕。”
微生喻听着两道声音交错一起说出来的内容,惊讶的看着身侧的谈绍择,说:“你送小殿下的生辰礼是,甜糕?”
谈绍择点了点头,看着萧熙宸坐在高座一脸欢喜的冲自己笑后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说:“皇后娘娘不喜小殿下吃些甜食,怕小殿下养成不好的习性,旁人以为是他不爱嗜甜,所以平日里多给他准备素食。久而久之,小殿下能够吃上甜食也只有在御书房内陛下面前,以及来丞相府的时候。我送他旁物大多都是没用,倒不如送方甜糕。送给小殿下的礼物,皇后娘娘自是不会再多过问。”
“你。”微生喻给他束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最了解小殿下的左丞大人。”
谈绍择没说什么,接过微生喻的茶盏后,端起一碟点心又放到了他的手上,没有继续说下去:“你走了太久,体力不支倒也正常,吃些东西,一会出宫便又是一段路。闹市中你又不能随便离开我,肯定无法进食。”
微生喻顺手接过点心,看了两眼,笑了一声:“你给我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啊。”
谈绍择神色从容的看了他一眼,面色无常:“我又不怕这些毒,所以自然不必担心,你又能看出来这点心里有毒,所以你也不怕。”
微生喻切了一声,冲他撇了撇嘴,拿起一块糕点就塞进了嘴里,含糊的说:“你就不怕我毒死……既然送礼都快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宫,我还想给你说件事呢。”
“说什么?”谈绍择看了他一眼。
“……”微生喻眨了眨眼,把想说的话扔进出去,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个人的样子,又想起另一件事,凑近了他些,说,“你要听?”
“说。”谈绍择向来不喜他这般墨迹,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
“我刚刚看到池厌将军了,还有段子宁。”微生喻咽下糕点,又拿起一块吃了下去,根本不在意到底有没有毒,“我跟着陛下来的路上就看见了,不过段子宁那就是个意外了,是我迷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结果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这人真是除了你,谁都不在乎。”
“我与他一同长大,我又对他有恩,所以他待我好些也是正常。”谈绍择下意思的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语气不变。
“是吗?”微生喻撑着软榻靠近谈绍择看着他的眼睛,“但是我记得段子宁早已于玄阁副阁主相伴情深,段子宁这般护着你,副阁主真的没有找你来理论一二?我记得副阁主不也在京都?”
谈绍择就知道微生喻提及段子宁就会提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副阁主,有些无奈的将他的脑袋移到一边:“别瞎想了,副阁主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
微生喻一巴掌拍开了谈绍择的手,说:“你见过副阁主啊,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怎的没见到右丞大人?”
“右丞身体抱恙,只派人送了礼来,如今休假在丞相府修养。”
微生喻闻言不禁饶了饶头:“为官者是不是都活不久?我把陛下的脉时,他就全凭药物吊着,额,你也差不多,右丞大人我又没见过,但听他人描述,右丞大人也是身体衰老而体弱多病的。”
“以后少议朝堂之事,更何况这里是大殿,不是丞相府。”谈绍择说。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来想说说。”他看了一圈气氛还算活跃的大殿,不禁吐槽:“我还以为话本里描写的那些宫中宴会有多热闹,也不过如此,无聊的很。”
“这还算好些的,今日是小殿下生辰,所以大臣们都不敢造次。饶是以往的宴会,大都是大臣献礼打好关系的时候,陛下有心放纵观察,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谈绍择说着,算了算时辰后,便起身冲高座做了个礼。
微生喻一看谈绍择起来了,又看到大殿上那些吃吃喝喝的大臣也纷纷起来行礼,就知道快要出宫了。他伸了个懒腰,仗着谈绍择起身遮住了自己,就肆无忌惮的躺坐在软榻上翘着个二郎腿。
可他哪知道在高座上站着可以把下面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景帝自是认出来了微生喻,目光扫了一眼他便看向了别人。渐玉显然也看到了微生喻,见他不知礼数又是陌生面孔,蹙了蹙美眉,但见景帝并不打算计较,也就没说什么,只装做看不见。
谈绍择察觉两道视线扫了一遍自己的身后,斜了斜视角就看见微生喻一脸自来熟的坐在软榻上,手上还悠哉悠哉的端着那盘没吃完的点心,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身后莫名出现了两道视线。
不过景帝又并没有计较,自己也就任由微生喻了。
-
微生喻倒是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一个坐姿就引起了这么大的注意,他目光散漫的跟在谈绍择身后,手上把玩着谈绍择给自己的药剂走了一路。
萧熙宸喜欢缠着谈绍择不是空穴来风,至少微生喻看来,宴会一结束要去微服出访,萧熙宸便挣脱了皇后的怀抱跑过来找谈绍择。
谈绍择早就知道萧熙宸会这么做,动作熟练的抱起萧熙宸,说:“小殿下过来可曾告知过陛下与皇后?”
萧熙宸点了点头:“嗯,阿宸说过啦。”
谈绍择没说什么,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微生喻,说:“喻先生,我能不能先把药吃了,去了市区我便无心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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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小殿下在自己身边,小殿下的安全才是第一。
微生喻明白他的意思,深深看了一眼他怀里看起来乖乖的萧熙宸,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走到谈绍择面前打开活塞,示意他张嘴:“你抱着小殿下,不好吃药,把嘴张开。”
谈绍择不作他想,微仰着头,张开了嘴巴。下一秒,熟悉的苦涩包裹口腔,惹得他不禁眯了眯眼。
微生喻后退一步,说:“虽然提前吃药可能不大好,但是你即是想吃了药,我也就不能再说些什么……我本想着跟着你出去,刚才想了想,如果陪你去民间,回去丞相府的时间便会晚些,我倒不如现在回去,况且小殿下的身边有侍卫守护,我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白去。”
谈绍择想起他武功的事情,又想起来临走前莫晟对自己的那一番话,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好。”
微生喻倒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答应好了谈绍择就不会有反悔的时候,但偏偏他刚刚喂药的时候看到了段白,段白那眼神像是要杀了自己一样。而一切的祸首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微生喻怕无辜受伤,只能背弃承诺先行离去。
谈绍择并不知道微生喻离开的真正缘由,只以为他是耐不住性子,不想陪着自己一个晚上都无所事事,并没有太大在意,和萧熙宸一同上了马车。
萧熙宸好不容易和谈绍择待在一个马车里,自然是有无数的话说不完的。那次在宫中人多,眼杂,怕墙角有耳,所以说的话大多不尽兴。如今在马车里倒也无需害怕这些,只是不必那么小心罢了。
萧熙宸抱着谈绍择的一条胳膊,有些撒娇的说:“上次还没听太傅讲起沂州的故事,阿宸好想知道沂州都有哪些好玩的?”
小殿下从未出过宫,年纪小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皇后太过于溺爱于他,舍不得让他出去受伤,所以萧熙宸很少出宫。
谈绍择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看了一眼萧熙宸肩上的灵鸟,说:“沂州并无有趣的事……小殿下倒是把这只鸟养的好。”
萧熙宸注意力很容易转移,更何况他又十分喜爱这只鸟,听谈绍择夸自己,脸上乐滋滋的。
“那是。太傅不爱养灵性动物,自是不懂得爱珍和保护他们。阿宸喜欢,阿宸就会养好他们。”萧熙宸说着,肉嘟嘟的手放开了谈绍择,抬起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圆,颇有些费力的说,“我以后,要把他养的这么,这么大,然后把他放飞。”
谈绍择知道灵鸟是极有可能养这么大,倒也没反驳萧熙宸,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萧熙宸。
萧熙宸说完,自己倒是傻笑了起来,一边还晃着谈绍择。
谈绍择哭笑不得,陪着萧熙宸一起笑,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聊过沂州的事情。萧熙宸年纪小也注意不到谈绍择的异常,早把沂州的事情抛之脑后,一直缠着他聊些其他的事情。
谈绍择倒也从着他。
24. 第 24 章
虽然是微服与民同乐,但后宫大部分的妃子还是留在了宫中。
“陛下。”谈绍择带着萧熙宸下了马车后,与他一同去见前辆马车上的景帝和皇后。
景帝弯着腰重重咳着,面色苍白无力,一旁的渐玉抚着他的背给他端着药。见他们两人过来后,渐玉将药碗放下,柔声道:“陛下旧病复发,休息片刻便可下车。麻烦左丞带着阿宸了,你们二人在闹市中切要小心,宫中影卫会暗中跟随。”
谈绍择作礼应道:“臣遵旨。”
萧熙宸见景帝抱恙,不免有些着急。他因是皇后所生,又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在宫中人人都溺爱他几分,甚至景帝在生病的时候都会避开着萧熙宸。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的自己敬重的父皇生病。
“父皇……”
景帝听见了萧熙宸的声音,勉强睁开了双眼,就见萧熙宸面色忧愁的走过来蹲在自己的面前,甚至将谈绍择落在了身后。
他心中不免闪过一丝欣慰,终究是自己的孩子,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多些。
景帝忍下咳意,强颜欢笑的起身揉了揉萧熙宸的头,难得露出与帝王不符的柔情。
“小阿宸不要怕,父皇没什么事,就是昨夜批阅奏折的时候偶感风寒,在加上父皇也老了,所以多多少的看起来比较严重,小阿宸不要担心。今日既是你生辰,自要玩得开心些。”
萧熙宸重重点了点头,学着以往渐玉揉景帝太阳穴的模样,伸出自己胖嘟嘟的小手,但找不到景帝的穴位,只能一脸故作严肃的捏了捏景帝的脸。
景帝哭笑不得,握住萧熙宸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好了,时候也不算早了,去找左丞大人玩吧。”
萧熙宸哦了一声,走了两步又不忘转头看向景帝,奶声奶气的说:“父皇照顾好自己啊,阿宸去和太傅完玩啦。”
景帝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去吧。”
谈绍择熟练的将萧熙宸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一边慢慢的往人群中走去。
过了半晌,他感受到萧熙宸把头埋在自己的脖颈内,闷声道:“太傅啊,你说阿宸是不是不该出生啊?”
声音沮丧,带着点哭腔。
谈绍择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哦他的头,轻声道:“小殿下不必想这么多,小殿下的出现是我们都是始料未及的,我们与陛下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皇兄们都不愿意和阿宸说话,宫中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因为我是小殿下才这般对待于我。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想的很多。萧熙宸出生于皇家,即使有心让他避免皇室纠纷,但不可能完全避及。他的存在,就是一个血雨的开始。
只是现在那些人还没有动作,仅仅是在等待时机。
“况且,父皇和太傅都病成这般阿宸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你们在疼痛中呻吟。”萧熙宸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母后也不爱阿宸,除了太傅,就没人要阿宸了。太傅还经常出远门,不能回京都,阿宸一个人一点也不想待在京都……”
谈绍择只觉得心疼,轻轻叹了口气,小心避开来往的人群,说:“有很多人都喜爱小殿下,小殿下的这些顾虑还不如多读读书。臣出京都,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子民,小殿下也不愿见百姓流离失所,不是吗?”
萧熙宸顿了顿,重重点了点头,点在谈绍择的肩上。
谈绍择笑了笑,把萧熙宸放下来,改成牵着萧熙宸的手,说:“小殿下不是很少出宫吗,今日元日,是个好日子,自然也就热闹。小殿下爱热闹,难得出一次宫,不如好好的玩一番,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带进宫里。待到小殿下束发后,便可封地为王,届时臣便陪着小殿下一同前往封地,小殿下想想,那岂不是快哉?”
萧熙宸想着,眼里亮起一束光,顿时恢复往日的样子蹦蹦跳跳起来,说:“太傅送给阿宸的生辰礼阿宸就很喜欢……那我们去玩,太傅带着阿宸玩。”
谈绍择笑着,正要说什么,余光闪过一丝冷光。
不好!
谈绍择心中惊呼,心脏突然骤停。他下意识的把萧熙宸拉在怀里躲到一旁,捂住了他的眼睛。
萧熙宸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动弹。
谈绍择看着身边百姓尖叫逃窜,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影卫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持剑暴露在空中,其中几人将谈绍择和萧熙宸围住,剩下的开始攻打突然袭出的刺客。
谈绍择冷冷看了一眼冒出来的刺客,并不担心这些影卫是否打得过。凭他这么多年被刺杀的经验,以及少时总是看段白练武,他能看出来前来刺杀他们二人的刺客并没有多大的能耐。
至少比在外刺杀他的人弱多了。
影卫受过专业的训练,不消片刻就处理好了刺客,将破坏的场景一一还原回去,拖着尸体向谈绍择报备了一声后又纷纷离开。
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百姓有所忌惮,只能稍留片刻。
谈绍择看着影卫走后慢慢汇集的人群,眸中寒光更甚。他松开了萧熙宸,一语不发的往别处走去。
都是他的错,以为那些人多是认为小殿下不堪重用,所以不会对小殿下有所伤害。但是他忘了,那些人各各心狠手辣,善于攻击人心,之所以这么多年来未将注意打到小殿下的身上,无非就是因为他不在京都。
如今他回来了,所以那些人是不可能失去今晚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是他大意,身边没有带足人手。现在看来,小殿下也不能待在京都了。至少……任何一个地方都比京都安全。
谈绍择将萧熙宸拉到面前来,弯腰故作轻松的说。
“小殿下不是一直都不愿待在京都吗,小殿下想不想离开京都呢?”
既然那些人打算动小殿下,倒不如把小殿下送出去,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小殿下亦是平安。
*
谈绍择语动作轻柔的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萧熙宸的背。萧熙宸自从得知了自己不打算继续让他待在京都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愉快起来,一改往日礼仪作风,在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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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择和暗中影卫的保护下疯玩了一个晚上。而同时出来的大臣也早就该回府的回府了。
如今回宫的时间里,萧熙宸早就疲惫的睡下了。
谈绍择承认自己常年混迹朝廷,也不是多好的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多年不表明立场,朝中人忌惮他,想杀他,无可厚非。但萧熙宸天性纯真,自幼生活在深宫中却依旧是这般习性。他本以为不让萧熙宸露才便是最大限度的保护他。可谁知他认为的保护萧熙宸,却是在他回京后就遭到了刺杀。
如果当时自己没反应过来呢,如果自己偏偏没来的及拉住萧熙宸呢,那现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谈绍择想得有些入神,等他反映过来后,原本该驶向皇宫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接着他听到王哥语气戒备的声音。
“大人,有人拦了马车。”
而那些躲在暗处的影卫早就在他愣神的片刻中牺牲了,可见这次来刺杀他们的人的势力不可小觑。
谈绍择垂眸转了转腕上的银丝,冷声道:“王哥,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冲着小殿下来的。我来收拾他们,你来保护小殿下。”
王哥是玄阁的人,武艺自是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来,让他保护小殿下,自己倒也放心些。
王哥这么多年跟在谈绍择的身边,早就对谈绍择的话说一不二。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面前站列整齐有备而来的刺客,对出了马车的谈绍择说道:“大人小心。”
“我有数。”谈绍择没有回头,一步步的走下了马车,“保护好小殿下。”
王哥最后看了一眼谈绍择的背影,又看了看蓄势待发的刺客,不禁叹了口气。
这些蝼蚁,凭他一人只是费些时间便可处理掉,但如果是谈绍择来处理的话,那就不是费些时候的事情了。
是段白的事情了。
他在玄阁待得时间其实不算短,不然也不会被阁主派来保护谈绍择。这是他第一次见除了阁主的夫人副阁主,还有一个人能让段白这么伤上心。
恰好他近期收到玄阁消息,说阁主前往京都,并调集了大量玄阁人马在京都外候备。听同行说,阁主是要把常年旧居京都的副阁主带回去。
暂不论这是真是假,反正左丞大人出了事,阁主一定会出现。
在他的印象中,阁主一次都没迟到过。
谈绍择走到马车前,取下腰间的软件,神色淡淡。
“殿下的胆子够大。我还以为殿下怎么着都要等到我离京了,才敢开始呢。”
刺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面面相觑。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气味,影卫的尸体在夜幕下看的也不是真切。
谈绍择倒也不在意又没有人理他,因为他知道,即使这些刺客不知道他的意思,这些刺客背后的人,总是知道的。
“把心思打到了小殿下的身上,尔等,但也是什么活都敢接。”谈绍择说罢,看着刺客纷纷挥剑向自己冲来,还有部分绕过了自己冲向马车的。
25. 第 25 章
谈绍择冷哼一声,身体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弯度避开了刀剑。耳边响起熟悉的响声,下一秒,马车四周突然升起滚滚浓烟,火花藏匿在浓烟中,微不可察的将火苗埋在刺客的衣衫中。
空气中溢出阵阵异香,应是压过了令人头晕的血腥。
谈绍择转了转握着剑的手腕,剑身上淬着的毒黏附在异香上,一个不落的沾到刺客的身上。
他嘴角闪过一丝邪笑,双脚刚落地还没站稳,便跌落了某个人的怀里。
“谈慎,不过就几日未见,你这用毒的本事倒是又变了变。”谈绍择听着头顶传来戏谑的低笑,莫名皱了皱眉。
“你来迟了。”谈绍择将软剑收回剑鞘中,不动声色从段白的怀里退出来,“别忘把尸体处理掉。”
段白怀中一空,一脸不解的看着谈绍择的背影。不过就是在旁隐身看了会他是怎么对付刺客的,怎么就算来迟了呢?
可他来不及思索,只能按下心中的疑问,拔剑处理剩下的刺客。谈绍择的毒自是用的不错,但终究只是拖延时间等待段白来。
段白吃下从谈绍择手上解过的毒药,眼神一冷,动作迅捷的处理了剩下还有一生气的刺客。
谈绍择并没有再看剩下的情况,转身奔向马车。段白的武艺他是知道的,所以并不担心段白因此受了伤或者拿不下他们。如果突然有这种情况,那么一定是谁有招惹到段白了,招惹的情况还要比他替自己杀人更重要。
他现在一心都在萧熙宸的身上,哪里管段白的不对劲。谈绍择谢过了一直保护马车的王哥,伸手拂过车帘,看见萧熙宸一脸熟睡的模样彻底放下心来。他弯腰进车,熟练的抱起萧熙宸,对外面的王哥轻声说道:“王哥,我们先回宫吧。”
王哥正擦拭着武器上沾上的血迹,贴心的往车内放些香囊除去血气。此时听到谈绍择的话微微一愣,动作生硬的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正收尸收的起兴,突然听到什么黑着脸的自家阁主,默默又转过了头。
“大人,那我们……现在走?”王哥不禁问了一遍。
谈绍择点了点头:“嗯。”
“真的现在走?”王哥不禁又问了一遍。
谈绍择面无表情的又嗯了一遍。
“大人,真的……”王哥不信邪似的,正打算再问了一遍,谈绍择抬眸望向了他,眼底黑沉。
“还要我再说一遍?”
王哥莫名打了个寒蝉,乖乖的顶着自家阁主那杀死人的目光,驾车往皇宫的地方驶去。
谈绍择坐在车里叹了口气。王哥哪里都好,够忠心,够义气,但身上就是存在着玄阁杀手都有的一个毛病。
怂。这个怂,只是怂他们的阁主,也就是段白。也不知道是谁给教成这样的。
谈绍择向外看了一眼,只能看见段白的背影,心中烦躁越发明显。
他刚刚是忍住了。微生喻确实是医术超群,刚刚放毒的时候险些病发,他能感受到是微生喻给自己配的药的效果,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硬是压过了体内的杀意。可偏偏段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如果不是谈绍择仅剩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段白,不能杀,否则他又要和段白大打一架。
段白一定会受伤的,这次受伤便不是假话。
他只能快速逃离段白,来到车里静心。
就这一段时间内,他的情绪已经快恢复了正常,只是心中的烦躁会时不时的冒出来。
谈绍择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萧熙宸的头发,惹得熟睡的萧熙宸终于被揉醒了,正一脸不知所措的睁开眼起身,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睡眼朦胧的看着谈绍择。
谈绍择看到他被自己弄的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眼角险些咳出泪来。萧熙宸不明所以,见谈绍择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笑,下意识的抓了把头发,结果头发像是赋予生命紧紧缠绕着,萧熙宸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头发被谈绍择揉成了什么模样。
他颇为无语的扯了一把谈绍择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笑了,一边说:“太傅把阿宸的头发都揉成这个样子了,母后看到了定会说臣在外玩耍不知节制,才变成这副样子。”
“放心。”谈绍择收了收笑意,安抚性的说,“皇后娘娘知你与我一同游玩,也知我这人习惯,所以不会怪罪小殿下的。”
萧熙宸焉答答的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扯着谈绍择的衣角。
谈绍择垂眸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小殿下可有心事?”
不知为何,谈绍择的脑海里突然闪现段白的身影。他轻轻摇了摇头,将段白甩至脑后。
萧熙宸闻言,看着他极其小声,不敢相信试探谈绍择,道::“太傅,真的会带阿宸走吗?”
原来是这事。
其实他也没有想好。
毕竟看似多年自己在外结交人脉,但其实自己熟识的人并没有多少。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玄阁,但玄阁杀手众多,不适合一个孩子长大,而另外的其他地方大都有他人密探,他又不放心小殿下。
但答应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谈绍择笑了笑,说:“答应小殿下的事情臣什么时候可曾食言过?”
萧熙宸想着,也知道太傅从来不会许诺无果的事情,脸上顿时绽开一朵喜悦的花,
谈绍择见状没忍住揉了揉萧熙宸的头,不介意再把萧熙宸整理好的头型再次揉乱。但这次萧熙宸倒是没再说什么,也任由谈绍择“胡作非为。”
*
谈绍择熟门熟路的把萧熙宸送回了渐玉那里,又去与右丞大人聊了片刻小饮了些酒后,在关上宫门的最后一刻出了皇宫。本以为在皇宫外等待自己的只有王哥,没想到马车旁还倚靠着一个熟悉的人。
谈绍择终于知道心中那股不对劲到底从哪里来的了,感情是他把最后收尸的段白忘了。
段白一直都在低头与王哥说着什么,许是习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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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力卓越,又或者段白的警惕心太强,谈绍择踏出宫门的那一刻段白便转了头,看向了谈绍择。
王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谈绍择,低声询问道:“那关于这件事情是否让大人得知?”
段白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然后抬腿走向停立不动的谈绍择。
王哥自知谈绍择在自家阁主的心中有些不一样的地位,或者这个地位与副阁主不相上下,所以见此情景便自动退了下去。
他走了一天的路,除了在宫宴上基本是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现在一切事情都完成了后倒是有些疲惫的走不了路。
段白与谈绍择一同长大,怎会不知谈绍择其实有多娇贵。曾经在江南时他就已经见识到了谈绍择到底是多么的折磨人,若不是谈绍择一心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否则谈绍择还在江南那做他的大少爷,整日开启他的娇气日常,如今看到谈绍择这副样子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段白走到谈绍择的面前,垂眸看着谈绍择半眯着眼的模样,总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错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谈绍择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刻意放轻了声音,道:“谈慎,回神,我背你回马车。”
谈绍择闻言眼中慢慢聚焦,一动不动的看着段白,片刻后说:“段白,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仆人了?”
铺天盖地的酒香随着靠近谈绍择便越发明显。
谈绍择喝酒了。
段白知道谈绍择酒量不是一般的差,现在确实是有些糊涂了,认命似的饶了饶头,然后向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王哥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还是没有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是,我是你谈大少爷的仆人,贴身仆人。”最后四个字段白极尽咬牙的说了出来,像是跟自己有社么仇一样。。
谈绍择毫无征兆的笑了,看着段白张开了双臂,有些撒娇的样子对段白说:“我累了,贴身仆从,来背我。”
段白的本意也是要把谈绍择背回马车,见状也没有推辞,动作熟练的弯腰背起谈绍择。
谈绍择其实很瘦,大部分的原因是早年常常因病情所致,也有部分是他自己挑剔,虽然在外人的面前不显,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对吃食有多看重。
段白想着,向上颠了颠谈绍择,不禁想起前不久自己抱着谈绍择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瘦,这怎么不过就是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瘦的这么厉害。
谈绍择乖乖的趴在段白的背上,双手搂着段白的脖子,紧闭双眸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的呼吸极有规律的扑打在段白的皮肤上,温热的感觉慢慢拢着段白。
段白撇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五官柔和,棱角分明,薄唇轻抿。
他又想起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如果谈绍择真是个断袖怎么办。他敢说,这个世界上最熟悉谈绍择的人非自己莫属,所以谈绍择心悦何人不可能不告诉自己,谈绍择究竟喜不喜欢莫晟。
26. 第 26 章
段白光明磊落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想当一个小人。他知道谈绍择在醉酒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会隐瞒着自己,所以无论自己问什么,谈绍择也都会如实回答。
段白的喉结微微滚动,贴近谈绍择轻声问道:“谈慎,你是不是已有心悦之人?”
“……”谈绍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醉酒后反应有些迟钝,细细琢磨着段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后,段白察觉谈绍择重重点了下头,磕在自己的肩膀上。
所以,谈绍择时承认自己有心悦之人了吗?那这个人是谁?难不成真的是莫晟?
段白只觉得心中莫名堵得慌,可自己并没有过多在意。他步伐稳健的一步步向马车的方向走去,,趁着谈绍择醒来的这一段时间继续问道:“那你是不是心悦与,莫长思那小子?”
“莫长思?”谈绍择声音懒懒的,说话都有些不紧不慢的,“莫晟,我并不心悦莫晟,如果我心悦莫晟,薄沉不得杀了我,届时段白还要保护我,麻烦。”
所以,你不喜欢莫晟只是因为薄沉,你怕麻烦我?
段白并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眉头已经紧紧皱在了一起,自己一心都只在谈绍择说的话上,正当他打算再问问谈绍择他心悦的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却发现谈绍择已经趴在自己的肩头上睡着了。段白无奈,只能任命的背着谈绍择。
这也因此他没有看到明明熟睡的谈绍择嘴角莫名勾起的弧度。
*
德王手持狼毫,目光紧紧锁定在书案上的宣纸上。
林微鸣半卧在软榻上,视线在德王身上来回扫射,毫不遮挡自己的想法。
德王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并没有回应。他沉思片刻后,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落下几笔。似乎是对宣纸上的内容十分满意,常年冰冷的面孔难得有一丝温和。
他动作轻柔的拿起宣纸,在空中扇动两下后,又轻手轻脚的放下。
林微鸣不用猜也知道宣纸上的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德王如此珍重。他将凌乱的衣物整理片刻后,起身走到德王的身边,半瘫着倚在他身上,眼睛却是看着被德王十分珍视的宣纸。
美人受惊,只护怀中孩童。目光冷冽,万般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
“……左丞大人若是知道你把他画成这个模样,定会把你撕碎不可。”林微鸣语中带笑,伸手点了点画卷上谈绍择的眼睛,“你倒还是这般爱他,连他的画卷都不许别人触碰。”
“左丞大人天人之姿,何人不曾倾慕。”德王语气淡淡,轻轻将林微鸣伸出去的手握住,随后随手扯出一本话本将谈绍择的画卷盖住,垂眸看着林微鸣的眼睛,道,“你一回京就去找左丞大人,怎不见你来找我,你不也心悦于左丞大人?嗯?”
林微鸣静静跌进他的眼睛里,闻言开口说道:“你知道我对谈绍择到底是什么情感。”说着,林微鸣踮脚靠近德王脸庞,眼神黑沉。
“你也知,我此生心中唯你一人而已,萧熙牧。”
德王看着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揽住林微鸣的腰肢,说道:“林大人的话也是从来都不可信的。”
“这句可信。”林微鸣说着,俯身向前。
窗外大雪纷飞,残星点点映着白雪飞舞。高楼永坠于繁市,喧嚣人间永不停歇。
谈绍择早就在马车内沉沉睡去,段白无奈,只能抱起谈绍择下了马车。
王哥见此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到段白身边,询问道:“您是回营还是留在丞相府?”
段白看了怀中的谈绍择一眼,说:“留在丞相府,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会回来的比较晚些,如果谈慎突发什么情况的话,直接发信号弹。”
信号弹,那是玄阁紧急情况下才会放出来的东西。
王哥早就心如止水了。他甚至都相信如果谈绍择想要玄阁的阁主令,自己阁主可能都给他,冒着被副阁主打的风险而已。
他甚至有的时候都怀疑自家阁主是不是也沉迷在谈绍择的美色中。王哥确实不得不承认,谈绍择是他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属下明白。”
段白应了一声,正要抬腿进府,一道声音从自己身侧传来。
“玄阁阁主段白?”
段白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突然出现的人,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半夜三更的在丞相府门口,还认识他,定是居心叵测之人。
段白眼中闪过一缕杀意,单手抱着谈绍择便冲向微生喻。
微生喻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引得段白杀意纵横,躲闪不及只能硬是挨了他的一掌,顿时吐出一口黑血来频频向后退去。
得,自己刚试的毒药硬生生被打了出来。微生喻摸着发痛的胸口,一脸狼狈的跪在地上看着段白。
王哥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走到段白身边解释道:“大人,这是左丞大人新招的大夫,喻先生。”
喻先生?段白目光落到微生喻的脸上,头一次感觉到了莫名的危机感。
为什么他总是心疑谈绍择是否是断袖,却满怀相信他不喜欢上身边的人呢。虽然在谈绍择的人士众多,但其实没有一人比的过段白的武力和样貌。
现如今,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来历不明的“喻先生”,确实是比自己长得更好看些。
红唇染血,绯衣在地。白雪落肩头,白皙面孔难掩神色。
段白抿了抿薄唇,正要说些什么,就看着那位“喻先生”盯着自己的怀里目光突然一紧,即使中了自己的一掌受了重伤,但还是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的面前,动作迅速的把上谈绍择的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收回手,艰难的站在原地,看着段白说:“段阁主,麻烦快些将左丞大人送回房内……左丞大人受不得风。”
段白面色一凝,大步走进丞相府内,熟门熟路的很快在府内消失了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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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喻本就受了段白的一掌,根本跟不上段白的脚步。王哥见状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在微生喻的身边,见他面色苍白不禁问道:“喻先生是不是身体不适?”
“……”任谁被段白这么一掌袭击,肯定多多少少都会受个重伤。他没受重伤纯属是因为他体内的光息护着他。
王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说话的纰漏,有些懊恼的饶了饶头,替自家阁主解释道:“大人并不是故意伤害喻先生的,只是您是生面孔,莫名出现在丞相府门口,大人必是要警惕下。”
微生喻自然是知道段白现在在担心什么,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两人就这么一路上闲聊几句便到了谈绍择的寝室。
段白走得快,早就把谈绍择放到床上,自己站在一旁等待微生喻。
微生喻从袖中取出银针放到一旁,半蹲在谈绍择跟前把着他的脉。
片刻后,微生喻缓慢起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说道:“我要给他施针,麻烦两位出去等候。”
段白还有事务在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的谈绍择,似乎在思考微生喻到底可不可信,沉思片刻后还是将谈绍择交给微生喻,转身离开。王哥早就知道微生喻救人的习惯,自觉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微生喻听着声音逐渐小时候,转身看着双眼紧闭的谈绍择,轻轻叹了口气。
谈绍择啊谈绍择,你能活到现在到底是谁一直护着你的心脉护到现在。
皇宫--
景帝漫不经心的扶着额,看着突然闯入的人神色不变.他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来人隐藏在阴影中,徒留下巴暴露在烛火中,闻言,轻启齿:“皇兄,好久不见啊。”
景帝笑了笑,亲自倒了杯茶放在神秘人的面前,说:“你十几年都不愿意回来,怎的现在回来了?在京都待多久?”
神秘人转了转茶盏,静了片刻说道:“回去的时间还不确定。这次皇位争斗会波及到一个人,我要把他带走,或者在京都护着。我的人已经在城外候着了,皇兄,他如果被你的儿子搞死了,我就要让你的那个儿子陪葬。”
景帝依旧笑着说:“我的各各儿子不争气,你想杀了他们无可厚非,只是我比较好奇,那个你瞒着家族整日护着的人到底是何人,连我这个兄长都不能知道?”
“皇兄以后会知道的,不缺这一两日的时间。”神秘人摩挲着茶盏,继续说,“听说小殿下会宫之途遭刺杀,左丞大人不敌众,却有一神秘人现身将刺客击退,皇兄可知此时?”
景帝沉思片刻道:“我不知……左丞来时并未曾说这件事。至于那位神秘人,应该是左丞在江湖行走时认识的那位武功超群之人吧。”
“哦?是吗?”神秘人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些许嘲意,“皇兄如此放纵谈慎在江湖结交,就不怕他有朝一日知道上一辈真相,将您赶尽杀绝?”
“左丞不是这样的人。”
27. 第 27 章
微生喻单手端着药碗顺手掐灭了身侧的烛火,步伐缓慢的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沉睡的谈绍择的身上。
谈绍择的病拖不得了,如果再拖上些时日,无论是谁一直暗中护着他,都不可能再让他有一线生机。
现在应该走了。
微生喻思索片刻后便扶起谈绍择,转头从桌子上取出几根银针,即使是昏夜也精准的扎进谈绍择的穴位中。
能拖一时,便拖一时。
边疆沙土飞扬,账外高悬的红灯笼在酷风中摇摇欲坠。干枯血迹撒了一地,远近间隐隐有交谈声。
“听说陛下派左丞大人来送粮草兼安抚。”篝火旁的将士聚在一起,共饮着一壶浊酒,闲着聊天。
“左丞大人身子弱天下人谁不知道,陛下这么做是希望左丞大人来边疆锻炼锻炼身体?”小士兵啃了一口羊肉,含糊不清的说,“陛下也不怕左丞大人在边疆受委屈。”
“不可胡言。”一位将军连忙制止他,道,“左丞大人早些年待我们有恩,倘若朝堂派些其他的什么文绉绉的文官,你们还能向对待左丞大人一样对待他们?”
“左丞大人以前确实是常常送些粮食给我们,对我们有恩……他又是殿下的老师,来了边疆我等也该好好对待左丞。”小士兵想了想倒也分赞同将军的话,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清冷美人,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问道,“俞先生认为呢?”
身后之人一袭青衣,外拢雪白毛裘衣,长发高束,露出精致的脸蛋,薄唇微抿,在这沙雪的天地间也算是人间绝色。
那位“俞先生”听见有人叫自己,放下手中的药酒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左丞大人一心为民,我等应当对左丞大人敬爱有加。”
“……”小士兵又想说什么,不远处帐房里走出来的副官打断了他的话
副官走到“俞先生”的面前,面色恭敬的冲他做礼,说道:“俞先生,大殿下叫您。”
“俞先生”闻言点了点头,将身边温度尚可的药酒一并带上,起身走进帐房,腰间玉佩暴露在空中的那一刻便被遮掩。
……
“谈绍择这次突然会昏睡过去,并不是喝多了酒醉所致,而是我给他配的药的副作用。”微生喻喂完药后一从谈绍择的寝室里出来,就被段白叫走。他不用猜也知道段白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把自己叫出去,干脆自己主动解释。
段白听到“副作用”也只是皱了皱眉,毕竟这么多年他在谈绍择的身边已经看到过无数次莫晟配药的副作用,相比于以前的吐血,这次的晕倒也可以不甚在乎。
但他还是难免有些在意。段白定了定神,问:“你能不能配出葬海棠的解药?”
“没有我配不出来的解药。”微生喻闻言骄傲的昂了昂胸脯,但又立马变的焉头耷脑,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葬海棠毒性很强,当年西域的毒先生在制造出葬海棠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配出解药,让我解毒,也不能十拿九稳。”
段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但听到微生喻接下来的话又松了下来。
“我需要回家一趟,兴许家里人呢,会有办法。”
笑死,还有什么毒是神明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个神明。
段白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葬海棠的毒性微生喻知道,这是天下奇毒,混迹江湖的段白自然也是知道的,江湖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够配制出解药,可见葬海棠的厉害,可这个谈绍择身边人口中都叫的“喻先生”,又是为何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或者自己家里的人一定能够配出葬海棠的解药。
看来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是应该好好调查了。
微生喻看着他沉思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在想些什么事情,只可惜微生喻又不会读心术,学不了这么奥深的术法,也只能任由段白瞎猜。他低头将藏在腰间的香囊拿出来,摆在段白面前,挑了挑眉示意他拿着。
段白正想着事情,看着眼前出现的香囊有些惊愕。他抬眸看着微生喻,语气冰冷的问道:“你给我香囊何意?”
微生喻有些不解,给个香囊咋还一脸要命的样子,江湖传言中所说的段白冷酷无情,还真是属实,看来以后江湖中的事情还是多多少少听一听。
多听无害嘛。
“给你香囊你拿着就是。”说罢,微生喻还特地把香囊往段白的方向抬了抬,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段白,语气带着轻松和不解,“我又不缺这一个。”
这下轮到段白疑惑了。他仔细看了两眼微生喻,思索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他笑了一声,看着微生喻道:“你……知不知道赠香囊为何意?”
“就赠个破香囊有什么意义,这东西大街上不是随处可捡?”
微生喻下凡间没有多长时间,每次来人间都会经历一个朝代或者世界的变革,每一次每个地方都会产生新的文化和传统,太多繁杂,微生喻早些时候或许还是会刻意记着这些,但他后来发现无论记多少,等到下一次的变革时这些东西都会没有任何的用处。
那还不如不知道。
段白忍俊不禁的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的狠厉也有些被微生喻的动作所冲淡。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在中原,香囊是定情信物,一般只有相爱两人才会赠与,你的这个香囊我不该拿。”
“……”微生喻听完解释后,默默看了一眼自己还傻傻举着的香囊,顿时觉得这个香囊有些烫手。
他干笑一声,将香囊收回,面色尴尬道:“哈哈哈,我不知道还有这等含义哈。主要是香囊里有些安神和缓解疼痛的药材……而近来又是雨季,如果谈绍择在丞相府里待着或许还能延缓发病的次数,但他不是请命去往边疆探望大殿下吗,所以途中难免会发生什么意外,我又不能在他身边。
“刚刚谈绍择醒来片刻时,我便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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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过,但他不愿在身上再有些装饰物件,他这么多年身上不就只有一个玉佩吗。但香囊要随身携带,想着你近来又要陪着他一同前往边疆,所以一来二去,还不如你带着比较好。”微生喻说完,也不知道这个香囊到底该不该给段白。
“你既如此了解江湖之事,又与各方势力都有所纠缠,那你是不是忘了,我向来最讨厌熏香。”段白冷冷的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莫名闪过浮躁,可很快又消失。
“我,我当然记得你不喜熏香,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莫长思那小子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好奇我配了什么给谈绍择,那个时候莫长思一定会查看香囊里有什么,你觉得这东西还能给他吗?”
段白看了一眼微生喻藏在身后的香囊,说:“谈慎身边有涟香,涟香的安神功效江湖上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与它媲美,用不到这个香囊。”
“你傻啊,涟香能这么用吗?”微生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正要说什么但又意识到段白不一定明白涟香的真正作用,不禁扶额吐槽,“你竟还不知涟香的真正用处,圣女知道了不得笑死你。”
连功效都不知道,还什么东西都敢用。
段白道:“涟香能有什么用处,不就是用来安神的吗?”
如果真是用来安神的,那为何圣女还要对其遮遮掩掩的,每年产出的涟香都价值连城,显然有些抬高了涟香。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涟香最大的作用便是安神以及缓解疲劳,但对于一些身体比较弱或者身上遭受了严重伤害的人来说,这玩意无疑是致命药物。美人用此物可养颜长寿。”微生喻顿了顿,低头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个木盒递给段白,“谈绍择自小中了葬海棠,每日被人喂毒,所以涟香的毒性对于谈绍择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反而能压制一下他体内的葬海棠。涟香虽然对他有益无害,但世人从未认真研究过涟香,我接触的也并不多,所以还是想着自己配药得了。”
段白接过木盒,打开盖子看着里面残余的涟香,目光沉了沉。
当初他只以为涟香对他来说有安神的奇效,所以就向圣女要到了大批涟香。结果现在有人告诉自己,涟香对谈绍择不一定有好处。
微生喻见段白听完自己的话一语不发,一时间也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白对谈绍择的关心并不是虚假,所以当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的时候自然会有些情绪落魄。
微生喻想了想,还是打算开口说道:“这就是我所制出香囊的原因……但现在却需要一个人带着啊,并且这个人还是跟谈绍择关系密切的。”
他就不信了,自己都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段白嗯嘛可能不会答应自己,带上这个香囊。
段白指尖微点木盒,极有规律的敲打着。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微生喻,点了点头。
“……给我吧。”
28. 第 28 章
谈绍择突发病状,原本定下的前往边疆的时间只能向后推迟。
谈绍择昏迷了不到两日便醒了过来,身体也已经恢复了正常,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实并没有大碍。
这几日以“探望左丞大人”由头来的宾客并不少,甚至还有一些京都有名的商户也都来过。但丞相府的管家是个人精,四两拨千斤的让每一个人都笑眯眯的回了去。
自从微生喻留下药方一声不吭的离开后,谈绍择的身边便又变成了莫晟来照顾他。而莫晟有了微生喻匆匆写成的药方,医治谈绍择又有了一种新的思路。
段白一早便听闻了谈绍择醒来的消息,当他赶到谈绍择的寝室时,就看到莫晟“好声好气”的跟谈绍择商量什么,而谈绍择看到自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指着段白说:“阿晟,我与段白还有要事相商,你这药暂时就放那,我暂时不喝……等我们两个人商议完再说不迟。”
莫晟见谈绍择为了不喝药甚至把段白都搬了出来,顿时哭笑不得。他将手上的药碗放在一旁,叉着腰站在谈绍择面前,正好遮住了段白看向谈绍择的目光,忍着笑说道。
“段子宁那小子在城郊,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得回来,还有事相商。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还是乖乖的喝药吧,喝了药,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段白看着莫晟的背影,向前走了两步,拍了拍莫晟的肩。
莫晟正一脸故作凶样的逼着谈绍择喝药,冷不丁的被拍了一下肩,脸上的表情都还没收回去,正转头说几句拍自己的人,就瞧见段白一脸漠然的站在自己身后,被吓的说话都有些结巴。
“没看过我给阿择喂……段,段子宁?你回来的,还挺早哈。”
段白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嗯了一声后,走到谈绍择身边,低头询问,一改刚才对待莫晟的冷漠。
“刚醒来有什么不适应吗?”
谈绍择忍下自己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适的。”
“嗯。”段白应了一声,转身看着莫晟,脸上又是莫晟熟悉的淡漠。他道,“你先出去吧,谈慎喂药的事情我帮你。”
莫晟正有此意,一点也不想在两人身边待着。见段白主动提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又好像怕段白后悔似的,连忙答应道:“好好好,正好我出去告诉王哥一声整理一下行李。”说完,也不管段白说了什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突然就都变得不正常了。
谈绍择坐在床上,看着莫晟一副巴不得远离这里八百米远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白没有注意谈绍择的神情,熟练的端起身侧的药碗,看着谈绍择,说道:“先喝药吧。”
还是逃不了喝药的命运。
不知道为什么,微生喻配出来的药每次都比别人配的药苦上几分,哪怕谈绍择从小便一直吃着不同的药,却哪一个都没有微生喻配药来的苦,苦到谈绍择看到这个药就逃避。
“我能不能今天不喝啊。”
许是刚醒来的缘故,谈绍择以往百无聊赖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温情,眼中还带着些许水雾,惹人怜也不为过。
其实段白以前经常替谈绍择试喝一下药水,不过往往就喝一点就够了,毕竟是药三分毒,他也不能多喝。
这次他也在莫晟的手上尝过微生喻配出来的药水,一向面色冷酷的他脸上难得被苦的有一丝动容。
段白避开了谈绍择的视线,坐在他的身边,看了一眼碗里棕色的药水,道:“喝药吧,你一会还要去面圣,然后就赶往边疆,时间拖不得了谈慎。”
谈绍择欲言又止,从段白的手上端过药碗,看着药水陷入沉思。
“这药我非喝不可吗?”说完,还抬头看着身侧的段白,语气委屈。
“……”段白见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以往谈绍择不想喝药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而偏偏自己又没办法。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手心颠了颠,道:“我这里有糖浆,喝完不会苦的,如果苦你就向消失后一样抓住我。”
谈绍择冲他眨了眨眼,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手已经自觉的抓住了段白的衣角,端着药碗便一饮而尽。
好像刚刚死活不愿意喝的某个人不是他一样。
段白看着谈绍择熟练的动作皱了皱眉,见谈绍择放下了药碗,快速将糖浆递给谈绍择。
谈绍择看着手心里突然出现的糖浆愣了愣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仰头把瓷瓶里的糖浆倾数喝了下去。
口腔中弥漫着的苦气被甜味顷刻淹没,丝丝糖浆慢慢将他包裹住。
段白见谈绍择面色无异,便知道自己带过来的糖浆起了作用。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看见谈绍择又把喝空了的瓷瓶放在自己手上,握着自己衣角的手也已经放开,道。
“玄阁的人是不是在城外?”
段白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谈绍择都迟早会知道,干脆点了点头,应道:“是,还有一部分已经进入到了京都。”
谈绍择感受着嘴里糖浆剩余的甜味,开口道:“段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谈绍择看了他两眼,刻意压低声音,靠近段白的耳朵,低语几句。
段白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听着谈绍择说的话沉思片刻。
谈绍择像是没有看到段白的躲避,见段白迟迟不语,以为这件事很难办。
下一秒段白突然面色严肃的看着自己,沉声道:“私自带走皇子是死罪。谈慎,你是,知法犯法。”
谈绍择见他严肃的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段白的手背,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做,但我是小殿下的老师,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殿下在京都受害而我却不管不问,段白,我做不到。”
段白一语不发的看着他。谈绍择虽是这么说着,可眸子里却没有任何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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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说的是这话,可又给自己一种他并不是很在意的感觉。
段白说:“谈慎,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说着,段白收回瓷瓶,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段白还刻意停下了脚步,道:“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玄阁自会处理,但要等到你出城后。”
*
四周昏暗一片,流水一滴一滴的滴在木桩上,寂静的世界里,只有水滴与木桩的碰撞声。
空寂,无力。
轮椅少年把玩着手中明红的香囊,身上披着深红色大氅,脸上漫不经心的,也眼中的杀意好像是怎么也消失不了的。
“小少爷。”老人闯进黑暗,让世界里多了一抹声音,却又变得更加的幽静。
“说。”清朗的少年音懒懒的响起,终于让这个怪异的世界有了一丝适合这里的声音。
“探子来宝,左丞大人已经醒了,皇上龙颜大悦,应了左丞大人的要求,明日起左丞大人前往边疆,归期不定。”老人毕恭毕敬的弯着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归期不定?”少年笑了一声,将香囊紧紧篡在手心,面色阴沉,“那倒不如直接让他死在归期,岂不美哉?”
老人还想说什么,就见影卫跑了进来,将手上的机关锁递给自己。他熟练的解开密码,看着种种机关消失后蹦出来的纸条,伸手展开。
他看着纸条上的内容面露喜色,神色越发恭敬。
“各方消息来报,文王殿下和德王殿下都在去途中埋下人马,边疆那边已安排了西域那边人的细作,小少爷何不坐收渔翁之利?最后一网打尽。”
少年没有正面回复这个问题,而是问道。
“兄长回京都了吗?”
“还有一段时日。”老人回答道。
“还有一段时日啊。”少年仰头看着天空,感慨道,“那这样兄长就看不到京都的盛状了,真可惜啊。”
老人沉默不语,默默站在少年的身后。
“在西域的人马撤回来吧。”少年道,“查一下那位西域宫主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真的投靠了谁,如果能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了。”
流水混淆视听,从高处坠落。封闭的世界吹来一股风,彻底的将声音打碎。
“快到兄长的生辰了吧。”少年神色淡然,将手中的香囊放进腰间,继续说,“我记得他最是喜欢在生辰的时候见到左丞大人……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主动为兄长安排一场戏,我这个做弟弟的,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兄长,现在怎么也要为兄长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了吧。”
“……”
少年并不在意老人是不是同意自己的观点,自顾自的看着世界的天。
霎时,百鸟争鸣齐飞,尾翼彩绳相互交错。流水喷涌而出,压倒最后一枝罂粟,深陷泥土。空寂的世界,吵闹的喧嚣。
少年微微勾唇,转动轮椅。
29. 第 29 章
月下残影摇曳,时不时传来细语声。
大殿下半卧在榻上,眉宇如箭。他将手上的信封扔进火盆里,看着不远处的人影,轻声道:“京都传来消息,左丞大人安康无恙,即日起便起身前来边疆。”
那人的背影微僵,手上的动作因此停了下来。他道:“左丞大人自愿请命,来途多凶险,大殿下不担心?”
大殿下知道自己的动作那人并不会看见,但还是摇了摇头,道:“左丞大人身边武功高强之人数不胜数,无需我等担心。”
那人笑了一声,继而转身看向大殿下,眉目间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他走向大殿下,淡色披风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他看着大殿下,道:“看来大殿下还有些遗憾……今日的药按时喝了吗?”
大殿下微微起身,看了一眼身侧的空碗,心虚的点了点头。
那人早就琢磨透了大殿下的心思,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空碗。他勾了勾唇角,脚步停在大殿下的面前,弯了弯腰:“大殿下还真是不长记性,背着我偷偷的把药倒掉了。”
大殿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却还像个孩子一样据理力争:“胡说,我没有把药倒掉。”
“哦?”那人挑了挑眉,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笑意,“大殿下还要和微臣讲道理吗?”
大殿下被他的声音迷得有些失神,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面前之人神色一沉,握住他的手腕,压着怒气道:“大殿下还是想以前一样不顾自己的身子吗!”
许是发了火却又强压着的缘故,那人被气的眼角泛红。
大殿下心下一慌,连忙将那人扯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道:“阿俞,我错了,别生气了……”
薄俞趴在大殿下的怀里,在大殿下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听着大殿下的话,撑着大殿下的腿缓慢起身。他眨了眨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殿下,道:“那大殿下以后还会把药倒掉吗?”
“不会了,再苦的药我都会按时的喝的。”大殿下说着,动作轻柔的按了按薄俞眼角微红的红痣。
薄俞不知怎得,鼻尖一酸,伏在大殿下的肩头,带有哭腔的声音在大殿下的耳边响起。
他道:“像您这样温柔的人,不该待在战场上。”
您应该长命百岁的好。
*
车外丛林环绕,炊烟袅袅升起。黑暗中的狼亮出獠牙,荧绿的眼睛散发出冷光。
谈绍择坐在马车上,难得没有假寐。他双指夹着一张旧纸,看着上面的内容,神色淡然:“这张纸从哪里得到的。”
莫晟将手上的医书翻了一页,闻言回答道:“在你书房里找到的。”
书房?
谈绍择目光又重新放到旧纸上,细细观察字迹。
纸上只洋洋洒洒的写了四个大字--“大萧必亡”,字迹潦草,狂野自傲。
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不,是他知道的人中都没有人是这种字迹。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写出来的……
谈绍择想的入神,冷不丁的被坐在身侧的段白弹了一下额头。段白注意了力气,并没有弹多疼。
段白似是一点也不在意那张旧纸上写了什么,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莫晟身上。莫晟觉得背后发麻,悻悻然抬头就对上了段白的视线。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收起医书,急忙的落下一句“我去看看晚饭做的怎么样了。”就下了马车。
逃的多快就有多快。
段白不可察觉的收回目光,双手放在脑后,自然向后仰去:“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给安排好了,待到我们到达边疆,京都那边便会动手。”
谈绍择也收起了旧纸,毫不在意的揉了揉被段白弹到的地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做事有你做的道理,就像多年前你突然告诉我,你打算步入宦海的时候,我不也没有拦着你吗。”段白道,“哦,至于京都的那帮人会什么时候动手我便不得而知了。”
谈绍择垂下眸子,静静看了两秒自己的手心,道:“段白,有时候我的决定也不一定是对的。”
段白指尖微僵,语气十分坚定:“你做的是不是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
王哥坐在篝火旁,看着狼狈逃下来的莫晟,不厚道的笑了一声。
莫晟自然听到了王哥不加掩饰的笑容,快步走到王哥身边,拿起他的酒壶,与酒壶隔着一点空间,便大口畅饮起来。
王哥见状,假惺惺的劝说:“别喝这么多啊。”
莫晟闻言,以为两个人的关系有所拯救,正感动的想要当场泪落,就听到王哥有板有眼的继续说。
“毕竟你喝多了一会打架我就没帮手了。”
莫晟捂着心脏,佯装向后跌倒,一副心碎的模样。
“王哥,看见我破碎的心了吗?”
“王哥我眼瞎。”
“……”莫晟委屈的又仰头猛喝了几口酒。
王哥似乎良心发现,一把夺过他的酒壶,装作过来人的模样拍了拍莫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小小年纪的,别喝那么多的酒--”
“嘤嘤。”莫晟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巴巴的想要投靠王哥,就听见王哥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僵在了半空。
“--毕竟这么好的佳酿,你给我喝完了我喝什么去。”
一腔情深空流。
莫晟气哄哄的离王哥坐的远些,然后装作生气的背过他去。
王哥看他孩子气的动作,哈哈大笑几声,突然停了动作。
莫晟自然也感觉到了那股杀气,起身整了整衣摆,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得干净。
他道:“好好的一个夜,不让我饮酒,就只知道让我打打杀杀的。”
王哥轻笑一声,将酒壶挂在腰间,弯下腰来从鞋靴里抽出匕首,道:“习惯就好了,毕竟现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们。”
莫晟冷切一声,弹指间将黑色的药丸隐入黑暗。
“阿择还说我一个医者不能随随便便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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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杀杀……既然来都来了,一直藏起来是不是不好啊。”
丛林传出阵阵沙声,刀光剑影下露出黑衣人的身影。
王哥动了动耳朵,轻声嘱咐莫晟:“小心,这次来的人多。”
“我知道。”莫晟看着丛林中冲出来的黑衣人,挥袖间大批药粉撒出。
黑衣人像是早就有所防备,纷纷掏出面纱躲过了毒药的攻击。
“……我去?”莫晟没想到黑衣人早有防备,没忍住大骂一声,“老子就配了那么多药!”
最后一点用处都没有发挥!!
王哥一边对付着身边的黑衣人,一边心想不对。
莫晟最近几年都在闭关修养,只是在最近谈绍择为了延缓自己的病情才找出了莫晟。这才多久,莫晟出关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吗?
莫晟骂骂咧咧的拆下马车的扶手,取出自己的佩剑解决了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
段白掀开一点帘子看了眼马车歪的情况,微微勾唇。
谈绍择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看见了一点好玩的。”段白说完,放下了帘子,继续道,“估计我们再赶几天的路程就到大殿下所在的军营了,那个时候刺杀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谈绍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
“我的人都在京都,还有部分出任务的离这里又比较远,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就看我们能不能撑过去了。”段白说着,将手中的瓷瓶高高抛起后,又稳稳的接住。
谈绍择笑了一声,一边听着马车外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阁主大人难道没有在路上时刻留着后手吗?”
“你猜猜。”段白说着,将瓷瓶扔给谈绍择,“这小东西是莫君凝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替凉询给你的赔礼,顺便问问你什么时候让莫晟回西域。偌大的西域不能只让她一个人打理”
“你觉得如果我把莫晟送回西域,薄沉难道不会半路拦人?”
“谁知道薄沉会不会拦人。”段白说着,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
时刻注意着外面情况的情况,听到不对劲,看向段白:“外面怎么了?”
段白耸了耸肩:“来了个人--意想不到的人。”
“谁?”谈绍择有些疑惑。
这种紧要关头还会有人来找死吗?
“江……”段白还没说完,身后的帘子便被人掀开,随后一抹青色进了马车。
谈绍择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莫晟随手撒药粉的习惯他是知道的,就冲外面的厮杀情况就知道莫晟一定会不要命的往外撒毒药。他的身体本就弱的不行,再吸上一口药粉,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的过明天。
段白显然没反应过来会有人突然把帘子打开,下意识的护住谈绍择的头,目光紧盯着闯进来的人。
“……”进来的人被面前的场景弄的微微一愣,后有些无奈的接受着段白的死亡凝视,双手微微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道,“阁主大人,是我错了,把你的眼神收收吧。”
30. 第 30 章
段白没说什么,见怀中的人没什么不适,慢慢松开了谈绍择,对于来者说的话并没有回应。
谈绍择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有些震惊的看着进来的人,下意识的说道:“江祈年?”
青色一闪而过,充满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谈小少爷好久不见啊。”
*
江祈年像是饿惨了一样,跟起初的莫晟一样,拿着谈绍择给他的点心就往嘴里送,但说的话还算是清晰的:“我的人我自然带了过来,小少爷不用担心车外人的安危。”
“……我不担心。”谈绍择说着,将马车上的一袋干粮给他。且不说莫晟的那一身的毒,王哥的功夫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是他在意的是--“没人追杀你了吗?”段白看着他的吃相,冷不丁的开口。
好的,他在意的问题已经有人问了出来。
“这个……”江祈年掩饰性的笑了笑,腰间突兀的红铃左右晃了晃,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段白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他用帕子擦了擦谈绍择的指尖,细心的把碎杂都擦去,边说道:“李珩忆这是要追你一辈子啊。”
“所以说,那次我就不应该心软把他给放了。”江祈年无奈扶额,说着有些愤恨,“不然这四年我也不用过着整日被人追杀的生活。活钱也没有,任务还不能算是结束,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接了灭他家族的单。”
谈绍择听着江祈年说的话,眉头微蹙。他语气温柔,却有些疑惑:“李家在他父辈以前都是为非作歹的匪人,你接单灭他族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李珩忆无罪孽,放了他也是情有可原,为什么玄阁迟迟不肯给你划去?”
“他们说我没有完全的结束这个任务,所以不能划去。况且。”江祈年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任务划不划掉对我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李珩忆那小子一心想要亲手把我解决,真不知道把我杀了是能解他的灭族之恨还是咋的,我以前还听说李珩忆的家族其实对他并不是多么的友好,甚至因为他是长子常常会进行一些残酷的训练。那既然如此,李珩忆不应该感谢我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吗……真是不理解他。”
“或许他就有点喜欢受虐吧。”谈绍择也不知怎么回答,干巴巴的应了他。
“不过。”江祈年咽下一块红枣糕,目光从车上的两人身上来回扫射,“车外刺客可不少,谈小少爷这次出门就只带了两个人出来有些羊入狼口了吧?阁主大人也没有带什么人吗?”
谈绍择一愣:“你不就是段白安排的人吗?”
江祈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可能,这四年来我虽然一直与玄阁保持联络,但我的行踪早就不出现在玄阁的记录里了,就我这天天逃窜的,我的记录本不知道换了多少本了……这次遇到你们纯属是凑巧逃到了这里,又见你们的人身陷囹圄,就顺手过来了。”
“……”段白在江祈年解释的途中默默放下了被自己把玩的玉佩。
谈绍择也是没有想到。他以为段白不安排人马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没有安排人马。
他看向段白,无声的质问他。
段白被谈绍择看的不禁有些心虚。他握紧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解释道:“玄阁部分人马去善后你在沂州的尾巴,大部分的被安排在了京都等候我的号令,还有小部分人马在总部处理接单。散落在各地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往京都和边疆赶,实在没什么人能调动过来。”
深知玄阁人口实力的江祈年小声发出一个感叹词:“--切。”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段白自然是听到了江祈年的声音。他撇头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吓得江祈年叼着半块枣糕求饶。
谈绍择也不是个傻子,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玄阁内部的事情,但是身边保护自己的人哪个不是段白从玄阁挑出来的人。
就算他不注意,也难保不会听说江湖上关于玄阁的种种消息。
比如玄阁的杀手团就像一支军队,人数庞大不说,各各都是绝世高手。
当然,其中也有夸大成分,世界就那么大,哪来那么多的绝世高手。
他叹了口气,没忍住掩嘴轻咳两声。
江祈年青衫一挥,手肘抵着膝盖。他冲谈绍择眨了眨眼,一双含情眼堪堪载下一个人的影子。他压低声音道:“副阁主大人,你这个时候来边疆干什么,你不知道你现在就是别人心里的一根刺吗?”
谈绍择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但所有人都期待着我来这么一趟--况且大殿下在边疆驻守多年,边疆的军心也需要中心派人安抚。”
“今上大可派出些别的人来,派一个跟他差不多病弱的你来,是上赶着把你放在刀刃上的吗?”江祈年有些不解,车里又没有外人,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纸笔,埋头在纸上刷刷写着些什么。
等写完了再递到两人的面前:“而且朝里心腹谁不知道,大殿下优柔寡断,虽一心为民但也只能做个将军,做不得太子;文王和德王虽能文能武,但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不适合做帝王。更何况小殿下年纪尚小,总不能立幼吧。今上为民一生,如今要是动了禅让的念头谁也拦不住他。”
谈绍择看完,轻笑一声:“我这身体还不如陛下,禅让?陛下之心岂是你我二人可随意猜测的?”
江祈年正想反驳他的话,可嘴才张开,马车便像是被重物撞击一般,打断了他的话。
段白掀开车帘,脸色一沉,起身就要下马。
江祈年一歪头,车外的形式大差不差的尽收眼底,脸上闪过一丝歉意。谈绍择的视野被段白挡了个干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脸疑惑的看着江祈年。
江祈年饶了饶头,傻笑两声,躲闪着谈绍择质问的目光,回答道:“我的人配合外面的两个人对付那些刺客本就没什么问题,但偏偏好巧不巧的--李珩忆派来追杀我的人又赶来了,所以现在场面有些不好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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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
他余光瞥见谈绍择听了自己的话,眉头蹙的厉害,连忙摆手解释让他安心:“放心,马车四周都有人保护,不用担心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担心这个。”说着,谈绍择伸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可还没等他看仔细了,一柄快刀快速刺进马车内。
“小心!”还好江祈年这些年被刺杀惯了,反应的十分快,迅速将谈绍择护在身下,然后一脚将刀剑踹了出去。
他单手扶起谈绍择,道:“副阁主还是先待在马车里,我下去帮忙。”
谈绍择低声嗯了一声,看着江祈年从腰带中取出自己的软剑,一袭青衣执剑下马。
他深深叹了口气,等到看不见江祈年的身影后,低头松开了自己的手。
泛着银光的刀片停留在自己的手心。
如果不是江祈年的反应够快,刚刚的情况,自己的暗器就直接扔出去了,过后免不了他们的疑问。
思索片刻,谈绍择双指夹起刀片,放在唇前轻轻吹了口气,随后掀起车帘一角,神色不变的将刀片掷出,又将车帘放下。
远处竹林下的弓箭手重声倒地。
“……”
段白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长剑,下意识甩了甩长剑沾上的鲜血。他擦了擦脸上沾上的鲜血,看着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黑衣人眉头一皱。
他转了转执剑的手腕,反手将长剑置出,随后斥喝一声:“撤回马车!”
长剑在马车周围转了一个大圈,所接近马车的黑衣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倒地。
江祈年这么些年一直都被追杀,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对劲。他下意识用剑抵挡住冲上来的铁链,一边扭头看向用出暗器的段白,道:“阁主,你一个人……”
他明白段白让他们回到马车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送他们走,自己一个人对付这些黑衣人。
他不否定段白的武功,但,人多势众。
可还没等段白说话,谈绍择便掀开车帘,冲他喊了一句:“江祈年!上来!”
江祈年斩断铁链,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白,一咬牙跟着莫晟上了马车,而剩下的人则在马车外将周围冲上来的黑衣人杀下去。
段白握住转回来的长剑,挑起地上的石子,将石子击向黑衣人,几个离他近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转身用力拍打马匹,马匹受了激,冲天嚎了一声,放开了蹄子向前跑去。
江祈年的人很快开出一条血路,黑衣人追不上马车,只能将杀心放在段白的身上。
江湖玄阁之主谁没听说过,武功高强,天下罕见奇才。完不成自己的任务,能和天下第一杀手对上一局也算是不枉来了一趟。
长剑归鞘。
段白揉了揉指尖,漫不经心的扫视一圈黑衣人,漠然勾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物什,聚在蠢蠢欲动的黑衣人面前。
他毫无情绪道:“尔等,放肆!”
31. 第 31 章
刺客都被段白吸引了过去,虽然还有些冲出来的刺客,但马车自然安全的冲了出去。
莫晟大致观察了一下人数受伤的严重程度,眼中掩不住的惊叹。
玄阁不愧是第一杀手阁,阁中之人没有点能力,还真撑不起这个偌大的称号。
他深呼了一口气,决定让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阿择,受伤的人由我来安顿。”保证安顿的好好的。
谈绍择点了点头,叮嘱句:“你也照顾好自己。”
“放心。”
江祈年本来帮着身边的人处理伤口,现在被莫晟抢了活,便上了马车。可眉头自从上了车便一直紧蹙着。
谈绍择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也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太过担忧,你我二人又不是不知,段白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做这件事情,便不会让你们随随便便的撤回来。”
“话虽如此,但若是大人真的出了什么事,阁中的那一群小姑娘不得生生的拔了我的皮,然后再在京城大肆寻找小少爷您的踪迹,届时,又免不了要处理您身份的事情。”不说还好,一说完,江祈年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这都什么事啊。
“……这没什么要处理的,我与段白是拜了天地,有主神同意的婚姻,所以并没有什么值得解释的。”谈绍择似乎有些不解。
“确实是。但您毕竟是朝中之人。”江祈年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松开多少,“若是让朝中之人知道你就是玄阁的副阁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无论怎么说,都会免不了各方面的问题。
“这件事情最是不会发生,况且……段白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谈绍择话音刚落,一阵咳意涌上喉咙。他一时没忍住,掩嘴咳了出来。
江祈年心中猛的一颤,连忙止住了自己想说的话,习惯性的轻拍着谈绍择的后背。
谈绍择弯腰不断的咳着,宽大的衣袖隐藏了他一闪而过的狡黠。
“……我们快些出发吧,再派一队人留下接应段白,在这是非之地多待一刻,身边的危险也就多了一分。”
“是。”
*
行了不到两日,一帮人马零零散散已经不知被多少的队伍刺杀了,即使是杀手阁出身的侍卫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好在临近目的地,巡逻士兵众多,杀手有意收敛,所以对付起来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谈绍择收起书信,看向刚安顿好伤员的江祈年,眸色淡淡:“大殿下传信过来,说殿下的军师会来迎接我们。”
“最近殿下刚打下一场胜仗,虽然有些迟了,但我们现在过去不仅能够抚慰士兵,还能够为军中提供物资,给予帮助。”江祈年擦去指尖上的污血,继续道,“殿下未能亲自来迎接,想必前线的情况或许并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的轻松。”
“战争又何谈的轻松。”谈绍择说着,从马车的书案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江祈年,“这位军师与大殿下的关系可不简单,大殿下不娶妃的缘故也差不多再此。大殿下不娶妃,文王和德王的婚事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
“风流韵事啊?身为皇室子女,又何谈的什么真情实意。当做故事听个乐就行了。”
“大殿下与他人并不相同,大殿下身怀赤子之心,待人真诚,对军师亦是一心一意,不过……这也是陛下为何不立大殿下为太子的原因之一。”谈绍择说,“恐最后的要紧关头刺杀之人会越发紧张,所以今晚趁着下雨,我带着一小部分人马先于军师汇合,你们按照正常的进度前进,顺便接应段白。”
顺便……
“我明白。”
莫晟收拾好自己的药瓶子,十分不客气的塞进马车不起眼的暗阁里:“我跟着你走,我才不等段白。”
我才不想被莫名其妙凶一顿,然后,切!
谈绍择沉思片刻,取下腰间的青玉佩交给莫晟:“阿晟,你自己一人,能否安全回到西域?”
“西域?你要让我回去?回去干什么?让我死还是打算囚禁我,你一句话就行了,别那么拐弯抹角。”莫晟接过玉佩,一脸“要生要刮悉听尊便”的样子。
“把玉佩交给君凝,君凝知道我想做什么。况且……”谈绍择看向他,漆黑的双眸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西域最近并不太平,只有圣女镇着迟早会出事,你这个圣子怎么着都要出面。”
莫晟突然闭嘴不语,眸色沉沉的看着他。
半晌,久到谈绍择都以为莫晟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寂静的空气中穿出一个沉哑的声音:
“阿晟,我终于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了--
“像那些,终日心中只有权势的老臣子。”
雨水打的翠叶上下点头,郊外泥水被马蹄践踏,黑色披风在风中一闪而过。
江祈年坐在马车上,车帘大敞。他看着马匹消失的背影,两指抵在太阳穴上,不知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不慌不忙的拽下自己腰间佩挂的香囊,又往里面倒入不知来路的白色粉末,抬手晃了晃。
不消片刻,香囊里露出些许白光。江祈年捻了捻指腹,随手将香囊扔进了路边随处可见的草丛中,丢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本公子啊,才不喜欢阁主大人,受人背叛。”
“无论是不是有内奸的存在,当下之急还是先护送左丞大人安全抵达军营,我等也好向大殿下交差。”青衣少年头戴纱帽跨坐在马上,腰间朱红佩剑悬挂着暗色流苏,声音温润如玉。即使掩容也遮不住身上贵气,“其余的事情,待我禀告殿下再商议。”
“大殿下现下可在军营?”谈绍择放下披风的帽子,看向传闻中的“军师”。
“是,殿下等待您的来临。”说着,薄俞拉着缰绳掉了个头,“大人舟车劳顿,接下来的路程,便由我们来护您安全抵达。”
“多谢。”谈绍择暗暗松了口气,又重新戴上了披风。
为了防止中途发生什么意外,几乎是赶了一个晚上的路,总算在天亮之前与薄俞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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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没死已经是大幸了。”
段白将手上鼓鼓囊囊的黑布丢给江祈年,看向谈绍择离去后路上留下的足迹,久久不语。
江祈年看都没看一眼,将黑布放在马车一个较隐蔽的地方。然后凑到段白身侧,低声道。
“暗棋来报,京都那边动手了,皇城提高了警戒,被处理了不少他地的奸细。”
“人抢过来了?”段白懒懒靠在马车上,眸眼低垂。
“嗯,已经送出了京都,安顿下来了。”
段白冷哼一声,抬手扫了扫马车上落下的花瓣:“给长兄传信说一声,让他趁早有些准备。”
“是。不过……我们一动手,谈小少爷必定收到消息。”江祈年眼中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快意取代,清秀的声音里满满的幸灾乐祸,“不过,我也确实好奇,咱们这位……‘天潢贵胄’失了控,发了狂,会是什么样子。”
“红鸢那边有什么消息?”
“微生喻消失了,薄沉那边的暗卫也没有找到微生喻的踪迹。你想找的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江祈年说着,脸上闪过不可置信。
玄阁想要追查一个人的身世和行踪不可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像微生喻这样的,背景查不到,踪迹查不到,整个人就是谜一样的存在。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
“查不到就别浪费人手了,不过可惜,这样的人竟不能为玄阁所用,着实是可惜。”段白语气虽遗憾,脸色却不变,眼中沉底的杀意和晦暗一过而去,“这个人能治好谈慎的病,配制出葬海棠的解药,是个大隐患。”
“需不需要……”江祈年没说后面的话,而是当着段白的面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白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如果以为解了葬海棠就能医治好谈绍择,那也是我高看了他。”
“是。”
“不过…:…”段白顿了顿,抬头看着江祈年,“林微鸣那边可查出了什么。”
江祈年沉思片刻想了想,道:“自从五年前林微鸣落水发了一场大烧,性格便越发沉稳下来。甚至这五年的仕途,平步青云。简直不可思议,就像被人‘夺舍’了一样。并且这几年他和德王的关系不清不楚的。”
段白皱了皱眉,低声喃语:“德王。”
“德王殿下到底是希望这个消息传过来,还是不希望。”林微鸣神色隐晦,指尖规律的敲击着桌面上折起的纸条。
德王看了他一眼,继续弯着腰描绘着画纸,不急不慢:“说了什么。”
苍白手指缓慢张开被折起的纸张,主人细看后,笑了一声,双指漫不经心的夹着纸张的一角,举在燃烧的蜡烛上空,任由火焰侵蚀白纸,哪怕化落成灰,火焰触及指腹,依旧神色未变。“或许就像殿下期待的一样,左丞雇了玄阁,甚至听说玄阁的高层也都隐藏在护队中,各方的刺客都相继失了手倒也不算稀奇。”
能从玄阁手中要到好处的,恐怕少之又少。
“意料之中。”
32. 第 32 章
“殿下与臣通信常常提及军师。”越是临近军营,反倒越是不慌不忙。
“薄俞一介书生,承蒙殿下厚爱,得以在此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薄俞不卑不亢,微微低头回答谈绍择的话。
“军师客气了,军师满腹经纶,对战事军情了如指掌,若没有军师相助,殿下在边疆必要经历一番苦折。”谈绍择跨坐在马车上,侧头看着身侧驾马却迟迟不露面的薄俞,眼中笑意蔓延。
“殿下待人真诚,善用贤者,我等仕途无望之徒,只想在为天子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若无殿下,何来我等的荣耀。我等自是愿意竭尽全心的帮助殿下渡过难关。”薄俞语气不变,却让人感受到了他的认真对待。
谈绍择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殿下的性子最是容易让人欺骗,尤其是在边疆,哪个人不是从刀枪火海的战场上闯下来的,难免会被有心之士利用,做出一些不可挽回之事。如今看来,且不说别人,有薄俞这一个“军师”的存在,就足够替殿下力排奸诈小人。
自进入军营,迎面便遇上一队巡逻士兵。许是提前通知过,恭恭敬敬的向谈绍择敬礼。
大殿下早就收到了谈绍择进军营的消息,整理片刻着装后便亲自出门迎接。
一见到大殿下,谈绍择急走几步便做礼跪在他的面前:“臣谈慎,见过殿下。”
“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来者声音低柔,带着微微沙哑,让人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谈绍择眼中含笑,缓慢起身看着故人。
“多年未见,殿下依旧未变,依旧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萧熙扶笑了两声,道:“大人,请。”
“殿下,请。”
帐内干净整洁,没有黄金美玉的修饰,却依旧温馨合适。
“我先下去帮忙清点军饷,顺便看看后面的人干的怎么样了。”薄俞附在萧熙扶耳边低声说了句自己的去处,得了许可后便退出了营帐,并屏退了他人,留下两人谈话。
谈绍择坐在一边,看着面容被晒得有些偏黄的萧熙扶:“大殿下最近几年过的可好?”
“起初几年在边疆还不适应,毕竟这里的生活是不能和京都比得,但好在军营众人待我忠诚,并且偶识阿俞,慢慢的便适应了下来。先生身体弱,或许一开始也有些艰苦,我已吩咐他们收拾了一个干净的营帐,有什么缺的你告诉我便是了。”
私底下没了别人,萧熙扶的称呼又回到了以前。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些年我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京都待着,什么苦日子我都体验了一次。”谈绍择笑笑,婉拒了他的照顾。
“不过,我见薄俞军师倒是个不错的人,殿下身边有如此的贤士相助,我也安心了些。至于殿下择妃一事,陛下已不再强求。”
“虽然我知道有些荒唐……”一向心直口快的大皇子难得在自己曾经的老师面前羞红了脸,“但薄俞待我极好,说直白些,若是没有他,我还不知道改怎么度过边疆的生活。
“薄俞他,是我真正真心想在一起度过一生到白头的人。”
而这句话正好被要进来的薄俞听了个全部。
一向清冷的面容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这个呆子……
谈绍择自然知道他的一言一语都是出自真心话,但也只是笑笑并未再说什么。
恰好薄俞进入账中,打断了大殿下的真诚告白。
“殿下,李叔叔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可以开饭了。”
他摘下来自己一直戴着的纱帽,在谈绍择露出了自己的容颜。只可惜他听到了大殿下的话后,目光一直放在萧熙扶的身上,自是没有注意到谈绍择看向自己目光中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面前的这位“军师”,大殿下的爱人,竟与微生喻长的一般无二!怪不得从第一次见到薄俞开始,自己便总感觉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
两人的行为举止也相似,可偏偏性格上却大相径庭。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人的存在吗。
他敢笃定,面前的人一定不会是微生喻假装的。
微生喻说要为自己寻找药方,边疆如此疾苦,也断不可能寻找出什么方法来。但是……两人却又是如此的相似。
名字中,甚至都带有同一个“俞”字。
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也不好说。
看来,还是要等到微生喻来寻自己,才能知道为什么两人如此相似。
远在深海亚特兰蒂斯的微生喻看着面前浓厚的黑色光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惹得他偏头嘟囔几句,继续专攻面前诡异的光息。
神祇说自己在人间呆了太长时间,可能自己的能力都有所退化。想要神祇出手弄出解药,只要解开面前的复杂并带有严重攻击的光息,他便可以自己的请求。
不过就是解个光息吗,简简单单!他撸起自己胳膊上并不存在的袖子,一冲而上。
……
“军中人得到消息知道你要来,所以便与我和阿俞商议着给你办个接风宴。我知先生并不在意这些,但他们这些天精神紧绷,担惊受怕的,我与阿俞本意便是想让他们休息休息,所以就找个了由头。”萧熙扶说着,亲手打开营帐帐门。
谈绍择点了点头。确实,放松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他也确实需要一个由头以此来宽慰军心。
顺便……收买军心。
“我等听闻左丞大人名声已久,今日见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左丞大人一心为民,前些时候一人将沂州病情和灾情调控,老孙我呀,替沂州的老乡谢过大人了。”
军营没个正当的适合开酒席的地方,于是一大帮的人架着木桌子,围着几个火堆,摆上几个简单的菜,再有着一大壶好酒,便算是厚重的待客了。
谈绍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起身举酒:“途径沂州知苦,便不能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哪来的谢与不谢之说。”
“好!我敬大人一杯!”说着,将士举起一碗满满的米酒一饮而尽。
豪放,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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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日里,将士们是并不允许被多饮酒的,即使是偷偷饮酒,心中也有个量度。战争最是让人拿不准,心中有个警惕也是好的。即使是现在,喝着的酒也是度数不高的米酒。
不过没有多少人有异议。有酒就好了,管他是什么品类的酒呢。
谈绍择也不含糊,但也不敢多饮。虽然以往自己并不算在意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注意。
最后只是浅抿一口。
萧熙扶从众多营帐中走出来,手中拎着两个布袋,在人群中精准锁定了薄俞,眸中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做到薄俞身侧,坐在薄俞“不经意”留下的空位。
他像献宝一样偷偷摸摸的把布袋放到薄俞的怀里,压声道:“快看看,我给你准备看什么。”
“你还能给我准备什么。”边疆又没有集市,只有几个稀少的往来商队,那还能准备什么。
薄俞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当萧熙扶趁自己去迎接谈绍择又在琢磨着什么东西,然后趁机送给自己。
毕竟这位拥有着皇室血脉的当朝嫡皇子,还有一颗“造物”的孩提之心。
薄俞眼中含笑,动作轻柔的将布袋打开。
原以为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零件之类的东西,可打开的时候脸上却是少有的惊愕。
“……枣糕?”薄俞看着怀中还有些温热的糕点,一脸诧异的偏头看向观察自己表情还偷笑的萧熙扶。
“你是……从哪拿到的这个?”
“边疆什么稀奇的或者美味的东西都没有,我知你愿意为了陪我放弃荣华富贵来到着困难之地,但我也不忍心你连自己喜爱的吃食也不能吃上一口……所以我就传信给先生,让先生从京都来的时候带上京都的枣糕。
“你出生贵族,贪这京都的枣糕我又不是不知。先生身边能人异士最是多,保证一个食物的鲜美也不是件难事,所以托给先生最是明智之举。”
“你这……”薄俞自幼便被教导要清心寡欲,不能将自己的任何期望和他欲暴露出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萧熙扶自己喜欢什么,只是偶尔评价某个东西如何如何。
他眼中涌上湿意,未落泪眼尾却红了似滴血。
萧熙扶哪想过自己只是为了爱人带了些东西,却惹得薄俞如此,顿时慌忙起来,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擦着薄俞莫须有的眼泪。
薄俞自是不可能在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一面,堪堪只是红了眼眶便是最失态之举了。
他出身贵族,自幼便规矩森严,甚至从一出生自己的亲生父母便为自己寻找到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原本他的一生就是活在世家的枷锁里。
直到遇到了萧熙扶。
直到明白自己对萧熙扶动了心。
直到自己接受了那月光下最荒唐的一吻。
他的枷锁,就被自己亲手砍断。
父母是不可能让自己嫁与一个皇室子女。京都薄家百年世家,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便是从不参与党争,一心一意效忠皇帝。不参与后宫妃位,在朝政之事上多次献功。
33. 第 33 章
而这些,就是薄家扶持了一代又一代的明君的原因。
及时放弃权力,效忠皇帝。
但偏偏,薄家有了他。
他选择从家谱中出除名,另立门户,选择不参加考试,放弃金钱美酒,来到这偏远之地。选择当中撕毁婚约,从此伴随萧熙扶。
薄家安稳了百年,最后的叛逆全栽在他的身上。
他凭一人,给薄家带来了污点。
从京都才子,变成军营军师。
几乎所有人都替他不值。
但……有君如此,又何惧。
薄俞冲他笑了笑,将枣糕重新包好,安放了起来。
萧熙扶被笑容迷了眼,顿时有些恍惚。
第一次遇见薄俞,是在薄家内院。
薄家家主五十大寿,原本陛下打算亲自去薄府,怎料在寿宴前一个礼拜突发疾病,最后只好派嫡皇子萧熙扶代替自己去。
少年人一袭红裘衣,脖环白狐毛,黑发青藤聚起,一尘不染的端坐在竹亭上,笑语盈盈的看着自己兄长姐妹,时不时应上几句他们的笑话。
只那一眼,便从此入了心。
那时陛下和皇后已经为他择好了皇子妃,是一个贤良淑德,温润如玉的大家闺秀。但听到预订皇子妃时,他却想到了在薄府只看了一眼的少年郎。
年少不知心意,却又未曾错过。
便是最好了。
“殿下,殿下!……”薄俞被萧熙扶的袖子糊了一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萧熙扶只是想替自己擦拭眼泪,心中不免涌上些许暖意。
真是奇怪了,他和萧熙扶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如今依旧还是这般……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下,阿俞没事。”
萧熙扶确认薄俞没有哭,安心下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惹不不开心了。毕竟当初还是我怂恿你陪我来边疆的。”
怂恿只是不想离开薄俞。
边疆离京都遥远,相见上一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薄俞当然明白。他也不希望自己与心爱之人远隔千里不能相见,所以来边疆自然也有自己的一部分想法。
“京都繁华易迷眼,可是殿下,您应该相信薄公子对您的一篇真诚之心。”谈绍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打趣道。
萧熙扶拿起酒杯起身:“大人见笑了,本想着亲自敬大人一杯,大人不远万里前来探望将士们,我等自是应该热烈欢迎庆祝,怎奈我最近受了伤,不能饮酒,所以以茶代酒,还望大人见谅。”
薄俞知道萧熙扶受了伤不能饮酒,但想起真幸福拿起的是自己的茶杯,所以也并没有多加阻扰。
“殿下何出此言,臣来此也是为了一览我朝将士们的风采,即使路途凶险难料,亦是我心之向,殿下何来致歉一说,此酒,应当我敬殿下才对。”谈绍择说着,也起身端起酒杯,“殿下和军师将边疆战士们治理得仅仅有条,使得我朝边疆多年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也有着殿下和众士兵的一个功劳,臣斗胆,替天下百姓,以此酒谢过各位!”
声音掷地有声,众将士们纷纷起身举酒,与谈绍择一同饮下米酒。
薄俞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起身举酒的人。
军中之人知道他的习性,只喝药酒,从来不沾俗酒一滴,见他没起身,也没什么诧异。
薄俞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站起来的人,最后落到中心的谈绍择身上。
早年时候与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通信便听他们说,当朝的左丞大人惯会背着天子收买人心,甚至将心思打到了薄家的身上。
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来了不到一日,便不动声色的收买了军心。或许其中也有大殿下和自己的话的作用。
只是不清楚,这位面容姣好的左丞大人,收买人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反帝吗。
那就值得人感兴趣了。
天下人谁不知道,天子的左、右丞一个比一个忠心。左丞一身病体,却依旧为了天子选择巡视各方解决各方患难;右丞年迈行将就木,却依旧迟迟不辞官回乡,每次勤勤恳恳处理朝政,为天子立下汗马功劳。
两人且不说身上权势,光是天子的信任与百信的爱戴,就足够安乐一生了。
这位左丞大人,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想要--反帝吗?
薄俞收回探视的目光,又将心思放在安放好的枣糕上。
为了保持新鲜,枣糕的量不多,今日晚上和大殿下一人一半,明天一人一半,不消多日,便没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真可惜……
正因如此,他没有看见自己收了目光后,谈绍择便将视线放到了自己身上,也就忽视了那一闪而过的探究。
这位酷似微生喻的军师,薄家长子薄俞,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宫墙巍峨,朱砂满院。
右丞大人一身官袍,腰背挺直的坐在书案上批改奏折。
“谈慎可是安全抵达边疆了。”
天子的声音从幕后传出,模模糊糊让人听不见清楚。
“薄家那小子传话来,是安全抵达了,他亲自去接的。”右丞回着话,手上批改的动作却是没听。
“薄俞是个好孩子,即使是脱离了薄家,依旧一心为了朕。只可惜啊,被阿恙先得一步。”天子声音中不乏惋惜,却没有挽留之意。
“京都闺秀虽多,但真正能够配得上薄俞那小子的,还真难选。”
薄俞当年可是京都五大才子之首,容貌也是冠绝京都。哪家小姐不是对其芳心有意。
若真要挑出一个适合的大小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今有了大殿下,却也不桩是一件好事啊。
“薄俞难选,阿恙亦是。两人这真是,唉。”
萧熙扶身为嫡皇子,是最有可能选做太子的人,太子妃的挑选更是重中之重,京都官人之女哪个没让他和皇后仔仔细细看过观察过,即使最后挑出一个,却依旧觉得不满意。
两个难择的,倒是凑到一块去了。
“算了,小孩子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去。”天子一声叹息,也不打算多管。
“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不必多想。”
“军师,我敬你一杯,若是没有大人的救助,谈某恐怕难以和手下的人这么快的抵达军营。”谈绍择脸色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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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都有些颤颤巍巍的,明显有些喝醉的样子。
“左丞大人言重了。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吧。”薄俞连忙伸手扶住谈绍择,劝道。
他说的话确实是出自他的真心,总不能让堂堂左丞来了这边连个休息的时候都没有。
他不是大殿下,想不到这些。
“让大人见笑了。谈某不胜酒力,不能陪众勇士们畅饮了!”
众勇士……
这才多久。
“左丞大人早些歇息吧!有您这一口酒,将士们心中记得!”
“是啊!左丞大人歇息吧!”
“是啊是啊……”
“……”
将士神经粗,根本就是一说就上钩的性子,让其信任起来那是简单的事。
这位左丞大人啊。
薄俞眼底藏下嘲弄,吩咐几个还算清醒的军营中的小孩,让他们送谈绍择去收拾好的营帐。
“照顾好左丞大人,他是我们的贵人。”
“是大人。”
虽然还是小孩,但他们却从小生在军营,对敌作战不亚于一个成年将士们,甚至也可以为君立功。
谈绍择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但还是记得给大殿下拜别。
萧熙扶滴酒未敢进,连忙止住了谈绍择的行礼,并吩咐那几个孩童赶紧送谈绍择去歇息。
“是,殿下!”
薄俞走到他身侧,跟着他一起看谈绍择远去的背影。
语气淡淡:“左丞大人的人马还有一部分未来到,需要我派人去迎接吗?”
“嗯。”萧熙扶点了点头,看向身侧的薄俞,笑着,“先生对待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极为关照,还是接应一下以防有什么意外。”
薄俞闻言,突然一声不吭。
萧熙扶最是了解他,见他沉思便以为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是没有意识到的,双手放到薄俞的手臂上,微微弓腰,关切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殿下啊。”薄俞妥协似的舒了一口气,“你啊,怎么什么都察觉不到呢。”
你怎么就察觉不到,这位你敬爱的左丞大人心有企图啊。
明知来一趟边疆,其途中必有数不尽的人要自己的命,甚至江湖上数不清的杀手都会因为自己而出手,自己的人头被悬赏万金。
可就是这么危险的一趟旅途,这么一趟有来无回的路,难道会是一个心思纯良,为国为民的人会选择的路吗。
殿下啊……
萧熙扶有些不解:“我,我察觉什么?”
察觉,这一趟谈绍择根本便不是为了探望你而来的,而是为了收买人心,表面探查边疆实况,实则峡谷深处暗藏玄机啊。
这么一个人,你怎能一点都没有错察觉到他的浪子野心呢。
薄俞终究只是将这些话藏在心里。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位让人敬爱的左丞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布下了这盘棋。
连他这个远离京都多年的人都能猜出谈绍择人心不正,京都的那位高位,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呢。
看来,京都就要乱了。
“察觉,阿俞只心悦殿下啊。”
34. 第 34 章
营帐温暖舒心,干净,想来定是有心之人好生打理过的。
谈绍择轻咳两声,不动声色的从小孩的手中挣出,语气轻轻道。
“我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们和殿下一起去喝酒吧。”
孩子终究还是心智不成熟,见谈绍择下了逐客令也没多想,更没有思考过,谈绍择一届书生,是怎么挣脱了他们的力气的,一个个笑嘻嘻的都退出来营帐。
谈绍择见黑影散去,被酒气熏的微红的眼眶顿时清明起来。
他深知自己的酒量,所以并未饮多,演了出戏就先退了出来。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犯了糊涂,超出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就是大不妙了。
“你饮酒了?”低沉嗓音从不远处拉了床帘的床上传出。
熟悉的声音响起,谈绍择心中并未出现警惕。他面露疲惫,神经紧绷了多日终于算是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谈绍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旁为自己倒了杯水。
“左右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先行一步的来了。放心,剩下的人还按照规定的日子前行,京都的人不会知道你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嗓音自带蛊惑,谈绍择难得有一丝的恍惚。
若一直这样就好了。
若一直这样,烛火忽明,耳边风起,没有其他忧愁的事情烦心。这样就很好了。
谈绍择神情有些恍惚,有些喃喃自语:“段白……你说,等到我弃官回乡的那日,我们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可好。”
这样安谧的生活。
“什么?”段白觉得自己听岔了,有些质疑,不禁又问了一遍。
谈绍择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只能希望段白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
许是这样的心里安慰,他也就下意识的忽略了,段白毕竟是习武之人,且不说他,耳里必然过人,怎么可能听不见自己的喃喃自语。
帘下,段白掩下自己动容的神情,恢复以往的面容。
倘若,谈绍择真的有这样的想法,真的想过这么做,放弃自己的官位,他也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陪着谈绍择浪迹天涯,安谧一生。
可是,他知道的,谈绍择不愿。
他和他,终究不是萧熙扶和薄俞。
钟情之人,未必心声袒露。
说情二人,未必敌于贪欲。
人之贪欲,最是躲闪不及。
“没事,喝多了酒,难免说些胡话。”谈绍择自嘲一笑,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段白顺着他的话说:“身体不好还是不要饮酒,这种道理又不需要我来提醒着你。”
“放心,我心中有数。”谈绍择放下茶盏,走到床边,双指掀开床帘。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段白。
没有任何的诧异或者惊喜。
他脱下外衫,留下里衣,躺在床上。
段白趁他还没躺好,一把揽住他的腰往自己的怀里带。
多年前,谈绍择的病情还没有现在这么重,身上还是有一些肉,哪像现在这样,瘦如柴骨。一摸腰,只能摸到骨头。
段白叹了口气,狠狠隔着衣料咬了一口谈绍择的肩膀。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下口却没有用多少的力气。甚至最后隔了衣布,已感受不到疼意,只有些许痒意。
谈绍择没有挣脱,自觉的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听着段白的心跳声,缓慢开口。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朝中早已议论纷纷。”
“他或许想要这皇位,多待在自己手上一天吧。”段白静了片刻,问道,“为什么这些个皇子公主,都这么的想要夺得皇位?若是继承了皇位,那以后不就是数不尽的麻烦和纠纷,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谈绍择听他略有天真的话笑了笑,双指勾起段白的一缕青丝,语气平常,道:“皇权财富,并不是人人都是薄家,随意可弃。出生皇家,身份尊贵,钱财权势唾手可得,但人心之欲,哪是点点金钱便可随意打发的。野心,谁没有,但就要看,谁能达到自己的野心了……”
句句不提皇位,且与自己问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可段白却是一语不发。
“野心,实现了,就叫做自己的成就,没有任何火花,就是自己心中的一片废土。野心越大,需要填满野心的东西也就要更加庞大。皇室之人,缺的了什么?”
段白垂眸看着他玩弄自己头发的双指,道:“那你呢,你的野心,需要什么来填?”
头顶传来的低哑嗓音惹得谈绍择心中一晃,可当他听见段白有规律的心跳时,意识突然又清明了起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不,段白,我没有野心,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我只是,要将原本错乱的故事,重新修正,大亮于天下。
薄沉仰头大口饮着酒,半躺在软榻上,眼神迷离。
“公子,谈少爷传信了。”仆人举起手中的白纸,垂着头。
薄沉看了他一眼,又灌了一口酒,道:“他说了什么?”
“谈少爷说,他已经让圣子返回西域,帮助圣女稳住西域,问公子什么时候可以将凉询交出来。”
薄沉一听,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这谈慎是被病傻了吧,凉询怎么可能在我这里……不过。”
他眼中映着烛火,周身泛起寒意:“他竟然让阿晟回了西域,看来,我们也该走一趟了。”
“是,我这就去命人收拾。”仆人正要下去,便被薄沉拦住。
“不急。”薄沉将酒坛放到一边,看着他,“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是现在啊还不是时候,过几日,京都传来观星园建成,邀各国众臣前俩观赏,再去也不迟……将微生喻留下来的香料再点一些,我头疼的厉害。”
“公子,微生神医留下来香料的不多了,神医也说了,您的病还需要真正的源头去医治。切不可时时都想着这香。”
“我心中有数,明白香料的作用。但我今日想起来一些旧事,头疼的睡不着,先点上一点吧。”薄沉眉头紧蹙,头疼的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让他永远陷入痛苦不可挣扎的绝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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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子……您大事运筹帷幄,还是要多多在意您的身体。”
“我明白,你先下去着人准备过几日的宴会,切不可错失良机。林微鸣身为刑部尚书,把柄自是不易寻到,若是宴会那日无功而返,那我们这些天的准备也算是白白浪费。”
“是,公子。还望公子早日歇息。”仆人说完,燃上香烟便退了出去。
薄沉指尖微颤,目光不可控的看向被搁置的酒坛。
一将功成万骨枯。
……
“陛下,王爷来了信。”公公手端着一个木盒,疾步走到景帝面前,呈上木盒。
右丞大人一旁处理公务,不为所动。
景帝将手上的折子放到一旁,神色不明接过盒子。
不怕亲戚不语,就怕亲戚惹事。
更何况是那位“大神”。
景帝熟轻熟路的解开机关,取出里面的帛纸。
他慢悠悠的打开帛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玉印。
右丞大人身姿挺拔,审阅折子的速度并未因为来者而有丝毫的滞留。
皇家之事才最是深的泥潭。外界传闻陛下身患重疾,每日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可若是让朝中重臣听到这句话,恐怕会笑掉大牙。这位位子上的人,哪有半分命不久矣的样子,只是有些小疾,与年轻时的不良习惯所有关,那时神牛不治之症,又或者,行将就木呢。
说到底,只是试探罢了。
天子之心,不可随意揣度。
“陛下,我们已经接到了人。”公公见景帝面色不变,谨慎开口道。
“嗯……”景帝看完帛纸的内容便将其放到烛火上方,任由火焰灼烧。
“将其好生安顿,不可有丝毫的怠慢,若是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是。”公公说着,便退了下去。
景帝看着书案上的一团纸灰,神色不明。
果然,人人都盼着他死,人人都想知道立的太子究竟是谁。
真相大白又如何,往事如烟,况且,又不是他做的事情,又有什么事情有需要他来操心呢。
景帝掩下心中冷漠,抬头看向正在埋头批阅奏折的右丞。
“右丞。”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右丞连忙搁下笔,走出书案,跪在景帝面前:“臣在。”
景帝虽语气充满怒意,但并没有将怒意牵扯到右丞的身上。
“早说了你不必跪着,一把年纪的了,比朕还不知如何养生。”景帝说着,将盒子扔到一旁,“坐着,与朕聊聊。”
“是。”
“右丞啊,自朕登基,你便陪伴朕,教导朕,在许多政事方面也多有督促朕,若无您如魏征,朕这个皇位,还真做不了这么久呢。”景帝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右丞拱手:“陛下说笑了。陛下真龙之命,与我朝是大幸的存在。早日谣言便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了人的刻意描画,难免会误了民心。但陛下所作所为,天下黎民百姓有目共睹,陛下,真真是我朝贤君。”
35. 第 35 章
“陛下一心为民,早年为了了解民生疾苦,甘愿在民间居住白日,只为了让百姓生活安康,有您如此之君主,百姓又何来被蛊惑,被谣言欺骗之说。”
“右丞这么说,朕的心中倒是轻松许多。”景帝笑了笑,继续说,“朕本无意将皇位传给任何一位皇子,甚至朕觉得,朕的这几位儿子,甚至还不如常安群主。常安有勇有谋,可一人挑万军,可一人战百位书生挑衅,虽是女子,但却是胜过万万千千的我朝男儿。”
“常安群主乃是我朝第一位女官,是我朝无数女子中的心中榜样,我朝人才辈出,其中便有不少的女子是受到群主的激励,群主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右丞应和道。
茶香暖了大殿,明亮的烛光使大殿灯火通明。
“常安于朕,于百姓,有功啊。”景帝面色不变,“只可惜,常安心悦左丞,而左丞又早已说明自己已有家事。不过这倒是让朕想起来……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将女子立为储君的先例。”
“群主英雄之姿,也算是当得起储君之位,老臣就怕,群主进了东宫,怕是会受到万人阻隔,最后落得个,红颜薄命啊。”
女子立为太子,是有先例,但……下场好的,平安活着未受世人言语的,又有几个。
“阻隔?哪位太子在登基前不是万人阻碍,哪怕是朕,位居东宫时,亦是每日整日提心跳胆,害怕被自己的那些亲兄弟痛下杀手取而代之。但若是连这点战胜困难的勇气都没有,那算是朕,看错了常安。”景帝轻咳两声,举起茶盏,将清茶一饮而尽。
右丞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折子,轻叹一口气,苍老的容颜上是满满的辛酸:“陛下,您要想清楚,女子为太子,本便比常人任命为储君更是艰难。世人对女子偏见久已,那时一朝一夕便可以改变的。如今女子读书,在许多偏远的地方依旧觉得是可笑之谈,即使是京都,依旧有百姓,乃至官员、那些读过书的书生,都认为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承担孕子的责任,而不是在外抛头露面。读书,写字,权势,在那些女子眼中,困难至极啊。这是世人的偏见,那是一朝一夕的积攒的,哪是一时片刻便可。抹去的。
“常安群主能够成就如今的模样,是因为有您作为老师,有皇后娘娘作为靠山,有世家为其打底,更何况朝廷有意让女子为官效力,处在权力中心的常安群主,便不得不一马当前当做旗帜。人人都愿做木兰,但木兰只是虚幻。
“更何况,历朝历代,唯有武曌,哪朝的储君,又是真真正正的真心立女子为太子?女子,只是权力之争的牺牲品。”
“右丞,所言极是。”景帝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放在折子的内容上,“女子,又有几个是为了自己而活呢。”
“那些人只想着让朕快些立下太子,以补东宫之空缺,但真的这几个儿子,又是那个能拿的出手的。阿恙是朕最为欢喜的儿子,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软柿子。他娶男妻,便算是断送了他的太子之路;阿宸是朕最为宠爱的儿子,但一心扑在外界趣事,加上年纪尚小,更是难当大任。”
“大殿下心思纯良,对太子之位本便没有多大的兴趣,若非他是嫡皇子,身肩重担,大殿下恐怕早就选择浪迹天涯,绝富济贫了。小殿下年纪小,爱玩也是正常,毕竟陛下,并没有想过要立小殿下为储君,只求他平安一生便罢了。”
景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还是右丞最是懂朕意。”
“陛下谬赞。老臣只是,跟在陛下的身边最久罢了。”
揣测君心,是要被杀头的。
“哎,右丞谦虚了。若无右丞,那又有谁陪着朕,共赏这山河美色?”
……
晨曦第一抹微光照入,却被床帘拦下。
段白的手覆在谈绍择的腰上,目光一动不动的欣赏着谈绍择的侧颜。
谈绍择只有在自己的陪伴之下才能睡的安稳,真不知道他在京都的这么多年,都是怎么度过的。
“你的目光太炽热了。”刚睡醒的沙哑声带有一丝困意。谈绍择连眼睛都没睁开,不轻不重的用手将段白的头移向一侧,那忽略不掉的目光也随之消失,“别看我。”
段白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压低声线道:“醒了怎么还不起?”
“还没睡醒,让我再睡会。”谈绍择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行了。”段白看见他的动作笑了,单手扯下他盖在头上遮光的被子,漫不经心道,“你今日不是还有事情要与大殿下商议吗,不怕人家等急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什么时候说都行……”谈绍择见段白诚心逗自己不让自己睡觉,反手抱住段白,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中,闷闷道,“别说了,让我安安静静的再睡一会。”
段白闷笑两声,伸手揽住谈绍择,选择再次坠入梦乡。
等两人彻彻底底起床梳洗时,早就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谈绍择知道自己贪睡睡过了时辰,娇嗔似的瞪了一眼段白,惹得段白撇头闷笑了半天。
“别笑!”谈绍择披上外袍,走到段白面前,将他的袖领整了整。
“没笑。”段白转过头来看他,正了正神色,“你打算和大殿下说些什么?”
“不算什么大事。”谈绍择转身向外走去,“此次来边疆,我的任务就是代替陛下抚慰军心,将粮草安全送到边疆。若是说有什么事,可能就是看一看这边塞美景,饮一口酒,骑马射箭。”
他说完,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身后愣着的段白:“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段白看着他脸上自然的笑容,心中倒是柔软的塌下去一块:“有美郎君相邀同醉,共同欣赏边塞银辉,段某岂敢不从。”
“谁是你口中的美郎君,出了阁的这些天,什么没学会,就学会这些了。”谈绍择虽然话语中带着怒气,但段白知道,谈绍择并没有生气。
段白笑了笑,哄道:“好好好,美郎君是我,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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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大人走吧,别让大殿下莫久等了好。”
谈绍择点了点头,看向一步步走进自己的段白:“我与大殿下谈事之际,若是无聊不若去迎一下江祈年。你我二人一个个的都先走了,他怕不是要恼。”
“好。走吧。”
他并不打算去和江祈年接头,况且江祈年还没有足够的胆子去恼他,边疆来这一趟可并不是一件易事,若是这一趟没有得到这一趟应有的价值,那么这一趟来的就不值。
谈绍择并没有注意到段白的心不在焉,他一出营帐便遇到了两个巡逻的士兵,在两人的指引下他来到了大殿下的营帐,通报了一声便进去了。
不出意料,军师薄俞也在其中。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倒还算正常,所以谈绍择也并没有多想,恭恭敬敬的向萧熙扶敬礼。
“先生客气了。”萧熙扶扶起谈绍择,继续道,“既然先生来了,不若一起看看探讨一下最新的训练方式。”
“训练方式?”谈绍择有些不解。
“对。”萧熙扶给他解释道,“这是阿俞提出来的,将士们千篇一律的晨练事情总会让人抓到把柄,所以我和阿俞两人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会商量出来一套新的训练方式。若是长久的一套,势必会让敌人找出把柄,我方将士便会损伤惨重。”
谈绍择听后也不的不佩服:“军师心思缜密,体恤军心。”
他以前与段白在玄阁也商量过这种事情,将玄阁杀手的统一训练每个一段时间便更换一次,若有时间,还可以商量一下组织擂台比赛,不伤及性命,只图一个实力相比。
但是玄阁杀手虽然一个个的敬佩或者尊重阁主和副阁主,但一个比一个桀骜难驯,这种统一的方式根本不适合他们更何况若是要比较实力,商量着找一块空地打一架就行,哪来的那么麻烦。
不过这种方式却是恰好适合军营中的将士,既可提高实力,又可不使审美疲劳。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方法。
薄俞笑了笑:“左丞大人言重了,薄某雕虫小技,怎可比得上大人每日在朝堂之上为陛下所贡献的佳言谋略。”
“有如此大将之才,是我朝之幸啊。薄家定以你为荣。”
“……”薄俞愣了愣,笑了,“但愿吧。”
不过言归正传,谈绍择确实没有想要出些主意。
“殿下,谈某乃一文官,武将之事本便不是谈某所擅长,训练一事还是殿下与军师共同商议吧,谈某就不添乱了。”
大殿下沉思片刻只得作罢:“好吧……先生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谈绍择点了点头,偏头轻咳一声,继续道,“臣的人马兴许快要抵达军营,希望殿下可以派些人去接应一二,怕出什么事没办法营救。”
“嗯。此事阿俞你几个着人去安排了,先生一路马不停蹄舟车劳顿,这两日可以在营帐里多多休息,军中之事不必操心。”
“是,殿下。”
36. 第 36 章
谈绍择的本意确实是不愿意插手军中的事情,以往途径某地巡查,他大可以借着官位之便解决途中的小麻烦,顺便为自己积累一些好的名声,但边疆乃国之重要之地,军中之事如果他再多加干预,真出什么事,后果便不是随随便便便能担下来的了。
他虽有野心,但也明白,若想内斗,外境需得安全。百姓有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不被战争所波及才是最好。
段白借着自己是谈绍择的贴身侍卫的名义,将整个军营都走了一遍,最后目标落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射击场所。
军营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但是该有的却是应有尽有。
段白饶有兴致的看了一圈架台上的弓箭,随手挑起一把掂量着。
弓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是拿起来的时候却是异常的轻便,十分适合新手练习。
谈绍择闲来无事也随意的溜达,听人说有人在射击场射箭,赢了很多的射击老人,现在军营中有闲空的人都去凑了个热闹看看。
谈绍择左思右想反正自己也没有多大要紧的事情,跟着一小部分人来到了射击场。
还没走的太近,就看见自己异常熟悉的背影站在场地的正中间,背影挺拔,手持弓箭。
微微张力,弦上三箭。下一刻,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那三箭稳稳当当的钉在远处的木桩上。
“且不说一张三箭是什么实力,那么远的木桩的都能准确的正中要害,这眼力,哪怕是比起军师也是不遑相让啊。”
“这人究竟是谁啊,你看看,都赢了多少人了,以前怎么没在军营上见过此人啊。”
“许是殿下在外偶遇的练武奇才收回军营为国效力的。”
“大殿下慧眼识珠爱惜人才啊。”
谈绍择神色不变,听着他们将段白一阵猛夸,在他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走到段白的面前,看着他射下最后一箭,又轻而易举的战胜了一个人后,轻声道:“赢够了就先走吧。”
自从谈绍择来了射击场后,段白便注意到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能看自己到什么时候。
段白送了送紧绷着的手臂,看向他将手上的弓箭递了过去:“来试试?”
围观的将士们自然是注意到了段白旁边的谈绍择,不禁有些诧异,更是看到段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用着的弓箭给谈绍择,更是惊讶。
“左丞大人不是身体虚弱没练过武吗,这位英雄怎么把弓箭给左丞大人了?”
“左丞大人身娇体弱的,能不能拉开弓箭还是一回事呢。”
段白自然是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但他并没管,而是将目光放在面前人的身上:“阿择,来不来?”
谈绍择笑了一声,笑意太浅,随着边塞的风便被吹散了,但段白还是清晰的听见了。
“好。”谈绍择结果弓箭,手法熟练的夹起三支箭架在弦上,半眯着双眸,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拉开弓箭,朝着更远处的树桩射入。
三箭齐发。
谈绍择看向自己的成果,傲娇的冲段白挑了挑眉:“你的射箭本领,还是没有多大长进啊,比我差远了。”
段白自然看见了谈绍择射出来的准度要比自己更高,命中的几率更大,但他并没有其他的情绪,乖乖接过谈绍择的弓箭放在架台上,道:“我的箭艺从小便不如你,我倒没什么想说的……不过,你也就只有这个能和我比比了。”说完,他还可以朝谈绍择挑了挑眉。
“……”谈绍择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是他不知道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在段白眼中就像撒娇一样。
段白侧头握紧拳头轻咳一声,喉头滚动。
谈绍择不明所以,见他神色不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刚想问段白自己心中的疑惑,余光却看见了围着射击场所的各位将士,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他伸手抓住段白的手腕,耳朵通红的带着他远离原地,将地方留给了别人。
即使是走远了,他依旧能感受到身后众人对自己和段白的议论。
一直到走了远,谈绍择才觉得自己被人注视的目光才隐隐褪去。
他位高权重,没少受过这种瞩目和好奇的目光。但这还是第一次他和段白一同引起的这种探究的目光。
十分不自在。
谈绍择叹了口气,松开段白的手腕,躬身轻喘气平稳气息。
段白跟着他一路狂走却是一语不发,饶是谈绍择再不想在意还是不可避免的关注到段白的不对劲。
谈绍择扶着身侧的木桩,抬头看着他。
“段白,段白?”
见对方迟迟没缓过神来,谈绍择干脆伸手拽了拽段白的衣袖,道:“段白,回神了。”
段白眼中闪过一丝凝脂,看向他:“……怎么了?”
“应该是我问你吧。”谈绍择平稳了气息后,静静看着他。
“你刚刚在怎么了,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刚刚在想事情。”段白喉结滚动,很不自然的撒了个谎。
谈绍择多了解段白了,自然看出了他说了谎,但自己还是没有揭露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是什么都能给对方说的。
即使是再亲密的人都还有秘密呢。更何况他和段白。
只是谈绍择不知道的事,段白所想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只是看见谈绍择一路狂奔逃离射击场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小时候。
他与谈绍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其实两家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说实在话,以段家的背景,没必要去结识一个被罢了管的,毫无利用利益的家族。
只是有一次,他们一家出游到南疆,因下人看护不周,竟让他迷了路,以至于脱离了部队。
就在自己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被出门游玩谈绍择遇见了,小时候的谈绍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将自己救了下来,甚至谈父还花费了人力物力替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母恰好要待在南疆巡查购物一段时间,因此两家逐渐就有了更多的交集。
两人也就有了“青梅竹马”般的关系。
年少时期的手中身体好歹还算是健康,没有如今的这般严重,两人在同一老师的教导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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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许武艺,但谈绍择的身体就注定了他不能习武,但君子六艺他倒是最为擅长,其中的射艺,哪怕是段白也是屡战屡败。
自从谈绍择选择了仕途后,就很少再见谈绍择有如此神情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谈绍择说的话。
若是一直就这样就好了。
对啊,若是一直就这样就好了。
远离朝堂之争,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有时间一起射射箭,一起赛马。
……
段白越想越偏,直到察觉到谈绍择拽自己的动作。
谈绍择缓慢站起身来,看向他,经过心里的一番挣扎后还是选择询问段白。
“段白,你还记得我们在沂州的时候吗。”
段白伸手扶住他,并点了点头:“记得,沂州有事情发生了?”
他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谈绍择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沂州新上任的官员有勇有谋,沂州正在恢复往日的秩序和平和。不过,我只是突然记起来了一件事情。”
段白直觉谈绍择说不出什么好话:“……你说。”
“你为何……在沂州对我,如此的殷勤?我想了想我们以前的相处,如今似乎有些不同。”
“……”
果然。
不说便罢了,替身使者一提,段白突然想起自己在沂州脑子犯浑,在沂州的所作所为。
他以为,谈绍择喜欢上了别人。且不说是谁,对方是个男的,谈绍择还是暗恋。
虽然最后想开了这件事情,担心中难免还有些芥蒂。
“啊,这事啊。”
谈绍择目光紧紧盯着他,似乎不愿放弃他任何不对的神色。
“嗯,要是以往,你可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来。”
“……”
身为玄阁阁主,段白自是过着命令别人,难堪别人的生活,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逼成这个样子。
虽然他在谈绍择的身上向来没什么防备,但是他还是有点自尊心的。
“没什么大事,只是在沂州看见。”段白不经意的摩挲腰间的玉佩,继续道,“只是见过了沂州那么多的病患,你自己的身体也还弱,怕你稍有不慎也感染上了病,莫长思那小子一看见病患便走不动路了,所以我难免会有些担心。”
谈绍择静静看着他,一语不发。
身侧杂草堆泛着淡淡青草的香味,原日高悬将万物照出影子来。候鸟栖息。似乎有意的投奔黑暗。
日光一没,黑暗便随之降临。
段白看向他,正好撞进谈绍择看着自己的眼睛中。看着清透的眸中自己的倒影,段白心尖一颤:“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了?”
谈绍择见他面色无异,笑了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就难免想问问--
“段白,你还记得你我二人大婚之日,我们两个许诺对方什么吗?”
--“婚姻本是两家巩固关系之良策,若有一方得遇陪伴一生之人,另一方不得多做纠缠,两方和离也不得有争吵,做出有损两家友谊之事。”
38. 第 38 章
“厉叔叔,我们把他一起带回去吧。”奶娃娃想了想,抬头看着将自己抱住的人,眼睛一眨一扎的。
“若是莫名其妙的带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回府,老爷恐怕会怪罪下来的。”
“无事哒,若真有什么事,便让阿择自己承担责任!”奶娃娃故作成熟的用自己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眯眯的看着厉责。
这么一个奶娃娃,就能随随便便的融化厉责的心。
厉责无奈,只得妥协:“好小少爷,便让人将他带回去,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是要等老爷抉择。”
“嗯呐呐!”奶娃娃使劲的点头,见得到应允后,急匆匆的挣脱厉责的怀抱,小心翼翼的跑到黑色身影的旁边,伸出自己揣在怀里白嫩嫩的小手指,戳了戳躺在地上的身影。
身影因为他的动作似乎动了动,奶娃娃也欣喜的“啊”了一声。
“厉叔叔厉叔叔!快来呀!”
西域
莫君凝散下长发,静心梳洗自己的妆容。眼尾小痣染上朱砂,更添风情。
“西域最近有大事发生?”
莫晟将谈绍择托付给自己的青玉佩搁置在桌案上,细细品着家乡的香茶。他确实承认,谈绍择与自己初见时一时大不相同,甚至最后自己对谈绍择说的话,隐隐有些对谈绍择撕破脸架势。但他还是乖乖的听谈绍择的话,谈绍择说西域出事,那西域一定有事情发生。他便千里迢迢的快马加鞭,不出一日便回到了西域。
一路上险些没被马颠死。
屁股到现在还是疼的。
“西域没什么事情发生,最近安稳的很。”
莫君凝透过铜镜看见了莫晟放在桌子上的玉佩,却连问都没问一句,回答莫晟的问题。
莫晟却有些不信:“你确定?”
“确定。难道我手下的人还能骗我不成?”莫君凝从柜子中抽出一条红色发带,熟练的替自己束起长发,“怎么,你又收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急得我们这位圣子殿下,,一路上都没耽搁,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没有事情……”
难道谈绍择是在骗自己的?
怎么可能呢。
莫晟皱了皱眉,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人的样子。
--许研舟。
若是说这些天与西域有关的事情,那就只有在沂州的时候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西域“病毒”。
他和君凝虽然自小肩担圣子、圣女的重任,但是若是大费周章的调查一番,便会发现他们兄妹两却是京都贵族子女。
……灭了族的那种。
当然,要是调查也不是一件易事。
换句话,他们俩个是罪臣之后代,是当今圣上网开一面,在两人幼小时,偷偷替代了这两个位置。
所以说,他们的现在算是圣上赐予的。
至于莫晟为什么这么的恨天子,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天子受到奸人的挑拨,将君凝许配给了许研舟,连面都没见过,就随随意意的下旨,莫晟气的当日便秘密进京,趁着圣旨还没有下达,逼着天子退了婚约。
从那以后,莫晟便不许莫君凝再踏入京都一步。
妹妹可以出嫁,但是不能随随便便的便嫁了出去。
“君凝,你可查出来是谁背着你在沂州下了西域的毒?”
“查出来了,按照惯例,他威胁到了你和谈少爷的利益,我已将那人驱逐出境了,那人是凉询。”莫君凝满不在意的抿了抿口脂,确认颜色正好后,扭头看他,“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凉询?那个中原人?你可知道他离开了西域,现下在哪里?”莫晟听见这个名字,莫名的有些不安。
他只觉着,或许这个人并不简单。
毕竟他和君凝的特殊身份摆在那,难免会对一些来自京都的人有些警惕。
“我已然派人跟踪了他,甚至在他的身上下了追踪粉,如今他在京都的文王府中,或许他从一开始便是文王的人也不假。”莫君凝起身,慢慢走下梳妆台,“怎么,兄长觉得又有何不对?”
莫晟听到凉询进了文王府,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凉询如果真是京都人,还会文王的手下,那么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到这边?京都的荣华富贵是令他不满吗,偏偏来西域找苦吃。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整个西域的人谁不知道你虽然是一心为民,但是骄纵跋扈,对待底下的人十分的严厉,这么一个人却演愿意来你的身边受罪,若不是有利可图,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现在担忧的事情我也担忧过,不过兄长放心,我手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知道该干什么。暗子来报,说是文王和德王已经开始背地里较量了。若是胜者,便是皇位最大的继承人,额,倘若没有其他的外界因素干扰,那应当是没有错的。
“兄长,皇家的那几个人可是为了权势,什么都干的出来,割据西域,这件事情似乎在他们的眼中那个并不是一件难事。他们都有领土封地,怕什么。所以兄长,不必太过忧心。”君凝的手搭在莫晟的肩膀上,让他不用担心。
莫晟低头沉思,忽然转颜:“君凝所言并无道理。”
“兄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若这几日好好的放纵放纵,西边连开了好几所大型的药馆,兄长可以去看看。”君凝将腰间的令牌摘下递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这是圣子令,若在其发生了什么特殊的情况,这也是你身份的象征。”
莫晟伸手接下,安抚性的轻拍莫君凝的手:“放心,如今我回来了,西域的大小事情便不是你一人担着的了,这些日子,你也大可让自己休息休息。”
莫君凝眼眶微红,带起一片湿润,她看着莫晟,声音哽咽:“好……兄长。”
好,兄长……小妹,答应他了。
看过君凝并安抚后,莫晟便持着自己的圣子令回了自己的宫殿。
虽然莫君凝的话是有些道理,但他还是不免的担忧着。谈绍择一般不会与他谈及西域的事情,若是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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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只言片语的聊一些过往趣事或者是西域发生的大事。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自己回到西域,并照应君凝。
甚至让自己交给君凝一块不知来历的玉佩,虽然君凝看过后并无甚表情,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西域外族人口占了大半,但是兵力确实数一数二的强悍。毕竟荒野过后便是外境,不得不防他族之人别有用心。
等等,西域的……兵力?
若是说西域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圣王的踪迹外,便是这驻守在西域的军队。难道,是这里出了事情?
即使是这么想着,心中有了个大致的寻找方向,但是莫晟却依旧觉得心没有得来的慌张和无措。
街头小贩吆喝着自己的商品,新鲜做好的食物冒着蒸汽,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阁中奇装异服在这里都不算是稀奇。笑声传遍了大街小巷,安谧的生活或许就是这样。
可越是平静,莫晟便越觉得有事情发生。
似乎,这层面纱下,掩盖这并不让他知晓的事情。
这,究竟是什么?
莫晟一路上想着,很快便来到了自己的宫殿。
圣子与圣女的宫殿相对而立,一个偏城南,一个偏城北,但是相距并不是很远。
莫君凝的宫殿神秘庄严,是西域权力的集中地,而他的宫殿在他的眼里便落了俗套,随处可见的是用一块块真金堆起的建筑,是西域财富的象征地,每天派多人把守此地,就是怕里面的真金真银被他人偷了去。
但其实做这些只是为了给其他的人看看。来往西域的那个不是走返两国或多国的商人,哪个不是富得流油,怎么可能惦记就这么的金银,或许他们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个宫殿最后归在谁的手上,而非金银。
“殿下。”金门外站着一妙龄女子,恭恭敬敬的冲莫晟敬礼。
“嗯,起来吧,可将我回来的消息散播出去了?”莫晟隔着衣袖扶起她,随后大步走进宫殿。
女子在后关门,后又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清灵的声音响起:“已经散播出去了,城中不少的达官显贵都上门拜访,被我一律用您一路舟车劳顿,已经歇下的理由送了出去,接下了他们的拜帖,一同送到了您的书房。”
“嗯,过些时辰我便去看看……可有什么消息传到你的手中?”莫晟侧头看了她一眼,准确的找到自己的寝殿,站在门口迟迟不入。
由于他常年不在西域,宫殿中的仆从大多都被解雇,剩下了几个莫晟信任的人在宫殿中。
因此这一路上走来,倒没有遇到其他的人。
女子站在他的身侧,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汇报完再准备休息,于是想了想自己收到的暗报,语气快速的说:“有几件事情是需要与您汇报的。京都最小的那位皇子失踪了,自从左丞大人离开京都后,那位小皇子便整日的郁郁寡欢,突然有一天,下人去服侍他起床时,发现小皇子不见了踪迹,天子将整个京都都派人搜查了,却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39. 第 39 章
萧熙宸。他有印象,就是那个最缠着谈绍择的那个小皇子。
“我们的人可查到小皇子的现在在哪吗?”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甚至据探子来报,京都外莫名出现了两批人马,一直暗中躲藏在外,一直不入城,恐有大事发生。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情也算不得上是严重,整个西域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您曾说,凡是关于南疆薄家那位掌事人的消息,都需告知您一声。”
薄沉。
难得消停几日没有听见他的名字,可即使这样,在猛地一想起这个名字,莫晟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女子并不知道薄沉与自己的主子的关系,但念及莫晟需要休息,于是快速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薄家掌事人举行了一个宴会,邀请了各种各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也有圣女殿下,但圣女殿下已经婉拒。我虽然没有调查出来宴会举办的原因,但是薄家的主管说,将宴会的中心放在刑部尚书林微鸣的身上。”
莫晟强行稳住身形,忍着听她说下去。哦,林微鸣,那个小白脸。
那个似乎和谈绍择有点仇的,和池厌一样的人。
莫晟点了点头,说:“我已知情,关于薄家宴会的事情确实是蹊跷,派人去查查,薄家的掌事人并不好对付,既然君凝拒绝了,最近看着君凝一些,让她出门小心……我有些累了,便歇息了,若我申时未曾唤你,那你们便下去休息吧。”
“是,殿下。殿下早些歇息。”说完,女子低头做礼,快步离开。
莫晟长舒一口气,打开房门,巡视了一圈,确定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布局和摆设,彻底的松下心来。
自从再一次和薄俞相遇,看见薄沉代表着家族立场向自己寻求帮助的时候,他就察觉了。
薄沉变了。
说不上来,但是莫晟却知道,薄沉并不是向以前一样了。
后来薄沉那一系列反常的行为,光是绑架自己的这一种威胁西域的方法他都能想到,可想而知,薄沉到底疯成了什么样子。
这也因此,让莫晟越发的害怕薄沉,甚至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都下意识的害怕,想要躲避。
他按了按眉心,压下心中因为薄沉引起的惊恐。他将外衫褪下挂在一旁,稍微用力将鞋子退下来摆好放到门边,光着脚进来。
自己的房间的地上盖了昂贵的毛毯,即使是光着脚也没什么。况且他习惯了。
天子虽然下令,命他不准踏入西域半步,让莫君凝不得出西域,但其实只是为了给莫家的仇人做做样子。
画地囚牢,才最是让人安心。
莫晟有时候会在自己闭关的时候偷偷回来一趟,在自己的宫殿里美美的睡上一觉,打点好莫君凝身边的事情,便又回去了。
如今将自己回来的消息宣告整个西域,就是为了引起天子的注意。虽然他不喜欢天子,但是天子确确实实的站在他和君凝的身边,毕竟西域的位置特殊,出了什么事,还是这个天子左右不了的?
莫晟想着,走到书案前,用指尖触了触摆在桌子上的金茶壶壁的温度,察觉到温度适宜,满意的笑了笑,拿起旁白的一个银杯,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
这就是回家的好处啊,什么待遇都是最好的。
莫晟似乎放松的过头了,竟忍不住的嘿嘿两声。
又突然想起自己是在西域,需要时时刻刻的保持自己圣子的形象,但察觉左右无人,便放下心来。
“回来了,你很开心?”
噩梦般的声音从身后传出,莫晟身形一僵,即使没回头,手脚却快速的冰冷。
薄沉。
他不是在南疆吗,怎么在西域?
又是怎么躲过了他身边人的察觉,顺利的进入自己的宫殿,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的?
“怎么,不敢回头看看我?”
充满笑意的熟悉声音再此响起,但莫晟的脸色却是一白再白。
他,还是害怕薄沉。
薄沉见他还是没有转头看向自己,步伐缓慢却干脆的走向莫晟:“圣子殿下,在害怕些什么?故人重逢,便不愿意多看一眼吗。”
话音落下,薄沉便走到了莫晟的身后。
莫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转身不是,不转身也不是。
薄沉慢慢靠近莫晟,低沉的嗓音靠近莫晟的耳边,满是调笑之意:“圣子殿下,刚刚那杯茶好喝吗?”
茶……茶!
薄沉多么的熟悉他,知道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喝上一口茶。
他对自己的茶动了手脚。
他可是个医者啊,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放心,不是什么毒药,我怎么舍得放毒药给你呢。只是想到你这一路劳苦,还要插手西域的杂事,我便心疼不已啊。”薄沉说着,将手放到莫晟的肩膀上,将他慢慢揽入自己的怀中,“圣子殿下,休息休息吧。”
薄沉的话似乎有什么蛊惑,莫晟不自主的陷入他的怀抱中,意识越来越迷离,放任薄沉将自己放在床上,褪去一些衣物,并和自己相拥躺下,盖上了被子。
直觉告诉自己,薄沉此次前来,或许真的是,只是让自己睡一觉。
察觉到薄沉对自己没有其他的心思,莫晟便莫名的安下心来。
只是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薄沉的药,着药效来的也太慢了些啊。
正当自己迷迷糊糊的睡不着时,他感觉到薄沉揽着自己腰的手在慢慢缩紧,接着他便听见薄沉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上响起。
“长思,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现在问什么,我都全部告诉你。”
莫晟强打着精神,回了一句:“问什么?”
问什么?
问,明明一向不好客的他为什么要设宴。
问,为什么一向隐匿的他为什么暴露身份。
问,为什么一向与谈绍择作对的他给谈绍择找了微生喻。
问……问题太多了。
为什么谈绍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南疆开始动荡不安,为什么京都外多出来这么多的人马。
或许,这些隐隐约约的有些答案的迹象。
但是他就是不愿意想。
况且,薄沉下了药,他又从哪来的精神去质问他要个答案。
“你想知道的答案,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
算了吧薄沉,我不想听。
莫晟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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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昂贵的香薰在室内慢慢燃起,似有催眠的效果。
莫晟用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了越来越烈的日光。他下意识的转身,却察觉到身边空无一人。
“……”
他放下手,看向空荡荡的身侧。
果然,薄沉的药真不够格,连让自己好好的睡个长久的觉都不行,要是自己下药,肯定不睡个十天,根本醒不来。
莫晟眨了眨眼,掀起被子下床。
今日还有事情,既然薄沉走了,那也算是少了麻烦。
莫晟不喜欢别人服侍,尤其是在西域这种地方,只要一亮出自己的身份,各地都得给自己让路。
这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自己换洗的衣物已经被人搁置在了桌子上,莫晟身着雪白里衣,赤脚走下床,熟练的穿上衣服。
昨晚被薄沉下了药,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没来得及细想。
若说薄沉与谈绍择唯一的联系,不是自己,就是南疆了。
两人每次见面都像是八百年不见的死对头,先是好好的客气一番,然后便开始互相的明争暗斗起来。
但是,只要不殃及他,怎么吵都没有问题。
莫晟摸了摸已经凉了的茶壶,思索片刻后,打开房门离开了。
昨晚说的话不错,他确实什么都不想知道,因为他知道,自己了解到了一切的事情,也无法帮助。
自己闭关研究药理多年,所以很少接触京都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若不是因为谈绍择的病情加重,或许他什么时候出山都是一回事。
谈绍择性情大变,或许也有着这京都的缘故,但是他不想知道了。
西域现在才是他最需要在意的地方。西域不仅仅是他和君凝的家,还是整个边疆最大的支撑地。
西域若是出了事,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啊。
迎着第一缕晨辉,金子反射着的光斜斜照亮了整座西域。
西域有神光,神光来源圣子宫殿。
“西域最近可有何异动?”莫晟坐在书案上,看着一摞摞的小折子。
都是一些重要的事情,让人快速的找出来摆上的。
君凝所言的话确实是不假,但是对他有所隐瞒也是可能的。若是想知道其他的事情,只能使用自己的势力。
“西域最近并没有什么异常。”昨日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站姿标准的一动不动,“但若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热闹?”莫晟觉得有些稀奇。西域来往的外域人多了去了,因此什么稀奇的,没见过的东西,在西域或多或少都能找到点。因此,西域的人什么没见过。
能让西域热闹,那必是从偏僻之地而来。
“说说看,什么热闹。”
女子道:“半个月前,城内涌进一支商队,商队中的每个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富有的商队,所以并没有人放在心上。他们在我们这里领证后,也一直都是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的。但是就在前不久,那些人租借了城西的一处破局医馆,开始大肆的宣传‘招死魂’,并且说他们远道而来,商队里的每个人都是奇人异事,招魂并不是一件难事。
40. 第 40 章
“或许这只是善用幻术的人所致,所以百姓也就没当回事。但是很快,他们又传出自己队伍里的人可以让幼小的动物说人话,成精。也有人可以洞察千里之外的情形,听到极远处的声音。还有一个瞎子,可以听见你的心声。
“但是他们商队的领头人,却是一直都没有暴露自己的‘异能’。”
“这倒是有趣的事情。”莫晟放下手中的折子,“我正打算抽空去看看城西开的几家医馆,看看大夫们的水平如何,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就顺便看看这个商队。”
“还需要派人暗中跟着您吗?”
莫晟摇了摇头:“不需要,人多了才容易被别人察觉。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是。”女子微微俯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莫晟余光扫过手边的茶盏,脑海中突然闪过薄沉的那张脸,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看向女子,道:“昨日你说,薄家的掌事人举行宴会?”
女子点了点头:“是。”
“可有宴邀我?”
女子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未曾。主子您回来的消息昨日才散播出去,薄家的暗线再灵通,也不肯内短时间内将您回来的事情传到南疆……不过,或许几日后,请帖便送来了。”
这话说的不假,薄家即使探子的能力再强,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将自己的消息传到南疆。
那么,这就奇怪了,薄沉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的?还给自己准备了茶水,等自己回来?
莫不是,薄沉趁着自己并不长久的在西域,日日夜夜就住在自己的宫殿里吧。
……我,去!
有了这种猜想后,莫晟顿时觉得自己的寝殿里外不能进。
若是薄沉真的在自己的寝殿待着,那么自己的人为什么没有察觉,甚至,他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不行。
莫晟摇了摇头,试图将薄沉甩出自己的脑海中。
真的是越想越吓人。
“……这请帖或许是不可能送来了。吩咐下去,派人把手好西域各边,若有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女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看见莫晟说,“主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你说。”
“差不多是半年前,左丞大人与圣女殿下通过几次书信往来,但是听圣女身边的人说,那几日圣女次次看见来信都罕见的动了脾气。”
半年前。
那是自己出关没多长时间就被薄沉抓起来的时候。
这时间,还挺巧。
莫晟没有细想,但是自己的直觉却是让自己调查一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心的纹路,道:“君凝一向性子温和,不会轻易地发怒。调查一下,他们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结果,那我便亲自问问君凝。”
他的直觉,这并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女子正抬腿要走,就听见莫晟叫住自己的声音。
“先等一下。将昨天……那些人的拜帖拿出来,我看看那些人是需要见见的,一直不见总不是个事。”
女子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了:“是。”
她走到莫晟身侧的书架边,仔细寻找一二,不消片刻,手上便多了一摞颜色不同的拜帖。
但是大多都是商人,基本没什么可见的。
她不明白,主人并不喜欢会客,甚至是一些繁琐的东西。大多都是他们给回拒或是打发一二。
这还是都一次问了薄家宴会的事情,又主动看了来往的拜帖。
主人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的。
女人压下心中的惊讶,将拜帖放到莫晟的面前便退了下去。
莫晟随手拿起来最上面的拜帖,展开细细看上面的内容。
南屿州汀人。
倒是少见。
南屿人家的子嗣大多都是将士出门,很少有人弃军从商,这也着实是稀奇。
莫晟心中叹息一二,将折子放到一旁,继续看下面折子的内容。
这些折子的主人大部分确实是商人,但还有少部分是近周边的官员,前来拜见他或许是想傍上西域。
君凝那边走不通,又听闻了他回来的消息,所以打算试一试。
可怎奈,莫晟才没有那个心思与他们周旋。
商人的出身多种多样,大多数人的最主要目的就是看中了自己的宫殿,想要个价。
这就更不可能让莫晟待见了。
寥寥几笔,莫晟便能看出他们的基本目的,最终只是觉得无聊,便将看不上的拜帖放到一边。
远南而来,一行七人,慕名圣子之名,特来拜见。
很简单,并没有介绍自己队伍里其他的人或者其他。
远南。
只要是外域的拜帖,统一要写上自己的大致方位。
远南,倒是地方偏僻。
来这一趟,可不容易。
莫晟看着请帖上的字迹,心中满满的夸赞。
这字,恐怕不是出生在书法世家,从小练字,否则根本写不出来这种带有劲度的字。
写下这种字的人,确实是值得见一见。
莫晟轻啧一声,将拜帖重新放到书案上,指节轻叩两下桌面。
罕见。
为什么谈绍择和君凝有了来往的书信关系,而自己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薄沉昨夜的反常,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
但是又下意识的抗拒。
他的内心并不想了解到这些事情的背后真相。他下意识的逃避。
书房的门被轻叩两声,而这两声正是莫晟身边的人商议的暗号,为了行的方便。
“殿下。”
清冷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
莫晟拿起一个折子,闻言出声:“直接进来就行。”
话音落下,书房的大门便被推开。
青年俯首,语气不变:“煦易参见殿下,昨日未能拜见殿下,实乃属下之过。”
“起来,不必多言。”莫晟草草看了看折子上的内容,放到一边后又拿起一个没看过的。
无缝连接。
煦易起身后便站在原地不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语不发。
莫晟并未觉得有哪些不对,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所有搁置的折子拳头看了一遍,顿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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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越发觉得自己是不能胜任这种坐在一个地方干着一件事情的,这不得活活的把自己给熬死。
经过这半日书案的努力,莫晟现在闻着自己身上都有一种书案的墨香味。
那种他以前一闻到就开始原地“去世”的味道。
现在他都快被腌入味了。
……
服了,干脆现在去美美的泡个温泉,把身上的味道给弄干净,再回来“兢兢业业”。
没错!
莫晟说干就干,现在看见自己镶了金的书案就觉得是自己的仇人,巴不得怎么逃得远就怎么逃。
结果自己刚站起来,余光便闯入一抹洁白的身影。
额?
莫晟僵硬的扭过自己的头,目光锁定在自己闯入自己余光中的不明身影。
“煦易,你怎么还没走?”
煦易似乎是腿站的有些不舒服,闻言,锤了捶腿,语气谦逊,道:“我见殿下难得能碰一次政务,便没有打扰。”
“……”莫晟又扭回头,看着原本整洁的书案变成现在这个像是君凝经常说的“猪窝”。
——还有一个摆在书案宣纸上特别显眼的,王八。
确实,自己确实是好好的处理政务了,吧?
清楚自己这将近半个时辰都在天马行空的想事情的莫晟,虚心的摸了一把鼻子。
嘿嘿,难得自己被下属夸了。
还夸的勤奋。
煦易没发现莫晟的不对劲,见莫晟已经有了要回去休息的念头,开口说道:“殿下可是打算回去歇息了?”
“嗯。”莫晟点了点头,走到煦易的面前,“可有事情禀告?”
煦易道:“西域最近新开了一家竞技场,其中人员关系复杂,甚至牵涉到了多家京都高官的利益,圣女殿下没有权力查办,让我问问殿下的想法。”
莫晟觉得有些莫名奇妙:“这种竞技场在西域很是常见,有达官贵人以此谋利也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只需每日派人巡视,以保证百姓的生命安全,君凝以往下达命令便是,怎么这次管起这种事情了?”
煦易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附在莫晟的耳边,低声说:“因为有人传,这个竞技场的幕后之人是京都的那位左丞大人,而且啊,背后又是玄阁的高层经管,低层杀手维持秩序
“主要这也没什么,但是他们利用大型赌博使西域使大批商人倾家荡产,很多人都找上了圣女殿下。圣女殿下不涉及京都的事情,没有权力处理。更何况是京都权力最高的左丞大人,也无人敢惹啊。”
“这种事情,还没有值得君凝出面的地步吧。说到底他们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去赌博,失去了钱财,他们就应该早就料到。”莫晟不明所以,一边走一边说。
“殿下所言确实是……一开始圣女殿下并不过问这件事情,走了正常的程序便是,但是后来这家竞技场越开越大,竟然瞒着殿下做起见不得人的交易。
“殿下带人微服调查,却被玄阁的人威胁恐吓,但他们看在殿下乃是西域圣女,位高权重,有所顾忌,所以并未对殿下做出什么伤害,放了殿下回来。”
41. 第 41 章
“……”
大致事情他倒是知道了,但是自己身边的……哦不,是整个西域的人什么时候能够改一下对他和君凝的称呼。
两个殿下,讲起事情来谁分得清是谁。
莫晟心中顿时无奈至极,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煦易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询问莫晟接下来的计划。
莫晟想了想,总觉得这件事出现的有些不对劲。
像这样的竞技场,出现的并不算是让人大张旗鼓,谈绍择一向痛恨赌博一类的事情,一直是巡视哪个地方抄办哪个地方。
这个竞技场的出现更像是,有人特意给他看的。
莫晟轻吸一口气,自从离开谈绍择之后,胸口就莫名其妙的堵着气,昨夜薄沉的出现算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好好休息了一场,但是现在听了煦易的话,这种堵塞感越发的浓烈。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谈绍择要让自己回西域。
回了西域,他就像喘不上来气一样。
难受,使不上劲。
这个繁华贫瘠的西域,就像是一场阴谋的开始。
谈绍择让他来,就是……想让他看看,西域究竟怎么了。
西域怎么了。
他也回答不上来。巨大的阴谋之上,就是掩盖事实的热闹。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个所谓的竞技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自己刻意逃避的真相,就会必不可免的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遭,他是躲不过去的了。
莫晟道:“君凝的人可调查出来他们的交易是什么吗?”
煦易摇了摇头。
“……”
行,是个大麻烦。
莫晟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他停住脚步。
“我去休息片刻,去找几个武功好的,待我醒来,先去一趟这个竞技场。剩下的事情我先暂时不查。”
煦易应了声正要退下去,又被莫晟叫住。
“等等。”
“殿下吩咐。”
莫晟脸上神色不明。他弯了弯腰,刻意压低了声音:“去见一趟君凝,告诉她,如果西域的圣子今日死在了玄阁和左丞的地盘,让她去京都好好的闹一番,顺便让那个老头子把她身上的禁令给撤了。然后!让她不要挂念在黄泉的兄长。”
说完,莫晟还声泪俱下的用衣袖擦着脸上勿须有的眼泪。
深知自己跟了个什么主子的煦易:“……”
被自己演技折服的莫晟进了自己的寝殿便开始对自己一阵虚夸。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值得丢脸的。反正他的精神本来就不正常,吃了些药被迫调理了一段时间后有所收敛,但这些年被薄沉折磨、囚禁,各种各样的手段都尝试过,再正常的人也会不正常。
哈哈,更何况他!
在宫殿里收敛了一天,再不放肆放肆,他就真的被憋出内伤了!
莫晟一想起来刚刚煦易那脸上的表情,一向刻意伪装清冷的面孔都裂开了一条缝——想杀了自己,但是没有能力杀自己的缝。
他越想脑子越沉,跌跌撞撞的奔向自己的床。
要晕倒,也要在自己的床上晕倒,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地上,甚至还把自己撞疼了。
下一刻,莫晟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杂乱、吆喝的声音在一楼响彻,金银相撞的声音更是掺在其中让人眼红。
但是偏偏二楼的房间却是一点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
“那消息……可准确?”黑衣青年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目光冰冷的看着脚边跪着的人。
“是大人,消息不可能出错,是由专门的信鸽送过来的。”灰衣人跪在地上连头都没敢抬,身形偏小,但声音却有力,“我与兄弟们都传了消息,西域是最先收到消息的,其他地方的信鸽都还没到。”
“像这样的大事,应该阁主召集所有的人回去宣布,怎会如此简单的用信鸽来宣告?况且西域……为什么偏偏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黑衣青年有些想不通,但还是选择遵循上级的意思,“派人吩咐下去,将那些平日里好吃懒做的人,让其快马加鞭,前往京都与队伍会合,顺便再仔细查一查,关于那位左丞大人的消息。”
“属下遵命。”
灰衣人麻利的站起身,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来不及抚平便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黑衣青年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
今天的天气与以往不同——或许,要变天了。
莫晟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在床上昏迷,但是现在自己却睡姿板正的躺在床上。
但他睡得有些迷,坐在床上发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究竟是谁在自己昏迷后照顾的自己,穿了外杉便下床而去。
醒来又要面对一个大麻烦,还不如长睡不起了。
莫晟抬头用手遮了遮过烈的日光。
今天是个好日子。
莫晟这样想着,正要准备往宫殿大门的方向走去,一个陌生的仆人拦住了自己。
“圣子殿下,圣女已在前殿等候多时。”
他看了看面前的人,心下觉得有些有些眼熟。
仆人见莫晟未曾有所动作,只是直勾勾的打量着自己,不禁冒出一身的冷汗。
“圣子殿下,奴是圣女身边的仆从。”仆人颤颤巍巍的说。
“嗯,走吧。”
君凝身边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找的。
仆人一路都没有说话,乖乖的领着莫晟去了前殿。
照说这是莫晟自己的宫殿,规模宏大不假,但毕竟是自己的栖息之所,不能连个前殿的位置都不知道。
莫晟就是不知道。
宫殿修缮的时候他住客栈,连宫殿的图纸都没见到,全程都是君凝打点。到最后建成,好好赏了赏参与工程的百姓后,自己就在宫殿里住了几天,就被皇帝下令不准回西域。
所以,他连自己的小窝哪是哪都不清楚。
待客的前殿,呵,他又不待客。
但君凝偏偏有个毛病,就喜欢在自己的宫殿里找一些自己连存在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地方等着自己一点点摸过去。
等自己摸过去,等到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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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月。
万幸君凝身边的人不是傻子,不会跟着自己的主子胡闹,所以也没有出现过自己一路摸过去的时候。
嗯。不愧是亲兄妹,连身边信任的人都一样的识大体。
莫晟对这一点很有自知之明。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自己在西域的威信和交际,恐怕都是一塌糊涂。
君凝着一身红衣,勾出她的优美的身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动人。
但君凝却没有任何的想法。
她听着不急不慢出现的脚步声,就知道那个处理公务被累到昏厥的自己的“兄长”,睡了一觉后过来了。
也是,她从政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官员数不胜数,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处理政务处理的一头晕过去。
这人偏偏还是自己的兄长。
家丑不可外扬。
莫君凝余光注意到闯进来的鹅黄色身影,缓缓起身。
“听闻兄长要微服去竞技场?”
莫晟觉得有些口渴,动作堪称鲁莽的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后才回答莫君凝的问题。
“嗯……我听熙煦易说,你的人没在竞技场里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便打算带着一小波的人去查一查,若是真的查出来什么危急我朝的交易来,也有了由头将其抄办。”
莫晟话音刚落,莫君凝便道:“我同你一道。”
“你同我一道作甚?你去了一趟想比竞技场的人已经记住了你的样子,你现在去不是很容易被对方认出来吗?我昨日回来色消息虽然传了出去,但是整个西域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我去还有利于隐藏调查。”莫晟并不打算让自己妹妹再去冒这一次险。
对方城府未知,怎能随意的行动。
况且他让煦易对君凝说的话并不算是随随便便脑子一抽就说出来的话。
但莫君凝像是打定了要和莫晟一起去“我有武功傍身,况且真的有特殊情况发生,你我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照应?你我二人若都出了事,西域谁来管理,偌大的西域不就群龙无首了?”
莫晟觉得自己的妹妹比自己还不正常。
他再不正常好歹还会念及一下西域。
自己的这个妹妹,脑子一抽,真是什么都不顾。
莫君凝怎么没想到西域的事情,但她还是选择跟莫晟一起与竞技场。
“我已将事情吩咐下去,若你我二人有事,那便通知京都,让陛下为西域重择新人,西域大权,总归不能一直在你我二人的手中。”
见自己的妹妹心意已决,莫晟自知是劝不得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摆了摆手:“行行行,若是想跟着,便跟着吧。你先换身寻常人家的衣服,我叫人吩咐下去。”
等着莫君凝重新换了衣物出来,时间过去了不到两刻钟。
莫君凝毕竟从小没怎么吃过苦,一直是被莫晟和那位京都高位上的人宠着长大的,即使是麻衣粗布穿在身上,依旧掩不了身上贵族的气质。
哪像莫晟,穿什么像什么。若不是两人眉宇相似,真的很难想象两人是亲兄妹。
42. 第 42 章
莫晟知道气质这种东西是穿多烂的衣服都不能遮住的,干脆心一横,什么也不管了。
反正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大不了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再偷偷潜进去。
“兄长不必担心,或许这一趟,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虽然莫晟一直都知道西域这种“竞技场”的存在,但是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踏进去。
这次倒好,不得不来。
莫晟仰头看着面前巨大的牌匾,不禁心下诧异。
镀金了的字。
这哪怕是在京都,那都是很少见的。
也不像谈绍择的作风啊。
在他的印象中,谈绍择一直都是清廉正直,很少如此大费财力。
左丞的俸禄确实是比一般的官员都要多,但是谈绍择每次都将一半的俸禄救济灾民。
别看他一直以来的吃穿用度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其实都是段子宁用自己的钱对其添置的。
这种镀了真金的牌匾,定不可能是谈绍择所为。
更何况,谈绍择最是不喜赌博之人,更不可能亲自去开这竞技场,染了自己的“清白”。
如果谈绍择真的有要开赌坊赚钱的想法,那也不可能将自己是东家的身份暴露出来。
京都一群寻他错的人,可不得用这个由头来参他一本。
虽然谈绍择不说,但是莫晟心里明白,谈绍择和陛下的关系已然生了嫌隙,不如以往的信任,京都的大臣个个都是个明镜。
若是这等时候被众大臣参一本,谈绍择的处境恐怕会越发的艰难。
这究竟是谁,利用谈绍择的“好名声”,开这么一个地方,掩盖自己的交易。
以谈绍择的眼线,自然是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这或许就是谈绍择让自己跑回来的原因。
玄阁的名号可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前一秒用了,后一秒就应该想想自己怎么能走到黄泉路的尽头。
一个原因——段子宁背叛了谈绍择。
谈绍择被段子宁监视,而自己又不是玄阁中的人,只能算是和玄阁有点关系,况且西域本来就是自己的家。
回家,有何不可?
莫晟稳了稳心神,他知道,踏了进去,接下来就并不容易了。
君凝似乎一直都不担心,甚至来的一路上还买了些自己喜欢的物什让人送回宫殿,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莫晟做好了心里建设,与莫君凝一同踏进场内。
这竞技场的规律很是奇怪,白日一楼只允许商人交易,但其收成必须要给竞技场二成。这对于商人来说就是便宜贩卖物品的地方,很多手头并不宽裕的商人都愿意来这里。
白日二楼是做什么的,莫君凝并不知晓。
她当时只在一楼仔细研究,正要登上二楼时却被人发现了身份,最后无功而返。
而竞技场晚上,一楼便是赌博的地方,最后是生是死都与竞技场没有关系。
而二楼具体是做什么的,无从调查。
但是莫君凝怀疑,二楼就是这竞技场主交易的地方。
二楼,是必须要上的。
“且不说前几日我从京都陛下赏赐物件中拿出来给你们看看的珍珠,今天给你们看的,才最是珍贵!”
角落中的青年踩在桌子上,声音却是极为大声通透,引得许许多多的人都聚在他站着的桌子边,一观宝物的真容。
青年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神神秘秘的从袖子中取出来一个匣子,上面带有机关,看起来十分复杂。
青年抬起手臂挡住众人的视线,偷偷将盒子的机关解开,只听见机关落锁的声音,青年便将打开的木盒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
“这!是前朝皇后最为真爱的紫玉,价格难求,若非我祖上与其交好,前朝皇后赠与我祖上,否则你们今日都见不得这等珍贵的物件!”
青年语气中满是骄傲和轻视,动作轻轻的合上木盒,像是怕里面的东西碎了。
“……”
恰巧这一幕被莫晟和莫君凝看了个全过程。
感情这偌大的西域还挺藏龙卧虎的,竟然还能和前朝最尊贵的皇后扯上关系。
前朝皇后,谁人不知?
虽然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名声败坏,百姓怨恨,但其正宫之主却是深受百姓爱戴,一人跑到军事要地,一人一剑挑了敌军上百人马,最后又振奋军心,将士们无一不感激这个军后。
只可惜那位天子无能,竟认为君后不守妇道在军营不顾及君颜,龙颜大怒,直接处死了君后和其母族。君后反抗不成,万箭穿心。
百姓们的怨恨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也因此是推向前朝灭亡的直接原因。
如今开国皇帝曾受到过君后的帮助,甚至将那位君后的诞辰定为月节,准了假期,与中秋不同。
百姓念及君后,便纷纷以此节日祭奠君后。
如今开国许久,被君后照顾的人大多半身入土,年轻人也就当一个节日欢乐。
天子并未管理,只因那位君后却是喜欢热闹的,必然也是希望在自己生辰的时候与民同乐。
这些事情还是谈绍择偶然有一次生了病,烧糊涂了给他讲的故事。
……也不算是讲,更像是他在喃喃自语的陈述。
莫晟不是文盲但也不懂历史,好奇前尘往事,尤其是皇家辛秘,于是闭关的时候闲来无聊全都研究了一遍。
其实前朝最后的那位天子,天资聪颖,样貌出众,并不是一个昏君,甚至推出的法令大都利民,只是有这么一个“爱民”的君后在前,再大的贡献也都没人看见。
那时民间谣言,说君后更适合当天子,坐皇位,穿龙袍。甚至在天子微服私访的时候,有人大骂让其退位,传位于君后。
这是个人听了,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久而久之,这位天子也便慢慢懈怠,荒淫无度。
但这荒唐之下,谁又能看出,这位俊美的天子,曾经也是一个贤君。
在叛军攻入城内,那位俊美的天子抱着自己君后的白骨,一跃而下。
至于其中的缘由,根本无人知晓。
而那天子所立的太子及其眷属,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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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误打误撞找到了他们隐秘的住所,最后只找到了他们携手老去的尸骨。
至于尸骨被如何安置,便不得而知了。
莫晟轻扫了那紫玉一眼,便看出是一块好玉,更何况围着青年的那些人。
不过他和君凝不说什么都有,但是稀奇的东西都知道个一二,只是一块好玉,还不值得他们两个驻足。
况且这是不是那位君后生前最爱的玉佩,这还有待商榷。
两人不愿不拖时间,一楼只是一些商人变卖或者交易商品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或许值得研究的,就是这些商人在贩卖时可是走的正规程序。
不过现下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君凝带着莫晟往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
但不知道为何,两人竟然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了二楼,顺利的有些不正常。
莫晟心下存疑,两人轻手轻脚的路过每一间厢房,奇怪的是每一间厢房都安静的离奇。
二楼是安静不假,但是像现在这样,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的,这更像是……有人在等着他们。
敌在暗我在明,莫晟还是心中没由来的谎。他停下脚步,伸手拽住莫君凝。
“等等,君凝,感觉有些不对劲。”
莫君凝也停在原地,闻言点了点头:“我察觉到了……这二楼,好像没有人。”
“莫不是,他们知道我们来了,特地躲起来的?”莫晟眉头一蹙,很快又摇头否定自己的决定,“不可能,我是今日才知道这个竞技场的存在,也是刚刚觉得要来调查一番,连你来,就更不可能提前商议。他们连你都不给面子,多了一个我,又没什么不同。这般躲起来,倒让我觉得更加危险。”
莫君凝轻捏指尖,并没有反驳莫晟的话。
她与莫晟所想的不同。她是从这竞技场中走过一趟的人,上一次,那些将她赶出来的人虽然对她万般的客气,但她习过武,即使那些人将自己的杀意隐藏的再好,她还是察觉到了他们想要将自己原地解决的恨意。
但是这次却是不同。她没有缘由的觉得,今日,那些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莫晟,都没有丝毫的杀意。
莫晟自然也是察觉到了。
这便是莫晟心下警觉的原因。
有心之人擅闯自己的领地,主人不可能没有丝毫的戒备。
正当两人停滞不前时,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大人,若是寻找主人,可随清涟来。”
两人心中警铃大作——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出现个人。若是再敌人面前,或许怎么被人偷袭的都不知道。
这人的武艺,绝对在两人之上。
青年一袭竹青云纹长袍,似儒雅书生般的站在他们的面前,笑意绵绵。
莫晟暗中握紧袖中匕首,警惕道:“‘‘主人’,是不是这所竞技场的东家。”
清涟语气温柔的做礼:“回圣子殿下,正是。”
莫君凝看了清涟两眼,只觉得这人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但自己偏偏没有印象。
43. 第 43 章
莫晟不敢放松紧惕,他脑海中莫名闪过刚刚清涟说的话,不禁问道:“你能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
清涟神色一愣,随后眼中充满笑意:“若是大人要带上殿下一同前往,主人一样会对您盛情款待。”
盛情款待?一场鸿门宴,说的倒是好听。
莫晟细想着他说的话,却越发觉得不对。
这个清涟,对自己的称呼是“圣子殿下”,那么对君凝的称呼应当是“圣女殿下”才不会失了规矩。但是他的这声“大人”,怎么想着都是称呼君凝的。
大人?
若是放在玄阁的等级称谓上,唯有阁主、副阁主、高层类似徐一一样的人物,才能称一声“大人”。往后无论等级,皆称其字。
虽然不知道是谁定下来的破规矩,但是他敢说,君凝跟自己一样,只是和玄阁有点关系的人,两人并未加入玄阁。
这一声大人,若不是这人是玄阁的新人?
莫君凝当然察觉到了这个称谓的不对劲,她看向莫晟,却发现莫晟也一样在看着自己,而两人的眼中,是同样的疑惑。
莫君凝知道此时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即使现在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也只能顺着清涟的话。
她整了整神色:“圣子殿下乃本殿的兄长,本殿带上兄长一起去见你家主人,可否?”
“自然是可以。二位,请。”清涟听到了莫君凝的回复,眼中的笑意更加的自然。天天爱弯腰伸手让路,两人只得跟着他走的方向。
这件事情着实蹊跷。
“陛下,王爷来信了。”公公递上一个和以前一样的盒子,即使大殿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但还是刻意的压低声音,“我等按照小王爷的吩咐,已在城外派遣了士兵,并派了四批人马分别前往西域、南疆。”
“好生警惕着,关于边疆的军饷,催一催那些人,派兵送过去。”景帝接过木盒,放到了奏折的最上边。
“军饷?”公公有些诧异,“军饷不是已经让左丞大人押运过去了吗,为何还要让吏部的人重新送过去一批?”
景帝握着蘸了朱砂的狼毫,淡淡道:“就当是为了应急吧……谈慎带过去的粮草,一路上就说刺杀他的人,打斗途中难免会使一些粮草浪费,边疆乃军师要地,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公公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连忙下去办:“是。”
景帝目送公公走出大殿,确认朱门关闭后,目光放在自己搁置的木盒上。
若是打开了这个木盒,他再想逃避的不愿意相信的事实,还是要自己亲手打开。
历史被有心之人纂改,最好的篡改方法,便是蒙蔽人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但水若是一开始便对这所扁舟有偏见呢?
例如,谣言。
黑衣青年坐在客坐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红珊瑚。
清涟带着他们走进两楼最偏僻的杂货间,毫不掩饰杂货间的暗阁和进入方式,十分安静的给他们引路。
莫晟和莫君凝走进暗阁的时候两两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握紧自己的武器。
虽然刚刚的杂货间杂乱不堪,但是莫晟抹拭其中放置的物品时,指腹上却并没有一点的灰尘,干净的像是有人常常打扫。
不过两人并不震惊,暗阁这种东西,自然是暗藏的越好。杂物间这种没人在意的地方,才最适合布置暗阁一类的。
甬道宽敞明亮,壁的两边燃着明亮的蜡烛,不过多时,便走到了一扇门前。
清涟一直走在两人的前面,伸手轻轻扣了两下木门:“主人,我将人带过来了。”
门内传来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清涟闻言,径直推开了门。
莫晟看着他的动作,确认了这个清涟,并不是玄阁的人。
玄阁规矩严厉,虽然规矩都是偏人性化的,也是几乎方方面面都有相应的暗号一类的。比如刚刚的敲门。
或许是待在谈绍择身边的缘故,关于玄阁的事情他几乎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
清涟扣门,只是寻常人家拜访的敲门方式,并没有什么特殊。
可能,这是是这个竞技场东家收的奴又或者是徒弟一类的。
玄阁杀手的徒弟是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是否加入玄阁。这个,可能就是没有加入玄阁,也没有了解其中的规矩。
“两位,请。”清涟伸手向内请两人。
莫晟和莫君凝对视一眼,共同踏入房间。
黑衣青年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便起身,看了一眼走进来穿着朴素的莫君凝,掩下眼中不解后,举动规范的行礼:“属下徐八,见过副阁主,圣子殿下。”
右手握拳放在心脏边,左手覆在右手上,右腿单膝下跪,垂头低眸。
吾之性命,鲜血心脏,愿汝采撷,无怨无悔。
这是玄阁最尊贵的行礼方式,只有面见玄阁的段白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副阁主才能行此大礼。
“……”
“……”
副阁主?
这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面前这个自称“徐八”的青年人,英俊潇洒,眉宇英气逼人。而他口中所说的“副阁主”,就是莫君凝。
莫君凝迟迟没有说话,徐八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样子。
莫晟自然知道他行礼动作的含义,眉间闪过一片阴郁。
不对,君凝为什么变成了玄阁的副阁主,那个……段子宁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莫晟深深看了莫君凝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个人这么说,不如就这么接下。
因着与段子宁的陌中带熟的关系,他肯定是十分明白一件事,玄阁副阁主的身份一直在玄阁都是谜一样的存在,为了玄阁的杀手不因副阁主而被外人迷惑,段子宁便下令,只有得到了他的密函信件,告诉杀手们副阁主的真实身份,杀手们才能肯定面前的人是否是玄阁最尊贵的副阁主。
甚至副阁主的身份,连段子宁身边最信任的徐一都不知道其身份,而玄阁的高层,也只能调查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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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继续向下查。
如此忌讳的身份,竟然可以用点心就能查出来,这或许就是危险的。
面前这个叫“徐八”的人,既然敢对君凝有此称呼,并且行如此大礼的,恐怕不是对两人的玩弄。
这,恐怕是真的。
自己的妹妹,西域的圣女殿下,竟然便成了玄阁最神秘的副阁主。
莫君凝也是被人恭维着长大的,很快的适应过来:“不必行礼,不如同我与兄长说说,这个竞技场。”
徐八缓慢起身,侧身露出身后的主座:“大人,请上座,容属下同大人和圣子殿下好好介绍一下这所竞技场。”
莫君凝微微颔首,撇头示意莫晟坐在自己的身侧后,抬步坐在主座上。
既然自己的兄长没有异议,那她自然不会多疑。毕竟她对玄阁的认识,仅仅只存在于那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阁。
她了解的不多。
徐八站在莫君凝的面前,抬头看着她,语气恭敬:“此竞技场乃是阁主大人下令,命我等来此进行交易,并打着左丞的名号,以此骗取百姓的信任。上次大人来此,是下属不知大人身份,令人将大人赶出竞技场,是属下之过,还请大人责备。”徐八说着,又半跪在地上,垂头等待莫君凝的责罚。
莫君凝用左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语不发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顷刻后,她不知想起来了什么,慢慢坐直,神色不明的看着徐八。
她红唇轻启:“不知身份,你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将玄阁的利益放在第一,确实是尔等的职责,起来吧。”
徐八道:“是大人。”
莫君凝看向莫晟,选择将问话权交给他。
她已经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这个问题不能让她问下去。
莫晟明白她的意思,却不解为什么莫君凝不自己问。
莫君凝的身份比自己更合适。
他压下疑惑,毕竟今天有疑点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调查起来或许更加困难。
莫晟清了清嗓子,看着站起来沉默着的徐八。
“你是玄阁高层的第八位?”
徐八听见莫晟的问题,侧身做礼回答:“回圣子殿下,是的。”
玄阁的高层来这里亲自经营,或许这个竞技场的交易并不简单。
但是此等问题由他来问确实是不合适,这算是玄阁的私密,自己听听或许已经是玄阁的大度了。
莫君凝皱了皱眉,知道莫晟想要问什么。余光瞥见主座上的花纹,她心尖一颤,面色却不显:“徐八,本殿且问你,此竞技场晚夜的交易,是什么。”
徐八闻言,转身看着她:“回大人,阁主大人下令,令我等在西域结交西域商人,打通西域与边疆粮草的通道,而这其中的交易,只是商议粮草的运输以及周边的防备。”
莫晟听着他的话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他不禁下意识的问道:“玄阁为何要购买粮草送往边疆?”
“阁主大人这么做自是有其道理,我等自是奉命行事。”
44. 第 44 章
粮草一类的问题一直都敏感,段子宁这么做,难道是边疆会出什么事?
如今我朝稳定繁华,国库充盈,根本不可能出现粮草短缺,供应不上的局面。况且自此押送粮草是谈绍择亲自出马,左丞令下,吏部不可能不向边疆派粮。段子宁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君凝看着莫晟沉思,联想到谈绍择也在边疆,粮草一事在莫晟的心中确实是重要。
她明白莫晟的顾虑,但还没想说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她穿过徐八的背影,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边沉默不语的清涟。
徐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到清涟的身上,了然后主动解释道:“大人,清涟乃是我新收的徒弟,还未正式进入玄阁,不明白玄阁的规矩,若清涟做错了什么,大人尽管罚徐八教徒无方。”
莫君凝收回视线,听见他的话后轻轻摇了摇头:“无妨。照你这么说,本殿倒是有些好奇,既然你是清涟的师父,为什么清涟还要称你为主子?”
徐八微微勾唇,躬手回答道:“这是一桩陈年旧事了……早年捡到清涟时,是在西域一家伶人馆中,他与伶人馆中打杂赚些银两,却被人在后院殴打,在我执行任务时恰巧被我撞见,于是心生怜悯,将他救了出来。他在中学会了一些规矩,所以即使是拜我为师,还是没有改掉以前的毛病。”
莫君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徐八笑了笑,就听见莫君凝接着说:“我既然来了,便是将此调查清楚的。如今我已明了,与圣子先走一步,若有其他的事情,派人来宫殿找我便是。”
徐八做礼:“是。”
莫君凝缓慢起身,看了一眼沉默了半天的莫晟,轻声:“兄长,我们走吧。”
莫晟点了点头,扶着桌角起身。
“属下恭送大人、圣子殿下。”
——
“兄长,你在想些什么?”
莫君凝与莫晟并肩走出竞技场,但身侧之人却依旧不言不语。
莫晟听见莫君凝的声音,微微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不明白,段子宁为什么要让那个徐八购买粮草。有谈绍择在边境坐镇,老头子一定会让人将粮草及时送到。”
莫君凝知道这个话题敏感,没有随着莫晟的话继续说下去:“今日来这一趟什么都有些蹊跷,先回去,找一下清羽,与她商议一番。”
莫晟闻言,点了点头:“好。”
*
营帐内,谈绍择将合体的玉佩放在床上,眼神晦暗的立在床边看着玉佩。
南疆。
唯一一个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地方。那里有千万巫师,京都百位铁骑,作战将士百万,是一个全国最严密的地方。
南疆薄家与京都薄家实为一家,若非当年叛乱,也不会一分为二。
但是那位新生青秀薄俞,京都的少爷,大殿下的军师,明显是不认识他的。
看来,是时候见一见薄家家主了。
谈绍择轻咳两声,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动作熟练的擦拭嘴角咳出来的污血。
时间不多了,他的病治了很长的时间,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希望寄在微生喻的身上。
若是真的能够配出解药,他定好好对待微生喻,将此人的救命之恩及时回报。若是没有找到解药,他自然不会再有其他的奢想,安心的筹备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谈绍择深深看了眼一眼手中的手帕,走到烛火边将手帕点。
“嘎嘎嘎——”
谈绍择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飞进营帐的乌鸦,又转过头来确定自己手帕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烧了个干净,便将燃了一半的手帕丢在地上,缓步走向毫无方向正在踱步的乌鸦。
他半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乌鸦,轻声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乌鸦毕竟听不懂人的话,愣头愣脑的看着谈绍择,不经意的露出脚上绑着的字条。
谈绍择眸光一暗,将右手手背放在离乌鸦只有几步的地上,微微勾了勾指尖。乌鸦叫了一声,耸了耸自己漆黑的羽毛,跳着蹦到了谈绍择的手心上。
谈绍择熟练的用拇指揉了揉它的头,伸手将乌鸦绑着的纸条取了下来。乌鸦没了脚上的束缚,十分开心的又加了一声,展开自己的翅膀,飞到了谈绍择的肩头上。
谈绍择边展开纸条边起身向身后的床上走去。
看到纸条上面没有内容,他也不惊讶,只是将纸条与自己的玉佩放在了一个地方,便坐在了床上,沉默不语。
这只乌鸦是他的底牌,现在在这个时候出现,难免不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他初来边疆,还未站立脚跟,将士与百姓不同,自己用的手段自然也是不同的。
就像刚刚的射箭一样,用武力,使少数人对自己敬佩,便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他毕竟是一介书生,哪怕幼时确实是习过武,但是若是想要让这些将士们信任和佩服,根本就是难上加难。
他刚开始来边疆的时候,确实是想过,收买军心。
边疆将士百万,我朝的大部分兵力都培育在边疆,若是能将此将士全部收入麾下,那么自己的助力将会更加壮大。
可是经过昨夜,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了顿饭,他便知道,不可能简单的完成自己想要的,完全就是浪费世家。
其实只需要保证一件事情就好了——大殿下不会回京复命就行了。
只要京都没有兵力,那么自己还是有些把握的。
谈绍择扶了扶额,放在床上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他心下一紧,扭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枕头。他将枕头移开,却看见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香囊。
这是,段白留下来的东西?
可是段白最是不喜欢佩戴这些东西的,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个香囊,甚至最后会遗漏在这?
他拿起香囊,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像微生喻有一次给他用过的香薰。
那个香薰很有用,至少让他能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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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入睡,没有疼痛的。
这个香气,为什么段白会有……
“你好好的跟着我回玄阁接受治疗,不行吗,非要跑到京都去参加考试。”
“官大欺民啊,你还跟我玩这套?”
“你的救命之恩,还不值得我以身相许吧?”
“唯有萧氏龙子与谈姓官员可保萧氏天下百年昌荣。”
心脏明明在跳动,但堵塞、苦涩却像是混进空气中,将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毫不留情的鞭打。记忆的潮水堵不上的一点一点在耳边回响,清晰的世界在慢慢的变模糊,冰凉的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每一滴都像在拷打自己肮脏的灵魂。
喘不上气,蛊虫带来的强烈情绪波动,大脑一片混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心中的疼痛和走投无路。
段白不愿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自己的远去,那他又何止想看到段白决绝的背影。
他强迫自己看着旧物,让自己的理智站在上风。他想叫住段白,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愿。
不愿和离,不愿再让旧事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也想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想让自己潇洒自由远离朝堂。
可是他不能。不能的,段白。
多少年来的血海深仇在他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他的灵魂早已被仇恨污染,早已无法回到小时候的那般天真,那般无忧。
爱慕权势,不过只是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一个能让自己顺利成章的站在京都这场风波中的恰好理由而已。
久而久之,他就忘了,这只是一个借口。
他喜欢段白。
可是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从来都没有说过。知道的人都拿他打趣,可只有他知道,倘若这件事情真的说出来,那么一切都会改变。
自己努力筹划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最后什么都只是自己的奢想。
在段白和复仇之间……他犹豫过的。
当旧物回归的时候,自己便明白,一切都到了不可挽留的地步。
段白终究是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清泪渲染了衣袍,而他的主人却根本不在意。
清羽便是迎接莫晟回到寝宫的那位女子。
也是莫晟身边众多人中最是信任的一个人。
清羽有野心有抱负,知晓世间一切过往,谈破世间无数的阴谋。
她亲自举办自己爱人与其丈夫的婚宴,在烛火倒影中,独自一人饮酒至破晓。
她所有的人间羁绊,已经由她自己送到了幸福的生活中,自此,她了无牵挂。
清羽已经站在宫殿外等候多时了。
在莫晟与莫君凝离开宫殿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察觉到了竞技场的不对劲,在短时间内快速找到了所有关于竞技场的消息。
和一些其他零碎的消息。
莫晟看到门外的清羽并不意外,自己的这位手下有着“通天”的本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清羽上前一步迎接徒步走过来的两人,做礼:“两位殿下,请移步书房。”
45. 第 45 章
莫晟早上的阴影还在,现在一听见书房这个的名字就莫名的犯怵。那里承载着自己奋苦工作的岁月,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清羽自然从煦易那里听说了自己这个主子在书房中有多么的“刻苦”,面无表情的打趣:“若是殿下不想去书房,我们也可以去前厅议事。”
莫晟干笑两声:“……不了不了,还是去书房吧。”
前厅他还没记住在哪呢!
莫君凝在旁边止不住的笑
书房已经被人打扫了一边,已经不见莫晟留下的烂摊子,包括那只王八。
莫晟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莫君凝坐在一侧。
清羽从袖中抽出两张宣纸,分别递给两个人,边说:“这是我最新得到的玄阁的消息,玄阁副阁主突然现世,用暗号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了圣女殿下。这个消息只在西域以及周边传开,不过圣女的身份本便特殊,这样一来,副阁主是您也就不能再隐藏。”
莫晟看着宣纸上重新描画的暗号,不禁气笑了。他将宣纸直接放到了书案中,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这副阁主,不是,这前副阁主是谁啊,将这么一个危险的位子连说都不带说的给君凝,他挺狂啊。是不是以为我查不到他的身份不能将他暴打一顿啊,信不信我叫几个人直接把他给揪出来!”
清羽听见他自大的话,默默补了一句:“玄阁那边也加强了那位前副阁主身份的保密程度,若是大人想要暴打一顿的话,恐怕是难上加难的。或许我们以前还能查出一点的蛛丝马迹,现在连丝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呢。”
“……”莫晟又干笑两声,他自然知道自己查不到这个前副阁主的身份,毕竟如果真的能查出来,谁还能等到现在。
毕竟江湖的人谁不好奇这个副阁主是谁。
自己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
他看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妹妹,开口道:“君凝,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莫君凝深深看着宣纸上的内容,似乎是想刻在脑子里。她合上宣纸,重新递给清羽,淡淡道:“这对于西域来说是一件好事。或许有人觊觎这个位置,但是他们其实不敢拿我怎么样,毕竟我的身份摆在那。如今玄阁已经算是宣告了我的身份,那就代表着,我以后可以通过玄阁来调查一些连我们平日都查不到的事情……这个前副阁主做的事情,若是站在我们的角度,倒像是只有好处啊。”
莫晟当然也想到了这方面的好处,但他还是气不过。这有一种被别人当棋子用的感觉。
清羽赞同的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分析来看在,这件事情,对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接下来就是竞技场的事情了。”
莫晟觉得自己和君凝有发言权:“这竞技场的交易并没有什么,只是有点奇怪。”
清羽还是点了点头:“殿下所说的奇怪,属下已经知道了。但属下想说的是竞技场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说是今日晚上竞技场会开始一场大型底下拍卖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几刻前,突然撤回了这个消息,这让竞技场的那些老顾客大失所望,竞技场的名声突然一落千丈。这与殿下去调查的时间很是吻合,让属下不得不怀疑。”
确实是太巧了。
就好像那个徐八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个人要去调查这个竞技场,将二楼的东西清扫一空只剩下一个暗阁时,再假惺惺的迎他们去。
“查到为什么突然取消了吗?”莫晟问。就像清羽说的那样,这真的就像是针对着他和君凝一样,“这件事情可是直接影响了玄阁和谈绍择的名声,玄阁没有派人来处理?”
“没有。这就是我想说的事情。”清羽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道,“既然我们现在有了玄阁的权力,不如将这所竞技场关闭,让我们的人好好调查……即使他们撤去了很多的证据,但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
莫君凝知道这所竞技场所存在的谜题太多了,她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便交给煦易去办吧。”
莫晟并没有异议。这件事情是他临时插手的,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是要君凝自己去办。
清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刚准备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她看向开始情不自禁发呆的自己的主子,默默掩去心中的叹息。
幸好莫晟还有一点的自知之明,早早将西域的权力全都给了莫君凝,不然要让他执手,自己联合几个兄弟,就足够因为政事的纠纷而累死了。
“殿下,您圈出来的那个远南的商队属下已经协调好见面的时间,殿下可要赴宴?”
“远南的商队?”莫晟觉得有些熟悉,但是自己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清羽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知道莫晟对这个千里而来的商队没有一丝的印象,可怜了那个被圈出来的折子。
她低下头终是忍不住的轻轻叹了口气,说:“旭日在整理书房时发现被殿下圈出来的折子,就是远南商队拜见的折子,书写奏折的人写了一手的好字。”
“哦!”莫晟突然想起来被自己夸了一遍的字体,有了些许的印象,但还是有些迷糊,“可是我没有吩咐过旭日安排见面这件事情啊。”
“……”清羽一愣,许久没有情绪变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后悔的神色,她道,“或许我和旭日听见的事鬼话。”
莫晟:感觉她在骂自己是个鬼……但是鬼也没有自己这么俊的啊!
莫晟觉得有些委屈,但是细细想想,终于有了些印象——是在自己熟睡的时候。
自己在书房坐了半天,终于回房休息。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隔着老远问着自己一些话。
他当时正睡着,意识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或许说的就是,要见这个远南的商队。
以往人际交往的事情都不由清羽和旭日打理,所以对于这些事情的处理还是有些欠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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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南地方偏远确实是不假,但是比远南更远的地方也有商队拜访自己,总不能就因为对方的字写得好就见上一面吧。若是让其他的商队知道了,或许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但是对那个远南的商队就有影响。
被其他商队所孤立,货源阻断,这些都是小事。
就怕会被抱负。
清羽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利益往来,她一般忙于莫晟的私人政事或者消息忘来,平日里忙得很。
但同样,她还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在西域闯出一条路来。
莫晟有自己的一个团队,其中的每个人,除了清羽这个半路拉进来的,都是莫晟亲自指导学习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负责自己擅长的领域。
莫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清羽,道:“将这件事交给青空,她知道怎么做。”
清羽没有意见:“好的。我这就下去办。”
莫晟点了点头,或许是点头的幅度有些大,他竟然看见自己的妹妹在笑。
“……”莫晟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莫君凝察觉到莫晟的目光,强忍着把笑容从自己的嘴角拉下去。
一转头便看见莫晟阴恻恻的看着自己。
“君凝,你笑什么?”
这不问还好,一问,莫君凝就更想笑了,甚至直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角星光闪闪。
莫晟莫名觉得委屈极了:“……君凝,你笑的太毁形象了,如果被我宫殿里的人看见,就会一传十十传百,那你的高冷霸气就消失不见喽。”尾声莫晟特意用贱兮兮的声音说。
莫君凝笑容停在了脸上。她优雅的起身,给人一种仿佛她身上穿的不是最廉价的衣物而是昂贵的丝绸。她端起正经的样子,却说着不正经的话,故意学着莫晟的语气说:“兄长,这样和我玩就不好喽。”
莫晟被莫君凝说的话给恶心到了,毫不掩饰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行了,你快些回去吧,你的正事可要比我多多了。”
“行吧。”君凝耸了耸肩“那我先走了,你要见客的事情要不要我出面给你镇场?”
“不用不用。”莫晟连忙拒绝。若是让莫君凝和自己一起去见客,那就不是宴会了,而是孟宁单方面的批评每一个商队,细数他们的过错。
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了。君凝似乎十分喜欢用自己组的宴会来立自己的权威。
不过这也让西域那些本来就看不上自己仗着妹妹的人,更加看不起自己了。
但莫晟又不长久的住在西域,别人的闲言碎语对他又没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他也一直没说过这件事情。
但是这次特殊:“你不能跟我一起。玄阁中所树立的敌人多之又多,你现在的身份曝光,对那些仇人来说,就相当于一个香饽饽。倘若又让人泄露了你的踪迹,那些仇人混进商队里,我们也无法察觉的啊。”
莫君凝听他这么一说,却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46. 第 46 章
“你我二人这次去竞技场的行踪就是被人给暴露的,而且应当是很亲近的人。或许你我二人的身边出现奸细了。如今敌在暗,这次的宴会我确实是不能去……排查排查手底下的人吧。”
“好。你早些回去休息。”
听他这么一说,莫君凝反而阴恻恻的看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休息?若不是兄长将权力全部交于我,那我也不至于忙的抽不开身。”
莫晟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嘿嘿两声。
莫君凝拿自己着兄长自然是没有办法的,最后像莫晟的那些手下一样,重重叹了口气,辞了别便走了。
莫晟看着被重新关上的房门,重重颠在了软椅上。
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从一切的开始。
到最后的结束。
好像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莫晟闭关的时间太久了,说是算是与这个朝代有些脱节都不过分,若不是谈绍择这么个朝廷重臣在,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触并了解这么多的事情。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莫晟神色一愣,僵硬的转头看着藏在书柜后的人。
他将光掩在自己的身后,只为了赠予最重要的人。
……他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了解薄沉。
莫晟喉头有些干涩,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动作都还没发生,就直接被突然出现的人揽入怀中。
薄沉半坐着,自己几乎是躺在薄沉的腿上。
“你!……唔!”莫晟刚想出声说话,就被身后的人往嘴里塞了个东西,莫晟清晰的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形状,以及薄沉甚至还十分坏心的用指尖捏了捏自己的舌头才退了出去。
似乎是一块糖。
莫晟轻喘两口气,眼睛瞪的圆亮,看的薄沉心头一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最佳的时候,只能忍下心中的躁动。他伸手碰了碰莫晟微微发红的耳廓,低声道:“这是我来的时候看见的,很多小孩都说很甜,我便买来给你尝尝。”
莫晟憋的脸通红,却只是乖乖的躺在薄沉的怀中,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怕自己没忍住发出什么奇怪的叫声,将宫殿中的人引来,那么薄沉就是活罪也难逃了。
自己的人的武功,自己还没点数吗。
薄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脸上的温柔却是莫晟见了都一愣。
他很少见到不发疯的,正常的薄沉,更何况还是这种神色的薄沉。
他没忍住,不禁伸手碰了碰薄沉的脸颊。
薄沉注意到他的企图,却也不拦着,甚至低头缩短两人的距离。
等指尖传来一丝炽热的温度时,莫晟才突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由得的捂住自己的脸。
但是躲不了薄沉赤裸裸的视线。
他感受到薄沉振动的身体,听见薄沉忍着的笑意,猛地一阵恍惚。
等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凑到了薄沉的脸旁,捧着薄沉得脸颊,像是下一秒就要亲上去。
察觉到自己的意图的莫晟快要原地爆炸了。
正当他打算忽视薄沉越发晦暗的眼神,慢慢向后撤回,突然被薄沉抓住了手腕。薄沉似乎觉得有些头疼,轻轻的用拇指摩挲着莫晟的腕骨,在莫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含住了莫晟的唇。
“!”
莫晟想要挣脱,但是紧接着自己的林那个一只手也被薄沉握着,自己整个人动弹不得。
好在薄沉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温柔的亲了亲,蹭了蹭莫晟的鼻尖后,便退出身来。
他伸手整了整莫晟乱了的鬓发,温声道:“确实挺甜的……在想竞技场的事情吗?”
莫晟脸色通红,红唇微抿。脑子本来就不清醒,被薄沉来这么一遭,险些将自己的目的忘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见不得人的情绪掩下去,强装镇静的回答:“你知道?”
薄沉手上动作不变,眼睛看着莫晟被保养的头发,轻声道:“谈绍择让我过来看看你能不能应付这些。”
才怪。自己才不可能受别人的命令。
莫晟倒并不觉得谈绍择拜托薄沉是一件稀奇事。谈绍择自小是在南疆长大的,而南疆最有名的就是薄家,两人难免有所交往。
“你刚刚所说的竞技场,你知道些什么?”莫晟觉得有些热,想要从薄沉的怀里挣脱,谁知道薄沉死死环住他,不让他离开的意图十分明显。
“这件事情先不急……”薄沉低头亲了亲莫晟的脸颊,看着不自在乱动的莫晟,难得有耐心的说,“别动,最近天气好,我不想把你绑着。”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及了莫晟的神经,莫晟竟然平静的再没有了动作。
薄沉面带微笑,把玩着莫晟的手指:“我刚刚收到的消息,段子宁和谈绍择吵架了,而且挺严重的,两人现在算是分道扬镳了。”
很快,谈绍择就会找上自己。毕竟事情刚发生,自己就收到了消息,不难想,就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呢。
“吵……吵架了?”莫晟脸上满是质疑,显然很不相信这个事情。
他和谈绍择认识的时间足够长,虽然以前没有正儿八经的接触过段子宁,但也能体会到段子宁对谈绍择的重视,这,两人怎么可能吵架呢。
薄沉低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了,但是很快玄阁那边就有了新上任副阁主,竞技场这边也有所动作,这其中必然脱不了关系。”
莫晟有些不解,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但速度太快,他没能抓住。他只能暂时搁下不对劲,问道:“你刚刚说,你知道竞技场的事情?”
“这个竞技场实际上是玄阁招揽杀手的途径之一。”薄沉说起玄阁的秘闻如数家珍,“它毕竟是最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一些富裕的商人晚上赌博输了钱,有一种方法可以要回自己的金银珠宝,那便是给这竞技场的东家一个上好习武的苗子。不问这些苗子怎么来的。”
“段子宁……玄阁最近死了很多杀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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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需要这种方式来招揽人才?”莫晟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玄阁名声在外,最不缺江湖人士自投,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手段去找人?
“玄阁确实是有些名声,但是毕竟是江湖杀手阁,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朝廷有意打压,谈绍择更是将玄阁作为第一个打压的头目,这些你都不知道也是正常,只有内部的人才能涉及这些事情。”薄沉说着,将莫晟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
“什么?”莫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谈绍择打压段子宁,你不是在说假话骗我吧?”
薄沉简直被莫晟天真的笑了,他揉了揉莫晟的头发,道:“你还真当谈绍择与段白的关系很好?自从谈绍择进了京做官,两人的矛盾便没有断过,谈绍择打压玄阁,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莫晟震惊之余,却还是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既然你这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薄沉显然没想过莫晟能注意到这个。
莫晟有一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能力,就是遇到谈绍择的事情,就会变得十分的“听劝”,基本是将谈绍择的话奉为命令,一字不落的都执行。
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谁知道莫晟突然在意了。
不得已,他只能赌一把,扯个谎:“我与谈绍择本是出于一家,此等大事他必然是要与我说的。”
看看莫晟的“清醒”,到底能清醒多少。
“哦!”莫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薄沉面色不变,但心中长舒一口气。
还好。
“所以照你这么说,竞技场打着谈绍择的名号,其实就是段子宁的意思?为了,就是败坏阿择的名声?”莫晟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能串起来,但还是有些不解“那他们两个……不自相矛盾吗?”
薄沉笑了笑,成功将莫晟引到自己的目的上:“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虚伪,往日的样子不过是骗骗你,给你一种两人关系很好的错觉。你为这么一个人做事,你就不怕啊?”
“……”莫晟终于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对劲哪来的了。他静静的看了薄沉一会,伸手将他推开,站起身来,刚刚脸上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他语气冷漠,“薄沉,你今日来这一趟,根本不是什么阿择让你来助我的吧,你是来挑拨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的是吧?”
薄沉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他整了整被压出褶皱的外衫,面色不变:“你就这么相信谈绍择?”
相不相信跟你有什么关系?
莫晟还没说出来心中想说的话,就听见薄沉眼中含笑的盯着自己,红唇轻启:“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谈绍择和莫君凝的传信内容?”
莫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没事去好奇他们交往做甚?”
莫薄沉头顶落下来三道黑线。
莫晟一直以来都盲目的觉得自己把莫君凝宠成一个公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西域圣女。
但那只有莫晟一个人这么认为。相对莫君凝,莫晟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
47. 第 47 章
莫晟混过江湖,但是因为身份原因,倒也被别人有意无意的保护着,所以莫晟身上总有着少年人的莽撞和一身的牛劲,还有总是猜测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不仅他不愿意欺骗莫晟,谈绍择那个疯子也不愿意。不了那么大个局,偏偏最亲近的莫晟身在局外。
薄沉突然泄了气,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他缓缓起身,偌大的影子将莫晟整个人都罩住。
可头疾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疼痛慢慢席卷了全身,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一样,连呼吸都变得越发不易。脑海中闪过杂乱的片段,清醒的思绪开始变得不明。
难得清醒的一次来找他,可还是发病了。还有好多话打算说呢……好可惜。
狭长的眼眶染上红色,黑眸一点一点的变得湛蓝。
莫晟觉得有些不对,正开口想要说话,薄沉却突然发疯似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速度之快使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感受到脖子上的手劲慢慢加重,感受到呼吸慢慢的困难,感受到脑子越发的混沌。
要死了。
原来薄沉今日之行,就是要杀了自己……原来还是要杀了自己。
室内香薰燃了大半,袅袅青烟不紧不重的将两人缠住。清风卷住两人衣衫,使其交织在一起。长发交缠,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了。窗外偏斜的日光打在书案上,映出室外之人的身影。
那人轻啧一声,动作不重的推开房门。日光相互拥挤着,洋洋洒洒挤满着整个房间。
红衣逆光,腕间青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莫晟艰难的看了一眼身后闯入的人,意识越发的不清醒,只有那熟悉的红色一直徘徊在脑海中。
他想,神吗……
那人像是没有救莫晟的打算,走到意识不清的薄沉面前,又啧了一声。
“才几日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声音温和清楚,像是被玉润过一样。
薄沉僵持着这个动作不变,似乎没有听见那人的话。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掀起盖子在薄沉和莫晟的周身绕了一圈,边走边说:“所有我都已经了解过了,这件事情你们看似没有将莫晟牵涉进来,但是从你们联系莫君凝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和京都扯上关系。你们都想护他平安,但是都没有想过莫君凝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轻轻将瓷瓶收起来,看着围在两人身上的青烟散去。当所有都消失不见时,薄沉突然送了手,莫晟毫无意识的向后仰去。那人轻叹一声,伸手扶住了莫晟,将他放在一旁的软榻上。
薄沉眼中闪过一丝清醒,蓝色慢慢被黑色侵染。他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痛感慢慢消失。他轻喘两口气,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中的自嘲丝毫不加掩饰。
他道:“谈绍择被恨意冲昏了脑子,不惜一切也要得到西域的支持,我拦不住。”
微生喻缓缓半蹲在地上,轻声道:“莫晟来西域这一趟,不就是谈绍择希望西域能护着他……就为了一个名字,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薄沉讽刺般的笑了一声:“不值得。左右不过是一个名字,却要让西域南疆京都同时出马,根本不值得。”
微生喻转头深深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莫晟,一路上火急火燎赶过来想发泄的怒火突然都消失不见。
一大帮子的人,为了护着这么一个人。
……倘若失败了,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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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念想。
“你来告诉莫长思部分真相,是为了让莫长思动用自己圣子的权力,将西域从这件事情择出去。你是算准了,莫长思一定会为了莫君凝将西域割离出大萧的领土,哪怕他会被整个西域唾骂。”微生喻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是要知道一个答案。
“……对。”薄沉知道他已经什么都猜到了,并不再遮掩什么。
“哪怕他在史书上背负骂名,你也愿意这么做。”
“……这是唯一能护住他的方法。”薄沉自暴自弃的用手背遮住眼睛,轻声回答他。
微生喻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他,起身,语气波澜不惊:“薄沉,你也算是离谈绍择不远了。”
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瓷瓶放在袖子里,没有语调的说:“你知道我是谁,所以我十分好奇,你们究竟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的。”
声音落下,薄沉震惊的抬头看着他。却见微生喻周身慢慢浮现蓝色的光息。光息漂浮在微生喻的周围,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闪烁着。
透过光息看着微生喻,整个人就好像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不可窥视,不可猜测。
神圣,庄重。
他的声音平静清透,却矛盾的有些怜悯。就像是神对子民自作孽的叹息。
“救你和他的命,并不算是乱了人间的秩序。”
薄沉瞳孔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的声音颤抖:“这可是,逆了天道!”
将死之人,油尽灯枯。
微生喻却突然笑了,食指放在唇上,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轻声道:“嘘,天道,不存在的。”
“——况且,没了你们两个,我该怎么看到这个故事的大结局呢。”
48. 第 48 章
营帐外隐隐约约传来士兵交谈的声音,若是仔细听着,还能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烛火摇曳,将自己的身影投在营帐上。
但是谈绍择没有偷听他人谈话的习惯。他将手腕上的越发光亮的银丝取下来,与合而为一的玉佩放在一起,然而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时间太久了,他都忘了,该怎么将这些东西拼凑一起。
谈绍择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慢慢坐在床边,目光近乎平静的看着放在一旁的物件。
他将手放在物品上,感受着手底下的纹路。可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怎么也用不上劲,头脑变得越发的不清醒。室内的一切摆设都在自己的眼中也变得重影。
香薰还在不断的燃烧,明明是最熟悉的味道,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刺鼻。
谈绍择察觉不对劲,大手一挥,长袖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竟生生将香薰打翻。
做完这一切,他不禁大喘着气,试图缓解自己的不对劲。他忍着疼痛,匆忙将床上的东西藏进自己的袖子里。动作刚刚落下,却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自己的声音……不,那声音中带着戏谑和幸灾乐祸,明明是最熟悉自己的声音,却在这一刻感觉到陌生的不知所措。
“哎呀呀,谈少爷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谈绍择睫毛颤抖,努力恢复视线的清楚,等虚脱的身体有一些力气时,他跌跌撞撞的走到不远处的木桌边坐下,身体不断抖动着,集中注意为自己倒出的一杯水却因为自己的动作撒出了大半。
清凉的水沿着手臂慢慢渗进袖子中,带着冰凉的寒意。但是让他恢复一些意识。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不断。
“变得这么狼狈,不如让我替你报仇吧。你一个将死之人,即将行将就木,不如将身体让给我,让我物尽其用~”
谈绍择冷笑一声,稳住身形后小抿一口清水。他脱力般的搁下杯子,语气却依旧保持平淡:“即使你占据我的身体,你也是将死之人。如何物尽其用?”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被他噎了一下,过了半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谈绍择,你我本是同生,又何必冤冤相报。”
“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在你精神中诞生,你我本是一人~”
谈绍择叹了口气:“我的身体有多糟糕,谈慎,你又不是不知道。”
若是有外人在场,定会惊恐的发现,谈绍择双眸白瞳,而话语间一切不过是自言自语。
声音似乎有些恼怒,说话间总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感:“这么多年想杀你的人哪个不是我摆平的,就你那三脚猫用毒的功夫,还能解决沂州的那几个杀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占据多年大仇将报,让我占占替你完成你的计划,还能保证万无一失,岂不乐哉?!”
谈绍择轻笑一声,捏去眼角泛下来的泪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还记得召令怎么合为一体吗?”
声音十分不客气的切了一声:“多少年来谁还记得那个东西怎么弄……也就只有你,那么在意验证身份。”
谈绍择静了片刻,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似是感叹:“前朝,又活着多少人呢?”
声音消失了一会,再此响起就有些气势不足的感觉:“真不知道复仇对你有多重要,你爹都没那么重视……谈慎,不如你让下执念,转身看看这万里江河,五湖四海,看看江南烟雨,体验民间风俗。我本因你精神而生,若你不能满足我,你就只能每隔几日听我这般念叨,不嫌烦的慌?”
声音一顿,不知又想起什么来,继续道:“还有那个段子宁,不就待你挺好的吗,虽然处处是试探你的心机,但是待你确实是不错的。”
谈绍择听着他的话起身的动作一愣,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必提他。”
不必提他。
“我与他亲近,不过是想要将玄阁的权力尽数还于他,并让莫君凝打入内部,只有这般,计划才能进行下去。江湖势力如此,我又何愁不大仇得报。”
“大仇得报?或许只有你这么多年将这‘仇’放在心上!”
“如今有着明面的身份在玄阁进行调查和传播谣言,才最是有利。”谈绍择微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闻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谈绍择与段白吵架一事,“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极尽癫狂的叫喊:“谈绍择,当初你费尽心思吞下蛊虫,我可记得你当时的疯狂和心疼,怎么,如今怎么说出这种话了。”
谈绍择眼眶猩红,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忍。他用力捂住心口,突然失态的跪在地上,喉中微痒。下一刻,谈绍择吐出一口黑血出来。
他颤抖着:“……是啊,当初可是我,用尽手段吃下的蛊虫。”
骨头里传出的疼感太过熟悉,记忆如潮水般慢慢涌现。
0的作用是什么来着,是代替疼痛。
而疼痛这个词,在他身上根本没有停止的展现。
当初,可是他自愿的。
就像古书中记载的一般,当最为蛊惑的声音响起,哪怕是最理智的人也会神志不清。
是从哪本书看到的呢——哦,段白给自己念的睡前故事。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在这一刻就像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谈绍择,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帮你实现。权势,名声,真相,这些对我而言都是唾手可得。”
“包括你最爱的人。”
*
段白放出手上的信鸽,仰头看着一望无际蓝色的天空,突然问道:“可调查出来从哪里传出来的吗?”
江祈年又抬头观察了一眼他的神色,但是他抬头看人的次数太多了,饶是段白也有些不耐烦。
“江祈年你到底在看什么!”
江祈年被他的声音震了震,回神了来,面色恭敬的跪在一边,开口道:“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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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传言最开始是从……玄阁传出来的。”
“玄阁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最是强大,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从玄阁中传出来,大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江祈年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观察着段白的脸色。
毕竟是从自家的地盘传出来的谣言,而身为阁主却一点也不知道。
那个如今还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谈官保天下。
谈官,就是谈绍择。
从谈绍择找上自己的时候,段白便让徐一去调查这个谣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结果浪费了人力物力,却是从玄阁中流传出去的。
徐一虽然算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人,但是谈绍择的身份却是不知道的众多人之一。
更何况,江祈年在来的路上也收到了两人吵架的事情,甚至知道的更全面。谁能想到,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阁主,竟然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人和谈绍择吵了架。
若是之前,他敢信誓旦旦的对外人说,自家阁主对谈绍择并没有什么不明不白的感情,但是谈绍择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这个谁也说不准。
可是现在当他知道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不敢妄下定论了。
本来……在他眼中段白当年娶了谈绍择,这件事情就听出乎人意料的。即使是为了两家关系的和睦,方法有很多,可他们偏偏选了联姻这一条。
真不理解。
所以江祈年禀报这件事情,生怕段白因为这两件事的叠加突然大发雷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可谁知,段白听了结果,似乎并不出乎意料,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后,便不再做声。
但是对于江祈年来说,不做声才最是可怕啊。
他小心翼翼的凑近段白,语气有些试探:“那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需要召集兄弟们吗?”
段白冷笑一声,自然知道江祈年在想什么,他开口打消了江祈年的顾虑:“放心,我还不值得因为他而大发雷霆……人手都集中在了京都,你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以后,赶回京都,李珩忆那边由我来跟你协调,将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好。”
“是是,那属下这就去俺安排,尽量早日赶回京都。”江祈年现在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了段白的不高兴,听了他的话后连忙回到放着粮草的阴凉地,召集跟随的兄弟们启程了。
段白依旧在原地,听着车队远去的声音,神色不变。
“殿下,陛下让老奴接您回京,已备好马车和仆从。”
段白骑在宝马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绿郊上,淡淡道:“我在此处一没作妖,二没闯祸,更没有泄露自己的踪迹,皇兄为何让我回京。”
着着私服的公公跪在地上,面色恭敬,闻言,刻意低声道:“陛下突发恶疾,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请您回去主持大局。”
段白原本无趣的神情被震惊所代替,他一脸惊愕的转头看着马下跪着的人,语气中带着都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49. 第 49 章
“陛下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原本好些的身体突然说病就病,如今召我等回京,虽然不限期限,但恐怕这与定下东宫之主有关。”
大殿下端起盛有水的茶盏放在谈绍择的面前,目光在桌子上的文书一扫而过,语气平淡。
谈绍择抑住疼痛,但也面色苍白。他随着大殿下的视线落在绯红的文书上,轻轻摇了摇头,暗中否定大殿下的心思:“粮草尚未送到,臣的使命就没有完成,会辜负陛下信任。”
“先生的意思是……”大殿下内心有了猜测,却不敢确认。
这些年虽然自己不问朝政,远在边疆奔赴前线,但是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传言。
民间道,左丞大人年少成名,不可小觑,而当朝天子的几位皇子各有各的特色,但都不适合做下一任的皇帝,因此才迟迟不立下太子。
所以若是天子愿意禅让,那么左丞谈绍择恐怕是民心所指。
“臣会继续留在此地,等待剩余粮草安全抵达后,奉陛下之命安抚军心,再回京。”手指覆在温热的茶壁上,刺激自己的神经,像是帮助自己驱逐疼痛,但对上冰冷的体温只是杯水车薪。
这番话下来,饶是他也听出来谈绍择的意思——谈绍择主动放弃了夺得皇位的机会。
这次父皇病重召了众人回京,无非便是立下东宫之主。谈绍择自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若是父皇真的动了心思打算禅让,那谈绍择就是第一人选。
虽然自己对那个皇位没有一点的心思,但还是十分好奇最后的赢家。
毕竟那是自己两个弟弟争了那么多年的位置。
“先生这番,不怕错失什么机会吗?”大殿下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谈绍择问道。
谈绍择笑了,他仰头看了看闪闪烁烁的明亮星辰,眼中盛满了夜幕下的星光,半晌开口道:“殿下,臣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所以殿下,不必试探。”
最后,谈绍择就跟他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赶赴京都。大殿下毕竟是皇子,天子病重,哪怕是作为一个儿子,也应该回去尽孝。但是薄俞并未有回京文书,更何况还有薄家,因此便留了下来,接应暂时替换大殿下的将军。
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大殿下马蹄掀起的沙尘,一小对的人马快速消失在视野中。
繁星璀璨,清风明月。难得的好天气。
谈绍择披着披风带上衣帽,视线放在不远处的绿洲上,神色被帽子掩住,让人琢磨不透。他淡唇轻启,声音平淡的如一潭死水:“你的父亲可于你传了家书?”
薄俞也披着披风站在他的身侧,长发随风缠住他的指尖,闻言一语不发。
谈绍择当然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继续道:“我想应当是传了。那年薄家分为两派不过是为了保全势力,如今你身为薄家新秀,算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血脉,无论你如何逃避,都无法摆脱自己的使命。”
薄俞冷笑一声,看着城墙外狂沙卷起,枯草飞扬,冷声道:“若是我早些知道,那么当初就不会让你见到我。”
“薄扶君,这是你的命。即使你与薄家决裂,你的血脉也不会允许你袖手旁观。”谈绍择侧着身,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会这么抗拒,语气蛊惑,“我不需要你出面,只需要你与薄沉一同为我召来属于我的东西和人,此后,你们薄家两族,便不欠即墨任何。此后自由,而你,亦可伴君身长久。”
薄俞没有转头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扬起的沙土上,眼色暗沉。
待风平沙止,万物不语,夜间的寂静才暴露出来,一道清冷声音再度响起。
“……谈绍择,你不要说话不算话。”
“君子一言九鼎。”
*
段白确实有回京都的念头,但是西域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他糟心。有些麻烦的事情还等着他处理,谁知道自己刚要出发就被人拦下。
自己的踪迹都被玄阁刻意隐瞒,知道他在哪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没有坐安排的马车,而是驾着自己的马先走一步,让派过来的那帮人自己追。
马车脚程慢,恐怕会误事。况且自己也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快些赶回去才是最要紧的。
公公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怕惹这尊佛一个不高兴就诛了自己的九族。
而此时的西域也收到了消息,破格的令莫君凝快速入京。莫君凝临时交代了西域重要的事情,最后又全部交付给莫晟。
莫晟是圣子,莫君凝这下也能名正言顺将西域的权力全部移交给莫晟。
即使莫晟不知道情况,凭这紧张的架势也知道,恐怕京都的那个人,时日不多了。
微生喻自从在西域找了薄沉后就一直在南疆的某个宅子待着,每天胆战心惊的处理薄沉身上的余毒,还没等他歇口气就听到了薄沉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
如今形势紧迫,原本薄沉打算的事情只能停下,宴会也向后推迟。
毕竟现在只有京都的那件事情最重要。
“如今你打算如何?”在来找薄沉之前,微生喻便已经了解到了他们全部的计划,甚至还得到了一些意外的消息。所以他很清楚,若是这次的宴会没有举办成功,林微鸣没有按时出席,那么谈绍择回京都会有一场恶战等着他。
很显然,无论宴会聚不聚办,林微鸣现下都来不了。
“不如何。”自从那天微生喻发抽开始医治薄沉,一直到治好了以后,薄沉身上总有一股爱咋的咋办的潇洒感,每每让微生喻看见,总想打死他。但是薄沉毕竟在南疆身份尊贵,算是半个地头蛇,惹不起。
“谈绍择身为左丞,一定收到了消息,也肯定想到了宴会不能如期举办。他会想到一个办法顺利进京,至于林微鸣,不足为俱。”
微生喻明白谈绍择的身份敏感,既然出了事,除了那些皇子,就一定要通知像他那样位高权重的大臣。
“那宴会的事情没能办成,谈绍择不会来找你?”
薄沉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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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无论办没办成,他都要来找我……而且宴会我尽心去筹备了,现在是天子病了,影响了宴会,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骂我,就是不讲理。”
一副活脱脱混子的样子。
微生喻不想理他,伸手搭上他的脉,静了片刻后,见薄沉身体已无大碍,便收回了手,又道:“谈绍择不会回去,我需找他。”
“为了给他治病?”薄沉猜出了他的意图,不劝却也拦着,“他本便没打算治病,当时我让你去只是想抑制一下他身体葬海棠的蔓延。况且若是没有了那个‘谈绍择’,他或许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杀手的手上了。”
虽然薄沉这么说着,但是微生喻却知道的明白:“葬海棠与那个‘谈绍择’并没有关系,若是解了毒,杀了蛊,‘谈绍择’依旧不会消失。”
“他就是谈绍择,谈绍择就是他。”
薄沉虽然了解一些医书,但只是半吊子水平,平日里给自己看个风寒还差不多,根本不理解微生喻说的话。
“可是你愿意给谈绍择治病,谈绍择可不一定愿意让你给他治。”薄沉坐在屋里的阶梯上,仰头看他。
“笑话,哪有人愿意这么早就死的。更何况谈绍择如今功成名就,前途光明,怎么可能不愿意活命。”
微生喻没有撒谎。他见过的人太多了,也曾深刻体会过人类的贪欲有多可怕。谈绍择拥有的一切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奔赴死亡。
没人能拒绝权势。
原先他并没有当面指出来,谈绍择自小中了葬海棠,虽然一直都有莫晟救治,但是葬海棠的毒性早就蔓延了全身,只差侵蚀他的心脏和大脑,谈绍择便一命呜呼了。幸亏微生喻出现的及时,强行将毒逼到了胸口处。他动过将谈绍择彻底医治的心思。
后来又精心制备了香囊,才堪堪抑制住了毒性,放心的跑回家去找解药。
葬海棠毒性强,这么多年没人能制出来解药,也可以看出这个毒的厉害。正是因此,才不能大意。
薄沉似乎冷笑了一声,语气冰冷:“他本便没有了活的打算,如今撑着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说不定哪天他想要的效果做到了,他就没有活下去的执念了。”
微生喻脑海中闪过段子宁的那张脸,了然,他摇了摇头,笑了。
他了解他们一切的计划,知道最重要的核心部分,怎么不会明白薄沉的意思呢。
为了掩盖一个巨大的计划,在外人面前,薄沉一直与另一个南疆“地头蛇”谈绍择关系恶劣,甚至已经严重到了见面就打架的地步。而段白就是最明显上当中的一员。
但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怀疑。
幼时薄沉跟在谈绍择身边的时间是比段白还要久的,而段白,才是他们最忌惮的人。
因为段白家人的背景,到现在也找不到一点的蛛丝马迹。
【无奖竞猜:这个巨大的计划是什么呢?不难猜哦!后期宣布结果】
50. 第 50 章
微生喻还是不死心,一咬牙背上行李打算前往了边境。
薄沉该说的话都给微生喻说了,知道现在也劝不住一心救(看)人(戏)的微生喻,干脆和微生喻一起走了。
南疆的事情有南疆皇室的人解决,况且举办宴会的事情泡汤,自己待在南疆也闲来无事,既然谈绍择迟早要来南疆来找自己,那不如自己主动去。
听见这个消息微生喻十分震惊,震惊的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
“你就这样空手走了?”微生喻看他身上连个钱袋都没带,甚至连个包裹都没有,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吃的来解决,“你连一点东西都不带……你这么走了不带上莫长思?”
薄沉盯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馄饨但是现在却空了的瓷碗,虽然面色不善,但听到莫晟的名字语气却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我给他留了字条,已经派人给他送了过去。如今西域只有他一个坐镇的,事情都需要由他过目。他不能离开西域。”
西域与南疆不同,整日来往的商队不说百,起码有几十,打架斗殴便算了,就怕人多混杂有人做一些非法的事情。
这些棘手的事情都需要莫晟去处理。
“……更何况。”薄沉怕最后一路上真的把自己饿死,买了些烙饼吃,“何况,让他留在西域,原本也是谈绍择的意思。只不过如今的理由更加充分,不会让他起疑心。”
微生喻哼了一声,扒了两口馄饨后,道:“谈绍择利用莫长思牵制圣女殿下,让整个西域成为自己的底牌,顺便让你安安分分的替他办事,不得不说,谈绍择这一手留得好。”
薄沉又怎会不知自己被人算计。但是莫晟十分信任谈绍择,哪怕是谈绍择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或者他自己看透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说,最后再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然后选择原谅谈绍择。
他和莫君凝都觉得谜之神奇。
“但是,若是按照人性来看,谈绍择没有做错,莫晟这么做也合理。”微生喻端起大碗喝了口汤,慢慢说,“但是从理智和局面来看,如今,萧氏是个明君。”
萧氏,真龙之象。
谈绍择站在军营外,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枚玉佩。
粮草迟迟不归,但是谈绍择却并不认为是段白截胡,江祈年也不可能自作主张转运粮草。凭自己对段白多年的认识,段白可不稀罕这一点的粮草。
但是前线的战士们缺。
谈绍择面色不显,但是内心却十分紧张。
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如今他顺利到达边疆的消息早就传回了京都,若是京都的那帮权贵真的打算把自己逼上绝路,绝对干的出来半路截粮草的事情。那时,自己只能联系周边知府凑出粮草。
好在……人来了。
看着熟悉的人马穿过草坪直奔驿站,谈绍择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原本衣着华丽的江祈年如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叼着狗尾巴草,牵着马走到他面前,语气吊儿郎当的:“谈小少爷,东西给你送到了昂!”
全然不提他们路上又遇到了怎样的危险。
谈绍择笑了笑,将一直拎着的酒壶递给他:“辛苦了,这是谢礼,度数不高。”
边境没什么好东西,费些力气只能搞来一股清酒。但胜在江祈年还是贪酒的。
江祈年面露喜色,接过酒壶后一把打开塞子,狠狠闻了一口,发出舒服的声音。他珍惜的盖上塞子,抱进怀里:“被李珩忆追的这些年连一口酒都不敢喝,生怕喝过头被他绑了过去。谢了昂,小少爷。”
说着,江祈年招呼着让人将粮草运进军营,自己却没有进入。
谈绍择知道这是段白的授意,脸上笑容不变。
他道:“接下来回去的路便会轻松些,你也好好修整修整。”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没有多大的烦恼。
江祈年点了点头,转身骑上自己一直牵着的马,深深看了一眼谈绍择后,躬手:“谈小少爷,祝您一路平安。”
谈绍择一愣,笑容更深:“你也是。路上小心。”
粮草到了以后,谈绍择和薄俞一起清点了粮草并计划粮草的分配,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忙到了晚上。
如今心头上的事情去一件,谈绍择也算放下了心,离开军帐后一路走到一片无人的地方。
波光粼粼,水何澹澹。
平日里将士们只是在这里洗澡,如今天色已晚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谈绍择找了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坐下,仰头看着天上闪烁的明星。
洁白的衣袍染了清水,皎洁的月光像是给他的身上渡了一层银光。
他一动不动的看了半刻,伸手揉了揉僵硬了半天有些酸的脖颈。脑海中还是不自觉的想起江祈年最后看自己的眼神。
在营帐里办公,有事情缠身便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一空闲下来,尤其是这么寂静的环境下,就容易想起来很多的往事。
谈绍择看得出来,江祈年最后明明想告诉自己段白真实的身份,但是还是没有说。
段白的身世是个迷。起初在南疆捡到段白时,他们只觉得他是一个没人要的乞丐,但是直到谈父出现了,并遣走了所有人与段白谈话,那个时候,谈绍择就知道段白的身份不简单。
他在南疆长大,谈父一直都让他接触着一些南疆的事业,但是从来没见过段白父母的真容。
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因为段白从不站在自己这边。
谈绍择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天气越发的寒冷,谈绍择知道自己不能受寒,感觉到寒意便打算离开。结果刚下岩石,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谈绍择一愣,慢慢转身,看着丛林间慢慢走出来的人影。
熟悉的眉眼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明明那人带着恶鬼面具,满身煞气,但谈绍择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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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莫名的轻松。
“你不赶赴京都复命,怎么来这里了?”谈绍择没有向前,只是停在原地看着他。
“宫中出了事,暂时不会在意我回不回京,如今你深陷腹地,我放心不下。”池厌摘下面具,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暴露在空中。他的语气温柔,不似往日肃杀的大将军。
“我自有安排。”谈绍择看了看他摘下的面具,眸光闪动,但还是没有上前,“你千里迢迢赶过来,可收到了西域的消息?”
池厌摇了摇头,发带上挂着的铃铛响了几声,他道:“莫长思不知你我二人关系,将我的人全部逐出了西域。至于竞技场,听来往西域的商人说,圣女殿下亲临,现下已经关闭了。”
“此事是我大意,但现在西域并无后患之忧,不需要再派人监视。”谈绍择神色淡淡,“如今莫长思困在西域,薄沉恐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池厌没有说话,静静听他说。
谈绍择看着他不语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趣事”,眼角含笑道:“我突然想起在沂州的时候,你的弟弟派了他最心爱的人来试探我,此事你可知晓?”
虽然谈绍择是笑着甚至打趣的这般说着,但是池厌却莫名听出他话语中的平淡。
他心下一紧,否认道:“可是许研舟?此事我并不知晓。”
谈绍择神色冷了下来,仿佛刚刚的笑语盈盈就是错觉。他向前走了一步,缓缓道:“池家不愧是君后之后裔,与即墨可谓是世世代代有仇。虽然你并没有继承这一点,但是你的弟弟,却是继承了个十成十。”
池厌察觉谈绍择已经怒了,连忙跪下:“阿随本便身体残疾,怎么可能去伤害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甚至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此时定是那许研舟自作主张,与阿随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听你的一面之词。”谈绍择冷笑道,“君后的后人,我不得不防啊。”
“池将军,你心有大义,我自是相信你。”谈绍择慢慢走到他的身份,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容道,“若是池随并无害我之心,那么他便不会搅和粮草之事。你是他兄长,应当起到代父的作用,不是吗?”
“……是。”池厌不敢起身,身体逐渐袭上寒意。
“回京都吧,这里用不上你。”谈绍择收回手,慢慢走去。
池厌起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苦笑着。
他看着如今谈绍择的样子,想起年少时的诸多荒唐事。
原本,与谈绍择有婚姻之人,根本不是段白,而是京都的他。
谈绍择的父亲在京都为官时,曾与池家定下婚约,阴差阳错的,婚约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但是等到几年之后,谈家莫名其妙毁了婚约,后来便受邀参加了段白便与谈绍择婚宴。
听父亲说,毁了婚约是谈绍择的意思,直到多年之后乃至现在,池厌才知道谈绍择为什么毁了婚约。
因为他们是君后的后人,与谈家不共戴天。
51. 第 51 章
粮草已经抵达,谈绍择回京指日可待。
但是他并不着急。算算时日,薄沉或许便很快可抵达边疆。薄俞也在,正好将事情全部处理。
谈绍择坐在床上,脱下了外衫露出雪白的里衣。他将迟迟拼凑不了的物件重新拿了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觉,轻轻按住佩戴多年的银丝,插进合为一体的玉佩的空隙中。
或许是运气使然,当真拼为了一体。
他心中舒了口气,压下困扰了多日的不安,最为重要的大石终于落地。
耳边突然响起池厌的声音,似往日那般温柔。他知道是幻觉,不禁摇了摇头,当作是耳鸣。
——“你真的是娇生惯养,走几步就咳嗽,不如我背你到山顶?”
——“……滚。”
——“一个奶娃娃,让我滚都没有威严。小孩,我背你,你把我的剑还给我,如何?”
——“你很闲吗?你信不信我让厉叔叔给你找点事情做?”
——“切,不让我背拉倒,本少爷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爬到山顶给你父亲祈福!”
几岁的小孩子永远都保持着一颗纯真的心,哪怕故意使坏,还是舍不得好友受到伤害。
——“算了,本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屈尊背你一下。别矫情,别人想让我背我还不背呢!”
——“我昨日才看见你讲随弟弟背到床榻上,你骗谁呢!”
——“阿随是我弟弟,又不同!”
世人不知,他与池厌认识的,可要比段白认识的还早。倘若池厌与君后并无任何的关系,当初,或许与自己成婚的便不是段白了。
自知是孽缘,应当斩断的。
*
段白一路快马加鞭,多日的行程硬是被自己缩短到了两日。幸好自己所骑的马乃是通过玄阁特殊训练,坐行三百里不是问题。
他来到城墙外从徐一的手上换了另一匹马,一路狂奔跑进了皇城宫殿中。
宫中人提前收到了消息,看见牌子,连拦都没有拦,直接放进了天子寝宫。
段白安顿了马匹,解开披风的领结交给下人,走进寝宫内。
寝宫里没有安排一个仆从,隔着床帘隐隐约约能看出人影。
段白刚关上门,便听见一道人声从床帘后传出来。
“朕本以为你还须要些时日才能回来。”景帝轻咳两声,手肘撑着床慢慢起身。
段白快走两步,掀起床帘扶着景帝,道:“可查出是谁下的毒?”
景帝笑了,靠在段白放在自己身后的枕头上,轻声道:“没有人对我下毒,生病了而已。只是这次有些来势汹汹,我自知时日不多了。”
段白抿了抿唇,坐在床边:“上次来,您的身体还很硬朗。”
“每个人都会老去,自然看待便好了。”景帝看着他,继续道,“你上次说要带一个人走,是阿宸吧?”
段白笑着承认:“是。萧熙宸是皇兄众多儿子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但他的年纪太小,恐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倒不指望他做皇帝……哎,姑姑身体可还好?”
段白按了按指关节,道:“我多日未曾归去,阿爹传信说母亲身体还好。”
景帝知他心性,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姑如今岁数以高,你不陪伴在她的身边尽孝,成何体统啊。”
段白道:“阿爹整日陪着母亲,我去还不够被他们嫌弃的。”说完,段白看了一眼景帝,说道,“皇兄,接下来打算如何?现在这天下,恐怕很多人都在看着这个位置。”
“我的个个儿子都不争气,虽然你说萧熙宸或许可以一试,但他年龄太小了。朕倒认为,这个皇位你坐甚是合适。如今这一代只有你我二人,况且你是朕的表弟,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坐上这个位置没人敢说什么。”景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段白,虽然语气轻松,但是看见景帝的神色也能看出他此刻的认真。
“皇兄,这就说笑了,我可对这个位子没有任何兴趣。”段白知道自己的这个皇兄那是说一不二的主,连忙劝阻。
“唉哎。”景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段白,不必推脱。你若是不愿意,皇兄又如何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难道你真的愿意将我大萧的国土让给他人?”
段白没说话,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景帝见他不拒绝也不接受,继续说服:“既然你看好阿宸,但他毕竟太小,难当大任。你上位代他一段时间,等他长大你自然可以将皇位让给他。”最后的劝说,景帝口中的哀求段白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知道景帝真正的意思。如今朝廷纷争,拥有大部分的子民希望将皇位让给谈绍择,但是这是大萧打下来的天下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况且皇兄说的也有道理。等到阿宸长大,大可以将皇位传让给他。
段白知道自己躲不过,在景帝殷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景帝大喜,连忙从枕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宣纸和狼毫,虽然填写好了诏书,但还并没有宣旨。
现在拿出来只是让段白看看里面的内容。
段白知道他要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也毫不在意,瞄了一眼后任由他去了。
“如今皇兄还是要保重身体为重,万一只是普通的病,那这个召书就没有意义,皇兄也可以不用再操心这些事。”
景帝倒不觉得什么,他知道自己自己身体的状况,已经时日无多了。但他听了段白的话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哦,对了。”景帝看着他想起来自己那个年纪最小的儿子,道,“阿宸失踪可与你有关,现在他可安全?”
“有人是想要绑架他以来威胁皇兄,我已经派人拦了下来,现在阿宸在我的人手里,很安全。”短白听见皇兄这么问,也就实话实说了。
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谈绍择将任务交给他,或许萧熙宸现在在谁手上也说不定。
而谈绍择的企图,他倒是没有猜到。或许就像谈绍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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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样,他担心萧熙宸会在皇位争夺中波及到。
毕竟萧熙宸是他最爱的弟子。
“阿宸安全就好,这样朕也能向皇后交代。”景帝说着,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段白有些忍俊不禁。他就知道,无论是在哪里,他都是多出的存在。
唉……
为了防止段白没回来之前出什么意外,景帝下令不准后宫的人来此处,即使探望也必须请示。看似无人的寝殿,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有铁甲的人隐藏在暗处。
因此皇后才不能侍奉在景帝跟前。
景帝虽然想着皇后,但还是记得段白的。等他回过神来看着段白吃了瘪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来。
他知道段白是玄阁的阁主,身份敏感,每天不得不在一帮手下面前,摆出一副高冷杀手的模样。
只有在家人的面前段白才会流露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情绪。
景帝不算是看着段白长大的,但也不能说缺席了他的成长。他知道段白的秉性,因此也知道他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的把皇位交给他。
段白注意到了自家皇兄的笑容,一下子就猜中了笑的理由。他不禁叹了口气,道:“皇兄就不要笑了,阿弟虽然一个人浪迹江湖,好歹还是成了亲的。皇兄就不要笑了。”
景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硬是笑了半晌才堪堪止住笑意。他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道:“你以前整日传信对我们几个说你成了亲,倒也从来没有让我们见过那位。你多年前究竟跟谁成了亲,是人是鬼,我们都不知道。”
“……”段白笑了一声,又低下头,藏下语气中的落寞,“皇兄,我与那人,前几日刚和离——和离书还没来得及写。”
景帝像是早就料到般,被段白笑意感染的也露出一些帝王家的其他情绪。他掩嘴咳了一声掩去眼中微笑,装作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昂,下一个更好。京都名门闺秀多的是,你总能看上一个姑娘。我和你嫂子不就是个例子吗……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早,但待你登上皇位,选秀封皇后那是迟早的事。现在,和离对你也没有坏处。”
段白一愣,低头笑了。
“算了皇兄,阿弟就不招惹那些好人家的姑娘了。”
漫天星辰,左右不过盛进了一个人的眼中。
池随坐在轮椅上,将蒲公英放在嘴边,轻吹了口气,抬眸看着蒲公英漫天飞翔。在澄澈的暮色下。
当那蒲公英全部消失在视野之内,他侧头看着看着身侧摆放的褪色的红衣,不禁伸手摸了摸。
若是谈绍择在,便能认出这件衣服是在沂州与许研舟初次见面时,许研舟穿的衣服。
他面色温柔,眼中反映着夕阳,一举一动尽显名门公子的温和。
他喃喃细语,摩挲着红衣的衣角,不舍得留下一丝褶皱。
他道:“研舟,很快,我就为你报仇了。”
“我让他给你陪葬。”
52. 第 52 章
若是细细说来,薄沉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当然,对于薄俞来说也是如此。
微生喻一路没来得及休息,明明他清楚的知道时间并不着急,而且谈绍择留在边疆还有事情处理,一时半刻的不可能回京都,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着急感。
这种着急感一直持续到他抵达军营,进到谈绍择的那一刻才彻底消失。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微生喻也不顾着什么礼仪了,进了谈绍择为自己准备的营帐,倒头就睡了。连点点行礼都没扔在地上不管不顾。
谈绍择看他毫无血色的脸庞便知道微生喻这一路赶过来有多累,便没有选择打扰微生喻,带着依旧神采奕奕的薄沉进入自己的营帐。
而薄俞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紧绷着多日的神经算是有了一刻的松懈。谈绍择走到一旁为他们两个人倒了杯茶水。
边境生活实在是谈不上好,甚至连茶都不能说是茶,这其实就是清水而已。
“二位本为一家,见面何必如此紧张。”谈绍择不傻,自然察觉到了身后两人隐隐的杀意。他一手端着一个茶盏,轻声慢走,“薄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生出二心,不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茶盏递出去。
倒是薄沉率先打破的僵局:“早就听闻我那位京都的弟弟自幼聪慧,相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阿弟如此之俊朗,京都的那些小姐莫不是天天思慕阿弟。”
薄俞没有在意他的调侃,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温和的声音响起:“父亲经常与我谈起南疆的盛世美景,并说南疆人人俊美,英勇无比,更是对用毒用蛊擅长非凡。今日得见兄长一面,倒是让我相信了父亲的话。”
薄沉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站着不动的谈绍择,不好气道:“你在这里愣着什么,将东西拿出来。”
谈绍择回神,却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他睫毛微颤,取下腰间的玉佩放下手心,示意给他们看。
“如今信物合二为一,二位便要作为代表遵守承诺。”
薄沉毫不客气的拿起玉佩,对着光照仔细看了看玉佩的纹路。他不可察觉的松了口气,最后又扔回谈绍择的手中。
他道:“原来传国玉玺便是这般模样,没想到最后却是被我看见了。”
薄俞也拿起玉佩看了看,但动作不似薄沉那般粗鲁,轻轻将玉佩放回谈绍择的手中:“此物不假。”
谈绍择微微笑了笑,道:“二位,现在可以将属于我的东西,归还与我了吗?”
——“为防有心之人假意冒充,我族上下在分割前一致决定,将传国玉玺作为信物,以验证血脉身份。并将召令分为两部分,薄家上下各拿一半。唯召令一体,方可召集……太子可准?”
——“准。”
薄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哨子,扔给谈绍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不过就是一个信物,让你这么多年才得以复合,真是没谁了。”
薄俞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信物。
他将信物交给谈绍择,道:“此物薄家仅有一个,谨慎保存,勿要失手错放。”
隔着宣纸,摸着形状,谈绍择便猜测出了薄俞给自己的是一个烟花筒。
他将信物全部收起来,向后退了两步,食指关节相抵,拇指相触,手指交叉放在胸前,行了最大的礼,道:“从今往后,薄家两族不欠即墨任何,君恩已报,还望两位转告。”
“早些时候已向族人通知。”薄俞伸手扶起谈绍择,面色平淡道。
薄俞从小生活在京都,而京都的那些薄家老族人都精明,一个比一个谨慎,为了不暴露身份,甚至没有交过薄俞这些个薄家后辈什么礼能受,什么礼不能受。只是教导他们,做人必须明亮眼,遵本心。
他没有注意到在谈绍择行礼的时候,薄沉早就躲到了一边避开了这个礼。
这礼受不得。
薄沉长在南疆从小被自己的父母面提耳命,自是深谙此事。即墨的最高礼仪,不是一个小小的薄家所能受的住的。甚至是当今天子景帝在此,也必须避开这礼。
这是即墨皇族的象征和身份代表。
他一时忘记拉开薄俞,只能看着薄俞受了这礼。
折寿。
薄沉没有多说,只是抱拳站在一边,冷漠道:“你接下来可是要回京?”
“对。”谈绍择直起身看着他,眼中神明不显,“你们的使命已经达成,而我也要开始继续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薄沉道:“可需要我陪同?”
“不必。”谈绍择轻轻摇了摇头,道,“若是一旦攻城,南疆与西域一定会第一时间受到波及。两地掌握着经济命脉,商人的未来都寄托在这两个地方,你与长思只能尽可能的降低百姓们的平淡生活受到伤害。”
“西域和南疆我都加派了人手进行督察,但是你这一次回京,那就是狼入虎口,生死不明。”薄沉语气加重,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仇敌”。
“可我。”谈绍择侧身看着他,轻声道,“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我无坚不摧,是因为我身后没有所挂念的。
#
薄俞最后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而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便从营帐里出来了。
许是注意力一直被转移在谈绍择的身上,出了营帐看着慢慢暗下去的天色,才发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而他还有一些士兵们的事情没有处理。
薄俞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疲惫。
脑海中闪过刚刚交换信物时谈绍择的神情,他有些不解,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左右不过是个名字,是个史书上可有可无的评价,值得用尽生命去揭开一个真相吗。
他轻吐一口浊兮,正要抬步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左丞大人的营帐就是这个吗?”说话人背对着他,手指指向自己刚刚出来的营帐,面前站着几个巡逻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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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大人,左丞一直都住在此地,未曾挪动过。”士兵回答着他的问题,眼神坚定。
薄俞突然将这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跟那个一进军营就累的休息的“神医”对上了号。他整理着装,调整最好的仪态,秉着来者都是客的原则走到微生喻的身侧,对巡逻的士兵说:“你们先去巡逻,这里交给我,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是,大人!”士兵老远就看清楚了来人,嘹亮的嗓子响起,伴随着他们的脚步慢慢消息。
“‘神医’大人。”薄俞转头看向旁边一声不吭的人,只看了一眼却让他的话顿住了,“您……?”
自从薄俞出现在自己的身侧,微生喻便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漆黑的双眸透着深不见底的美,目光在薄俞的脸上来回扫视。
只是看着薄俞,他就明白了。
“不必惊讶。”微生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气中不带有任何的惊讶,“世上相似之人虽是稀事,却还是存在。军师大人便当是没见过我吧。”
左右不过是自己半个身子伸出了窗外,但,不还剩半个身子吗。这不算是破了禁忌。
薄俞一句话也没有说,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微生喻。
这人,真真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微生喻却已然了解,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进营帐,隐隐还能听见谈绍择与薄沉交谈争吵的声音。
薄俞没来得及问什么,只能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最后视线钉在营帐上。
自出生起,族中的占卜师便说自己命格不凡,但苦难却是在他的成长道路上源源不断。
因为他是神的傀儡,他是神的附属品。
他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给神铺路,收拾神的烂摊子。
薄俞不信神魔,更不可能将占卜师的话放在自己的心上,甚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遇到什么苦难与挫折,他就更不相信那位占卜师的话了。
可是在看见那位“神医”的时候,他所产生的恍惚以及不可置信,现在依旧能够感受到。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头顶白鸟自天空飞过,划过一条漫长的直线,扬起的长鸣打断了薄俞的思绪。他回了神来,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情绪失控,心中涌上一股懊恼。
真的是,现在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使自己的意志不坚定了。
他长舒一口气,慢慢放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热量的散失,感受着自己慢慢席卷上来的疲惫。
这是鲜活的生命,不是谁的傀儡。
等他下次睁开眼时,眼里已经失去了刚才流露出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强大。
不管占卜师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现在很好,自己额生活很好,自己的爱人很好。
一切都是好的。
他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心存芥蒂,导致自己做事大意。
命运是自己的。
53. 等待进入网审
左右不过是自己的转世,微生喻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猜了猜薄俞的身份后便再也没有了兴趣。
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听了两耳朵谈绍择与薄沉的争吵,直接打断道:“刺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更何况谈绍择还是左丞,位高权重不说,皇帝的信任才是最主要的。就冲这一点,朝廷那些个大臣只能偷偷摸摸的刺杀你。你跟去京都只能做他的贴身侍卫。”
微生喻多了解薄沉了,很清楚的知道薄沉是不可能每天都待在一个人身边,还是为了保护对方,这比杀了他都难。
薄沉听见微生喻这话果然脸色黑了下来,止了话头。
谈绍择倒是没说什么,转身看着他,道:“可见过军师了?”他算算时间,微生喻正好是可以在营帐外遇到薄俞的。
微生喻“昂”了一声,走到他们两个人的面前,道:“见到了……你很惊讶我们两个长的一样?”
谈绍择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道:“并不惊讶。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况且,薄沉不也没有惊讶吗。”
薄沉冷笑一声,继续抱臂站在一边,道:“那是因为微生喻身上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正常的,有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微生喻笑了笑,道:“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以,此次你来,可是为了给我解毒?”谈绍择看着他,问道。
微生喻揉了揉指腹,看向一旁的薄沉,故意岔开话题,道:“你还有事情要与他说吗?”
薄沉提前知道微生喻想要做什么,摇了摇头便走了。
毕竟接下来自己留在此地并不合适。
微生喻没在管薄沉,而是看着谈绍择,开口道:“左丞大人,可是有事情瞒着在下?”
谈绍择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两秒,道:“……没有。”
“我知道该如何解葬海棠的毒了,但是大人——”微生喻向前一步靠近谈绍择,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真的想要解毒吗?还是说,您害怕这毒解了对您有影响?”
“……”谈绍择后退一步,已然了然微生喻什么都知道了,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样子,冷声道,“所以微生打算做些什么呢。”
微生喻走到一旁,边坐下边说:“我尊重大人的选择,也不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但是,我想见一见,谈慎。”
谈绍择微微一愣,笑出了声:“你还真是知道的挺多的啊。先是葬海棠与蛊虫,后又是我。微生喻,你身上究竟揣着几个人的秘密……薄沉这么听你的话,莫不是他的把柄也在你的身上!”
微生喻静静不动,避而不答,语气怜悯:“你的一生都在复仇,就不累吗。”
——像是神的悲悯与关爱。
谈绍择猛地上前,毫无征兆的掐住微生喻的脖子,忍力压住声音:“微生喻,知道的太多,反倒会害了你。”
微生喻眼神中并没有一丝的恐惧与害怕,反倒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他道:“不愧是疯子啊。
“你又是因何诞生替谈慎办事的呢。”
谈绍择指尖一顿,反应过来后手劲逐渐加大,依旧重复着刚刚的话:“你知道的太多了。”
“安逸与战斗,你选择了后者,谈绍择。”微生喻感觉到力气变得越来越大,但是他还是没有害怕,反倒话语清晰的说着。
“我治疗这具身体,但是不会抹杀你的存在。”
“不需要。”谈绍择嘴中蹦出来这三个字,继续道,“他被仇恨缚束太多年了,最后不会允许自己死在君后的后人手上。
“葬海棠是他亲手给自己下的毒,他只会让自己死在自己的手中。”
微生喻轻咳一声,似乎终于感觉到了窒息。他轻吐一口气,有些艰难道:“所以,你连自己都算进棋局了吗。你要陪他死?”
“……是。”
谈绍择许是见他脸色逐渐苍白,竟慢慢松开了手。
伪微生喻不动声色的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扶着座椅上的把手慢慢起身。
他目光并没有离开谈绍择,眼神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般平静。
“既然我劝不动你——”微生喻话音一转,语气又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即就是只要是我要打算救下的人,就一定会救到底。像你这样的我又不是没有见过。我可以不救你,但是你必须吃下我的药丸。这个药没有任何的用处,只是图我的一个心安……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谈绍择有那个南疆的师父,自是什么毒什么药都见过或者听闻。当他看见微生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动作熟稔的将一颗很小的药丸倒在手心,却觉得自己的见识在这一刻都坍塌。
他知道这是什么——假死药。但是微生喻拿出来的却和他见过的那劣质品完全不一样。
微生喻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知道谈绍择在想些什么。
“谈慎年少有为,天资聪颖,若是没有那身血统,他将会是今朝最有名的文臣。万民信仰。他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复仇之后,他便没有了使命,他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南疆厉害蛊师的那么多,想来易容也能轻易做到。”微生喻将药丸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继续解释药的用处,“这是我自制的假死药,与市面上流出的那种不同。可以在棺材里躺上一年半载,但是醒来时身体会十分的虚弱,因为长期没有吃饭。不过我相信你们也不会躺在棺材里那么长的时间。在大局落定之前,谈绍择,你替他做一次抉择吧。
“即墨本应拥有着最好的故事。深陷泥潭不是他们的宿命。”
谈绍择低头看着他手心的药丸,低眸几乎没有沉思,接过微生喻的药丸一口吞下,后道:“倘若我们死了呢。”
微生喻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我死也会把你们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
谈绍择并没有在军营稍作停留,秘密调出自己的人马便上了路。
万万没想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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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俞最后亲自送他上的路。
谈绍择掀开车帘,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薄俞依旧是像往日一样,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但是谈绍择还是发现了薄俞面具之下的颤抖。
他看着薄俞一步一步走到马车旁边,低声道:“你可知,此次回京,未必就有生还的机会。”
谈绍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掩下眼中的笑意。
怪不得,怪不得到最后,即墨的大牌都掌握在薄家的手中。
谈绍择认真的看着他,回答道:“我无所谓,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所留恋的……你放心,大殿下不会卷入这次的风波之中,他会平安回来的。”
薄俞罕见的迟疑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这么做值得吗”。但是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谈绍择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容,然后放下了帘子。
很快,前面的车夫传来一句“出发。”
一小队的人马踩着晨曦踏上了生死之路。
微生喻没有选择同去,而是与谈绍择交流过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两日后--京都
景帝半卧在床榻上,时不时咳嗽几声,而书案上赫然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面不改色的批改着奏折。
景帝见其不骄不躁,颇有些欣慰,开口道:“适应的怎么样?朝中大臣可还服你?”
“不服也得服,如今还有谁能出来挑大梁?况且,阿娘让我回京不就是回来收拾烂摊子的吗。”段白趁着说话的间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刺史来报,左丞明日午时即可抵达京都。”
景帝倒是一早就算出来了谈绍择回来的时间,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礼部已经将事宜都安排妥当,册封大殿的时间定在后日,东宫一直以来都派专人打理,你快些收拾入住,彰显你的身份。”
“这些倒还不急。”段白并不在意这些,继续将目光放在奏折上,“我现在最应该烦心的是,左丞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是吗。为了江山还是为了权力?”
景帝似乎也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道:“这么多年来朕将他困在过身边,放出在民间,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忠臣的做派,甚至是右丞那般稳重精明的人都能被他取得信任。朕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原因。”
“左丞的父亲只是一个安安稳稳过生活的平民百姓,身世背景并没有任何的疑点。所以他是为什么要绑架熙宸?”段白并没有在景帝的面前暴露他和谈绍择之前那“夫夫”关系,因此要在景帝面前装出一切知道的事情都是去查出来的。
景帝当了一辈子的皇帝,或许就从来没想过自己最信任的弟弟会期满自己。
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我们知道他有目的所在,那么他也一定知道这次回京,便是羊入狼窝,生死未知,或许一切想知道的事情都会有所眉目。”景帝缓慢说着,又冷不丁的提起来刚才的话题。
55. 第 55 章
他淡然的起身,看也没有看那个太子一眼,而是继续看向景帝。
“陛下保重龙体。臣从边疆回来,将所要紧之事均已写于奏折。”
“还是左丞想的周到。”景帝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但也想到谈绍择刚刚回来,连休息都没来得及,大手一挥,道,“爱卿劳累多日,赏赐已经到了你的府邸,回去休息休息。明日是月节,还要要做些准备庆祝。”
“……”谈绍择再次做礼,退了下去。
他走时带起一阵风,繁重的官袍下能看出他清瘦的身影。
段白想,他还是瘦了。
景帝似乎是有些累了,扶在床头,看着一语不发的段白,道:“朕累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皇兄保证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段白贴心的将景帝的药物放在离景帝最近的地方,熄灭了烛火后,便悄悄退下了。
……
真正看到的,与听到的,是两件事。谈绍择想。这一路上,他几乎是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府邸。
他不清楚段白什么时候来,或者会不会来,他只知道若是段白来,今日便是两人彻底断绝一切的开始。
婚书是利用,和离是断绝。
谈绍择倚在木栏上,宽大的外衣虚虚拢住他病弱的身体。他看着月亮,眼神空洞。脏了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他就这么等着。
他突然想喝酒,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喝一点酒,但他又怕喝了酒,自己见到段白会忍不住松手。
这个世界就是即墨时代的闭合。即墨开始爱上君后,自此,每个族人都不可自拔的爱上君后的后人,原本以为自己的谋略可以逃出这种“诅咒”,可谁知命运弄人。为了不与君后女代扯上关系选择与男子订婚,可是先后订婚乃至成婚的人都是身上流淌着君后的血。
甚至他最后爱上的人,也是君后的后人。
他在极力避免,他无法逃避。
当天空闪烁起第一颗明星时,段白来了。不知是不是自己有意,谈绍择看见了他那指尖捻着的一缕灰和腰间露出一角的信封。
段白也只是站在院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样僵持了片刻。
最后是段白打破了寂静。
“这么坐着,不冷吗。”
谈绍择没有接话,反而将目光放在段白的腰间。他不动声色:“是刚写完的吗。”
段白顺着他的视线也就明白来了他在看什么。他嗯了声,取出信封,但是却并没有递给谈绍择。
“刚刚在来的路上写的。还有一些不足。”
“将东西放在那吧。”谈绍择神色淡淡。可这在段白的眼中却是谈绍择并不在意这封和离书。
明明……他为什么会不在意呢。
段白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就像当他知道谈绍择有心怡的人时一样。刚开始以为谈绍择喜欢莫晟,后来发现大错特错。
在明白谈绍择喜欢男人时,自己又排除了他身边一切同性的可能性。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做完之后就是很爽。
谈绍择见他迟迟不语,掀眸看他,说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称呼:“太子殿下。”
段白突然清醒过来,也反应过来谈绍择叫自己的用意。
最后,他将和离书递给了谈绍择。
就如同谈绍择设想的那般,两人在和离书上签字,然后离开。
“你喜欢太子?”清冷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清脆细微的铃声。
还不等谈绍择转过身看向来人,就听到那道声音又说:“你爱上了段白。”
谈绍择心尖一颤,缓慢转身,眼中倒映出一清瘦身影。
“小叔”他笑着,眼尾却猩红起来。
“小慎儿,好久不见。”苏长君缓步走下石阶,停在谈绍择面前,“原来小慎儿也没能逃脱这个循环。”
“可我不会走小叔的老路。“谈绍择收起笑意,眼中缓慢升起戏谑笑意,“此次从南疆回来,可是做了决定?”
苏长君拨弄着肩上银饰,似叹非叹了一口气:“我遵守承诺,替他守了九年的萧十山河。如今期限已至,这天下,也该被清洗清洗了。“
谈绍择蓦的笑了,他道:“小叔,欢迎回来。”
苏长君不语,反而伸手将银间的银铃取下,递给谈绍择,一句话未言,却仿佛都说了。
他仍然记得那人浑身鲜血的躺在自己怀里,不厌其烦的用相同的问题问自己,他的回答太轻了,也许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厉哥先前得了一壶佳酿,但他本人如今要职在身,此次便托我给你送来。“两人缓步走到阁亭,面对而坐,“如今你的身子骨大不如前,我便替你放在库房了。”
“厉叔在西域打点一切,还能在百忙中想起我。”谈绍择倒了杯清水递给谈遇。
苏长君边接过茶盏边道:“他一向最是宠爱你。你小时候被人追杀,他不惜放弃要任也要来保护你。”
“待这件事情过后,还是希望厉叔能有一个完美的家。”
“或许他会有吧。”苏长君摩梭着杯盏上细小的花纹,不经意道:“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段白的身世的?这些年我不止一次调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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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证明他是君后的后裔,这都让我险些以为你将是破除循环的人。”
“……这重要吗?”谈绍择轻笑道,“现在我与他已并无关系,他是他的太子,我是他的仇人,仅此而已。“”
“小慎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啊!”苏长君感叹的叹了口气,转而换了话题,“前几日我回京复命,蛊大人让我给你捎句话。”
谈绍择听了名字,神色微微正了些。他道:“师父说了什么?”
“一虫的解法,他已然寻得。一虫的存在势必会成为你前进最大阻碍,若你顾虑一虫,可以亲自前来京都一趟为你除去。”
“京都忌惮师父的人太多了,师父来了,京都反倒不安全。“
若是未发现段白的身世,只一虫留不留,其实都没什么。但现在不同了,一虫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隐患。
苏长君并未多言:“直到现在蛊大人此生都有愧于即墨,他待你最是特别,只因你与蛊女很是相似。”
“我明白。“谈绍择笑了笑,眉宇间闪过幼时才有的表情。他歪了歪头,看向谈遇,“小叔可听说了京都传出的谣言?”
“文王与公主存在不正当关系,这谣言几乎在你入京后便传开了,很难不让人联系在你的身上。”苏长君没有错过谈绍择的表情,顺着他的话说。
“小叔冤枉,这消息可不是我放的,况且传闻有诸多未言,比如,文王与公主早已有一子,而皇后私下隐瞒并处理了那个孩子,女儿不贞,皇后便打算将他送去和亲,最好是死在边疆,免得给皇室招黑,所以说啊如今的皇室才是一个最大的话本世界。
小叔有些诧异。自先王去世,他便一直守在幕后,看似不问朝政,实则各大重要事情他都会过目,至于这皇室辛秘,他倒从未了解过。
“德王断袖,文王不孝。大殿下无心朝事,常乐不愿坐龙椅。小殿下年龄尚小,这时候天子病危,段白出现的倒真实时候。”谈绍择说完,冷笑一声,“你说咱们这位精明的半载的圣上,有没有发现这位好弟弟的地图?”
连这么一个臣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么这个陛下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么想也会想到这个问题。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段白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段白的真实意图,这并不重要,这我的计划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最后一出戏。”谈绍择指出,眼中依然含笑,
“第一步就是从文王和公主开始?”
谈绍择温和的说着令人胆寒的话:“借力打力,总得让王室乱一乱,不然让他们过的那么顺畅,天子的心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