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27】无形凝视》
1. 阿佩罗露台
请你试想一下,假如你是那二十五万威尼斯人中的一员,日复一日的劳累让你气喘汗流、痛苦不已。终于有一天,你实在忍受不了生活痛苦的倾轧,于是下定决心要摆脱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那么首先,你会去干什么?
做些坏事,然后跑到教堂或警局去忏悔或自首?如果要我,我可不干。这两个地方太过严肃,它们不会让你的灵魂得到真正的放纵,只会让你在神的教条或人的法律中继续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聊日子。那还有呢?闯进哪个上流人士的宴会或葬礼放肆地大闹一场如何?这兴许是你酩酊大醉的时候说的胡话吧,那些该死的有钱佬怎么可能让你进去,除非他们对你青眼有加。
什么?你才被我说了几句,就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好吧,我不说了,这次我保证闭嘴。老兄,我给你点一瓶格拉帕,就当做给你赔礼谢罪了,你要把它加到意式浓缩*里面吗?不需要?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以为所有的意大利人都喜欢这么喝。
跑去西西里?去西西里做什么?正经的意大利人都不会跑到那里去的,那个地方是地下黑色产业的天堂,老牌的黑手党家族在那里开疆拓土,成立属于自己家族的王国,发展牢固的产业链,他们百年来可谓是根深蒂固,你跑去西西里就等于去送死,他们只用挥一挥手,你马上就能人间蒸发,连死在哪条阴沟里都不知道呢!所以啊,与其到西西里,你还不如买张机票直接飞到美国,新锐的黑手党还和你讲点江湖道理。
说起黑手党,现在他们算是越来越猖狂啦,最近一次的火拼居然还打到了卡拉布里亚区*,一个西西里岛还不够他们打的吗,还要来正常人的领地宣扬他们的暴力。依我看啊,他们迟早得打到威尼斯这里来,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不称霸整个意大利根本不罢休。如果那个组织还在就好了,至少他们还能提前预知那些黑色家族的动向,掐灭他们嚣张的气焰,保证我们的正常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惜世事难料啊,谁能料到前几年还位高权重、神出鬼没的组织,现如今早已葬身海底,彻底覆灭了。
嗯,老兄,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说你不清楚这些事情?那看来你不是道中之人啊,知道太多不是好事,我还是不要说了,免得你连这杯好酒都喝不下去。
话说回来,你是想说……你要跑去西西里随机炸一艘船?看来我真的小瞧你了呀,没想到居然还有说醉话说得比我还夸张的人。那你说说,你要炸哪艘船?正在行驶中的游轮,上面最好还有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老兄,你不要再说了,这里四周也许正有着耳目呢,就算是胡话也稍微收敛一点吧。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喝酒了,这样,我敬你一杯,先喝酒吧!
你问我,我要去干什么?哈哈,老兄,答案显然而见啊。
“当然是在星期六来阿佩罗露台喝个尽兴啊!酒精是所有意大利人最好的朋友,它让你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出来。”虎背熊腰,左手手臂纹着大片刺青的男人伸手揽住狱寺隼人的肩膀,他咧开嘴,一股属于酒精的臭气从他的口腔中喷出来,弥漫在酒吧原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里。他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又狠狠灌了几口烈酒,“老兄,你是这里的生客吧。那我就要好好和你说说了,阿佩罗露台简直是人间天堂,在这里,你能搞到任何你能想搞到的东西,好酒,美人,还有一些不是那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你知道的,那些东西可是我的妻子。”
男人的眼睛在提到他的“妻子”的时候放着光亮,他开始手舞足蹈,对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发表一番颠三倒四的肺腑之言。言毕,他举起手中快要见底的酒瓶,转过头对着整个酒吧的人大喊,“伟大的星期六!伟大的阿佩罗露台!各位有识之士,Buon fine settimana(周末愉快)!”
他的言语很快引起一众酒鬼和毒虫的积极响应,他们或举起玻璃酒杯,或举起卷得歪曲的□□,对着男人欢呼雀跃,嘈杂的吼叫声和躁动的鼓点混合在一起,组成一股狂暴的、毫无章法的飓风。
陷入混乱风波中心的狱寺隼人并没有向男人的言论发表什么感想,他沉默着,视线却向阿佩罗露台朦胧的玻璃外瞟去。六月的威尼斯已隐隐有夏季的热气,悬挂在昏暗路灯下的鲜花怒放着,昭示夏日旺盛的生命力,可狱寺隼人的目光从来不会为这些短命的美丽废物停留,他径直略过鲜花,转而观察起威尼斯错综复杂的水道。
与以往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不同,今天的水道格外安静,只有一艘银色的游艇停在那里,顺着水浪的摆动而上下颠簸。在确定游艇没有任何问题后,他偏过头,重新把自己投入到酒吧内部的嘈杂中。
“老兄,你怎么都不喝啊?”男人明显已经喝得神智不清,他的脸上翻涌起血色,嘴里胡乱吐着醉话,“你是不是喝不惯格拉帕?看你还是个戴方框眼镜的毛头小子,烈酒什么的怕是会伤了你的胃——是我的疏忽,我应该给你这个花瓶点一杯莫斯卡托冰沙*的!”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不少男人和女人吹着下流的口哨,发出刺耳的尖叫,讥笑着把酒和毒送进自己口中。
狱寺隼人依然没有回应男人粗鲁的话语,他抬头看了看时钟,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叼住其中一根,用打火机点燃。随后他用左手慢慢敲着脏污的吧台,好似在计时。
“喂,你会干什么!”周围的人对他依旧不依不饶,势必要挖出这个愣头青的笑料。
“他会去西西里炸了那些有钱佬的船!”男人咧开嘴大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真的知道黑手党吗?”
新一轮的嘲笑接踵而至,可中间笑得最大声的男人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痛苦,脸上醉酒的红色很快涨成不健康的暗紫色,他的喉咙也开始发出密集的咕噜声,随即,混合着黑血、酒水和胃液的浓稠液体被他吐出,在地板上晕出一块明显的混色痕迹。
人群的喧闹很快就停了下来,诡异的沉默中,只有电子音乐的重节拍在酒吧里来回游荡。男人依然痛苦地掐着脖颈,不住地向外吐着黑血,直到倒下。他充血的眼眸狠狠瞪着狱寺隼人,但这样的怨怼没有存在太久,它慢慢随着男人的死去而失去光亮。
横亘在地上的尸体很快引起酒吧的骚动,女人们尖叫着想跑走,而原本头脑昏昏沉沉的男人们一下子惊醒,试图从裤兜中找出一把称手的枪。
“全部别动。”狱寺隼人的速度显然更快,他摘下眼镜,露出锐利的祖母绿眼睛,右手则高举一把□□*,“识相的话就站在原地。”
“你他妈想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有把破枪就可以称霸整个意大利吗?真把自己当回事……”坐在暗处卡座的一个男人显然以为狱寺隼人只是想充当街头老大的臭小子,他下意识地掏出自己藏在后腰的枪,却因为刚刚嗑药嗑大了而看不清狱寺隼人的方向。他只能先上膛,随便往一个方向开了一枪,尖锐的子弹划破空气,再次引起人群的慌乱。
他原本以为狱寺隼人会识相地弃枪屈服,可显然,他把整个事态想得太简单了。狱寺隼人蹙眉,吐出浓烈的烟雾,左手拉开□□的保险栓,将黑色的枪口对准男人。
“操,我让你放下枪,你听不到吗……”
没有意料之中话语的回击,回应他的是连续三下、不带犹豫的枪响,一颗子弹精准地穿过他的额头,剩下两颗则被送进了心脏和肺部,一束红色的鲜血自他的后脑勺射出,直直溅在坐在卡座上、神情惊恐的女郎身上。她看着自己金主的尸体软绵绵地瘫在自己膝上,恐惧的啜泣声抑制不住地从她的嘴中泄露出来。
“色厉内茬的老狗。”狱寺隼人将烧到滤嘴的香烟吐到男人尸体上,鄙夷地抬脚碾了碾。他没有再理会酒吧里已经不敢轻举妄动的人们,而是将目光投到颤抖的酒保身上,酒保见狱寺隼人面色不善地向自己逼近,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狱寺隼人抓起酒保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摁在吧台上,□□抵在他的后脑勺上蓄势待发,他清楚地听到了扳机被缓缓扣动的声音。
“今晚的交易在哪里?”狱寺隼人又把枪口直直地往酒保的头上按,“别耍花招,我知道今天这里没有任何安保措施,多的人手全被你们调去总部了。如果你敢和我说谎,就等着去死吧。”
“我……我说……”酒保的脸上早已糊满眼泪,讲话也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你去最里面那个包间,左手边有个暗门,你打开就是……我们老板和买家在里面……别杀我,求求你……”
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供出他的全部所知时,□□终于离开了他的后脑勺。酒保软下身子,瘫坐在地上,可当他正暗自庆幸上帝难得开眼时,一枚子弹却突然射进他的脑袋里,脑浆和血液爆裂开来,白色和红色汩汩蜿蜒在地上,混在一起。狱寺隼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死去的酒保,擦了擦枪,起身往包间走去。
阿佩罗露台的包间设计比狱寺隼人想象的要简单很多,许多个狭小的房间宛如蜂巢的蜂室,紧紧依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轻车熟路地拐过狭长的走廊,最终停在最里面的那间包间前,一脚踹开紧锁的门,酒味、烟味和呕吐物熏人的味道混合着扑面而来,他强忍着恶心,举起手中的□□,警惕地走了进去。可奇怪的是,当狱寺隼人踏进这个包间,原本被踹开的门扉又重新合上,发出轻微的上锁声。
狱寺隼人下意识回头,但后方除了大门上锁,没有任何异样。他便重新把视线转回房间内部。里面漆黑一片,满是狼藉,子弹、酒瓶、白粉、筹码和大把钞票混乱地摊在桌子上,很明显,起码在一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一个地下黑色交易的现场。可现在,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台播音机被放置在桌子中央,悠扬地播放着一首轻快的爵士。
狱寺隼人皱起眉,莫非这些家伙接到了什么线报,提前清场了吗?可自己的计划完全保密,不可能会为人所知。
“Smoking Bomb?看来你来晚了啊。我原本以为一个小时前就能等到你动手,没想到你这么优柔寡断。”
爵士的乐音突然被中断,扩音器传出了一位老者的声音。他似乎早已料到狱寺隼人的到来,平淡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老者的话音刚落,狱寺隼人迅速将枪对准了桌上的播音机,手指慢慢弯曲,扣在扳机上方,“你提前结束交易了,因为有人给你递了线报。”
“看来你的脑子还很灵光,没有我想象中的鲁莽。”老者笑了一下,沙哑的笑声中带着窸窸窣窣的电流声,“但准确来说,并不是‘结束’交易。因为交易从来就没有开始过。一个小时前,这里只是一些毒虫、酒鬼和赌徒的聚集地,不信的话,你看看地上,嗑嗨的、喝高的,他们正沉溺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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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堂里无法自拔,包括你们派来进行交易的人哦。”
闻言,狱寺隼人将目光投入地上,果然发现黑暗中正蠕动着什么先前他并未关注到的东西。不成人形的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低声地呻吟着,偶尔爆发出几声病态高亢的笑声。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你想干什么?”
“你刚刚不是提到‘有人’给我们递了线报吗?”老者不慌不忙,“这一点其实是你说错了。没有人给我们递过线报,是我们自己‘推理’出来的。你的计划太明显,纰漏多如牛毛。啊,对了,我不应该把错误全都归咎于你的身上,毕竟你的家族也没想让你活——他们和我们展开交易,事后又反悔,把你派去完成这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实际上就是为了拿回本就属于他们的交易品。说到底,他们压根没有接纳过你,也没管过你的死活,说不定还想借机除掉你,毕竟你的能力那么出众,背景也不简单呢。”
一声尖锐的枪响在黑暗的包间里响起,火光闪过,播音机旁的玻璃被子弹打碎。狱寺隼人目眦欲裂,喘着粗气,他拿着枪的手颤抖着,“闭嘴……”
“你可以选择继续开枪。这样还省事一点,不用等炸弹自己爆炸了。”老者悠闲地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语句,“我们在地上每个渣滓身上都安上了微型炸弹,只要你继续开枪,就可以提前引发其中一颗炸弹的爆炸。随后,轰的一声,连环反应,你就能死在你最熟悉的炸弹之下。很漂亮吧?”
狱寺隼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他向前进了一步,枪依然稳稳地端在他的手里。为了证实老者话中的真实性,他蹲下身,谨慎地把躺在他身边的男人翻了一个身,男人的头被面罩蒙住,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俨然一副瘾君子的模样,而他裸露的腹部被剖开长长一条狰狞的伤口,鲜红的血肉里正埋着一颗闪烁红光的定时炸弹,上面的十秒倒计时仿佛在提醒狱寺隼人,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
诚然,这种炸弹的威力不容小觑,一旦引爆一颗,其余的炸弹也会相继爆炸。不过他恰好利用炸弹爆炸的时差性进行一场逃亡——顺便、顺便毁掉这里的全部罪证。
确定计划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狱寺隼人起身,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将播音机打了个稀碎。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碎裂的零件迸发出火花,危险地朝地上的人体炸弹逼近。与此同时,狱寺隼人借着玻璃茶几的助力,纵身一跃,抓住包间天花板垂下来的玻璃吊灯,他开始前后摇晃,借助惯性逐渐靠近包间唯一一扇窗户。摆动幅度开始逐渐增大,而第一颗炸弹开始爆炸,血肉向上迸溅,溅了狱寺隼人半身,但他无暇关注,随着第二颗炸弹爆炸的瞬间,他的双腿奋力一蹬,将窗户玻璃踹得四分五裂。
他狼狈地从阿佩罗露台二楼跌落到地上。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包间爆发出巨大的冲击波,来势汹汹的火光逐渐蔓延,直到吞噬整个酒吧和人们的哭喊。但狱寺隼人已没有精力去理会,他踉跄地捂住爆炸造成的伤口,往停在水道的游艇跑去。
身后开始传来由远及近的枪声和引擎启动的轰鸣声,狱寺隼人很清楚,那是买方的追兵。他不敢怠慢,将游艇的速度提到最高,驰骋在夜色之下的威尼斯水道。河道的水被疾驰的游艇掀起一片水花,狱寺隼人吃力地躲避着枪林弹雨,勉强一个漂移,滑进左边的岔道。
他的耳朵嗡鸣着,炸弹带来的冲击和重伤让他几乎无法集中任何精力。他喘息着,全凭本能向前冲着,密集的子弹不断向他呼啸而来,擦着他的上空而过。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杀了自己?自己为家族尽心尽力,能力也十分出众,为什么他们执意要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狱寺隼人咬牙,本想继续往广阔的出海口奔去。可当他一抬头,一栋高耸的楼房挡住了他的去路,命运没有眷顾他,他居然走到了一处死胡同,现如今已经无路可走。
突然,一颗子弹自他的背后穿入,直直穿出左肋骨,带出一束盛开的鲜血,剧痛蔓延开全身,狱寺隼人痛苦地捂住左腹,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地往水中倒去。六月的水还带着点凉意,它温柔地包裹住狱寺隼人的躯体,带着他向下沉去,不断迸涌的鲜血一丝一缕地向朦胧的水面之上浮去,直至晕开一片红色的痕迹。他肺部的空气不断被挤压,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挣扎着摸上嵌在左腹的那枚子弹。当他摸到子弹上那个熟悉的花纹时,最后一丝力气也被他消耗殆尽。
那是他的家族的家徽。
可意识已不允许他再继续思考,威尼斯的水灌入他的肺中,他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体温在被剥夺,可当意识消弭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用力拽住他的衣服,试图将濒临窒息的他从死亡的羊水中打捞出来。
TBC.
:
*卡拉布里亚区:毗邻西西里岛的意大利20个大区之一
*格拉帕和意式浓缩:格拉帕(Grappa),意大利国家级代表性烈酒。而一些意大利家庭喜欢将格拉帕加到意式浓缩中一起饮用
*莫斯卡托冰沙:即Moscato granita,由莫斯卡托葡萄酒和冰沙组成,口感甜腻,算是甜酒,妇女和不胜酒力者多食
*□□:意大利手枪
*阿佩罗露台:真实存在于意大利威尼斯的一家酒吧,这里只是借用,与现实场景无关
2. 圣尼科洛本笃修道院
一曲悠扬的钢琴乐音。它朦朦胧胧地飘出窗外,像一阵稍纵即逝的春风。
是谁在弹钢琴呢?年幼的狱寺隼人踮着脚,费力地攀着窗棂,试图看清室内正在弹奏钢琴的人。可他才六岁,力气还很单薄,即使他用尽了全力想往上攀爬,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于是,他失望地从窗台上跳下,蜷起腿坐在窗台投下的阴影之下。
“小少爷,老爷让您进去一趟。”是女仆焦急的声音。年老的女人提着裙摆小跑着赶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了狱寺隼人的面前。他抬头看了那个年老的女人,却发现她满是褶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是无比空洞。
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表面对自己恭敬无比,每逢碰面必会尊称他为“小少爷”,可狱寺隼人心里很清楚,他们所谓的尊敬只不过是为了掩藏某个不为人知的丑闻,而自己就是这个丑闻风暴的中心。
他站起身,怯怯地伸出手,想让女仆牵着他回到屋内,可女仆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徒留狱寺隼人尴尬地僵在原地。半晌,他才慢慢收回伸出的手,将它重新藏回西装短裤的口袋里。他应该知道的,家族里除了姐姐碧洋琪,没有人会亲昵地牵着他的手,耐心地倾听自己内心的孤独——就连自己的“妈妈”也是。
他咬紧下唇,沉默地跟着女仆来到钢琴房的门前。门后弹奏钢琴的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清脆的乐音戛然而止。
“请进。”
狱寺隼人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温柔的声音。黑手党家族的女人们大多雷厉风行,讲话也是又快又急,粗犷不堪,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语速很缓,咬字清晰,语调偶尔还温柔地向上扬。
好像春日里盛开的铃兰。狱寺隼人想,没有什么是比鲜花更美好的了。
“小姐,老爷让我把小少爷带到您的面前。”女仆微微侧身,将身后的狱寺隼人轻轻推到女人的面前,“如果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随着门轻轻落下,狱寺隼人也开始好奇地打量坐在钢琴凳上的女人,她浑身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瘦弱的双手优雅地搭在黑白相间的钢琴键上,一头漂亮的、和他类似的银色长发盘绕在脑后,拱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女人似乎察觉到了狱寺隼人探究的视线,转过头和他对视。
她的眼睛也是祖母绿色的。
“我们隼人都长那么大了啊。”她微笑地招着手,示意狱寺隼人过来,“你刚刚是不是趴在窗台上,想听我弹钢琴呀?”
被戳破心事的孩子往往藏不住惊讶又羞愤的表情,狱寺隼人的耳朵迅速变红,他低下头,磨磨蹭蹭地走到钢琴凳的旁边,过了很久才勉强吐出一个字,“是……”
女人惊喜地睁大眼睛,她伸出手,轻柔地将狱寺隼人抱到钢琴凳上,慢慢执住狱寺隼人的双手,“我们隼人喜不喜欢钢琴?我看隼人的手很适合弹钢琴呢。”
狱寺隼人点点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握住他的手,修长、白皙,上面却带着点点针头造成的青紫色淤青。
她生病了吗?他想。
“我……我知道你弹的曲子是什么,是不是莫扎特的《D大调回旋曲 K485》*?我看过这首曲子的曲谱,我也想学。”狱寺隼人捏紧女人的手,生怕她松开,“你能不能教教我?”
女人显然没想到年幼的狱寺隼人居然如此聪颖,她的笑容越来越大,“我正有此意呢。隼人不排斥我,真是太好了。那我以后的周末都来教你钢琴,好吗?”
说罢,女人牵起狱寺隼人稚嫩的手,搭在钢琴上,按下了其中一个白键。
四月的阳光还带着一些冬日残余的冷意,可狱寺隼人却觉得这是他人生最温暖的时刻。
至少在八岁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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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隼人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猛然醒来。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涌到他尚未清醒的大脑,他下意识皱起眉头,试图起身查看自己的伤势,可他手上的桎梏却限制了他的行动。
一条结实的皮带将他的双手死死绑在床头柱上。
是谁那么胆大包天?狱寺隼人的意识彻底清醒,出离的愤怒和不解让他开始剧烈地挣扎,可束缚住他的皮带并没有因为他的挣扎而散开,反而越箍越紧。
迫于过重的伤势,狱寺隼人不得不先放弃与皮带的争斗,开始观察起自己所在房间的构造。
狭小、干净、空无一物。比起常人长久的居所,这里更像是某间临时的安全屋或避难所。狱寺隼人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开始缜密地分析自己所处的局势。
首先,我在昏迷之前遭受来自家族和家族敌人的联合追击,并在逃亡过程中身受重伤。随后,有个无名混蛋不知出自何种目的,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并将我绑在床头,进行了一定的紧急包扎。想到这里,狱寺隼人不禁蹙眉,他并不清楚那个人救自己的真正原因,自己明明只是一个被家族抛弃、毫无利用价值的败犬,可那个人却执意把他捡回来并及时救治……
他的思绪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不远处一直紧闭的门打开了。
狱寺隼人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可出乎他的意料,来者并非什么凶神恶煞之人,而只是一个纤细高挑、看起来毫无威胁的男子,他逆着阳光站在门口,手中托着装满各式急救药品的银盘,静静地凝视着绑在床头的狱寺隼人。
“你醒了。”男人率先开口,语气平淡。他说的不是意大利语,而是日语。
“你是谁?”狱寺隼人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个男人的样貌。男人眉眼微垂,五官隐约带点混血的意味,他浑身都散发着纯良但疏离的气质,让人怎么都联想不到他是里世界的人。男人口中熟悉的语言让他忍不住开始回想一些早已死去的记忆,他脱口而出早已不用多年的日语,“日籍?还是日裔?”
男人并没有马上回应狱寺隼人的询问,他解开绑在狱寺隼人手上的皮带,开始熟练地为狱寺隼人拆下沾满鲜血的绷带,并替换上新的。直至做完这一切,他才勾起一个笑容,礼貌地回应道,“我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公民——或者你可以称呼我为无国籍人士。但我不是难民,请你不要弄错了,狱寺君。”
“里世界从来都不会直呼对方姓名,你了解我。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把我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见自己手上的束缚被解除,狱寺隼人立刻直起身子,迅速抢过银盘里的手术刀,将它横在男人脖子上。刀刃慢慢陷入男人脖子的血肉上,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你有点太焦急了。”男人依旧气定神闲,他微笑着,仰着头看向发狠的狱寺隼人,蜜棕色的双眸没有任何害怕或紧张的情绪,“我知道你远比你所想象的要多得多。你是狱寺隼人,日意混血,是某个富商黑手党家族的私生子。八岁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彻底脱离自己的家族开始流浪。流浪期间,你试过单干,也尝试寻找能够接纳自己的家族,但没有一个家族愿意真正接纳你,最近的这一个尤甚,他们瞒着你进行一场交易,却又临时反悔,要你去抢回交易品,实则就是要你去送死,因为他们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你是这个目的的靶心,他们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你根本就不清楚这一切……”狱寺隼人握着刀柄的力度又重了一点,可他想要直接抹喉的动作却被男人掏出的一样东西制止住。
男人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子弹,子弹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这对于狱寺隼人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们家族特制的子弹。
“我很清楚。收集信息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比如这颗子弹。”男人把它举起,放在阳光下,银色的光折射在狱寺隼人的眼前,像一把残酷的刀刃,“你还记得它吧?当天晚上,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从你的肺里取出来。这是你们家族的子弹,我相信你是知道的。”
见狱寺隼人有些松动,男人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打掉狱寺隼人手中的手术刀,反手扼制住狱寺隼人的手,他抓住狱寺隼人的手力道不大,似乎是顾及狱寺隼人的伤情。
“礼尚往来,现在我们应该正式谈谈你所感兴趣的事情了。”在狱寺隼人震惊的目光中,男人松开了他的手,神情轻松,“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沢田纲吉,或者随便哪个名号都可以。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你非常熟悉的西西里,而这里是圣尼科洛本笃修道院*,不是你所想象的安全屋或避难所。”
沢田纲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但他居然有本事把据点设在欧洲最大的修道院,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知道我的一切,甚至提前得知了我的行踪。所以你可以做到把我妥善地从威尼斯运送到西西里。”狱寺隼人警惕地盯着沢田纲吉,像一只即将炸毛的豹猫,“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
“我说了,收集信息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只要你一天待在意大利,我都能收获到你的全部信息。”沢田纲吉将掉在床上的手术刀捡起,放回银盘里,“至于如何获得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组织?它曾经盛行一时,但在前几年彻底葬身海底。它叫彭格列(VONGOLA)。”
彭格列!阿佩罗露台的记忆重新席卷而来,狱寺隼人惊讶地瞪大眼睛。里世界没有人会不知道彭格列,一些大型的白道公司也不例外。这是一个游走在黑白两道的组织,它不偏袒任何一方,自成立起就意在维持黑白两道的平衡,每当有越界行为或危险人物出现时,它总能提前预知到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并及时制止他们的行为。
“你怎么和彭格列扯上关系的,据我所知,几年前,彭格列所有的精英上层都因为一场游轮爆炸而葬身海底。如果你是彭格列的一员,现在就不应该站在我的面前。”狱寺隼人蹙起俊眉。
“你不用知道我和彭格列是什么关系,你只用听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行了。”沢田纲吉堵住了狱寺隼人的话头,不给他任何探究的机会,“彭格列之所以能够做到提前预知一些过激行为的发生,是因为彭格列组织有一个同名系统(SISTEMA),或者你可以称呼它为‘名单’(LISTA)。它可以为彭格列组织提前提供一串数字,这串数字通常有着一定的意义,组织通过专门的转化和翻译来得知目标人物是谁,随即做出反应,及时掐灭过激行为的苗头。”
“在彭格列覆灭之后,我和两个……同伴重建了彭格列系统,而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帮助我们、阻止这些行为的好帮手。而你非常符合条件。”
狱寺隼人抬眼看了看沢田纲吉,而现在的沢田纲吉已没有了先前雄狮般的威严,他的表情诚挚,提到彭格列时,他的神情甚至出现了一丝伤感和怀念的波动。这任凭谁看了,都会不禁猜想他与彭格列是何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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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恕我直言,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因为你口中所谓的‘失衡’而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不可能保证拯救到每一个人。”狱寺隼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颤抖地拉过床头旁边放着的西装外套,试图在口袋里找到一盒香烟。可香烟早已被威尼斯的河水浸湿,他只能把它丢到一边,压抑自己翻涌的烟瘾,“以前的彭格列有足够的精力和威信去维持这些平衡,可你呢?你看起来只是某个家财万贯、对这些象征正义的事情有着三分钟热度的少爷,联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就想做起一番事业。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滚回你温暖的家吧,别把这些事情想得太美好。”
可出乎他的意料,沢田纲吉没有说话,他只是将一根被点燃的MILANO*递到狱寺隼人的手边,狱寺隼人猛然抬起头,发现沢田纲吉的左手上还留着白色的烟盒和打火机,而右手正举着那根MILANO。狱寺隼人思索片刻,还是选择向烟瘾妥协,将它接过,放在唇边吸了一口。
“别抽太多,对伤情恢复不好。”沢田纲吉将烟盒和打火机郑重地收起来,他站起身,背对着狱寺隼人走向角落,一台播音机正静静地放在桌上。他摩挲着机身,轻轻按下播放键。
一首欢快的钢琴曲倾斜而出,每个音符都带着不合时宜的雀跃和温馨,在房间里静静流淌。狱寺隼人愣了一下,随即一场狂怒的风暴在他的眼里酝酿,他阴鸷地瞪着沢田纲吉,像一头预备撕碎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的孤狼。
“你想拿这个做要挟?真他妈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他咬着牙,快步逼近沢田纲吉,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D大调回旋曲 K485》,对吧?这是你学的第一首钢琴曲,那年你六岁。”沢田纲吉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很是平静地开口,他偏过头,看向播音机。录音继续播放着,时不时传来一阵孩童的欢笑和妇人温柔的鼓励,“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钢琴老师是你的妈妈,她从来没有向你袒露过自己的身份,直到她在你八岁那年不明不白地死亡,你才知道她是你的妈妈。只不过那个时候为时已晚。”
“这也是那个系统给你的录音吧?你和它联合起来,想要借此威胁我入伙。”狱寺隼人嗤笑一声,“我妈妈已经去世了,你就算有那个系统又能怎么样,你能让她起死回生吗?”
“我不能。但我能明白你的心。十几年来,你一直都在想,如果能提早妈妈即将死去的消息,并及时采取行动去阻止死神的到来,也许就不会酿成如此悲剧。”沢田纲吉依然没有看向狱寺隼人,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现在就有这样一个系统摆在你的面前。你可以利用它去拯救有可能会像你一样的孩子。”
讲到这里,沢田纲吉转过头来,他温柔地注视着狱寺隼人,“‘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那如果我们是那一盏灯呢?赎错渡人,我相信我们是一路人。你需要一个目标,需要归属,而我也需要你的能力。”
我们是……一路人。
狱寺隼人的表情有些松动,可他还是丝毫不肯放松警惕,“就算我们是一路人,我们之间的信任也没有那么深厚吧。如果未来的哪天就像我前几天那样,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背叛,你和我又该何去何从?”
“但一直以来,是你被辜负得最多吧。”沢田纲吉抚上暂停键,猛地按下,他歪了歪头,“我认为合作,或者说家族归属,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我和‘彭格列’都考察过你,信任你,才会邀请你进入组织。而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你,何谈你把真心和信任交付给他们呢。至于我,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的。”
“而且,你如果实在不愿意,也可以选择拒绝。这是''第二个选择'',不是耳提面命。选择权在于你。就算你之后无处可去,也可以随时回来找我们。”
狱寺隼人扬了扬眉,西西里的阳光晒化云层,直直照射在他祖母绿的双眸。而沢田纲吉望进那两湾绿泉,静静地等待着狱寺隼人的回答。
“……我明白了。那至少在这之前,我要看看你口中所谓的、被重建的‘彭格列’系统。”
狱寺隼人的松口让沢田纲吉喜笑颜开,他难得咧开一个不是那么公式化、真心实意的笑容,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他忙不迭地往狱寺隼人先前待着的床铺跑去,狱寺隼人清楚地看到沢田纲吉有些跛脚。
他拉下放在床头柜的台灯的开关,白色的墙面轰然往两边打开——这是一处暗门,里面赫然是一条狭长的、黢黑的走廊,它通往某处光亮,但狱寺隼人不知道那处尽头在哪里。
“欢迎加入‘彭格列’,狱寺。这里是‘它’的国度。”
沢田纲吉扶着墙,向着狱寺隼人回过头来,郑重介绍道。
TBC.
一些注释:
*《D大调回旋曲 K485》:莫扎特作品。全曲快乐而庄严,开始的快板,轻松而富有青春活力,并带有几分稚气,适合儿歌或胎教启蒙
*圣尼科洛本笃修道院:真实存在的一个修道院,位于西西里大区,是欧洲最大的修道院,同时也是卡塔尼亚大学文哲系所在地。本文仅作借用,与真实场景无关
*MILANO:米兰烟,白色米兰烟烟味较淡
*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摘自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得斯·佩索阿的《阿童尼花园里的玫瑰》
3. 机械国度
“所以,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西西里的大学里建立基地?”
狱寺隼人跟着沢田纲吉穿过狭长漆黑的走廊,谨慎地往四周打量。这条走廊管道丛生,它们在两人的头上虬结、纠缠,组成坚不可摧的钢铁屏障,清水时不时从管道的连接处滴下,打破走廊原本静谧的气氛。
“‘彭格列’只需要三秒钟,就可以为你创造出一份完整的、毫无破绽的假身份资料。”沢田纲吉跛着脚在前引路,他扶着潮湿的墙面,抬头定定地看向正在滴水的水管,似是在确认什么,“比如我的两个同伴,‘彭格列’赋予他们的身份是卡塔尼亚大学的应用计算机科学教授。他们任教多年,从来没有学生或者教授质疑过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才得以申请此处作为我们扎根多年的研究基地。”
“那你的身份呢?你能相安无事待在这里,一定也有某个假身份。”狱寺隼人跟着沢田纲吉,一路向上,他把手中快燃烧殆尽的米兰烟滤嘴扔到地上,抬脚碾了一碾。
出乎狱寺隼人意料,沢田纲吉没有马上回应他的问题。眼前的棕发男人偏了偏头,嘴唇嗫嚅,好像是在脑内搜索合适的措辞,“……不好意思,狱寺,如你所见,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任何表世界的工作,所以我在这里并没有所谓的‘合适假身份’。如果你执意要给我安个身份的话,就把我称呼为‘不愿出壳的蜗牛’吧。”
蜗牛。有趣的称谓。这种软体生物将柔软潮湿的身躯藏在螺旋的壳中,企图让外壳来保护自己,可它自己也遗忘了自己所谓的“坚不可摧”的壳实际上和它的身躯一样脆弱无比。
狱寺隼人抬眼看向沢田纲吉,“所以你从来没有公开露面过。”
“我不需要抛头露面。目前,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守护好‘彭格列’系统。我不能……”
沢田纲吉的话头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讲下去。狱寺隼人盯着沢田纲吉的面部变化,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一股微不可察的悲伤涌上他蜜棕色的眼睛。
狱寺隼人太清楚这种悲伤的、怀念的眼神了。这种眼神只有经历过多年沉淀却永不消失的痛苦的人才会流露出来,他们经历过大悲之事,痛苦不已,可当时的悲伤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死去,而是会发酵成插在心口的一根刺,等着哪天由回忆亲手将它插得更深,直到心脏再次鲜血淋漓。
他也是这样的人。他的悲伤为妈妈,也为自己。
狱寺隼人定定地看着沢田纲吉,他开始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迫切地想知道沢田纲吉过去是何等人也,这只擅长大隐隐于市、连政府都不曾发觉的“蜗牛”,这个经历扑朔迷离、过去与“彭格列”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会害死人命的好奇心和突如其来的的烟瘾翻涌在一起,他忍不住想再抽一根烈烟。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
经过漫长的行走后,他们终于走到了漆黑走廊的尽头。这里敞亮、金碧辉煌,看上去像是某个酒店的大堂,一个身穿西装的矮小男人正坐在破败的前台撑着脑袋昏昏欲睡。沢田纲吉轻轻地走上前,伸手敲了敲台面。
“是谁!”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他定睛一看,发现面前正站着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和面色不善的狱寺隼人。
“强尼二,好久不见,没想到今天是你来看守这里。”沢田纲吉温柔适时地展现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他侧过身,将身后的狱寺隼人完全展露出来,“他们现在在上面吗?我要带一个人去见他们。”
强尼二滑稽地站起身,恭敬地朝沢田纲吉鞠了一个躬,“十代目……”
还没等强尼二说完话,沢田纲吉急忙拉住他,朝他投来一个暗示噤声的眼神。强尼二意会,打着哈哈把那个禁忌的称谓蒙混过去,“他们半个小时前就已经下课了,您现在就可以带着……这位先生上去,我会通知他们的。”
“好的,辛苦你。‘彭格列’一切安好吧?”沢田纲吉笑了笑。
“昨天我和他们对‘彭格列’进行了维修,现在它已经大好。不过,它的自我修复和学习能力好像更强了,甚至可以自我修改一些基础漏洞……”强尼二小心地观察着沢田纲吉的神色和狱寺隼人的表情,可沢田纲吉并没有展现出什么不满的神情,他反而很平静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情。
“他能学习是件好事。不用为他烦心。那么,我先带着狱寺先上去了。”
狱寺隼人的眼光不断地在沢田纲吉和强尼二之间流转,他当然明白强尼二话里对于沢田纲吉的尊敬和服从,这代表沢田纲吉至少是这个组织的上位者。而作为上位者甚至头目的沢田纲吉则试图遮掩什么秘密——有关‘彭格列’这个人工智能的秘密。
能提前预知危险并提醒人们及时阻止的人工智能,它身上的秘密只会多不会少。
“狱寺,你不跟着上来吗?”沢田纲吉的提醒让狱寺隼人如梦初醒,他抬起头,却发现沢田纲吉已经走到了旋转楼梯的半腰,他停在光影交错的拐弯处,俯瞰着狱寺隼人。
狱寺隼人以沉默回应沢田纲吉的呼唤,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踏上了去往二楼的路。沢田纲吉吃力地扶住栏杆,在前引路,而他不知哪里的勇气,第二次主动提起沢田纲吉的软肋,“它具备‘自我学习能力’?”
他并不介意激怒面前这个人。
“你很擅长抓住重点,狱寺。但我需要告诉你,我是对于秘密守口如瓶的人,你如果想要刺探我和‘彭格列’的最高机密,现在不是好时机。”沢田纲吉突然停了下来,他认真地望进狱寺隼人的双眸,像一个交代大人记得给他买玩具的孩子。他停住话头半瞬,随即郑重其事道,“……当然,如果哪天是一个适合讲述秘密的日子,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他没有生气。
回应沢田纲吉的是狱寺隼人不善的啧声。他也没有继续理会狱寺隼人,而是将他领到二楼。
二楼的光景与一楼大相径庭,这里落灰已久,四周堆放着层层叠叠的书架,泛黄的书页和散开的书脊散落一地,狱寺隼人随意地瞄了一眼,发现上面是一些潦草的图画和字迹,那些字迹包含着龙飞凤舞的数字和字母。
他们止步在二楼最里面的书架处,这是唯一一个整齐排列书籍的书架,它静静地伫立在角落,像看守伊娥的百眼巨人阿尔戈斯。
沢田纲吉轻车熟路地上前一步,往钢制书架的后方摸索着。很快,两根有些落灰的明黄色电线落在他的手上,他轻轻地将两者结合起来,在电线插入的刹那,书架开始缓慢地往右边移动,留下一道深色的拖拽痕迹。
很明显,这是一道暗门。
书架背后赫然是一间狭窄的工作室,这间房间明显比外面废弃荒芜的环境多了点温暖的人味,扳手状的棒棒糖、吃空的胃药瓶、叠放成山的摇滚乐队CD和被咖啡浸染的草稿纸散落在一起,显得房间凌乱不堪。而房间正中央正漂浮着一块淡蓝色的、巨大的屏幕,无数个来自意大利不同地区的监控录像正在屏幕上播放着,千千万万人影从中略过,丝毫不知情自己正在被政府以外的人默默注视着。
狱寺隼人仰头震惊地观察这一切,他不敢置信,这个狭小的、平平无奇的工作室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做到将巨大的监视网辐射至整个国家。而沢田纲吉早已见怪不怪,他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费力地蹲下身,把空了的胃药瓶和没用的草稿纸整理到一起,扔入垃圾桶,“我今早明明让他们收拾房间了,可现在看来,他们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彭格列,不要未知全貌就随意评价。”
一句不带感情但含糊不清的意大利语迅速攫住了两人的注意力,两人同时抬起头,只见杂乱的草稿纸堆里抬起一颗金色的、打着羊毛卷的头。
金发男人站起身,抬腿跨过地上满满当当的东西,站在二人面前。他全身穿着军绿色的工装,手持两个不同型号的扳手,脸上还留着黑灰蹭上的痕迹和半坏的护目镜。狱寺隼人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的脖子处留下了一个十字球状刺青。
“我和入江早上已经收拾过了,趁着你出去救治……这个黑手党家族的儿子。”金发男人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说出的话含混不清。他审视的眼神扫过狱寺隼人,最终停在他受伤的腹部,“看来他恢复得不错,应该很快就可以帮助我们了。彭格列,你别忘了前几次——”
“好了,斯帕纳。”
沢田纲吉开口制止了斯帕纳的言语,他向内看了看,难得皱起眉头,“正一呢?”
“他胃病又犯了。下课后就一直缩在卫生间。”斯帕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重新回到那堆草稿纸内,“彭格列,你为什么那么早就带着被系统‘选中’的帮手过来,你明明可以作为中间人,从中传递情报的。”
“是这样的,我想先让狱寺熟悉一下‘彭格列’的运行机制,所以就带他过来了。”沢田纲吉忙不迭地转头,笑着向狱寺隼人介绍起斯帕纳,“这位是斯帕纳,是我的同伴之一,他在物理机械领域颇有建树,‘彭格列’系统的重建也多亏他出了一份力。”
“你是负责系统机械外壳重建的,我看过暗室外散落的草图,那部分图纸的绘图方式和你这些草稿纸的字迹一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狱寺隼人没有被沢田纲吉的介绍唬到,他的眼神瞟向那堆杂乱的草稿纸,语气笃定地开口,“但我对你的专业方向没兴趣,我更好奇那张写满C-F模型和米祖莫托方法的草稿纸的主人是谁,他肯定是那个最后让系统活过来的人。”
听到狱寺隼人言语中直言不讳的刺,斯帕纳并没有生气,他难得惊奇地扬了扬眉,表情写满了有趣,可当他正欲开口,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斯帕纳身后传来。
“是我……嘶……胃好痛……”
一个瘦弱的、戴着眼镜的男人扶着墙从内室走出,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气,才得以继续自己的言语。
“你好,我是入江正一……”
“正一,你没事吧?如果实在撑不住的话,就先去旁边休息吧。”沢田纲吉担心地看着入江正一,随即向狱寺隼人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这位是入江正一,我们在日本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他主攻的方向是应用计算机领域,系统能生长出骨肉,并最终‘活过来’,也和他息息相关。是他向系统倾注了最后的激活代码。”
入江正一摇了摇头,“纲君,我没事。”
他又扭过头对着狱寺隼人,“你懂得貌似挺多的……我没想到黑手党家族的孩子会知道这些。”
“那么,我们现在人集齐了。”沢田纲吉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他撑着桌沿,往工作室正中央漂浮着的屏幕走去,“斯帕纳,可以麻烦你把这里打开吗?”
打开?
可不等狱寺隼人思考,斯帕纳已经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敲下几个字母。只见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监控录像一个接着一个消失,随着是整个屏幕。它们逐渐幻化成代码,并开始慢慢重组,最后,一间方格状的黑暗小房间赫然显现。
“……分子材料覆盖?”狱寺隼人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纵使他在黑手党家族周转多年,自己动手组装的机械和化学类药品也不少,可他并未触及到如此先进的科技。
难怪沢田纲吉说,这里是‘它’的国度。
“不是,只是‘彭格列’的一些保护措施,当然,我对机械类相关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如果你想具体原理的话,可以向斯帕纳和正一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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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沢田纲吉轻车熟路地打开房间的灯。暖黄色的光倾泻而下,照满整个房间。
当灯开的时候,狱寺隼人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怔神地看着前方,被这样的高科技打得措手不及。
复杂的、繁多的黑色线路在地上横亘着,像一条条蛰伏的毒蛇,而它们最终都通向一个恒定的终点。这个终点是一台巨型的、冰冷的计算机,它安静地躺卧在地上,享受着海量代码的养育和滋润,宛如一个睥睨世界的神明。而在它的周围分布着数以百计的分屏幕,它们间歇地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一串串冰冷的二进制数字显示在上,以极快的速度刷新了无数次。
慈悲又冷漠的人造救世主。狱寺隼人宕机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个词语。
沢田纲吉走上前一步,站在它的身下,抬头正对着“彭格列”,分屏幕映照出的深蓝色光芒打在他仰起的半脸上,和模糊的阴影一块混杂不清。在他站在身下的同时,这台巨大计算机的屏幕突然闪过红色的乱码,随即一行巨大的日文映照其上。
“ここへようこそ。”(欢迎来到此地)
沢田纲吉尽力扯出一个笑意,可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干涩,“它在欢迎你,狱寺。”
“准确来说,是在欢迎你,纲君。毕竟除了你,没人能真正彻底地激活它。”入江正一捂着腹部,缓慢地走向其中一个分屏幕。
“你们……你们居然能创造出这等智能生命?”狱寺隼人蹙眉,半天才找回来自己想说的话,“你们就不怕政府找上门吗?”
“如果他们想找且找得到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监狱里会面了。”听到狱寺隼人的问话,沢田纲吉忍不住笑了出来,话语也开始变得俏皮,“可惜,我的同伴们个人专业能力过硬,加上‘彭格列’的反追踪系统,我们根本不可能被他们发现。”
“瞒了那么多年,他们要是找得到早就找上门了。”斯帕纳打了个哈欠,“彭格列,你现在要先和他介绍什么?”
沢田纲吉歪了歪头,思索片刻,语气淡淡地开口,“先介绍狱寺的工作吧,毕竟他是我们的帮手。”
入江正一拿出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很快,两列名单在数百个分屏幕上分别显现,左边的名单是一列证件照,他们或被蓝线划掉了脸部,或被印上了绿色的圆圈,或被巨大的、刺眼的warning覆盖脸部。而右边的屏幕是一串毫无规律可言的数字,它们长短不一,但又十分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这是……”
“这是以往系统吐出的名单。‘彭格列’制止危险过激行为的方法有两种。”沢田纲吉摸上屏幕,纤细的手指指向被warning字样覆盖的人,“其中一种就是直接锁定嫌疑人。他们的危险计划往往明显且易于捕捉,能被‘彭格列’及时监测到。这些写着warning的人就是嫌疑人。”
“而另一种方法以无法监测具体的嫌疑人为前提,即优先保护可能受害的被害方。毕竟事先保护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伤害。”沢田纲吉的手指随着言语,移向那些被绿色圆圈覆盖的人。
“那些被蓝线划脸的人呢?”
狱寺隼人猝不及防的发问让沢田纲吉的手指顿了顿,他半天没有言语。
“……那些是没来得及被拯救的号码。”就在这时,斯帕纳替沢田纲吉开口道,“之前都是彭格列一个人去解决这些事情。可这条路走不长,我和入江都是技术人员,不具备近战的能力,而彭格列的身体条件不是很好,所以有时难免失手。他们就是‘失手’的那些人。”
“所以纲君和系统都选择了你,狱寺。”入江正一接着斯帕纳的话头说下去,“现在也只有你可以帮助我们了。”
狱寺隼人定定地看着沢田纲吉,那个男人并没有言语,也没有偏头看向任何一人,他的手指慢慢摩挲过那些被蓝线划去面部的照片。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相信狱寺的加入能让我们的行动越来越顺利。”沢田纲吉半天只说出这句话,他的嗓音枯涩,语气却没有起伏,“狱寺,你看到右边那些数字了吗?”
“你和我提过,这些数字代表了那些人的身份。”
“是的。它们可以是社保号码,可以是护照序号,也可以是身份证或居留卡的编码。但它只会吐出号码和象征下一步计划的符号,号码背后代表的人需要斯帕纳或正一去查。”沢田纲吉指向那串数字名单,肯定道。
“吐出来……它是哪天突然随机吐出一个号码吗?”狱寺隼人看向入江正一,而入江正一只觉得自己的胃部又要继续痛下去了。
“不……不是的,它会提前通知我们,通过一种比较激烈的方式……”
入江正一的话音未落,他的眼睛突然瞪大,随即,红色的警报响彻整个“彭格列”系统。
“就像现在,它来了。狱寺隼人,你先别去,彭格列才是激活系统的最后一把钥匙。”
还没等狱寺隼人反应过来,他就被斯帕纳拦在身后,一道汹涌的、璀璨的橘红色火焰突然在他眼前一亮,它们喷涌着炽烈的火舌,点亮了整个房间。
是沢田纲吉。
他的表情淡漠,手上正熊熊燃起橘红色的烈焰。他将手按在系统主机的凹槽上,火焰飞速地注入,直至激活整个系统。
系统爆发出尖锐的轰鸣,但这阵刺耳的响声很快沉静下来,一张白色的、印着数字和红色warning字样的纸张被主机吐出。
“来新的号码了。”沢田纲吉的烈焰并没有消退下去,他脸色苍白地踉跄退后几步,勉强抬手地看着手中的纸条,随即将目光停在狱寺隼人身上。
“可能接下来要麻烦你了,狱寺。”
TBC.
4. 帕勒莫公寓
火焰?人怎么能自主燃烧起如此猛烈的火焰?
面对狱寺隼人惊异的眼神,沢田纲吉并没有加以理会。他的手向前探了几次,才勉强扶住了“彭格列”系统的漆黑机身,他大口地喘着气,全身微微颤抖着,像是承受了千钧的痛苦。过了许久,他才恢复正常的呼吸,头上和手上的橘红色烈焰如潮水般慢慢消退下去。他重新戴上了最初稳重自持的面具,仿佛刚刚自冷静面具后裂出的痛苦与不堪完全没有出现过。
“彭格列!”斯帕纳小跑到沢田纲吉身边,他扶住小声喘息的男人,没有感情的眼眸第一次浮现出担心的神情。入江正一也不顾自己胃部的疼痛,走到沢田纲吉的右侧,紧张地看着沢田纲吉的反应。而狱寺隼人站在不远处,怔神地看着此刻还尚且脆弱的沢田纲吉。
“不用管我……过一会就好了。”沢田纲吉轻轻推开斯帕纳和入江正一的手,他将手中被攥得发皱的纸张递给入江正一,“正一,现在帮我和狱寺查一下这串号码的背后意思,斯帕纳,麻烦你辅助一下正一,并实时监测一下系统的情况。我们现在一刻都不能耽搁。”
“危险人物啊……‘彭格列’现在已经很少会吐出危险人物相关的号码了。”看着纸条上的红色warning字样,入江正一也难得露出十分严肃的神情,“我来试着查一下。”
入江正一很快坐回他的笔记本电脑前,双手熟练地在他的秘密武器上一键一键地跳跃着。很快,那串号码被入江正一复刻至系统的分屏幕上,罗马数字和阿拉伯数字共同组成的复杂号码让狱寺隼人不由得眉心一蹙。
“XIVXIIIXIXXXIIXI113080”
“这是那个危险人物的号码吗?”狱寺隼人开口询问道,“看起来确实没有规律。”
“是的。”沢田纲吉点了点头,“所以现在需要正一对它进行破译。”
斯帕纳站在入江正一旁边,抬头看向分屏幕里的那串数字。他机械地重复着啃咬口中棒棒糖的动作,双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毫无规律可言的节奏,似是在思考号码破译的多种可能性。
“入江,你先尝试把前面的罗马数字进行分段。”他终于开口,将嘴里咬得只剩白色棍子的棒棒糖拿出来,“它背后应该代表了某种词汇或字母,不过是哪种语言就尚不可知了。”
入江正一开始尝试在各个罗马数字中穿插分隔符,很快,黑色的分隔符分出了第一个正确的罗马数字,前面的“XIV”浮现出代表正确的绿色,仿佛在鼓舞他们继续破译下去。
“数字十四。”入江正一在“XIV”底下记录下十四这个数字。紧接着,他继续尝试在后面一串又密又乱的罗马数字中插入分隔符。斯帕纳也在旁边辅助着入江正一,他重新拆开一个密封在袋子里的草莓味扳手棒棒糖,含在嘴里,用于集中思考的注意力。
两个计算机天才的合作无疑为破译活动如虎添翼,一串串数字被陈列其下,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拨云见雾。
“14、13、10、9、21、9、1,罗马数字目前能解析出的就是这些阿拉伯数字。它应该是某种代号,但没有复杂到要用摩斯电码或其他暗号换算。”入江正一将罗马数字扔入系统的回收桶里,只留下屏幕上大到清晰可见的阿拉伯数字,“斯帕纳,你目前有什么头绪?”
“如果有那么长的数字的话,就不应该是句子。而且代号多用的是字母组合成词或句,所以这应该也不是词汇。”斯帕纳耸耸肩,很快给出自己的见解,“我倾向于这是字母,但我们需要从各个语言的字母表里去查。”
“从英文的二十六字母表查起吧,大部分电码暗号都是从英文的字母表中抽取字母转化而来。”入江正一从电脑中调出一份清晰的英文字母表,将其贴在阿拉伯数字上进行检索,但很快,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紧盯着电脑屏幕,似是要否定自己之前的猜想,“……不对,斯帕纳,这个结果貌似不成立。这些数字对应的字母组不成一条有用的信息,换算成代码也不行。n、m、j、i、u、i、a,它们分开来都未必能凑成完整单词,何况将它们拼在一块。”
“那其他国家的字母表呢?比如日语五十音?”
狱寺隼人也抬头看着那串古怪的数字,他认可入江正一的观点,但他暂时也对这些数字该对应哪张字母表存有疑虑。他锐利的目光倏忽移向旁边的“113”,这串熟悉的数字像是某道开关,打开了狱寺隼人一直闭塞的思考之路。
“报警电话。意大利警察局的报警电话。”他看向在场的另一个意大利人斯帕纳,“你不会不熟悉。113是条子的电话。”
听到狱寺隼人口中对于警察的黑称,斯帕纳皱了皱眉,随后恍然大悟地舒缓自己原本愁闷的神情,“你的意思是,如果113代表了意大利警察局的电话,那么前面所能对应的……”
“是意大利语字母表。它少了五个外来字母,也许正好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单词或语句,而且这个单词或语句有关条子。”狱寺隼人走到入江正一旁边,直截了当地向入江正一说道,“调出一张意语字母表。”
入江正一捂着开始疼痛的胃部,只能按照狱寺隼人所说的来做,一张写有21个字母的意语字母表很快浮现在屏幕上。他们三个人仔细地看着屏幕,突然,入江正一发出一声惊呼,引起了沢田纲吉和其他人的注意。
“怎么了吗?正一?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沢田纲吉也迈着跛脚来到入江正一的身边。
“是意语的警察(polizia)!纲君,这个人是警局的人,结合那个warning,他还可能是个黑警。”入江正一兴奋地向沢田纲吉报告他们的成果,“剩下就是要我们筛选这个‘080’是什么意思了。”
闻言,沢田纲吉看向还在思考“080”是什么意思的狱寺隼人。正好,他蜜棕色的眼睛撞上了正缓缓抬起的祖母绿双眸。不习惯于对视的狱寺隼人几乎马上就别开了脸,反观沢田纲吉,他毫不介意他们彼此之间眼神的交汇,反而还温柔地笑了一下,点头肯定道,“狱寺,做得好。”
做得好。不是主人对于听话的狗的敷衍肯定,也不是有图之人对于自己趁手工具的偶尔夸奖,而是纯粹的、平等的褒奖之意。
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狱寺隼人几乎没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过“你做得很好”的夸奖,如果有,那也仅限于前家族首领心情大好的时候,那个老头和他的私生子都是一路货色,他们自私、薄情、冷血,根本没把他们手下的人当成一条真正的人命。
想到沢田纲吉刚刚温柔的笑意,狱寺隼人连忙开口,希望用繁忙的思考堵塞住那些不正当的想法,“可是意大利的条子那么多个,你们如何能确定这个人是谁?他又在哪里就职?”
“‘080’应该是他的编号。那么,我们就只需要通过‘彭格列’来进行筛选带有‘080’序号的警员。”斯帕纳含着口中的棒棒糖,在入江正一的电脑上按下几个按键,“‘彭格列’可以连接全意大利的警局汇编系统,不用几分钟就能把所有带有‘080’的警员挑出来了。”
“但带有‘080’序号的警员肯定不下几千人,找到一个黑警谈何容易?”狱寺隼人进一步追问道。
“这不需要你来操心,我们会尽力通过筛选程序来缩小搜查范围的。”入江正一扶了扶眼镜,他接着斯帕纳的开始代码指令向下敲,很快,一行行代表不同指令的代码在系统机身的分屏幕上呈现,它们闪现的速度极快,彰显敲下他们的主人的杰出计算机能力。
很快,“彭格列”系统再次发出机器的轰鸣声,它高速运转着,分屏幕出现一张张属于意大利不同警察局的官方汇编查询页面,每个警察的姓名、编码和以往的执法记录如同展翅的飞鸟一般略过,让人看不清里面蕴含的全部内容。
直到某一时刻,它突然停止了运算,随即,三张穿着制服的警员的官方照片被放大在总屏幕上。
“第一个人是施瓦德·罗西,有过度暴力执法的前科,目前正在停职查办。”入江正一一板一眼地逐个介绍起目前的危险人物,他用红色的圆圈框住那个满头红色,看起来面色不善的警员。简单介绍完第一个后,他把鼠标挪向第二个人,“第二个是里奥·埃斯波西托,曾经有受贿的前科,现在虽然被捞出来了,但在警局风评不大好。”
“第三个看起来像亚裔。”斯帕纳瞧了一眼第三张照片,第三张照片上的亚裔——或者说,亚洲人——穿着板正的正式警员服制,他的神情放松,身形健壮,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一道刀疤贯在他的下巴处,反而为他平添了一份不一样的刚正风味,“哦,不对,看他的名字应该是日裔……我不是说你们,彭格列和入江,别误会了。”
沢田纲吉没有对斯帕纳的冷笑话做出什么反应,他认真地看着这个警员的名字。
“山本武(Yamamoto Takeshi)”
“他是从小移居到意大利来的日裔吗?有过什么前科?”沢田纲吉蹙着眉,扭过头对着入江正一道。
“不是,好像是十四岁之后才移居到意大利的,现在在西西里大区巴勒莫警局就职,住所位于巴勒莫的帕勒莫公寓。他之前还是日本学校的棒球明星呢,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在某一天之后就彻底和棒球生涯说再见了。山本武来到意大利后就被著名警校破格录取,之后的成绩就一直遥遥领先,体术A+,射击A+,甚至还在日本剑道领域颇有建树……”入江正一往下拨着鼠标的滑动键,“你别说,他的履历可比前面两个的要干净多了,不,与其说‘干净多了’,不如说是‘干净到令人称羡’,不仅没有任何前科记录,反而还屡获局内表彰。”
“不要小瞧人性,正一,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会掩藏什么。”沢田纲吉并不认为山本武的履历真的干净到如此地步,“上一次的那个老绅士就是,他表面上是慈善协会的最大龙头,在社会大众层面以及上流圈子里都备受赞誉,背后却没少干一些龌龊的勾当。如果山本武真的有表面那么干净,那他就不会被筛选出来。”
“如果按我们所猜测的那样,他是一个表面干净的黑警,那他不容小觑。”沢田纲吉接着他开启的话题继续讲述下去,“首先,他的背后一定有人。不论是他的金主也好,帮手也罢,那些人能够帮助他抹除或遮掩他全部的越职或犯罪记录。其次,他作为黑警且不为大众所知,那么他具备一定的社交手段或不那么光彩的‘其他手段’,表面上知道他的人认为他是一名出色的警察,背后被他残害的人则永远无法开口指责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骗子。”
他重新看向总屏幕上的三张照片,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后,开始冷静清晰地为在场的另外三人布置各自的任务,“鉴于我们现在不能十分肯定哪一位才是那个真正的危险人物,我们分两头行动吧。斯帕纳和正一,你们叫上强尼二,负责远程监控施瓦德·罗西和里奥·埃斯波西托的一举一动,他们一个现在正在停职查办,一个可以了解的交际圈也广一些,监控起来也相对容易些,不需要实时线下监控。而你……狱寺,你现在的伤大好了吗?”
听到沢田纲吉带着关心的、担忧的声音,狱寺隼人连忙点头,语气中甚至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没有很疼了,我可以出外勤。”
“那就好。麻烦你协助我一起监测山本武的情况吧。你从哪里开始调查都可以,他的家、他经常去的消费娱乐场所、他所钟意的哪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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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这些都是探明一个人底细的不错选择。”沢田纲吉笑了笑,紧接着,他缓慢地走到系统旁边的矮桌旁,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
在狱寺隼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掏出了厚厚一沓的护照、□□、银行卡和一大串钥匙。沢田纲吉将它们摊在桌上,思索片刻,从中熟练地抽出几个。
黑手党家族也会制造□□明,但那些证明数量极少,且都是即拿即销毁。可反观彭格列,他们居然会提前存储如此之多的假身份。
沢田纲吉的财力到底如何?
“山本武应该不是很好对付的那一类危险人物。所以你可能需要一些□□明。”沢田纲吉看向狱寺隼人,将手中的东西推了过去。那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一串车钥匙和一个□□明,上面板板正正地写着乔凡尼·马里诺,“这是□□之一,在政府人口登记网站和警局登记网站均有录入该身份证的信息,所以你不用担心假证明会不会被利用职权之便的山本武查出来。然后……这张银行卡的卡主也是这位乔凡尼先生,你可以随便刷,里面存储的金额应该足够你这段时间的开销了,当然,如果你嫌不够,我事后会把工资和额外的辛苦费都转给你。车的话,你可以去修道院外面的停车场,那里很快就能找到它。”
狱寺隼人点了点头,他把沢田纲吉给他的东西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可当他想要立刻出去时,沢田纲吉又叫住了他。
“狱寺。”狱寺隼人听到沢田纲吉轻柔的声音,遂转过身来,“如果你需要什么的话,就去修道院的那个房间。那里什么都有。还有,把这个戴上吧。”
他看到了沢田纲吉放心的笑容,和他递给自己的,一个入耳式隐秘通讯耳机。
-
从卡塔尼亚开车到巴勒莫需要三小时。而狱寺隼人向来不是认真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他一路飞奔疾驰,最后以提前半个小时的时间到达山本武所居住的帕勒莫公寓下。
但他并不打算马上上去,而是打算先坐在车里理理思绪。他戴着眼镜,双手把着方向盘,嘴里叼着一根已经点燃的烟。
他的眼神瞟向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黑色包裹,里面装着他之前带着的□□和手持炸弹,从中新添了米兰烟、一系列的证件和一把□□,沢田纲吉甚至还贴心地给他打包好了应急药品和绷带,供他及时换药恢复伤口。
可他似乎并不完全放心自己。狱寺隼人的眼神移向车载系统,从一坐上这辆车开始,他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汽车,而是装载了跟踪与监听系统的特制汽车,只要坐上这辆车,就无异于将自己的隐私全部暴露在外。
还有现在戴在他耳内的入耳式联络耳机,这个耳机虽说用于两方联络,却以监听功能居多,它能够实时接收佩戴者的说话声音与内容,甚至连旁人的轻声细语都能被敏锐地捕捉到。
所以,沢田纲吉明明对自己的能力和人品不放心,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夸赞自己、信任自己的样子呢?他被不信任、看不起与背叛伤得遍体鳞伤的心已经摇摇欲坠,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仍要执着,并孤注一掷地把这颗寻找归宿的心交付到一个陌生人身上,还主动揽下这门工作。
仅仅是因为他和自己说了几句真心话,然后我就认为他和我是一路人吗?还是因为他的那句“做得好”和真心实意的笑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可能离疯掉不远了。
还有沢田纲吉燃起的那道火焰,斯帕纳说那是开启“彭格列”系统的最后一把钥匙,可什么样的机器才会需要火焰这么古怪的东西来作为养料?沢田纲吉的身体又是怎么承受住如此剧烈的火焰并将其释放的?
狱寺隼人摇下车窗,神情烦躁地猛吸了一口嘴里的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丝丝缕缕地飘出,直直往巴勒莫晴朗的天空飘去。
“狱寺?你在帕勒莫公寓楼下吗?”沢田纲吉突如其来的询问从耳机的另一端传来,打断了狱寺隼人的思绪。沢田纲吉似乎正在吃什么东西,他小声地咀嚼着,伴随引擎发动的声音,“我现在也准备出发了。”
“我现在准备上去。你在吃什么?”不能再多想了,多想只会坏事。狱寺隼人拉开车门,将那根烧得极短的香烟扔入下水道。他径直走向公寓大堂处,略过正在打瞌睡的保安,来到电梯门口,按下往上的按钮。
沢田纲吉细微的咀嚼声戛然而止,狱寺隼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他是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吗?
但出乎他意料,囫囵的吞咽声从耳机另一端传来,沢田纲吉像是要掩盖自己刚刚偷偷吃东西、还给他打电话的事实,可他在这方面的说谎技术明显没有比其他方面强,狱寺隼人一听便知他在撒谎,“没……没有……狱寺,你多虑了。”
是吗?怎么感觉他一到生活方面,整个人就开始变得迷糊了。
狱寺隼人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件无端的小事上,他抬头看了一眼电梯的显示屏,红色的数字正在攀升,直到抵达他所想到达的楼层。电梯发出清脆的叮声,停在了八楼。
“我到八楼了。”狱寺隼人的手按上左耳的耳机,“他在哪间房?”
“稍微……等我一下。”对面传来机器运作的声音。不消片刻,沢田纲吉的声音复又响起,“806房,可以找到吗?”
狱寺隼人停在刻着金色“806”的房门前,他掏出口袋中的□□,将它插入锁孔里。
门顺势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小、干净到仿佛从没人住过的公寓,简单的装潢和蓝到让人发瘆的挂画让狱寺隼人不禁皱了皱眉。他环视了一圈,却只在门口看到了一根早已落灰的棒球棒。
“我已经进来了。”狱寺隼人抬脚迈入客厅,“现在,你需要我看什么?”
TBC.
5. 巴勒莫警局
“狱寺,你遵循本心而行便可。”
沢田纲吉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沉静。狱寺隼人猜测他可能正坐在哪个咖啡馆里悠闲地盯梢——就像黑手党家族中会监视可疑叛徒的“猎鹰”。
“他的房子和他的履历一样干净。”狱寺隼人看向客厅的摆设,开始简单地逐一汇报,“门口有根落灰的棒球棍,上面用刀刻了歪歪扭扭的‘Y·T’字迹,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了。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他似乎很警惕,把很多生活痕迹都抹去了。”
“这和他的身份相符。”沢田纲吉附和道,“一名合格的、警惕的独居警察是不会在玄关这样如此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的。”
就和你一样。狱寺隼人在心里腹诽。只不过你是躲在幕后的监视者,更难被人察觉,而我和山本武就算再会隐藏,终究也会被掘地三尺的你挖出来。
“客厅也是干净得可以……反正以我来说,这条子根本没把这里当作‘家’,你把它称呼为酒店也好,汽车旅馆也罢,反正这里不是‘家’。”狱寺隼人慢慢地在灰色的地砖上迈着脚步。他眼前的装潢和摆饰确实简单干净,一个黑白相间的单人沙发,散落在地上的宠物用具和一张蓝得吓人的挂画就构成了这个客厅的全部家具。
狱寺隼人走向沙发,这个沙发上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只有几本日文的体育杂志和时事报纸杂乱地摊在上面。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随后放下,这个动作重复了两三遍,在每一遍翻看的动作中,他都为手中的杂志贡献了自己嗤之以鼻的表情。
“这个家伙,脑子里除了棒球和剑道,其余什么都没有。”狱寺隼人鄙夷地把手中最后一本体育杂志丢回沙发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这是不可被剥夺的权利。”沢田纲吉耐心地抚慰着狱寺隼人,“狱寺,你再看看客厅还有什么?”
听到沢田纲吉似乎有意地为山本武辩护,狱寺隼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抑制的、焦躁的烟瘾突如其来,它们在狱寺隼人的大脑里横冲直撞,撞得狱寺隼人心里发涩。可现在处于特殊的调查时期,他不得不压抑下自己的烟瘾,继续沉下心来调查。
“狗粮、食盆、狗绳……他似乎养了狗。”狱寺隼人绕过堆在地上的物品,“不是退役警犬类别的,但这只狗无论体型,还是能力,都不容小觑。山本武把它养得很好。但我不确定他把这只狗养好的目的是什么。”
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会,而后,他确切的话语紧随而来,“把狗养好是一个尽职且爱护动物的主人的职责和义务。这无关什么目的。”
“哼,是吗?可是,在我待过的所有家族里,有三分之二的首领喜欢豢养大量犬类。”狱寺隼人捡起其中一个宠物玩具,上面还留着尖利的、属于犬类的齿印,“他们当然不是因为喜欢狗才养狗,而是需要它们承担一些相应的任务。比如某一天,家族里出了一个叛徒,而我们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去处决他时,这些备受钟爱的恶犬们就能派上很大用场。以我的经验,这只狗和那些我见惯的恶狗很像,所以我才会说,‘我不知道山本武把狗养好的目的是什么’。”
狱寺隼人的话难得让耳机的另一端成功地、彻底地安静下来,不多一时,他还能隐隐听到沢田纲吉稍稍颤抖的呼吸声——尤其是当他说到“处决”的场景时。
这听起来像是恐惧的前兆,他害怕狗吗?这倒让狱寺隼人有些惊奇了,他无意中居然探索到了这个男人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你害怕狗?”于是他问道。
沢田纲吉没有继续接着狱寺隼人的话,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冒犯,所以他忙不迭地缩回了礼貌疏离的壳,意图保护自己。
狱寺隼人也沉默下来。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再试探会让男人愈发紧闭心扉。
“请你不要多想,狱寺,犬类某些时候是人类的帮手,我并不十分……畏惧。”过了很久,沢田纲吉才调整好了呼吸,重新云淡风轻地撂下一句话,仿佛刚刚的恐惧不复存在,“这个话题并不是很重要。山本武的家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狱寺?”
“还有一幅奇怪的蓝色挂画。我看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狱寺隼人是识趣的人,他一般不会揪着一个话题不放,无底线地探寻别人的秘密。于是他也没有再提起狗的话题,而是选择扭开了山本武卧室的门把手,继续他的探寻之旅,“他的客厅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希望能在卧室发现些新东西。”
山本武的卧室依然干净利落到让人看不出他的喜好偏爱,他看起来似乎极其不看重生活质量,仿佛只要活着就是对于他的警旅生涯的最大褒奖。
“有照片,有电脑,还有柜子。看来我们的发现要变多了。”
狱寺隼人轻车熟路地蹲下,撬开挂在床头柜上的锁,猛地拉开放在山本武床头的床头柜的抽屉。空空荡荡的柜子里正躺着一张白纸和几瓶剩了几片药片的药瓶。狱寺隼人随手拿起,发现白纸和药瓶是配套的,因为那张白纸是一纸病例处方。
“他似乎不太妙……”狱寺隼人仔细研究着那份病例,并拿起药瓶,在手心处转了个圈,直至它停在药名的标签处,“他在服用药物,叫什么多……还有一瓶是叫什么氟。我对医学不太了解。”
“多塞平和氟伏沙明。”沢田纲吉的声音冷不丁地传了出来,“安眠药。”
“你很熟悉?”
“它和伤痛都是我的老朋友。它们每日登门拜访,我又岂能不知。”
沢田纲吉平淡的语气好似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这样的话反而让狱寺隼人沉默了下来,他站起身,一股莫名的酸涩涨满了心,他嫌恶地把这些药物丢了回去,似乎这样就能就此终止这个话题。
他不擅长提起伤痛,尤其是对于和他一样的人。
“为民除害的优秀警察背地里却要借助药物才能安然入眠,结合他莫名其妙放弃棒球,背井离乡来到意大利的经历,这里面似乎藏了什么很重要的、不为人知的线索。”沢田纲吉倒没有太在意,他慢慢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个人只有忍痛失去了一些东西,才会选择抛弃他原先所依赖的环境。”狱寺隼人起身,他重新恢复了之前看山本武十分不爽的态度,“情感、金钱、精神支柱,无非就是因为这些,除非他足够倒霉,三个都沾上了。很好,现在已经找到第一个了。我找到他和他父亲的合照了。”
狱寺隼人拿起放在床头柜的照片,上面是十四岁的山本武和他的父亲的合照,十四岁就已开始窜高个的男孩露着真心实意的、爽朗的笑容,穿着棒球服,一手高举着手中的奖牌,另一只手搭着他父亲的肩膀,他的父亲也颇为自豪地揽着他儿子的背。两个人就这样亲昵地靠在一起,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泡在幸福里的父子二人。
狱寺隼人利落地拆开玻璃相框,那张看似幸福的照片被他翻了个面。而它的背面赫然是一个葬礼的布局,菊花制成的花圈篮在两侧摆放着,而木制的、看上去像是匆忙赶制出来的棺椁与巨大的黑白遗像停在正中间。整个葬礼会场空空荡荡,充斥着肃穆和悲伤的气氛。山本武不在里面,而黑白遗照上赫然是山本武的父亲。
“他父亲死了。”狱寺隼人的手按上耳机,“下面记了日期,前面那张合家照是他十四岁时拍的,后面那张葬礼布局图是他十五岁拍的。”
“也就是说,可以合理怀疑他是因为父亲的死而放弃棒球。”沢田纲吉沉下声音道,“可我觉得,一个当时尚且年幼的男孩不会断然因为亲人的逝去就远走陌生他乡,从亚洲来到欧洲。”
那你,沢田纲吉,又为何来到意大利呢。狱寺隼人轻轻地将照片放回原位,终于转头伸手按下电脑的电源键。
“他把重要文件都删除了。”狱寺隼人皱着眉看着空空荡荡的电脑桌面,不过他并不慌张。他从口袋处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硬盘,找到电脑插口插了进去。
霎时间,电脑开始快速运行,一封封被永久删除的文件在变黑的屏幕恢复。狱寺隼人审视的目光在数百封文件里逡巡,最终在一个近两天的文件停下。
“看来我找到一些重要的东西了。”狱寺隼人用鼠标点击了两下这封文件。
这赫然是一封案情报告,它显示这是一场性质极为恶劣的案件,两个新兴的黑手党家族为了某件难能可贵的商品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火拼,还造成了无关人员的伤亡。山本武作为领导全队的队长,及时赶到并擒拿了两个家族的首领。
“山本武负责的案件将会在今天下午于巴勒莫警局召开记者会。”狱寺隼人扫视了一眼报告的最后一行。
出乎他意料,沢田纲吉那边突然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感慨我们的巧合。”沢田纲吉胸有成竹道,他难得雀跃地说了一句俏皮话,“当你在说记者会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了一群举着摄像机的记者踏入警局的大门。谢谢你,狱寺,我终于不用再在巴勒莫警局喝一杯难喝的咖啡了。”
狱寺隼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焦急地追问道。
“等一下,你已经到了巴勒莫警局?”
“久到足够斯帕纳和正一为我制造一个新的假身份了。”沢田纲吉那边突然发出衣料摩擦窸窣的声音,他低声笑着,“狱寺,不止你是赛车手哦。我对机车也是颇有一点拙见的。”
狱寺隼人懊恼地闭上眼睛。
看来他就在等我这句话。
-
戴着黑框眼镜的沢田纲吉站起身来,将手中喝了一半的、如同泥浆的咖啡扔进警局的垃圾桶里。
“您好,请问这里是记者会会场吗?”他跛着脚来到看守的警察面前,手里拿着纸笔,面带和善的笑容,目光恰到好处地带着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的好奇,“我是参加本次记者会的记者。”
看守的警察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沢田纲吉,片刻,他摊开手掌,“证件。”
“《共和国报》实习记者铃木。”沢田纲吉将居留证交到警察手中,随后却状似苦恼地举起手机,显示他事先调换的记者证页面,“不好意思,我的记者证留在我的工位上了。你看看电子版的可以吗?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您也可以联系我的上司。”
警察看起来并不想深究沢田纲吉的身份,他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便挥了挥手让沢田纲吉进去。看似乖巧礼貌的娃娃脸“实习记者”忙不迭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挤进人满为患的会场里。
这次的案件足够恶劣,传播的范围也足够广泛,远道而来的各路记者都想挤进会场来分一杯羹。他们架起长枪短炮,势必要挖到最新最深的案件详情,可沢田纲吉气定神闲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而报告台上正坐着参与本次案件报告的警察们,他们大部分头发花白,早已是垂暮之年,而正中间却坐着一个年轻到与周围的人都格格不入的警察,他穿着板正的、挂着徽章的警服,警帽的帽檐压在他琥珀色的、锐利的眼睛上。
是山本武。沢田纲吉的直觉突突直跳。很危险的一个人。
不过,他似乎十分不正常。沢田纲吉皱了皱眉,视线移到山本武被遮挡起来的右手。那只手看起来似乎确实与正常人的手无异,可直觉告诉沢田纲吉,这只手总还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记者会前的等待时间并不长,很快便有主持的警察出来维持记者会的秩序。山本武和其他警察站起身来,向台下的记者们敬礼致意。
直到山本武敬礼时,沢田纲吉才知道自己不对劲的直觉来自于哪里了,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盯着山本武露出的整截右臂。那不是正常人的、由血肉组成的手臂,而是一截黑色的机械义肢,它借着警局白炽灯的灯光,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山本武是伤残类警察,但巴勒莫警局依旧坚持让他矗立在最前线。沢田纲吉审视地观察着山本武右手的假肢,他大致可以猜到原因——一个警局不会放过一个各方面都十分出彩的警员的,更何况山本武似乎生来就适合犯罪现场的侦查。
那么,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是,他的伤残从何而来,又是何时而起呢?沢田纲吉伸手揉了揉眉心,现在的他无法断定山本武的受伤节点是在十四岁放弃棒球的时候,还是正式入职巴勒莫警局后,诸多谜团围绕在他的大脑里,让他头痛不已。
看来得之后才能知道所有真相了。
“下面由我来为本次的黑手党家族火拼案件作相关简短的报告。”山本武沉静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他的意大利语很轻很慢,似乎是在斟酌合适的词语,“两个新兴的家族为了争夺某样在里世界炙手可热的商品,选择在五月十七日傍晚于巴勒莫港口展开激烈火拼。而这场火拼造成双方十七人死亡,三十五人受伤,同时也造成无关人员四人死亡。我们目前已经将双方参与火拼的头目抓捕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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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亟待审判。”
这和狱寺隼人所讲的内容大差不差,沢田纲吉稍微扬了扬头,往黑色座椅后面靠了靠,继续仔细聆听着山本武的报告。
山本武的报告十分简单,他把案件的一些基本信息抛出,以供搪塞如同夜鸦的记者们。但沢田纲吉一听便知,山本武根本没有想向他们透露详细内情的想法,他特意避开了案件的很多细节。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一些没有敏锐神经的记者们会被他给的内容骗到,从而心满意足,自以为获得了诸多资讯。沢田纲吉叹了口气,低下头整理着思绪。但山本武明显低估了另一些喜欢刨根问底的记者们的功力。
不出沢田纲吉所料,在主持警察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时,一个记者迅速举起了他的手,“山本警官,我想请问一下,当时现场的情景如何?”
爱炮制惹人眼球场景以吸引读者的记者。沢田纲吉推了一下眼镜,这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唔,你一定要知道吗?”山本武咧开一个看似和善,实则冰冷的微笑,“现场堪称五彩纷呈。我们赶到的时候,双方伤亡惨重,七人已经死亡,其中一个濒死的人拖了整整三米的血迹,只为了拿到不远处的电话,来联络他的家族以求增援。”
“我们不得不开枪射杀几个杀红了眼的家族成员以示警戒。可这依旧没能很好地阻止他们的火拼。请问这可以解答您的问题吗?”
现场一片沉默,原先的记者似乎被山本武直白的语言吓到了,他噤声了半天,才找回自己想说的话。
但仍有勇士敢于发问,第二个记者举起了手,她是一名女性,留着干练的红色短发。
“山本警官,请问交易商品是什么?它就如此值得两个家族冒着被缉捕的风险进行火拼?”
直中要害的类型。沢田纲吉的目光在山本武和女记者之间来回徘徊,不过这也是他所感兴趣的话题,说不定他能从中抽丝剥茧出什么线索。
“抱歉,当我们赶到时,交易品已经在混乱的火拼中丢失了。”山本武的表情闪过一丝沢田纲吉有些看不懂的情绪,“我们现在也在努力追捕残党,力图早日了解交易品的真面目。”
交易品。沢田纲吉突然皱起眉头。又是交易品。一般情况下,巴勒莫的警察对于黑手党家族交易的东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主动地去干涉两方交易。可如今,山本武却宣布巴勒莫警方要把这个交易品追回来。
这个交易品究竟有多么重要,才会让警方不惜动用警力也要把它追回来?
“还有问题吗?最后一个问题了。”山本武笑了笑,目光扫视过台下的一片记者。只不过,当这道炽热的目光扫过沢田纲吉身上时,它停留得更久,仿佛要把沢田纲吉烫出个洞。
这明显是个暗示。沢田纲吉也抬起头,和山本武隔着重重的人群对视。
但他并不打算那么快地便暴露自己。于是他重新迅速低下头,假装自己在做笔记。
他拒绝山本武橄榄枝的结果便是那道炽热的目光不舍地从他的身上挪开,像是猎人忍痛放掉自己早已盯上的猎物。但很快,另一只不懂事的猎物成功地撞上了他不悦的枪口,那是一个真正的、看起来还没有被社会蹂躏过的记者,他举着手,像是期待老师叫他的好学生。
“请讲。”
沢田纲吉看着那个初出茅庐的实习记者深吸了一口气,他颤抖地站起来,大声地问出他早已思考很久的问题,“那个……请问一下,您口中的‘无关人员’是哪些呢?”
出乎他的意料,他难得看到山本武露出一副秘密被戳破的困惑表情,这个表情消失得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他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这是一件比较悲伤的内情。这些‘无关人员’是我们队伍中除我和另外两名队员以外的所有人。他们在阻拦黑手党火拼的过程中光荣殉职。愿他们安息。”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遗憾的感叹声,他们明显被这种暗含悲痛的情绪带动了——毕竟正常的公民都会对保卫他们安全的特殊人群抱有一种特别的敬畏和尊崇。那个小记者也不禁动容起来,他嗫嚅着唇,低落地坐回他的位置上。
无关人员牺牲……
沢田纲吉的笔尖也突然顿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那个记者和看似悲伤的山本武,一股强大的、熟悉的负疚感突然狠狠攫住了他的心。
好熟悉……好想呕吐,好想把心里的那些熟悉又厌恶的悲伤吐出来。
他想起了一些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但断断续续的片段式回忆如同潮水涌来,他几乎控制不住他颤抖的呼吸。周围的一切突然发黑,他的耳朵嗡鸣作响。
他的PTSD发作了。这场PTSD来得突然且凶猛,令他几乎招架不住。
停下来。你不该在这个场合PTSD发作。
可剧烈的颤抖并没有完全停下,他尝试用EMDR缓解症状,可眼球的颤动并没有让恐惧停止吞噬他的脚步。
拜托了,停下来。
“既然最后一个问题也已经问完。本次的记者会结束了。各位可以离场了,感谢各位的到来。”
是山本武的声音。
终于,是山本武的话如他所愿,打断了他那痛苦的回忆深渊。他的目光重新恢复清明,冷汗顺着他的额头落下。他轻轻地喘着气,似乎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不能再这样失态了。
沢田纲吉看到山本武率先站起身来,鞠了一个躬。而他周围的警察也紧紧跟随他的步伐。记者们见山本武宣布记者会结束,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资料,喧闹地走出了会场。
沢田纲吉跛着脚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单手摘下了那副碍事的眼镜,眼神由刚刚的痛苦转变为冷静自持。他重新回到那个自制的、已然成长的外壳里,不让其他不知情的人察觉。
他抬起头来,巴勒莫警局门口的风逆着他吹着,而在警局大堂的背光处,他突然看到了山本武高挑的身影。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人正在暗处看着他。
他们重新对视了一秒,而这次,沢田纲吉看到了山本武冰冷的笑意。随即,山本武转过身去,重新恢复了那个阳光的形象,他拍着同僚的背,好似刚刚的那一幕完全没有出现过。
奇怪的人。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手按上用于联络的耳机,“狱寺,你在吗?麻烦你立刻来巴勒莫警局一趟。”
TBC.
6. 巴勒莫拘留中心
“你的意思是,山本武发觉到了你的存在。”
狱寺隼人背靠着墙,仰头看着安全屋泛着裂缝的天花板。他从沢田纲吉给他的烟盒里挑出一根米兰烟,打火机冒出的火舌凑上香烟,直直点燃其中包裹的烟草。
他们在这里绝非毫无理由。就在半个小时前,在巴勒莫警察局门口乖乖站着的沢田纲吉等来了一路疾驰而来的狱寺隼人。他们自然地假扮成迷糊实习记者和来接他的专门司机,上车扬长而去。可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沢田纲吉之前所说的《共和国报》巴勒莫分报社,而是一间归在“铃木先生”名下的无名安全屋——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狭窄房间。
“他很敏锐。仅仅是一场记者会,他就看到我了。”沢田纲吉坐在简陋的沙发上,他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未点燃的香烟,而站在他旁边的狱寺隼人猛地抽了一口烟,熟悉地从嘴里吐出浓烈的烟雾。他借着白色烟雾的遮掩仔细打量着沢田纲吉的神情,却发现眼前的棕发男人额头满是冷汗,脸上还残余着一丝恐惧和厌恶。
厌恶?他居然在厌恶什么。是山本武那个混蛋吗?还是我手里的香烟?
狱寺隼人的目光谨慎地移向沢田纲吉捏着香烟的手,他的手上有层层叠叠的陈旧伤疤,有小巧的薄茧,却唯独没有任何烟渍泛黄的痕迹,很明显,沢田纲吉没有抽烟的习惯。
这让狱寺隼人觉得惊奇了。世俗意义上的乖小孩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藏了数量可观的香烟,却从未养成抽烟的习惯。如果排除收集癖的话,就只能说明沢田纲吉在借香烟这个载体怀念着某段令他终生难忘的记忆。
记忆最会杀人,而沢田纲吉的灵魂在回忆中无数次自戕。
“我看你脸色不对。我抽烟熏到你了吗?还是说,你被山本武那个家伙吓到了?”狱寺隼人从来都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他徒手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熄灭,主动开口道。暗红的火光在他的指尖烧尽,一股转瞬即逝的灼热舔舐着他的手指,但他置若罔闻。
“不。事实上……米兰烟的味道让我安心,你可以抽,不用理我。”听到狱寺隼人的话,沢田纲吉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原本放空的双眸恢复神采。他蜜棕色的眼睛认真地望着狱寺隼人,“我也并不害怕山本武,我只是觉得,他是我遇到的最棘手的危险对象之一。”
“直觉敏锐,能力出众,即使伤残也依然受到器重。”狱寺隼人冷哼一声,似是对山本武十分不屑,“但如你所说,他的内里和他所表现出来的假象完全不同。他是只很会伪装自我的狡猾狐狸。”
“是的。”沢田纲吉叹了口气,他扶了扶额,拿起桌上早已放凉许久的白开水,仰头喝了一口,“可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山本武的为人如何,而是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因为他,我现在无法再以其他任何假身份踏入警局,这无疑会让我们的监察活动的难度会更上一层楼。”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狱寺隼人岔开腿坐在沢田纲吉对面的沙发上,他看着沢田纲吉轻轻地将水杯放回原位,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通知斯帕纳和入江正一进行线上远程监控?还是说,现在需要换我去实时监控山本武?”
“主动出击其实不是我的偏好,我更喜欢静观其变并等待合适的时机。”沢田纲吉谨慎道,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急于窥探山本武的全部秘密,“而现在正是适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紧盯山本武的时候。”
还没等狱寺隼人开口询问他们该如何在这间破安全屋里远程监控山本武时,沢田纲吉突然站起身,他跛着脚,慢慢地走向不远处的木制柜子,随后蹲下,拉开其中一个较大的抽屉。
他拿出了一台被白布蒙着的机器,这台机器扁平,在外观上来看,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就当沢田纲吉掀开那层象征神秘的白布时,狱寺隼人满脸不可置信地挑起眉,他开口询问道,“m908监听控制器?你打算监听?”
“相较于监视,监听显然更加隐蔽,耗费的心力也相对更少。”沢田纲吉将盒状的监听器放在桌上,弯下身,把连接监听器的接口插在藏在沙发后面的电源里。监听器猛然发出一声滴声,随即,象征频道和音量的数字在屏幕上亮起,连带着它们旁边的按钮一起闪烁起荧绿色的光芒。
“你什么时候在山本武身上安监听器的?”狱寺隼人撑在沢田纲吉身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笑意的男人。
“我没有合适的时机靠近山本武,所以我无法把监听器安装在他身上。”沢田纲吉调试着手中的设备,他扭动着屏幕下方的按钮,直到频道上的数字跳跃到合适的频道数值。他满意地笑了笑,仰头看向狱寺隼人,像个等待家长夸奖的孩子,“但上帝似乎铁了心要来帮助我,所以我找到了另一个机会——当我还是‘铃木’的时候,一个看守的警察想要查看我的记者证件,于是我就借交予证件的时候,将藏在证件底下的监听器粘在了那名警察的袖口内部。”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想出Plan B,这证明沢田纲吉很擅长做两手准备。狱寺隼人的目光在沢田纲吉的身上流连。
监听接收器的屏幕上很快开始跳动代表音量变化的音浪,随即,一个清楚的男声从机器内部传出。
“山本!”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监听的警察高声喊着山本武的名字,他的语气雀跃,像是有什么好事将至,“刚刚说的不错啊。上级不让你说的,你一个字都没提。”
“哈哈,哪里。还不是前辈对我多有教导,我才能在一群记者的面前从容应答。”是山本武的声音,他笑了两声,颇为老道地奉承着他口中的“前辈”。但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一听便知山本武所言并非真心,他只不过是为了搪塞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警察。
“只会说漂亮话的混蛋。”狱寺隼人嘁了一声。
“所以我说过,他肯定具备一定的社交手段来包装自己,要不然他不会在警局如此受欢迎。”沢田纲吉又喝了一口水,他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像只认真饮水的兔子,“而且,适当说一些漂亮话也不乏是一种沟通的好方法,在大多数情况下,语言总比暴力有力量。”
监听器中,山本武和那个警察的谈话还在继续。警察们之间的对话话题通常都枯燥无比,不是有关案情就是有关报告,再不济就是有关酒吧或餐馆的一些小娱乐,他们也不例外。
“山本,下班之后跟不跟我去酒吧里喝酒?我知道一处新开的酒吧哦,离警局又近,便宜新品也超级多。”警察前辈压低声音,对山本武耳语道,“你知道的,意大利人排解忧伤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喝酒。”
“前辈那么极力推荐那间酒吧,是因为那是前辈的老相好开的吧。”山本武讪笑两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前辈的小心思,“我不是意大利人,对于饮酒解愁什么的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我今天就不去打扰前辈和相好之间的温存夜晚了,还请前辈见谅。”
对话尴尬地静止了几秒,警察前辈的声音猛地拔高,语调变得气恼愤懑,“山本!你这小子真的很会倒别人的胃口!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些了。”
“前辈,我现在确实没有心情出去喝酒。我的队员在那场任务中几乎全部牺牲了,如果我再去饮酒作乐的话,会显得我对他们很没有敬重之心。”提到逝去的队友,山本武语气突然低沉下来,好似在沉痛哀悼那些英勇的亡魂,“我今晚还要去拘留所加紧审问那两个家族的头目。不从他们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我是不会罢休的。”
巴勒莫拘留所,今晚,审问头目。
挖到关键信息的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对视一眼,已经磨合得很好的二人自然知道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今晚,山本武肯定会和那两个头目说些什么。”狱寺隼人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嗯。说不定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们能得知山本武口中的‘交易品’、火拼真相和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沢田纲吉第三次拿起水杯,却发现玻璃水杯里的水已所剩无几。他正想起身去重新倒一杯水,可一只白皙的手比他更快地拿起水杯,他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是狱寺隼人。
狱寺隼人自然地拿起水壶,往玻璃水杯里倒水,直到水面堪堪停在杯口。他把水杯递给沢田纲吉,“坐着。一直走对你的脚不好。”
沢田纲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个惊喜的、难得的真心笑意在他脸上绽开,他接过狱寺隼人手中的水杯,说了声“谢谢”,接着小口地抿了起来。而狱寺隼人突然被这样的笑撞得找不着北,他肢体僵硬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耳廓泛起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绯红。
“今晚进行终审吗?真是辛苦你了啊,山本。黑手党也是疯了,火拼居然选在最繁华的港口。你要多加小心,他们那群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知道。谢谢前辈关心。也请前辈要保持一定的警惕心,别无意中被有预谋的旁人利用了。”
最终是山本武结束了这个简短无趣的话题,他笑着向前辈致意,声音距离监听器的位置越来越远。
“狱寺。今晚能不能拜托你去巴勒莫拘留所一趟?现在的我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山本武的面前。”沢田纲吉将监听接收器的按钮调到off的位置,他重新昂起头,认真地看着狱寺隼人。
“我要怎么进去?凭借乔凡尼·马里诺的身份?他是什么职业?”
“是的。”沢田纲吉看起来胸有成竹,“斯帕纳和正一的假身份筹备永远是最充分的。乔凡尼·马里诺先生刚好就是一名就职于巴勒莫拘留所的看守警察,只不过他只是挂名其中,其它信息均未录入。”
“你的意思是……”
“稍后我会通知斯帕纳和正一将你的全部生理特征信息录入巴勒莫警局的系统中,这样你便能在拘留所里畅通无阻。”沢田纲吉转过身,真诚地向狱寺隼人拜托道,“监视山本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马里诺先生。”
称谓的突然变化让狱寺隼人怔神了一会,过了半晌,他才发现是沢田纲吉在坏心眼地调侃他。但他的肢体动作要比大脑的运转速度快很多,他很快点头答应。
他不会拒绝的心也是。
-
巴勒莫的夜晚通常很冷,这种冷意混着地中海咸湿的气味遍布整座城市,犹如用镰刀夺取他人生命的死神。
狱寺隼人穿着巴勒莫拘留所的警察服制,跟着山本武走入拘留所的大门。他不耐地低着头,试图不去看山本武的背影。
长久以来,狱寺隼人都坚信自己的第一感觉不会出错,这次也不例外。山本武确实是一个怎么看都会让人生厌的家伙,从笑面虎的性格到那个象征残缺的铁块手臂,这些似乎都在印证着山本武与常人的不一样。
明明都是曾经受过伤的人,山本武和沢田纲吉身上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后者像午后被阳光晒暖的天空,而前者的身上混着被滂沱大雨冲刷过千万遍的雨腥味,心里的良知早已被黏稠的雨水冲走。
“我等一下要到牢房进行单独审问。麻烦你们在外面等候。”山本武转过头来,向跟在后面的狱寺隼人和另一名警察微笑道,只不过这个微笑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笑意,有的只是探究的冰冷,“马里诺先生,你初来乍到,就先跟着你旁边的约纳斯先生办事吧。”
狱寺隼人偏头看向旁边矮小的警察,那个警察低着头,严肃地抿着唇,让人瞧不真切他的容颜。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无喜无悲。
两个怪胎。
狱寺隼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跟着两个人的步伐来到巴勒莫拘留所的内部。这里如同狱寺隼人想象中的那般肃杀,一间间狭小黑暗的羁押室逼仄地挤在一起,被惨白的白炽灯照射着,黑色与白色交织成的阴影照射在山本武一行人的身上,显得晦暗不明。
两个黑手党家族的头目的牢房在拘留所的最里面,他们不得不花了点时间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上留下自己的足迹。狱寺隼人借着警帽的遮蔽,目光往四周的环境打量过去,很快,一幅简易的逃生路线图浮现在他的心头上,这向来是他的习惯,这些准备不过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在一间庞大的牢房门口停下。被山本武称为“约纳斯”的警察上前一步,用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了紧锁着的牢房铁门。
“进去之后,你们先帮我按住那两个人,随后到监控室等候我的指令。”山本武率先抬脚走入牢房,他打开牢房灯光的开光。霎时间,苍白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缩在角落的两个人。
说是“人”反倒还让他人怀疑。狱寺隼人皱起眉头,紧盯着眼前毫无生机的两具身躯。暴力逼供这种老土的做法应该早就被条子们淘汰了,怎么山本武还停留在过去的时代。
狱寺隼人曾经也经历过不同家族甚至警察的暴力逼供,他深知痴迷于暴力逼供的人会对下位者使多少惨绝人寰的手段,也知道被迫承受暴力的人要忍受多少剧烈的疼痛,眼前的活死人让他不禁回忆起了那些被黑暗和血色糊住的时光,他偏过头,试图不再去看。
那两个人一见到山本武的身影向他们逼近,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约纳斯向狱寺隼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一个箭步冲上前,强硬地扳过两个人的手臂,用手铐扣住。但狱寺隼人明显有自己的心思,他趁着约纳斯和两个犯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将一个小型的监听器粘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做完这一切,他跟着约纳斯来到监控室内,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看着山本武对峙两个穷凶极恶的囚犯。
“山本武,就算你再怎么逼供,我们也不会说的。”其中一个矮胖的男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鄙夷地瞪着施施然坐在审讯椅上的山本武。
山本武并不气恼于犯人的气急败坏,他将双手搭在审讯桌上,气定神闲地开口道,“今天又换了一个戏码吗?上演兄弟情深?可我记得,你们两个家族火拼的时候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你他妈还敢提那次火拼。如果不是半路杀出来一个你,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交易早就已经完成了!”另外一个瘦高的男人目眦欲裂,他奋力挣扎着,原本血肉模糊的手腕被手铐刮出几道新的血痕,“你又有什么资格提‘情深’,表面上和大众说着队伍里的大部分警员全部因火拼而牺牲,实际上他们全都是被你和另外两个黑警杀死的!我们家族内都从不杀忠心耿耿的家族成员,你这个条子连一只忠诚的狗都不留下!”
在监控室里的狱寺隼人听到这个重磅消息后,眼睛猛地瞪大。首领的这番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划开了山本武披在凶恶外的人皮,现在,他和沢田纲吉终于可以窥见山本武阴冷黑暗的一面。
他的联络耳机里传来沢田纲吉的吸气声,他知道沢田纲吉也被山本武的血腥屠杀行径震惊到了。
“毕竟那些人都是上级硬塞给我的,我不得不带他们一起前往你们的火拼现场,哪里谈得上什么‘兄弟情深’呢。”山本武的半个身体隐没在昏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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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琥珀色的双眼和那只由钢铁组成的假肢在惨白的灯光里闪着寒光,“事后处理掉他们当然是最为妥当的啦,没有人会把罪行怪在我们头上,所有人都只会怪你们黑手党的凶恶,怪你们夺去了伟大的英雄的性命。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替我们洗刷罪名,你们到了地狱之后,我也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哦。”
“但单凭这点,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来证明山本武接下来还会继续杀戮他人。”沢田纲吉很快镇定下来,顺着山本武和两个首领之间的对话逻辑推理下去,“他今晚来找他们,肯定是为了什么——会是交易品吗?”
“好啦,要回归正题了。”山本武拉开椅子,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他逐渐走近其中一个男人的身边,语气轻柔,却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冷酷,“今晚,我问你们最后一遍,你们的交易品去哪里了?如果我仍然得不到满意的答复的话,我和我的上司都不能保准你们的性命会安全无虞哦。”
果然。
狱寺隼人心下了然,他迅速地在心里把事情原委梳理了一遍。
山本武之所以接下上级交给他的阻止黑手党家族火拼的任务,是因为他和他背后的势力看上了火拼的焦点,也就是一件尚未有人知晓的交易品。可在混乱的火拼过程中,交易品被其中一个家族的内部成员及时转移,山本武他们并没有抢到交易品,只能先将不知情的同队队员以及部分家族成员灭口,再将两个家族的首领以合法逮捕的名义抓回来,意在暴力逼供出交易品的下落。
现在要解决的无疑是两个问题。狱寺隼人的双手抱在胸前,其一,交易品到底是什么,它的价值到底有多高,才会被山本武他们盯上?它现在又在何处何人手上?
其二,山本武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能在警局为非作歹且不被他人察觉,这肯定是一个极为凶恶也极为谨慎的组织。
是老派家族吗?还是新兴□□?狱寺隼人皱着眉思考着。
就在狱寺隼人思索之际,山本武血腥的审问仍在继续。
“老子宁愿下地狱都不会告诉你的!你他妈给我滚远点!”男人不屑地冷笑起来,“我在里世界独自摸爬滚打了至少二十几年,还不至于因为你的严刑逼供就轻易地说出一切。”
可出乎他的意料,山本武的面容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愠色,相反,一个无害爽朗的笑容突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哈哈,是这样啊。”他挠了挠头,突然撂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我早该知道的。”
早该知道什么?登时,狱寺隼人和耳机那端的沢田纲吉内心警铃大作,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发出尖利的警告。
山本武的机械假肢突然逼近男人脆弱的脖颈,那只危险的手臂突然发出机器运转的嗡鸣声,随即,一把极为锋利的日本武士刀刃从机器展开的缺口处延展出来,冒着深蓝色的寒光,带着大雨将至的压迫感。山本武笑着将刀口压在男人脖颈的血肉上,汩汩的鲜血随着刀口划开的伤口淌下,很快男人的气管里便开始倒灌入大量阻塞呼吸的鲜血,他绝望地发出试图呼吸的吸气声,可只有血泡轻微的破裂声在撕碎他的希望。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装腔作势,是吧?毕竟你是买方,自然不知道卖方的出尔反尔。”山本武再次在刀刃上施加了点力气,他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现在的他仿佛化身成淹没一切的暴雨,势必要将他的眼中钉淹没殆尽,“我这个人不喜欢戏耍我的人哦,所以,你该去另一个地方好好反思你的过错。”
男人绝望的、不带光彩的眼睛突然放大,他先前的嚣张气焰已经在山本武的语气威胁下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山本武的假肢毫不犹豫地用力划出,男人破裂的大动脉猛然飞溅出一股鲜红的血液,他甚至连一丝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在浓稠的血泊中。
山本武冰冷的眼神瞟向旁边已经抖成筛子的男人,他掀起警服,随意地擦了擦武士刀上的血液,语气颇为冷淡地开口,“现在轮到你了。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不想死的话,就请一五一十地把你知情的事说出口吧。”
男人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可山本武明显是软硬都不吃的类型,他的刀刃看似轻柔地点在男人拷在手铐里的手指上,像是催促的倒计时。
“我……我不会……”
刀刃很快削下第一根手指,圆柱状的血肉带着被切断的骨骼滚落在地,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不说吗?我们似乎有的是时间,你还有九根手指、十根脚趾和很多其他部位。”山本武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剩下的、完好无缺的部位,“如果不说的话,我‘咻’地一下全部切掉也完全没有问题。”
男人嗫嚅着唇,垂着头,半天,他终于虚弱地吐出一句话。
“交易品,交给了和你一样的两个黑警……一个叫施瓦德·罗西,一个叫里奥·埃斯波西托……我让他们私下把交易品交给一个表世界的掮客……”
“……所以,‘彭格列’不是无故吐出施瓦德和里奥这两个选项的,他们也是犯罪分子之一。”片刻的震惊后,沢田纲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但现在,施瓦德和里奥正由斯帕纳和正一线上监视着。这意味着一旦山本武和他的同僚赶过去后,这两个人的性命会受到威胁。”
“你打算怎么办?”狱寺隼人压着声音问道。
“我现在就要赶过去。”沢田纲吉急切地站起身来,狱寺隼人能听到他着急开门的声音,“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能耽误时间。”
“你在和谁说话?”
可还没等狱寺隼人回应沢田纲吉,约纳斯的声音冷不丁传来,他只能先急忙将耳机的联络切断,右手摸上后腰处的配枪,强装镇定地面对约纳斯。
“我并没有和谁说话。”
“真的吗?那刚刚这个人身上的监听器又是谁安上去的?”处理完两具尸体的山本武突然推开监控室的门,他倚在门框处,手上状似无意地捏着已经彻底报废的监听器,“不过这个东西似乎很熟悉呢。我记得,早上和我讲话的前辈的身上也有一个。是那个实习记者放的,是吗?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糟糕。他知道了。
狱寺隼人见情况不妙,猛然拔枪,想要和两人对峙。可山本武的武士刀的速度明显比他更快,锋利的刀刃将配枪打掉,配枪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远处。约纳斯迅速钳制住狱寺隼人,拿出了他耳中的联络耳机,让他不得动弹。
“妈的……”狱寺隼人瞪着两个人,只见“约纳斯”突然伸手,将那个平平无奇的脸皮撕下,两个倒三角的刺青显现在他的脸上。这个信号很明显——他也是山本武的同伙之一。
骗局。狱寺隼人咬牙。他妈的,他从一开始就被这两个混蛋盯上了。
可他现在更关心沢田纲吉的安危,沢田纲吉对现在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浑然不知,他的联络耳机又被这两个人拿走,他现在该拿什么办法来联络上沢田纲吉。
“玛蒙,这里就麻烦你啦。我现在要去好好会会那两个家伙。”山本武将武士刀搭在自己的肩上,回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不要弄死他了。我之后要好好了解一下,这种浑身都是污垢的脏狗是怎么和那个气质干净的实习记者混在一起的。在此之后,我会让次郎好好填饱它的肚子的。”
他轻轻地带上了门,只留下那个真名为“玛蒙”的人冰冷地看着狱寺隼人。
TBC.
7. 好戏开场
沢田纲吉跛着脚走在安全屋外的漆黑走廊上,他皱着眉,手抚上左耳处的耳机。那里早已没有狱寺隼人的声音,只有象征信号被切断的滴声在他的耳畔不断回旋。
自刚刚开始,狱寺隼人的信号就被外部因素无端切断,且监听器也在山本武的破坏下彻底报废,这意味着现在的沢田纲吉犹如一座被外界隔绝在外的孤岛,无法拿到任何有助于他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情报。无奈之下,沢田纲吉不得不在黑暗中加快脚步,去与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作斗争。
该死,现在狱寺那边肯定凶多吉少,而得知真相的山本武无疑也在往两个黑警所在的地点全力赶去,这种两难且紧急的境地不禁让沢田纲吉暂时卸下平日里温文有礼的表象,在心里骂了一句难得的脏。可现下并不是抒发个人情绪的好时候,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一定是十分被动的局面。他想,没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谁才是那个赢家。
沢田纲吉扶着墙,停在走廊的尽头。走廊尽头悬着一盏亮得刺眼的吊灯,而吊灯所照射的赫然是一道生着老锈的铁栅栏门。他伸出手,猛地将这道铁门拉开,露出暗红的、内附操纵杆的老式电梯。
他走进这个被时代所淘汰的钢铁怪物的胃部,冷静地拉下操纵杆。老式电梯发出一声生涩的低吼,整个内厢开始沉沉地往下坠去,往无边的黑暗进发。
“斯帕纳,正一,紧急情况。麻烦你们帮我追查一下狱寺现在位于何处。”沢田纲吉摸上耳机,连接上斯帕纳和入江正一的联络频道。
“纲君,那个黑手党的儿子不在你身边吗?”耳机在片刻的静默后,传出了入江正一急切的声音,“他怎么办事的,我就说不能完全信任他——”
“正一,不是狱寺的错。是我让他去执行任务的。如果你要怪罪的话,就把错误全部都推到我的身上吧。”沢田纲吉轻轻地打断了入江正一责备狱寺隼人的话语,“你和斯帕纳现在尝试追踪一下狱寺的所在地,我在他的耳机里装了追踪器。”
耳机那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唯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地,重重敲击两方的心。
“坏消息,彭格列。”是斯帕纳,他的语调依旧平淡,可沢田纲吉能听到他嗓音的紧绷,“狱寺隼人的追踪器被破坏了。我们现在追踪不到任何信号。我们推断,他应该是被哪个组织绑走了。”
沢田纲吉深深地皱紧眉头,他咬紧牙关,一股深厚的懊丧如同浓烟般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喉咙和心头,将他的大脑熏得发晕。他的手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胸部的沉闷感如蛛网般蔓延开来,似乎是想夺取他肺里的全部空气。
他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同伴,又一次。如果当时他并非拜托狱寺隼人前去巴勒莫拘留中心,而是自己赶去,狱寺隼人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当中,现在生死未卜呢。
巨大的负疚感折磨着他的良知,它层层浇下,淋得他狼狈不堪。
“我明白了……”沢田纲吉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让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一股浓烈新鲜的血腥味在他嘴里慢慢地弥漫着——他的舌尖被他自己咬出了汩汩的鲜血。
“彭格列,我明白你现在很着急,也想马上去找狱寺隼人。但我们现在并不知道狱寺隼人那边的人手情况,莽撞地冲过去只会让你和他所面对的麻烦变得更多。”斯帕纳难得叹了口气,“狱寺隼人既然能在里世界保全自身那么多年,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能力……”
沢田纲吉抬起头,老式电梯上的显示屏不断闪动着暗红色的数字,这证明他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他吸了口气,重新找回自己冷静自持的外壳,出声打断了斯帕纳的话语,“我清楚,斯帕纳。‘你既然已经将信任交付于你的下属,就应该对他的一切足够放心’,这句话一直留在我的心里,不曾更改。回到正题,你们现在还在监视里奥和施瓦德吗?如果是的话,麻烦你们现在马上把他们的现状汇报给我,我现在需要赶过去。”
“彭格列,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被哪个人盯上了吗?”斯帕纳咬碎了口中的扳手状棒棒糖,他在键盘上敲下几个键,霎时间,几道清晰的监控录像出现在系统的分屏幕上。
“差不多。山本武和他背后的组织盯上这两个人了——准确来说,是盯上了他们手里某样重要的东西。”
老式电梯猛然停在了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楼层,它发出钢铁摩擦的沉重声音,随后再无声息。沢田纲吉将铁栅栏门拉开,很快,一丝光亮在拉开的缝隙中显现,随着铁栅栏门愈发敞开,这丝光亮越变越大,直到最后吞噬了一切黑暗。
沢田纲吉踏出电梯门外,前方赫然是一间巨大的、敞亮的暗室,它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被重重的白炽灯围绕着。可仔细看去,这个暗室看似宏大,却空无一物,仿佛只是一个被闲置的杂物间。
“彭格列(VONGOLA),这里是Tsuna。”沢田纲吉抬起头,蜜棕色的眼睛紧盯着天花板处一个不断移动的红点,“麻烦打开一层和二层的储物层。”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空旷的暗室突然发出机器运作的轰鸣声,天花板上的红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天花板和地板的连根掀起,由牢固的钛合金构成的两层储物架自黑暗的空缺处缓缓升起,上面架满了数量惊人的先进枪支。每一把枪上都闪着杀气的寒光,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沢田纲吉挑选片刻,平静地拿下一把柯尔特和一把捷克CZ75,他眷恋地摸了摸两把枪上被岁月雕刻出来的划痕,旋即利落地将老旧的弹匣换下,卡上全新的子弹,整个过程流畅且自然。当弹匣入枪时,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仿佛在昭示着枪支的蓄势待发。
“斯帕纳,里奥和施瓦德的具体方位在哪里?”沢田纲吉将两把手枪和一袋子弹别在腰间,挥了挥手,钛合金支架慢慢地收回,一切重归于平静。
“水星巴勒莫酒店的大堂。进去之后往左数第二排沙发处。”键盘敲击的声音仍在继续,“他们看起来很焦躁不安,似乎在给谁打电话。如果你需要更多信息的话,我和入江现在就开始解析他的通话页面,看看是谁给他们打电话。”
“麻烦你们了。”沢田纲吉勉强笑了笑。他继续往暗室的内部走去,一道躲在暗处的红色激光直直地向他的虹膜扫来,随后是整个面部轮廓。很快,暗处传来一阵机关解锁的声音,一道钢铁大门升起,露出内里的其中一隅。
这里俨然是一个大型的地下停车场,至少有数百辆重型机车停在此处,等候着重见天日。沢田纲吉跛着脚走到其中一辆涂着橙色烈焰的机车旁边,一双看似破旧普通的毛绒手套挂在机车的黑色把手上。他勾了勾唇,郑重地将这双毛绒手套藏入自己怀中,仿佛在藏一张最后的底牌。
还是要用到它啊。他叹了口气,拿出一把钥匙,将它插入锁孔,随后按下把手底下的电子打火。机车后面的引擎轰然作响,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
“等一下,十代目!您是不是要骑那辆铃木?”这次是强尼二。当他听到机车引擎启动发出的低鸣声时,他紧张不已,不禁语无伦次地大喊起来,“您的腿伤已经不允许您再骑摩托车了!医生说过,如果再剧烈运动的话,您体内埋的钢钉——”
“放心,强尼二。这辆铃木经你之手而脱胎换骨,你最清楚我适不适合骑它。”沢田纲吉拿起机车配套的橙黑色头盔,将其扣在头上,绑紧头盔的绑带。他的双手拧了拧机车的把手,机车开始蓄力,随后犹如利箭般冲出地下停车场,向着地面进发,“目标对象等不了那么久,狱寺也是。至于钢钉和腿伤的事情,等之后再说吧。”
随着橙色机车的马力的不断飙升,沢田纲吉的瘸腿和脊背立即传出阵阵剧烈的刺痛。可他不能就此停手,只能将身子稍稍前倾以暂时缓解身上叫嚣着的疼痛。
他继续加大了马力,直直地冲入巴勒莫微凉的、被霓虹灯照耀着的夜晚里。橙色的铃木带着他在宽敞的马路上极限漂移着,穿过层层车流,向着水星巴勒莫酒店进发。
“彭格列,他们的通话结束了。”斯帕纳的声音在烈风呼啸而过的间隙中显得模糊不清,“现在他们移动到酒店的最顶层了。十九号室。山本武不在这里。”
“纲君,他们通话的对象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手机号码。”入江正一紧绷的声音随之传来,可这次,他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那是一个一次性联络器,它现在已经不具备任何信号了,我们追踪不到它的所在地。”
足够谨慎的一条毒蛇。沢田纲吉想。他咬紧牙关,把手向右一侧,避开他旁边的一辆车。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请你们先待命。”
前方便是水星巴勒莫酒店硕大的招牌,和它那沐浴在光亮中的中古欧式建筑。沢田纲吉隔着头盔向前看去,不禁轻轻蹙起秀气的眉头。
狱寺,请你再稍等一会,任务结束后,我会立刻去找你。
我不会抛下任何一个我的同伴,包括你在内。
-
颠簸感,随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狱寺隼人从迷药带来的眩晕中苏醒过来,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而双手被军用手铐牢牢锁住。
这里是哪里?玛蒙并不在他的身边,他似乎也不是被关押在巴勒莫拘留中心的某间牢房里,而是在某个用于装载货物的货车里。他皱了皱眉,试图去摸索身边可以解开他身上桎梏的工具,可他却摸到了一手黏稠的、散发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还有软烂的、稍稍用力就会碎成小块的组织。
狱寺隼人谨慎地收回了手,长期和血与枪打交道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狱寺隼人的背部狠狠撞在坚硬的金属车厢上,疼痛让他的意识再度清晰了几分,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慢慢地梳理自己所处的境地。
他现在和一具——不,可能不只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待在一起,待在一个完全封闭的货车车厢里。根据他多年替家族善后的经验,由运输车和尸体拼凑起来的真相总是那么的不美好。每当杀完人之后,他和家族里的人就会开着车将尸体运到荒山野岭,或者意大利更为常见的海边,将尸体就地掩埋。
可如今,他早已不是那个掩埋真相的送葬人,而是那个亟待被掩埋的真相。而如果他不想就此不清不楚地被恶心的家伙们活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逃出这个黑色的牢笼。
狱寺隼人向来有一个即使遇到极端情况都能保持冷静的聪慧大脑,他几乎马上确定好了自救策略的第一步。他将手重新伸向那滩不成人形的血肉里,试图找到某些尖锐的、适合插入手铐内部的物件,可他摸到的还是漫无边界的血液和不知哪个部位流出来的破碎器官。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伸长了酸胀的手臂,向更远处摸去。
终于,在某个被血液浸染得面目全非的西装外套里,他翻出了一个形似五芒星的银制胸针,尖利的、细长的刺钝钝地扎着他的掌心,仿佛在告诉他希望将至。
狱寺隼人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小心地将手铐里的手转了一个半圈,以便反手将胸针刺入镣铐的锁孔里。这个过程十分顺利,除了他的手腕被手铐内圈划出了几道血痕。不过他没有闲心再去理会那些根本不足为道的伤痕,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解开镣铐上。
胸针的长刺被狱寺隼人刺入锁孔中,他皱着眉,努力地寻找着锁孔里隐藏的销钉。当刺的尖端触及到一处凸起时,他几乎立刻将手腕向下压去,金属和金属之间开始相互碰撞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可第一次总不是好运的时候——那枚销钉并没有被推开,而是坚守着它的阵地。
“操……”狱寺隼人暗暗骂了一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猛地将胸针的刺向下挑去。
他的手被手铐划出了血。但好消息接踵而至。
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是锁被打开的声音。
狱寺隼人嫌恶地将解开的手铐扔到地上,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脱身。
现在他不止苦于困在这狭小的黑暗之地,身上还没有任何武器,这无疑让他陷入到一个十分不利的被动局面。所以现在,找到一个趁手的武器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狱寺隼人踉跄地站起身,他扶着车厢,向着前部走去。可一路上,他都没有摸索到什么能被真正称得上“武器”的器具,无奈之下,他只能往回走去,颓然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起气来。他的心越来越沉,烦躁的心绪让他近乎无法思考。
该死,山本武马上就会和赶过去的沢田纲吉碰面。以沢田纲吉现在的身体状况,他肯定无法与山本武抗衡,而自己却囿于这个他妈的该死车厢里,没有办法去协助沢田纲吉。
现在的沢田纲吉才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而他需要在山本武到达之前,赶到沢田纲吉的身边。
狱寺隼人,打起精神来。狱寺隼人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思考。
手铐、胸针,现在他的身上只有这两个勉强能用的武器,可这两个金属制的东西无法彻底割破牢固坚硬的车厢。从里突破已是不可能,他需要另想他法。
既然内部向外不可行,那么由外部因素迫使车厢门打开可行吗?但这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某个检查车辆的中转检查点,再比如等他们到达埋尸点时,打开车门的那个瞬间。
一个大致的蓝图在他的心头生成,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手里的胸针,冷静地将那枚胸针调换成适合刺入他人血肉里的方向。
他虽然并不擅长使用冷兵器,但基本的防身之术还是略知一二的。
就在他的头脑掀起一阵思考的飓风时,货车行驶的速度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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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开始减缓,直至最后停下。狱寺隼人了然地扬了扬眉,他将耳朵贴在车厢上,开始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玛蒙大人让我们把那个银发小子和另外两具尸体一起沉到海底去。”狱寺隼人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他带着极为浓重的北意口音,听上去像是从北部跑到西西里的北方佬,“你去准备水泥和包裹袋,我去检查一下车厢内部的情况。”
“收到。”这一位是一个较为年轻的毛头小子,他貌似刚入里世界,对于这些善后的事情颇为懵懂。
来了。
狱寺隼人靠在货车车厢的暗处,他的整个身子绷紧,隐没在黑暗中。
货车的车厢门被缓缓打开,南意大利海边的夜灯打了进来,投下微弱的光亮和一道漆黑的、虎背熊腰的影子。狱寺隼人警惕地侧眼看着一个浑身刺青的男人弓着腰走入车厢内,他每一步都踏着血液和肉块的混合物,把整个车厢都弄得腥臭不堪。
男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他皱着眉,环视着四周,嘴里喃喃自语,“他妈的,那个银发小子呢?”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狱寺隼人猛地从暗处冲了出来,他趁男人不备,举起右手手肘,狠狠给男人的头部一个肘击,男人吃痛地大吼一声,捂着脑袋踉跄后退,想要看清袭击他的人是何方人士。但狱寺隼人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他抬脚踹上男人的腹部,将男人踢翻在地。
就当他将胸针的刺抵在男人脖颈上,想要逼问出男人背后的组织是谁时,一把漆黑冰冷的枪管直直抵上了他的太阳穴,而另一把枪颤抖地指着他的后背。狱寺隼人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下来,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吗?”男人往狱寺隼人身上吐出一口血沫,露出一个猖狂的笑容,“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乖乖听我们的话,放下手里的武器,我们等下会把绑在你脚上的水泥袋子稍微绑松一些。而第二个,如果我数到三,你还不放下武器,那就等着我们开枪吧。”
可出乎他的意料,狱寺隼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恐惧或乞求的神色,他淡淡地乜斜着男人,手上胸针的力度不减,刺入男人的皮层中,往大动脉逼近。
“在里世界,死是最容易的事情,命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以为我会因为我的一条命而随便向你下跪吗?”
男人展现出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可他很快镇定下来,右手大拇指摁开枪上的保险栓,而狱寺隼人身后的男孩也慢慢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又顶了一下狱寺隼人的背。男人高声开始了他的死亡倒计时,“三……”
“我在里世界好歹也混了那么多年,这种场面见过不下百遍。你猜我为什么在那百遍之后,我还能活下来?”狱寺隼人嗤笑一声,“你既然想玩死亡倒计时,那我不妨在这三秒内给你点面子。”
“二!”男人目眦欲裂,他似乎不满于狱寺隼人死到临头的张狂,手指慢慢扣动扳机。
“我身后的小子,你的枪拿错了。侧着拿枪会让弹壳飞到你的脸上,从而让你在下一步就被敌人毙命。”狱寺隼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他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在观察着男人和男孩的下一步动作。
“一……呃……”男人的o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时,狱寺隼人猛然将胸针刺入男人的大动脉,随后在软烂的组织中发力一划,鲜红的血液喷溅在狱寺隼人的身上。他快速捡起男人垂下的枪,迅速转身,钳住男孩的手臂,颤抖的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狱寺隼人手上的枪摁在角落,不得动弹。
“小子,现在轮到你了。”狱寺隼人将枪管摁在男孩心脏的位置,“说说看吧,你背后的人是谁,你们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男孩抖得厉害,他手中的枪滑落在地。突然,他哭了起来,精神崩溃地摇着头,说话也颇为语无伦次,“我……”
他掀起了他的衣服,抽噎着开始说起他所知道的一切,“这和我没有关系……我都说……”
他的身上赫然是一处极为可怖的纹身,黑色的墨液留在体内,蜿蜒出刺目狰狞的图案。狱寺隼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图案背后所代表的组织是何方神圣。
瓦利亚。
是那个纵横里世界、无法无天到无人敢管的杀手组织。该死,沢田纲吉这次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形势似乎变得更为严峻了起来。狱寺隼人再一次逼近男孩,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山本武大人今晚奉命去抢夺死气之炎的复制品,而BOSS和其他大人们会去接应山本武大人……BOSS他们,想借死气之炎的复制品来重建当年陨落的‘彭格列系统’……我知道的只有这些……”男孩说完一切后,大口喘着气,被眼泪和涎液呛得咳嗽不已。
死气之炎?这是沢田纲吉当时燃起的火焰的名字吗?
彭格列十代目的位置、被驱逐的弃子、死气之炎、彭格列系统。
狱寺隼人心里霎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突然模糊地意识到,如果沢田纲吉掺和进这个巨大的漩涡中,等待他的可能是蝴蝶效应掀起的龙卷风。
妈的。狱寺隼人暗骂一声,他果断地扣动扳机,男孩应声倒在血泊里不再动弹。随后,他跑到货车的驾驶座上,拉开手刹,一脚油门下去,疾驰在夜晚之中。
沢田纲吉,你不能出事。
-
山本武站在水星巴勒莫酒店不远处的拐角处,黑夜将他的身影掩了大半,只剩武士刀的寒光在晦暗里闪动着。
他看向酒店的方向,一辆涂着橙色火焰的机车堪堪停在酒店奢华的门口。骑车的人踉跄地从机车上跌落,几乎站立不稳,他挣扎着站起来,谢绝了门童搀扶他的好意。
是沢田纲吉,他想。身体那么虚弱,却冒着进重症监护室的风险骑着摩托车前来,他到底该有多着急呢。
可是他不应该来的,他是那个绝对不该出现并打乱自己计划的变数。
正当他想象着沢田纲吉的虚弱时,他怀里的联络器突然嗡鸣作响。他拿出来,按了接通键,换上了自己一贯阳光的语气,“斯库瓦罗?”
“喂,臭小子,你到了酒店吗?”
“还没有,我正在赶过去的路上。放心吧,我马上就到。”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我明白啦,马上就可以‘咻’地一下赶到。”
说完这句话,他挂断了通话,眼神冰冷地看着手里的联络器,随后他把联络器扔在脚下,抬脚碾了一碾。联络器发出一声悲鸣之后,彻底报废在肮脏的暗巷里。
不管如何,就在今晚,一切都该结束了。无论谁来阻止他,他都会让他死在自己的武士刀下。
他低头看向那个武士刀假肢,抬脚走出了黑暗,朝着水星巴勒莫酒店进发。
TBC.
8. 水星巴勒莫中心酒店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是水星巴勒莫酒店的门童的声音。这个孩子听起来似乎才刚刚步入社会,还没学会察言观色,只空有一番热心,因此,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份真诚的关切。
沢田纲吉大口地喘息着,黑色的头套上糊满了他吐出的热气。现在的他只觉得浑身剧痛无比,尤其是他的脊骨和那条早已不能正常行走的跛腿,它们仿佛已经被埋在它们身上的错位钢钉刺穿,拼命向敏感的痛觉神经嘶吼着痛感。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沢田纲吉咬牙,可是他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他匆忙地翻下车,颇为狼狈地跌落在地。站在他身边的门童吓了一跳,他忙伸出手,想去搀扶沢田纲吉,却无意间摸到了别在沢田纲吉腰间的柯尔特。
“您……您……”从未领略过枪械威力的男孩怔愣在原地,他恐惧地看着正解着头盔绑带沢田纲吉,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沢田纲吉蜜棕色的双眸望进男孩的双眼里,“现在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把我当作是正常且普通的入住顾客就好。”
“是……”男孩害怕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虽然并不精明,却也本能地知道自己如何在危险面前明哲保身。他怯怯地接过沢田纲吉递给他的机车钥匙,颤抖地将机车推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沢田纲吉踉跄地向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去,他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打开的电梯门前,重新伪装起一名无害的、温文尔雅的绅士,挤入拥挤的人形皮囊中。
顶层。他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电梯显示板上不断逼近顶楼的红色数字,又看了看逐渐变得稀少的人流,布满伤痕的手摸上腰间的其中一把枪,将它摘下,慢慢地拉开了保险栓。手枪发出一声清脆的上膛声,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可就当电梯正式停在顶层时,一阵剧烈的爆炸波突然波及到电梯厢,将整个电梯厢震得左右摇晃。沢田纲吉不得不先暂时扶住电梯墙,以稳住自己的身躯,一股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他忙伸手按了几下开门键,冲出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原本整洁的走廊已是一派人间地狱的景象,深红色的地毯上正雀跃着四处肆虐的火舌,洁白的墙被烧得漆黑。沢田纲吉难得讶异地看着这一切,心下已经了然,他皱了皱眉,举起枪支,向前走去。
现在能做出这一切的只有山本武,先他一步赶到的警察显然已经疯魔,他不择手段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彻底将交易现场彻底破坏,杀死那两个黑警,抢走正处于交易阶段的交易品。
不能再耽搁了。沢田纲吉扶着滚烫的墙,寻找着第十九号房。
直到走廊尽头,他才停下来,抬头看着鎏金的数字十九,猛地撞开被紧锁的门扉,露出房间一隅。
由于小范围的爆炸,十九号房里早已是一片狼藉,奢华的装潢塌陷在废墟当中。而还未散去的硝烟里躺着两具男性的身体。沢田纲吉睁大眼睛,拖着伤腿上前,蹲下身,伸手挥去硝烟,抓起男人的西装衣领,翻过男人沉重的身躯。
随即,他却松了一口气。他没有看到那头亮眼的红发,也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容,这也就说明,死的这两个人不是里奥和施瓦德,一切都还来得及。
门早被反锁,他们如果还活着,就应该暂时躲在了房间里哪个适合逃避爆炸波的容身之处。沢田纲吉扔下身上满是鲜血的尸体,踉跄地站起身,环视四周,扶着墙走入套房的内部。当他停在浴室的门口时,一头亮眼的红发突然推开了浴室的木门,猛地冲了出来,随后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他们神情中带着恐惧,慌不择路地双双举着手里的配枪,颤抖地对准了沢田纲吉的眉心。
“他妈的,把枪放下来,要不然……要不然我要你好看!”红发男人哑着嗓子大吼着,他拉开配枪的保险栓,食指扣上扳机,枪口直直往沢田纲吉的眉心上顶。他身后的瘦弱男人也忙不迭地点头,端着枪,催促着沢田纲吉赶紧将枪支放下。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沢田纲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慌张的神色,他的神情淡然,眼神来回在两个男人手上的配枪上逡巡。确认好下一步该做什么时,他将手中的柯尔特扔在地上,慢慢将双手举起,蜜棕色的双眼微微下垂,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温顺模样。
“现在跪下来……什么……!”正当红发男人放松警惕,正欲得意地说出羞辱的话语时,沢田纲吉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攥住男人的手腕,将其狠狠一折。枪口瞬间掉转,沢田纲吉就着红发男人的手,果断地扣下扳机,子弹尖锐地划破空气,嵌入男人的膝盖骨。男人痛苦地哀嚎一声,双膝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他抱着淌出鲜血的膝盖,大声尖叫着自己的痛楚。
还没等瘦弱男人反应过来,沢田纲吉如同鬼魅般来到他的面前,握住漆黑的枪管,强硬地将枪口掰向男人的方向,顶上男人的心口。男人惊异地看向眼前瘦高的沢田纲吉,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施瓦德,我无意伤害你们。”沢田纲吉轻声开口,“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问答结束之后,你扶着里奥下到大堂,和大堂经理说你们是铃木先生的合作伙伴,他会给你们安排专车,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记住,风波没有过去,就先不要擅自出现。”
“你……你居然是来救我们的?”施瓦德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问道。
“第一个问题,这场爆炸是不是一个下巴有刀疤的男人做的?如果是,他现在去了哪里?”沢田纲吉无视了施瓦德的问题,他把枪管往前顶了顶,将发问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是的。”施瓦德抖若筛糠,“他……他看起来像是我们的同道中人,穿着警服,右手是一把武士刀假肢。他一进门就拿着个□□,要求我们交出交易品。可当买方把东西交出去的时候,他还是点燃了手里的□□。等到这里全都炸了的时候,他出去就把房间门锁了,具体跑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交易品是什么?他和他背后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你们手上的东西?”
施瓦德感受到冰冷钢铁硌着肋骨的痛感,忙不迭地开口,“我们不太确定。我们上头把东西交给我们的时候,就只吩咐我们要妥善地把它交到买方的手上,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和里奥曾经偷偷地看过里面,里面是一个试管,试管装着橙色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火焰……然后,那个试管上还贴了一个标签,貌似叫什么‘死气之炎’……除了这两件事情,我和里奥真的一无所知了!”
死气之炎?除了我体内之外的死气之炎?
沢田纲吉睁大眼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施瓦德。可很快,他重新镇定下来,尽量摆出一副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模样,他松开了手中的枪管,挥了挥手,示意施瓦德带着里奥离开。施瓦德警惕地蹲下身,将躺在地上的里奥搀扶起来,他拖着受伤的同伴向门口奔去,可临近门口时,他又堪堪停下,深深地看了一眼沢田纲吉,随后才走出被撞开的门,向电梯冲去。
死气之炎,山本武。
沢田纲吉终于卸下了防备与冷静的伪装,他颓然捡起地上的柯尔特,跛着脚往房间门口走去。“死气之炎”和“山本武”这两个名字像梦魇一样萦绕他的思绪和内心,让他不得安宁。
他是世界上最熟悉“死气之炎”的人,深知“死气之炎”背后所蕴含的重要意义。“死气之炎”一来可以给携带者带来强大到无法想象的能力,助力携带者站上战力的巅峰,二来可以作为外界激活“彭格列”系统的钥匙,为“彭格列”系统注入足够的养料,促使“彭格列”系统吐出相应的号码。
第一个设想也有可能,但里世界鲜少有这类人抱着这等目的,妄想复刻“死气之炎”的力量——因为它的力量可以被其他更强大的武器取代。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性……
另一个类似“彭格列”的系统被重建,而且重建它的人和山本武背后的人可能是同一批。他们在建立系统的机械外身之后,想要利用死气之炎来彻底激活系统!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沢田纲吉震惊地愣在原地。
当“彭格列”组织尚且存在,且他还无法触及到内部高层机密时,他便有所耳闻外界对于“彭格列”系统的觊觎。曾有无数个有图之人或者组织想要从九代目的手下抢过系统,自立门户,把控整个世界的命脉,可他们的计划还未等到正式实施的那一天,就已全部被系统提前预知。至此,觊觎“彭格列”系统的人数锐减,一时间无人再敢提“彭格列”系统,也无人再敢肖想利用系统统治世界。
可“彭格列”组织早已在三年前彻底葬身海底,能够保护系统的强大后盾至此不复存在。这无疑给了那些之前被打压的不怀好意之人一个信号——他们可以慢慢摸索“彭格列”系统的一切秘密,了解、重建、到最后,再为它施以邪恶的洗礼,迎接恶魔的诞生。
而山本武背后的人就是这些目的不纯的人,而他们又足够聪明,甚至连“彭格列”系统的运行原理都摸得一清二楚。今晚,便是他们计划的最后一步。
混账。沢田纲吉咬紧牙关。“彭格列”系统自创造出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些危险分子祸害世界,而不是为了满足危险分子的私欲,助力他们登上暴力独裁的宝座。
他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彭格列”系统是九代目和整个组织的全部心血,他作为继承者岂能容忍这些虎狼之徒放肆。
因此现在,他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山本武,并盘问出他背后的一切——冒牌“系统”的重建,他的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及狱寺隼人现在身处何处。
沢田纲吉脸上带了点愠色,他踏出已成废墟的房间,左手按上耳机。正当他想开口联系斯帕纳和入江正一时,一道凛冽的刀光突然狠狠向他劈来,沢田纲吉眼疾手快地避开,颇为狼狈地转身躲进一个阴暗的死角处。
是山本武。他抢了死气之炎的复制品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伺机想彻底斩草除根。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角度,果断转身,向光亮处袒露出半边身子,端起柯尔特,向走廊扣动扳机。几发子弹在走廊呼啸而过,却没有沢田纲吉想象中的弹头钻入血肉中的声音,反而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随后,寂静在空旷的走廊上不住地蔓延着,久到沢田纲吉开始惴惴不安。
“铃木记者,又见面了。”是山本武的声音,他的语气闲适,仿佛一个胸有成竹的老道猎手,“不对,不应该叫你‘铃木记者’,而是‘沢田先生’吧。‘彭格列’十代目,你说是吗? ”
“你其实早就了解我了。”
沢田纲吉躲在暗处,虽然他早有预料山本武背后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听到自己的真名和身份从山本武的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不免一抖。但他还是很快便镇定下来,回应了山本武的主动出击。
“确实。比你想象中要更早,不是在记者会上,也不是你往我的前辈的袖口处放监听器的时候。”武士刀拖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刀尖一顿一顿,像是死神最后状似慷慨的倒计时,“而是在我加入组织的那一刻。”
“你在十四岁就放弃了自己在日本的一切,来到意大利。想必就是为了加入你背后的组织吧。”沢田纲吉从来都是谈判的一把好手,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戳人痛处,才能让人让出底牌,“那个组织教给你了一切,比如你最为拿手的剑道,再比如如何在暗夜里做一个杀人于无形的幽灵。”
刀尖剐蹭地面的声音停止了,沢田纲吉握着柯尔特的力度也倏忽加大。他知道自己刚刚说的某一句话肯定惹到了山本武,可他并不清楚是哪一句。
“真相也许需要当事人亲口述说才最为真实吧。臆断可不是什么好事。”
山本武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察,可沢田纲吉从中却听到了一丝仇恨。
迅猛的、锐利的刀光骤然斩碎了掩盖沢田纲吉身形的墙壁,沢田纲吉侧身闪避,眼前却出现了山本武硬朗的脸庞,和他那双裹挟着恨意的琥珀色双眸。连接在他的机械假肢上的赫然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武士刀,它散发着寒气,堪堪逼在沢田纲吉的眼前。
但沢田纲吉的反应速度更快,他举起柯尔特,用皮革裹住的枪托生生扛住武士刀的刀刃。可窄小的枪托显然无法长时间承受武士刀不断叠加的压力,它很快断裂成两截。沢田纲吉不得不将它甩在地上,再一次踉跄躲开山本武的攻击。
背部和腿部又开始痛了。沢田纲吉咬着牙,拔出别在腰后的另一把捷克CZ75,迅速拉开保险栓,扣动扳机。子弹的飞舞让山本武不得不缓下砍杀沢田纲吉的动作,躲避开子弹。
但奇怪的是,在他用武士刀将子弹全部劈碎后,他抬头看了看悬挂在电梯门上方的时钟,随后他居然放弃了自己的有利局势,转身朝着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天台的门跑去。
“等……等等!”纵然自己实战经验丰富,沢田纲吉也没见过如此不符合常理的情景。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也跟了上去,只不过他的速度比山本武稍慢一点。他不得不继续瞄准山本武射击,以减缓山本武逃跑的速度。
为什么他要逃跑,他明明可以做那只彻底将老鼠按于掌下的猫。沢田纲吉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由何而来,他只能本能地跟着山本武奔入黑暗中,踏上前往天台的台阶。
天台的门大敞着,刮着猎猎的冷风。沢田纲吉眯着眼,扶着门框走入天台,山本武在不远处站着,他堪堪靠着天台摇摇欲坠的栏杆,神情却没有什么起伏。
沢田纲吉举起手里的捷克CZ75,对准山本武,“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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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武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反抗,他的武士刀垂在身侧,手上则拿着一个银色的长匣。他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气场也没有方才那般肃杀紧绷,“你明明不需要追上来的,我都已经改变我的计划,放弃继续追杀你了。”
“什么意思?”沢田纲吉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的计划是什么?”
山本武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笑了笑,打开了那个银色的长匣,里面赫然闪耀着橘色的光芒,沢田纲吉一下子便反应出,这匣子里面的东西和他体内燃烧的火焰是同一类物质。山本武最后再看了一眼死气之炎的复制品,随后高举起武士刀假肢,将匣子斩为两半,橙色的火焰立马散落在空气中,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你……!”沢田纲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山本武目前的所作所为,“你违背你上级的意思,将这个复制品毁坏了?”
“伪劣复制品的消失不足以让你这个正牌高兴吗?”山本武侧了侧头,看着沢田纲吉紧蹙的眉头,似乎十分不理解沢田纲吉为何不高兴,“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计划。他们快来了,我不得不加快速度。”
山本武的上司赶来接应山本武不应该是好事吗?
“看你的样子,你似乎还是很迷茫整个事情的全貌。”山本武扬了扬眉,叹了口气,“算了,在这个世界上和人真心地聊聊天也不错。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有关于我的一切,和我背后的人。”
“看到我的假肢了吗?”山本武挥了挥武士刀,眼神里满是怀恋,“是把武士刀。这把武士刀是我老爸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传给我的,他曾经可是日本有名的杀手,叱咤整个日本□□。”
“但你不是用手握住它,而是把它作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沢田纲吉的目光瞟向那把差点要了他的命的武士刀。
“是啊。因为他把这把刀传给我的时候,刚好是我们家分崩离析的时候。”山本武原本温暖的、怀念的目光闪过不寒而栗的仇恨,“那一天是我见过的最血腥的场景,我放学回家,便看到我爸倒在血泊里,被穿着黑西装的人用刀挑起血淋淋的心脏。我几乎疯了一般举起棒球棍,想要敲碎那群混账的头盖骨,却被他们削去一条胳膊。我痛到在地上打滚,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我老爸再也不能看到我拿棒球比赛冠军的样子了。”
“所以至此,你的家庭被拆散,也没有办法再继续打棒球了。”沢田纲吉想象着血流成河的场景,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即使过去很多年,他也不习惯于直面鲜血带来的恐惧感。
安眠药、山本武和父亲的合影,一个个似乎象征着美好记忆永不回归的意象敲打着沢田纲吉的心,类似的经历让他能够深刻明白山本武为何怀揣着深仇大恨。
“差不多。那一天之后,我和日本的一切就彻底割裂了。”山本武突然话锋一转,“但我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我背后的人。你知道瓦利亚吧?里面有你的老熟人。”
可出乎他的意料,沢田纲吉并没有表现出了然于心,甚至震惊的表情。他的神情迷茫,看上去确实不清楚为何山本武说‘瓦利亚中有他的老熟人’,“我只知道它是一个名冠意大利里世界的杀手组织,在我不在的三年里为非作歹。但我在里面并不认识什么人。”
“是吗?如果他听到了,一定会更加恼火——毕竟他的敌人连他是谁都不清楚。”山本武讳莫如深,他将话题兜了回来,“我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瓦利亚,以首领XANXUS为首的他们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找出真凶是谁,代价是让我加入瓦利亚。于是寻仇心切的我就选择重□□老爸的旧业。他们把这把武士刀安在我的假肢上,把我安排进意大利的著名警校,让我成为一名出色的、可以在表世界为他们善后的黑警。而我也如他们所愿,成了他们趁手的一把刀。”
“可是七年过去了,我并没有收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向来是一个有来有回的人,看不惯自己付出却没有回报。于是我去问了,可得到的答复却是‘耐心等待’。”
“在这一刻,你意识到这完完全全是个骗局。”沢田纲吉接过他的话头,继续讲了下去,“他们只是想耗着你,要你为他们办事,他们却不用费一分一毫。”
山本武伸手抚过下巴处的刀疤,他又离栏杆进了一步,“这些年来,我无法独自查出真相。所以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脱离瓦利亚。”
“瓦利亚借助各方力量重建了当初葬身海底的‘彭格列’系统的外部机身,但瓦利亚卡在了最后一步——他们手上没有‘死气之炎’作为激活系统的最后钥匙,所以他们需要拿到这个复制品。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你假意和瓦利亚周旋,得到交易地址后就赶来毁掉复制品,正式和瓦利亚割席。接下来呢,你打算和瓦利亚负隅顽抗吗?”沢田纲吉举着捷克CZ75的手不放。
可山本武并没有顺着沢田纲吉的话继续说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沢田纲吉,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先失去了家,再失去了‘棒球之神’的庇佑。原以为我抓到的浮木是能将我救赎上岸的最后法宝,可最后的我还是沉入海底。”
“我是被神抛弃的人。沢田,你曾经也是经历过这些悲痛的人,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突然在沢田纲吉的大脑里警铃大作,他上前一步,放下了枪,“山本武!”
“我不打算和瓦利亚再斗争或卖命下去了,甚至,我对生命也毫无兴趣了。”山本武转过身去,高大的身影隐没在巴勒莫的黑夜里,他突然举起那只假肢,用锋利的武士刀斩断了栏杆,“再迟就来不及了。”
“沢田,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加上你没有毁坏我的计划。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瓦利亚的人也快来了,你快走吧。”山本武身上的警服被烈风吹得衣角飞浮,“就当你从没来过,也没见过我。”
山本武的脚步向着半空踏去,忽然,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沢田纲吉,“沢田,如果你当初记者会时便结识我,那就好了。对于你,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山本武的身躯向着无边的虚空坠去,可出乎他的意料,沢田纲吉几乎迅速从西装外套中拿出一双破旧的毛绒手套,套在了手上。霎时间,破旧的毛绒手套化作牢固的金属拳套。
山本武的琥珀色双眸倒映出熊熊燃烧的橙色烈火。那股火焰直直烫入他的心里,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什么陌生的东西活了过来,烫得他浑身发抖。
沢田纲吉的拳套喷出猛烈的火焰,为他提供了强大的后推力。他极速地朝山本武奔去,抓住山本武的衣襟,随后试图抓住断开的栏杆。可他失手了。
他和山本武直直向下坠落,霓虹灯和星光在他们的视野里倒转,他们坠向由这个罪恶城市编织成的、绚烂的死亡陷阱。
TBC.
9. 决战前夕
无边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巴勒莫微凉的夜风倒灌入沢田纲吉和山本武的耳畔,他们急速地向下坠落。水星巴勒莫酒店的高楼快速划过他们的视野,翻涌成模糊的色块,随即被黑暗吞噬。在这一刻,他们是即将被死亡眷顾的孩子,就等着□□碰撞到水泥地的那一瞬间,由生死轮回哺育给他们新生。
“沢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山本武紧盯着沢田纲吉的面庞,眼神里满是紧张和不可置信。他本想一跳了之,为自己这条无趣且悲哀的生命画上一个潦草但象征解脱的句号,可沢田纲吉出乎意料的举动无疑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不仅让他还要继续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还要搭上沢田纲吉自己这条无辜的性命。
可沢田纲吉并没有理会他惊诧的眼神,他橘金色的眸子淡然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这场即将夺走他生命的坠落完全无足轻重。几行精密的代码在他瞳孔的正中央闪过,霎时间,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用于定位的橙色坐标轴,所有建筑都被抽象成一个个清晰的坐标点,并附上了错综复杂的降落路线。
“斯帕纳,正一,连接‘彭格列’系统,帮我分析一下哪条路线适合安全降落。”
沢田纲吉淡漠的声音让错愕的山本武猛地回过神来,他扭过头观察着千篇一律的平整墙壁和光滑玻璃,不由得皱起眉来。按道理来说,这里并没有适合作为支点的位置,更没有落脚之处,根本谈不上是降落的绝佳之处,沢田纲吉谈何“安全降落”。
而耳机另一端的斯帕纳听到呼啸的风声时,不禁咬碎了嘴里的扳手状棒棒糖,旁边的入江正一也颇为胃疼地捂住腹部,嘴里喃喃自语。
“纲君真是……太乱来了……”入江正一透过糊满白色热雾的镜片看向硕大的屏幕,上面赫然标注着一张立体坐标系,而象征着沢田纲吉和山本武的橙色标注点正在不断下坠,距离地面还有十几个楼层的高度,“先是想冒险去救狱寺隼人,再是硬撑着骑上强尼二还没有完全改装成功的机车,最后还要强行激活死气之炎去救一心赴死的山本武,纲君的身体肯定撑不住的——到时候去复诊,夏马尔肯定又要说一大堆絮叨的废话。”
“彭格列有自己的想法。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和他平淡的语气不同,此刻斯帕纳的表情也十分严峻,“你别忘了他是‘那两位’培养出的继承人,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继承了‘死气之炎’的纯种。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尊重他的决定。”
他吐出那根被咬得斑驳的糖棍,双手搭上键盘,快速打下两行字符。很快,以橙色标注点为起点,一条被标粗的清晰路线如流水般淌出来,指向水星巴勒莫酒店附近的一栋矮房的顶层。只不过现在,沢田纲吉和山本武所处的位置离那栋矮房越来越近,如果他们不及时把握时机的话,就很有可能与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失之交臂。
“纲君,听得到吗?你下方偏左边,距离你大约四层楼的位置,是不是有一栋灰色的矮房?”入江正一倒出几粒胃药咽下去,虚弱地向沢田纲吉报告距离他们最近的安全降落方位,“你借助‘死气之炎’的反作用力,将你和山本武推送过去,但你注意着降的角度,要不然很容易和那栋矮房错过。”
“明白了。多谢你们。”沢田纲吉淡淡道,他眼中的定位系统很快锁定了那栋矮房,狙击枪瞄准点样式的图案圈住那栋矮房,显示出最为适合迫降的位置。确定好降落方案后,沢田纲吉才将目光投向正被他抓着衣襟的山本武,“山本,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你最为渴望的情况,但我并不希望你和我的生命就这么轻易且白白地葬送。所以,从现在开始,请你不要反抗我的任何动作。”
男人金色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眸望入山本武的眼中。不知是沢田纲吉的威压还是他眼眸深处正闪烁着的光芒,他死寂多年的心脏好像又重新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父亲惨死时,巨大的仇恨将他身上的稚嫩洗刷干净,而被活生生削去一条手臂、再也不能打棒球时,他胸腔里那颗属于少年的鲜活心脏彻底死去,而当他收入瓦利亚麾下却被忽视的时候,他彻底有了结束生命的念头。
可是沢田纲吉好像真的是他灰暗旅途中的一个变数,或者说,是他人生死结的一把锋利的剪刀,将他想要寻死的念头彻底剪去。他们素未谋面,且自己还是个恶贯满盈的杀手,沢田纲吉却抛弃了原有的立场,将他从由血和硝烟构成的暴雨中拯救出来,直到他彻底沐浴在雨过天晴的天空之下。
山本武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放下那把锋利的武士刀假肢,任由沢田纲吉抓着他的衣襟向下俯冲。他难得在外人面前展现顺从或软弱的一面,沢田纲吉是头一个。
沢田纲吉看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矮房,抓着山本武衣襟的手也不由得使上了一些力气,他紧张地看着准备着降的地点,死气之炎慢慢地在他的拳套上凝聚成一团耀眼的球状物,积蓄着巨大的能量。而在他的眼中,象征着死气之炎所累积的能量的数值正在不断攀升,直至停在百分百的位置。
“X-BURNER——!”
一声清脆的怒喝自沢田纲吉的口中爆发而出,他的拳套向后,死气之炎磅礴而出,喷发出极强的反作用力,在巴勒莫的夜晚划出一道橙色的、绚丽的光芒。沢田纲吉带着山本武躲过死神布下的天罗地网,跨过重重高楼之间的间隙,直直飞向他所预设的降落点。
可意外似乎天生就要为处于生死攸关之际的他添一把火,以前是,现在更是。
远在卡塔尼亚大学的“彭格列”系统突然发出剧烈的警报声,入江正一震惊地站起身,看着正在往目标地水平飞去的标注点,看上去,目前一切似乎都十分正常,可系统的计算结果显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纲君的飞行速度变慢了。”入江正一看着不断锐减的速度数值,皱起眉来,他看向斯帕纳,却发现对方也难得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果然还是撑不住吗……”
“如果按照这个飞行速度,彭格列不仅无法抵达目的地,还会和山本武一起跌下高楼,摔成一滩肉泥。”斯帕纳监视着彭格列系统的实时演算,接着入江正一的话头说出那个最糟糕、也最为可怖的后果。
随着飞行速度的数值越来越低,“彭格列”系统的分屏幕上爆发出一群红色的警告框,上面写满了“Salvataggio”和“救助する”的字样。入江正一按下耳机,急切地寻找着沢田纲吉耳机的信号,可那边的声音早已化作一片象征信号切断的电流声。
不妙的预感瞬间侵袭坐在屏幕前的两个技术天才,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入江正一又倒出了几粒胃药,胡乱塞入口中,双手搭上键盘,开始着手恢复被切断的信号。而斯帕纳从隐秘的抽屉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电脑,扳开紧闭的电脑屏幕,显露出一片高速运转代码的绿色数据海,他按了几下回车键。
随着最后一次回车键的按下,狭小的秘密基地响起嘈杂的、密集的机械运转声,自黑暗处走出来几个外型几乎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它们矮墩,双手样式的钩子却锋利无比。
“莫斯卡,开启最大功率,现在立刻往彭格列所在的方向赶去。”
斯帕纳拧开其中一个莫斯卡的按钮,其余的莫斯卡的无机质机械眼亮起橙色的光。它们脚底喷出剧烈的火焰,向大敞的窗外飞去,淹没在夜色之中。
而在耳机的另一端,同样因为耳机信号的突然切断而惊诧的沢田纲吉皱起了眉。可还没等他细细思考其中的缘由,一股剧烈的疼痛突然从他的腿泛滥到心脏深处,它们阻塞在心脏的某根重要血管里,一钝一钝地敲打着附近的神经。
他的脊椎也同样蔓延着痛楚,这种痛让他几乎支撑不住,死气之炎的释放也减弱了许多,原本剧烈爆发的火焰慢慢缩小,飞行速度开始慢慢减弱。
他和山本武开始加速地向下坠去,而那栋矮房距离他们仅仅不足五十米。
“沢田!”山本武紧张地抬起头,他看到沢田纲吉痛苦到扭曲的面容。
“山本……接下来可能需要麻烦你……”沢田纲吉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会再次尝试激活死气之炎,等我们靠近矮房的那一瞬间,你利用武士刀作为锚点,定住矮房平层某一个安全的地方。请别拒绝我的这个请求。”
说罢,他重新闭上眼睛,拳套上的能量数值试图重新开始攀升,可原本应该飙升至最大功率的死气之炎却在始终卡死在临近爆发的边界值,见此不妙情形,沢田纲吉咬了咬牙,透支自己的全部精力,将其倾注在激发体内所有的死气之炎。
终于,在抵达矮房的那一刻,他重新释放出极强的死气之炎,将他和山本武从坠落的阴影中向上抬起,而山本武伸展出自己那把修长的、锋利的武士刀假肢,将其插在矮房顶层的砖缝中。
他们彻底停了下来,可沢田纲吉却再也没有了飞行的能力,他额上的死气之炎彻底消失,金属拳套也变回了原本破旧不堪的毛绒手套,不得已,他从半空中脱力地跌落。而看到沢田纲吉摔下的山本武眼疾手快地将沢田纲吉抱紧在自己的怀中,以防他被粗糙的地面擦伤。
在山本武怀里的男人额头上满是冷汗,他闭着眼,轻微地颤抖着,像一只极力忍耐痛苦的棕毛兔。半晌,他才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自上而下看了看山本武的全身,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明明可以不用费那么大力气来拯救我,沢田。”山本武锋利的眼神落在沢田纲吉身上,此刻的沢田纲吉和他在瓦利亚总部所看到的照片完全不一样,这时的他更为脆弱,但也更加真实,完全不是那个媒体口中早已死亡的人。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自己仅剩的一只手,擦去了沢田纲吉额头上的冷汗,“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又是你所针对的危险分子。我的死不是正好符合你我的心意吗?何况,你曾经也是一无所有、失去一切之人,应该很能体会我这种想要去死的心情吧?”
“我从偌大的海底爬回人间时,确实有想过自我了结。可沉寂一年之后,我认清了我自己——我其实是个很没有骨气、也很胆小的人,死到临头才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拼尽全力去完成哪怕一件事情。”沢田纲吉微微喘了口气,“所以我放弃了自杀,选择捡起我的使命。你虽然是我的目标对象,可我这次需要打击的是‘主动犯罪的危险分子’,拯救无辜受到波及的群众。”
“所以恕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抱歉。”
山本武的眼睛睁大了,他明白了沢田纲吉的言下之意。
他受瓦利亚胁迫,不得不举起利刃进行屠戮。虽说是“危险分子”,却也是迫不得已行恶的阿修罗。而沢田纲吉在了解他的身世后选择救他,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也属于“无辜受到波及之群众”的范畴,所以出于善心与使命,将他救赎出可怖的泥潭。沢田,你救我,就是因为我,是吗?
可山本武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侧头笑了笑,换了一个说法,“只是因为这个吗?沢田是还想从我身上挖出些什么吧。”
闻言,一向稳重的男人像是被戳破心事,他猛地挣脱出山本武的怀抱,半晌才换回一副严肃的表情,憋出自己其他的秘密,“确实是啦……这件事情要问山本才行。关于狱寺,你把他运到哪里了?我现在还要去……”
他的话让山本武打断,他看到面前高大的警察不悦地皱起眉,眼神锋利到似乎要刺穿他的心。长年的杀手和黑警生涯让他学会了收敛情绪,可他在沢田纲吉面前却无法及时压抑住自己不甘的心情。
“那条银发脏狗吗。我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哦。”山本武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可在外人眼中,这是临近死亡的号角,“先是莫名其妙闯入我家,将我的私人物品翻得乱七八糟,再不知好歹地跑到我面前来当面挑衅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我的个人恩怨也为了做戏给瓦利亚看,我让瓦利亚的人把他载到巴勒莫港口去了。”
“巴勒莫港口……你打算……”意识到什么的沢田纲吉瞪大了眼,他即刻把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我现在要去救狱寺!”
“沢田,你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你再继续下去了!”山本武着急地拉住沢田纲吉,“我并没有真的想将他沉入海底,况且我已经让次郎去做准备了,它能够帮助到那个人。”
“次郎……?”沢田纲吉疑惑地皱起眉,捕捉到“它”这个字眼。
“是我养的柴犬哦,论力气和机敏度,它完全不输任何一只警犬。”提到次郎,山本武难得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来看看它,它很粘人。”
可山本武没有等来沢田纲吉积极的回应,相反,一副惶恐的神情在他脸上显现。山本武看到了他抗拒的眼神在游移,身体因为恐惧在抖动。
他似乎害怕狗,这不是一个好的聊天话题。
山本武及时停下这个话题,可当他还想再说什么时,水星巴勒莫酒店突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强烈的爆炸波,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幕,哭喊和烧焦味弥漫在一起,奏响最为恐怖的死亡交响曲。
山本武再次将沢田纲吉护在怀里,以躲避剧烈的冲击波。橘红的、暗沉的火光照映在两人狼狈的脸上,显得严峻不堪。
“是瓦利亚。”山本武轻声道,“这个作风只能是他们。他们应该是到了之后,发现我和复制品都不在了,才大发雷霆,试图用这种方法把我逼出来。”
“那你打算如何?继续逃避瓦利亚,还是……”沢田纲吉看向山本武,蜜棕色的眼睛在火焰的灼烧中熠熠生辉,“和瓦利亚硬扛到底?”
他的想法十分简单,现在不和瓦利亚来场硬战,他怕是无法脱身去救狱寺。如果不再及时处理瓦利亚这块毒瘤,日后他和系统一定会遭到瓦利亚的追杀。
“因为你,我已不想寻死。”山本武也回看沢田纲吉,“目前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和瓦利亚来场硬战了。”
了解到对方的意思后,他们互相点点头。山本武站起身,扶起受了伤的沢田纲吉,搀扶着他走下矮房的天台。他们走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锈迹斑斑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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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正当他们想要转弯,跨下下一段楼梯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刃直直向两人中间劈来,只不过相比山本武的那把武士刀,这把剑上带的杀气和血腥味更重,斩杀的力道也更大,感觉早已收割了数千甚至数万个性命。
沢田纲吉和山本武急忙闪开,扶住两边的墙和栏杆,才堪堪躲过这波凶猛的攻击。但对方显然没想留他们的活路,黑暗中突然闪过一个银色的点,随即蔓延开来十几个银点,它们像黑夜里狼群的双眼,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山本武似乎看出了什么,他的脸上闪过警觉,即刻将沢田纲吉拉到身后,高举起手中的武士刀。
“时雨苍燕流第七式——繁吹雨!”
数十把磨得锋利的小刀朝着山本武落下,像一阵无处可逃的飓风,山本武挥舞着那把武士刀,刀刃打横朝上,尽数将小刀打落在地上。借着武士刀反射出来的光芒,山本武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繁复的花纹和独有的字母标记,他皱着眉,抬头看向黑暗深处,警惕心未曾减弱一分,反而更加嚣张地叫起警报。
“斯库瓦罗,贝尔。”山本武开门见山地朝着黑暗喊去。
“喂——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
如山本武所料,黑暗处走出两道颀长的身影。其中一个男人留着一头的银色长发,手上握着尖利无比的重剑,而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看起来稍年轻一些,头上顶着皇冠,指间正状似随意地玩弄着同样锋利的小刀。
“我能玩什么花样。”山本武干笑两声,“只不过都是你们教我的一些小伎俩罢了,谈不上有多么厉害。”
“虚与委蛇的白眼狼。先是支开我们制造时间差,然后再趁机拿走复制品。”斯库瓦罗并没有理会山本武苍白的辩解,“最后将复制品毁掉,自己跳楼一死了之。在你眼里,这个计划很完美,是吗?既能够让自己无聊的生命结束,又能沉重打击瓦利亚的势力。”
山本武蹙起眉,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这个隐秘的计划,斯库瓦罗又是从何得知?
“别摆出那副‘你怎么会知道’的蠢表情。你早已活在我们的凝视之下,而你还浑然不知,还敢说是我们把你教出来的。”斯库瓦罗冷笑一声,“我们给你的那幅蓝色挂画,你还记得吧。”
山本武向来是一个直觉颇为敏锐的人,尤其擅长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挖出有用的信息。他几乎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咬着牙看着自己曾经的师父,“你们在那副挂画上安了微型监视器,监视了我,知道我的全部行踪。”
“嘻嘻嘻嘻,不止如此哦。”贝尔将小刀的刀刃正对着指向山本武和山本武身后的沢田纲吉,“我们还知道你故意将安了追踪器的联络器毁掉了。但我们当然不会鲁莽地不给自己留后路——那枚条子的徽章,看到了吧?那个是BOSS安的追踪监听一体机。它不仅接收到了你的全部计划,还让我们收到了一些……意外之喜。”
贝尔咧开一口尖利的牙齿,嗜血的目光隔着过长的额发死死盯着山本武,似乎要把山本武盯穿一个洞,狠狠审视其背后的沢田纲吉。
“你以为毁掉复制品,我们就没有办法用死气之炎重建‘彭格列’系统了吗?”贝尔发出渗人的嗤笑声,“没有复制品,我们不还是有正牌货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把他的死气之炎全部抽出来,去灌溉系统的话,可能不久之后,全世界都是我们的吧,嘻嘻嘻。”
是沢田纲吉!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死气之炎”的复制品,而是本身就蕴含着巨大死气之炎的能量的沢田纲吉!
山本武的眼神带上了令人心惊的威压,他拖着武士刀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逼近毫不在意的贝尔,“贝尔,我劝你不要这么做。要不然我不介意再让你尝尝这把武士刀的滋味。”
“刚背叛完前组织,转头就向新主人献殷勤吗?”贝尔隔着山本武,隐隐窥到沢田纲吉皱起的、严肃的眉眼,“沢田纲吉,你就是那个害得BOSS被赶出‘彭格列’,再无继承‘彭格列’可能的人,九代目之后待你不错吧,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被‘认可的’继承人——虽然没有被外界所熟知……”
他的话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一枚来势汹汹的子弹穿破矮房的昏暗,带着火光冲向贝尔、山本武和沢田纲吉。沢田纲吉抬起头,表情却意外地平淡,他抬起手,毛绒手套复又变为金属拳套,从中爆发出耀眼的一团火光,那金色的火光喷向那枚红色的子弹,将其包裹,直至将其熔化。
整栋矮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斯库瓦罗和贝尔也抬起头来。和之前的张狂不同,此刻的贝尔彻底收敛了那副渗人的笑意,看着矮房窗户上攀着窗棂的身影。
“XANXUS……”山本武也轻声念出来者的名字,随即,他紧张地看向沢田纲吉,“你居然把他的子弹熔化了,那可是‘愤怒之炎’,他不会放过你的——”
“谁不会放过谁还说不准。”沢田纲吉走下楼梯,仰头看向那道身影,“你就是XANXUS。”
“垃圾。”回应他的是一个蔑称和枪支重新装弹上膛的声音,与此同时,斯库瓦罗和贝尔也举起了他们的武器,朝着沢田纲吉和山本武逼近,“老头到死了,都没来得及宣布你这个渣滓是继承‘彭格列’的十代目吗?”
提到“彭格列”组织上一任去世的首领,沢田纲吉脸上出现一种隐忍许久的悲伤和愤怒,“XANXUS,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被九代目逐出‘彭格列’,但九代目不是容你诋毁的存在。”
裹挟着“愤怒之炎”的子弹再次袭来,这次,尖锐的弹头擦伤了沢田纲吉的脸。
这无疑是一个开战的信号。斯库瓦罗拖着重剑,率先朝山本武袭去。而贝尔的指间也多出了数十把小刀,仔细看去,刀柄还缠着坚韧的鱼线,他甩出刀刃,意在缠死不远处的沢田纲吉。
不是留情的时候了。沢田纲吉正欲举起双手,摆出X-BURNER的姿势。一道极为猛烈的撞击声响彻整栋摇摇欲坠的矮房。他惊讶地朝撞击声的源头看去,却发现矮房生满青苔的墙壁被撞出了一个大洞,而罪魁祸首赫然是一辆卡车和几个身形十分熟悉的机器人。
“莫斯卡?”沢田纲吉不可置信地喊出声,而接下来,从卡车驾驶位的人更让他惊诧不已。
狱寺隼人从烟尘中走出,手上拿着自己最为趁手的炸弹,而一条柴犬跟在他的后面,弓着腰发出低吼声。
“那边戴着劣质王冠的小子,你的对手是我。”狱寺隼人吐出嘴里的烟,第一个眼神便锁定在沢田纲吉身上,“我来晚了,抱歉。”
“纲君,听得到吗?刚刚信号被切断了,我试着重新恢复了。”沉寂许久的耳机突然传出了入江正一的声音,“斯帕纳已经派莫斯卡过去了,至于狱寺隼人……”
“狱寺在我面前。”沢田纲吉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你们说的没错,他自救成功并赶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跳下窗,满脸都是疤痕的XANXUS,神情也逐渐认真起来。
“XANXUS,到此为止了。”他说。
TBC.
10. 昭然若揭
“到此为止?你这个垃圾以什么身份自居,竟敢命令我做事?”
沢田纲吉看着XANXUS拎着双枪,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逼近。他蹙起眉,戴着金属拳套的手慢慢举到胸前,摆出X-BURNER的动作以随时待命。XANXUS比他将近高了一个头,看起来颇有威压感。
“山本和我说过,你们瓦利亚曾长期暗中调查我。”沢田纲吉平静地抬头,直直看入XANXUS蕴含暴虐的双眼,丝毫没有惧意,“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九代目和系统都认可的继承者,也是‘彭格列’组织十代目的最终人选。我作为‘彭格列’的十代目,有权接过‘彭格列’的使命,来阻止像你这种亡命之徒的过激行为。”
“只是一个预备人选,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彭格列’的首领了?”XANXUS嗤笑一声,长柄双枪一下下顶在沢田纲吉心脏的位置,似是在凌辱沢田纲吉的自尊,“死老头还没来得及宣布你正式成为‘彭格列’的十代目吧,三年前的那个游轮之夜,一场爆炸彻底封住了他那张只会说废话的嘴,也让整个‘彭格列’组织彻底葬身海底——而你,只是一个不被外界所知,还无缘无故挂了重彩的、毫无价值的小鬼。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叫板?”
提到三年前的重大事故,沢田纲吉的表情明显有所松动,他浑身开始轻微地颤抖,双手不甘心地攥成拳状,眼神慢慢晕上了仇恨的暗沉,极深的焦虑和悔恨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能被老头和那个杀手看中,说明你有激活系统的潜质——也就是‘死气之炎’。”XANXUS拉开双枪的保险栓,子弹上膛的声音让沢田纲吉的心脏不由一沉,“把你这个小鬼捆回瓦利亚,让你源源不断产生‘死气之炎’来激活系统,拿到名单,就能掌控整个世界的命脉了。”
XANXUS双枪的枪口开始持续不断地积蓄能量,红色的火焰蔓延整个枪管内部,沢田纲吉暗叫一声不妙,彭格列拳套也迅速累积死气之炎的能量,当其叠加至百分之百时,一股猛烈的橙金色火焰蓬勃而出,带着沢田纲吉躲避开XANXUS子弹的攻击。
五发子弹被汹涌的红色火焰裹挟着,朝着沢田纲吉直直而来,它们在黑暗中划出暗红的轨迹,看起来可怖异常。沢田纲吉定睛观察着子弹袭来的方向,戴着拳套的手径直相对子弹的方向挥舞出半圆的弧度,又一波死气之炎喷吐而出,它们朝着子弹咆哮着,利用自身的推力将有着愤怒之炎加持的子弹弹开。子弹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嵌入矮房的墙体,本就不稳固的砖墙变得更加摇摇欲坠,它剧烈晃动了一下,抖落无数厚重的灰尘。
等一下,这个“愤怒之炎”的波动……为什么和“死气之炎”的波动有着类似之处?
沢田纲吉脸上难得显现迷茫与疑惑的神情,据他所知,“死气之炎”是世界上仅存的一种极为特殊的能量体,除非对其产生的原理进行研究并制造出复制品,否则没有旁物媲美“死气之炎”,更别提完全替代“死气之炎”了。可现在,XANXUS的身上却流淌着与“死气之炎”波动相似的火焰,还能利用它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如此棘手的一个人物——既对“彭格列”的内部运作了如指掌,身上又带着和“死气之炎”类似的火焰。沢田纲吉冷眼看着伤疤纵横的XANXUS,在XANXUS发射下一轮子弹之前率先出击,他俯冲而下,朝着XANXUS的方向飞去,在最接近XANXUS的时候,他果断出拳。带着火焰的拳头有力地朝XANXUS的脸颊而去,XANXUS被巨大的推力推离地面,陷入断墙残垣的一片狼藉之中,可很快,猛烈的红色火焰在弥漫的烟雾和灰尘中猛然亮起,它所弥漫开来的光芒愈发明亮,直至最后冲出一股冲击波,沢田纲吉惊讶地抬头,发现密集的“愤怒之炎”子弹如暴雨般袭来,它们尖锐的弹头朝着沢田纲吉,势必要将沢田纲吉的躯体剜出无数个血洞。
糟糕!
沢田纲吉本想继续靠着死气之炎的力量来与愤怒之炎正面交锋,可腿上突如其来的、隐隐的疼痛又开始在他的身体里作恶,似乎在提醒他不要乱来。无奈之下,在稍作思考后,他选择侧身躲避这片枪林弹雨。可他的跛腿却在这个时候拖了后腿,钢钉彻底贯穿骨骼和血肉的痛感让他的身形不由得一顿,他堪堪躲过了大部分子弹的侵袭,可还是没躲过几颗漏网之鱼——它们擦破他手臂、大腿和脸庞的皮肉,小股小股的鲜血立刻向缺口外涌去,他不得不捂住伤口,借着烟雾的遮掩一瘸一拐地躲到隐蔽的拐角处。
真该死……沢田纲吉喘着粗气,看着指间黏连的、鲜红的血液,他忍着痛从衬衫上撕下布条,缠在受伤处以止住继续流失的鲜血。做完简单包扎后,他垂眸,看着手上包裹着的金属拳套,上面的数值并没有他预想中的直线上升,反而在骤减。眼见死气之炎的数值逼近零点,他咬了咬牙,只能继续躲在这处较为隐蔽的角落,蛰伏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但XANXUS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向来心狠手辣,乘胜追击是他的本性。他从浓厚的烟雾中冲了出来,高大的身影直逼沢田纲吉,沢田纲吉心下一惊,弯腰躲过了XANXUS力道极大的踢踹,墙面立刻被踹出了一个黝黑的大洞,沢田纲吉退后一步,紧盯着步步紧逼的XANXUS。
在XANXUS再次举起他的双枪时,沢田纲吉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突破的破绽,他猛地发力,冲上前去,有力的右肘打向XANXUS暂时放松的虎口,XANXUS愤怒地低吼一声,其中一把枪不得已掉在地上。而沢田纲吉自然也不会放过另外一把,可正当他想再次抬手打掉XANXUS手上的枪时,XANXUS突然反手扭住了沢田纲吉的双手,膝盖抬起,给沢田纲吉的腹部一记重击。
沢田纲吉吃痛地低叫一声,他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却被捡起枪的XANXUS直直抵在了破碎的墙上。他的头狠狠撞在砖上,畸形的腿也因为碎瓦片的刺入而淌出鲜血,可他依旧倔强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XANXUS伤痕遍布的脸。
“那个杀手就教你这些皮毛功夫吗?就这样,你还能被老头选作十代目继承者?”XANXUS从头到脚打量着沢田纲吉瘦削的身型,神情里几乎是掩饰不了的蔑视,“看来在你‘死去’的那三年,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重建了‘彭格列’系统又如何,你和它这两个冒牌货,最终都会被我毁掉。”
“XANXUS,你到底……是什么人……‘愤怒之炎’为什么又会和‘死气之炎’有着相似的波动?”沢田纲吉咬牙挤出自己的疑惑,“以前的彭格列组织……都没有你这一号人物……我从来没听过你的存在……”
听到自己的存在被之前的“彭格列”组织九代目彻底抹去,XANXUS暴怒的眼眸猛然睁大,密密麻麻的、如同伤痛一样的疤痕攀爬到他的脸上,他抓着沢田纲吉的头发,将沢田纲吉的头向墙上磕去,愤怒到扭曲的面容逼近沢田纲吉,“死老头在我离开后,彻底把我的存在抹去了?蛇鼠一窝的家伙!”
他将枪管顶在沢田纲吉的下颌处,“‘摇篮事件’,你知道吧。”
“摇篮事件”!
一些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沢田纲吉的脑海。当他还在学习着如何成为一名至少合格的组织首领时,他便从组织成员的嘴里多多少少听过血腥的“摇篮事件”,和在他之前的十代目候选人的离开和死亡,其中就包括九代目曾经十分器重的儿子。
可碍于九代目和那个人的威压,这些事情的真实全貌从未传入沢田纲吉耳中。可沢田纲吉当时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好奇心极重的孩子,对于不可触碰的禁忌秘密,他总会抱着一股未知的好奇心。
终于,在他终于能够触碰到一部分组织机密的时候,他翻开了那份尘封已久的、厚重的“摇篮事件”档案册。发动叛变、造成组织四分之一的成员身亡、经过强力镇压才勉强平复下去,看样子,这是一场谁都不愿提及的、对组织影响极深的血腥叛变,而叛变者的目标则是整个“彭格列”组织的权力宝座。可按道理来说,“彭格列”系统会提前向九代目及核心成员通报危险分子的名单列表,可为什么,“摇篮事件”还是诞生了呢?
这么想着的沢田纲吉撑着脸翻开下一页,就发现了一张熟悉的字条——这是“彭格列”系统运作后吐出的名单。他将被盖住的纸条翻了个面,却发现上面出现的数字和字母都被浓浓的黑色抹去,连带着下面的谜题答案一起。而沢田纲吉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字母X的痕迹。
事后,沢田纲吉曾尝试过询问九代目,“摇篮事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实在不理解九代目明明收到了反叛者的名单,却不愿意及时干预的退缩。
但九代目只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无奈地叹气,似乎不愿多提那些血色岁月。
他说,纲吉,你试想一下,如果你有了软肋,这个软肋却成为刺向你的利刃,你会狠心把这把刀拔出,还是在矛盾中暂时隐忍疼痛?
沢田纲吉迟疑片刻,但他还是很坚定地回答九代目,“我相信,软肋不会无缘无故刺向我,它也一定受到了伤害,才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来向我复仇。我不会把它拔出,但我会让它重新成为我最珍重的、正义的东西。”
九代目难得再次沉默,最后,他只叹息着说了一句话,“孩子,你们都是我的软肋。”
当时的沢田纲吉并不理解九代目要讲这一句话的原因,可就在这一刻,一切的线索串了起来。
沢田纲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两个字母X所代表的名字,和“死气之炎”相似的“愤怒之炎”,即使系统吐出了反叛者的号码,九代目依然没有采取积极措施去挫伤反叛者的锐气,被叫做“软肋”的孩子。
孩子。九代目口中的“你们”不单单指的是他和“彭格列”组织,而可能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是九代目从未提及过的儿子。
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可能就是XANXUS。
可彭格列的直系血统会诞下最为纯粹的“死气之炎”,XANXUS如果是九代目的亲生儿子,为何没有在选拔仪式上觉醒“死气之炎”,而是觉醒了“愤怒之炎”?
答案显而易见,沢田纲吉抿起嘴,眼神里透露出了然。他想挣扎开XANXUS的桎梏,可XANXUS攥住他手腕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背部也愈发疼痛,他只能暂时作罢,伺机再次反抗。
“垃圾,如果你继续挣扎,手腕就会脱臼。而我不希望你这个能够为系统提供养料的小鬼断掉手腕,从而无法释放‘死气之炎’。”XANXUS将沢田纲吉的再次反扭,一副闪着寒光的手铐猛然拷在他的手腕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XANXUS擒着沢田纲吉的衣领,正欲将沢田纲吉押出矮房时,一道锋利的剑光挡去了XANXUS离去的步伐,也隔开了XANXUS和沢田纲吉之间的距离。XANXUS皱着眉抬起手里的双枪,却发现来者是好不容易才摆脱斯库瓦罗纠缠的山本武。
山本武此刻浑身都是重剑划出的血痕和伤口,原本完好洁净的警服满是脏污,可他的眼神却异常坚毅,武士刀造就的假肢顶在XANXUS的脖颈处,随着力道的加大,锐利的刀刃慢慢陷入了皮肉褶皱之中。
“XANXUS,别动沢田。”
XANXUS颇为不屑地乜斜山本武一眼,可他的注意力也被山本武全部攫去。沢田纲吉在XANXUS和山本武之前来回观察着,最终,他和山本武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山本武抬起刀刃,朝着XANXUS的方向刺去,这猝不及防的一刀明显调动了XANXUS的全部注意力,他立刻抬手,举起手中的双枪,被“死气之炎”包裹的子弹从弹匣中倾泻而出,朝着山本武飞去。可山本武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敏捷地躲开子弹,刀刃猛地调转了一个方向,错过XANXUS的胸膛,往他的左臂擦去。
XANXUS实战经验虽然颇为丰富,可这招声东击西太过娴熟和猝不及防,还要控制沢田纲吉的他自然无法及时招架。他侧身躲开山本武的武士刀,却没有看到沢田纲吉伺机而动的眼神。就在XANXUS的手脱离他的手腕时,他向后撤了两步,完好的腿抬起,狠狠踢向XANXUS的侧腰。随即,他忍着剧痛,再次强行释放比以往还要强烈的死气之炎,猛烈的火焰舔上XANXUS,将他冲撞在身后的矮墙上。
XANXUS踉跄地站起身,凶恶的眼神仿佛要将二人碎尸万段。而山本武立刻赶到沢田纲吉身边,用武士刀将沢田纲吉手上的镣铐斩断,挣脱桎梏的沢田纲吉和举着武士刀假肢的山本武并肩站在一起,直面共同的敌人。
“山本,你怎么样,没有事吧?”沢田纲吉关心地询问着山本武,关切的眼神在山本武的身上不断扫视,“还有,你看到狱寺了吗?他怎么样?”
“我刚刚暂时甩开了斯库瓦罗,但不保准他等下会不会追来。”山本武勾起一个勉强的微笑,“狱寺的话,我没看到,他和那几个机器人一开始就把贝尔引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分散火力。”
“我明白了。”沢田纲吉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橙金色的火焰在他额间随风轻轻摇曳着,他抬头,认真地直视着山本武琥珀色的双眸,“山本,我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联合迎击敌人,这样胜算才大。我帮你牵制住XANXUS和斯库瓦罗的视线,你利用近战优势妨碍他们的进攻轨迹,这样可以吗?”
山本武看着沢田纲吉认真严肃的神情,他咧开一个真心的微笑,“那是当然。”
但温情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重剑劈开空气的刺耳声音贯穿二人的耳膜,沢田纲吉和山本武不得不暂时分开,各自摆好预备战斗的姿势,观察着敌人的动向。
“喂——山本武,我对你非常失望。剑术没有多少长进,还做着翅膀硬了的美梦,妄想脱离瓦利亚。”斯库瓦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和XANXUS站在一起,重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剐蹭声,“沢田纲吉对你而言魅力还很大啊,但你别忘了到底是谁把你救出灭门现场,又是谁教导你剑术。”
“斯库瓦罗,我确实很感谢你曾经教给我剑术更上一层楼的技巧和关键。但我要纠正你一点,我的剑术启蒙是我老爸,是他把这把武士刀传给了我,也是他带我入了剑道的门。”山本武的眼神眷恋地停留在那把武士刀上,“你们是给了我□□的‘第二次’生命,却从来没有把精神的我救上岸。你们也只是想利用我,将我培养成一把真的趁手的‘武士刀’。”
“垃圾……吵死了。”还没等斯库瓦罗出口反驳,XANXUS却率先抬起了头,他死死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人,嗜血的眼神近乎遮掩不住,“脱离瓦利亚的只有死人,既然你那么想寻死,那我就帮你一把。还有你,沢田纲吉,如果不是为了重建系统,你才是第一个应该去死的人——无法让‘彭格列’强大,还在这三年独自苟活的家伙。”
听到XANXUS大逆不道的话语,沢田纲吉和山本武狠狠皱起眉头,他们警惕地看着XANXUS换下弹匣,不约而同地向着对方点头。
“X-BURNER!”
死气之炎大面积地喷吐而出,妨碍了XANXUS和斯库瓦罗的视线,而山本武猛然从冲天的火光中冲出,锐利的武士刀和斯库瓦罗的重剑交叠在一起,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而沢田纲吉拖着跛腿,朝着XANXUS抡出一记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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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对战本王子的人就这点水平吗?居然还需要机器人助阵?”头戴王冠的金发男子轻松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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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狱寺隼人发射的炸弹和莫斯卡的火焰攻击,顶楼的风猎猎作响,将此刻站在顶楼二人的衣摆吹起褶皱,“Smoking Bomb,或者应该叫你的本名‘狱寺隼人’,原来你这个只身闯荡里世界的炸弹小子也不过如此。”
再一次躲过一波猛烈的攻势后,贝尔加快冲刺的步伐,他举着小刀,擦过狱寺隼人的右臂,狱寺隼人右臂的西装即刻裂开了一道口子,鲜明的血痕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显现。狱寺隼人不得不退后一步躲避开贝尔速度极快的利刃,而数个莫斯卡似乎也感应到了能量异常的波动,它们挥舞着锋利的爪,向着贝尔喷吐极大功率的火焰,帮助狱寺隼人一起击败贝尔。
“你们这群庶民甚至连我平常的任务对象都不如,还妄想打败身为王族的本王子!”
贝尔咧开一个嗜血的笑意,数十把小刀闪着寒光,突然出现在他的指间。它们齐齐被贝尔释放,在狱寺隼人的头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刀尖向内的死亡圆环。狱寺隼人惊诧地抬起头,他马上做出了反应,手上攥着亟待点燃的炸弹,似乎马上便要把它们扔出去。
刀刃怎么会自动组成规律的圆形,并打算全方位地攻击他的弱点?
可这时发出疑问不是好时候,他来不及思考,足以让他喷涌出全身鲜血的小刀便已齐齐刺下。狱寺隼人匆忙点燃炸弹的引线,向后退去,将数量十分可观的炸弹投向小刀,以抵御小刀的攻击。炸弹在半空炸出巨大的冲击波和浓烈的硝烟味,一阵浓烟过后,半空的小刀赫然不见。狱寺隼人皱着眉,观察着小刀的去向。
他作为制作和使用炸弹的行家,自然知道各色物品或人类化成灰烬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可当下,顶楼的地面上并没有金属爆裂的痕迹。这说明小刀并没有在刚刚的爆炸中受到伤害。
那么,它们去了哪里呢?
硝烟散去,贝尔的身影若隐若现,可狱寺隼人清楚地看到他的手里赫然是刚刚袭击他的那数十把小刀。
怎么会!那数十把小刀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回到那个伪王子的手里!
狱寺隼人咬牙,他正欲后撤一步,释放出更多的炸药,可在这时,他发现贝尔手上的小刀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了一下,刀尖也隐隐有朝着他的方向的倾向。他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眼神憎恶地瞪着贝尔。
“你的小刀会随着我的动作而随时袭击我。你对我做了什么?”狱寺隼人的脸色愈发阴沉和危险,他拿出了更多的炸弹,仿佛在酝酿一场极大的、猛烈的暴风雨。
“庶民就是无知,连本王子的招式都看不明白。”贝尔牵动着手中的小刀,在火光的映衬下,一道道透明却显眼的线条慢慢浮现,它们统一地绑在小刀的一端,而另一端无限延长,直至狱寺隼人的方向。狱寺隼人猛然偏头,发现那些透明的线都绑缚在自己受伤的右臂上。
鱼线……
狱寺隼人彻底明白了贝尔的招数,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牙齿摩擦作响,“你用鱼线绑住我,这样,你的小刀就可以随着我的动作而随时刺向我。”
“现在才看出来吗?不过已经迟了。”贝尔慢慢放松手中的小刀,小刀随着狱寺隼人的动作而继续移动,仿佛箭在弦上。
狱寺隼人却没有因为贝尔话里的威胁而展现出一丝惊慌,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谨慎地向后退去。见状,贝尔难得收敛起笑容,他皱起眉,看着狱寺隼人的荒谬行径。
“现在就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
可狱寺隼人置若罔闻,他继续向后。而贝尔的小刀终于径直从他的指间射出,速度极快朝狱寺隼人的方向刺去。
但就在这时,狱寺隼人停止了后退的脚步,他开始向着小刀刺来的方向冲刺。
就在小刀要齐齐刺入他的肌肤时,他挥出一片点燃引线的炸弹,铺天盖地的炸弹朝着小刀袭去,一部分爆发出的火舌彻底融化了金属,而剩余的炸弹炸出黑色的烟雾,模糊了贝尔的视线。狱寺隼人借着冲击波的反向力量远离了冲击的中心,双手挡在脸前,滚落在一旁。
“喂,机器人,现在应该是你们出手的时候了!别站在那里不动!”狱寺隼人大吼一声,莫斯卡一听到狱寺隼人的指令,便立刻腾空而起,它们集中火力,朝着贝尔的方向发射猛烈的火焰。
一轮激烈的进攻过去,原本平整的顶楼满目疮痍,浓厚的硝酸钾味道和硝烟味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场战争的交响曲。狱寺隼人站起身,警惕地看着被烟雾掩盖的中心。
可随着烟雾散去,他并没有如愿看到贝尔躺在地上的尸体。贝尔狼狈不堪地半跪在地上,脸上和身上都被炸弹爆炸的火舌燎出了烧伤的痕迹,浓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下。可即便重伤,他脸上也依然挂着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他的嘴角扭曲着,似乎并不为身上的伤而疼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至极的大笑回荡在空旷的顶楼,狱寺隼人皱着眉,不解地看着猖狂的贝尔,“你在笑什么,败犬。”
“你这个庶民有点意思……”贝尔收敛了笑意,“你让我流出了王族的血……狱寺隼人,看来不把你碎尸万段,这场闹剧是无法结束了。”
更多的小刀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它们形成一朵怪冶的花,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
狱寺隼人心里警铃大作,他也掏出了比之前多了两倍的炸弹,随时准备迎战贝尔的小刀。
就在他与贝尔短兵相接时,矮房突然发生剧烈的震颤,两人的地板向内塌陷,露出一大片黑色的缺口。两人几乎瞬间便坠入矮房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重重摔在一片狼藉之中,可就在狱寺隼人不备之际,贝尔猛然上前,死死按住狱寺隼人的四肢,骑在狱寺隼人身上,尖利的小刀扎下,将狱寺隼人的肩膀划出一条蜿蜒的伤痕,鲜血喷涌而出。
“操……”狱寺隼人正欲挥拳反击,汹涌的火光突然自他面前迸发而出,将贝尔击退。狱寺隼人惊异地抬眼,发现是被山本武搀扶着的沢田纲吉。他额头的火焰愈发微弱,畸形的跛腿几乎支撑不住他的站立,而他旁边的山本武此刻也身处困境,他一手扶着沢田纲吉,另一手却不得不防范着斯库瓦罗和XANXUS的攻击。
狱寺隼人几乎迅速爬起身来,跑到沢田纲吉的身边,牢牢地扶住沢田纲吉,他后撤一步,朝着斯库瓦罗和XANXUS投掷出双倍的炸弹。炸弹爆发出强烈的冲击波,暂时蒙蔽了来者的视线。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自己的死气之炎已经到了极限,山本和狱寺也撑不了多久。
沢田纲吉咬着牙,视线被汗水和灰尘模糊。
死气之炎的减少,愤怒之炎的袭击,两者具备相似的波动,XANXUS脸上熟悉的伤痕……
伤痕!回想自己背上熟悉的伤痕,一个大胆的计谋迅速生成,他挣脱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搀扶,朝着XANXUS和斯库瓦罗的方向而去。
“沢田!你要干什么!”
“沢田!”
沢田纲吉对于身后两人急切的呼喊置若罔闻,他快速向前,勉强躲过斯库瓦罗的重剑和XANXUS的子弹。他特意挑选贴近携带着愤怒之炎的子弹轨迹而行,暗红色的火焰擦过他俊秀的脸,留下可怖的血痕。
他踉跄地来到XANXUS面前,手上原本快要熄灭的火焰重又燃烧,可这次,死气之炎的颜色却和之前的大不相同,他的双手举起,炽热的火焰几乎要把XANXUS的伤痕烧得更旺盛。
这一次,他没有说出那句X-BURNER。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位神明,神情悲悯却充斥着失望,势必要用最旺盛的死气之炎净化一切邪恶。
“零地点突破,初代首领版——”
随着他的话语轻声落下,巨大的火光冲破黑暗,湮没了他和XANXUS。
TBC.
11. 终焉之始
不规律的火光向外辐射着能量,直冲云霄,几乎吞噬了巴勒莫昏暗的黑夜。它向众人咆哮着超凡脱俗的力量,仿佛一只屹立于食物链之巅的雄狮。强大的冲击波立刻将周遭的众人掀翻在地,山本武勉强将武士刀假肢插在矮房地面的裂缝中以维持自己的平衡,而狱寺隼人不得不用挡起的双臂来保护自己的要害部位。死气之炎的力量过于强大,这让从来没有接触过此等能量体的众人根本招架不住。
沢田纲吉额间的死气之炎不稳定地闪烁着,橙金色的火焰在此刻逐渐黯淡下去,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一点一点被抽离,直至最后彻底化作虚无。他浑身都被冒出的虚汗包裹,面色灰白,鲜血、汗液和粉尘组成的混合物黏稠地自他的额头淌下,模糊了他原本清晰的视线。
死气的零地点突破!
在听到沢田纲吉重新提起那个对于他来说几乎是禁忌的名讳时,XANXUS心中的惊诧几乎无法抑制,汹涌的怒气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开始蓬勃成长,随后撞出心脏,直冲每一条奔涌着鲜血的血管,全身狰狞的伤痕被这怒气活活烫出,蜿蜒盘亘。一股极为强悍野蛮的力量化作暗沉血红的火焰,在XANXUS的手上熊熊燃烧着,他丢下手上的长柄双枪,徒手阻挡住沢田纲吉有力的双拳,两道猛烈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宛如两只体型颇为庞大的猛兽在撕扯着对方的血肉,势必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XANXUS死死攥着沢田纲吉的手腕,加大了愤怒之炎的增幅,暗红的火焰燃烧更甚,极为炽热的温度和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度透过手掌的皮肉径直烫到沢田纲吉的大脑,剧烈的痛感让沢田纲吉不禁咬紧牙关。
还差一些,就差一点点,体内的死气之炎就能被全部释放完毕……
沢田纲吉极力地忍耐着疼痛和苦楚,这些似曾相识、却让他胆战心惊的感觉折磨着他的感官,慢慢地让他逐渐麻木。与此同时,他手心和额间的死气之炎似乎无法完全承受愤怒之炎的力量,开始随风消散,化作点点橙金色的蝴蝶,向着半空飞去。
XANXUS见沢田纲吉手中的死气之炎逐渐消失,脸上如临大敌的神色并没有消失,他狠狠捏紧沢田纲吉皮肉之下的骨骼,隐约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内,随即,他将彻底失去死气之炎的沢田纲吉甩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沢田纲吉瘦削的身躯被甩入碎裂的砖瓦堆里,暗沉的鲜血带着生气流出,汇成蜿蜒的溪流,渗入肮脏的地缝里。他的手无力地垂在砖瓦之外,手上的金属拳套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颇为破旧的毛绒手套。
见沢田纲吉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立刻起身,不顾身上斑驳新鲜的伤痕,就要冲到沢田纲吉的身边。可他们急切的动作马上就被从冲击波里清醒过来的斯库瓦罗和贝尔拦住,重剑和小刀闪着寒光,带着冷风席卷而来,它们构成了密不可透的死亡蛛网,缠裹住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脚步。
“让开,斯库瓦罗。”
“伪王子,你给我滚远一点。”
两个人面若冰霜,关切的目光却不断往沢田纲吉的方向瞟去。焦急的心态注定他们无法继续与斯库瓦罗和贝尔两人继续无端地耗费时间,山本武将武士刀向下一划,凛冽的、剧烈的刀光在武士刀的刀腹处萦绕,散发着隐隐的杀气,而狱寺隼人的指间出现了数量更多的炸弹,它们的引线燃烧着,并开始逐渐变短。
而斯库瓦罗和贝尔也并没有打算放过面前的两人,斯库瓦罗咧开一口尖利的鲨鱼齿,手中的重剑灵巧地抵挡住山本武的攻击,随后,他的剑锋向上一挑,千钧的力量在重剑上凝聚,厚实的剑端狠狠刺向山本武武士刀的刀刃处。金属碰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一阵酸麻感钝钝地在山本武的身体里蔓延,可还没等他再次做出反应,斯库瓦罗的重剑继续向他发起进攻,尖锐的剑剜入山本武那只尚且完好的肩膀,肩膀处的肌肉瞬间塌陷,形成一个硕大的血洞,朝外吐着源源不断的鲜血。
山本武痛呼一声,却无法用另一只手堵住伤口处。他半跪在地上,咬着牙关,仰头瞪着斯库瓦罗。
“小子,如果不想被废掉另一只胳膊,那现在就赶紧停手归队!”斯库瓦罗嘹亮的声音在山本武耳边回荡,可山本武置若罔闻,他的眼神看向沢田纲吉的方向。沢田纲吉依然安静地躺在那片废墟之中,而XANXUS在逐渐朝他逼近。
不行,沢田还在危险之中,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
见山本武对他的话没有反应,斯库瓦罗狠狠蹙了一下眉,手中的重剑慢慢举起,横在山本武的脖颈处,可他依然并没有下一步动作。重剑开始陷入山本武的脖颈,一丝殷红的血漫出皮肤表层。
山本武感受着痛感渐渐溢上他的大脑,伴随着失血过多的麻木和冰冷,但此刻,他的大脑却无比清醒。他在观察着斯库瓦罗的反应——跟随斯库瓦罗习剑七年,他早已将斯库瓦罗的招式和习惯摸得清楚透彻,而现在,就是他检验自己学习成果的时候。
当重剑准备彻底斩落他的头颅时,山本武的武士刀假肢格挡住重剑的那记主动进攻。在斯库瓦罗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将武士刀向上挑去,击向重剑最为脆弱的一部分,重剑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巨大的冲击力让斯库瓦罗踉跄地退后几步,山本武步步紧逼,武士刀劈向斯库瓦罗的腹腔,划出一道刀光,当刀光过去,喷涌的鲜血溅射在山本武的脸上和衣服上。但他已无暇去理会重伤的斯库瓦罗和自己身上的血迹和脏污,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昏厥的沢田纲吉身边,用那只完好的手枕起沢田纲吉,轻声呼唤着沢田纲吉的名字。
一声猛烈的爆炸声突然响彻整个矮房,在浓烟和爆炸波过去之后,混沌之中冲出一道狼狈的身影。狱寺隼人趔趄地奔跑到沢田纲吉的右侧,难得担心和关切的眼神落在面前这具瘦削的身体上。当他的视线落在沢田纲吉身下尚未干涸的血液时,一股异样的、猛烈的寒颤与杀意几乎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和山本武一起挡在沢田纲吉的身前,武士刀和炸弹原本都是杀死敌人的的得力武器,此刻却共同筑成一道坚不可破的盾牌。他们警惕地瞪着面色不善、满是疤痕的XANXUS,慢慢举起手上的武器,弥散着浓重的杀气。
但XANXUS并没有理会守护在沢田纲吉面前的二人,他透过两人身体的间隙,凶恶地瞪着安静斜躺在废墟之上的沢田纲吉。沢田纲吉额间的死气之炎已经完全无影无踪,蜜棕色的、带着悲悯的双眼紧闭着,修长的身形掩盖在血液和灰尘的脏污之下,偶尔颤动一下,像片被狂风吹拂的落叶。
“学艺不精的冒牌小鬼,皮毛都没学到,就妄图复刻初代首领的招式。除了死气之炎,你简直一无是处。”XANXUS抬起手,暗红的愤怒之炎熊熊燃烧着,“滚开,愚蠢的小鬼们。如果你们再多加阻拦,我不介意明天巴勒莫警方就在这里找到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并没有因为XANXUS的话而挪动脚步,他们对视一眼,狱寺隼人点燃了手中的炸弹,数量可观的炸弹被投掷出去,自四面八方包围了XANXUS,发出引线被点燃的嘶鸣。而山本武快速冲上前,借着炸弹爆炸的间隙,他冲进火光和烟尘之中,借着烟雾天然的视觉屏障而持刀进攻,寒冷彻骨的刀光闪过,XANXUS的愤怒之炎积蓄进度瞬间被打乱,肩膀处迅速出现一道刺眼的血痕,鲜血从袒露的伤口流下。
他恼怒地瞪着横着武士刀的山本武,冲天的火光再次在他的手中酝酿,这一次,一大波的愤怒之炎倾泻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浑圆的光球,它们犹如巨龙,朝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方向迅速袭去。两人正欲躲闪,却发现愤怒的火焰几乎笼罩了整个矮房,将可以用于掩蔽的地方毁灭得无影无踪。
糟糕!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惊慌地看着面前向他们冲来的火球,可死神的镰刀早已悬在了他们的头颅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收割他们的性命。他们闭上眼,将身躯牢牢地挡在沢田纲吉身前,意图保护好沢田纲吉。
但他们预想中的灼烧和死亡并没有到来,甚至连一丝高温都没有感觉到。他们迷惑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后重伤昏迷的沢田纲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额间重新燃起的死气之炎不稳定闪烁着微弱的光。他的神情淡然,单手挡住了XANXUS释放的巨大火焰,随着金属拳套的轻轻下握,暗红色的愤怒之炎化作齑粉,散落在沢田纲吉的周围。
“谢谢你们,狱寺,山本。你们为我争取了死气的零地点突破的加载时间。”沢田纲吉轻轻推开狱寺隼人和山本武的保护,走出了那片废墟。他的金属拳套上闪着什么,只不过这一次,那不是火焰的形状,而是向外辐射的光芒。他抬起头,直视着XANXUS,“XANXUS,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一味的攻击只适合释放你的怒火,而根本不适合伤害敌人。看来你作为九代目的养子,也并没有学习到彭格列的精髓。”
养子?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惊异地看着XANXUS,受了重伤的贝尔和斯库瓦罗此刻也难得地沉默不语。
“是谁告诉你的?那个老头,还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XANXUS的语气出奇地平淡,脸上找不出一丝暴怒或愠恼的痕迹和预兆,仿佛这一刻,他只需要发掘出沢田纲吉真实的回答,“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自己猜测出来的?”
“你的‘愤怒之炎’和‘死气之炎’有着类似的波动。而九代目只隐晦地告诉过我,他确实有一个曾经十分器重和疼爱的儿子。这并不难推测——如果你是彭格列的直系血亲,那么,你现在身上流淌的应该是纯正的‘死气之炎’。”沢田纲吉上前一步,“在‘摇篮事件’爆发前夕,九代目曾经收到来自‘彭格列’系统的提醒,它直白地告诉九代目,由你策划的一场血腥反叛即将开场。但九代目选择销毁号码,消极对待你的事情,只是选择加强防卫,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反动。XANXUS,你究竟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仅仅是因为血缘吗?”
他没有选择用强硬的语气诘问XANXUS,而是轻轻地询问道。那双橘金色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蔑视和仇恨,而是流淌着近似悲痛的情绪。
“八年前的陈年往事,你还拎出来评论什么?”XANXUS似是被那个眼神烫到,他咬着牙,愤怒之炎重新在他的手上聚集,“不愧是那个死老头亲手带大的,难怪他临死之际,还在用仅剩的死气之炎替你挡住爆炸波,叫你快点逃跑呢。小鬼,别以为你能活下来是上天的眷顾,那是整个‘彭格列’用葬送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你的那条小命。”
他长腿一蹬,高温的火焰逼近沢田纲吉,恶毒的话语却还在继续,“空有血缘却苟且偷生的家伙怎么配拥有系统并成为‘彭格列’组织的十代目,你早就该下位了。等着我把你体内的死气之炎全部榨干吧。”
当听到XANXUS详细提及那个游轮之夜的细节,沢田纲吉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意识因为那血色的记忆而渐渐变得模糊和僵硬。一股无名的怒火席卷了他的内心,将他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怜悯刮得一干二净。
“除了‘摇篮事件’,这也是你干的吗,XANXUS。”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怒火驱使之下说出的极为肯定的推断。
当XANXUS的愤怒之炎逼近沢田纲吉时,一阵有力的拳风打断了愤怒之炎的施展。沢田纲吉的金属拳套爆发出极为强悍的力量和耀眼的光芒,它们带着拳风揍向XANXUS,XANXUS的面部肌肉瞬间塌陷下去,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他被打到百米开外,狼狈跌落在地。
XANXUS正想踉跄起身,却发现沢田纲吉凭借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记带着低温火焰的上勾拳再次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比起身体皮肉上所承受的剧痛,那一簇低温的火焰更让XANXUS忌惮,或者说,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在他的心里慢慢成长。
他对那带着低温的火焰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将他封印八年的结印,也是彻底冰封他和“彭格列”组织十代目父子关系的零点。为了防止那充满侮辱性质的一幕再次重演,此刻,他要竭力阻止沢田纲吉手中的“死气的零地点突破”招式的爆发。
他的拳头抵挡住沢田纲吉狂怒之下的第三下攻击,愤怒之炎和死气之炎交相纠缠,大有你死我活之态。见此情形,沢田纲吉后撤一步,停止了进一步的攻击,他将打开的双手交叠,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空出一道间隙,死气之炎急遽地在那道空隙之中聚集,发出极为刺眼的光芒。
XANXUS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沢田纲吉几乎调动了自己体内所有的死气之炎,只为了使出那招尘封多年的招式。
不,不对,不是死气之炎,在刚刚自己将沢田纲吉甩出的那一刻,沢田纲吉体内的死气之炎就已消失殆尽了。那现在的火焰又是从何而来——
“是你的‘愤怒之炎’。”沢田纲吉似是看出了XANXUS的疑惑,他继续凝聚着火焰,声音冷淡地主动回答道,“在我的‘死气之炎’全部释放后,我的身体就是其他容纳能量体的最好容器。而你的‘愤怒之炎’与‘死气之炎’有着相似的波动,所以能被我很好地容纳进去,并化作死气的‘负状态’。”
“开什么玩笑!”XANXUS怒喝一声,身上的西装被向上盘旋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强劲的拳头打向沢田纲吉正在汇聚火焰的双掌,可这一击被沢田纲吉灵巧地避开。XANXUS自然不会放弃打断这一进程的机会,他再接再厉,密集的愤怒之炎像坠落的流星雨,向沢田纲吉侵袭而去。
沢田纲吉纵身一跃,身躯在半空中上升,随即疾速下坠,灵巧躲避开那些愤怒之炎的攻击,就当XANXUS的拳头要接触到沢田纲吉的那一刻,那已然聚满火焰的空隙对准了XANXUS的拳头。霎时间,火焰倾巢而出,可这次不是为了在皮肤上留下灼烧的痕迹,而是为了冰冻住血液的流动。
“死气零地点突破,初代首领版(First Edition)——”
沢田纲吉重新说出零地点突破的名字,而这一次,他成功了。
极低温的寒冰冻住了XANXUS的拳头,它们在人类的血肉上肆意生长着,繁殖出尖锐的冰锥和张牙舞爪的冰刺。XANXUS怔愣地看着那冻住他手的冰块,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愤恨。他在冰块中的拳头不断向外施展着力量,意图再次使用愤怒之炎的能量突破那道坚硬异常的镣铐。
“没用的。这是能量体经过高度压缩产生的冰块,除非我使用高强度的死气之炎将其融化,否则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打破零地点突破的桎梏。”沢田纲吉走近XANXUS,居高临下地看着XANXUS狼狈的模样,“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了,你和三年前的轮船之夜到底有什么关系,那场屠杀是不是你再次组织的?如果不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其中那么多的细节,连九代目临死前的模样都一清二楚?”
但XANXUS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平静地抬头,但沢田纲吉明显看到了他猩红双眼的不甘和愤怒。这份诡异的缄默在他们二人之间萦绕,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正当沢田纲吉准备下一步动作时,XANXUS却做出了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一声清脆的、近乎刺耳的碎裂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内,沢田纲吉象征审判的手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XANXUS。和他所说的并不一样,XANXUS被冰块包裹的手在里猛地发力,攥成拳头,霎时间,原本还硬挺无比的冰块瞬间碎裂,尖利的冰刺细细密密刺入他的掌心和手背,浓稠的鲜血流出,两只原本便带着旧伤的手此刻更是血肉模糊,新伤和旧伤交叠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原本手掌的模样。
“不是说我无法挣脱开这些冰块吗,现在如何!”XANXUS怒目圆瞪,手上的火焰再次积蓄。
但沢田纲吉并没有表现出他意料之中的愤怒或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XANXUS。可他的目光并不落在XANXUS全身,而是停留在他脸上的旧伤上。现在,XANXUS脸上的旧伤越积累越多,随着主人剧烈的呼吸而起伏着,看上去狰狞无比。
“你的旧伤。”沢田纲吉轻声开口,“你的旧伤是你曾经遭受过零地点突破攻击的证明。所以你倾尽全力阻止我积蓄零地点突破的火焰。”
面对XANXUS惊异的目光,他继续道,“零地点突破除了‘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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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还能说出什么通透伟大的理论,没想到还执着于这些表面功夫。”XANXUS嗤笑一声,“想知道真相吗?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下地狱,你可以亲口问问他!”
他再次主动向沢田纲吉发起进攻,冲天的火焰咆哮着他的怒火,但沢田纲吉只是又露出了那副让XANXUS不敢直视的神情,他再次将双掌交叉,但这一次,零地点突破的手势却发生了改变,他的右手朝下,掌心朝里,交叠形成的空隙构成了一个方形。
“怎么,想再用一遍初代首领所创造的零地点突破?我告诉你,这对于我而言没有用处!等着被我们带回总部,成为一辈子的系统养料吧!”
“不,我将会让你尝到,比九代目的零地点突破还要沉重的伤害。”沢田纲吉淡然地看着疾冲而来的XANXUS,“彭格列的历代首领向来不会在一个招式上原地踏步,我也一样。”
“你这个废物在说什么——尽搞一些无聊拙劣的模仿和自以为是的创新!”
汹涌的火舌再次喷射而来,带着千钧的力量。可沢田纲吉没有选择躲闪,不规则的火焰在他的金属拳套在他的手上跳跃着,向外辐射着强烈的光芒,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睁开了那双带着坚定的、悲悯的神情的双眼。寒冰自火焰的高强度压缩而迅速生成,它们蔓延着,吐着危险的信子,昭示着主人隐藏极深的愠怒。
在XANXUS逼近他,并以最强功率发动他的愤怒之炎时,沢田纲吉突然发狠,用力死死握住XANXUS的掌心,寒冰自沢田纲吉的手心传递到XANXUS的双臂,它们肆意在人类的血肉上延展着,开疆拓土,直至彻底将滚烫流动的血液冻结,连带着罪恶的灵魂一起。
XANXUS被死死凝固在由死气之炎凝结而成的冰块里,他脸上的怒气和狰狞的伤疤还未完全消散,如同八年前的“摇篮事件”那样,他带着怒气和不甘被迫再次沉睡过去。
结束了……
沢田纲吉几乎支撑不住,他扶住冰雕尖利的刺,膝盖一软,腹腔顿时传来翻江倒海的剧痛,一大口暗沉的鲜血带着刺鼻的血腥味脱口而出,染红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地面。他立刻因为鲜血堵塞气管的异样感而呛咳起来。
可就在这时,隐藏在阴暗处的斯库瓦罗和贝尔趁其不备,突然从黑暗的隐蔽点冲了出来,危险的小刀和重剑朝着重伤的沢田纲吉而来,沢田纲吉抬眼惊异地看着向他而来的冷兵器,却无能为力。他体内的死气之炎已经完全消耗殆尽,要想再次生成,至少还需要一个星期的身体机能修复。
“沢田!”
和他预想中的血肉刺穿的剧痛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为巨大的爆炸声和短兵交接的金属碰撞声。他睁大双眼,看着面前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身影。山本武将武士刀横在斯库瓦罗的脖颈上,而狱寺隼人掏出一把手枪,将枪口瞄准跪伏在地的贝尔,一脚踩上他的脊背。
“你没事吧!”狱寺隼人拎着贝尔的衣领,将他拖到沢田纲吉的面前,而山本武也抬头示意斯库瓦罗上前一步。
“没事……”沢田纲吉勉强站立着,眼前的视野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变得模糊,他扶着冰刺,走上前一步,接过狱寺隼人手中的枪,枪口颤抖地对准斯库瓦罗的额头,“XANXUS已经沉睡,说说看吧,八年前的‘摇篮事件’,还有三年前的轮船之夜。”
斯库瓦罗透过干涸的血迹看向沢田纲吉,他原本倔强着不想开口,可扳机缓缓扣动的声音和枪口顶上额头的力道让他不得不开口。
“XANXUS他……并不是九代目的亲生儿子,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斯库瓦罗的声音干涩,长发散乱地披在眼前,“他原本是贫民窟的孩子,但不知为何,他在某一天突然觉醒了和你类似的‘死气之炎’,于是他那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母亲便将XANXUS想象成她和‘彭格列’九代目的孩子,并将他带到九代目的面前,要求他展示火焰。”
“但如果XANXUS不是九代目的亲生孩子,‘死气之炎’又从何而来?最后为何又会展示出‘愤怒之炎’的力量?”
“我并不知情。说句实话,这个秘密或许只有XANXUS和九代目自己知晓。”斯库瓦罗的回答让沢田纲吉的心沉入谷底,“九代目在看到XANXUS所谓的‘死气之炎’后,又看XANXUS出身下层,十分可怜,便将错就错,将XANXUS收入自己麾下,作为亲生儿子来养大。随后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和强大能力,理所应当的,他成为了十代目候选人之一。”
“但据我所知,在候选人人选确定之后,多名候选人就因故离开或死去,这是否也是XANXUS的手笔?”
“是。他本性如此,他也应当如此。这个位置,本就不该由比他弱小的人来和他抢夺。”斯库瓦罗嘁了一声,“最后的继承仪式,他是唯一一名得以接触‘彭格列’系统的候选人。但当他把手放在‘彭格列’系统上时,系统拒绝了他——因为血统不正。当时全组织的高层都在,包括九代目,但元老院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出席。”
元老院。沢田纲吉注意到这熟悉的字眼。
“你也许并不知道被系统拒绝、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议论身份的感觉。XANXUS当时知道自己血统不正,但他还是想借着所谓‘死气之炎’的能量得到系统的认可。”
“他失败了。”
“当时的XANXUS出奇地愤怒,让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股强大的愤怒促使他那股虚假的‘死气之炎’产生了变异,也就是现在的‘愤怒之炎’。也就是这股异常强大的‘愤怒之炎’,让我和其他人决定追随他,脱离彭格列,建立瓦利亚。随后他发动的‘摇篮事件’和沉睡,你也都知道了。”
“那三年前的轮船之夜呢?他是不是再次发动了叛变?”沢田纲吉的声音再次变得急促,他呛咳起来,血沫染红了他原本苍白的唇瓣。
“不是我们。XANXUS沉睡了八年,在这八年期间,我们彻底和‘彭格列’组织割裂,对于你的事情也是后续才得以了解。我们在八年里,都没有找到解决冰封的其他方法,可不知为什么,在八年后的某一天,凝固他的冰块突然融化,看上去像是死气之炎的作用……”
斯库瓦罗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矮房外突然传来了巨大爆炸声和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后,斯库瓦罗和贝尔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小鬼们,真相揭示时间到此为止,带着这些真相进坟墓吧。瓦利亚的精英部队已经在门外了。”斯库瓦罗正欲起身,夺过沢田纲吉的手枪,挟持沢田纲吉。可几个机器人的轰鸣和几声雀跃的狗叫让他停住了步伐。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山本武。
莫斯卡俯冲飞到沢田纲吉的身边,而它们的身后跟着一只体型庞大的柴犬,它的吻糊着血迹,口中则叼着类似断肢形状的东西。它雀跃地呜呜叫着,跑到山本武的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山本武的裤管。山本武则蹲下身,奖励般地抚摸着柴犬的头。
“看来次郎和机器人已经把那些人处理掉了呢。”山本武笑道,眼神却异常锐利,“事到如今,斯库瓦罗,贝尔,你们又有什么想说的?”
被点到的两人并没有说话,而是任由他们将武器横在自己的要害处,引颈就戮。
轮船之夜的始作俑者不是XANXUS和瓦利亚,那又会是谁……
沢田纲吉皱着眉,完全没有胜利之后的喜悦。但还没等他继续思考下去,体力透支和失血过多同时折磨着他。他眼前的视线开始浸润在血色和黑暗中,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再无开口之力,意识慢慢下沉。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听到他的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急切的呼喊,随后,他跌入两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瘦削的身躯轻轻颤动着,像一只被折去翅膀的蝴蝶。
一束光倒在他痛苦的面庞上,他突然恍惚意识到,巴勒莫的天亮了。
TBC.
12. 埃米尔根萨·坎尼扎罗医院
人造的光亮倾泻而下,洒满整个歌舞升平的人间。
沢田纲吉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修长瘦削的身型包裹在板正的西装里,还带着点稚气的清秀脸庞上挂着平和的微笑。当他路过每一个人的身边时,鲜花、贺喜和香槟从四面八方而来,簇拥着他这个焦点,将他捧成今夜冉冉升起的、明亮的新星。
这个夜晚是何等重要的日子,而眼前的年轻人在今夜之后会踏上如何尊贵的位置,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选择明智地向沢田纲吉献出谄媚和殷勤,只为了得到“彭格列”组织日后一个难得可贵的青眼。而早已在礼节与人情往来中浸润多年的沢田纲吉也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他稍稍举起手中握着的香槟杯,微笑着和每一个恭贺他的人士碰杯,礼貌地回以平易的致意。
就在他和其中一位美丽优雅的小姐攀谈之际,一位高大魁梧的年老男人挤开了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沢田纲吉的面前,他停下来,抬头示意那位小姐即刻离开。明显对沢田纲吉有意的小姐见状,不得不提裙行了一个规矩的告别礼,不情不愿地远离灯光的正中央。
plimenti(祝贺你)!”年老的男人展开笑颜,宽大的手掌拍了两下沢田纲吉的窄肩,左手举着的香槟则轻轻地与沢田纲吉手中的杯子碰了个照面,“阿纲,经过这么多年的秘密培训,你总算可以在大众面前初崭头角了。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哪里的事。如果没有先生你们,我今日也没有办法站在这里。”在熟悉的长辈面前,沢田纲吉才敢展现真正的自我,他仰起头,向老者露出一个属于孩子的、纯真的笑容,自然地和老者开始了寒暄,“第一次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公开露面,我还有点不习惯呢。话说回来,你有看到九代目和他吗?自从踏上这条轮船之后,我就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了……”
他将头悄悄地探出老者高大身体所造成的视觉盲区,蜜棕色的双眼好奇地搜索着他口中二人的身影。此刻的他似乎更符合他的实际年龄——灵动、稚嫩、俏皮,像个误打误撞闯入会场的小精灵。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老者揽着沢田纲吉的肩膀,将他带离轮船聚会的中心,“九代目和那位大人都在甲板上等你,十分钟后就是正式的继承仪式了,他们有话要嘱托给你。”
沢田纲吉安静地跟着老者走过狭长的走廊和巨大的、明亮的轮船聚会厅,旁边的人恭敬地为两人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恭喜彭格列十代目正式接任组织”之类的恭贺与热烈的掌声源源不断地涌来,不绝于耳,如同今夜缱绻的海浪与潮汐。沢田纲吉微笑着,腼腆地回应着人群热情的浪潮,“La ringrazio”(谢谢)像一朵朵被他亲吻过的玫瑰,经他之手,平等地递进每个人的心里。
远离人群、来到甲板上之后,是难得的、长久的寂静和黑暗。船舱外的海风裹着咸湿的热气席卷而来,温柔地覆上沢田纲吉的面庞,而海浪被轮船搅得破碎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里清晰可闻,它安宁无比,带给人难得闲适的放松和安定。在浓密的黑暗中,两道男人的身影分别靠在栏杆的两侧,他们抽着烟,米兰烟的白色烟雾在黑夜中袅袅上升,随着海风而逝去。
“九代目,我把十代目带来了。”老者上前一步,恭敬地将沢田纲吉带到他们面前,他慈爱地笑着,拍拍沢田纲吉的后背,“阿纲这孩子今天可是现场炙手可热的明星啊,我可看到不少小姐或少爷对阿纲芳心暗许了。”
甲板上顿时响起长辈们的笑声,沢田纲吉的脸上飞起红晕,害羞的热气熏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笑声过去后,男人们将手中还亮着红光的烟头熄灭,慢慢地走出黑暗,船舱内折射出的光打在他们的脸上,照出极强的威严和压迫感。走在前方的老者表情较为柔和,右手拿着象征尊贵身份的权杖,而走在他后方的男人头上顶着礼帽,帽檐处躲着一只小巧的、正在小憩的绿色变色龙。
“九代目,reborn。”沢田纲吉乖巧地点头致意,“先生说你们有话要嘱托我,不知是要嘱托什么?”
九代目走到沢田纲吉身边,他赞许地扫了沢田纲吉一眼,满意地笑了笑,苍老但依旧十分嘹亮的声音自胸腔处传出,“阿纲也长大了呢,记得阿纲第一次来‘彭格列’根据地——不对,应该第一次来意大利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现在阿纲已经成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好首领了。”
“也是,毕竟某人十四岁的时候还会被自己点燃的火焰、半途追上来的狗和老师的捷克CZ-75给吓到。”戏谑调笑的话语突然从另外一个男人的嘴里讲出,戴着礼帽的男人左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捷克CZ-75,通体黑色的枪管顶上礼帽,将头上的绿色变色龙直直顶醒过来,“这个人甚至在和老师的第一次见面里来了个滚落楼梯的表演。你说是吗,蠢纲?”
“什么啊!reborn,你又揭我的短!”沢田纲吉羞愤地大喊,随即才意识到船舱里还是热闹非凡的聚会。为了不让自己的丑事让更多人知晓,他严肃地抿起嘴,自以为隐晦地瞪着陪伴自己已有五年有余的老师,“我现在才不会被枪和火焰吓到呢,滚下台阶什么的……现在也不会啦!”
“不过,阿纲的进步确实很大。”被叫做reborn的男人瞟了沢田纲吉一眼,眼前的少年已经褪去了之前的稚气,脱胎换骨,俨然成为一名出色优秀的上位者。他轻笑一声,话锋一转,“现在的你不论从人际交往方面还是实地战斗方面都算勉强过关。今晚就算你的最后一次测验了——用‘死气之炎’激活系统,让‘彭格列’和大众都认可你的首领身份。”
“是啊,这可是大家都翘首以盼的时刻,今晚过去,阿纲可就要担起重要的职责了。”九代目认真望进沢田纲吉的双眼,语重心长地附和着reborn的话语,“比起等会的继承仪式,之后的任务才算真正的艰巨,你几乎一辈子都要和穷凶极恶之徒周旋,更何况‘死气之炎’还会……”
“我明白。”沢田纲吉打断九代目的话语,他轻轻地说出自己即将承担的使命,语气无比诚恳,“虽然之前的我真的不想成为什么组织或家族的首领,但现在,我会郑重地接过这一棒,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险,也无论我的生命会以何种形式终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整个‘彭格列’组织,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是我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的倚靠。”
两个长辈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将赞许的眼神投在沢田纲吉的身上。九代目轻轻地摸了摸沢田纲吉柔软的头发,而reborn也难得伸出手,将手搭上年轻十代目的肩膀上。
“阿纲真的长大了。”九代目长长吁出一口气,此刻,千言万语在他的心里翻涌,可到头来,他却只能说出这一句简单的、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的话语,“‘彭格列’组织一定会在你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你能将它重新塑造成初代首领所带领的‘彭格列’,毕竟你的火焰纯度可是历代首领里最高的。”
“我哪里可以媲美初代首领啊,爷爷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沢田纲吉不好意思地攥紧衣角,亲昵的称呼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绵长古老的钟声打断了三人之间的对话,它一声接着一声回荡,似乎在轻声催促继承仪式的开始。沢田纲吉抬头看向轮船船舱的顶部,用于报时的钟表正泛着淡淡的白光,在残月之下,它仿佛披上了神圣的外衣。此时,它的时针指向了正好七点。
“时间到了。”reborn也看向时钟所在的方向,“做好准备了吗,阿纲,怀着拼死的决心去参加继承仪式吧。”
他将手中的捷克CZ-75对准沢田纲吉,脸上挂着颇带恶趣味的笑意。在看到自己的学生又摆出一副被吓到的神情时,他难得笑着叹了口气,将枪口调转向上,用枪托轻轻敲了一下沢田纲吉的头。
“走了,阿纲。今晚的主角是你,迟到的话就等着去三途川旅游吧。”reborn西装的衣角略过沢田纲吉的身边,随即在船舱明亮的灯光里远去。而站在沢田纲吉身边的九代目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催促。见此,沢田纲吉也扬起一个笑容,跟在九代目的后面,再次回到人群热情的怀抱之中。
偌大的聚会厅原本安静无比,但因本次宴会的主人公的出现而开始沸腾起来。沢田纲吉挺直了身板,肃穆地跟在九代目的后面,而在他们道路的终点处,赫然屹立着一座极为庞大的机器,它宛若神明,冷漠地俯视着它的信徒们。
九代目带着沢田纲吉登上聚会厅中央的高台上,庄严地扫视一眼瞻仰的人群,开口如愿顺应人群的期待,“感谢各位莅临本次的‘彭格列’组织继承仪式,鄙人是‘彭格列’组织的九代目首领。想必各位已对本次继承仪式的流程与即将继任‘彭格列’组织首领之位的最佳人选有了充分的了解,那么接下来,就由我们精心挑选出的十代目首领——沢田纲吉来激活‘彭格列’系统,作为继承组织的见证。”
台下的掌声雷动,沢田纲吉上前一步,微微向众人鞠了一个规矩的躬,顶上的灯光柔和了他本就温润的眉眼。他转过身,仰头看向那庞大的机械怪神,极为猛烈耀眼的橘金色火焰自他的额间和双手处燃起,直冲船舱穹顶的灯光。他慢慢将燃烧着死气之炎的右手放在机器主机的凹槽处,原本静默的系统猛然发出运作的轰鸣声,随即,硕大的电子屏幕亮起了光芒,一行行精细的代码在屏幕上流转、闪现。
沢田纲吉听到了台下人群的惊叹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为继承仪式得以进行下去的顺畅,也为人群对于自己十代目身份的认可。
系统屏幕上的代码还在安稳地运作着,可正当所有人都浸润在现场氛围的安宁与对“彭格列”系统的赞美时,先前还十分安定的系统却突然发出了嘶哑的警报声,屏幕上整齐的代码也开始变得紊乱,直至被乱码所替代成一片血红的海洋。
怎么回事!台下的人群瞬间被恐惧和骚动统治,他们惊疑不定地低声交流着自己的不解,他们本就是“彭格列”组织的外人,对于沢田纲吉与“彭格列”系统的运作机制可谓一概不知,此刻的他们只认为这是系统内部出了问题。
系统的轰鸣还在继续,但声音开始慢慢变小,直到化为虚无。它向沢田纲吉精疲力尽地吐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印着红色的warning和一串复杂的数字。
“是危险号码……”沢田纲吉一下子被这场变故打个措手不及,他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不知道为什么系统会在此刻吐出代表危险分子的号码,也不知道这串号码将会代表何种不祥的征兆。
他似乎打开了潘多拉之匣。
他抬起头,惊慌地看向已经站在他身边的九代目和reborn,两位长辈的神情同样严肃,不过他们还是安抚地拍拍年轻首领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但还没等他们吩咐身边的人去进行号码破译时,一道极为惊恐的尖叫从甲板处远远传来。
“九代目,reborn先生!水手来报,船体莫名出现裂缝,水密隔舱进水了——”
一个下属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浑身被来势汹汹的涌流打湿,水在他脚下蓄积成一滩明显的痕迹,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话语。随着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声剧烈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爆炸声在轮船的末尾响起,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浓重的火药味和呛鼻的硝烟沉沉压过,几乎将每个人的心脏呛得喘不过气。火光由远及近,逼近位于正中央的船舱。
“阿纲,退后,保护好自己!你们带着阿纲先走!”九代目的权杖和reborn的CZ-75挡在沢田纲吉面前,一把柯尔特被九代目扔到沢田纲吉的手上。
随后的记忆伴随着剧烈的爆炸波而变得模糊不清,才刚刚成年没多久的首领眼睁睁看着疼爱自己多年的长辈淹没在火光之中,周围的人四散哭喊奔逃着,而血雾与灰尘同时落到他的身上,将他原本一尘不染的装扮染脏。
又是一声爆炸声,这次的炸弹在沢田纲吉的身边轰然炸开,护在他旁边的人瞬间被火光吞噬,而他的腿和整个脊柱也受到了爆炸波的波及,骨头碎裂,皮肉与血液混合在一起,蜿蜒出大片狰狞的烧伤和血肉模糊。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张开血盆大口,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如坠深渊,他的口鼻被汹涌的海水淹没,眼前的一切影影绰绰,全是波澜的流动和模糊不清的火光。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被血色掩埋的残月,随后,十九岁的他彻底被窒息感和孤独杀死。
-
夜晚凉风的冷意将沉沉昏睡着的沢田纲吉唤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咸涩的泪水滑落,没入纯白的被单里,而在他床位的窗边,一弯残月正悬挂在夜幕之上,而窗台处正放着一捧怒放的白玫瑰。
又是这里,巴勒莫的埃米尔根萨·坎尼扎罗医院,这个熟悉的、让人生厌的地方。沢田纲吉轻轻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抬手,将又要滚落的泪水擦去,消毒水的气味和空旷的孤寂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不得安宁。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尤其是有关三年前的重大事故的梦。记忆似乎铁了心肠要他遗忘悲伤的过去,便不再让他做梦,至此,梦境似乎成了某项他再也无法拥有的无价之宝。可这一次,他却通过梦境再次重温了那段血色的回忆。
难道是瓦利亚和XANXUS的话,让他再也无法逃避那些凄惨的场面吗?沢田纲吉勉强撑起身子,将柔软的枕头垫在自己身后。他靠上去,忍受着尚未退去的疼痛,开始细细思索着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正当他思考着XANXUS与死气之炎的关系时,原本被牢牢拉上的隔离帘突然被人拉开,沢田纲吉警觉地抬起头,却发现来者是狱寺隼人。他站在月光之下,双目熬得通红,平时打理整齐的银发也糟乱不堪。
“狱寺。”沢田纲吉放下心来,他轻声开口,声音颇为沙哑地唤着狱寺隼人的名氏,“你和山本没事吧?有受什么伤吗?我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我这里已经没事……”
他的话被狱寺隼人打断,男人被红血丝覆盖的祖母绿色眼眸直直盯着他,随即低下头,似是不忍心再看面前如此脆弱的人,“我和那个条子除了受一点皮肉伤,其余的一点事都没有。那您呢,您苏醒的第一件事不应该是先关心自己吗?”
察觉到狱寺隼人态度的变化,沢田纲吉抬眼看着狱寺隼人,冷冽的月光打下,将他半边脸上狰狞的伤口和干涸的泪痕照得一览无余,他瘦削的身躯被夜晚的冷风轻柔地吻着,在黑暗之中轻轻地颤抖着,展现难得的脆弱。沉默在他们二人之间蔓延,沢田纲吉低下头,不再看向狱寺隼人,他将目光移到窗台边放着的白玫瑰上。
他现在和那些娇弱的花没有太大的区别,眼泪在他的脸上坠着,像白玫瑰上尚且留着的露水。如果硬要说他和这些易碎品的区别,那么他就是已经接近枯萎的败花。
“没有什么可以关心的。不过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旧伤罢了。”沢田纲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他抬手摸向新伤和旧伤交叠覆盖着的肌肤,缝合线和疤痕顽固地咬在上面,成了禁锢他健康的枷锁,“这些都不重要。”
“‘无足轻重’吗?”狱寺隼人的视线由上至下,从被绷带包覆的脖颈到隐没在被褥之下的双腿,“脊椎处永久性嵌入六颗钢钉,最大的一颗在颈椎的正中央,右腿处三颗钢钉,严重时还需替换成钢板。此外身上还有多处大面积烧伤的疤痕,更别提这次山本武和XANXUS对您造成的伤害。最重要的是,您的PTSD严重到连我都能看出来。这些症状只单拎一个出来,就足以要了其他人的命,您却将把这些伤叫做‘无足轻重’?这一次,您昏迷了足足一个星期,进行了一场大型手术,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会如何?”
沢田纲吉猛然抬起头,他安静地直视狱寺隼人的双眼,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你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斯帕纳?正一?还是强尼二?”
“夏马尔。”狱寺隼人走到沢田纲吉床边的矮柜处,拿起放在桌上的水壶,给沢田纲吉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他将那杯水递给沢田纲吉,看着沢田纲吉接过,并将它一饮而尽,“他是您的主治医生,同时也是我之前……家族的家族医生。我和他有一点交情,在我的逼问下,他说出了一些实情。”
沢田纲吉看起来倒不是很意外,他双手攥住玻璃杯,感受着玻璃为他带来的凉意,干笑两声,“那他肯定和你说了我的一堆坏话,包括但不限于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要麻烦他来医治一个臭男人。”
狱寺隼人并没有接着沢田纲吉的玩笑话向下延伸话题,他拿走沢田纲吉手中已经见底的杯子,又伸手调整了沢田纲吉垫在身后的软枕。他咬着唇,懊恼在他的五脏六腑处烧得正旺。
“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受这些伤?为什么您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执意毁坏自己的身体?请您全部告诉我吧,我想,现在正是适合袒露秘密的时机——这是您曾经说过的。”他轻轻坐在床头边缘,尽量不挤占沢田纲吉坐着的位置,“我问过斯帕纳他们,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向我吐露哪怕一点信息,而山本武那个家伙去解决他和瓦利亚之间的纷争了。”
沢田纲吉垂着眉眼,手指不安地搅动着。三年来,他从来没有向除跟随自己的属下之外的人吐露过自己的过往,他是意大利的幽灵,是在暗处履行自己使命的朱蒂提亚,自再次拾起职责时,他就准备好将自己的伤疤带入六尺之下,永远不为外人知晓。
可现在,狱寺隼人却在执着地追问他,他却没有办法拒绝。
犹豫片刻,他颤抖地吁出一口气,抬起疲惫的双眼,轻声道,“说一些也无妨,你首先想听什么?”
“伤。这些伤。”狱寺隼人小心地拉过沢田纲吉的双手,上面正留着伤痕,熟悉爆炸和炸药的他怎么能不知道烧伤的模样,这大片大片的伤痕无疑在向他证明,沢田纲吉至少受过深二度烧伤。
“以狱寺的头脑,应该已经拼凑出一些真相了吧?”沢田纲吉想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态度大变的狱寺隼人攥紧,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放松下来,“三年前的彭格列‘轮船之夜’,我是亲历者。当时轮船莫名发生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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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爆炸波波及,跌入海中,受了重伤。如果当时没有斯帕纳的莫斯卡,我就只能葬身海底。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
“在灾难过后,幸存者与负疚感永远同路,像畸形的连体植物一样难舍难分。我也不例外。从那之后,我需要安眠药来让我入睡,需要遗忘来让我苟延残喘。听起来像怪物,对吧?但曾经的我不是这样的。” 回想记忆是痛苦的,因为记忆里美好的部分早已被抹去。他笑了笑,似乎在向狱寺隼人展现,现在的他早已不沉湎在过去的伤痛之中。可这是谎言,狱寺隼人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走过谎言之人,这样勉强的笑意,他岂会不知。
“您和之前的‘彭格列’组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有人都把您称呼为‘十代目’。”狱寺隼人的话头锐利地直指核心,“所以,您是之前‘彭格列’组织的十代目备选,是吗?我想知道全部,请您不要有所隐瞒。”
沢田纲吉将头往后靠了靠,枕头柔软的触感缓和了他脖子上的疼痛。他偏过脸,看向深沉的夜空,似乎这样,他才有勇气继续揭开那层伤疤。他的声音颤动着,回忆着早已模糊的往事。
“确实如此。我十四岁被选为‘彭格列’组织十代目的候选人,我的老师是reborn和九代目——这两个人你肯定听说过,表里世界都如雷贯耳的名号——当时的他们发现我能够点燃极高纯度的死气之炎,就把我接到意大利进行秘密培养,除了彭格列的高层,几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和外界的人从来没听说过我的存在。”
“三年前的‘轮船之夜’,九代目和reborn决定将我正式介绍给大众,以‘彭格列’组织十代目的身份。爆炸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无法自理。这样的我便只能痛恨我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家人的自己,刚上任就带来厄运的自己。在身体恢复之后,我想过自我了结,可我太过胆小,死到临头发现这般白白死去似乎不太值当——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完成。于是复仇成了我的第二选择,可我不知道凶手是谁——这场宴会完全保密,宾客经过严格搜查,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
“那么自己人呢?”不忍继续听下去沢田纲吉自虐般的回忆,狱寺隼人打断他的话,适时提出一个可能性。
“自己人……”沢田纲吉摇摇头,神情满是悲怆,“就算是自己人,也没办法复仇了。你看过新闻吧,当时彭格列组织无一幸免,各大部门、元老院,就连保护我的九代目和reborn也……”
长久的、悲怆的沉默在他们二人之中蔓延开来,此刻,沢田纲吉终于剥开了他那层脆弱的壳,向狱寺隼人展现他那千疮百孔的心脏。而狱寺隼人能做的,也只有握住他的手,试图堵住那心脏所有漏风的罅隙。
他和他本就是一路人,这些疼痛,他再熟悉不过。所以,他不想再让沢田纲吉重新经受一遍。
窒息的沉默过后,沢田纲吉叹了口气,眼神停留在那弯残忍的、似曾相识的月亮,“那天的夜空和今天一样,除了漫天的火光和早已覆灭的‘彭格列’,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还是有所改变的,三年后的您选择重新创建早已毁坏的‘彭格列’,从重建系统、挑选人手,直到现在。”
听到狱寺隼人的话时,沢田纲吉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他恢复了原本冷静自持的表情,语气眷恋地向下道。
“是啊,我重新创建''彭格列''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狱寺,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赎错渡人,这就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既然这样的我既无法复仇,也无法就此苟且偷生,那么,我就应该拾回自己的使命,去挽救更多的生命。”他蜜棕色的双眼闪着光,他重新将头扭回来,看着狱寺隼人,“我在洗脱我的错误,也在赋予自己以新生。这些既为了生者,也为了为我而失去生命的人。”
沢田纲吉复又坚定的眼神让狱寺隼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经历过生死离别后,很少有人再能展现这般温柔坚定的眼神,可沢田纲吉不一样。他的目光直直烫入狱寺隼人的心底,将一种朦胧的、热烈的情感浇灌而出,融化了他十几年以来对他人的戒备,和母亲死去给他带来的疼痛。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管不顾,想将所有隐秘的语言脱口而出的冲动。
于是,一句暧昧至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其实,这些都不是您的错。您并非在给自己赎错,而是在为他们——包括我在内——施以‘第二次机会’的洗礼。”
沢田纲吉不解地看向狱寺隼人,他向来对情感迟钝,自然没有接收到狱寺隼人话中的意思。
“斯帕纳和入江正一和我说过,你其实一直想来救我,只不过碍于与瓦利亚的周旋,你未能脱身。在我之前所加入的所有家族里,没有人真心理会过我的生命,也没有人真正想要探索我的内心。”狱寺隼人摩挲着沢田纲吉手上的伤痕,低下头来,“但您不是,您了解我的全部,却没有以此嘲笑或利用我。之前的战争,还有我们的初见,您还一次次地救了我。真的……非常感谢您。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来深夜找您——我想在您苏醒的第一刻,就告诉您我的谢意。” 沢田纲吉怔神,狱寺隼人手上滚烫的温度透过他手上的皮肉传递到全身,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狱寺隼人态度大变的原因。他笑了笑,拢紧了狱寺隼人的手,“没有关系,狱寺是我精心挑选出的同伴,当你深陷险境中,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狱寺隼人抬起头,祖母绿色的眼睛闪着一点类似泪光的光芒,“谢谢您。但请您也答应我,无论为谁,不要再让自己身陷险境了,好吗?您受的伤本来就重,如果再有新伤,身体很容易吃不消。如果您需要做什么事情,可以尽情差遣我。”
“那也要看目标人物是否危险了。”突然意识到刚刚狱寺隼人话中的含义,沢田纲吉难得在脸上显现震惊的神情,“不对,等等,我记得,之前的狱寺似乎并不愿意加入‘彭格列’……”
“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归顺于您。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在考察您,考察您会不会最后食言,把我一脚踢开,但是您没有。这让原本就怀疑您的我彻底否决了之前的猜忌,坚定了跟随您的决心。”狱寺隼人的眼神真挚而炽热,他抓起沢田纲吉的手,在左手小指上烙下一吻。这是他们家族的习俗,代表愿意归顺于上位者,“十代目,我可以称呼您为十代目吗?既然我已是您的下属,理应对您抱以足够的尊重。”
沢田纲吉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抽出手,慌乱地攥紧衣角,仿佛回到了三年之前那个还十分单纯的少年。半晌,他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之前那般抗拒的态度。
这是同意的标志。
狱寺隼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握着沢田纲吉的手,找到归宿的幸福在他心里几乎刹不住车。
“那十代目要快点恢复,我会盯紧夏马尔的。”狱寺隼人站起身,他挠了挠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当他的视线触及到窗台放着的白玫瑰时,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兴奋地将其递给沢田纲吉,“对了!这个……这个是我凌晨买的玫瑰花!送给十代目,希望十代目可以早日康复!”
沢田纲吉接过那束玫瑰花,腼腆又惊讶地微笑着,他将带着露珠的、新鲜的白色花瓣拨开,发现里面有一张早已晕开墨迹的纸条,上面用日语规规矩矩地写着“早日康复”。一阵暖流自沢田纲吉心里涌过,它漫过了之前的悲伤。
“谢谢你,狱寺。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狱寺隼人还想再次回应他的话,可幸福的氛围也许就像一层层易碎的泡沫,随时会被不速之客打断。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听脚步的交替频率与力度,来者应该是个成年男性,夏马尔便是那个最为可能的选项。狱寺隼人和沢田纲吉都心下一惊,连忙从美梦中抽离,重新拉开上司和下属应有的距离。
狱寺隼人小心地看了沢田纲吉一眼,眼神里带着不甘。他不得不走了,如果被夏马尔发现他再次在深夜潜入十代目的病房,只怕今晚又不得安宁。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沢田纲吉,安静地替沢田纲吉掖好被角,站起身来,着急地走出了房间。
“很抱歉,今晚我打扰了您的睡眠。趁现在,您可以再睡一会,今天的夜还很长。我要先走了,要不然夏马尔又得对我大发雷霆。”
沢田纲吉点点头,他目送狱寺隼人走出房间,直到狱寺隼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他才垂下头来。他看着怀中的玫瑰花,轻轻叹了口气。
很快,困意再次找上门来,他就着舒服的姿势再次睡去,可这一次,他的梦境里没有了那些黑暗的血色记忆,却而代之的是白玫瑰浓厚的香气。
可他并没有察觉到帘外再次出现的身影,那道身影高大、健硕,在黑暗中像块冰冷的铁。他拉开帘子,低头眷恋地抚了抚沢田纲吉熟睡的面庞和开始结痂的皮肤,伸手将白玫瑰小心地抽走,扔下窗台。
月光照着他的面庞,照出山本武的眉眼。他攥紧了沢田纲吉的手,将它贴近自己的左脸。
“快点好起来吧,沢田。”他说。
TBC.
13. 摩罗斯
也许七月份向来不是疾病与厄运四处肆虐、寻欢作乐的时间,因此,在修整大概半个月之后,沢田纲吉终于能勉强走下病榻,活动自己的四肢,重新感受自主行走的自由。
可即便身体已大致恢复,他也没有独享这份自由的时光太久,因为某位前不久才归入他麾下的忠心部下似乎太过担心他的安危与健康。每当他撞到沢田纲吉扶着墙在慢慢绕圈走时,他总会一脸担忧与严肃地将自己的上级扶到床边,强迫他躺回床上,放松四肢,以防重新植入的钢钉和钢板再次刺穿骨髓和肌肉。
“十代目,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这位忠心的部下总会操着担心的口吻,一脸肃穆地嘱咐着自己,“夏马尔和我说过了,您目前并不适合随意运动,刚更换的钢板和钢钉还不是很稳固,您如果贸然下地行走,很容易造成二次创伤和后遗症的。如果您实在想出去走走,我可以用轮椅带着您到医院楼下的花园。”
“狱寺,这家医院的花园,我已经见过无数遍了,连它每年换了什么品种的鲜花、添了哪些康复设施都一清二楚。”沢田纲吉对上狱寺隼人希冀的目光,无奈地微笑着,“我每天除了康复训练和解决生理需求,基本上都没有下过床。这对于我来说,是不是未免也太残忍了一点呢。”
“可是……”
正当沢田纲吉想回忆当时的狱寺隼人还说了什么时,门外远处几道极为不耐烦的、拉长声调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他不得不从回忆的潮流中挣脱而出,抬起头来,看向门的方向。片刻之后,只见一个高大的、留着杂乱胡茬的男人推门而入,身后则跟着前来探望他的狱寺隼人等人,几个人一看到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夏马尔。”沢田纲吉点头致意,将刚刚握在手上的白玫瑰放回旁边的玻璃花瓶中。自从狱寺隼人向自己彻底坦白心迹后,他每日都会为沢田纲吉送来新鲜的、还挂着露珠的白玫瑰,而怒放的白玫瑰中总会夹带着关心的字条和看起来就昂贵不已的糖果。沢田纲吉曾多次告诉狱寺隼人不必再花费心思在他的身上,可这位忠诚的下属难得违抗了他的命令。
也许他是为了弥补一些遗憾——这个遗憾可能是他之前未来得及表达忠心的别扭,也可能是那个夜晚过后就莫名躺在肮脏地面上的那束白玫瑰。可这其中的原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即使沢田纲吉深谙人心,也无法一猜即中。
被称作夏马尔的医生绕到沢田纲吉的床尾,伸手取下挂在栏杆上的护理记录。在简单扫了几眼后,他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恢复得不错。康复训练有好好做吧,药也要坚持吃,别因为关心公务就把自己的健康抛之脑后。”夏马尔把护理记录挂回床位,抱着双臂,上下扫了沢田纲吉一眼,“你知不知道一个月前,狱寺和那个条子匆匆忙忙把你送来的时候,你有多狼狈吗——全身都是血,钢钉错位刺穿整条右腿,子弹贯穿造成的伤随处可见,脊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差一点点,你就可以和高位截瘫甚至死亡打个照面了。”
“我知道。”沢田纲吉往软枕上一靠,挺直了腰板,似乎对擦肩而过的死亡丝毫不在意,“所以这几天,我都没有再关注过号码之类的工作,一些善后的事情也交给斯帕纳和正一去处理了。你们说是吗?”
被点到的两个机械技师顺势抬起头来,正好夏马尔狐疑的目光。见状,他们点点头,表示同意沢田纲吉的话语。
“纲君最近确实没有过问关于系统和号码的事情了,我和斯帕纳眼下的黑眼圈能作证。为了处理那些善后的事务,我们有好几天都没睡了……嘶……胃疼……”入江正一捂着肚子,颇为虚弱地辩解着。而斯帕纳耸耸肩,看似不在意眼前的一切,眼下的疲倦却藏不住。
夏马尔转过头,勉强相信了沢田纲吉的说辞。他走到沢田纲吉床头,一脸嫌弃道,“你还算爱惜自己的身体。像你们这样的臭男人就是喜欢违背我的医嘱,不像上个月我遇到的那个小姑娘,人家长得又漂亮,又听我的话。”
他一面絮絮叨叨,赞美着他口中“听话的小女孩”的绝佳样貌,一面指挥狱寺隼人将门外的检查仪器推入病房。被点到的银发青年显然很不爽夏马尔的指使,但当他对上沢田纲吉温暖的双眸时,他的一腔怒火瞬间泻得一干二净,他低下头,很快将门口堆得满满当当的仪器推到沢田纲吉的床边。
“十代目,您今天还好吧?我看您的精神还不错。”
在经过沢田纲吉的身边时,狱寺隼人难得绽开一个笑容,他像只听话乖巧的小狗,绕着沢田纲吉打转,企图引起主人的注意。
“他能坏到哪里去,能恢复得那么好还不是拜我所赐,要不是我两天两夜没睡,给他做那么大型的手术,这小鬼还能在你面前谈笑风生吗?”夏马尔头也不抬,将血压计的袖带绑在沢田纲吉的上臂上,刻薄的话语不住地从他嘴里吐出,“倒是你,一刻都没有消停过。从这小鬼昏迷到他苏醒,你的全部生活只围着他打转——连一日三餐都要在这间病房里解决,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每天一查房就能看到你这个家伙睡在人家旁边的那张床上!真是烦死了!果然一碰到男人有关的事情,心情就会变差!为什么这世道不能给我多安排几个漂亮的女病人,非要我来伺候男人。”
狱寺隼人身形一僵,耳朵和两颊都开始泛红,他狠狠瞪了夏马尔一眼,示意他闭嘴。但同样陷入话题中心的沢田纲吉显然没有那么慌乱,他只是抬头,惊奇地看着狱寺隼人,似是没有想到狱寺隼人用心到如此地步。
接收到沢田纲吉眼神的狱寺隼人更慌张了,他匆忙退后一步,试图逃离夏马尔的唠叨和沢田纲吉关切的目光,还差点撞倒身后的仪器。见此,夏马尔摇了摇头,皱着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年轻人一眼。
“毛手毛脚,别把我的仪器撞坏了!和那个条子小鬼一样冒失,前几天,他帮我辅助检查的时候,还打坏了一个检测仪……”
他小声嘟囔着,无视了狱寺隼人一听到山本武就充满敌意的眼神,低下头开始监测沢田纲吉的各项生理指标。
“血压132/87mmHg,心率75,创口未发现化脓性感染与开裂迹象,钢钉与钢板未有松动与错位……”等到检查结束,夏马尔撕开绑在沢田纲吉身上的袖带,将仪器丢在一边。面对旁边三人关切的眼神,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明显轻松下来,“观察期间内,沢田的身体状况明显变好了,今天大概就可以出院了。只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体内的‘死气之炎’还没有完全恢复。沢田之前过度使用了‘死气之炎’,是吧?我怎么和你们说的,他不能使用那么多的‘死气之炎’,即使像之前身体康健的情况下,这也是不允许的!九代目和reborn还活着的时候怎么吩咐你们的?前几次的大型手术,我又是怎么提醒你们的……”
“夏马尔。”回应医生的是沢田纲吉紧绷的警告,平时温润随和的男人此刻却面无表情,威严的气势像片片荆棘,充满了攻击性。原本还吵闹不已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沢田纲吉的身上。男人靠在软枕上,难得严肃地抿着唇,半晌,他才软下神情,轻轻地叹口气,“别怪斯帕纳和正一,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可是,我不仅是你的主治医生,也是你之前的监护人之一。我有权关心你的健康,也有权告知你身边的人,让他们照顾好你。”
“但现在,我是你的上司。这家私人医院的所有人是谁,想必你很清楚。”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应激,沢田纲吉忙低下头,不安地搅弄着手指,声音也低下来,俨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明白你的关心,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自有分寸,还请你放心。”
夏马尔深深看了沢田纲吉一眼,彻底因为小首领的喝止而闭上喋喋不休的嘴,而入江正一和斯帕纳没有抬头看向自己的上司,对于这些事情,他们向来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即使有那位医术高超的医生的医嘱撑腰,他们也不敢越级,去劝诫自己所跟随的上司。
“……我知道了。”夏马尔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看着病床上的上司,“是我太激动了。沢田,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但你接下来可不能随意使用死气之炎了,这不仅是我的忠告,也是九代目所期望看到的。他固然想要你成为一名优秀的首领,但比起这个,他更愿意你能够身体健康,安然无恙。”
沢田纲吉乖巧地点了点头,嘴边挂着温柔的笑意,“我知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夏马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只是在检测记录上潦草地画了几笔,写上沢田纲吉的生理指标。随后,他转而指使在旁边站着的两位机械师,帮助他将那些精密的仪器推出病房。可就在他和狱寺隼人抬脚要走的时候,沢田纲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出声,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狱寺留下。我要吩咐你一些事情。”
在成功留下狱寺隼人后,沢田纲吉又把目光投向正准备离开的医生。
“夏马尔,我似乎忘记和你说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阵夏天微弱的风,可他话语中所蕴含的内容却如同一道惊雷,“瓦利亚、‘摇篮事件’还有XANXUS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夏马尔惊讶地转过头,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知道了?但你前几天完全没和我提过,那两个小鬼说什么也不愿意说你们这次遇到的号码是谁……你这次和瓦利亚正式交锋了?”
“嗯。”沢田纲吉接过狱寺隼人递过来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之前没和你说,纯粹是因为我有些事情没想清楚。但现在,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所以,可以请你下午把山本叫过来吗,就说我有话要和他说。”
“我知道了。现在,我就去给你开出院凭证。”夏马尔踏出病房的门,背对着沢田纲吉挥了挥手,“我让那个条子下午就来,他是时候来干干苦力了。”
狱寺隼人和沢田纲吉目送着夏马尔离开病房,关上了病房的门,同时松了一口气。
“应付夏马尔还真是困难。”沢田纲吉摇着头嘟囔着,他伸手去够放在桌上的白玫瑰,拨开花瓣,拿出放在其中的一颗糖果。
银发青年几乎一下子软下了带刺的外壳,语气不悦地抱怨着那位看着他长大的医生,“夏马尔这个家伙真的可恶,明明让他不要什么都说出去,偏偏要多嘴!以前他……”
他的怨怼被沢田纲吉打断,小首领在床上剥着糖果的糖纸,低着头笑着,“以前他喜欢你姐姐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了讨好你姐姐,把你半夜偷偷吃糖果的事情说出去。”
狱寺隼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几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幼年的囧事,如果这件事不是夏马尔亲口说出,沢田纲吉又从何得知。
“是不是夏马尔告诉您的?”
“不是。”沢田纲吉摇摇头,将剥好的糖果从糖纸中拿出。他招了招手,示意狱寺隼人过来,并把手张开,“你忘了吗?获取信息对于我来说不是难事,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那是一颗BACI巧克力,它自蓝色星星糖纸中探出头来,黑色的外壳包裹着里面的坚果。它经由沢田纲吉之手,交到狱寺隼人手中。
“吃吧。好歹你得尝尝你自己准备的小心意。”沢田纲吉仰起头来,表情温柔包容。
狱寺隼人颤抖地接过沢田纲吉递给他的巧克力,面色绯红地将巧克力塞进自己的口中,浓郁的巧克力在他嘴里化开,带着甜腻的味道。这股味道横冲直撞,把他向来精明的头脑冲得乱七八糟。
直到口腔里的甜味散去,他聪明敏锐的大脑才重新启动,他收敛了情绪,向沢田纲吉严肃地追问道,“十代目,您将我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今天下午您要叫那个条子过来?”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如果哪天是一个适合诉说秘密的日子,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而今天就是一个适合谈论秘密的日子,我打算和你们谈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和你们有关。”
“和我们……有关?”
“是的。不仅与你们之前的……经历有关,还和我,以及瓦利亚的事情相关。如果到时候冒犯到你们,还请你们见谅。”
狱寺隼人怔神,一阵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底如恶魔般低语。但他没有选择去执着地追问沢田纲吉,而是选择了缄默不言。半晌,他才沙哑地出声。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都会配合您的。还请您宽心。”
沢田纲吉点了点头,他往软枕的方向靠了一靠,扬起一个笑容,“那我们先收拾行李吧,我们很快又要投入工作之中了。”
-
山本武站在病房门外,完好的手里拎着一大个被精心打扮的、放上许多水果的果篮。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带次郎过来——沢田纲吉害怕狗,他不会让沢田纲吉再受到惊吓。
真是可惜,明明次郎还挺喜欢沢田的。山本武呼出一口气,伸出那个机械假肢,敲了敲门。门后传出了沢田纲吉的应声,他似乎听起来心情不错,尾音还稍稍往上扬。
他拉开门,看到自己日夜挂念的人安稳地坐在床上,而他的旁边还站着自己近期最不想看到的人。狱寺隼人正在帮沢田纲吉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还不时兴奋地低下头,和沢田纲吉攀谈着什么,而这个场景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捷足先登。
但现在不是一个适合发作的时机,他需要忍耐。
“沢田。”山本武扬起一个笑容,走上前,将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往里推了推,将那束还算新鲜的白玫瑰挤到边缘。他上下打量了沢田纲吉一眼,表情明显放松下来,“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啊,前几天我来的时候,你没那么精神的。”
“拜我身边的人所赐。”沢田纲吉状似苦恼地挠了挠头,“大家似乎都太把我当成易碎品啦,明明我还挺健康的。”
“多加休息才好呢。别太勉强了,沢田。毕竟你的伤还挺重的。”山本武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自然地坐在沢田纲吉病床的边沿,将沢田纲吉的视线全部占据,以防他再去关注旁边的狱寺隼人,“那个医生说,你找我有事。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听狱寺说,你这几天去处理和瓦利亚的那些纠缠了。结果如何?”
山本武的机械假肢伸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他默默削着苹果深红的果皮,直到一圈完整的果皮彻底脱离白色的果肉。他将苹果递给沢田纲吉,见沢田纲吉接过苹果,他才笑起来,语气却冷冷的。
“结局还算可以。但其中的细节,你确定要让一个毫不知情的外人知道吗?”
闻言,被点到的狱寺隼人立马皱起眉头,他摸上放在后腰处的炸弹,上前一步,颇为不悦地瞪着还打算和沢田纲吉谈笑风生的山本武。但沢田纲吉及时地伸出了手,拦下了他。
“狱寺不是外人,山本。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就把错怪在我身上吧。”
山本武看着沢田纲吉认真的神情,半晌,他叹了口气,用完好的手指了指沢田纲吉手中的苹果,“我知道了。沢田,你先吃苹果,剩下的我会慢慢讲。”
觉察到山本武松软些许的态度,沢田纲吉也放松下来,将苹果举到嘴边,乖巧地咬了一小口。
“在你昏迷之后,我就动用巴勒莫警察的身份与权力,暗中把他们妥善送回瓦利亚总部了,沢田,别怪我,毕竟他们也是我曾经的老师,没对我做什么坏事。至于冰封的XANXUS,我把他送到斯库瓦罗指定的地点了,他估计还得睡上一段时间。”
“但在此期间,我盘问了他们一些问题,还是有关我老爸的事——你知道的。”
沢田纲吉咀嚼着苹果块,一丝酸甜在他的口腔里弥漫,“你问出了什么吗?他们这几年的调查结果?”
“这一次,他们算是全招了。”山本武把完好的手往后一撑,与沢田纲吉愈发靠近,“他们确实没查出凶手是谁,这算是我预料之内,能杀我爸爸的人,肯定不简单。但他们说出了来找我和我老爸的原因。”
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的脸色一凛。
“斯库瓦罗说,来找我老爸这件事,是XANXUS主动提出来的。但XANXUS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对我爸青眼有加,而是另有所图。当他们动身来到日本的时候,就发现我们家除了我,全都死光了。”
“叔叔身上有XANXUS想要的东西。不是杀手的鼎鼎大名,也不是其他身外之物。而这个东西足够重要,自然会引起XANXUS的注意。”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沢田纲吉笃定的语气让山本武难得疑惑地停顿了一下。
“沢田,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山本,请你回忆一下,叔叔平常有没有瞒着你做一些事情。”
山本武的表情也变得严峻起来,他攥紧床单,努力思考着之前早已模糊不清的家庭记忆。过了许久,他才犹疑不决地开口。
“我爸隐退之后,就开了一间寿司店以维持生计。平时除了做寿司,根本没做什么出格之事,也没有藏什么稀世珍宝。”他看向沢田纲吉,眼神里带了点迷茫,“但在他死后,我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身体指标的记录,上面是他的笔迹,内容好像是关于注射什么东西的,但我没看懂。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了。”
“注射。”沢田纲吉的肩膀放松下来,“看来我的猜想方向没有出错。山本,叔叔手上有没有注射的痕迹?比如针眼?”
这句话无疑是在刺探山本武藏得最深的秘密,而山本武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对随意挖掘他的秘密的人善罢甘休。狱寺隼人小心地看了神态自若的沢田纲吉一眼,摸上后腰炸弹的动作依旧没变。
他不会让沢田纲吉受到一点伤害的,即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
果不出其然,山本武站起身来,神情冷了下来,严肃地向沢田纲吉追问道,“沢田,你不要吓我,我父亲从来不会和毒品扯上关系。”
“所以是有的意思吗?”沢田纲吉敏锐地捕捉到山本武的潜台词,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如果是的话,我或许能帮你解开你父亲为什么会遭人追杀之谜。狱寺,包括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毫无理由的、残忍的谋杀。”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震惊地对视一眼,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而言,莫过于将他们所认定的世界搅个天翻地覆。狱寺隼人上前一步,紧张地将双手撑在沢田纲吉身前,俯下身询问面前的首领,“十代目,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母亲明明……”
“所以这需要山本来揭示谜底。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我就只能说出这个最坏的结果。”沢田纲吉眉眼下垂,满布伤痕的双手攥紧。他没有看向山本武,仿佛是在等待山本武自己主动说出那个答案,“我也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沉默在他们之间扎根,繁育着无人愿意见到的恶之花。山本武嗫嚅着唇,沉重的叹息从他的胸腔处低鸣,随即泻出他的双唇,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给我爸办葬礼的时候。”他的嗓音紧绷,但还算沉稳,“在他上臂的内侧看到了藏了多年针眼。针眼很粗,似乎还带着某种十分特别的花纹,不难想象是用多大尺寸的针打进皮肉里的。”
“我知道了。”
沢田纲吉点点头,示意山本武重新坐下,他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的水壶,为山本武倒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水。山本武沉默地接过,却没有想要仰头饮下的冲动。
“花纹是类似烧伤的伤疤吧?”沢田纲吉小心地抛出下一个问题。得到山本武的肯定后,他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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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将自己这几日的猜想全部倾泻而出。
“在说我的猜想之前,我先要和你们先阐明一个概念。‘死气之炎’。它出现在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初代首领Giotto创立‘彭格列’组织的时候。它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能量体,其用途有二,作为‘钥匙’激活系统,和释放能量用于战斗。而且,它与彭格列的血缘息息相关。也就是说,没有彭格列血统的人根本无法自我产生并携带‘死气之炎’。”
“所以,我在和XANXUS战斗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XANXUS明明不是九代目的亲生儿子,却天生带着‘死气之炎’,之后这股‘死气之炎’还会变异成‘愤怒之炎’,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但当我使出死气的零地点突破时,我抓到了XANXUS的手臂。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的上臂内侧的伤疤。那个伤疤并不是死气的零地点突破所能造成的,而更像是针眼与烧伤。等我苏醒之后,我便开始回想我还尚且年幼时所见过的伤疤和案例,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是‘死气之炎’灼烧的痕迹,它十分特殊,我不会认错。”
“不,等等,沢田。”山本武打断他的话,“这和注射又有什么关系?当时斯库瓦罗也说了,XANXUS之所以能苏醒,是因为有‘死气之炎’将封印他的坚冰融化了,你怎么能确定他身上的烧伤不是那个时候造成的呢?”
“烧伤不可能精准只覆盖那一部分区域,何况那一块区域并非袒露在外,按理来说无法直接烧伤。”沢田纲吉看了山本武一眼,表情颇为严肃,眼神也凌厉起来,“那明显是注射的痕迹。直到这时,我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那就是XANXUS的‘死气之炎’并非天生便有,而是人为的结果。有人拿到了‘死气之炎’的原样本,或者,他们破解了‘死气之炎’的化学结构,并对症下药,创造出了‘复制品’。接下来,他们找到了年幼还不知事的XANXUS,往他体内注射了大量的‘死气之炎’,并短暂地成功了——为什么说是‘短暂’,因为在之后的继承仪式上,XANXUS的‘死气之炎’并没有被系统所接受。因为忍受不了这等侮辱,XANXUS的怒火便把虚假的复制品烧成了独有的‘愤怒之炎’。”
沢田纲吉大胆不已的猜想让面前的两个男人打了个寒颤。
“但这只是猜想,没有证据直接支撑的话,它就只能停留在虚假里。”沢田纲吉喘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继续讲了下去,“于是这几天,我便让斯帕纳和正一暗中动用系统和一切可以调动的监视网去查XANXUS曾经待过的贫民窟和其他地段,果然让我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地区,有一个荒废已久的医院。表面上,它是接济病人的疗养院,暗中却进行了一些实验——当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体实验——其中就包括注射实验。一批人曾经在那待了六年之久,可在此之后,实验对象又莫名如飞鸟般散去。XANXUS就是其中一人,也是唯一成功的实验对象。”沢田纲吉从枕头之下拿出一张名单,白纸上跃然停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我在其中……还发现了山本父亲和狱寺母亲的名字,不同于XANXUS,他们身上都没有体现‘死气之炎’的特征。”
狱寺隼人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一些模糊的记忆开始猛烈地击打他的大脑。母亲手背上留着的针眼、曾经在休养院调养身子的岁月。
“十代目,那个医院……是不是在伦巴第大区的曼托瓦?如果是的话,我母亲曾在那里修养过……”
沢田纲吉看向狱寺隼人,轻轻地拉住狱寺隼人的手。他没有回应狱寺隼人的话,可狱寺隼人知道这是沢田纲吉的默认和安抚。
“在九代目收养XANXUS后,这家医院就被勒令关闭了,想必九代目也觉察到了什么。责令关闭的记录还留在系统里,不曾被删改,所以,这些隐秘的事情才能被我逮到马脚。可就在医院关闭后,之前的实验对象都一个一个死去了,现在想来,这很有可能是这背后的推手在灭口。至于XANXUS为什么没死,大概率是因为九代目的庇护。”
狱寺隼人咬着牙,拉紧了被单,山本武也面若冰霜,身躯微微颤抖。
“所以XANXUS当年来找我老爸,就是因为这个?结果他们就刚好撞上了那些人灭口的时候。”
“准确来说,XANXUS发现了什么,所以他要来找同为实验对象的叔叔求证。而他发现的,很有可能是幕后的黑手。”沢田纲吉将名单对折,小心地放回枕头之下,脸上显现出歉意,“我猜测,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是医院的拥有者,他们对系统有图谋不轨之心。因为力量并不是‘死气之炎’的重点,只要它进入人体,就能产生无穷的力量。但系统能辨认出真正的、作为钥匙的‘死气之炎’,如果只是直接把‘死气之炎’这种物质注射到机器里,根本没有用,它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只有经过合适的人体内化,即彭格列血脉的继承人,才能让‘死气之炎’发挥真正的用途。”
“这间医院在关闭前几经转手,且直至现在,每一任拥有者在社会上都仍颇为活跃,所以,我也一时半会无法十分确定究竟是哪一个拥有者进行了人体实验。实在抱歉,山本,狱寺。接下来,我会好好排查的,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彻底铲除他们——不仅为了你们,也为了‘彭格列’系统不被外界所威胁。”
他的神情很认真,仿佛在立下隽永的誓言。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同时看着他,倏忽,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浓烈的情感攫住了他们的心,上帝仿佛派遣了救赎的天使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为他们降下可以支撑他们活下去的福音。
他们明明从没有要求过沢田纲吉为他们做到如此,可沢田纲吉依然愿意为了他们,去暗中将一切调查清楚。想到如此,狱寺隼人紧紧回握住沢田纲吉的手,将额头放在上面,而山本武也露出一个十四岁之后就再无展现过的、真心的笑容。
“谢谢你,沢田。”山本武也不甘示弱地握住沢田纲吉的另一只手,“对了,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情来着。我从巴勒莫警局辞职了,瓦利亚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沢田纲吉抬起眉眼,疑惑地歪了歪头,“山本是要开启新生活了吗?如果你想要去哪个部门,我给你安排。政府机关的话,稍微有点难办,但也不是不行。哪个公司的职员,这个倒是可以,你想要职位高一点还是低一点的……”
看着沢田纲吉一脸苦恼地碎碎念,在仔细思考自己未来的归宿会是如何,山本武不禁被逗笑了。他凑近沢田纲吉,伸手搭上了沢田纲吉的肩膀,摇头否定了沢田纲吉的所有设想。
“我哪里都不想去。事实上,沢田,你能收留我吗?让我成为你的部下,为你出一份力。我不想让我的秘密被外人所知。拜托了,如果你也不愿意接纳我,那这个世界我将无处可去。”
自世界彻底将他掷入炼狱,他就觉得自己早已没有活了下去的欲望。但沢田纲吉不一样,他是他的生命之火,是点燃他世界的耶和华。除了跟随沢田纲吉,他别无他求。
他原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因为他听到了那条银发脏狗的狂吠,他在极力阻止自己的首领接纳自己,原因无他,他曾经伤害过沢田纲吉。可想象中苦恼的拒绝并未到来,相反,温暖的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自然很欢迎。我原本不想你再与这些黑暗世界的无端纷争有所纠缠,但现在,看你的态度,你打算和我一起投入到与他们的争斗中。”沢田纲吉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如果你想把这个机会用在我们身上,那当然很好。”
山本武侧头看着他,阳光打在沢田纲吉的脸上,照亮了他的双眸。他突然觉得眼前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但他不会承认那是眼泪。
“哈哈,沢田,你果然很有趣,跟你算是跟对了!如果旁边没有狱寺那就更好了呢!”
他大笑着,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而这过于亲密的动作引起了狱寺隼人的不满,他立刻责令山本武将手从沢田纲吉的肩膀上挪开。而沢田纲吉微笑着,夹在两只小狗的中间。
可他的内心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他仍在思考着,思考许多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按理而言,除了彭格列直系血脉这一合适的人体,其余的人体都无法承受纯正的‘死气之炎’,倘若有人欲行不轨,想要复刻出这一相同的‘容器’,那他在了解系统的运行规律后,就应该识趣地知难而退。为什么这个实验者反倒迎难而上,声势浩大地搞了一场人体实验?又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让XANXUS彻底苏醒,让彭格列重新陷于动荡?
他看着在他面前活跃不已的部下们,却想不出半点因果,但他隐隐约约地有一种直觉——一个巨大的、且冲他而来的阴谋即将笼罩于他的上方。
-
“委员长,这次交易的商品已经妥善放到仓库里了。此前在交易现场,有人故意闯入并试图毁坏商品,幸好这次做交易的黑警足够聪明,将虚假的复制品交了上去。”
高大的男人站在黑暗之中,对着坐在窗台的另一个男人汇报着近期交易的情况。那个男人背对着房门,浑身包裹在修身的和服里,手上则稳稳地拿着一杯清酒。
“我知道了。”
男人低下头,看向放在旁边的监控照片。照片上赫然是沢田纲吉点燃火焰、和山本武搏斗的身影。
“沢田纲吉。瓦利亚这一战把彭格列的幽灵都炸出来了吗,有趣。”他的指尖摩挲着照片上的沢田纲吉,随即一道寒光闪过,一柄浮萍拐戳烂了整张照片。
“彭格列的幽灵又如何,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吧。”
TBC.
(第一部分完结)
*摩罗斯:古希腊司命运之神。
14. 的里雅斯特
“不好意思,是我。亲爱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快速地在下班的人潮中穿梭着,他的右手捧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左手则将他的手机紧紧地贴向耳廓,看样子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人通话。他不时朝听筒的另一端低声地说着什么,看起来颇为喜悦。
“亲爱的,你今晚有空吗?”男人难掩嘴角幸福的笑意,他走到电梯门前,按下了向下的电梯键,“有空对吧,那你可否赏脸和我共度晚餐?对,老时间,七点半。我在卡塔尼亚的阿拉贡公园酒店提前预约了餐厅和一间套房。等吃完晚饭之后,我们就可以在套房里看看星空,顺便做一些我们最喜欢的、罗曼蒂克的事情——”
电梯抵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调情,他只能暂时闭上发出低低笑声的嘴,等待电梯门的开启。不同于前几趟电梯的拥堵,这趟电梯里只有两个眼神呆滞的壮汉,他们垂着头,各占据了电梯厢中的一角。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壮汉的异常,他继续和自己的恋人打情骂俏,直到对方用一个暧昧的吻和眷恋的道别结束了通话。他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伸手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可就在这时,一只由机械构成的假肢扒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随即,一张充满歉意的亚洲人面孔出现在男人的面前。
“请等一下。”高大壮实的亚洲人挤进电梯里,和男人肩并肩站在了一起。他抱歉地笑了笑,好似没有看见男人眼里的讶异,“上帝保佑,差点就错过了。”
男人瞟了一眼亚洲人藏在西装里的机械假肢,舌头因为惊讶险些打了结,“抱歉,我刚刚……看到了你的手……”
“我的手吗?啊,那是因为一场事故,不用在意。而且这个铁疙瘩还比普通人的手好用呢。”闻言,亚洲人不在意地耸耸肩,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比如说,我可以用它拿着一束花,去取悦我心爱的人,就像你一样。这些花是要给你的女友吗?很漂亮。”
男人脸上的慌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愉悦,“是的,我和她今晚有个约会。”
“但我记得,你的女友似乎更喜欢桔梗花。”
男人再一次惊讶地转过了头,他阴沉着脸,看向小麦色皮肤的亚洲人,“不好意思,请问我认识你吗?”
亚洲人的表情依旧闲适,琥珀色的双眸不甘示弱地回望着男人,“不,但我认识你,比尔。鉴于你今晚有个约会,我可以给你一些恋爱关系的小贴士——如果你想背着你的现任女友偷腥,那你可要想清楚了。”
“请你闭嘴。如果你在这里工作的话,那我正式通知你,你被解雇了。”男人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的亚洲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些消息的,但你应该清楚,当着老板的面议论老板的私事,这无疑是种挑衅。”
“你连自己的员工是谁都不清楚,就不要来说我啦。去查查你的员工系统,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山本武的人吧。”山本武收敛了笑意,扭过头看了两个壮汉两眼,“有些女人在受到情伤后黯然离开也就罢了,但有些女人,她会雇佣一些家伙来到你的身边,拆掉电梯的监控,再暗中做掉你,假装这是一场抢劫或仇杀。你们说对吗?”
两个壮汉抬起头,露出空洞的眼神,他们对视一眼,迅速掏出别在腰间的枪械,枪口双双对准山本武,手指抵向扳机。但山本武的反应比他们更快,一把锋利的武士刀自他的机械假肢中延展而出,闪着令人胆颤的寒光,他一脚踹向其中一个壮汉的腹部,刀背则钳制住另一个想要扑过来的壮汉的脖颈。
男人瑟缩地躲在角落里,恐惧地看着面前血腥的搏斗现场。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捡起枪杀掉其中一个人,而不是白白看着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捏在手里。”山本武利落地用锋利的刀尖抹了壮汉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山本武的西装外套上,壮汉应声倒下,无助地发出被鲜血呛到的声音。而另一个壮汉怒吼一声,朝山本武连开数枪,山本武脸色一凛,侧身堪堪躲开了向他呼啸而来的子弹。子弹穿过电梯门,留下几个黝黑的弹孔。
男人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奋起反抗,他的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恐惧的泪水,手里的红玫瑰也跌落在地,红色的花瓣和鲜血交织在一起。山本武无奈地看了一眼男人,转而认真投入战斗,他一记肘击,直直将壮汉撞上电梯厢的左侧。
“速战速决吧,我还要赶着回去见他呢。”
山本武粗暴地掰掉壮汉手里的枪,锋利的武士刀抵上壮汉的胸腔,他冰冷的眼神落在壮汉依旧空洞的双眼上,刀尖渐渐向左移,顶在心脏的位置。
壮汉没有回应山本武的主动攻击,他像一潭死水,低着头不知在嘟哝着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来,咧出一个扭曲的笑意,主动将胸膛撞向了武士刀的刀口,细长的剑身很快没入□□,带出黏连的鲜血。壮汉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滑去,直至软烂地瘫在另一个壮汉的尸体上,一道绵长的血迹留在了电梯的墙上,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电梯稳稳地停在了地下二层,打开了门,那里是停车场。
山本武难得错愕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但很快,他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擦去血迹,又借着西装外套的掩护,从后腰处拿出一把小刀,用它沾了些地上的鲜血,再妥善地将它放入壮汉的手中。
他把脏到不能看的西装外套扔给男人,又捡起地上的红玫瑰,勾起一个笑意,“记住,今天的事情,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全部烂在你的肚子里。对了,这束花归我了,我想你现在也没心思去找你的小情人约会了。还有,外套帮我处理掉,别留痕迹。”
男人颤抖地走出电梯,恐惧地看了山本武一眼,随即,他疯狂奔向自己不远处停着的轿车,手里还紧紧攥着山本武的西装外套。
停车场很快又归于宁静,山本武低头看向手里的玫瑰花,将明显带有铁锈味的几朵扔到地上,只留下还散发着香气的一束。他小心地整理好一切,抬脚走出电梯,用空出来的手摸向藏在耳内的隐形耳机,“狱寺,你那边处理好了吗?”
“如果我像你这个棒球笨蛋一样拖沓的话,我早就不用做十代目的左右手了。”回应他的是狱寺隼人充满鄙夷的声音,“那个狙击手之前在对面的大楼顶层埋伏着,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在调试狙击枪。”
“然后呢?你把他杀了还是直接扔下楼了?”
“跟他搏斗之后,他自己跳下去了。”狱寺隼人咬牙切齿,话语里明显带着懊恼,“绑了安全绳。我没看清他的全脸,但从战斗手法来看,他不是西西里老派家族的作风,更像是美国□□或者北方佬。”
“真没用啊,狱寺。”山本武干笑两声,走出空旷的停车场,卡塔尼亚的晚风吹拂着他的面庞,像爱人的吻。不知怎的,他突然很想立刻赶到沢田纲吉的身边,“要是阿纲知道你轻易就放过敌人,肯定将你拒之门外。”
“山本武,你在胡说什么!十代目怎么可能会嫌弃我!我今晚还给他带了他最喜欢的小吃!”狱寺隼人的声音一下子拔高起来,他气急败坏地站在人潮涌动的卡塔尼亚街头,一把夺过小贩递给他的牛肚包和西西里冰淇淋,瞪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贩,“你这个肩胛骨竟敢主观臆断我和十代目之间的关系——你等着吧,浑身是血的你肯定会被十代目撵出门外。”
“我没有主观臆断,而是在提出一个日后最有可能实现的假设。”山本武抬头看向天空中开始变得完满的月亮,抬手擦去快要干涸的血迹,换上一个可以融入普通人群的笑容,向最近的咖啡店走去,“如果我是肩胛骨,你就是耳垂哦。我之前可是杀手,杀手怎么会处理不好自己身上的血呢?倒是你们黑手党,总是把糊满全身的脏血当成自己的勋章,你可要仔细点,别脏了阿纲的手。”
狱寺隼人顿了一瞬,随即,一连串西西里方言脏话不间断地灌入山本武的耳内。山本武面色平静地把耳内的通话挂断,他推开咖啡店的门,悬在其上的风铃清脆地响起。前台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神在山本武和他手里的玫瑰花之间徘徊。
“抹茶牛奶卷和一杯意式浓缩,加满奶和糖。格拉帕?不要加,麻烦你了。”
“先生,您今晚是有一场浪漫的约会吗?您手上的玫瑰花很好看。”在做咖啡的过程中,小姑娘朝山本武扬起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想必是很漂亮的姑娘,不是姑娘的话,也肯定是某个帅气温柔的公子哥。”
山本武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摆出那副爽朗的笑意,从容地回应小姑娘的提问。
“可惜不是。但只要他收到这束玫瑰花后开心就好,至于他知不知道我的心意,那是后话。”
山本武隐晦地没有提到沢田纲吉的存在,他将散钱递给前台的姑娘,伸手拿走了还冒着热气的饮品和甜点,走出了咖啡店。在踏出门口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监控闪着红点,像是在对他眨眼。
他知道监控的背后代表的就是沢田纲吉,这个男人坐拥全意大利乃至全世界的监管系统。
想到沢田纲吉可能已经看到他的行踪,他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充满期待的笑容。
-
“号码拯救完毕了吗?辛苦啦,进来休息一会吧。”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几乎同时抵达卡塔尼亚大学,他们各自拎着自己带给沢田纲吉的东西,站在彭格列组织所在的暗室门前。一个将不爽摆在了明面上,而另一个看似挂着毫不在意的笑容,实则心里的阴翳快要掩埋不住。
狱寺隼人率先伸出手,打开了暗室的门。狭小的空间里洒满了暖橘色的灯光,包裹在风衣里的沢田纲吉和坐在他对面的斯帕纳正在聊着什么。沢田纲吉一见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二人,就立刻抬起头来,适时致以一个温柔的笑意和问候。
他拿过放在一边的拐杖,将它撑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向两人走来。可上帝近期似乎总是要和他对着干,他尚且健康的左腿绊到了放在地上的资料,随即,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跌入了两个稳稳的怀抱中,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和鲜花的馨香。
意识到自己又发挥了少年时期的平地摔潜能,沢田纲吉整张脸涨得通红,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从两个人的怀抱中快速脱离,理了理贴身的风衣。为了掩饰尴尬,他将眼神投向山本武手里最为显眼的玫瑰花,“山本,我刚刚在咖啡店门口的监控看到你了。你怎么又带了一束花回来?上次狱寺给我带的花,我都还没把它养好呢。”
他看向背后,窗台上正摆着玻璃花瓶,而花瓶内正是一束怒放的桔梗花。
“听到没有,棒球笨蛋。”狱寺隼人马上接上沢田纲吉的询问,挑衅地看向山本武。他小心地将沢田纲吉手里的拐杖拿走,自己则充当起人型拄拐的作用,“十代目不需要那么多你带来的花,你连打理都不会,就不要东施效颦。”
“但是,我看每次阿纲收到狱寺的花之后,都很开心呢。”山本武把手里的甜点和饮品递给沢田纲吉,笑着揽住沢田纲吉的肩膀,“难道阿纲收到我的花不开心吗?”
这无疑是一种反击,且百发百中。沢田纲吉看着山本武爽朗的笑意,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犹豫一瞬,还是用空余的一只手接过了山本武的玫瑰花。见状,狱寺隼人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而山本武的笑意带上了几分真实,他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朝沢田纲吉眨了眨眼,乘胜追击。
“阿纲这个点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意式浓缩不加格拉帕,你最喜欢的。”
“十代目——我也给您带了吃的!您喜欢吃甜的,还喜欢牛肉,所以我给您带了牛肚包和冰淇淋。”狱寺隼人也不甘落后地献着殷勤,他急忙将两手满满的沢田纲吉搀扶到椅子旁边,打开还留有余温的纸袋,期待地将里面的食物递给沢田纲吉,“十代目要记得按时吃东西,毕竟这几次的号码前仆后继,还要劳您费神。”
“谢谢你们。”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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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纲吉终于从两人应接不暇的话语里找到空隙,插进自己的话语,他一一打开包装完好的袋子,拿出里面的食物和甜品,堆在桌子上,招呼两个人过来一起品尝,“还要麻烦你们给我买东西吃,真是辛苦了。你们还没吃晚餐呢,一起过来吃吧。斯帕纳,你也要吃一点,光靠棒棒糖可不行,会伤胃的。”
被点到的机械师从桌上密密麻麻的图纸中抬起了头,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但一股无奈明显地从他的身上溢出。他扶住自己的脖子,左右扭了两下,看了看两个面色明显变得不善的外勤人员,毫不客气地拿过一块切好的抹茶牛奶卷,塞入自己口中。而沢田纲吉也小心捧着手中的牛肚包,小口小口地开始吃了起来。
“怎么只有斯帕纳在?入江正一呢?”狱寺隼人不悦地接过沢田纲吉递来的抹茶牛奶卷,泄愤般用力咬了好几口,“这几次的号码貌似都没有看到他。”
“是阿纲派他出任务了吗?不过一个没有防身之术的技术人员出外勤,未免也不太好吧。”山本武也拿过一块蛋糕开始吃起来,眼神却一刻不移地看着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并没有立刻回答两个人的疑问,他只是瞟了斯帕纳一眼,眼神随即移向头顶暖橘色的灯光。他任由牛肚包的咸香味在口腔里蔓延,直至消失不见,他才开口肯定道,“我确实给他安排了任务,正一还是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
可还没等他说完,他头顶温暖的灯光突然转变成刺眼的红光,随即,警报声拉响。这场不祥的征兆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系统的方向。
“号码来了。”
良久,斯帕纳打破沉默,站起身来,率先走向彭格列系统所在的位置,沢田纲吉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借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两人的搀扶站起身来,跟着斯帕纳来到之前那个被掩盖起来的空间。
“近期的号码似乎来得很频繁,单是这个月,我们就处理了九个需要被拯救的号码。难道九月份是什么作恶多端的月份吗?”
山本武抱着手,和狱寺隼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站在他们身前的沢田纲吉。他们近期都没有休息过,沢田纲吉尤甚,他每日不仅要处理彭格列内部的问题,还要身兼外勤的工作,这个月,他几乎都没有沾过枕巾。
“如果坏人想作恶,那么即使是新年,他们也会倾巢出动。”
沢田纲吉头也不回地回了身后两个部下一句话,他闭上眼,橘金色的火焰瞬间照耀整个昏暗的房间,他将溢满火焰的手放在了机器的凹槽上。很快,一张还留着温度的纸条被机器筋疲力尽地吐出。
沢田纲吉仔细地审视着手上的纸张,在确定了这次号码的类型后,他将纸张递给了斯帕纳。接过纸条的斯帕纳挑了挑眉,开始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电脑上进行号码破译。
“绿色圆圈。是需要被保护的号码。”沢田纲吉抬起头,朝两个部下解释道,“又是受害者,最近被盯上的人貌似有点多。”
“又是受害者吗?十代目,这次的号码是谁?该不会也是个大人物吧。”狱寺隼人直指矛头,“毕竟最近那些号码的职位可都不低。”
“不一定,号码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普通人的概率也是有的。具体还要等斯帕纳破译出来号码究竟是谁。”
沢田纲吉勉强弯下腰,看着斯帕纳的双手在键盘上敲打。随着最后一个键的落下,一串复杂的数字和名单开始在绿色的屏幕上向下涌动着,直到一串符合号码的数字阻止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筛选。
斯帕纳将鼠标挪向这串数字,单击了一下。霎时,一张清秀的、毫无表情的面孔占据了系统的分屏幕,他是典型的日式美男子长相,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这次系统给出的数字是社保号码,我在INPS*里查到了他的数据。”斯帕纳耸耸肩,“确实如狱寺所说,这是个大人物。他在意大利东北部的的里雅斯特有着一家名头不小的、正当的新能源公司——彭格列,我相信你听过这个名字,这个表世界的公司为之前的彭格列组织提供了不少帮助,我们和它之间的经济来往还挺频繁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风纪财团,是吗?”沢田纲吉看向照片上的男子,“可惜我并不认识风纪财团的老板,在他和彭格列保持联系的时候,我还没有彻底掌权。”
“风纪财团的董事长,云雀恭弥,日本人。”斯帕纳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他的扳手状棒棒糖,含在了口中,含糊不清地介绍道,“表世界叱咤风云的存在,上任后仅用了五年就把意大利所有的新能源行业彻底垄断,因此也暗中得罪了不少竞争对手。”
“他不止在表世界有成绩,这些年来,他还把手伸向了里世界。”狱寺隼人站在一旁,乜斜着眼,看着照片上的云雀恭弥,“我之前的家族和他也有联系。你们懂得,洗钱。我们把研制出的新东西交给他,他负责把这些黑市里才会有的东西洗得一干二净。某种意义上,他并不是光明磊落的一派人物。”
“有钱能使鬼推磨。”山本武也冷眼打量着屏幕上的照片,“这样的人,我在之前的任务里见得不少,但他们最后的下场都不好,要么死于仇家雇的杀手刀下,要么死在某个人的温柔乡里,再不济就是常见的窝里斗。阿纲,你认为这样的人物会受到哪种类型的威胁?”
沢田纲吉抬头看向照片里的云雀恭弥,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了解真相之前,我不能妄下定论。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我们必须到达他的身边,才能确定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他转过头,将目光挪向面前的三人,语气冷静地下达今晚的第一个命令。
“看来我们得去的里雅斯特一趟了。斯帕纳,记得和我们时刻保持联系,记住,今晚之后,我们需要三个假身份。”
TBC.
*INPS:意大利社会保障局
*前半部分场景:参考疑犯追踪s1第二集开头
15. 天国的筵席
“十代目,您打算怎么接近云雀恭弥?他这几日一直都闭门不出,我们连跟踪他的时机都没有。”
狱寺隼人正在为穿好正装的沢田纲吉打着领带,他将暗橙色的领带比在沢田纲吉的脖颈前,蹙着眉,在脑内仔细地搜索着最适合沢田纲吉的领带款式。而沢田纲吉偏着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和狱寺隼人,并没有马上回答狱寺隼人的疑问。
山本武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机械假肢伸出的武士刀,寒冷的刀光闪过他的双眸,也闪过沢田纲吉镜中的脸庞。他挂着一个看似爽朗,实则冷漠的笑容,绵里藏针地呛回了狱寺隼人不悦的疑问,“狱寺似乎还是太急了,不太懂得如何蛰伏。这样似乎不太好,阿纲,你说是吗?”
沢田纲吉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仰着头,顺应着狱寺隼人为他系上领带的动作,颇为艰难地回应着山本武对于狱寺隼人的主动出击,“这是……很正常的。狱寺也只是担心号码的安危,山本,不要怪他。”
狱寺隼人的双手一僵,原本要拉到右边的大剑*也随着他动作的停滞而掉在半空。意识到自己刚刚无礼的行为,他赶忙垂下头,低声且诚挚地向着沢田纲吉道歉,“对不起,十代目,是我的疏忽,没有考虑到您的感受和计划。请您原谅我。”
沢田纲吉垂下眉眼,不解地看着狱寺隼人的一头银发。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熟练地安抚起狱寺隼人不安的情绪,“狱寺,你肯主动提出自己的质疑自然很好,不用因为这个责备自己。只不过,在主动出击之前,埋伏起来、收集情报才是我们能打赢这场生命倒计时之战的基本,山本说得确实没有问题,还请你再耐心等待一下,好吗?”
狱寺隼人向来不会拒绝沢田纲吉的任何要求,他立刻抬起头,对上沢田纲吉温柔的、蜜棕色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见状,沢田纲吉的嘴角也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微微扬起下巴,示意狱寺隼人继续系好绕在他脖颈上的领带。
山本武冷眼看着在他面前亲密得有些过分的二人,脸上原先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站起身,将武士刀收回自己的假肢中,走近镜子前的两人,眼神流连在沢田纲吉逐渐被衣领藏起的脖颈和那条暗橙色的领带上。
橙色,火焰,沢田纲吉,领带,爱。
他一直看着那条领带不停地翻舞着,直到一个漂亮的、小巧的结出现在沢田纲吉的脖子上,他才将像雨一般湿润的眼神移开,假装若无其事地勾住沢田纲吉的肩膀,将脑袋亲昵地靠了过去,“今天的领带很适合阿纲呢!”
“棒球笨蛋,滚开!我刚给十代目绑好的普拉特结*都要被你弄散了!”狱寺隼人粗暴地推搡着笑着的山本武,试图将他推离沢田纲吉的身边,而山本武隐蔽地躲着狱寺隼人伸向他衣襟的手,揽着沢田纲吉的肩膀,将沢田纲吉带离这场混乱漩涡的中心。
沢田纲吉无奈地笑着,他只能伸手制止了狱寺隼人,坐在窗台边上的椅子上,给两个明争暗斗的部下各倒了一杯水,暗示两人就此冷静下来。趁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的时候,他拉开了安全屋的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而来,点亮了整个原本昏暗的房间,也点亮了的里雅斯特港口边的湛蓝海洋。
“现在是上午九点,按道理来说,风纪财团的员工已经开始上班了。”沢田纲吉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又看了看窗外不远处的风纪财团大楼,“但今天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我没有在大门口看到任何一个员工出入的影子,这显然不太符合常理——”
“阿纲,员工上班没有那么快吧,毕竟我之前在警局的时候,总要为踩点甚至迟到的前辈打点。”山本武也凑到窗边向下俯视,只见风纪财团的门口没有一个人影,“不过确实挺奇怪的,门口居然连护卫的保安都没有,云雀恭弥在想什么。”
“不。每当上午九点时,就会有一个员工准时踏入风纪财团的门,然后再和门口的保安攀谈几句,随后走到附近的咖啡机买上一杯拿铁玛奇朵。”沢田纲吉平淡地反驳回山本武的假设,在两人惊讶的眼神下,继续说着他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之后其中一个保安会正式打开员工的打卡机,以供那个员工准时打卡。”
“是那个戴着针织帽和眼镜的男人吗?他每天都半死不活地走到公司门口,就像个被资本家榨干价值的行尸走肉。”狱寺隼人鄙夷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那个男人的身影,“而且他和其他飞机头很格格不入,身材又瘦削,又不留那一头奇怪的发型,而且专门挑监控的隐蔽处走,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他的行踪确实不正常。但比起这个,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云雀恭弥身上。这几天,他一直闭门不出,应该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不是,那就是他这几日肯定在策划着什么重大的活动。”
沢田纲吉将眼神收回,他闭上眼,将双手搭成三角形,放在桌上,静静地思考着什么。半晌,他复又睁开了眼,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厅的一处角落,狱寺隼人和山本武紧张地跟着他,生怕他又绊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一道红光伴随着沢田纲吉的走近而突然跳跃到天花板的三角凹陷处,它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目标,亟待着进一步的动作。
“彭格列,可以帮我联系总部的斯帕纳吗?”
沢田纲吉仰起头,轻声呼唤着那道红光,而那道红光在听到沢田纲吉的声音后,停止了移动的步伐。它瞬间移动到沢田纲吉的虹膜之上,自上而下仔细扫描了一遍,随后,一道机械的声音响起,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着。
“经查验,要求播出通话的人为Tsuna,正在为您联系总部的斯帕纳先生……”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讶异地对视一眼,他们从没有想过这里也藏着彭格列系统的耳目。而沢田纲吉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彭格列的回复。
彭格列系统的联系速度出乎意料地快,不过过了几十秒,斯帕纳毫无起伏的声音便自另一个城市的彼端传来,“彭格列。”
“斯帕纳,我这几日吩咐给你的事情,进度如何了?”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发出自己的疑问。
“等等,十代目,除了制造假身份,你还吩咐给了斯帕纳其他任务?”狱寺隼人难以置信地出声询问,他看向沢田纲吉瘦削高挑的背影,满脸都是迷茫。
沢田纲吉没有回应狱寺隼人的疑问,他只是转过头,微笑着朝身后的两个部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转过身去,等待着斯帕纳的回应。
“风纪财团的网络系统很精密,与之前彭格列组织的系统相差无几。前几天我花了不少力气,但还是没有找到云雀恭弥办公室的网络接口。说真的,如果你没有把入江正一派去执行任务的话,现在你早就听上风纪财团的机密了。”斯帕纳难得的抱怨伴随着棒棒糖被嚼碎的声音而来,他敲打着键盘,听上去似乎十分忙碌,“不过今天,我总算有所收获了——云雀恭弥办公室的最后一道防火墙被我攻破了。你现在想听吗,他似乎正在办公室里开会,和他的下属。”
“你现在把监听接口打开吧,我和狱寺还有山本都在听。”沢田纲吉露出一个笑容,即使斯帕纳并不能看到它,“谢谢你,斯帕纳,你帮了我们大忙。我们这几天正愁无法跟踪云雀恭弥的行踪呢。”
回应他的是键盘的一声敲击,原本安静待在墙上的红光伴随着敲击声的落下而重新活跃起来,它跳动着,直至在墙上化为虚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全息投影大屏幕,上面正放映着云雀恭弥办公室的全貌,鉴于所有的闭路电视都是模糊的俯视角度,沢田纲吉并没有办法完全看清屏幕中云雀恭弥的模样。
“草壁,这个月还有什么安排吗?”
云雀恭弥的声音从监听接口处朦胧地传来,他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耐烦,翻看手中策划案的动作也急躁了许多。
“委员长,这个月除了股东大会,还有一场您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宴会,就在今天晚上。”
旁边叼着草的飞机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他鞠着躬,将一份看不清内容的文件递给云雀恭弥。云雀恭弥接过,随手翻了几页,视线在文件的最后一页多停留了几秒,随后,他把那份文件丢到桌上,文件发出一声悲鸣,彻底散落成几张单页的白纸。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准备,晚上多带几个人过去维持现场秩序,我不喜欢混乱的群聚。”
云雀恭弥站起身来,结束了这场完全由他主导的会议,他拂袖而去,留下身后的飞机头下属鞠着躬,恭送他的离开。
“听到了吗,彭格列。云雀恭弥晚上有个宴会。”
全息投影大屏幕随着画面的结束而收起,斯帕纳的声音也接着响起。
沢田纲吉沉着脸,手指摩挲着下巴,半晌,他抬起头,回应了斯帕纳的话,“刚刚,云雀恭弥说,他想要今晚的宴会人手多一些。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借此去接近云雀恭弥?”
“阿纲,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制造三个假身份,混入今晚宴会的保镖名单里?”山本武接过沢田纲吉提出的可能性,顺势向下说去,“然后,我们再借着保护的名义,来获知云雀恭弥究竟受到了何人胁迫。”
沢田纲吉赞许地点点头,表情明显放松下来,“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们不抓紧这次机会的话,怕是之后再难接近他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斯帕纳全盘说出了他的下一步计划,“斯帕纳,你去找一下今晚出席云雀恭弥宴会的保镖名单,根据名单上的名字给我们制造三个假身份,最好是分散会场不同位置的身份,这样不至于引起云雀恭弥和他的下属的怀疑。对了,今晚保镖的领头名字及资料也一并发给我,我和狱寺他们好做足准备。”
“了解。”
斯帕纳嚼着口中的棒棒糖,开始重新敲打他那熟悉的键盘。而狱寺隼人担心地看着沢田纲吉的跛腿,不禁开口询问道,“十代目,您确定要让我和您分开吗?万一您的腿和脊背又发作的话……”
“狱寺。我刚做完手术,钢钉也替换过了,不会出什么事的。”沢田纲吉打断狱寺隼人关切的问候,他转过头,蜜棕色的眼睛里满是宽慰和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不要担心。比起我的身体,号码和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狱寺,你要相信阿纲啊。”山本武也走上前,亲密地揽住沢田纲吉的肩膀,“阿纲之前也独立处理过不少号码,能力和素质都很出众,如果你不相信他的话,那就是在质疑他的全部了,不是吗?”
狱寺隼人咬着唇,难得没有反驳山本武的话,他只是安静地上前一步,顺从地站在沢田纲吉身边,默认了沢田纲吉的话。
“彭格列,我查到名单了。今晚保镖的领头叫草壁哲矢,算是云雀恭弥身边的亲信。我现在往名单里面插入了你们的假身份。”而就在此刻,斯帕纳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三人之间的温情,“黑手党的儿子负责云雀恭弥专车的接送,条子负责会场外的看守。而彭格列,你负责近身保护云雀恭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你们要注意,千万不要出任何纰漏。”
“明白了,斯帕纳,谢谢你。”沢田纲吉微笑着回应道,他看向身边的两人,慎重地点了点头,“山本,狱寺,去准备吧。今晚,我们可能要和云雀恭弥好好周旋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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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平常跟在我身边的一批人。”
的里雅斯特的夜晚和卡塔尼亚的不太一样,卡塔尼亚的夜晚总是亮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而的里雅斯特更偏好传统的暗淡夜灯。云雀恭弥就是在这样微弱的灯光下走出风纪财团的大楼,迎上自己的黑色蓝旗亚*。他盯着为他打开车门的沢田纲吉,十分肯定地撂下了这一句话。
沢田纲吉通身穿着黑色西装,温润的眉眼恭顺地下垂。他依旧保持着为云雀恭弥打开车门的动作,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委员长,我是新来的保镖,名叫藤原。草壁前辈先赶去会场做准备了,所以他安排了我和佐藤一起近身保护委员长的安全。”
云雀恭弥瞟了一眼坐在车里驾驶位的狱寺隼人,又将眼神挪回沢田纲吉身上,他深深地上下打量了沢田纲吉一眼,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迈过沢田纲吉,坐在了副驾驶位的正后方位置上。沢田纲吉瞬时放下了嘴角的弧度,轻轻地帮云雀恭弥关上了车门,走到蓝旗亚的另一端,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戴着眼镜的狱寺隼人通过后视镜和沢田纲吉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对方的意思,他拉开手刹,踩下油门,黑色的轿车开始向前驶去。
“不准闲聊,不准提问,把你的眼睛放在路上,专心开车。”察觉到狱寺隼人正在用后视镜观察着他,正在闭眼小憩的云雀恭弥突然开口,警告狱寺隼人不要起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之心,就等着被我咬杀吧。”
狱寺隼人不甘心地收回探究的视线,转而观察起路况。前方是一处红灯,他猛地踩下刹车,黑色蓝旗亚应声停下,和万千辆奔向家庭和聚会的轿车一起等待着绿灯的亮起。
沢田纲吉的身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刹车而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扑,他窘迫地扯了扯自己身上贴身的西装,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草壁新派来的保镖是这样的吗?不仅跛腿,还对这些突发的状况没有及时的处理方式。如果你是这样无用的话,那当真让我非常失望。”云雀恭弥闭着眼靠在车窗上,说出的话语却十分犀利,“长得还不像一个保镖,倒像一个完全没有攻击性的草食动物。”
草……草食动物?
沢田纲吉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错愕的波动,而狱寺隼人愤怒地攥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显然对云雀恭弥武断的评价十分不忿。
但沢田纲吉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偏过头,适时展现一个顺从温柔的笑意,此时的他暂时收敛了捕猎者的本性,选择将自己柔软的一面展现给云雀恭弥看。
“是我的疏忽,委员长。接下来,我会尽我自己所能,保护好您的。”
云雀恭弥终于因为这句话而睁开了眼睛,他睨了沢田纲吉一眼,并没有回应沢田纲吉的话。刚刚他的一番话犹如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凌厉的回音,也没有剧烈的抗拒,这让他一下子丧失了逗弄草食动物的兴致。他抱着双臂,偏过头去,没有再理会沢田纲吉。
随着绿灯的亮起,蓝旗亚重新开始了它的征程。狱寺隼人抬头看了眼后视镜,确认云雀恭弥重新陷入睡眠后,他趁机将藏在袖口处的袖珍监听器粘在了方向盘把手的正后方。做好这一切后,他与后视镜中的沢田纲吉对视一眼,将方向盘打向左方,蓝旗亚拐入一个十字路口,而路口的尽头是金碧辉煌的酒店。
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沢田纲吉的手伸向了后腰处,摸向别在他衬衫里的小巧按钮,用力地按了下去。那是斯帕纳临行前交给他的无线电讯号联络器,而现在,他需要用到它,以联系处于会场内部的山本武。
蓝旗亚平稳地驶入酒店门口,停了下来。沢田纲吉率先打开车门,走下车,一瘸一拐地走向车的另一端,为云雀恭弥打开了车门。云雀恭弥也顺着沢田纲吉的动作踏下轿车,不过他并没有往会场内走去,而是转过头,将凌厉不悦的眼神瞪向走下蓝旗亚的狱寺隼人。
“你干什么,站住。”
狱寺隼人顿住,他的手霎时紧张地攥紧了车门,另一只隐没在视觉盲区的手也悄悄摸上了别在后腰处的枪支。
难道是云雀恭弥发现了他刚刚的动作吗?
但云雀恭弥接下来的话却不是指责,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狱寺隼人,示意他现在立刻滚回车上。
“我不喜欢群聚,所以身边的保镖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所以,你作为司机,应该坐在车上,看好我的车,而不是自作主张,等着我把你咬杀。”
狱寺隼人被这无端的威胁激怒了,他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沢田纲吉。但沢田纲吉并没有出声为狱寺隼人说话,他只是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让狱寺隼人暂时先顺应云雀恭弥话中的意思,按兵不动。
狱寺隼人向来只听从沢田纲吉的命令,如今沢田纲吉让他暂时与自己分离,纵使他再担心首领的安危,也不得不坐回车上,烦躁地从西装口袋中翻出一盒皱巴巴的米兰烟,挑出一根狠狠地抽起来。
“看他干什么。你是我的贴身保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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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
云雀恭弥的话让怔神的沢田纲吉回过神来,他微微欠身,垂着头,恰好地展现出毛头小子的歉意。云雀恭弥盯了一会沢田纲吉打理得柔顺的头发,猛地转过身去,大步走近了会场,也不顾跛腿的沢田纲吉走得有多么吃力。
的里雅斯特的双树(Double Tree)酒店向来是上流权贵和行业新秀聚会的首选场所,它足够宽敞、足够豪华,也足够隐蔽。许多足以撼动意大利的隐秘生意都在这个具备巴洛克风格的酒店里一锤定音,一些风流的私情也在这个人间天堂里掀起浪漫的风潮。
云雀恭弥和沢田纲吉穿梭在浓密的人群里,食物的香气、浓郁的酒味和女士们身上馥郁的香水味溢满了整个聚会的会场。沢田纲吉抬头看向酒店穹顶炫目的水晶吊灯,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这里的一切不禁让他回忆起三年前的继承仪式。
一路上,有不少权贵驻足打量着走过来的云雀恭弥和沢田纲吉,两人惹眼的外貌无疑是引来芳心的利器,不断有人停下来,假借着寒暄和生意来尽力拖住云雀恭弥离开的步伐,许多姑娘也躲在扇子后面,偷偷打量着为云雀恭弥挡去大部分打扰的沢田纲吉。
“不好意思,小姐们。我们委员长不太喜欢……有人过度亲密地在他周围。所以可以烦请您们先行让步吗?”沢田纲吉跛着腿,挡在云雀恭弥的周围,不自然地躲避着姑娘们轻佻的目光。洁身自好的他向来不习惯处理两性关系,于是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出驱赶的话语。
云雀恭弥瞟了沢田纲吉通红的脸一眼,一股烦躁莫名地从他的心底升起,而他分不清这是为了沢田纲吉还是为了自己不喜群聚的本性。他正欲发作,将那些烦人的臭虫们全部咬杀,但一辆餐车的到来打断了这一切。
山本武穿着侍者的衣服,推着餐车,分开了围在沢田纲吉身边的人群,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这个笑意不达眼底。在经过沢田纲吉身边时,他的笑容才带了几份真实。
姑娘们的目光被山本武吸引过去了。她们纷纷围在高大壮实的男人周围,伸手拿走了放在餐车上的香槟和甜点。山本武的视线越过众多人群,沉沉地压在了沢田纲吉身上,他趁着云雀恭弥不注意时,对着沢田纲吉比着口型。
过来拿点吃的吧。
沢田纲吉看了云雀恭弥一眼,小声地靠在云雀恭弥耳边问道,“委员长,您需要吃的或喝的吗?如果需要,我去给您拿一杯香槟——这里没有清酒,还请您暂时忍耐一下。”
“随你便。”云雀恭弥并没有否决沢田纲吉的建议,他只是移动了几步,尽量让自己不要靠沢田纲吉那么近,“喝酒误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沢田纲吉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云雀恭弥在警告他不要喝酒。他撑着伤腿,走到山本武的身边,假装伸手去够放在最远处的一杯香槟。山本武趁机在视觉盲区处悄悄扶住沢田纲吉站立不稳的身躯,帮助沢田纲吉拿到那杯香槟。
他将一枚监听器递给沢田纲吉,伏在他耳边低声道,“阿纲,草壁刚刚说,云雀恭弥等下要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约见一个人,你等下和云雀恭弥进去后,就把监听器打开,以便我和狱寺都能听到。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记得及时通知我,不要逞强。”
“我知道,山本,辛苦你了。”
沢田纲吉攥紧手中的监听器,反手将其塞进西裤的口袋里,离开山本武的身边。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的对话完全没有发生过。
他回到云雀恭弥身边,将香槟递给自己现在名义上的上司,“委员长。”
云雀恭弥就着沢田纲吉的手接过香槟,他看了一眼香槟,确定香槟无毒后,他仰头一饮而尽。喝完香槟后,他又不着痕迹地看向沢田纲吉装有监听器的口袋。
但他没有声张,比起当众拆穿,他更喜欢独自咬杀。
他把空了的香槟杯递给沢田纲吉,抬头示意沢田纲吉跟上自己的脚步。
多亏云雀恭弥冷到冰点的气场,他们终于逃离了聒噪的人群,登上了去往双树酒店的二楼。
二楼一片漆黑,可最里面的房间却灯火通明,门口还驻守着两个身材壮实的飞机头保安。在沢田纲吉经过他们的时候,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如出一辙的、森冷的杀气。
“进去之后,管好你的嘴,一句话都别说。”
在推开房门之前,云雀恭弥回过头,又警告了一遍身后跟着他的“实习保镖”。在看到沢田纲吉乖巧地点头后,他才转过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房门。刺眼的灯光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而在灯光中心的沙发处,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正往桌上的两个空杯倒着度数颇高的清酒。
沢田纲吉悄悄打开了口袋中的监听器。
云雀恭弥不客气地走在男人对面的沙发处,坐了下来,“你就是草壁介绍来的人。”
“是的。”男人抬起头来,沢田纲吉清楚地看到他的两颊各留着两个可怖的刺青,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无法聚焦,“我叫兰奇亚,是此次的被委托人。”
“草壁有和你说过这次的委托内容吗?”云雀恭弥拿起其中一杯清酒,轻轻摇晃着,仰头喝了一口,他锐利的眼神审视着面前的兰奇亚。
“你要求在里世界找一个靠谱的掮客,替你介绍买家,将手中新拿到的新能源复制品卖出一个好价格。”
果然,如狱寺隼人所说,云雀恭弥近两年已不满足于表世界的成就,转而把手伸向了里世界。
“给了你三天时间,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们两天后会从西西里赶来和你见面。”
女掮客?听到女性称谓的沢田纲吉悄悄抬起眼,在秘密训练的几年,他见过不少舌灿莲花的女掮客,她们往往比男人们更危险,也更懂得如何玩弄人心,经她们之手的生意往往无往不胜。
云雀恭弥将背靠在沙发上,手里稳稳地端着那杯清酒,“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兰奇亚扯了一下嘴角,“她们叫库洛姆·骷髅和M·M。两天后的下午三点,她们会自己到风纪财团的大楼里去和你会谈。”
云雀恭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将酒杯磕在桌上,站起身来,接过沢田纲吉递来的外套穿上。
“知道了,到时候我会让草壁接她们进来。希望你找的人别让我失望。”
在走出房间前,云雀恭弥撂下了这一句话,随即,他像是忍受不了多人聚在一起的场景,迫不及待地踏出了房间,宣告这个简短到潦草的会议正式结束。
沢田纲吉冷脸跟在后面,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还未关上门的房间,却惊讶地发现兰奇亚空洞的双眼正在死死地盯着离去的云雀恭弥和他,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濒死的鱼正在艰难地呼吸。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沢田纲吉的呼吸一滞,他迅速扭过头,和云雀恭弥拉开了一段距离,左手按上隐秘的联络耳机,小声道,“狱寺和山本,准备好,我和云雀恭弥准备出来了。斯帕纳,请你帮我查一下兰奇亚这个人的资料。”
可他并没有看到在柱后的阴影处停下的云雀恭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不过他并没有声张,而是淡定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草壁,做好戒备,这个掮客并不正常。”
在结束通话后,他在阴影处看着站在光亮之中的沢田纲吉。沢田纲吉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外人观察,他依旧认真地联络着自己的部下。见状,云雀恭弥轻哼了一声,并未上前戳破。
沢田纲吉。他想,别让我失望。
TBC.
*大剑:男式领带较长的部分(在大多数领带绑法下)
*普拉特结:介于四手结和半温莎结之间的一种领带绑法,在年轻人之间较为流行,绑法简单且成结美观。这里没有选用意大利人喜欢的四手结绑法纯粹是因为590还是年轻人,不太喜欢古板
*蓝旗亚:意大利高档车品牌,隶属于菲亚特集团(菲亚特集团还有两款更有名的汽车品牌,即法拉利和玛莎拉蒂)。蓝旗亚一直是意大利政府的官车,包括总理和总统在内的官员都以其作为座驾。这里只是想说明雀哥真的很有钱
16. 情报收集
一至深夜,的里雅斯特空气中的温度便会慢慢降低,直到变成一捧凉水。可云雀恭弥的蓝旗亚却与外面的空气截然不同,里面充斥着温度稍高的暖气,笼得整个车厢暖和不已。云雀恭弥在这般温暖寂静的氛围中重新陷入睡眠,而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正在警惕地观望车窗外的情况,生怕飞来横祸。
所幸,一切都在按照他们既定的计划走,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突发事故。在到达风纪财团的大楼后,沢田纲吉照例先走下车去,费力地拖着条跛腿来到蓝旗亚的另一端,为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云雀恭弥打开车门。云雀恭弥睁开眼睛,抬头看向面前的动静。在黑夜中,棕发男人低眉顺目,维持着打开车门的动作,看上去毫无破绽。
“委员长,风纪财团大楼到了。您现在可以下车了。”沢田纲吉微笑着向云雀恭弥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现在是夜晚十点半,天色不早,还请委员长早点休息。如果有所需要,我或佐藤可以跟着您,以保护您的安全。”
云雀恭弥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他抬脚走下车厢,站立在黑夜之中,而昏黄熹微的灯光打在他和沢田纲吉之间,像一道凌厉的分界线。沉默在他们之间发酵,片刻后,云雀恭弥果断地转身,向黑暗的风纪财团大楼走去。
这是拒绝的标志,见此,沢田纲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恭顺地回应云雀恭弥的沉默。
“委员长,那我和佐藤先将您的车停好,随后,我们会自行离开。”
云雀恭弥没有回应,他只是停了一下,紧跟着的是他加快的步伐。
在目送云雀恭弥消失在大楼里之后,沢田纲吉才将目光和微笑一并收回,重新拉开车门,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坐在驾驶座的狱寺隼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镜中的棕发男人轻轻靠在座椅上,身体因为刚刚夜幕的寒冷而微微颤抖着。见此,狱寺隼人忙将手搭在车载空调的旋钮上,将温度向上旋了一些,又紧张地扭过头,看向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沢田纲吉。
“十代目!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还冷吗?还是说腿痛?”在车上憋了许久的狱寺隼人赶忙吐出一连串的关心,生怕自己错过沢田纲吉的每个瞬间,“那个家伙没把您怎么样吧!我看他讲话很不客气,担心您被他苛责……”
沢田纲吉转过了头,他直直撞上狱寺隼人的祖母绿双眸,其中的担心淹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忙展现出一个微笑,宽慰的话语从他嘴里熟练地说出,“没关系,狱寺。他没跟我说什么,某种意义上算个好上司。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还请你放心。对了,狱寺,说回正事,山本呢?他打算怎么回安全屋?”
听到山本武的名字,狱寺隼人厌恶地拉长了脸,可他不想在此刻拂了沢田纲吉的面子,只能诚实相告,“在您和云雀恭弥出来之前,棒球笨蛋就用无线联络器告诉我,草壁哲矢突然叫住了他,他不得不再和飞机头周旋一会,到时候会自己回去。您不用太担心他,他之前可是杀手和条子,出事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沢田纲吉点点头,他明白山本武口中的“周旋一会”大致指的是什么。在调查完成且号码拯救完毕之前,他们无法提前暴露身份,这个时候,和自己明面上有所关系的人处好关系便显得至关重要。山本武之前是巴勒莫警局冉冉的新星,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可谓是得心应手,他明白什么时候该出手,俘获他人的青睐和信任。沢田纲吉并不担心山本武会出什么事。
“狱寺,刚刚,云雀恭弥和兰奇亚的对话,你听到了吧?”沢田纲吉将头靠在靠背柔软的颈枕上,疼痛的缓解让他不由得喟叹一声,而狱寺隼人已经重新踩下了油门,准备将沢田纲吉先送回安全屋,“云雀在找掮客,帮他的商品卖出好价钱。但我总觉得奇怪,这个对话有两个疑点。”
狱寺隼人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正有一辆白色的奥迪紧紧跟着,它似乎是想变道超车,一直贴着蓝旗亚不放,像一张仍有黏性的膏药。向来秉持不让他人原则的狱寺隼人自然不惯着想要超越他的人,他将方向盘猛地往右一打,黑色的车平稳地拐入下一个十字路口。直到甩开那辆白色奥迪之后,他才开口回应沢田纲吉抛出的话题,“十代目,您的高见是什么?”
“第一,兰奇亚这个人很奇怪。他的表现不像常规里阴险狡诈的坏人,没有任何伪善、也没有任何乖张,他看起来……像毫无灵魂的空壳,眼神空洞,说出的话语也好似在复述他人之想法。”沢田纲吉回忆着兰奇亚的模样,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有没有可能是精神控制?比如催眠或言语诱导之类的。之前我们也不乏精神控制的案例。”狱寺隼人提出一种可能性,前面是红灯,他不得不先停下,等待绿灯的重新亮起,“听您所述和我个人听到的音频,我也觉得他并不正常,可具体真相是否真的与我们的猜测一致,还得等斯帕纳的资料查询结果。那十代目,您怀疑的第二点是什么?”
“‘复制品’。”沢田纲吉的脸淹没在交错的光影之中,他轻轻地道出了这个词,词尾轻得像一阵风,“这个词似曾相识,狱寺,你还记得山本和瓦利亚的事件吗?他们曾提过死气之炎的‘复制品’。”
狱寺隼人的脸色一凝,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不远处沉浸在黑夜之中的安全屋,半晌,他才说出试图让沢田纲吉宽心的话语,“十代目,也许这只是巧合。他们在‘复制品’前面还加上了限制的定语,不是吗?那只是云雀恭弥公司上新的新能源产品,还请您放宽心。而且,死气之炎的‘复制品’不早就被棒球笨蛋这家伙给毁了吗?您亲眼所见,绝不会出错的。”
沢田纲吉抿了抿唇,他的眼神放空,姿态并没有因为狱寺隼人的宽慰而放松。他并没有告诉过狱寺隼人和山本武,除了“死气之炎”,彭格列的直系血脉还具备“超直感”这一能力。相较于其他人普通的第六感,超直感更敏锐、也更善于捕捉事物的真相和实质,换言之,当一个东西被超直感降下了危险或不祥的审判,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有问题。
比如像现在的“复制品”,虽说两者被冠上的定语并不相同,可超直感却告诉自己,这两者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区别甚大,而是有所联系……
狱寺隼人的刹车和呼唤猛地将沢田纲吉的意识唤回笼中,他抬起头来,对上狱寺隼人的眼睛。
“十代目!安全屋已经到了。晚上不是劳神的时候,您先回去休息。等明天休息好了,斯帕纳也查出了兰奇亚的资料之后,您再思考吧。”狱寺隼人拉起手刹,下车为沢田纲吉打开车门,搀扶着他下了车。待沢田纲吉站稳后,他紧张地握住沢田纲吉的双肩,“回去之后,还请十代目一定要早些歇息,我帮云雀恭弥停好车后,就会马上赶回来。”
沢田纲吉在路灯昏暗的光下抬起了眼,在与狱寺隼人极近的距离之间,他们仿佛一抬头便能吻在一起。可此时的沢田纲吉却对这份有些暧昧的氛围退了一步,他拉开与狱寺隼人的距离,对他扬起一个笑容,轻声道。
“我明白,狱寺。你也多加小心。”
他伸手抚平了狱寺隼人西装上的褶皱,又理了理狱寺隼人有些松开的领结。等做好一切后,他转身走向黑暗之中,只给狱寺隼人留下一道被路灯照射的、一瘸一拐的背影。
狱寺隼人怔神半晌,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脸与耳廓早已变得通红,他自认为的暧昧气氛被上司亲手戳破,可感情残留的热气却将他熏得晕头转向,连不远处重新出现的白色奥迪都未曾察觉。
-
“你叫田中,是吧。”
一片昏暗的会场里,草壁哲矢和山本武站在露台处,两人嘴里的烟头试起时灭,暗红色的光在月光下闪烁着。草壁哲矢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
山本武抬眼看向旁边的飞机头,又吸了最后一口烟,随后,他将烟头丢在地上,任由其自行熄灭,“是的。而且我相信,这个名字你并不陌生。我叔叔之前也在你的手下干过事,他最近受伤了,而我经由他家里人的引荐来暂时帮他干事。”
“田中大叔。是,我记得他。他受伤是因为两个月前的那个事故。”草壁哲矢抱着臂,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山本武的说法,“他最近恢复得好吗,我都没来得及去看他。委员长下达了诸多任务,而我只能付诸行动,抽不出时间去看他。”
山本武转了个身,靠在围栏上,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可实际上,他却在脑内紧急搜索合适的说辞,斯帕纳在制造假身份时,并没有告诉他过多关于田中大叔的事情,因此,现在的他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用模糊的回答和杜撰的场景堵回草壁哲矢抛出的话题。
“还可以,只不过……他的这里,出了点差错。”山本武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在充分展现一个侄子的担忧,“他苏醒的那一天,我们全家都去了。可无论我们和医生问他什么问题,他都答不出来。医生初步诊断,他短暂性失忆了,而病因很有可能是那次的事故。”
“替我们表达遗憾。我也会择日带上赔偿和慰问去探望他。”草壁哲矢也摇了摇头,猛吸了一口烟,过多的烟雾呛得他有些咳嗽,不过他很快便把这股难受的劲头压了下去,“两个月前的那场事故确实有些……让人措不及防。那个时候,我们陪着委员长,正准备去开例行会议时,半路突然蹦出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戴着细框眼镜,头上顶着个奇怪的帽子。而另外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双胞胎,但样貌与怪物无异,他们颇听那个眼镜男的命令,力量也非常强大。当那个眼镜男下达命令时,他们向我们的车队猛冲过来,直接将我们其中的几辆车掀翻了,你的叔叔也在其中。但还好托委员长的福,他将那三个人及时咬杀了,正因如此,其他的人才能幸免于难。”
山本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草壁哲矢的回忆无疑为他和沢田纲吉的行动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在云雀恭弥的号码被吐出来之前,他还遭到过一次明目张胆的刺杀,这足以说明,他的竞争对手,或其他什么意图挖掘风纪财团之秘密的人,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他们想将云雀恭弥送入坟墓。树大招风,食物链最顶端的捕食者总是会挑起他人的挑战欲。
“真是该死。一定是委员长的某个仇人欲行不轨。”山本武走到露台边缘,从餐车上拿起一杯香槟,递给草壁哲矢,装作不经意地将自己的设想抛出,“你不擅长抽烟吧,看你抽烟从来没有过过肺,想必烟龄不长。看来啊,我们之间喝酒会比抽烟更好。如果你还不擅长喝酒,那就当我没说。”
听到“喝酒”二字的草壁哲矢终于一扫之前严肃的神情,愉悦地接过山本武递过来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充满气泡的香槟一下子冲得他的头脑有些发昏,“不,恰恰相反,酒局里的我往往拔得头筹。至于你所说的‘委员长的仇人’,我也同意你的看法。虽说委员长在商界长期一骑绝尘、无人能及,但暗中树立的仇人也不少,其中就不乏想要动用龌龊手段的人。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情……一个月前,委员长的办公桌上就出现了一封死亡威胁信,信没有署名,而里面全是对于委员长的恶毒诅咒。这个人还说,在第九个人之后,他会亲自送委员长下地狱,然后再夺取最重要的东西。”
第九个人之后、“夺取最重要的东西”,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山本武皱了皱眉,抓着栏杆的手也不禁用了点力,他并不擅长缜密的思考,他之所以一直能从谜团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完全仰仗了那敏锐的直觉。如今,真相全部被掩埋在迷雾之下,他没有办法完全依赖直觉来得出答案。
“原来是这样。这些臭虫真是层出不穷,总是喜欢搞些故弄玄虚的小伎俩。”山本武挤出了这句话,尽量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看来,我们接下来需要着重保护委员长的安全才行。”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叫住你。”草壁哲矢叼着嘴里的草,草的叶尖正随着他说话的张嘴幅度而颤动,“田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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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风纪财团动荡不安,委员长也遭到威胁,再加上最近,我们的重心放在了新能源商品交易的事情上,因此,保护风纪财团内部安全和委员长的人身安全就显得非常重要。委员长身边已经有了藤原和我作为保镖,所以我把你的名字加到了委员长办公室的保安行列里,你现在就到那边报到,明白了吗?”
山本武抬起沉沉的眼神,他的身影淹没在黑夜之中,像一只幽灵。可片刻后,他熟练地扬起一个杜彻尼微笑,顺从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草壁哲矢点点头,他上前几步,将手上已经见底的香槟杯放回了餐车之上,抬脚迈入了会场的黑暗之中,拐弯走向会场的大门。见高大的飞机头消失在夜色与寂静之后,山本武压下了他的笑意,一股烦躁的情绪突然自他的心头泛起,但他说不清这是因何而起。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法和阿纲一起行动吧,狱寺和云雀恭弥这两个家伙可真是走运呢,哈哈。
他抓了抓头发,长吁出一口气,试图冷却下躁动的心绪。
还是想想如何向阿纲汇报这些情报吧。云雀恭弥三番两次遇袭,绝对和他的那些秘密逃不开关系。
他迈开步子,绕开月光照耀之下的露台,走出了门口。他按上附在耳内的无线耳机,试图联络自己思念的人,告诉他这一系列十分重要的情报。可就在信号即将接通的一瞬间,他却在昏暗的街道上猛地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捂住肩,发出一声痛呼,听起来像是某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不好意思。”山本武定睛看向面前被撞上的人,道歉的话语脱口而出。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留着短发,满脸醉意,穿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军绿色制服,看上去只是一个游荡于夜间街头的醉酒之客。她只是伸手摆了一摆,似乎是想拂去放在她面前的麻烦。
山本武皱了一下眉,他向来不想惹麻烦上身,尤其是喝醉酒的年轻人。早在警局,他便知这些年轻却堕落的灵魂最为难缠。于是,他为跌跌撞撞的女孩让开了一条路,任由她向远处模糊的大街走去。
他再次将手抚上耳机,可这一次,回应他的却是长久的、无法去除的信号中断声,它们保持着缄默但有力的节奏,直到山本武终于放弃联络、准备打道回府为止。
奇怪,怎么会这样。山本武将耳内的耳机取下,奇怪地看向掌心内小巧的机械。不过片刻后,他将耳机放入了口袋中,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当一回事。
等明天再告诉阿纲吧。这并不着急,更何况这样的深夜,阿纲早就入睡了。
-
“彭格列,请帮我联系斯帕纳。”
沢田纲吉坐在安全屋卧室的床上,已然换下了身上那套西装制服。他穿着睡衣,直视着在墙角不停跳跃的红点,接收到他的指令的红点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斯帕纳不带任何波澜的声音。
“彭格列,怎么了?”
沢田纲吉费力地翻身上床,声音有一些疲倦。在联系斯帕纳之前,他并没有遵循狱寺隼人的话,立刻去休息,而是一直在思索着他无法解开的戈尔迪乌姆之结,此刻,他已经开始疲乏了。
“斯帕纳,你有查到兰奇亚的资料吗?我现在需要。”沢田纲吉顿了顿,他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希冀自己麾下的机械师能够为他提供什么线索。
“我查到了。但这可能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帮助。”斯帕纳敲击着键盘,复述着屏幕上显现的寥寥字符,“他的重要信息全部被掩盖了,履历堪堪停在他的出生地和第一份工作,除此以外,什么都是一片空白。”
“留下的零星信息也是非常重要的,斯帕纳,把它们念出来吧。”沢田纲吉揉了揉眉心,他的困意越来越重,压得他无法再保持原本的清醒,“我需要信息整合。”
“兰奇亚,四十五岁。出生于意大利北部的库尔塔托内,童年不详,十五岁后便一直就职于北部的一家医院,护工,医院名称和地址被抹除了。但就在五年前,他的职业生涯突然中断,从此人间蒸发。现在来看,四十岁的他应该是踏入了里世界,成为了一名游走在黑白两界的掮客。”
“但他的状态并不正常,我和狱寺怀疑是精神控制。二十五岁后,他有遇到什么人吗?擅长催眠或语言诱导的心理医生,或者其他什么人?”沢田纲吉撑着脸,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辅佐资料。它们被删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即使我尝试了强力恢复,还是找不到任何遗留的痕迹。”斯帕纳的回答足以让人失望,他咬着嘴里的棒棒糖,硬状的糖果在牙齿的咀嚼下惨烈地碎成两半,“彭格列,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兰奇亚说的那两个女掮客,库洛姆·骷髅和M·M,这两个人我也查过了,可她们的档案比兰奇亚的档案还干净,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花瓶。这不排除是技术极好的黑客抹除了数据。”
很不妙。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兰奇亚的空档案,他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库洛姆和M·M的空档案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接二连三的“巧合”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三个人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呢?又是哪些人在背后抹除了他们的档案痕迹?
沢田纲吉伸手按在了他隐隐作痛的脖颈上,困意愈发浓厚,他不禁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向斯帕纳道了谢。
“谢谢你,斯帕纳,早些休息吧。”
斯帕纳不置可否,他主动伸手挂断了通话。而再也支撑不住的沢田纲吉轻轻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意识不可控制地沉到了黑暗之中。
奇怪,今日似乎格外困倦。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的脑内莫名出现了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坚持多久,片刻过后,他彻底被梦境和睡意蚕食。而他轻微的呼吸声和安稳的睡眠慢慢在这间房间里泛开,将窗外站着的黄色小鸟与淡蓝雾气彻底驱逐在黑夜之中。
TBC.
17. 金苹果
“所以在我们抵达的里雅斯特之前,云雀恭弥就已经遭遇过多次威胁了。是这个意思吗,山本?”
沢田纲吉揉了揉眉心,没忍住在风纪财团大楼内的走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昨晚的睡眠并没有为他带来身心上的放松,相反,整个深夜,他都在被沉重的黑暗和无法摆脱的淡蓝色雾气所纠缠。它们就像缠死拉奥孔的海蛇那般,死死地扼住他的四肢和心智,让他缺氧,从而不得安眠。
山本武偏着头,看着眼下泛满乌青的上司,很快,一杯温凉的乔亚咖啡被他温柔地塞进沢田纲吉的双手里。沢田纲吉抬起头,发现山本武正在对他微笑,而那杯咖啡的外包装上还残留着宽大掌心的温度。见此,沢田纲吉了然地笑了笑,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棕色液体。
“据草壁所说,是这样的。我当时向他套了话,他把自己之前所有所见所闻全说出来了。”山本武和沢田纲吉并肩在明暗交错的走廊处站着,阴影横贯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两个月前,他在半途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而一个月前,他收到了一封死亡威胁信。云雀恭弥都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不可能没有人盯上他。”
“那场袭击为什么没有在意大利的各大媒体里刊登?”沢田纲吉又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眼神慢慢涣散在小小缺口里摇晃的液体里,“而且,按道理来说,像袭击和死亡威胁这种恶性事件,‘彭格列’系统应该立马就能监测到,那为什么,云雀恭弥的号码没有在那个时候就被吐出呢?”
听到沢田纲吉话中的疑惑,山本武也挠了挠头,嘴张开又合上。半晌,他试图给出自己的猜测,“刊登这件事情,据说是因为云雀恭弥向意大利的各大报社媒体支付了一大笔封口费,再加上这件事情没有造成非常严重的伤亡,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石沉大海了。你知道的,对于一个正处于上升阶段的公司而言,一个负面新闻就足以让它跌入神坛。至于号码为什么没有提前吐出……有没有一种可能性,系统有自己的考量,会偏向更需要被拯救的号码呢?阿纲,你知道的,前一个月,我们的急需拯救号码可是堆成山了,云雀恭弥这种暂无性命之忧的号码自然不会处于优先的地位。”
沢田纲吉并没有回应山本武提出的假设,他只是将罐中的最后一口咖啡饮尽,随后将咖啡罐扔入身旁的垃圾桶中。他与“彭格列”系统相伴多年,按理来说,系统承袭了他和整个彭格列组织的意志,它从不会轻易地忽视任何一个号码,因为号码的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山本武的假设看似符合常理,但沢田纲吉的潜意识里并没有把这个假设当成一个值得考量的对象。
他坚信系统只是彭格列组织履行使命的工具,作为人工智能的它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进化出自己的意识,忽视别人的生命。
可云雀恭弥这个号码又该如何在这个基础上解释?
沢田纲吉目前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于是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不论如何,现在云雀恭弥的号码已经被系统给出,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揪出那个想要杀死云雀恭弥的元凶,保护这个大鳄的安全。
“山本,你要知道,‘彭格列’虽然有能力做到优先选择,但它一直在正一和斯帕纳的管控之下,它不可能擅自进行一些算法来筛掉号码。”沢田纲吉偏过头,他的侧脸被走廊的阴暗所掩盖,只有一双棕色的眼眸闪着幽微的光,“如果‘彭格列’真的有问题,后续我会让强尼二去进行检修。可现在,我们的重心不该放在这里。我们应当加快速度找出到底是谁想杀了云雀恭弥。”
山本武抱着双臂,赞同地点点头,他笑了笑,尝试放松现在紧绷的气氛,“我明白,阿纲。等下你们不是还要跟着云雀恭弥去和掮客们会谈吗,我就趁着这个时机,去他的办公室找找那封威胁信到底在哪里。它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沢田纲吉也随着山本武笑容的扩大而勾起嘴角,他点点头,指了指耳廓里的联络耳机,轻声提醒,“山本,一切多加小心。有什么紧急情况,记得随时联系我和狱寺。”
在听到狱寺隼人的名讳后,山本武的嘴角微微向下压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当场发难。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揽住沢田纲吉的肩膀,伏在他的耳边,认真道,“我有分寸,阿纲。”
沢田纲吉垂下眼眸笑了一下,他也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山本武垂在他身前的宽大手掌,向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耳语,“辛苦了。等这趟号码结束之后,我会双倍请回你,当作上司对于下属的谢礼。”
山本武疑惑地侧头看了一眼沢田纲吉,不解沢田纲吉话中的“谢礼”为何意。而沢田纲吉抬起眼眸,眨了眨左眼,“是今天的乔亚,还有任务刚开始的意式浓缩。我知道一间很棒的咖啡馆哦,任务结束之后一起去吧,我请客。”
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风纪财团大楼的远方响起了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的钟声,它慢慢地回荡着,似乎是在提醒人们,今天早已过去大半。沢田纲吉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和分针正好组成三点钟,这是库洛姆·骷髅和M·M前来与云雀恭弥会谈的时间。
休息时间结束,他该去到云雀恭弥的身边做好准备了。
沢田纲吉轻轻地从山本武的揽抱脱离出来,山本武还在因为沢田纲吉刚刚的邀约而愣神,而他眼前的这个上司简单地和他道了别,便转身离去。山本武眼看着沢田纲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躺在垃圾桶内的、喝空的咖啡罐。随即,他拉开一个笑容,又从走廊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相同的乔亚冰咖啡,一边喝一边往云雀恭弥的办公室走去。
阿纲邀请自己去咖啡馆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告诉狱寺隼人那个家伙的。而现在,他是时候去帮阿纲履行他的使命了。
在云雀恭弥办公室的门前,他停下了脚步,向门口把守着的飞机头保镖点头致意。保镖昨日便已经接到草壁哲矢的通知,知道眼前的这个“田中”是新来的职员,就没有多加阻拦,任由山本武扭开门把手,走进办公室。
云雀恭弥的办公室干净得犹如无人之地,且颇具传统的日式风格。大幅的日文字画和折扇悬在墙上,而办公室正中央的日式茶桌上还在烹煮着散发清香的绿茶。可山本武向来不是什么雅兴之人,无心欣赏眼前一切的他绕过茶桌,来到云雀恭弥的办公桌前,猛地用假肢武士刀撬开了锁,拉开了抽屉。
“现在是探寻宝藏的时间呢。希望我能如阿纲所愿,找到丰臣家宝吧。”山本武低声道,他扯出一大沓文件,开始翻找起来。这些文件和资料大部分是风纪财团的季度财政报告和历来的交易合同,山本武一张一张地翻着,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该不会云雀恭弥根本没有在意那个死亡威胁信,将其销毁了吧?山本武手上翻找的动作不停,心里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第三沓资料都被他翻完之后,山本武长长叹了一口气,正欲放弃之际,一行扭曲的、与标准字体格格不入的文字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的假肢停在了这张纸上。随即,一阵欣喜席卷了他,他忙将它抽了出来,摊在桌面上,仔细看起来。
信件言简意赅,只有寥寥几行的意大利文,而且这几行意大利文由不同的印刷文字组合而成,看起来是经过裁剪再拼贴而成的威胁信。山本武有做过警察的经验,他自然知道这是嫌疑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字体而采取的稳妥方式。
“云雀恭弥,我会让你去死的。”
这一行文字下面留有泛黄的固体胶印,上面的文字早已不翼而飞,山本武推测,这可能是因为胶体变干导致黏上去的纸张掉落,他忙去抽屉和资料中寻找掉落的文字,但他并没有找到。他只能回想昨晚草壁哲矢和他说的话,以推断这个缺失的文字到底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草壁哲矢提到的“第九个人”呢?根据胶印的长度,“第九个人”的意大利文完全可以插进去。山本武将威胁信举到窗边的阳光下,努力地思考着。
但他不能妄下定论,如果自己的武断会影响阿纲及其任务的完成,那么他会倍感愧疚的。山本武皱起眉头,他将威胁信放到茶桌上,从西装口袋处拿出了斯帕纳事先塞给他的袖珍相机,板正地为这封威胁信拍了一张照片,通过“彭格列”系统传输给远在卡塔尼亚的斯帕纳。
“斯帕纳,这里是山本。我刚刚给你发过去了云雀恭弥的威胁信,你帮阿纲看看有什么值得挖掘的线索。”他按下耳机,向斯帕纳说明来意。
-
沢田纲吉站在云雀恭弥的身后,背着手,暗自打量着坐在云雀恭弥对面的两位年轻的女掮客。她们统一穿着军绿色的服制,不同的是,坐在左边的长发女人的右眼处还蒙着一个骷髅眼罩,看起来格外骇人。五分钟前,当她们被草壁哲矢请进会议室时,沢田纲吉确实被这番异于常人的装扮给微微吓到了。
云雀恭弥并没有摆出一副精明商人该有的圆滑架势,他只是低着头,翻看着草壁哲矢递给他的资料。半晌,他才淡淡地挑破这番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氛围,“你们就是兰奇亚介绍过来的掮客?哪个是库洛姆·骷髅?”
“我是。”一直正襟危坐、保持沉默的紫发女人微微站起身,鞠躬致意,她的眼眸下垂,并没有直视云雀恭弥锐利的眼神,“我旁边的这位女士是M·M。”
右边坐着的短发女士在听到库洛姆叫她的名字时,只是抬头扫了一眼云雀恭弥,便再没有任何恭敬的动作。她勾起一个颇为轻佻和不屑的笑容,在会议室的座位上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沢田纲吉顺着库洛姆的介绍看向M·M,在他眼里,M·M不像一名经验丰富的掮客,而更像一位被物欲和奢华泡坏的大小姐,看不上任何在她之下的普通人。
云雀恭弥也没有过多理会M·M的无礼,他将两人的资料丢在桌上,闭着眼,双手交叠着,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你们到底隶属于哪个机构或者公司?我在你们以及兰奇亚的资料没有找到任何信息,你们的过往经历几乎是一片空白,连名字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如果你们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风纪财团如何放心地将即将拿去售卖的交易品交给你们?”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库洛姆和M·M似乎是没料到云雀恭弥在交涉的开头便如此强势和戒备,原本放松的表情变得凝滞和严肃。
而沢田纲吉微不可察地垂眸看着云雀恭弥,他清楚云雀恭弥的意图,他无非就是想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以及在谈判桌上确定自己绝对的主导权。这是每个商人的本能,毕竟谁都不想在谈判过程中损失一点必得的利益。
但云雀恭弥对于陌生人而言,也太过于咄咄逼人了,真不知道云雀恭弥之前是如何和彭格列组织保持正常且良好的贸易往来的。沢田纲吉难得在心里对号码调侃良多,他抬起眼,准备看库洛姆她们会作何反应。
可出乎他的意料,两个年轻的女孩并没有被云雀恭弥突如其来的逼问而瞠目结舌,她们对视一眼,M·M率先开口,张扬地用合理的理由堵回了云雀恭弥的话头,“你在质疑我们的身份吗?那你肯定对现在的行情不够了解。目前,意大利政府早就垄断了整个正当的中介界,严令禁止登记身份的掮客或中介进行灰色或涉黑交易。而你是想把你手头的东西卖到里世界吧?我告诉你哦,现在只有没有任何身份的个体掮客才能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像您这样的客户,才抹去了自己的背景资料,好让官方无法追究我们及你们的交易。互利互惠而非渔翁得利,我们相信,这是您和我们的共识。”在旁的库洛姆小声地接过了M·M的话,她的作风明显比M·M低调,但说出的话让人更容易信服,“请您放心,我们不会损害您的利益。如果您想要看我们之前的资料以及案例,我们也可以现在就为您提供,恕我们无礼,云雀恭弥先生。”
云雀恭弥冷哼一声,算是勉强认同了两个人的回应。他并没有如库洛姆她们所设想的那般,要求两个女人出示真实的资料,只是抬头示意身后的沢田纲吉将桌上的资料收拾干净。沢田纲吉上前一步,将散乱的资料收拾干净,又退回到自己原先该站着的位置上。而一直在门口把守的草壁哲矢在沢田纲吉退回去的同时,走到了云雀恭弥的身边,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沢田纲吉瞟向手提箱,又看向对面两个女人的表情。她们同样对草壁哲矢手中的手提箱产生了极浓的兴趣,两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它。
草壁哲矢将手提箱放在桌上,双手扭开锁在手提箱外围的锁扣,敞开箱子,露出放在里面的、大沓大沓的五百元欧元。它们随意地堆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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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这是委员长给你们的一部分报酬。如果你们能够圆满完成委员长交给你们的任务的话,我们后期会将所有报酬汇入你们的户头中。”草壁哲矢将手提箱轻轻往前一推,丰厚的报酬就这么撞到了库洛姆和M·M的视野里。沢田纲吉很清楚地看到M·M的眼里绽出贪婪的光芒,而库洛姆在桌底下悄悄拉住了M·M的手,示意她不要在客户面前失态。
看来,这两个女孩也许真的只是为钱揽活的掮客,而不是自己之前的怀疑对象。沢田纲吉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看着云雀恭弥接下来会有何动作。
但云雀恭弥并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微微阖起眼,将谈判桌的主导权交给了身边的草壁哲矢。而草壁哲矢自然地拉回了手提箱,将放在中间的一大叠五百欧元拿了出来。在手提箱的正中央,一块黑布正严实地覆盖着一处异常的凸起。
这应该就是此次交易的重头戏,那个交易品。
沢田纲吉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了,他紧紧地盯着那处凸起,迫切地想要看清黑布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真面目。
“这是你们此次需要贩卖出去的商品。”草壁哲矢叼着草,操着专业的口吻,向年轻的女掮客们介绍道,“我司最新获取的新能源物资,兼具强大的力量和易于携带、随取随用的特点。我们希望你们在里世界里找到急需这种新能源物资,或研制方向对口的组织或家族,价钱可以在你们找到买家后进一步洽谈,我们最看重的是诚意。委员长期望找到买家的期限是两周,希望你们不要让委员长失望。”
M·M和库洛姆同时点了点头,她们看向手提箱的眼神带了点热切和急迫,似乎现在就想知道这所谓的“新能源物资”的真容。她们的反应比刚刚看到钱财的模样还要剧烈,仿佛此刻,她们更在乎的是这个商品,而非本该拿到的薪水。
“找到买家不是问题。在里世界,云雀恭弥先生的名声很大,信誉也很好,很多家族和组织都想找风纪财团进行交易。”库洛姆颔首致意,轻声细语地道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为了确保我们能够准确描述商品的全貌,可以烦请您掀开黑布、让我们看看商品的具体样貌吗?”
此言一出,草壁哲矢的神情浮现出一种担忧,他先斜了一眼沢田纲吉,随后又看着正在小憩的云雀恭弥,想要获得自己上司的准许。
云雀恭弥睁开了眼,他微微抬起眸,扫了一眼桌上的手提箱和面前的掮客们,没有言语。但草壁哲矢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熟悉的、只有他和云雀恭弥才知道的信号,点了点头,宽大的手够向了那块黑布。
快了,三道热烈的视线同时看向缓缓移动着的黑布,沢田纲吉的心一沉一沉地敲着,迷蒙的真相正在慢慢地朝着他靠近。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大。在草壁哲矢的手上,一小点白色的光斑正在轻轻地晃动着,这种光斑并不是对面大楼的玻璃所反射出的光芒,而是某种形状规则的镜子。沢田纲吉迅速抬起头来,发现不远处的高楼楼顶上,正有一个晃动着的黑影。
接受过系统训练的沢田纲吉几乎立马便意识到,那个楼顶上的黑影很有可能是一个狙击手,而刚刚的光斑很有可能是狙击枪的瞄准镜反光。
黑影停止了晃动,而光斑也稳稳地停在了草壁哲矢的手上。沢田纲吉后退了一步,在狙击弹的弹头穿透会议室玻璃的前一秒,超直感迫使他拉住云雀恭弥的胳膊,猛地将云雀恭弥从办公椅处扯到地面上。
“全部人趴下!”
沢田纲吉大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破裂的声音,尖利的弹头穿破玻璃,直直陷入距离交易品仅仅几厘米的位置。而草壁哲矢眼疾手快地将手提箱合上,拉到地上,库洛姆和M·M也抱着头,迅速蹲在了会议桌的下面。
云雀恭弥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挣开沢田纲吉抓着他胳膊的手,反身一压,死死扼住沢田纲吉的手腕,语气冰冷道,“你看到了?”
“狙击手。”沢田纲吉狼狈地擦去蹭在脸上的灰尘,快速地向云雀恭弥解释这一切变故的缘由,“我看到他瞄准镜的反光了。今天光照好,加上他很可能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初学者,因此他的行踪很快就暴露了。他的目标应该是您,委员长,我会保护好您的安全。”
出乎他的意料,云雀恭弥只是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身下的沢田纲吉,眼神在沢田纲吉受伤的肩颈和腿部停留了一会。半晌,他松开了沢田纲吉的手,重新恢复了那副冷淡的表情。
“草壁。”云雀恭弥瞟向护着手提箱的飞机头属下,“咬杀。”
草壁哲矢点了点头,他摸向腰间的无线呼叫机,朝呼叫机的另一头传达了云雀恭弥的意思。在狙击手发射第二发狙击弹时,一阵巨大的轰鸣盖过了扳机扣动和子弹划破天际的声音,当第二枚子弹没入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所在的地面旁边,一切都归于寂寥之中。沢田纲吉将云雀恭弥推开,面色严峻地看向落在自己旁边的漆黑弹坑。
“委员长,您没事吧?”草壁哲矢忙来到云雀恭弥身边,检查着云雀恭弥身上的情况,“那个狙击手已经被外勤组顺利咬杀了。外勤组反映,他们正在检查尸体的情况,具体身份等待核实。”
而沢田纲吉抬起头,关切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女人,当库洛姆的独眼和他担忧的棕眸对上时,她却默默地垂下头,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见状,沢田纲吉扭头看向云雀恭弥,试探性地询问,“委员长,能否先让无关人员回去?您的意愿已经交代得非常明确,她们两个女孩待在这里难免危险,先让她们回去,还能快些找到合适的买家。”
云雀恭弥扫向面前受惊的女掮客,勉强同意了沢田纲吉的提议。他示意草壁哲矢将库洛姆和M·M扶起,由几名保镖护送至风纪财团大楼的门口。
沢田纲吉趁所有人不注意时,从弹坑处捡起了弹头凹陷的子弹,放入自己的口袋中。在他扭头之际,云雀恭弥站起身,看向不远处变得焦黑的高楼楼顶,一股浓烈的、想要咬杀违纪之人的杀意席卷了他。
“草壁,等确认狙击手身份、揪出幕后主使后,把主使押到我面前,我会亲自咬杀。”云雀恭弥看了一眼还在思考的沢田纲吉,随即轻哼一声,“查出来的资料泄露给沢田纲吉一份,他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TBC.
18. 二百十日
今日的的里雅斯特泡在雨和雾里,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自海面升起的雾气上,熏得整个天空都是深灰色的。可沢田纲吉却没有充裕的时间去理会这等迷蒙的景色,他皱着眉,在安全屋的桌面上摊开一叠资料,借着昏暗的天色,仔细地看着上面堆满的文字。
正当他撑着手,慢慢划着其中的某一行文字时,他旁边的小台灯突然亮起了澄黄的光芒。这下,他不得不抬起头看了一眼拧开台灯旋钮的手,勉强微笑道,“狱寺。”
狱寺隼人站在沢田纲吉的身边,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上司。眼前的男人戴着眼镜,浓重的疲惫藏都藏不住。见状,狱寺隼人不得不赶紧丢下手中快燃尽的烟,扶住沢田纲吉勉强支撑的身体,关切地询问,“十代目,要不然休息一下吧?您早上刚淋着雨去护送云雀恭弥,现在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忙碌,这样对身体……”
可沢田纲吉只是摇了摇垂着的头,朝狱寺隼人递出了展开的掌心。狱寺隼人皱了皱眉,可半晌,他还是顺从地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了一盒保存完好的米兰烟和打火机,轻轻放在自己上司的手掌上。而沢田纲吉熟练地从中挑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放在距离资料不远处的地方,白色的烟雾很快袅袅上升,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很快放松下来。
“阿纲。”山本武从昏暗的厨房来到闪着光的桌旁,为沢田纲吉拿来一杯温牛奶,他关心地拍了拍上司的肩,看向沢田纲吉并不好的脸色,“还好吗?先喝点热的饮料去去寒吧。云雀恭弥给你的资料上写了什么?”
狱寺隼人不满地看着山本武搭在沢田纲吉肩上的手,嘴上却紧张地追问山本武嘴里“资料”的原委和内容,“这些资料是云雀恭弥给您的吗,十代目?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要给您这些资料?是我或者棒球混蛋暴露了吗?”
“不是你们的问题,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缘由,今早,我在送云雀恭弥进办公室后,那个经常早到的毛线帽员工就叫住了我,将这份资料交到我的手上,说是要我自己保存好。至于内容……我还在看,等我整理好了,我会和你说的,抱歉。”
沢田纲吉回应着狱寺隼人的问题,他伸出手,拿起了落在角落的一张纸,将其展开,撑在了灯光的正中心。他的手指不断地移动着,最后在一行类似档案资料的文字上停下,随即,他的双眼难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
看上去像得知了什么的沢田纲吉连忙扭过头,向自己的两个下属展示资料上的内容。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凑近了一些,在纸上清楚地看到了一串名字、一张照片和粗大的黑色字体“WANTED”。
这是一张有些年头的通缉令,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瘦骨嶙峋,伤疤丛生,眼神凶神恶煞,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闲人勿近的气息。而一直在里世界摸爬滚打的狱寺隼人几乎一瞬间便认出了这个男人的样貌和姓名,他挑挑眉,道出了男人的另一个名号,“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清道夫大卫’?”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在里世界做善后清洁工作?”山本武的眼神瞟向男人举着姓名牌的双手,这双手粗糙宽大,而指缝间藏着大小不一的茧。这些茧对于长期打枪摸刀的山本武而言再熟悉不过,因为它们都是一个人学会运用某项武器的象征。只不过这个男人的茧还太过青涩,看起来和菜鸟无异,“大卫·曼奇尼,看起来是个毛头小子,估计拿武器还没几年。”
“你认识他吗,狱寺?”沢田纲吉偏了偏头,澄黄的光芒落入他的眼眸里。
“是的,十代目。我和这个家伙见过几面。”接收到沢田纲吉的眼神后,狱寺隼人忙站在沢田纲吉旁边,殷勤地指着大卫的照片,无视了山本武的话,“艾斯托拉涅欧是北方黑手党的一个很小的家族,曾经以制药和医疗器械供应出名。但多年前,它因为制造违禁药物以及私自做人体实验而被某个不知名的人物所制裁。这个‘清道夫大卫’曾经就是艾斯托拉涅欧的狙击手,负责的是暗杀和事后清洁工作,只不过他的能力过差,所以没当面出过几次任务。在艾斯托拉涅欧被清算后,他就彻底销声匿迹了。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做了雇佣杀手的工作,还被条子所通缉。”
沢田纲吉点了点头,他借着灯光,看着大卫的照片,“果然如此,他的能力如你所说,确实有所欠缺。那么,这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察觉到上司话中的隐含之意,狱寺隼人紧张地看向沢田纲吉和山本武,而山本武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脸色也同样不善。于是,两个被上司蒙在鼓里的下属用探究暗沉的眼神看向沢田纲吉,试图从沢田纲吉的神情中揪出什么蛛丝马迹。
“怎么了吗?”沢田纲吉被两个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确定地询问道。
“阿纲,大卫是那天的狙击手吗?”
提到前两天的狙击手事件,山本武还是心有余悸。只有上帝才知道,当他得知沢田纲吉为了云雀恭弥而不惜将自己的生命置身事外时,他几乎立刻就冲到了沢田纲吉所在的会议室,将他的上司兼暗恋对象接回安全屋内。而狱寺隼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听到山本武复述的他近乎暴跳如雷,一边骂一边忙去给沢田纲吉准备滋补的药品和食材。
这件事情就像一道当事人不甚在意的伤疤,可旁观者却切实地感受到了疼痛。
沢田纲吉默认了山本武的问题,他将大卫·曼奇尼的资料重新摊在桌上,开始慢慢向两人梳理自己现在的猜想,“确实。在云雀恭弥遇袭的那一天,我知道了狙击手的存在。这个人的能力不精,狙击枪的目镜没有藏好,再加上那天的光照很好,所以我看到了目镜的反光。而现在,云雀恭弥的资料和狱寺的话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狙击手就是大卫·曼奇尼。”
“但最重要的证据不是这些。”沢田纲吉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被透明密封袋封住的狙击弹,这枚子弹的弹壳虽然已经焦黑,但上面的铭号却清晰可见,“这个是那个狙击手射出的子弹。我托斯帕纳查了一下铭号和其交易记录,发现就在上一周,这枚子弹由大卫·曼奇尼通过黑市购入。这近乎是铁证,看来,我们接下来要对付的是大卫和他身后的雇主。”
“十代目果然英明,只不过,雇主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人?”狱寺隼人瞟向桌上的一大沓资料,“云雀恭弥有和您说吗?”
“唯独这个,他没有查出来。但别忘了,我的信息网要比他密集很多呢。”沢田纲吉笑着抽出一张纸,这同样是一张档案,只不过这次,这张档案不是通缉令,“斯帕纳帮我查了一下,发现大卫近期只和一个人交往极为频繁。而这个人,你们绝对想不到是谁,尤其是你,山本。”
他将档案纸掉转,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张颇为眼熟的相片。严肃抿着的嘴角,戴着眼镜的男人。
是之前需要被拯救的号码,比尔。
“他要杀云雀恭弥?阿纲,但我记得,他完全是个怕事的人,连鲜血都看不得,他怎么会雇凶杀人。”山本武皱着眉,抱着自己的武士刀假肢,问道,“或者说,为什么他要杀云雀恭弥?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我让斯帕纳查过,比尔是云雀恭弥公司卡塔尼亚分部的高管,和我们之前救过的八个号码相同,都是风纪财团不同分部的人。但在我们的拯救任务结束之后,比尔就因为偷腥和与业务理念相悖而被开除。云雀恭弥把其称为‘咬杀’,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云雀恭弥要用那么凶恶的词汇命名‘开除’啦……”沢田纲吉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似乎接受不了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于是就有了这种极端的想法。”
“明白了。”山本武搭上了沢田纲吉的肩膀,让沢田纲吉和他温柔对视,“那阿纲,比尔还在卡塔尼亚吗?”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指了指在他们头顶跃动的“彭格列”系统红点,“不在。彭格列系统捕捉到了比尔的踪影,他现在龟居在的里雅斯特的某个破旧出租屋里。那里足够隐蔽,距离风纪财团的大楼也很近。现在,大卫已经因为云雀恭弥而死,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是会继续找人去暗杀云雀恭弥。”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咻’地一下立马赶过去阻止这个家伙哦。”山本武赞同地点点头,他将头偏过去,笑着看了一眼脸色愈发严肃的狱寺隼人。
这是一种隐晦的挑衅,作为在里世界成长起来的孤狼,狱寺隼人自然不能忍受山本武一而再再而三对于沢田纲吉的独占。他攥紧了拳头,赶忙也上前一步,向沢田纲吉表明自己的心迹,“十代目!我随时听候您的命令,陪着您或出外勤都没关系!我才不会像棒球混蛋一样自把自为。”
沢田纲吉抿了抿唇,他并没有因为两个人相继表露的心意而露出一贯的微笑。此刻,超直感隐隐约约在向他传递着不安的警报,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威胁清除行动绝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可现在,作为普通人的比尔已是强弩之末,即使这个可怜人有帮手,也肯定不敌他和他的两个同伴,超直感又为何向他发出警告?
沢田纲吉捏捏鼻梁,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不得不抬起头,掩饰自己脸上焦虑的神情,向自己的伙伴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知道。所以现在,我想让你们两个人一起去阻止比尔,越快越好。因为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自资料堆里抽出了一张写着地址的打印纸,递给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
-
“如果不是十代目的命令,我绝对不会和你这个棒球混蛋一同出任务。”
比尔所居住的出租屋逼仄阴湿,连最基本的电梯和照明设备都没有加装。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铁造楼梯上,两个人原先放任自己浸在沉默的氛围里,可就在一个阶梯的拐角处,狱寺隼人却突然开口说出了令人不快的话语。
山本武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借着外面灰沉的日光看着仰头瞪着他的狱寺隼人。这个只有在沢田纲吉面前才会摇尾巴的狗此刻正在龇牙咧嘴,而山本武从来不会惯着对自己抱有恶意的对手,即使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伙伴和同事。
“我也一样,狱寺。如果不是阿纲,我不至于还要和你搭档。”山本武笑着回应,眼神却慢慢开始冷了起来,“话说回来,你似乎一直都很有趣呢。”
察觉到山本武话中的反击,狱寺隼人的眉皱得更深,他大步跨过吱呀作响的楼梯,一把逼近山本武,手摸到后腰别着的□□,“棒球混蛋,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却一直认为自己居于人上,总是给阿纲添乱而不自知。在我的号码里是,现在也是,你刚刚没看出来,阿纲其实并不想你陪在他的身边吗?”
山本武的话音刚落,狱寺隼人扯住了山本武的衣领,□□的枪口则顶上了脖颈,他咬着牙,几乎差点抑制不住扣动扳机的冲动,“山本武,你的嘴巴放干净些。十代目的心思是你这种混蛋可以随意揣测的吗。我告诉你,你不会想知道激怒我的结果是什么,因为老子会送你下地狱。”
山本武的嘴角彻底垮了下来,神情也难得带了点外泄的杀意。在狱寺隼人进行下一步行动时,他那藏在机械假肢里的武士刀猛地弹了出来,刀尖向下,将狱寺隼人的□□挑在地上。他挥舞了一下刀刃,用刀背打掉狱寺隼人攥住他衣领的手。狱寺隼人吃痛地捂住手,蹲下身去够落在不远处的手枪,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了想要杀死山本武的想法。
“我和你不一样,狱寺。我不会像之前一样莽撞,直接杀死你。一是阿纲会为此难过,而我不想看到阿纲难过的样子;二是因为现在的任务还需要你帮忙。”山本武也同样蹲了下来,武士刀的蓝光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我说这些绝对不是为了要无缘无故地招惹你,而是要你自己看清楚形势,别让阿纲为难,你已经让他困扰过一次,还要让他继续如此吗?”
狱寺隼人没有说话,他捡起枪,手却紧紧拉上了保险栓。可正当两个人互相敌视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在整个破烂的出租屋楼层里回荡,这个声音属于一个男人,一个似乎危在旦夕的男人。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是……是你们要我雇凶暗杀云雀恭弥,可现在,那个狙击手已经死了啊!我……我的手指……不……”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对视一眼,而山本武一瞬间便认出了那是比尔的求饶声。他朝狱寺隼人扬了扬下巴,狱寺隼人立刻端着□□,率先冲向声音的来源地,直到一个破旧紧锁的铁门处停下。他抬脚猛地踹向生锈的门栓,直到铁链承受不住这等重击,在狱寺隼人的最后一脚中断裂开来。门扉露出房间一隅,浓重的血腥味自漏出的缝隙飘了出来,呛得人心里发慌。
山本武也紧跟着狱寺隼人的脚步来到那扇铁门前,他皱着眉,将门推得更大。在狭窄的起居室里,比尔仰躺在地上,用残缺的手掌捂着他那流着鲜血和器官的破碎腹部,痛苦而小声地呻吟着。
他还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救护车在路上的耗时暂且不说,光是让医生把人流出来的器官重新塞回腹腔之内,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狱寺隼人稍稍踢开了淌了一地的肠子,而山本武迅速蹲下身,用完好的那只手扳住比尔的下颌,对上比尔逐渐开始变得涣散的双眼。在他们目光交汇的瞬间,比尔的瞳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流去,口里呢喃的话语却越来越小声,也愈发含糊不清。山本武不得不再弯下高大的身躯,侧耳聆听比尔所说的话。
“山本……又……又是你……我要和你说,是我对不起梅根·摩斯坦,云雀恭弥没死也纯属是那个狙击手的事情,不是我……不,请你不要让那两个人杀掉我,我还不想死……”
他毫无逻辑的话让山本武板起脸来,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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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发问,比尔的心跳就彻底停止,鼻息也消失殆尽。他可悲的人生就在此刻潦草地结束了,可他那未尽的话语却让山本武的直觉感到隐隐的不安。
梅根·摩斯坦是谁?“那两个想杀死他的人”又是谁?最重要的是,云雀恭弥身边的人……
面色凝重的山本武将比尔的鲜血随意地抹在西装的衣摆,站起身看着狱寺隼人,“你知道梅根·摩斯坦吗?听上去像里世界的人。”
“没有。里世界的女人多了去了,叫梅根的比比皆是,我怎么可能全部都认得。况且这么普通的名字,你怎么可能就此断定她是里世界的人?”狱寺隼人烦躁地将落在前额的银发拨到后面,“比起这个,棒球混蛋,这个男人是不是刚刚说有两个人想杀他?刚刚门是反锁的,窗户也没有开,那这是不是说明……”
“说明那两个人还没走。”
山本武的接话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下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分头朝厨房和浴室的方向走去。狱寺隼人举着手里的枪,蹬开了浴室的玻璃门,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淋浴用品,看上去丝毫没有人类可以下脚的地方,可狱寺隼人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用脚慢慢踢开挡在眼前的沐浴露和洗衣液,拉开了□□的保险栓,朝紧紧拉着的浴帘走去。
就在他用力拉开浴帘时,厨房处却突然传来了异常激烈的打斗声,碗盘摔碎和刀刃相接的声音同时贯穿了整个房间。狱寺隼人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脖子和后背上却猛然传来一阵绵密的刺痛感,他不可置信地捂住后颈,摸到了满手温热的血液和几根尖利的针。
他扭过头,想看清偷袭他的来者是谁,却发现眼前的身影熟悉非常。瘦弱的、戴着毛线帽的男人在浴帘后无言地站着,眼镜后的无神双眼正阴沉地盯着狱寺隼人,他的指缝间藏着几根闪着寒光的针,看起来与袭击狱寺隼人的凶器相差无几。
是那个经常进出风纪财团大楼的员工。
狱寺隼人迅速朝男人开了几枪,可男人十分灵敏,他敏捷地避开了那几发朝他而来的子弹,同时甩出手中的针。细密的针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在狭小的浴室里降下,狱寺隼人只能向后退去,撞上门扉,眼见面前的沐浴用品和镜子被针刺出孔洞和裂痕。
“你他妈到底是谁!”
狱寺隼人见枪支这样的热兵器对男人毫无招架之力,于是丢下了□□,改用藏在西装内侧的炸弹。他迅速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捆炸弹的引线,用力朝男人的方向掷去。在炸弹爆炸出烟雾的一瞬,他迅速捡起枪,将门关上并反锁,来到起居室,与正在和另一个人缠斗的山本武汇合。
山本武皱着眉,看向眼前的男人。刚刚的他在踏入厨房的那一刻就遭到了男人的攻击。这个黄发男人的头上留着诡异的、人类绝不会拥有的兽耳,而在口腔里若隐若现的尖齿正摩擦着,似乎是在昭示着食欲。他桀桀地怪笑着,从较高的橱柜处俯冲而下,避开山本武的刀刃,用手上的利爪在山本武的右臂处挠出五道深深的血口,而山本武无暇去理会那发疼的伤口,他调转刀口,蓝色的光芒在武士刀的刀尖汇聚,直到破开空气,朝男人袭去。
“时雨苍燕流,第六式——”
无数细小的蓝色光束开始分裂,它们带着细密的水珠和剑光,将黄发男人的肩膀和胸膛贯穿出一道狰狞的伤痕。男人吃痛地吼叫一声,正欲继续抓挠山本武,可眼前的水汽愈发浓重,当他的视野重新恢复清明时,山本武早已跑到了空间更为开阔的起居室。
现在,山本武和狱寺隼人正在被两个穷凶恶极之人围剿。他们瞪着眼前的黄发男人和刚破开门而出的毛线帽男人,看了一眼对方,大致清楚了对方的心思。
全身而退,先回到沢田纲吉的身边。
在两个男人同时发动进攻时,狱寺隼人率先点燃了手中的另一捆炸弹,朝上空的天花板扔去,而就在两人紧张的目光被炸弹全部攫取时,山本武将武士刀斩向炸弹,烟雾和硝烟同时炸开,弥漫在男人们的眼前。而狱寺隼人稳稳地端起了□□,凭借着自己多年开枪的经验,朝两人的方向快速扣动扳机。
一切归于寂寥,当烟雾渐渐散去时,狱寺隼人和山本武看到了焦黑的天花板和倒在血泊里的两个男人,子弹因为刚刚视线的遮蔽而稍稍偏离了轨道,它们只陷在男人们的肩膀和侧腹,并没有伤到要害。
但这也足够了,沢田纲吉和他们的目的并非来屠杀,而是来阻止嫌疑人的残害。
狱寺隼人低声骂了一句“杂种”,正准备收枪离开此地时,山本武却突然拉住了他,语气冰冷道,“等一下,狱寺。”
“干什么,棒球混蛋。”狱寺隼人回头瞪了山本武一眼,却意外发现山本武神情凝重,手里正捏着一张纸,于是,他伸手扯过,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狱寺隼人大致扫了几眼,发现这是一封由各色打印文字拼贴成的死亡威胁,上面用意大利语表达着露骨的威胁,而落款日期是比尔的号码被吐出的前一周。
“在第八个人后,我会杀了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找一个叫大卫·曼奇尼的人,让他杀了云雀恭弥。”
“死亡威胁。”狱寺隼人捏着纸张的手变紧了,“这是一场借刀杀人,比尔不是为了失业而对云雀恭弥起了杀意,而是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不得不做这一切。”
“而且,这个样式的死亡威胁信件,我不是第一次见。”山本武沉声道,“在云雀恭弥的办公室里,我找到了同一封样式的信,只不过,直到现在,斯帕纳还没查出什么眉目。现在,我很难不怀疑这一系列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两个男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你要把他们带回去交给十代目审问吗?”狱寺隼人正准备上前抓起他们的衣领,可突然,起居室里弥漫出蓝色的、诡异的烟雾,它们紧紧地包裹着两个男人的身影,不过一会,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两滩褐红色的血液静静地留在那里。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但还没等他们思考出一个足以解释的缘由,他们身后的窗户玻璃突然破开,密集的玻璃碎片朝他们攻来,率先反应过来的山本武立刻用刀尖将倒在一旁的茶几挑起,堪堪挡住了碎片的袭击。当他们正视破开一个漏洞的窗户时,却惊讶地发现原先躺在地上的毛线帽男人正被淡蓝的雾气抓着,整个人悬浮在外。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原本是瞳孔的位置却隐隐约约地在跳动着什么。
他的唇嗫嚅着,半晌,他狠狠地盯着二人,一句类似于低吼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吐出。
“你们和你们的上司,别想来妨碍我。”
TBC.
*二百十日(にひゃくとおか):自立春起算的第二百一十天,在日本常有台风,因此经常被日本人视为是厄日
19. 枪械之斗
“事情就是这样,阿纲。嘶……那个像狗一样的家伙还真是不留情面啊,把我的骨头都抓出来了。”
山本武狼狈地坐在沙发上,费劲地撕开已经黏连在一起的衣袖,将破碎的、还稍微干净一些的布条潦草地摁在伤口上。血液粘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可现在,他的身边却没有可以用于擦去血液的织物,因为唯一一条干净的毛巾正被沢田纲吉握在手里,擦在狱寺隼人流着血的后颈上。
“山本,别用衣物止血。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帮你上药。”沢田纲吉将浸满血液的毛巾泡进一旁装在盆里的温水里,着手从医药箱里取出碘伏和几管凝胶。当他将涂满凝胶的棉签轻轻按在狱寺隼人的伤口上时,狱寺隼人倒吸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钝痛感和沢田纲吉指尖的温暖擦过他的肌肤,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是沢田纲吉第二次亲自为他疗伤,第一次是在那个修道院里,当他又一次被里世界抛弃时,沢田纲吉将他从水里打捞出来,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与人生;而这一次,他和那个棒球混蛋办坏了事,可他的十代目并没有为此苛责他们,只是安静地在为他们搽药。
“狱寺,感觉怎么样?”沢田纲吉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轻轻地将干净的绷带缠在狱寺隼人的脖颈上,“现在还有很明显的痛感吗?”
狱寺隼人摇了摇头,只是一脸愧疚地转身,向沢田纲吉低声地阐明歉意,“十代目,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再快一些,说不定还能从那几个家伙的嘴里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不是你的问题。不要责怪自己。”沢田纲吉将糊着鲜血和凝胶的双手泡在盆里清洗,直到双手干净后,他才微笑着拿起医药箱,往另一个伤者的方向走去,“何况你和山本也拿到了不少情报,不是吗?现在请多多关心自己吧,脖子还有在痛吗?还是说有其他症状?”
狱寺隼人因为那个微笑愣了一会神,随即,他摸上被绷带层层覆住的脖子,耳廓绯红地摇了摇头,只是小声地如实相告自己如今暂时没事,“没事的,十代目,我只是有些头晕。”
“头晕的话,可以先在那边靠一会。那边有你们给我买的软枕。”沢田纲吉点点头,拿出剪刀剪开了山本武的衣袖,又用清水擦净了血液和开始结痂的血块。等他看清山本武手臂上的伤势时,他皱了皱眉,眼神冷了下来,但没有选择继续开口批评伤害他部下的罪魁祸首,“山本,所以现在,你们不仅知道了比尔不是最终的幕后主使,还在他的家里找到了一封和云雀恭弥一模一样的威胁信,是吗?”
“对。可惜,当时的我和狱寺并没有及时将那两个家伙抓回来,要不然,现在的我们肯定能够知道更多消息。”山本武看着沢田纲吉为自己缠上绷带,脸色也同样因为失血过多和懊悔而苍白,但他还是尽力维持一个微笑,为了他的上司,“阿纲,斯帕纳查出那封威胁信的来源了吗?”
沢田纲吉缠绷带的动作突然顿住,半晌,他摇了摇头,沉默地继续为山本武做着简单的包扎,“线索太少,裁剪下来的文本类型又太杂,这个人很厉害,即使是‘彭格列’和斯帕纳也只是查出了一点点蛛丝马迹。等我整合好这些零碎的情报后,我会和你们详细说明。”
“没事的,阿纲,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反正到最后,所有问题都能在阿纲的手下迎刃而解,不是吗?”山本武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用另一只手臂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尽力宽慰着他的上司,“对了,还有我们遇到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那个毛线帽,阿纲,你的直觉是对的,那个男人真的很不正常。他和另一个人应该都是主使的爪牙,因为就在狱寺准备将他们拉回我们的安全屋时,他们突然……”
“突然被一阵淡蓝色的雾气接走了。凭空消失。”狱寺隼人的话冷不丁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而沢田纲吉看向狱寺隼人,神情一下子沉了下去,“而且,十代目,那个男人的眼睛简直不是人类常见的模样。”
“淡蓝色雾气?”沢田纲吉反问道,又重新低下头,稳稳地替山本武缠上最后一裹绷带。他缠绕的力道稍微有些大,山本武硬朗的脸紧了起来,“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那个雾气似乎有穿梭空间的能力,它能凭空出现,还可以转移人类。”山本武重新拿回对话的主导权,他晦暗不明地看了狱寺隼人一眼,又对着沢田纲吉微笑,“眼睛确实如狱寺所说,很不正常。那只眼睛的眼白不仅是血红色的,而且瞳仁的位置似乎也在跳动着什么,像是数字?我不太确定。”
沢田纲吉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噩梦频生、被雾气纠缠的晚上。可他并没有向自己的伙伴们说明自己前几日的异常,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然了解,“听起来确实像是某种超越人类常识的存在,就像我和XANXUS。这些雾气,还有眼睛,绝对也是某种能量体的象征,只不过我们现在尚且不清楚这种能量体到底是什么……回头我会去查一下的。还有什么情报吗?”
“梅根·摩斯坦。”陌生的、属于某个女性的名字从狱寺隼人的嘴里说出,他强撑起受伤的身躯,深深望进沢田纲吉的双眸里,“比尔在死前提过这个名字,说对不起她。我和棒球混蛋从没有在里世界或其他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字,十代目,那她有在比尔的资料里出现过吗?”
沢田纲吉将最后一截露出的绷带藏在敷料里,拍了拍山本武的手臂,示意包扎工作已经完成。山本武在沙发上稍稍让开,好让沢田纲吉可以坐得更舒服。而沢田纲吉盘着腿,努力回想着比尔的资料。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了。
“是有这么一个人。”他点点头,认可了狱寺隼人的说法,“比尔的女朋友梅根。我的意思是,原来的,而不是后来的第三者。性格泼辣,长相艳丽,而且对物质有着极高的追求,山本,你也见识过的,她会因为自己的男朋友出轨而杀人,足以见得她行事狠绝,和一般失恋的女孩不太一样。”
“十代目,您有她的照片吗?”
“很可惜,没有。比尔似乎在公司里致力于打造单身人设,好随时猎艳。‘彭格列’系统也只是监听到了他和梅根的通话记录,没有清晰的照片流出。”沢田纲吉摇了摇头,否认了狱寺隼人话中的可能性,“在我看来,梅根应该只是比尔死前良心发现的一个执念,他想借此忏悔或博得同情罢了。而那个女孩应该和云雀恭弥的号码以及这一系列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沢田纲吉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彩铃声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放在桌上的手机所吸引。那是沢田纲吉的手机,但他很少使用,因为他平常的交流完全交由“彭格列”系统进行处理,而手机作为一个明显的联络终端,极其容易被他人发现并追踪,这对于整个组织和他个人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您好。”沢田纲吉硬着头皮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可随即,他的神情放松下来,像是一只意识到危机解除的兔子,“了解,我和狱寺马上赶到。”
简短的谈话过后,沢田纲吉将手机挂断,眼神望向一脸探究的狱寺隼人和山本武,“狱寺,你现在的伤势还方便吗?刚刚斯帕纳给我打了电话,要求我和你再次充当云雀恭弥的保镖和司机。”
“十代目,我的伤势没有任何问题,随时听候您的安排!”狱寺隼人祖母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忙从休息的椅子上撑起来,跌跌撞撞来到沢田纲吉身边,想离沢田纲吉更近一些。可山本武的一席话却打断了狱寺隼人进一步的动作。
“哈哈,阿纲,那我呢?”
山本武搭上沢田纲吉的肩膀,想试图从沢田纲吉的眼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的上司显然没有读懂他身上对于狱寺隼人的敌意,沢田纲吉不解地歪了歪头,安抚性地拍了拍山本武宽厚的手掌。
“山本还是静观其变,在云雀恭弥的办公室里及时接应我和狱寺。我相信你的能力。现在,只剩最后一些线索,我们就可以揭开大部分的真相。而这个线索,我需要云雀恭弥和他的部下亲自向我揭开。”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脱离了山本武的搂抱,在狱寺隼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纤瘦高挑的身影在灰色的天光下折射出黑色的影子,打在还坐在沙发的山本武身上。而山本武难得地没有再缠着沢田纲吉,因为他看到了狱寺隼人挑衅的眼神,其中的意思当然不言而喻。
他在嘲讽山本武之前对他挑起的不满,因为现在的他才是暂时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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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库洛姆·骷髅她们找到买家了。”
草壁哲矢恭敬地站在云雀恭弥的身边,手上还提着那个沉重的手提箱。而沢田纲吉正站在云雀恭弥不远处的台阶之下,撑着半开的车门,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流转,直到云雀恭弥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才作罢。
“狱寺,你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吗?”
沢田纲吉微微弯下身,与驾驶座的狱寺隼人对视一眼。狱寺隼人点点头,瞟向在不远处停着的另一辆蓝旗亚。库洛姆·骷髅和M·M正在车门口站着,和司机攀谈着什么,司机显然被两个女人的美貌吸引住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库洛姆和M·M的身上,直到库洛姆主动伸手打断了这段心猿意马的对话,司机才如梦初醒地为她们打开车门,脸上还挂着笑意。
狱寺隼人颇为鄙夷地翻了一个白眼,忙不迭地转过身,看向沢田纲吉,试图规避眼前那个冒着暧昧气息的场景。沢田纲吉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警惕地看了一眼踏入车厢的两人,又小心地朝狱寺隼人比着嘴型。
“她们找的买家所在地在哪里?”
“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狱寺隼人的手指敲了敲之前藏在方向盘后的录音机,随着一声小声的滴音落下,录音机立刻飙出一个红点。与此同时,沢田纲吉的耳边也传来了“彭格列”系统的机械音,它一板一眼地念出了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的具体坐标和方向,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它的声音才堪堪停下。
教堂?为什么买家会把交易的地址选在这种神明和信徒才会尊崇的地方,而不是其他什么更加隐蔽的商议地段?而且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算是一个十分火爆的旅游景点,买家身为里世界的人,怎么甘愿让这些秘密背负上泄露给公众的风险?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脑内立刻有了诸多疑惑。可他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些疑点咽了下去,朝狱寺隼人简单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他直起身子,继续伪装着一个顺从的保镖,微微抬头看着云雀恭弥走下台阶,略过他的身影,走入车厢里。草壁哲矢原本想跟着云雀恭弥一起坐在后排,可云雀恭弥的话语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草壁,坐到前面去,盯着前面领路的两个女人。”
这句话的潜台词无疑是让在场唯一还没上车的沢田纲吉坐到云雀恭弥的身边去。沢田纲吉的眼神变得奇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地、充满歉意地看了草壁哲矢一眼,绕过草壁哲矢的身影,和云雀恭弥坐在一排。狱寺隼人则暗自攥紧了方向盘,透过后视镜不甘地瞪着云雀恭弥,在心里暗骂着这个家伙捣乱了自己和十代目坐在一起的计划。
前方的蓝旗亚已经缓缓地向前开动,狱寺隼人也不得不拉开手刹,跟着那辆车前进。草壁哲矢牢牢地护着手中的手提箱,而沢田纲吉看着旁边又陷入小憩的云雀恭弥,若有所思。
“草壁前辈,委员长手上的交易品是什么时候获得的?”在轿车跟着前面的蓝旗亚平稳地拐入下一个十字路口时,沢田纲吉终于小声地问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里面的东西……”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随意打探。”云雀恭弥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瞪着沢田纲吉,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停在沢田纲吉的额间,只不过沢田纲吉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三个月前,它经由我在分部的部下交到我的手上。”
“原来如此,我只是听之前的前辈们闲聊,偶然听到了关于这个交易品的传闻。所以我就很好奇,想问问草壁前辈。这其中绝对没有什么刺探。”沢田纲吉的神情看起来依旧纯真,似乎刚刚的他真的只是一个初入职场、毫无人情世故方面经验的新人,“听说,在交易品易主后,风纪财团就遭受过很多次袭击,是吗?”
“又是群聚。”云雀恭弥厌恶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沢田纲吉的问题。而草壁哲矢的声音紧接着而起,替云雀恭弥回答。
“委员长……”
“不止委员长遭受过的攻击,分部也是吧?那……那个,我之前是卡塔尼亚分部的,后面才调来总部这里,所以我刚刚说了‘之前’。前辈们说,我们的前高管比尔就是其中遇袭的一员。”沢田纲吉的眼神慌张地向左右瞟去,直到和狱寺隼人对视,他才狡黠地、不为他人所知地眨了一下眼,示意他不要出声,“想必其他遇袭的——”
“比尔,玛丽,凯特。”草壁哲矢数着之前不同分部的管理者,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如此,他们都经手过这样交易品。据他们所说,他们收到过死亡威胁信,本来会死在一些人士的手下,只不过,他们最后都被几个无名英雄所拯救,得以保全性命。”
前方是红灯和已经开始冒尖的圣母教堂,而狱寺隼人踩下刹车的动作却变得比以往迟缓,他通过后视镜震惊地看了沢田纲吉一眼,原因无他,刚刚草壁哲矢提到过的名字都是他们在云雀恭弥之前拯救过的号码,当时的他和山本武完全没有把这一系列频繁到让人生疑的号码与云雀恭弥关联在一起,只当做是每个独立的个体,可现在……
眼前的信号灯已经开始进入转绿的倒计时中,但在前面引领的蓝旗亚却迟迟没有动作。狱寺隼人收回思绪,正准备按下汽车喇叭,提醒前面的车尽快行驶时,那辆蓝旗亚才慢吞吞地启动,只不过,它没有往圣母教堂指示牌的方向直走,而是向右拐去。
右边?狱寺隼人看着右边愈发狭窄的路段,皱了下眉。不过碍于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还在车上,他不好直接调头就走,只能咬着牙,顺着轿车的方向开去。
随着圣母教堂的影子愈发明显,蓝旗亚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正当狱寺隼人半信半疑地打算拉下手刹时,他却突然发现前方的蓝旗亚停了下来,接着,它以极快的速度掉了个头,车头对准云雀恭弥他们所在的车辆。
“搞什么……”狱寺隼人再次皱起眉,他抓住方向盘的双手紧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草壁哲矢也同样面露疑惑,他护住手中的手提箱,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正常无比的蓝旗亚,此刻在往外泄着淡蓝色的雾气,这些雾气愈发浓厚,几乎遏制不住,而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俨然一副灵魂走失的模样。
他咧开一个诡异邪恶的笑意,随即,蓝旗亚以极快的迈速朝狱寺隼人他们的方向撞来,狱寺隼人转动方向盘的速度不及,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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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轿车发生极为猛烈的碰撞,车头凹陷,安全气囊弹出,而挡风玻璃也猛地破碎开来。
“操!”狱寺隼人咬着牙,拉过草壁哲矢,借助安全气囊的遮挡堪堪避开玻璃碎片的袭击,无暇顾及其他的他首先看向后排的沢田纲吉,想确定沢田纲吉的情况如何。
沢田纲吉正挡在醒来的云雀恭弥身前,神情一下子凌厉起来。而云雀恭弥正脸色阴沉地注视着前方正准备发动第二轮进攻的蓝旗亚,不知在思考什么。
“十代目!”此刻的狱寺隼人也已不想去隐藏什么身份,他紧张地握住沢田纲吉的手腕,试图检查沢田纲吉的身上有什么伤势。而沢田纲吉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狗娘养的,敢伤害十代目!”狱寺隼人怒目圆睁,正准备换成最大档和对面的蓝旗亚来一场硬碰硬时,那辆车却再次加足马力,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狱寺,别理他们!往左转,掉头!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沢田纲吉干脆的喊话让狱寺隼人原本被怒气冲昏的理智回归,他迅速瞟了一眼破碎的后视镜,方向盘迅速打左。轿车猛地掉了个头,朝他们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沢田纲吉迅速从后腰处掏出一把HK PV9,装弹上膛,他拉开保险栓,半个身子探出破碎一边的后车窗,朝驾驶座和车轮的位置扣动扳机,第一枪并没有打中车轮,可所幸的是,下一颗子弹打碎了挡风玻璃,正中司机的眉心,他一下子朝座位的方向向后仰去,无力的身躯软绵绵地向下滑动,露出坐在后排的库洛姆和M·M。两个女人的表情早已不像初见面时那般纯良,而是阴沉着、死死地盯着坐在后排的两个人。
情况不太妙。沢田纲吉皱着眉,将身子缩回座位上,换上另一个弹匣。他看向云雀恭弥,却发现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柄闪着寒光的浮萍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厢因为狱寺隼人的一个漂移而突然向□□斜,他往右边车门的方向撞去,大脑暂时晕眩起来。
“那两个女人不对劲。”云雀恭弥向窗外看去,却发现失去司机的蓝旗亚依旧在平稳地行驶中。M·M探出车窗之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单簧管的乐器,她在风里狂放地笑着,唇却凑近了乐器的吹口。
霎时间,刺耳的乐音在半空中回荡,让所有人都难以忍受这般令大脑沸腾痛苦的声音。随着音量的加大,轿车的四个轮胎突然被刺破,发出泄气的声音,直至再也无法履行转动的使命。狱寺隼人眼睁睁地看着迈速表逐渐走低,狠狠踢了一脚油门。
蓝旗亚速度极快地绕过狱寺隼人他们所驾驶的轿车,打横停下,生生逼停了对面的轿车。而M·M高傲地从车上走下,单手撑着车头,一脸不屑地勾起一个笑,看向车里的四人。
“终于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了,天知道我为了小骸瞒了你们多久!”她坐上车头,翘着腿,甩着手里细长的乐器,斜睨着走下车的云雀恭弥和沢田纲吉,“交出你手里的东西,或许我和小骸还会考虑让你痛快点死去。”
云雀恭弥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求饶或扮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他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M·M,似乎完全没有把眼前的女人当一回事。
“怎么,你到头来还想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架势吗,给钱也没办法摆平这一切哦,因为在任务结束后,我有大把的钱供我挥霍,去购买衣服——”
她的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枪声打破了寂静,随即是接连几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M·M尖叫一声,向云雀恭弥的身后看去。沢田纲吉正稳稳地拿着手枪,利落地换弹上膛,枪口正对准M·M,他果断地向前进,又扣动了几次扳机,没有伤到要害,但足以让中弹的人丧失行动的能力。
M·M一下子被沢田纲吉的主动攻击给激怒了,她一边躲避着沢田纲吉的子弹,一边准备再次奏响另一首死亡进行曲,可一道极快的身影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云雀恭弥。他以极快的速度朝M·M袭去,手中的浮萍拐在他手上转了个半圈,尖锐的一端猛地撞向M·M的腹部,在M·M躲闪不及、从喉咙处喷出一口血时,他踏上车头,浮萍拐袭向M·M的脖颈。
M·M的脖子被狠狠撞出一道红痕,强大的后坐力让她不得不朝后退去,直到身躯跌进破碎的、长着尖齿的挡风玻璃里。她的全身被碎片刺穿,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淹没了她一动不动的身躯。
“哼,看起来只是一个会发出噪音的火鸡。”云雀恭弥冷笑一声,死神般的冰冷眼神瞟向还坐在车内的库洛姆。而沢田纲吉、狱寺隼人和草壁哲矢赶到云雀恭弥的身边,三把手枪的枪口也指着库洛姆。
僵持片刻,原本端坐在后排正中间的库洛姆选择走下车来,但她的神情十分平静,甚至接近于淡漠。在她打开车门的同时,那股异样的淡蓝色雾气重新在她的身上溢出,如同毒蛇一般咝咝作响。
“十代目!”狱寺隼人急忙将沢田纲吉挡在身后,神情警惕道,“那股雾气就是我和棒球混蛋和您说的……”
他的话还未道尽,那股淡蓝色的雾气迅速向半空攀升,随即遮天蔽日,组成无数个三叉戟的形状,而库洛姆的手上多了一把同样极长的三叉戟,她那只紫色的独眼正一瞬不瞬盯着她面前的三人,闪着幽暗的光芒。
“你们不应该阻挡骸大人的步伐。”她轻轻说了一句甚至都算不上威胁的话,可在这句话之后,半空中的三叉戟排山倒海而来,如同海啸一般四面八方淹向正中心的四人。狱寺隼人下意识想拿出炸弹炸毁眼前的末日,可三叉戟的移动速度过快,他只能改变策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沢田纲吉,试图让沢田纲吉不受到一点伤害。
“狱寺,让开,拿好枪,让云雀恭弥和草壁远离危险。”
但回应他的是沢田纲吉冷静的声音,狱寺隼人还想再说什么,可那把HK PV9已经扔到了他的手里。他心下了然,咬了咬牙,在三叉戟扎入他们的身体前,他将云雀恭弥和草壁哲矢拽离危险的漩涡中心。随后,金橘色的光芒和火焰照亮了原本黑色的世界,所有的三叉戟霎时间化为齑粉,袒露出额间和手上都燃烧着火焰的沢田纲吉。
“这……”库洛姆的神情难得有些松动,她原先那冷静的模样开始破碎,裸露在外的是一副和她的年龄相符的恐惧模样。而沢田纲吉疾速地朝库洛姆的方向奔来,他手上燃烧着的橘红色火焰正雀跃着,似乎正在蓄力。
“X-BURNER——”
随着一声轻喝,巨大的火团烧在沢田纲吉的掌心里,喷吐着火舌,咆哮着淹没所有黑暗,直到在库洛姆的面前爆开灿烂的火光。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些,没有直抵女人的要害。高温的灼热和爆炸波让库洛姆无法再继续释放那淡蓝色的雾气,她痛苦地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三叉戟也消失不见。
一柄枪抵住了她的头顶,是火焰已然消失不见的沢田纲吉。而昏迷在地的M·M也被草壁哲矢拽起,用枪顶住。
“委员长!您没事吧!”草壁哲矢拖着M·M,连忙查看云雀恭弥的情况。可云雀恭弥没有理会他,他只是隔着燃烧的火焰,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沢田纲吉。他抬起脚,越过一片混乱的现场,站在沢田纲吉对面,直直看向正轻轻喘气的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慌张地抬起眼,正当他准备用惯用的谎言圆过刚刚暴露出来的真相时,他却听到了云雀恭弥玩味的笑声和放慢的语调。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沢田纲吉。”
TBC.
20. 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
“委员长,我和山本他们已经将那两个女人押到暗室了,接下来就等您和沢田的审讯。”
云雀恭弥和沢田纲吉并肩走在风纪财团大楼的暗道里,而草壁哲矢的声音从云雀恭弥的联络器中传来,他浅尝辄止地说了几句最主要的话,便识趣地再没有了下文,留下一串象征信号挂断的滴声。云雀恭弥对此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加快了步伐,丝毫没有顾及身后还带着腿伤的沢田纲吉。
云雀恭弥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自己的身份的?和兰奇亚的会面,女掮客们的交易,给资料的前后,还是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沢田纲吉拖着那条跛腿,皱着眉跟在云雀恭弥的身后,努力在脑内搜寻自己可能暴露的迹象。可他仍然一无所获,在与号码及系统打交道那么多年中,早已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要他想,他能让“沢田纲吉”这个最为原始的名字彻底溺毙在那片冰冷的海水与浓稠的血色里。可现在,云雀恭弥作为一个与“彭格列”组织仅有几面之缘的外人,却轻易地捏住了他的把柄,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泄露了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成了之前他眼里的“目标”。
如果云雀恭弥知道自己的时间更早呢?
这个可能性让沢田纲吉不禁慢下了脚步,直到停下。而他身前的云雀恭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停在了昏暗的转角,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沢田纲吉。
“草食动物,你为什么停下来。”云雀恭弥上前两步,强迫沢田纲吉看向自己,“自回来后,你没有给我任何关于你自己的解释也就作罢,现在连解决我的事情都要耽搁吗?”
对,号码。号码才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他不应该再纠结这些无谓的细枝末节。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朝云雀恭弥抬起眼,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前进。云雀恭弥最后又瞟了一眼沢田纲吉的伤腿,才轻哼一声,远离了沢田纲吉,拐向那个直抵大楼深处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比沢田纲吉想象中的要远,至少他的伤腿是那么喊着的。当云雀恭弥拿出一张ID卡刷在躲在暗处的感应器时,沢田纲吉正扶着墙,费力地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部,揉搓并没有让他的腿恢复一些生机,反而加强了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钝痛感。
“经检测,进入者为云雀恭弥,予以通过。”
在机械音响起的同时,原本静默伫立在角落里的两堵巨墙缓缓向两边敞开,直到袒露出里面的暗室为止。在沢田纲吉的眼里,这里比起暗室,更像是某种蛰伏在欧洲地堡的地下审讯室,它亮着惨白的灯,而墙皮有些剥落的墙体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与武器,看上去骇人无比。库洛姆和M·M正绑在铁栅栏的另一端,皱着眉,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和她们对面的审讯官负隅顽抗。
山本武和草壁哲矢坐在一起,不悦地看着那两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吐露半分信息的女人,而狱寺隼人明显更急躁,他抽着手里的烟,来回踱步,眼神阴鸷无比。可这番僵持不下的对峙在云雀恭弥和沢田纲吉进入房间为止,狱寺隼人见到沢田纲吉时,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向沢田纲吉小声汇报起目前审讯的进度。
“十代目,那两个女人什么都不肯说……该问的,我们已经都问了,可她们一个要么一直保持沉默,一个对我们冷嘲热讽,如果不是您的命令——”
我绝对会对她们动用里世界的私刑,直到穷尽为止。狱寺隼人吞回了这句略带凶狠的话,他知道沢田纲吉不会想听到这些刑罚里的残酷。
“别这样,狱寺。”可沢田纲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手阻止了狱寺隼人不悦的情绪。他将手上的武器都递给了狱寺隼人,“□□的折磨只能让人假意驯服,我们要做的是让她们真正愿意说出来她们所知道的一切。你和山本先出去,这里留给我和云雀。还有,这些你们拿好。”
“十代目,可她们不是等闲之辈,您的身上不能没有武器!”狱寺隼人的眼睛睁大了,连带着站起身也走过来的山本武。但沢田纲吉只是摇了摇头,留给他们一个微笑。和沢田纲吉共事已久的两人自然知道那个笑意是怎么回事,每当他们的上司想结束一个话题却不想无理打断时,他便会用一个笑来暗示这一切理应结束。
意识到这一点后,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抬脚,一前一后地走出暗室。临走之际,山本武还抬手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而另一边,一脸厌恶的云雀恭弥不知和草壁哲矢说了什么,那个留着飞机头的彪形大汉像是接到命令的机器人,一言不发地也跟着前面的二人离开了暗室。
直到此刻,偌大的暗室就只剩下两个处于上位的审讯者和等待审判的阶下囚。云雀恭弥率先毫不客气地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下,而沢田纲吉也紧随其后,小心地坐了下来,细细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女人。
“该醒醒了。别像鸵鸟一样装死。”云雀恭弥眯起眼睛,暗含威胁的话语在暗室里回荡着。而沢田纲吉也屏息凝神,等待着两人的回应。
库洛姆和M·M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反应,她们将脸移到黑暗处,好让刺眼的白炽灯不会再折磨她们的感官。沉默像是她们唯一的武器,用于掩饰自己破碎慌乱的心,也用于激怒即将爆发的捕猎者的本性。
见云雀恭弥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沢田纲吉也立马做出了行动,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之前最擅长的谈判与审问,“你们不愿意主动说,也没有关系。但接下来,请你们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如果你们积极配合我们,那我们不会为难你们,解决完这一切后,我们会让你们重新回归原本的生活。但如果你们一直保持这种拒不合作的态度,我很难确定你们接下来会经历什么,我也不希望你们会经历皮肉之苦。”
云雀恭弥睨了沢田纲吉一眼,似是没想到沢田纲吉竟会用如此没有新意与震慑力的话语作为这场审问的开场白。可出乎两人的意料,双手绑缚、坐在左边的M·M笑了起来,渗人的、沉重的笑意透过铁栅栏,慢慢蔓延到两人的耳内。她晃了晃落在两颊边的短发,露出那双□□涸的血痂包围的眼睛。
“解决这一切之后,让我们回归原本的生活?”M·M的情绪开始激动,刚刚开始结痂的皮肤也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淌出鲜血,“我们早就回不去从前了!你们自诩正义地毁坏我们的所有计划,现在又要来将我们拥有的东西杀得片甲不留,我告诉你,你们敢动小骸一根毫毛,我会让你们全部去死,没有获得那个东西又怎么样,我——”
她的面容突然从扭曲变成惊骇,随即,她迅速偏过头去,死死咬住开裂的下唇,不肯再说一个字。而云雀恭弥冷哼一声,手上闪过寒光。那是他不知从何掏出的一副手铐,他将它猛地扣在金属台上,冰冷的眼神自上而下打量着M·M
“计划,小骸,那个东西。你似乎说了很多。”沢田纲吉的面容变得严肃,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靠近M·M,逐字逐句地吐出他刚刚所听到的内容,“那我们就一个一个问起,我不会问多。首先,你提到了计划,那么,你和你的幕后主使的杀人计划到底是什么?”
一阵长久的沉默,M·M狼狈地垂着头,血液混着唾沫黏稠地滴在地上,发出液体蔓延的声音。她的下嘴唇已经被咬破,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血红色。沢田纲吉见M·M没有了声响,又将目光移向库洛姆。
库洛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安静,或者说,沉默得有些诡异。她垂着头,那只没有被眼罩蒙住的独眼毫无神采,似乎对沢田纲吉的话语和M·M的激动毫无反应。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你们要听吗?或者,我们就只把这场不那么愉快的审问当作一场求证,好吗?”
沢田纲吉猝不及防的发话让M·M抬起了头,也让云雀恭弥皱起了眉。他抱着臂,看向走向自己的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从西装外套拿出了一叠纸,将它们摊在桌上,他托着下巴,用另一只手拿起了其中一张列有名单的纸。
“计划开始于三个月前,或许更久。你们想要取得一样东西,而恰好,这个东西经过一系列的曲折,流到了云雀的手上。所以,你们开始着手准备一系列的计划。”
“最开始的是两个月前的袭击事件,你们本想直奔目标而去,可云雀的身手却出乎了你们的意料。所以,你们不得不徐徐图之,采用一些迂回且具备暗示性的方式来获得这一切。”
“一封死亡威胁信无疑就是最好的办法,上面最好还要写着‘你是第几号人物,我们会杀死你’。你们在用报刊上的印刷文字拼贴好这一封封信后,就将这些信匿名寄出,放到他们的办公桌上。这些其实是死亡倒计时,对吧?你们选中的这些人,都曾经是接触或接手过‘那样东西’的高管,比如玛丽,作为直接交易方的她是最先得到这样东西的人,随后,她将这个东西交给中转仓的负责人,也就是凯特。经过一系列的运输及登记操作,最后,这样东西经由卡塔尼亚分部的比尔,呈递给了的里雅斯特总部,也就是云雀的所在地。”
“你知道了……”M·M咬着牙,震惊地看向沢田纲吉,“可那几封信明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我是‘不相关第三方人士’,而你们想杀的每一个人,最后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我和我的属下。”沢田纲吉展开那张纸,上面赫然是一个月前,他和狱寺隼人他们所拯救的号码们,“你们有你们的方式,我们也有。”
“不……不完全是死亡倒计时,我们只是想趁这个东西传到下一个人手里之前,及时截胡罢了,没想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们这群家伙会出现,还会让那个东西顺利交到云雀恭弥的手上。”M·M摇了摇头,“之后的每一封死亡威胁信,都只是小骸加上的一些小情趣罢了。”
情趣。这个词经过M·M的口中出来,就丧失了原本的暧昧性质。沢田纲吉皱了皱眉,一股恶寒从他的脊背向大脑攀去,引起他的战栗,可他还是强忍着,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看来你的话里还有未尽之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事到如今,即使我们不说,你们也会把我们的嘴撬开,不是吗?”M·M瞪着沢田纲吉,嘴上挂着自嘲的笑意,“你说对了。我们除了寄出死亡威胁信,还会和每一个人建立一定的关系,以便更好更自然地杀死他们,拿到那个东西。这些关系不限,比如上下级关系,再比如恋爱关系。比尔那个家伙——”
等等。当听到比尔的名字时,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睛,一股奇异的、思路畅通的感觉如闪电般划过,让他当场愣在原地。
M·M,梅根·摩斯坦。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注意到的缩写。
“你以‘梅根·摩斯坦’的名义和比尔交往?”沢田纲吉难以置信地问出声。
“看来你不傻,比那个被我破坏了耳机信号的傻大个聪明。”M·M隔着流下的鲜血笑道,“假装交往之后,我就抓住了他出轨的把柄,并想借情伤的名义杀了他,顺利拿到那样东西。只不过,你的那些下属的出现打断了我的计划。于是小骸和我们决定转变思路,胁迫还活着的、最好控制的比尔,让他找到狙击手,就是这么回事。”
“但如果比尔成功,你们大可以不出现的,为什么那个人又派你们——”
“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们作为掮客,暗中杀死云雀恭弥、拿到东西的计划远比这两个家伙要早,比尔和大卫这两个蹩脚的家伙只是为了在极端紧急的情况下接应我们。可他们暴露得太早了,所以我们派出了我们的人,对他们进行了‘清除’。我所知道的就那么多,别再问我了。”
看来,山本他们提到的“毛线帽”和“怪人”也是这伙团队的一员。沢田纲吉眯起眼,揉了揉眉心。既然弄清楚了这些人的计划,那么,接下来,他要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能被超直感所警告,定是不凡之物。
“那么,你们想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M·M这个时候却重新恢复了缄默,她的视线越过沢田纲吉,直直盯着后面一直静观的云雀恭弥。而沢田纲吉也转过头,神情严肃地朝云雀恭弥问道,“你知道是什么?”
云雀恭弥不置可否,他从桌底的机关下拿出了那个熟悉的手提箱,双手拨动着开关。箱子敞开,他干脆地将箱子向反方向调转,露出其中的真面目。
沢田纲吉的双眼睁大了,他双手颤抖着,不可置信地上前两步,看向箱子里的东西。那簇耀眼的橘红色正静静地躺在试管里,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是那管本应被毁掉的,“死气之炎”的复制品。
“不可能,那个晚上,我亲眼看到山本将其销毁……”沢田纲吉泰然自若的神情难得出现一丝裂痕,他抬眼看向云雀恭弥,却发现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和他静静地对视。
他没有从云雀恭弥眼里读出任何情绪,对系统和复制品的渴望、对权力的把控,全都没有。但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睛深处燃烧着,像是黏稠的杀欲和玩弄的笑意。
沢田纲吉不敢再看,他偏过头去。
“你们想要‘死气之炎’复制品,是因为那个人想要重建系统,是吗?”有了瓦利亚的前车之鉴,沢田纲吉似乎立刻便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他又重新回到囚笼旁,喘着气,“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叫他‘骸’,是你们的上司,请回答我。”
库洛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了头,她攥紧了衣角,一脸警惕地高声道,“你想对骸大人做什么?”
一团淡蓝色的雾气自她的身上溢出,构成条条匍匐在地、蜿蜒爬行的长蛇。它们在暗处吐着危险的信子,露出血红色的眼眸。在沢田纲吉警惕的目光里,这些长蛇攀上库洛姆的手臂,毒牙即将咬向绑着她的绳索。
不好!
沢田纲吉退后一步,还没等到他做出反应,云雀恭弥却率先从椅子处站起,将原本放在桌台上的手铐拿起,粗暴地将库洛姆的手和铁栅栏铐在一起,毒蛇因为接触冰冷的金属而怒吼着消失不见,而他蹙眉,用冰冷的眼神俯视着还想继续挣扎的库洛姆。
“你们,你们不能伤害骸大人!”库洛姆难得情绪如此激动,她的手腕被她挣扎的力度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而沢田纲吉眼尖地瞥见了,“他没有想干什么,他想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血债血还——”
“我知道,我知道。库洛姆小姐,冷静一下。”沢田纲吉费劲地蹲下身,伸手安抚起库洛姆的情绪,等库洛姆停止了啜泣,他转过头,却突然示意云雀恭弥离开此地,“云雀,能麻烦你离开一会吗,我单独和她聊聊。”
云雀恭弥的脸一下子便黑了下来,“凭什么,小动物?”
“拜托了,云雀。”沢田纲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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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第一次呈现出无奈的祈求,“就五分钟。”
在长久的沉默中,最终是云雀恭弥做出了难得的退让,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抬脚远离了这个过于群聚的场景。随着暗室的门被重重地落下,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抬手替库洛姆解开了手铐。
“你……”库洛姆震惊地看着沢田纲吉,“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对女士的举手之劳罢了。”沢田纲吉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从桌台上拿起水,递给库洛姆,“我个人认为,平等的交流比较重要。那现在,我们是否能开诚布公地讲讲你口中的‘骸’?”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库洛姆又警惕地缩回了接过水杯的手,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你果然还是想通过假意温柔从我的嘴里套出情报,你会伤害骸大人,我是不会让你知道骸大人的下落和身份的。”
“事实上,我不会伤害他。”沢田纲吉举起双手,音量低了下来,“你刚刚提到了‘血债血还’,对吧?那证明这个人肯定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产生复仇的想法。我……曾经也和他一样,被一些人伤害,想要复仇,我能理解这份心情。在搞清楚他为了什么而复仇之前,我保证不会伤害他,好吗?我们的目的只是‘阻止’,不是‘赶尽杀绝’,他应该为他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但我们也不会滥用我们阻止的权力。”
为了证明自己的所言非虚,沢田纲吉轻轻解开了自己的西装扣子,向库洛姆袒露自己后颈处的伤疤和钉子,而库洛姆的表情变得凝滞了,她抬起头看向令人炫目的白炽灯,和那个在灯光下显得柔和的身影。半晌,她沉默着接过水杯,低头抿了一口。
“骸大人……他在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里,就是我们刚刚带你们去的地方。剩下的,我不能再说了……”库洛姆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我……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你不要伤害骸大人,你自己也说过,你也经历过不好的事情。”
“我答应你。我知道‘一诺千金’的含量。”沢田纲吉点点头,他抓着铁栅栏,又撑着身体,站起身来。
“‘每个承诺都是债务’,我不希望你把承诺变成永远无法履行的债务。”库洛姆也爬起来,替M·M解开身上的绳索,她的一只独眼静静地看着走向门口的沢田纲吉,轻声地说出一句话。
沢田纲吉走向门口的脚步顿了顿,但他转过头,看向库洛姆的眼神异常坚定,“不会的。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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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云雀呢?”沢田纲吉皱着眉,坐在蓝旗亚的后排,而山本武正坐在他的身边,用衣摆擦拭着机械假肢里的武士刀,面色同样严肃。
“十代目,暗室并不隔音,云雀恭弥全都听到了。”狱寺隼人一边用力地踩向油门,一边猛打方向盘,向左疾驰而去,“当他听到那个家伙的藏身之地时,他就马上走了,嘴里还说着什么该死的‘咬杀’,连草壁哲矢都没跟上去。”
他听到了。沢田纲吉抿起唇,他起先并没有打算将秘密告诉给“号码”听,可现在,他的所有家底算是给云雀恭弥摸得一清二楚。
山本武偏头看向沢田纲吉,见沢田纲吉的神情难得严肃,他伸手揽住他的上司的肩膀,“没事的,阿纲,没事的。等一切结束,我们和云雀恭弥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清楚。我并没有在为这件事情担忧。”是一句谎话,但谎言让沢田纲吉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仿佛是某种催眠的方式。
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的塔尖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狱寺隼人透过后视镜不悦地看向山本武单方面勾肩搭背的行为,在快接近圣母教堂的大门口处狠狠地踩了一下刹车,让山本武与沢田纲吉被迫分离。
沢田纲吉透过圣母教堂的铁门间隙看向幽深的内里,在偌大的、一脸慈悲和痛苦的圣母像之下,正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下面,那个人的身影很模糊,处在日光与阴暗的交界处,看上去如同鬼魅。因为距离过远,沢田纲吉不得不眯起眼睛,希望将那个身影看得更真切一些。
可还没等他辨认出那个高大身影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一道重击猛地向他们所在的车厢砸来,它穿透了教堂的铁门,将整个车门击得粉碎。
“十代目!小心!”随着狱寺隼人的大喊和山本武将沢田纲吉护在怀里的动作,整辆蓝旗亚向侧边翻去,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在歪瘪的车厢里丛生,而三个人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鲜血从不同的部位淌出。
“咳……阿纲,没事吧?”山本武艰难地咳嗽一声,看向怀里同样狼狈的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也对上狱寺隼人充满担心的目光。
“我没事,关键是,刚刚那个袭击我们的人——”
又是一声重击,这声从他们头顶传来的重击打断了沢田纲吉的话语。三个人同时抬起头来,发现侧过来的车窗已经瘪了一块,而罪魁祸首是一个在玻璃窗前若隐若现的巨大铁球,上面铸着骇人的铁钉。随着它晃动的幅度加大,铁钉剐蹭着玻璃碎片,像是某种死亡的预兆。
“他要发动第二次攻击。”狱寺隼人几乎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凶手的用意,他从后腰处掏出几枚炸弹,迅速用打火机点燃,扭头看向山本武,“棒球混蛋,将十代目带出去,然后,趁着炸弹爆炸的间隙,你——”
“我清楚。狱寺。”山本武和怀中的沢田纲吉对视一眼,而那把锋利的武士刀猛地朝身后的玻璃窗砸去,当玻璃全部碎裂时,山本武拉着沢田纲吉逃离了那个狭窄的车厢,而狱寺隼人也狼狈地从里爬出。他将手上引线即将燃烧殆尽的炸弹扔到车顶上,在晴朗的天空下,炸弹炸出的烟雾弥漫开来,而山本武也在这个时候站起身,假肢的刀刃闪过寒光,他快步向前,将刀刃狠狠劈向那个高大的身影。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着所有人的耳膜,当烟雾散开时,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只看到了两个纠缠的身影,而山本武在铁球的绝对威压下处于劣势。沢田纲吉的眼神移向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发现那个人身上的所有特质都如此熟悉。
脸边的刺青,高大的身形,还有那双空洞无比的眼睛。
“兰奇亚?”
“那个当时和我搏斗的狙击手?”
沢田纲吉和狱寺隼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对视一眼,随即,沢田纲吉抬头看向站在车顶的兰奇亚,神情肃穆。而兰奇亚也撇开山本武的攻击,他居高临下地看向沢田纲吉,面容扭曲,原本空洞的右边黑眸突然浮现出血红色,以及不断跳动着的数字。
他咧开一个看起来无害的笑,嘴里的话语却听起来恶毒无比,“沢田纲吉,彭格列十代目,我的死亡倒计时的最后一秒。看来从海底爬出来之后,你的脑袋没被血呛晕呢,我以为,你会像在梦里一样一直哭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不过没关系,我很快你和你的亲人们彻底团聚。”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际,他眼中的数字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那个夺了不知多少人性命的铁球狠狠向沢田纲吉砸来。
TBC.
*关于27和96的对话:96所说的原文为意大利语,“Ogni promessa è debito. ”,这句谚语的直译就是“每个诺言都是债务”,而对应到中文的意译即“一诺千金”。这里玩了一下翻译的不同点,而且我个人也觉得原文很有意思~
21. 六道轮回
“阿纲!”
“十代目!”
伴随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焦急的叫喊声,铁球划破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沢田纲吉扑来。可在它的尖刺抵达沢田纲吉面部的前一秒,一股猛烈的火焰腾空升起,随即,巨大的能量将铁球生生挪开,丢至远处。铁球在不远处重重地跌落,留下一个深坑。
“铁球,这可不常见,至少在我的认知范围内,鲜少会有人拿这种笨重的球类当作武器。”在浓烟与火焰散去的同时,沢田纲吉半跪着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抬起头,金色的眸子正对着兰奇亚的半边红眼,“但你是其中一个,只是可惜,你的技术并不怎么样。”
听到沢田纲吉话中的挑衅之意,兰奇亚眯起了他的眼睛,在日光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勉强站起的年轻首领,他似乎并不恼怒,眼神里只是对于猎物的玩味和探究。他跳下车顶,用力拉动铁链,那个铁球随着铁链力道的加大而重新回到他的手上,他一步步地逼近沢田纲吉,而钢铁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渗人。
“‘你的技术并不怎么样’。这句话似乎不太对。”兰奇亚高大的身影贴近沢田纲吉,他将能吐出恶毒话语的双唇移向沢田纲吉的耳廓,满是闲情逸致地调笑道,“首先,这不是‘我的’技术,我的技术远在所有人之上;其次,‘并不怎么样’这种武断的评价是不是有些太伤人了?我的兰奇亚叔叔听了,可是会非常难过呢,毕竟他作为我们家族乃至整个里世界数一数二的杀手,用这个铁球将不知多少人一击毙命,即使这样,你也要说他的技术很差吗?或者说,彭格列未公开的十代目其实是一个体验派,直到那个铁球击穿你的心脏,你才要改变你的想法,是吗?”
兰奇亚的语气逐渐变得阴冷,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空气环绕在沢田纲吉的耳边,将那一小块敏感的肌肤挑逗得有些绯红。沢田纲吉想用力挣脱开兰奇亚的桎梏,可他的手脚却开始变得愈发沉重,就像被某条绳索,或者某几条蛇类所缠绕,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糟糕,和那个噩梦的感觉一模一样。沢田纲吉咬着牙,瞪着退离一步、脸上挂着笑意的兰奇亚,这个健壮的男人和那天晚上见到的他完全不一样了,后者脆弱、空洞、为人所用,而现在的他更像是某种完美的容器,而束缚他的真身正在借着他的身体诉说着恶意。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兰奇亚绝对不是原本的那个他。
催眠、附身、还是……
超直感在疯狂地发出警报,而沢田纲吉急切地在脑内搜寻九代目他们曾经为自己诉说的案例,可这只是徒劳,他,或者他的长辈,根本就没遇到过这种棘手的情况。他奋力地挣扎着,可一丝丝淡蓝色的雾气无视了他的负隅顽抗,顺着他的脚踝蜿蜒向上,直到困住手腕。
“喂,那边那个举着大铁锤的家伙。你的对手是我。”
山本武严肃的声音突如其来,兰奇亚应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男人。山本武难得收起了笑脸,假肢里的武士刀闪着寒光,而狱寺隼人双手都是炸弹,外加一把□□,他皱着眉,嘴上愤怒地比着低俗的口型。
狗娘养的,敢伤到十代目,你就去死吧。
“彭格列,看来你把你的两个属下教得不是很好,连这种肮脏下流的话都说得出口。”兰奇亚嗤笑一声,双手却攥紧了铁球的铁链,霎时间,强大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而来,盘旋着在铁球的周围汇集,“既然你不愿意管教,那只好由我来替你行道,先给他们来点小小的教训,最后再来慢慢解决你。”
呼啸的风暴在那个铸满尖刺的铁球上遍布,兰奇亚开始用力转着手中的铁球,当铁球清晰的身影消失在极快的旋转之中时,他将铁链猛地甩出,铁球如离弦之箭般向两人袭去。山本武和狱寺隼人见情状不妙,连忙向躲避铁球的两个方向奔去,铁球在他们二人原本站着的地方砸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而犹如利刃的气流将两人来不及收回的一边衣角刮烂。
“可恶,这个家伙——”狱寺隼人咬着牙,快速地摸索自己的全身,可当他摸到自己西装的所有口袋都空空如也时,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打火机被放在了那个早已变得七零八落的轿车里,不得已,他朝山本武大吼道,“操,棒球混蛋,我的打火机没了!”
“狱寺,别在这个时候给阿纲拖后腿,快想出点办法!”山本武躲避着兰奇亚铁球的攻击和气流的骚扰,用武士刀堪堪挡住铁球的攻击,金属在重击之下发出不堪一击的悲鸣,而它的主人朝着狱寺隼人的方向吃力地大喊。他扭头看向自己正被困着的上司,眼神里满是焦急,“或者,你先去救阿纲,别管我,一切以阿纲的安全至上!”
在说完这句话后,山本武改变了武士刀劈向铁球的方向,改用侧刃迎接铁球的下一波攻击,当铁球的尖刺再一次与其亲密接触时,山本武借助两者相撞的反作用力向后退去,躲过铁球的重创。他递给狱寺隼人一个眼神,而狱寺隼人也不再犹豫,快速奔向沢田纲吉的方向,上膛并朝淡蓝色雾气的方向开了几枪。弹药的威力让那些奇怪的雾气苦不堪言,在子弹炸开时,淡蓝色雾气濒死般向外延伸着,松开了沢田纲吉的手脚,朝远处逃去,而狱寺隼人揽住沢田纲吉的肩膀,将他往远离雾气的方向扑去。
“十代目!那个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他敢加害于您,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狱寺隼人紧张地看向沢田纲吉,试图从他的上司身上找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可沢田纲吉只是温柔地摁住了狱寺隼人的手,严肃地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向还在与兰奇亚鏖战的山本武,而山本武用力地挥了一下武士刀,闪着冷意的刀光终于略过铁球,狠狠劈向兰奇亚的身躯,霎时间,兰奇亚的衣装破裂,鲜红的血液自新鲜的刀口里流出,滴落在地上。那个高大的男人终于应声倒地,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阿纲!”见兰奇亚已经倒地,山本武也立马收起武士刀,朝沢田纲吉跑去。他蹲下来,也像狱寺隼人那般紧张又焦急地检查着沢田纲吉身上的伤势,在确定沢田纲吉没有大碍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个家伙确实很难缠。”
可沢田纲吉的表情却没有因为两个下属的放心而松缓,他皱着眉,看向兰奇亚的方向,那个男人仍然倒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毫无威胁,但他脑内的超直感依旧在播着严峻的警报,警告他这一切仍未结束。
那个操控兰奇亚的人仍然在他的体内吗?沢田纲吉抿起唇,突然扭头看向狱寺隼人的方向,语速飞快地问道,“狱寺,你刚刚说,那个人是曾经和你对战过的狙击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狱寺隼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沉下心,恭敬地回答沢田纲吉的问题,“是比尔那个号码的事了,当时我和棒球混蛋调查到,除了M·M那个女人派来暗杀的保镖之外,在不远处的大楼顶层还有一个同伙狙击手作为接应和兜底,所以,我就负责去解决掉那个狙击手。可没料想,他的身手很敏捷,我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只是交战几番,他就跳楼逃跑。刚刚,我通过他的作战方式认出了他……真没想到,我们之前监听的对象就是他,如果我当时能够陪同您一起进入那个会场,那我们这次的任务就不会那么地曲折坎坷。”
“作战方式,你是指他很特别吗?”
“当时狱寺是那么说的,他说那个人的行事风格很像北方黑手党家族。”在狱寺隼人准备回答之前,山本武却率先开口抢答,他侧了侧头,目光在立刻蹙眉的狱寺隼人身上颇具意味地停了停。而碍于沢田纲吉的面子,狱寺隼人最终忍下了这口恶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沢田纲吉解释。
“十代目,北方家族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们和老牌的南方家族不太一样,更阴险也更狠毒,不讲究家族之间的表面情分,一切只以自己为重。因此,他们的攻击往往会直击要害,甚至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你——”
狱寺隼人的话音未落,一道重击突然向他袭来,他的右肩霎时喷出鲜血,而他本人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力量而腾空而起,狠狠跌向远处,在地上无力地捂着极深的伤口。在沢田纲吉和山本武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之际,重新袭来的铁球再次击中山本武的左臂,将山本武锤出沢田纲吉的视线范围之外。带着腥味的血飙到沢田纲吉的脸上,沢田纲吉目光僵硬地看向逐渐撑起身子的兰奇亚,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看来这个家伙确实对我们北方人有所了解。毕竟出其不意才能制胜,不是吗?”兰奇亚捂着流血的伤口,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握着手中的铁球。他挑挑眉,朝沢田纲吉晃着铁球,“人人都说未曾面世的十代目能力超群,就让我来见识一番吧。”
沢田纲吉沉默地站起来,他的眸子逐渐流转出耀眼危险的金色,而额上燃起了火焰。他向前一步,眼神停在兰奇亚那道深得可以见到脏腑的刀痕,“那就来试试看吧。”
在他话音落下之际,沉重的铁球向他抡来,而沢田纲吉燃着火焰的双掌挡在胸前,火焰随风飘摇着。当铁球的尖刺即将陷入肌肤之内,沢田纲吉猛地抓住铁球的两端,威力巨大的烈焰侵入铁球内部,将整个铁球烧得通红。他用力将铁球一掷,铁球的方向瞬间逆转,朝兰奇亚的方向袭去。
铁球的重击让周围掀起了尘土,在厚重的尘土散去之际,兰奇亚跌坐在远处的砖瓦废墟之中,正捂着流血的伤口,不甘地瞪着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踏着断壁残垣,站在兰奇亚面前,不带感情地俯视着蜷缩着的高大男人。
“咳……”黏稠的鲜血自兰奇亚的嘴角流下,他抬起头,眼神却依然十分阴郁。
“结束了。”沢田纲吉淡漠地开口道,可正当他准备将燃烧着火焰的右手放在兰奇亚的面前时,兰奇亚却突然一跃而起,试图钳住沢田纲吉的双臂。沢田纲吉躲避不及,腹部挨了兰奇亚一击。
在沢田纲吉向下倒去之际,兰奇亚又重重补了一拳,恶意地在沢田纲吉耳边补充,“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就此屈服吗?我告诉你,我真正擅长的是肉搏战!”
“是吗?恰好,我也是。”出乎兰奇亚的意料,沢田纲吉只是笑了一声,随即,带着高温的双拳击上兰奇亚的脸颊,将兰奇亚击到远处,在兰奇亚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时,沢田纲吉率先将燃烧着的掌心覆于兰奇亚的双目之上,遏制住兰奇亚的动作,“不要再挣扎了,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听到沢田纲吉出乎意料的话,兰奇亚一脸惊诧地抬起头,质问道,“你说什么?”
“只是在做‘你’对我们做的事情罢了。你的本性并不坏,该付出代价的是控制你的人。”沢田纲吉顺势扶着凸起的断瓦,蹲下身来,直视兰奇亚慢慢开始变得清明的双眼,“你在战斗中宁愿使用笨重的铁球,也不愿意发挥你最擅长的近身战术;对于我们的攻击,也从来没有攻击要害。这说明你的本性在和你体内的那个人做着坚决的斗争,你根本就不愿意伤害我们。”
“你在说什——”
“别着急反驳我。我能‘读出’你身上的感觉,你绝非那种阴毒之人,反而很温暖,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就和我曾经带过的孩子一样。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沢田纲吉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类似怀念的神情,可这种柔软的情绪转瞬即逝,他的面色重新变得严肃,“现在,重新醒过来吧。”
兰奇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开始低声笑起来,粗哑的笑声在两人之间回荡,“原来彭格列的血脉是这样的……一眼就能看穿我的本质,是我彻底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作为等价的回报。”
闻言,沢田纲吉顿了顿脚步,额上的火焰也随着一阵微风的吹过而逝去,他担心地看着兰奇亚,略带急切地问道,“兰奇亚,‘骸’是谁?你如今的一切是不是与他有关?”
听到“骸”这个名字,兰奇亚的神情立马变得阴沉无比,他恨恨地咬着后槽牙,语气里淬满了仇恨的情绪,“五年前的‘北部家族内部叛变事件’,你听过吗?我和那个叫‘骸’的人,就是其中的一员。”
沢田纲吉的脸色沉了沉,五年前尚处于候选人阶段的他自然听过这一桩著名的里世界丑事。当时参与了这场号码拯救活动的九代目和reborn有提起过只言片语,可这些谈话的主题无一不是围绕事件的血腥程度和任务的失败。家族成员内部叛变,屠杀整个家族,连带着家族底下的医疗企业覆灭大半,九代目和reborn赶到的时候,现场就只剩遍地横尸和一个捂着头部、看起来极为痛苦的男人。
但他对这个任务也所知甚少,比如这个家族的名氏,他就完全不了解……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总部位于伦巴第大区的曼托瓦市。”兰奇亚悲痛的声音打断了沢田纲吉的回忆,高大的男人此时颓唐无比,眼神里满是自责和悲伤,“幼年的我是一个孤儿,是这个家族的首领将我接回,把我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杀手,我对他充满感恩和敬佩之情,因此,当他提出要让我加入家族管辖下的曼托瓦郊区医院时,我欣然同意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五年前,我们家族医院收留的一个孤儿会成为我余生最可怖的一场噩梦。”
兰奇亚稍微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近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那个孩子叫六道骸,首领说,他很喜欢那个孩子充满野心的眼神,可惜他的身上‘有病’,需要在医院进行疗养,所以他需要我来照顾这个孩子。当时作为护工的我并没有看出六道骸的异样,只是把他当作平常的生病孩子对待,但有一天……”
“那场事件发生了。”沢田纲吉笃定道,“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你不叫‘兰奇亚’,现场也没有任何照片留证,要不然,我第一眼就能认出你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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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为六道骸这个小鬼……他逼迫我沦为杀戮机器,让我最亲的人死去,甚至,我连自杀都没法做到,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为他卖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兰奇亚脱离了回忆的深渊,猛地抬起头,用力拉住沢田纲吉的衣袖,“彭格列十代目,时间已经不多,接下来,我挑重点和你说些最重要的事情,有关于六道骸的面貌和他真正的目的——”
可当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排细密的针刺穿了他的左半边,鲜血自他的衣襟处洇开,只不过这一次,血液的颜色却不如山本武带给他的刀口的鲜红,而是黑褐色的。沢田纲吉立刻朝细针发射的位置看去,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挣扎而起、朝他跌跌撞撞走来的山本武和狱寺隼人。
那个人想要灭口,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沢田纲吉忙捂住兰奇亚愈发扩大的伤口,焦急地呼喊着兰奇亚的名字,可兰奇亚只是费力地咳出鲜血,断断续续地吐出自己想说的话。
“没……没用的,六道骸的心思很缜密,我说了那么多……他肯定要杀了我,如今,我只能说一句,万事小心……”
在说完这些后,他露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释然的笑意,嘴里喃喃着类似“回家”的音节,而他的瞳孔逐渐变得涣散,直到最后失去神采。沢田纲吉用力的摇晃也没能换回男人的苏醒。
“十代目。”狱寺隼人沙哑的声音和山本武扶起的动作换回了沢田纲吉的神志,他抬起头,看向躲在暗处的圣母教堂,一种介于愤怒与仇恨的情绪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坚定地向前一步,回头朝狱寺隼人和山本武道。
“现在,趁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我们必须马上阻止六道骸的所作所为。”
-
工作日的的里雅斯特圣母教堂一般鲜有人迹,因为上帝不需要除了星期天以外的无用祝祷。当沢田纲吉一行人踏入圣母教堂的主殿时,就犹如踏入了一片阴暗的沼泽里,湿冷的淡蓝色雾气遮蔽了神明的荣光,将整个神圣的殿堂变为鬼魅生存的巢穴。
“阿纲,你认为六道骸会藏在哪里?”山本武轻轻贴近沢田纲吉,伏在他的耳边询问,“整个圣母教堂占地面积很大,我们现在无法断定他的方位,难免会处于被动的处境。”
沢田纲吉顺势停下搜寻的脚步,抬头看向距离自己极近的山本武,“那山本有什么想法吗?”
“十代目,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这样,我们能够做到地毯式搜查,也不至于耗费大量时间。”狱寺隼人给了山本武一个“你休想借此机会跟着十代目”的眼神,又忙转头向沢田纲吉提出自己的意见,“我和棒球混蛋已经没事了,刚刚的那一击只是小伤,不至于让我们无法独立行动。”
沢田纲吉担心地看了看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仍在流血的手臂,可碍于形势所迫和狱寺隼人近乎央求的眼神,他最后只能点点头,郑重地嘱咐道,“我明白了。一切多加小心,按照六道骸的性格,他应该会在侧殿或者主殿后的修道院里躲藏,你们可以去那种地方多加搜索。”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相继朝自己的上司点点头,随即,他们转身,分别朝两边幽暗的走廊走去,直到消失在黑色的深处。而沢田纲吉也定了定神,吃力地抬着头,看向不远处由白色大理石打造而成的圣母雕像,抬脚朝满脸慈悲、低眉顺目的玛利亚走去。
在雕像之下伫立着一个小巧的银色祭台,可让沢田纲吉感到奇怪的是,除礼拜和祭典之外,平时教堂的祭台上不应摆放着任何圣物,但现在,这个小小的台面上却摆放着一把长度骇人的三叉戟,它在玛利亚与耶稣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张扬自己,而它的尖刺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冰冷的寒光。
正当沢田纲吉想拿起它时,祭台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你是谁?”
陌生的声音让沢田纲吉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他立刻绕过祭台,看向声音主人的真面目。阳光透过教堂五色的彩窗直直泻下,用斑斓的颜色点亮了祭台的角落,在圣母圣子的注视与彩光的照射下,沢田纲吉没有找到任何异样,他只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的长发男人。
留着靛蓝色长发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用半边眼睛与沢田纲吉对视,蓝色的眼眸里都是沢田纲吉的身影。在沢田纲吉开口之际,男人率先笑起来,颇为无辜地询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你……你也是六道骸的受害者吗?没关系,我来救你了。”在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后,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上前,蹲下来与男人对视,只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男人遮住右眼的头发上时,他的身形却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超直感在向他发出警报。
“怎么了?你一直看着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男人脸上依旧挂着那个无害的笑容,可他的眼神却渐渐地阴沉下来,他看向慢慢站起身向后退的沢田纲吉,也扶住祭台的尖角起身。
“你不是什么受害者。”沢田纲吉神情严肃地笃定道,他看向朝他步步紧逼的男人,额间和手上开始燃起火焰,“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听到沢田纲吉一针见血的猜测,男人彻底收回了笑意,阴冷的目光就这么在沢田纲吉的身上逡巡,半晌,他将头发挑起,露出那只熟悉的血红色眼睛。与此同时,他趁沢田纲吉没彻底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抓起祭台上的三叉戟,朝教堂的地面刺去。
沢田纲吉的地下顺势裂开一道极深的裂缝,黑色的缝隙越扩越大,直到露出足以吞没沢田纲吉的深渊。在深渊深处,一个巨大的红色转盘慢慢浮现,衔着转盘的蓬发红面无常鬼怒目圆睁,直直望向沢田纲吉,而转盘中间的三轮大圈开始缓缓转动,每一个空隙之间都略过面容各异、变化无常的魔鬼与业火,它们猛烈地炙烧着,发出桀桀的怪笑声,折磨着满脸痛苦的人类。当转盘停止转动时,悠远的、振聋发聩的古钟声传遍了整个教堂的主殿,而长发男人看了一眼停下来的转盘,向跌坐在地的沢田纲吉微笑道。
“下三道的地狱道,沢田纲吉,先好好享受我带给你的噩梦吧。”在长发男人话音刚刚落下时,转盘停下来的部分开始弥漫起淡蓝色的雾气,渐渐地,原本凝固着的石雕开始慢慢活化,压着罪人之魂的小卒拉开了地府冒着业火的大门,而青面獠牙的魔鬼向沢田纲吉发出低吼,“对了,在你死之前公布我的名讳也未尝不可,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六道骸。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沢田纲吉咬牙看着居高临下的六道骸,可现在的他已无暇再与六道骸辩论,因为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抓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青色的、尖利的爪陷入他的肌肤,将他拖入罪人才应进入的永世噩梦。
TBC.
*关于结尾处出现的轮盘:视觉参考了我国四川大足石刻的《六道轮回图》,关于其中的佛学知识和本体可以自行搜索~
22. 面燃大士
“狱寺,你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的踪迹?”
山本武匆匆踩过教堂里枯萎的落叶,停在教堂的钟楼之下。他警惕地将假肢里的武士刀对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才皱着眉按上装在耳内的联络耳机,接通狱寺隼人所在的联络频道。
“还没有,棒球混蛋,我在侧殿这里只发现了大批神父和修女的尸体,快腐烂的那种。六道骸那个混蛋和他的同伙下手很快,圣母教堂已经变成他们的邪恶大本营了,难怪十代目和兰奇亚缠斗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个人试图出来阻止或者报警。”耳机的另一端,正身处侧殿的狱寺隼人伸脚踢了一下侧躺在地上的神父尸体,当他看到神父那张涨成紫红色的痛苦面庞时,他几乎立刻嫌恶地扭过头去,试图用旁边的墙角蹭掉鞋尖沾染上的黏腻液体,“兰奇亚这个家伙,连六道骸的特征都没说出就被灭口了,害得十代目和我们完全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追踪无果。你那边呢?有什么突发情况吗?”
“没好到哪里去,没有尸体,但混乱不堪。”山本武靠在钟楼的砖墙上,回忆着他刚刚所看到的一切,“我刚刚经过的走廊里到处都是倒在地上的神像和桌椅,地毯上还有人群逃离的足迹,看方向,应该是往你那边跑去了。可惜六道骸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加上他的手下人手众多,这些普通人不管逃到哪里都没用,终究难逃死手。”
狱寺隼人那端沉默了一会,随即,一句低声的、带着不甘的脏话通过联络耳机传到山本武的耳内,山本武也难得地没有暗讽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充满死亡和血色的一切,一时无法作声。他在里世界好歹也浸染多年,各种血腥的事件也见过不少,但像这种无缘无故的大面积屠戮,他却鲜少有见到的机会。
六道骸的残忍程度算是让他彻底开了眼界。
也不知道阿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六道骸的话,这可是会给阿纲带来大麻烦啊。山本武慢慢呼出一口气,心里的不安感开始越扩越大,于是,他不得不再按上耳机,尝试从狱寺隼人那里再交换一些情报,哪怕只是蛛丝马迹都可以。可正当他想开口之际,一阵极为强烈的嗡鸣声从耳机里传来,震得他猝不及防,实在忍受不了的他面目狰狞地捂住头,连忙颤抖着将耳机摘除,靠在墙边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信号突然中断了?山本武看向掌心中还在尖叫的耳机,蹙起眉来,而耳机里高分贝的故障音直到三十秒后才精疲力尽地堪堪停下。确认耳机里确实没有声音后,山本武才重新戴上耳机,试图确认耳机另一端的狱寺隼人的平安。
“喂,狱寺,你还在吗?我这边的信号刚刚被干扰了,你那边情况如何?”山本武按着耳机,一连急切地问了几遍,可耳机那端始终保持着一片死寂,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糟糕,这可不是什么好情况。山本武的眼神变得愈发阴沉,刚刚这种信号中断的情况太过巧合,经验丰富的他几乎立刻就可以断定这是人为的,而胆敢在这片区域造次的人,也就只有六道骸和他的幕僚们,这些狡诈的老鼠聪明地躲在暗处,玩弄着所有企图与之抗衡的敌人。此时敌暗我明,处于不利局面的只能是一无所知的他们,如果狱寺隼人遭遇不测,那么阿纲大概也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山本武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差,不祥的预感促使他连忙拨打沢田纲吉所在的耳机频道,可一串刺耳的忙音宛若石头砸入大海,除了剧烈泛起的波纹之外,什么回应都没有。在一连拨打了几次都是这番结果后,山本武果断地选择迈开腿,朝之前主殿的方向原路返回,不安和担心让他的心向下坠着,他不得不加快了些速度,以缓解这份该死的焦虑。
阿纲,阿纲,你千万不要出事。山本武急切地在走廊里穿梭,用力地按动着耳机上的联络按钮,久别重逢的焦虑感让他看起来难得有些慌乱,他从未觉得这条走廊有那么长、那么昏暗,就像他的一切分崩离析的那天。
可上天似乎不想再让他经历第三次刻骨铭心的痛苦,当他快要抵达正殿时,他的耳机内突然传来一阵信号试图连接的机械音,很快,沢田纲吉平静的声音从耳机里远远传来,“怎么了,山本?”
“阿纲!”山本武大喊出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名讳,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冲撞着他的心,他重重地、欣喜地叹了口气,连忙询问起沢田纲吉的情况,“你没事吧?刚刚我这边的耳机信号突然消失了,我怕你出事,所以现在赶过来找你。你现在还在主殿那边吗?”
耳机那端诡异地沉默了一会,随即,沢田纲吉语气毫无波澜地回应道,“我没事,就在刚才,我的耳机也突然联络不上你和狱寺,所以出于担心,我就从主殿转移出来,想先去确认你们的情况。你们那边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对了,阿纲,我和狱寺那边还没发现六道骸的踪迹,你有什么新发现吗?”山本武停下脚步,四处观望着周围的环境,紧张地护着自己的耳机,生怕通讯信号再一次被切断。
“……有。”沢田纲吉慢慢地吐出了肯定的答案,只不过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到冷淡,仿佛没有感情的人偶在模仿人类的一言一行,“山本,你现在在通往主殿的走廊吗?”
“我在。阿纲,你要我做什么吗?”
沢田纲吉的声音顿了顿,很快,他向山本武做出了指示,“走廊左侧墙壁,第三行,从左往右数第五块砖石,你看到了吗?找到之后,你把它按下去,墙的里面就会出现一间暗室,我在里面找到了六道骸存留下来的痕迹,但很可惜,当我刚踏进去的时候,我就被六道骸的手下给缠住了,几分钟前才好不容易摆脱他们的追杀。你可以帮我去查查,那里面到底藏有什么玄机吗?”
“我明白了。阿纲,你那边要注意安全,不要逞强。”沢田纲吉的话音刚落下,山本武便立马答应下来,可沢田纲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积极回应,只是发出几声有些诡异的笑意,随后,一串忙音再次萦绕在山本武的耳边。
真是奇怪。阿纲平常似乎不是这样的。直觉告诉山本武这一切不太对劲,可他对于沢田纲吉的服从战胜了他的理智,他没有选择质疑,而是立马根据沢田纲吉所描述的位置,找到了那块开启暗室大门的砖石。只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刚刚沢田纲吉明明说过,自己已提前来过这个地方,并按下了开关,可眼下,这块石头上却积着厚厚的灰尘,完全没有人为擦除的痕迹。
怎么回事?山本武皱起眉,敏锐的他并没有选择马上按下石头,而是将武士刀摆出易于砍杀的姿态。他悄悄地靠着墙,待武士刀准备好后,他猛地按下那道机关,暗室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昏暗的内里。山本武轻轻地走入,警戒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可眼下,除了一片昏暗和空寂之外,他没有看出任何危险,也没有那股淡蓝色雾气的痕迹。
正当他挠了挠头,想再往里深入探索时,一阵寒气突然攀上了他的脊背,他的面色一下子严峻起来,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微微抬起了假肢里的武士刀。
这是杀气。当这股杀气愈发浓厚,直到山本武再也无法忽视的时候,他猛地转身,锋利的刀刃和另一种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摩擦声。当武士刀无法再承受对方的袭击时,山本武将剑刃狠狠向上挑去,接着趁来者不注意时,猛地劈向那个人的腹部。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以一声仓促而痛苦的闷哼结束,随即是一片死寂和鲜血流淌的声音,山本武举着武士刀,小心地一步一步逼近袭击他的人。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时,山本武对于那个袭击者的不安感也越来越深。
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山本武慢慢蹲下身,借着窗外的光,看向自黑暗处淌出的鲜红血液,正当他想伸手沾上一些鲜血时,一阵被捅穿的剧痛感突然传来,接着,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在他的背部蔓延开来。
“是谁……”出离的疼痛让山本武忍不住低声痛呼,他迅速地转过身,试图看清来者是何人,可一股浓浓的淡蓝色雾气迅速蒙蔽了他的视觉,而另一部分的雾气顺着他的脊背向下,继续撕扯开他背部的伤口。霎时间,山本武的全身鲜血淋漓,大量的失血让他的感官开始变得模糊。
“山本武,要怪就怪M·M当时给你的耳机设下的幻术吧。如果没有她和你擦肩而过,我又怎么能拿沢田纲吉的声音来让你心甘情愿地走入我的陷阱里?”
在山本武的意识消弭之际,他听到一道陌生的、充满恶意的声音匍匐在他的耳边,这道声音违和地与沢田纲吉的声线重合,成了加速他痛感的催化剂。
-
“喂,棒球混蛋,你还在吗?喂?”
在山本武的通讯信号彻底中断之后,狱寺隼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妙,他皱着眉,越过地上横亘着的众多尸体,打算到侧殿外面尝试寻找信号,以便重新和山本武建立通讯。可当他跨过其中一具修女的尸体时,他却突然被一只枯瘦的手狠狠抓住了脚踝,这只手的手劲很大,狱寺隼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迫绊倒在一滩早已凝固的暗色血液上。
“什么东西突然绊倒我……”
狱寺隼人狼狈地从血迹上爬起来,他扒开旁边开始腐烂的尸体,站起身来,恼怒地俯视着地上侧躺着的修女尸体。这具尸体面容枯槁,头发灰白,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力地望着侧殿的天花板,但让狱寺隼人觉得奇怪的是,这具尸体原本是俯趴在地上的,如今却像复活一般翻过身,侧躺着,那只布满皱纹、失去水分的右手直直伸向狱寺隼人,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狱寺隼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冷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警惕地摸向别向后腰处的手枪,猛地拔出,将枪口对准那具姿态怪异的修女尸体。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具尸体依旧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仿佛刚刚动弹的迹象只是他的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狱寺隼人按上扳机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疑,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到那具修女尸体上,试图确认自己刚刚的遭遇不是某种巧合,但现实在嘲弄他的多心,他也只能将手枪慢慢放下,最后再瞪了那具尸体一眼,随后打算转身,到外面继续尝试联系山本武。
但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原本躺在他前面的神父尸体突然一跃而起,挺着僵直的身子,一点点逼近狱寺隼人,他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如今张成恐怖的弧度,右边的瞳孔溢满了熟悉的血红色。
神父怒吼一声,一双充满腐臭气味的大掌狠狠向狱寺隼人的脖颈掐去,而狱寺隼人下意识地朝右一闪,堪堪躲过神父的攻击,他低低暗骂一声,端起手枪,扣动扳机,朝神父的方向开了一枪。但狱寺隼人预想中鲜血淋漓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随着子弹穿透神父的身体,神父痛苦地张开了嘴,随即,他彻底化为一股浓密的淡蓝色雾气,匆匆落荒而逃。
“活死人?还是幽灵?”
狱寺隼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重新倒下的神父尸体,不由得开始思考起灵异事件的可能性,但一声难以忽略的磨牙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向左看去,发现是原先那个绊倒他的修女,她完全没有了上帝仆从的模样,龇牙咧嘴地朝狱寺隼人扑来,狱寺隼人不得不再次闪躲,跌在一叠尸体的上面。他快速地将旧弹匣卸除,在老修女扑过来的瞬间,他换上了新弹匣,利落地拉开保险栓,往修女的额头狠狠开了一枪。
和神父的下场一样,修女尖叫着灰飞烟灭,只剩下一股淡蓝色的雾气从她原本所在的位置飘出。狱寺隼人粗喘着气,定定地看着这阵雾气消散在空气之中。
不,这貌似不是幽灵,而应该是六道骸的某种把戏。狱寺隼人看着那熟悉的雾气,不安感从心底漫开,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还正处主殿的沢田纲吉,如果六道骸的雾气可以辐射到整个偌大的教堂,那么孤身一人的沢田纲吉也有可能会受到六道骸的袭击。
可恶,六道骸这个混蛋是想故意拖住我的脚步,好让十代目处于孤立无援的处境,更方便他解决,棒球混蛋信号的中断也肯定是六道骸和他的手下设置的障碍。
意识到沢田纲吉可能有危险后,狱寺隼人几乎立刻站起身,打算冲到外面原路返回,但当他马上就能逃离这里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体里破碎的骨头在尝试重新复归原位。
察觉到异样的狱寺隼人立马回过头,一脸警戒地看着堆在他身后的尸体。此时,这一大批尸体仿佛死而复生的傀儡,正以极为奇怪与扭曲的姿态从地上站起,神情凶恶地死死盯着狱寺隼人的方向,他们右眼的血红像一滴滴血液,凝聚着某种巨大的仇恨。还没等狱寺隼人反应过来,侧殿的大门轰然关闭,而那些尸体发出震天的吼叫,朝狱寺隼人蜂拥而来。
“操,一群恶鬼。”
狱寺隼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声,利落地拉开手枪的保险栓,向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扣动扳机,一时间,哀嚎和怒吼声交织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淡蓝色的浓重雾气在半空处盘旋,遮蔽了原本灿烂的阳光。但狱寺隼人对这幅可怖的场景置若罔闻,依旧冷静地朝扑过来的尸体们开着枪,掉落的弹壳积了一地,可尸体的数量却根本不见减少。那些雾气似乎有一定的复原能力,能够继续捏造出虚假的人形,向狱寺隼人发起进攻。
狱寺隼人眼尖地看到了那张原本已经灰飞烟灭的修女,神经霎时绷紧了,面对六道骸的无限人海战术,他孤身奋战难免有些吃力,何况现在,他手上所拥有的火力正在减少,按子弹消耗的速度来估计,他十分钟之后就会被这群穷凶极恶的活死人分食殆尽。
该死,如果带了打火机,那么自己就可以借炸弹爆炸的间隙趁机去找十代目,现在光靠这一把手枪,根本就没有办法脱身。狱寺隼人咬着牙向一个神父开枪后,又顺手用枪托狠狠敲上另一个修女的脸,当两者同时尖叫着再次死去时,他将手肘抬起,用一个干脆力大的格挡捅上前面神父的右眼。人群的倾轧让他渐渐力不从心,击打和开枪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快要顶不住的压力让狱寺隼人不禁摸上了放在口袋里的一大捆炸药,正当他想为自己预留一颗子弹,以便引燃所有炸弹时,一阵婉转的鸟鸣从远方隐隐传来,夹杂在非人的怒号声里。
“小动物,小动物,在哪里。”
狱寺隼人在解决完一个打算咬上他脖颈的修女后,惊诧地望向那个异样声音的来源,只见在刺眼的日光之下,一抹娇小的黄色匆匆飞过,像是某种临死前美好的幻觉。那只黄色的小鸟一直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盘旋,鸟喙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小动物”这个熟悉的词汇,看样子是在寻找什么。
一时愣神的狱寺隼人很快被围攻他的人群抓住了破绽,他们一拥而上,狠狠用手臂扳住狱寺隼人握着枪的手腕,当狱寺隼人吃痛地松开手枪时,他们用牙齿咬上狱寺隼人的肌肤,留下深深的牙印和破开的伤口。剧烈的痛感让狱寺隼人不禁下意识开始狼狈地躲避着多重的啮咬,抬着头再次看向那只小鸟。
“喂,那只鸟,你别再叫了!啧……”
狱寺隼人用脚踹开一个打算直掏他心窝的神父,朝着小鸟怒吼着,而一直在绕圈飞翔的小鸟似乎听到了狱寺隼人的声音,它停下了一直重复的鸣叫,俯冲而下,一双黑色的眼睛和快要被人群淹没的狱寺隼人对视着。随即,它重新开始在空中叫起来。
“云雀,云雀,危险。”
伴随着小鸟叫声的结束,一柄闪着寒光的浮萍拐从不远处昏暗的走廊里闪来,将一大群神父修女捅了个对穿,他们化作雾气落荒而逃,露出一隅缺角,而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不远处静静站着,手上的另一柄浮萍拐散发着萧瑟的杀意。
“云雀恭弥?”狱寺隼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雀恭弥逐渐逼近的身影,在那些尸体发现目标转移并扑上去时,云雀恭弥冷着脸,将另一柄浮萍拐扫向一大片,一瞬间,他的面前少了大批的敌人,只剩下狱寺隼人和他面面相觑。
“枪还能拿吗?能的话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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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你的正九点钟方向,有个张着大嘴的恶心肉块。”
云雀恭弥冷淡的声音把狱寺隼人的意识召唤回来,他迅速地站起身,抓起躺在地上的枪,朝着正欲袭击的神父扣动扳机,神父灰飞烟灭,而云雀恭弥也捡起浮萍拐,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意,在拥挤的人群里自如地穿梭着,将浮萍拐击打在每一个尸体上。
“在我的眼下胆敢群聚,通通咬杀。”在最后一个神父消失于浮萍拐之下时,云雀恭弥收回武器,冷哼出这一句颇带威胁的话语,他的眼神凛冽地划过狱寺隼人,而那只黄色小鸟也稳稳当当地落到他的肩上,和它的主人一起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你看到小动物了吗?”
“什么——”狱寺隼人瞪着云雀恭弥,为这个有些暧昧又奇怪的绰号皱起眉头。
“沢田纲吉。”熟悉的名讳从云雀恭弥的嘴里吐出,他调转了浮萍拐的方向,像是快耗尽耐心般地向狱寺隼人询问道,“他在哪里。”
“十代目在主殿,他现在单独一个人。”提到可能尚处于险境之中的沢田纲吉,狱寺隼人就冲动地想要直接冲出侧殿,直奔目的地,可云雀恭弥的浮萍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只能充满敌意地看着云雀恭弥,“你干什么,别拦着我。上次的任务里,我没能及时帮到十代目,这次,我作为他的左右手,必须马上赶到他的身边!”
“找小动物是需要你带路没错,不过在此之前,你身后还有一批违规群聚的家伙需要处理。”云雀恭弥冷漠的眼神扫过狱寺隼人身后,那里正有一大片雾气正在重新凝聚成可怖的人形,“你也不想把麻烦带给草食动物,不是吗?”
狱寺隼人顺着云雀恭弥的目光向后看去,原本沸腾的冲动也慢慢消了下去,他的表情里夹杂着厌恶和怒意,但身体很诚实地让开一步,双手利落地换了弹匣,拉开保险栓。而云雀恭弥举起那双浮萍拐,勾起势在必得的笑。
“那边的那几只,留给我。剩下的,随你怎么解决。”
狱寺隼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当雾气形成的众人朝他袭来时,他猛地掏出那一捆炸弹,朝半空掷去,随后,他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接触炸弹的刹那,巨大的冲击波和烟雾将雾气驱散,而云雀恭弥趁着烟雾弥漫之际,从烟雾中冲出,打向人群聚集最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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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彭格列十代目只有这个水平吗?面对地狱的小卒毫无招架之力?”
狂风在圣母教堂的主殿里呼号着,六道骸伫立在风暴的正中心,一脸玩味地俯视着被魔鬼禁锢住手脚的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皱着眉,正奋力地从魔鬼的爪牙中挣脱开来,可那一双双青色尖利的手掌犹如被烤熟的铁链,炙烤着他的肌肤,让他不得脱身。
“六道骸,你究竟为什么会拥有这个能力?这种禁忌的力量我闻所未闻,更别提它的获取渠道。”
沢田纲吉的话音刚落下,他的双手就被恶鬼们猛地扭到后面,骨头接近断裂的声音在空气中清晰可闻,而沢田纲吉的额头上一下子就冒出密密的冷汗。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些恶鬼们发出怪异的笑声,用层层叠叠的掌心覆盖住沢田纲吉的嘴,掌心传来的灼热感让沢田纲吉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有再作声的力气。
“沢田纲吉,谁给你的资格问出这句话的?你和我明明都是一样的怪胎。”
六道骸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他将三叉戟再次插入地上,四周瞬时开始分崩离析,天花板出现裂痕,拱出蜿蜒锋利的弧度,直直朝沢田纲吉坠落而下,而魔鬼的笑声愈发猖狂,沉沉地敲打着沢田纲吉的听觉。
糟糕,六道骸这次是真的起了杀心。
沢田纲吉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砖石,一时间心里满是不可控的濒死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找出这一切的破绽,挣脱这些痛苦的桎梏。
还不能死。至少在一切都终结之前,我要拼死完成这个号码任务,战胜六道骸。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定睛看向快要落到他额上的巨石,突然,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在他的眼前震荡,原本巨大的磐石霎时间变成了淡蓝色的雾气,原本裂开的天花板也全然没有裂痕,完好如初。
假象,或者说,某种类似魔法的……幻术?童话或民俗的魔法大多都是持久且不易被识破的招式,而六道骸的幻术更短暂,就像昙花。
只不过为什么是“我”识破了六道骸的法术?超直感吗?
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沢田纲吉在恶鬼们的拖拽中闭上了眼睛,随后,他闭上眼睛,额间开始燃起凶狠的橙金色火焰,这片火焰的辐射范围越发扩大,当那些恶鬼们和轮盘接触到沢田纲吉的火焰时,它们哀嚎着化为灰烬,直到地面重新恢复原样为止。他在六道骸眯起的目光里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面对那块巨石,他只是伸出了手,巨石便再无存在的痕迹。
“这些都不是真的,对吧,六道骸。”沢田纲吉艰难地起身,直面向后退了一步的六道骸,毫不留情地揭开他所看到的真相,“幻术?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你从里世界里究竟获得了什么?”
罕见地,六道骸以沉默应答了沢田纲吉的追问,不过半晌,他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三叉戟调换了个方向,猛地向沢田纲吉刺来,但就在那个闪着寒光的尖刺将要刺中沢田纲吉时,不知从何而来的炸弹和浮萍拐打断了这个早已谋划已久的谋杀。
沢田纲吉惊讶地朝那两个物件扔来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在昏暗的走廊中,正有两个互相搀扶着的身影缓缓走出,伤得较重的是一脸隐忍的狱寺隼人,而另一个人则是云雀恭弥。狱寺隼人刚看到沢田纲吉,眼睛便亮了起来,云雀恭弥没有什么反应,可他肩上的黄色小鸟却立马张开翅膀,叫着“小动物”飞到沢田纲吉的头上。
“云雀,狱寺!”
“十代目!您没事吧!”狱寺隼人不顾身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挣脱云雀恭弥,来到沢田纲吉的身边,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势,“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狱寺隼人的话音未落,一声危险的低吟从快要散去的烟雾里传来,沢田纲吉听出其中包含的恨意和痛感,立马警觉地看向慢慢现出身形的六道骸。而六道骸的长发散乱,右手正捂着向下淌着血液的右眼,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齐时,他放下了右手,露出其中更加鲜红的瞳孔。
“真有趣啊,无论是那只孤身入巢的死鸟,还是你这个千疮百孔的首领,似乎都一次又一次地以为自己获得了胜利。”六道骸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殿里回荡着,与此同时,他眼睛里的数字开始不停地跳动着,直到最终停在了数字二,“和那些人一样自大,都认为自己可以逃脱我的掌心。但很快,我会让你们体会到地狱轮回的滋味。”
他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手枪,拉开保险栓,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右眼,当扳机扣动、硝烟溢出时,他倒在地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家伙打不过就自杀?懦夫,临死前还放什么奇怪的狠话。”狱寺隼人斜睨了倒在地上的六道骸一眼,顺势就想把沢田纲吉拉到安全的地方,“十代目,我们带着云雀恭弥赶紧离开此地,要不然……”
一阵剧烈的晃动打断了他的话语,沢田纲吉和他同时惊诧地看向震动的来源,却发现不知何时,原本还保持人形的六道骸的右脸却出现了巨大的恶鬼面具,青面獠牙,长着可怖的犄角,而在他的身后,一个隐隐约约的、巨大的映像浮现,比着佛印,左半脸慈悲垂目,右半张脸却留有恶鬼的痕迹,这个形象的脸半魔半佛,看起来极为割裂。
与此同时,走廊处再次慢慢走出三个身影,高大、危险、还带着不由言说的压迫感,当沢田纲吉看清来人后,却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轻轻呢喃道来者的名讳。
“山本?”
TBC.
*面燃大士:佛教中鬼王的代表,负责教化饿鬼界的众生(相当于掌管饿鬼道的神明),有传说称面燃大士的面部形象为半佛半魔
23. 波旬
随着沢田纲吉的话音落下,狱寺隼人和云雀恭弥两道视线齐齐扫向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山本武。山本武微垂着头,宽厚的肩膀不自然地紧绷着,整个人犹如灵魂被抽离身躯般毫无生气,就像之前被六道骸无端操纵的兰奇亚。而在山本武的身边,赫然站着两个身形熟悉的男人,当狱寺隼人看到那两个人时,他顿时眯起了眼睛,一脸警惕地将沢田纲吉护在身后,右手抚上手枪的扳机。
是之前将比尔灭口的男人们,他们同样神情木然,右眼处却闪动着暗沉的红色光芒,瞳孔中间跳跃着数字,直到定至数字二为止。在数字停止跳动之际,他们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面容严肃的沢田纲吉,咧开一个充满恶意与诡异的笑意,只不过,这个笑意转瞬即逝,沢田纲吉还未看清,他们就重新低下头去,毫无生气地沉默着。
“喂,棒球混蛋!你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十代目这边情况危急吗!”狱寺隼人不悦地朝山本武大喊道,见山本武依旧呆滞到没有任何反应时,他不免更加烦躁,声量也提高了不少,“你这个混蛋!别假装没有听到我的话,和那两个该死的家伙厮混在一起,你这个肩胛骨是想对十代目不忠吗?”
“等一下,狱寺。我觉得山本不太对劲。”
沢田纲吉抬手阻挡了狱寺隼人掏枪的动作,他的面容严肃,双唇紧张地抿着,在他的眼里,山本武的身影慢慢虚化成他所不认识的模样,外壳剥离,露出里面淡蓝色的雾气,那些雾气慢慢向外丝丝溢出,逐渐化作一个诡谲的身影——长发飘逸,右眼留有血红的痕迹。它安静地瞪着沢田纲吉,像一个怨气极深的鬼魅。
是六道骸。沢田纲吉的超直感将答案猛然抛出,他睁大了眼睛,连忙拉住狱寺隼人的左臂,将他的部下向后扯去,与此同时,他的双眼复归耀眼的金色。他回头看向狱寺隼人和云雀恭弥,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是山本了,而是某种附身或者精神控制下的‘容器’。另外那两个人也是,他们完全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沢田纲吉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山本武却突然抬起头,安静诡异地盯着沢田纲吉,半晌,他扬起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意,上前几步,试图伸出手搀扶他的上司,“阿纲,你在说什么呀?什么‘附身’,还有‘容器’什么的,这些对我来说都太费解啦。对了,既然六道骸已经自杀了,那就说明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阿纲,我们走吧——我扶你。”
见沢田纲吉避开他的手,不为所动地向后退了一步时,山本武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收起笑意,眼神也开始变得阴冷。他乜视着沢田纲吉,又将视线慢慢挪向狱寺隼人,语气不善地挤出恶毒的话语,“狱寺,是你向阿纲说了我的坏话吗?要不然,阿纲不会对我这般冷淡的。你还在对我为了阿纲而和你吵架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如果是,那我只想说明一点,我从来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
这番赤裸裸的挑衅顺利燃起了狱寺隼人的怒火,愤怒让他罔顾了沢田纲吉刚刚的警告,他快步上前,阴鸷地瞪着这个他不爽已久的同僚。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弥漫在两个男人之间,狱寺隼人立刻掏出了手枪和炸弹,将枪口对准了引线,低声反击道,“你这个家伙别想借此来挑拨我和十代目的关系,我和你不一样,没有那个闲心和精力去让十代目苦恼。如果你再敢在十代目的面前污蔑我,我一定会把你的一切全部毁掉。”
“‘我的一切全部毁掉’?我的一切就是阿纲啊,你作为沢田纲吉那么忠心的部下,居然连自己的上司和一切都要毁掉吗?”
山本武并不因为狱寺隼人的话而气恼,他只是慢慢勾起嘴角,完好的手中却突然凭空出现一把锋利的三叉戟。趁狱寺隼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将三叉戟猛地刺向狱寺隼人的腹部,一时间,狱寺隼人的痛呼沉重地在偌大的主殿蔓延开来。而山本武冷漠地跨过重伤倒地的狱寺隼人,朝沢田纲吉走来。
“狱寺!”沢田纲吉紧张地看向狱寺隼人,朝他的部下大喊道。可狱寺隼人已没有力气回应沢田纲吉的话,他的身下淌出一大滩温热的鲜血,生机从他的身上慢慢地消失。
作为罪魁祸首的山本武笑了笑,脸上却攀上了黑色的花纹,这些花纹慢慢爬到他的右眼眶处,霎时间,血红的颜色在空洞的瞳孔里亮起。见此,沢田纲吉眼中的怒意顿时弥漫开来。
“六道骸,自杀的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哼哼哼,沢田纲吉。”六道骸的声音从山本武的声带里传出,带着挥之不去的诡异感,“你真是让我惊讶,在此之前,没有人能看穿我的幻术,你还是第一个,该说你不愧是彭格列组织的十代目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沢田纲吉戒备地摆出准备攻击的姿态,他看向六道骸,面容严肃,“就此停手,别想着伤害我的同伴和任务对象。要不然,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所以我又从地狱的深渊历劫归来了。”六道骸举起三叉戟,口里却说着晦涩的话语,“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彭格列?云雀恭弥、狱寺隼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在遇到你之后,都不值一提,你大可以让那些人全部离开我的领地,但你不可以,因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目标,要不然,我也不会让我的库洛姆说出我的所在地,让你亲自找上门。”
目标?
沢田纲吉皱起眉,于是他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你的目标不是云雀——”
“那只不堪一击的麻雀吗?现在不是了,他比起你,可以利用的价值太少。原本我想,他应当是十秒倒计时中的最后一秒,但现在的你似乎更合适。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让不知情的库洛姆他们继续进行着原计划,纵容你查明所有真相,实际上是为了引你进入我的陷阱。”六道骸笑着反驳道,可与此同时,他借着山本武的身体,再次举起了手中闪着寒光的三叉戟,“至于你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个秘密,那得取决我什么时候‘得到’你。但现在,乖孩子应当学会闭嘴了。”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际,山本武的身体猛地朝沢田纲吉奔来,三叉戟狠狠地朝沢田纲吉的心脏扎去,可一把浮萍拐挡住了三叉戟的去路,沢田纲吉抬起头,却发现原本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云雀恭弥在这个节点突然出手。这个只有在战斗时才会被勾起兴趣的男人挑起疏淡的眉眼,将浮萍拐反转,狠狠捅向山本武的腹部,山本武闷哼一声,腹部左侧的缺口顿时鲜血如注,染红了半边衣角。
“我‘不堪一击’?群聚的家伙还敢大放厥词,咬杀。”
在山本武捂着腹部踉跄后退时,云雀恭弥冷哼一声,选择乘胜追击。他举起了浮萍拐,正欲向山本武打去,山本武却突然迅速侧身躲开,丢掉了手中的三叉戟,改用假肢里的武士刀格挡住云雀恭弥的用力一击。刹那之间,刀光和杀气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得稀薄。
两方的力量僵持不下,但被六道骸操纵的山本武很快便落于下风,他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溢着鲜血,此刻,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挥剑的力道也小了许多。云雀恭弥在进攻中不断观察着山本武的狼狈,终于,在山本武再一次挥剑落空时,云雀恭弥抓到了山本武躲闪不及的空隙,将浮萍拐横挡,挑开武士刀的利刃。在山本武趔趄着向后倒去时,浮萍拐的顶端再次捅向山本武的要害。
在一声无力又低沉的呜咽声后,山本武应声倒地,高大的身躯上满是创口和血迹,他闭着眼,身上的戾气消失殆尽。而沢田纲吉立刻跑到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身边,试图确认他们的状况,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两个属下的伤口时,他的眉蹙了起来。狱寺隼人腹部的伤已经够重,而山本武更甚,他的伤口从腰侧弥漫到背部,血和部分破碎的粘稠物混在一起,看起来尤为惨烈。
六道骸的气息从山本的身上消失了。检查无碍后,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他先将两人被血液黏住的衣服撕开,再扯下干净的布条,最后再将它们绑在止血点和伤口上。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踉跄起身,抬头看向不远处擦拭浮萍拐的云雀恭弥,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谢谢你帮我解决六道骸,云雀。”
云雀恭弥抹去鲜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那双狭长的凤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沢田纲吉,半晌,他才低下头,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这不只是因为你,沢田纲吉。”
长久的缄默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沢田纲吉抿了抿唇,终究没有找到合适的语句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他重新蹲下身,将狱寺隼人的右臂和山本武的左臂搭在自己的身上,咬着牙扶起自己的下属,慢慢地向前,在经过云雀恭弥身边时,他还是带着善意地小声提醒自己的号码目标,“云雀,这一切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会带着我的属下离开你的身边,永远不再打扰你的生活,而你现在应该赶快离开这里,以免赶过来的警方找你的麻烦。”
云雀恭弥睨向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也抬着头,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只不过,当他打算离开之际,原本沉寂的超直感再次爆发出乎意料的警报,与此同时,沢田纲吉的眼睛突然睁大,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腰侧,却发现一大片鲜血已然洇开,而闪着寒光的刺穿透了他的肌肤。
“六道……”他看向身旁的狱寺隼人,而他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下属清醒过来,向他扬起一个明媚但诡异的笑容。狱寺隼人猛地将手中的三叉戟拔出,再将沢田纲吉踹到地上,云豆因为两方激烈的动作而清醒过来,连忙扇动翅膀飞开,口中叫着“小动物受伤”的字眼。
“你怎么会……”沢田纲吉捂着腹部,狼狈地躲开六道骸的又一刺,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与狱寺隼人右眼的猩红对视。可狱寺隼人只是冷笑一声,将三叉戟狠狠插在地上。
“你想问我怎么做到的吗?”六道骸借着狱寺隼人的身体蹲下,狠狠抓住沢田纲吉的头发,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看到我眼里的数字了吗?这是六道轮回中的第二道——饿鬼道。饿鬼道的能力就是夺取他人身体的自主权,从而掌握这个人的绝招。只要这个人身上有我的幻术造成的伤口,那么他和我就算签订了‘契约’,身体为我所用。你以为,你的这两只蠢狗在比尔那里受的伤是白受的吗,那只是‘契约’的初步阶段。”
沢田纲吉全身微微颤抖着,一股突如其来的懊悔和恨意让他的心涨得发酸,他看着六道骸放肆的笑,腹部的伤口在一点一点地泛着疼痛,“六道骸,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说了,之后你会知道。但如果你像那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的麻雀一样烦人,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六道骸回头稳稳接住袭来的浮萍拐,扔到一旁,看向同样表情严峻的云雀恭弥,“你在刚刚的群斗里面受了不少伤吧,云雀恭弥?那你不失是个好用的容器,只不过,你首先需要让千种和犬带给你一些教训。”
在“教训”这两个字经由狱寺隼人之口说出后,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男人们突然抬起头,利爪和尖针同时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云雀恭弥抬起头,自若地用剩下一个浮萍拐避开所有攻击。他的视线斜向沢田纲吉的方向,果断选择迅速向左边侧去,躲过狼耳男人的攻击。
云雀在帮我拖延时间吗。沢田纲吉看向偏着头、好似在欣赏一场绝妙戏剧的六道骸,顿时明白了云雀恭弥的用意,趁着六道骸不注意,他闭上眼,额上开始燃起熊熊的烈火。带着火焰的重拳猛地冲向狱寺隼人的面部,将六道骸打了个措手不及。
六道骸被打了个趔趄,面部立刻红肿了起来,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兀自笑了起来,抬起尖利的指甲,用力在狱寺隼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你在伤害你的同伴的身体吗?别忘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在我,我可以让这具身体在一秒内死去,也可以借你之手彻底毁灭他。如何?你可以选择继续伤害他,但你下得了手吗。”
沢田纲吉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容,相反,丝丝缕缕的怒意盛在他的眼眸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
“如果你再敢伤害我的同伴们,我即使是死,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沢田纲吉的金眸逼近六道骸,狠狠握住六道骸想继续伤害狱寺隼人的手,猛地将其反扭,“这是狱寺的身体,不是你的。”
六道骸的神情也在此刻沉了下来,他的周围满是杀意,于是,他挥动三叉戟,和沢田纲吉交叠在一起的拳套相冲撞,巨大的冲击波将两人震开,而沢田纲吉跌进一个坚实但冰冷的怀抱之中。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是被六道骸附身的山本武,山本武勾起嘴角,锋利的武士刀冷漠地朝沢田纲吉砍来。
情况不妙,如果再继续放任六道骸伤害狱寺和山本的话,他们的身体绝对吃不消。沢田纲吉侧身躲过刀刃,又堪堪弯腰避开大量释放、被火药所激活的炸弹,心下飞快地想着对策。见六道骸依旧穷追不舍地攻击他时,他再次选择闪避,直到背部与云雀恭弥的背部贴合为止。
被同时附身的四个人将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逼到了绝境。他们围成一个圈,准备将两个人的生命献祭给邪恶的计划。而沢田纲吉抬起头,和云雀恭弥对视了一眼。
“六道骸现在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云雀。我掩护你,你现在赶紧突破重围,回到安全区。”沢田纲吉下拉了一下拳套,一脸严肃地看着正在向他们二人逼近的众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云雀恭弥的嗤笑沉沉地略过他的耳边。
“沢田纲吉,你在说什么?遇到群聚还敢挑衅我的人,岂有不咬杀之理。所以,现在,草食动物,闭上你的嘴,看着我。”
话音刚落,云雀恭弥握紧了浮萍拐,疾速向千种和犬而去,他先用打横的浮萍拐挡住了千种射出的一片银针,再调转顶端,和冲过来的犬正面格挡。随着两者力道的加大,云雀恭弥突然后撤,趁犬措手不及地向前扑之际,他干脆地举起浮萍拐,向下敲去,用圆顶震碎了戴在犬手上的利爪。
“云雀恭弥,你现在和当时干掉巴兹的样子一模一样啊,一样的让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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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犬倒下后,六道骸的声音幽幽地从千种的口里传出,“但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吧。我能感受到我的能力在慢慢侵蚀你的伤口,你的心脏、你的大脑,还有你引以为傲的能力,全部都在软化。这样的你又能撑多久呢?”
“闭嘴。”云雀恭弥抬起浮萍拐,正准备再发动第二轮攻击时,带着毒针的溜溜球突然直奔他的心脏而来,淬满毒的针尖和他撞了个满怀,在他的左胸上扎出细细麻麻的伤口。但云雀恭弥强撑着闪开,再猛地将浮萍拐掷向千种,力气之大,让千种狠狠向后倒去,直到整个人撞进被毁坏的一截断墙里,再无动弹。烟雾散去,云雀恭弥浑身浸满了血,也支撑不住地向地上倒去。
“我都说了吧,云雀恭弥,你撑不过去的。”
狱寺隼人的声音突然地从云雀恭弥的身后传来,云雀恭弥回头,正好对上一大片向他袭来的炸弹。正当他打算重新举起浮萍拐,以抵御袭击时,一大片橘金色的火焰在他的面前燃起,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替他挡住所有的爆炸。
是沢田纲吉。他挡在云雀恭弥的面前,拳套上还燃着未尽的火焰,而在阴影处站着的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慢慢地走了出来,右眼的猩红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二人。
“我忘了,还有沢田纲吉这个大麻烦。”
六道骸借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身体活动了一下筋骨,片刻后,武士刀的寒光佐以大片炸弹,一起向沢田纲吉发起攻击,沢田纲吉皱了皱眉,将双手叠到胸前。这个出乎意料的做法让六道骸愣了一下,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
“沢田纲吉,你想就这么生生捱过你同伴的重击吗?还是说,你要使出彭格列那些可笑至极的招数?X-BURNER,还是死气的零地点突破?你的这些招数,我都了如指掌。”
“是吗,那就来试试看,六道骸。”
在说完这句话后,山本武的武士刀狠狠劈向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击。在武士刀的目标落空、山本武的身体向前扑去时,沢田纲吉流着血的手刃劈向山本武的后颈,顿时,山本武的身体像被抽走了灵魂,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落入沢田纲吉的怀抱之中。
“辛苦了,山本,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被附身的狱寺隼人见山本武已然脱离了被操控的范围后,他怒吼一声,转而选择近身攻击。沢田纲吉看着狱寺隼人向自己猛冲过来,抬起头,以极快的速度避开狱寺隼人,随后,他伸出手,以同样的方式敲晕了狱寺隼人。
在安顿好二人后,沢田纲吉忙一瘸一拐地走到云雀恭弥身边,将勉强能够支撑起来的他扶到一旁,着手进行包扎。在包扎好后,他严肃地站起身,大声朝某一个阴暗的角落喊道,“出来吧,六道骸,你还活着,对不对?”
没有动静,但沢田纲吉依旧执着地看向那个充满着不祥意味的方向。很快,一阵隐秘的窸窣声传来,六道骸瘦长的身形在教堂的地面上拉出一道影子。
“沢田纲吉,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六道骸拖着三叉戟,冷笑着站到沢田纲吉的对面,“不过不要得意忘形,刚刚我所做的不过是热身罢了。”
“你刚刚为什么要自杀,你的目的到底为什么是我。”沢田纲吉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继续质问着六道骸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要自杀——首先,这不是自杀,而是手段。我的枪里有特制的子弹,可以用来激活某些藏在我体内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可以让我爆发更为强劲的、属于六大冥界的能量。”六道骸的嘴角弯出一个邪恶的弧度,“这些东西,我想你不陌生。”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突然抠向了那只诡异的瞳孔内,鲜血像一弯小溪般向下流去,在他的掌心汇聚成一滩,不过他并没有在意,直到他眼睛里的数字跳到了五,他才停止这场血腥的抠挖。
猛烈的火焰借助血液这种优等的燃料,在六道骸的右眼中燃起,只不过,不同于沢田纲吉明亮温暖的死气之炎,这种火焰闪着阴暗的淡蓝色,看上去犹如鬼火,它就这么摇曳着,反射出沢田纲吉惊讶的神情。
和死气之炎以及愤怒之炎一样的火焰能量体,难道又是一种变种吗?沢田纲吉脸上满是讶异,而六道骸满意地看着沢田纲吉的慌张,饶有兴趣地将这只畸形的眼睛逼近沢田纲吉。
“怎么?没有见过?但这个火焰明明和你那么相像。”六道骸选了一块较高的断石,坐了上去,“数字五,是六大冥界里的人间道,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人间。可这个人间满是污浊和丑陋,是我最为厌恶的地方,天上地下,连恶鬼都没有人类如此可怖。”
沢田纲吉保持着静默,可六道骸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发表着偏激的演讲。
“正因为人类恶事做尽而没有所谓的因果报应,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如此恶臭,乃至无可救药。”六道骸像是缅怀什么般,在阳光下抬起了头,和沢田纲吉对视,“但没关系,很快,这样的世界将要被我彻底颠覆,而你,沢田纲吉,就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我要夺取你的身体,利用你这个死气之炎良好的载体,助力我重建彭格列系统,建立一个全新的、美丽的新世界。”
“你在说什么——”沢田纲吉咬着牙,拳套上的火焰不稳定地晃动着,“夺取我的身体?”
“是的,为了夺取你的身体,我不惜发动我最为厌恶、同时也最为强悍的能力,人间道。接下来,请好好品尝地狱的滋味吧,彭格列十代目。”
当最后一声回音在偌大的空间中消失,六道骸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猛烈异样的晃动,只见原本慈眉善目的圣母像突然流出了血泪,它的嘴唇横向裂开,直到整个雕塑向两边分裂,而在雕塑里面,一团空洞的黑暗孕育出诡异的雾气,这些雾气愈伸愈远,直到构成一个极其诡异与让人不安的形象,它青面獠牙,举着巨大的三叉戟,浑身都是邪恶的气息。与此同时,教堂的周围开始泛起阵阵迷幻的花香,沢田纲吉向四周看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成片紫色的莲花竞相诡异地盛放,而蛇虫四下游走,攀上了他的脚踝。
沢田纲吉看向六道骸,六道骸此刻的形象已经完全不能用非人所来形容,黑色的花纹攀在他的整张脸上,他散乱的长发随着狂风的怒吼而飘扬着,诡异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无疑是一种对沢田纲吉的挑衅。
“波旬,让沢田纲吉彻底臣服于我。”
被称作“波旬”的恶鬼一听到六道骸的命令,便猛地睁开猩红的双眼,阴暗的蓝火在它的三叉戟上燃烧,它抬起三叉戟,迅猛精准地朝沢田纲吉的方向刺去。
“沢田纲吉,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本事——死气的力量,你真的拦得住吗?”
TBC.
*波旬:佛教中的第六天魔王,形象为手持三叉戟的恶鬼,曾仗着自己力量强大,与悉达多太子(后成为释迦牟尼)进行邪恶辩论,试图阻止悉达多太子圆成佛果。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净化飞升为佛。
24. 妙得住法光如来
果然是死气之炎的某种变种。
听到“死气”二字的沢田纲吉脸色一凛,侧身躲过三叉戟的尖刺和烈火,皱着眉抬起头,看向那个占据了大半个主殿的伪神,以及坐在伪神膝上的六道骸。这个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不禁回想起上次的大战,XANXUS浑身滚烫的“愤怒之炎”、那个试图占据彭格列系统的邪恶计划,这一切都和六道骸的境遇如此相像,相像到让人不寒而栗。
可他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死气之炎”的变种?如果说,作为前继承人XANXUS的“愤怒之炎”与彭格列组织的“死气之炎”还有那么一丝紧密的联系,那么,与彭格列组织毫无关系的六道骸又是从何得知并获得与“死气之炎”相关的“变种”?
源源不断的疑问塞满了沢田纲吉的大脑,在再一次用火焰挡住三叉戟的攻击后,他果断向后退了几步,找到一大块因刚刚的乱斗而损坏的碎石,躲在后面,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且思考答案的环境。
如果把时间线往前推一些,狱寺隼人曾和自己说过,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似乎并不如兰奇亚所说的那么光彩,它暗中制造违禁药物,进行人体实验。
而就在之前,兰奇亚说过,六道骸之所以被收养,是因为他的身上“有病”,但过去那么多年,一个正规的医院如何会把一个有病的孩子疗愈成这种奇怪的异类?
这一切都巧合得可怕,如此,他是否就可以提出一个假设,即这个“变种”并不是六道骸主动想要纳入囊中的战利品,而是他被迫接受并无法甩脱的恶果呢?
正当这个令人战栗的设想从沢田纲吉的大脑里蹦出时,巨大的三叉戟刺穿了用于遮蔽的碎石,沢田纲吉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费力蹲下,堪堪略过头上破坏力极强的三叉戟。在尘雾和碎石之间,六道骸身边的淡蓝色雾气和花香慢慢地蔓延着,形成一道瘴气,挡住了沢田纲吉观察的视线。
“怎么?彭格列大名鼎鼎的十代目就只会狼狈地四处逃窜吗?”六道骸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断壁残垣之间跌跌撞撞的沢田纲吉,神情里尽是嘲讽。他抬了抬手,身后波旬的眼睛随即迸发出更为强烈的红光,它机械地扭动着头部,在浓雾锁定着沢田纲吉所在的位置。当它的目光与沢田纲吉的身影交汇的那一刻,它将手里的三叉戟更加用力地掷出,尖刺精准地扎过沢田纲吉的肩膀,直直捅入他身后的巨石里,黏糊的血肉就这么和覆满尘埃的石块相融合,分不清彼此的区别。
受伤的沢田纲吉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他竭尽全力克制着嘴里的痛呼,慢慢地握着三叉戟的把柄,将其从自己的伤口里拔出。血液随着拔出的动作而迸溅出来,他也勉强站起身来,弓身躲在瓦砾的后面,思索该如何破除目前所面对的困境。
“波旬,你似乎把那只小猫给惹得浑身炸毛了。”六道骸戏谑的声音沉沉地从雾气后传来,与此同时,那些蛇虫像是闻到了沢田纲吉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迅速朝沢田纲吉躲避的方向蜿蜒而来,“记住,别把他玩死了,我还需要他的身体,活着的。”
巨大的恶鬼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三叉戟应声飞起,回到它的手里,它接近狂热地在雾气中寻找着沢田纲吉的踪迹,企图再次将手中的三叉戟狠狠刺下,享受屠戮肉身的异样快感。
目前,自己还尚不了解六道骸的全部情报,如果贸然使用大范围的X-BURNER,不仅会伤害到狱寺他们,还会波及附近无辜的群众。沢田纲吉抬脚躲避着蛇虫的啮咬,皱着眉,用尽浑身气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蛇虫、那个叫“波旬”的恶鬼、莲花,如六道骸刚刚所说,这些是最险恶的“人间道”,而这个招数,和之前的附身和转盘一样,都隶属于他的绝招“六道轮回”之内。如果招数之间存在共性,那么“人间道”应该就能和之前的花招一样,被“超直感”一眼识破。
言妄显著真,真妄同二妄。
既然是幻术,那么,沢田纲吉,放松下来。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朝地下的蛇虫定睛看去,果然,在困惑和慌张从他的脑海中拂袖而去后,他的超直感发出了嘹亮的警报。在他的眼里,诡异的莲花和蛇虫全都消失不见,化作淡蓝色的雾气匆忙逃窜。他心下了然地扭头看向那个看似可怖的恶鬼,发现其同样由飘渺的雾气组成,只不过,有什么东西在恶鬼的左胸处闪烁,散发着血红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心脏,还是什么要害?沢田纲吉眯起眼,却发现那处血红像是眼睛一般,睁开了让人胆寒的瞳孔,露出数字五的字样,和他隔着雾气相望。一瞬间,在沢田纲吉的脑海中,六道骸的那只异瞳与这只眼睛重合,似乎在告诉他什么答案。
这或许是突破重围的契机,既然如此,那就来试试看吧。沢田纲吉闭上眼,熊熊的烈火在他的额头和拳套上燃起,他看向在他脚边匍匐的蛇虫,单手向前,控制火焰燃烧的幅度,朝远处的地面喷射火焰。那些莲花和蛇虫一接触到“死气之炎”的威力,便无力地凋零和死去,一时间,原本拥挤的地面变得空旷,连带着雾气都变淡了许多。
“哦?你不打算玩躲猫猫了吗,沢田纲吉?”稀薄的雾气中,六道骸玩味地和冷着脸的沢田纲吉对视,而他身后的波旬再次抬起三叉戟,准备朝沢田纲吉刺来,“终于改变主意,打算用你的死气之炎了吗,正合我意。”
“停手吧,六道骸。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能采取暴力的措施,让你重返正途。”沢田纲吉退后一步,大团的火焰在他的双手上聚集。
“那得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如果你只会嘴上功夫的话,最后也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六道骸嗤笑一声,将三叉戟调转,三根极长的刺猛地扎入恶鬼的皮肉之下,恶鬼发出一声嚎叫,目眦欲裂地盯着沢田纲吉,狠狠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
在三叉戟如暴雨般落下时,拳套上的火焰喷射而出,沢田纲吉开始向碎石较多的方向移动。那道橘金色的身影在瓦砾的间隙之间高速穿梭,一时间,原本处于优势地位的三叉戟也乱了阵脚,盲目地向下戳刺,却连火焰的边缘都没有伤到分毫。而沢田纲吉借助碎石和墙壁形成的良好跳台,纵身一跃,稳稳地踏上跳台,接着,火焰更加剧烈地燃烧,助推他直直朝波旬的方向而去。
见沢田纲吉目标明确,六道骸洋洋自得的神色难得冷了下去,他拔出三叉戟,淡蓝色的雾气在他周围聚集,逐渐凝聚成毒蛇和藤蔓的实体。正当毒蛇张开血盆大口而藤蔓蓄势待发,准备缠上沢田纲吉时,沢田纲吉反身躲过,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反向交叠,中间露出的缺口开始填充起巨大的能量。
“死气的零地点突破·改——!”
随着一声怒喝,沢田纲吉的身前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霎那间,原本凶神恶煞的毒蛇和藤蔓们都化作坚厚的严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而面上毫无表情的沢田纲吉瞥了六道骸一眼,继续朝波旬左胸处的瞳孔进发。
“你看出来了吗,彭格列。”六道骸气急败坏地扯出一个笑,而他身后的波旬也露出了一口尖牙,它再次举起三叉戟,但这次不同于之前的直接攻击,在它的身后突然出现了无数个三叉戟的幻影,大量的尖刺对准沢田纲吉,以遮蔽天地的海啸之势而来。但沢田纲吉并没有表现出畏惧的神色,他伸出手,火焰再次燃起,连带着周围的热气化作狂风,在他的身后大声嘶吼着。
“X-BURNER!”顷刻,剧烈的火舌在他的双手之间爆发出来,不可阻挡地吞噬面前所有的黑暗。数量可观的三叉戟在一瞬间之内,便全部被火焰烧成灰烬,而在恶鬼措手不及之时,沢田纲吉冷着的面庞已近在咫尺。他用力朝试图阖上眼帘的血红眼珠挥出一拳,眼珠因为这一重击,控制不住地向外流出鲜血,而波旬也痛苦地向天怒号,遭受重创的它还想继续攻击沢田纲吉,可抓住时机的沢田纲吉已不想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于是,趁波旬抬起手、袒露出自身弱点时,他再次向眼珠用力一击,这次,瞳孔向内破碎,流下散发着莲花香气的鲜血和组织,像是在流下悲悯的眼泪。它慢慢地合上,连带着波旬也发出濒死的悲鸣,化作淡蓝色的雾气,慢慢随着残风散去。
局势逆转,沢田纲吉落在稍高一些的碎石上,低头看着因为遭受重创而半跪下来的六道骸。六道骸捂着胸口,一口浓稠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染红了他眼前的石头。他不甘心地仰头看着沢田纲吉,却只捕捉到沢田纲吉在阳光照射中,投下的一道黑色剪影。
“结束了,六道骸。”沢田纲吉上前一步,火焰渐渐消失的他垂着眼,看着被自己打败的败寇。他没有表现出胜利的喜悦,就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六道骸,“现在该轮到你来说明这一切了吧?你为什么要夺取我的身体,又为何需要‘彭格列’系统来助力你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体系?”
长久的沉默,六道骸抿着唇,随后,苍凉的笑声在他们二人之间回旋,当他笑够后,他嘶哑地开口道,“就算我说了,你能够理解吗?别傻了,沢田纲吉,偌大的苦痛是没有办法通过贫瘠的语言来传递的,你从海底死而复生,你应该最清楚。”
“我确实清楚痛苦的滋味。所以,我认为,我有办法、也有这个立场去了解你身上所承载的内情。”沢田纲吉不为所动,“我需要你的坦诚。”
六道骸垂下了被鲜血浸染的碎发,又恢复了沉默。他那颗诡异的眼珠此刻不受控制地乱转着数字,而目视一切的沢田纲吉皱起眉来,似乎若有所思。
“你不愿意说吗?那不妨听听我的想法吧。”沢田纲吉费力地蹲下身,直视六道骸的双眼,“你刚刚说了,你的一切得益于‘死气的力量’,但你又非常排斥这种力量的存在。这是否可以说明,你本身是被迫接受所谓的‘死气’的?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六道骸摆出一副负隅顽抗的模样,但沢田纲吉没有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继续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兰奇亚曾经和我说过,你曾经因为疾病而进入你们的家族医院进行疗养,可如今看来,却毫无成效,反而愈加严重。而我知道,你们家族曾经因为人体实验而遭人清算过……”
“你知道了?”六道骸状似惊讶地抬起头,眼睛里带了点希冀的色彩,“曼托瓦市郊区医院的事情,我所处的深渊,你都知道了?”
“如果我的推测和所掌握的证据没有出错的话。”沢田纲吉露出一个微笑,他向六道骸友好地伸出手,“我不妄求能完全理解你之前的处境,但我会尝试。所以,现在,你能——”
出乎他的意料,六道骸也伸出了手,紧紧回握住沢田纲吉还留有余温的手,但随即,他用力一扯,还未反应过来的沢田纲吉猛地跌过去。六道骸挟制住了他的双手,恶意地从后逼近沢田纲吉的耳廓。
“该说不说,你从前被彭格列九代目还有那个杀手养得很好,现在也几乎被那群觊觎你的部下给宠坏了。”黑色的、暗沉的死气发出高温,将沢田纲吉的面容烫得扭曲,“你的天真只会让你丢了性命!你在弱肉强食的里世界里摸爬滚打,居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六道骸,你……”沢田纲吉试图把被禁锢的手腕抽出,但六道骸的力气越来越大,死气变种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悍。他只能被动感受着六道骸的体温和死气的能量逼近着他。
“知道为什么,我先要派我的部下与你交战,再默许你将波旬消灭吗?”六道骸吐出的气息拍打在沢田纲吉的耳上,将那一片敏感的肌肤染成绯红色。从远处看,他们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但只有沢田纲吉自己知道,此时的六道骸是真的起了一丝杀心,“因为我需要你激发出你的最大潜力,好让我彻底占据你的身体。果然如我所料,你使出了你所有的气力来对付我,现在的你已经累到无暇顾及我了吧?那就好好地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他一脚踹向沢田纲吉还在流血的腹部,巨大的力量让沢田纲吉飞出数十米远,而在他即将降落的身后,一股淡蓝色的雾气弥漫开来,逐渐组成一个和六道骸形似的人体,它的手上举着锋利的三叉戟,那三根刺就这么对准沢田纲吉的后背,准备随时捅穿沢田纲吉的皮肉。
眼看危险逼近眼皮底下,沢田纲吉却突然将双手放到身后,随后,巨大的火焰燃起,烧向身后虚假的人影。当人影发出凄厉的喊叫,化作灰烬消失时,沢田纲吉借助火焰的推力,朝六道骸直奔而来,而六道骸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忙将三叉戟挡在身前,浓重的雾气和猛烈的火焰相撞,一时间,两者相较的力量将周围的一切都震得粉碎,而风暴中心的两人所施加的力道愈发强大。
“六道骸!”沢田纲吉蹙着眉,他拳套上的火焰慢慢地在这场持久战里占了上风,可他却没有办法为自己的优势而露出一个笑意。因为此时,他清楚地看到六道骸的那颗血红眼珠开始流下鲜血,与此同时,一股股阴沉的火焰向眼眶外冒去,化作雾气,消散在半空之中,“你的眼睛已经在流血了!够了,停手!”
“流血,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沢田纲吉。”六道骸咧出一个猖狂的笑,他稍微收了些力气,趁还处于全力的沢田纲吉因为没有支撑而向前倒去时,他将三叉戟调转,尖利的刺划过沢田纲吉的脸,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这只怪物一样的眼睛,不管是流泪,还是流血,都已经和我无关了。你知道吗,我的最后一滴泪和血就是我原本的那颗眼球,自从它落下后,我便已经失去流泪和流血的机会了——”
“什么?”还不等沢田纲吉反应,三叉戟再次朝他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攥住尖刺,汩汩的鲜血顺着他的掌心,朝西装里流去。不得已,他只能松开握着三叉戟的手,准备应对六道骸的下一轮攻击。
“多说也无益,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沢田纲吉,在这场战役里,该输的人是你。”六道骸脸颊上的黑色花纹越来越深,他背对着阳光,高举起三叉戟,“现在,让一切都终结吧!”
“是吗?那么,六道骸,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沢田纲吉冷着脸,朝后退了一步,在六道骸准备刺下的刹那,耀眼的火焰再次亮起。他侧身躲开三叉戟的攻击,向前伸出右手,包裹着拳套的火焰轻柔地吻在六道骸的异瞳上,在阳光的注视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温暖的、明亮的、能够把一切黑暗和不堪都尽数烧毁的火焰,六道骸的眼睛慢慢地放大,沢田纲吉带着悲悯和肃穆的神情近在咫尺,在高热中变得有些扭曲。他感受到纯净的“死气之炎”在慢慢地净化他体内恣意流淌的黑气,他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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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异眼睛的晶体正在融化,直到里面所蕴含的鬼火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个最原始的黑色空穴。
他的周围都是被他破坏的神像,可现在的他好像看到了他以前从未信仰过的光芒。
在六道骸还未准备彻底反击之际,沢田纲吉在手上加了一些力气,六道骸的头因为重击而沉沉坠向地上,火焰将周围的瓦砾化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凹洞,而无法继续承受“死气之炎”的六道骸在这个凹陷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反抗和叫嚣的力气。
奇怪,按理来说,“死气之炎”并不会直接破坏一个人体器官的全部功能,但为什么,六道骸的那颗眼珠……沢田纲吉喘了一口气,火焰也随之消逝,他费力地蹲下身,将覆盖在六道骸脸上的手慢慢移开。比起左眼微微拱起的弧度,六道骸闭上的右眼完全是一片平整,仿佛里面完全从来没有眼球存在过的痕迹。
难道……沢田纲吉皱起眉,一个近乎恶毒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可还没等他细想,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想在他的背后偷袭。
在那阵声音越来越近时,沢田纲吉猛地转身,还留着高温的拳套张开,对准了身后的人。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想要偷袭他的人却是之前被六道骸拿来做附身容器的犬和千种。
“你们是……犬和千种?”
“住手,沢田纲吉……我们绝对不会让你碰阿骸的!如果我们注定要下地狱,也一定会拉着你一起!”重伤趴在地上的犬呲着尖牙,像一只落水的狗狂吠着,“离他远一点!”
“我并没有想继续伤害他。”沢田纲吉静静地看着两个人,“我答应过库洛姆,我只需要六道骸为自己出格的行为付出一些代价,但置他于死地这种事情,我从没那么想过。但我不理解,你们明明被六道骸如此利用,为何又要效忠于他?”
“你什么都不理解,沢田纲吉。”千种的声音幽幽传来,伴随着被血液阻塞气管的呛咳声,“你怎么会明白,那个时候我们和骸大人所体会的痛苦?”
“那个时候……是指六道骸还在医院里的时候吗?”沢田纲吉踌躇了一会,终究还是把那个猜想试探性地说了出来,“你们经历了不好的事情,是吗?”
犬和千种显然没想到沢田纲吉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沉默半晌,还是选择将真相说出来,“哼,看来你手上的情报不少啊。没错,如你所说,曼托瓦的郊区医院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场没法醒来的噩梦,因为,我们的家族假借着收养和治疗孤儿的名义,对我们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听到犬和千种的话正中自己的下怀,沢田纲吉皱起了眉,“人体实验……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犬啧了一声,厌恶地扭过头,“他们会拿类似‘死气之炎’的、名为‘斗气’的东西来强行灌入你的体内,服用不用多说,有时,他们还会剖开你的肚子,用完好的器官包裹那些东西,尝试让你的身体慢慢消化它。”
事件的血腥程度让沢田纲吉的眼里都带了一些冷意,“还有吗?”
“……很多孩子在那几场人体实验中都死去了,我没法忘记,他们因为无法承受那些东西而痛苦嚎叫的模样。他们最终都死不瞑目,面容扭曲,像无人在意的杂草一样,被那些人随意用破布一卷,就扔到外面早已挖好的坑里。”说到这里,恨意和悲怆让千种的手指深深抠入肮脏的地缝里,“实验在初期完全没有成功过,但那些人还是执意继续,说什么‘第一批已经失败,第二批实验品必须得成功,不然合作方会怪罪’之类的话,便继续迫害我们。犬这副半兽的模样,还有我这个畸形的身体,都是他们种下的‘失败品’。”
“那六道骸又是怎么回事?”
“骸大人,他是特殊的。”千种深吸了一口气,“犬前面说过,那些人不会采用那么激进和粗暴的方式来进行实验,像直接注射这种,因为他们不想看到什么副作用。在他们‘处理’骸大人时,他们就把那些火焰注射到一个类似眼球的容器里,那种容器易于被人体吸收,当它们被吸收后,里面所包裹的物质就能够更温和地在人体中释放,从而最先影响大脑的前额叶。那些人在对骸大人进行实验时,把骸大人原本完好的右眼挖了出来,往眼眶处放入了那个容器。当时,骸大人眼里流了很多血,但他一声都没吭,直到那些火焰一样的东西在他的大脑里燃烧,我们才听到骸大人的声音,像恶鬼一样,充满恨意。”
“但骸大人是那么多次实验中,唯一一个活下来还没有表现出排斥反应的人。当时,整个实验室都沸腾了,那些人庆祝着成功,催促骸大人展现‘死气之炎’的威力,但骸大人只是微笑着,随后,自地狱爬出的恶鬼从他的身后出现,疯狂地捕猎在场的所有实验者。在此之后,骸大人向我们正式发出邀请,要我们和他一起闯出一片天地。”
“所以,你们家族不是遭到什么敌对家族的‘清算’,而是六道骸的复仇。兰奇亚知道这件事吗?”
“他就是个被所谓的‘家族荣誉’所捆绑的家伙,什么真相都不清楚,只要是家族内部给的解释,他都全盘照收!”犬呸了一声,为兰奇亚而感到耻辱,“他作为护工,虽然平日里对阿骸还有我们尽心尽责,但从来都没有真正理会过我们的遭遇。所以,骸大人利用了他,让他作为大人的部下,完成骸大人的伟大计划。”
难怪之前,六道骸的眼睛里会有类似“死气之炎”的火焰。沢田纲吉心下了然,六道骸可以抠出的、形状诡异的瞳孔不过是承载实验品的容器,年幼的六道骸无法直接承受实验品的份量,于是,实验品发生某种变异,成就了“六道轮回”和“斗气”的雾气。
不过,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到底为什么想要复刻“死气之炎”?这个目的到底有多重要,才会让这个小家族举全族之力都在所不惜?
三人的周围陷入短暂的沉默,良久,千种闭上眼,摆出早已认输的姿态,“至于我们,要杀要剐随你,沢田纲吉。我们的容身之地早就被那些人,还有你给毁掉了,现在的我们活着也毫无意义。”
“不是这样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受害,这一直是我的容身之地,也应该是你们的归宿。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妄自菲薄,往事早已过去,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为自己和同伴换来新生。”阳光从一片狼藉的圣母教堂处照下,点亮了沢田纲吉的半边侧脸,他尝试着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现在就是获得新生活的好时候。我会联系急救队,把你们都送去医治。”
说罢,他将手点上耳机,联络上斯帕纳所在的频道,“斯帕纳,帮我联系一下夏马尔,还有附近能最快出动的急救队。云雀的号码任务已经完成,我……”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阵急剧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花,他控制不住地喘咳起来,随即,鲜血从他的气管里呛出来。天旋地转,他闭上眼,在阳光的祝福下倒在了六道骸的身边。
TBC.
*妙得住法光如来:出自《大集大虚空藏菩萨所问经》卷七第一段,是魔王波旬幡然醒悟、修炼佛法飞升后所得的法号
*言妄显著真,真妄同二妄:出自《楞严经》,意为“一切都是假的,但只有真心是真的”
25. 伦巴第大区曼托瓦市
“心率70,趋于平稳,血压正常,左瞳孔未有扩散的迹象。啧,我从医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人——明明伤伤致命,却依旧顽强地活着。你自己看看,身上有多处贯穿伤和撕裂伤,可皮肤内里的器官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还有这个,他的大脑CT扫描片,你看到他大脑前面的那个部分了吧?前额叶,这一块地方,真是……不说别的,单说这点,这个家伙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越一众普通人类了。”
“所以说,他现在没事,对吗?你还有检查出其他什么问题吗?”
“这倒没有……话说,他的右眼……”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坚硬的病床,还有耳边隐约传来的谈话声,这一切对于六道骸来说,都是那么地熟悉,就仿佛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一段空白又刺鼻的岁月。在他被带入那间狭小医院的第一天起,恶意和恐惧就肆意繁衍着。每天,当无辜的孩子们被一起绑上手术台时,他都能听到混乱的尖叫声和毫无人性的辱骂和殴打。
当然,暴力和旁人的崩溃与他无关,他不是什么圣心泛滥之人,没必要为每个人的苦痛献上宽慰;而暴力,这种拙劣的小伎俩,他一早便看得透彻,当一个人弱小之际,反抗只会让一腔孤勇遍体鳞伤,只有假意乖顺,才会换回来苟活的机会。
于是,他不再交谈,不加劝阻,只是沉默地旁观着那群刽子手们举行血腥的狂欢派对。最终,他成功了,那些人没有动过他,似乎是把他遗忘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可上帝不会永远庇佑一个渺小的个体,直到有一天,实验者们终于决定挑选他作为祭祀的羔羊,他的痛苦由此开始。
昏迷后不间断的电击,实验者冰冷的交谈,随后又是新一轮的折磨,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这具该死的身体开始慢慢向怪物的方向堕落而去。那些处于上位的先生妇人们一边用刀划开他的肌肤,一边赞叹他的身体是一个天然的、极好的“容器”,无论遭受过多少次实验,生命体征依然平稳,也不会出现什么排斥反应。只不过,他们会在这段残酷对话的最后,再加上表示可惜的感慨,意在怪罪他的身体为何还不出现应有的反应。
反应?能有什么反应,这些人的实验从来没有成功过,谈何结果。这一次是脾脏被刺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那些人将针筒里燃烧的火焰推进一个透明的容器里,然后再把容器放入了脾脏里。一时间,闷闷的痛感打断了六道骸的思考,他下意识想蜷缩起来,可困住他的镣铐却限制了他的活动,他感受着容器被慢慢吸收,随后火焰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可最后,六道骸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个结果狠狠打了实验者们一记耳光,他们近乎恼羞成怒,恨不得将虚弱到没有力气的孩子就地处决。
“为什么!这个孩子的天资明明如此卓越,我们也根据合作方的指示,改变了实验方式,可为什么实验在第一步就会失败!”
“对啊!直接的注射导致失败也就罢了,可被降解的容器包裹‘复制品’,并让人体器官自然内化,这种方式温和且没有副作用,并且稳定性更高,不易发生异变。按理来说,成功率应该不会太低。可现在都失败了!”
喋喋不休的争论让六道骸别过了头,一股无名的仇恨蒙蔽了他的内心,他咬着牙,睁着眼睛,阴沉地盯着在手术灯之下的每一个人,他们趾高气扬的模样,他们那张丑陋的人皮,这些作呕的恶鬼,他这辈子都会记住他们的嘴脸。
“合作方给你们下达任务,就是让你们来争吵这些无谓的东西吗?”
一个老者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漫长的讨论,他的口音并不像北方人,反而更偏向西西里方言,他看了一眼众人,继续道,“方法是不会出错的,这就是彭格列组织自古以来便流传的方法,据说成功概率很高,具备一定的权威性。”
“那怎么会……”
“闭嘴,听我说完。”老者不耐地打断了驳斥者的话语,“既然腹腔里的器官行不通,那就换一个地方。我们还有哪里没试过?”
“基本……基本都试过了,但都没成功……但其实,我们还剩一个器官没用过,但这个……风险很大,组长。”
老者听罢,竟露出一个了然但残忍的笑容,他点点头,充满贪婪的眼光落在了那张挂在墙上的巨大脑部CT,“你想说的是大脑吗?”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害怕地噤了声,对于他们而言,剖开腹部、在实验体的腔体内兴风作浪还能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可人类脑部实验?这完全在他们的了解范畴之外。未知所带来的恐惧让他们不敢贸然赞同老者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怎么不说话?你们是科学家,是谋取福祉的先驱者,连脑部都不敢提,那还做什么实验。”老者嗤笑一声,抬头看着CT里大脑的侧面图,“哈,大脑,好主意。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也许能够成功。你们都是专业人士,听过前额叶切除术吧?拿极细长的冰锥插入眼窝底部的空隙里,然后利用冰锥的尖端捣碎大脑的前额叶皮层部分。我想,我们同样可以实践弗里曼和莫尼斯的实验,只不过,我们需要改变一些步骤……”
“组长,您……您想改变什么?”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瑟缩着打破这一切的神秘面纱,却抑制不住恐惧地看了六道骸一眼。而六道骸的脸色平静得可怕。
“这个孩子不值得我们那么温柔,我们的实验也没办法用到冰锥。”老者冰冷的语气让周围的人打了个寒颤,而他那只苍老的手重新拿起了装有火焰的针筒,和一个和眼球形状极为相似的容器,“准备好下一轮实验,你,多比,还有你,海莉,别愣着,你们两个,替我掌刀,把这个孩子的右眼挖出来,别管他挣扎得有多剧烈。我要把这个承载复制品的容器放到他空出的眼眶里,等容器被身体降解吸收后,火焰就能够影响他的大脑,我们的‘改造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
在说完这句话后,两个表情木然的中年人拿起了锋利的手术刀,随后,刀尖剜入眼球,细长的眼部神经被抽离,血肉袒露出组织,徒留一个泛着肉红色的空洞。但让他们惊讶的是,直到容器被放入眼眶里缝合后,六道骸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声痛呼,他瘦弱的身体放松地躺在手术台上,黏稠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而下,染红了实验者的手套和破烂的衣襟。
没有排斥反应,没有痛苦,当容器融化时,火焰凝为眼球,代替了这个眼眶里流出的最后一滴血。霎时,六道骸的右眼迸发出冲天的火焰,与原本的蓝色瞳孔不同,他新的眼睛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
“成……成功了!组长!组长!您看!感谢上帝!您的福音终于降临!”
在看到六道骸身上发生的异变后,整个实验室爆发出热烈的欢叫,所有实验者激动地抱在一起,感谢老者的英明决断和上帝的祝福。一片热闹中,所有人都遗忘了还躺在手术台上的六道骸,但六道骸只是闭上眼睛,努力承受住前额叶散发出来的灼热感,还有源源不断涌来的幻觉。它们就像一群猛兽,攻击着年幼的孩子。
地狱的业火、恶鬼们的挣扎和怒吼,六道轮回里数不尽的痛苦,没有出路的转世,它们挣扎着爬来,尽全力钻进六道骸的那只瞳孔里,顿时,六个数字开始飞速地在瞳孔中跳动。六道骸想捂住眼睛以缓解这份偌大的痛苦,可他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正当他绝望到无以复加,一双冰冷的手亲密地搭在他的肩上,他蓦然回头,却发现是一个类似罗汉的巨人,它坐着莲花,几双另外的金臂在后高举三叉戟,玉面菩萨和青面獠牙同时在它的面容上切换着,看起来仁慈又残暴。
“你想从芸芸众生里解脱吗?那你得要先清除你身上残余的业障。比如说,那些人。”巨人伸手指了指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实验者,微笑道,“他们创造的孽,应当被涤荡。世界上任何一个救世主都无法帮助你,唯有你自己发愿,建造一个没有罪过的新世界,这一切才能终结。孩子,掌握它,利用这份能力,不要退让,不要觉得这是杀生,因为他们不配与生命为伍。”
锋利的三叉戟被递到了六道骸的手上,年幼的孩子犹豫地握住了长柄。可就在一瞬间后,六道骸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个选择残酷而黑暗,但他已不想再退让,因为现在的他足够强大,而此时,他要用这份他本不愿接受的力量肃清所有的苦痛。
他想创造一个乌托邦,而在未来,他会是这个全新国度的主宰者。
“我会接受它的。”
当六道骸重新睁开眼睛,回归现实时,实验室依旧沉浸在欢愉的氛围里,而为首的老者推开了组员们的怀抱,来到六道骸身边,状似欣赏地看着这个由他创造的艺术品。六道骸阴恻恻地看着他,特意偏了偏头,好让自己那颗诡异的眼珠更好地袒露在老者的视野之下。
“完美,完美……和彭格列直系血脉一样的火焰,太好了。”老者满意地看着六道骸,手指拂着下巴,“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后续还要持续观察火焰在身体里的稳定性。如果像上次那样,注射成功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那就不太好了。多比,把机器的模型拿来,我要这个孩子展现他应有的实力。”
巨大的机械模型被一众人吃力地推入实验室里,它那巨大的屏幕不断闪烁着,像一只眼睛,一睁一闭,监视着在场的所有人。老者解开了困住六道骸的镣铐,猛地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右眼按在了机器的凹槽上。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被遮住大半面孔的六道骸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三叉戟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他用力朝老者的方向一划,在老者吃痛地捂住流血的手时,他奔向一个离他最近的实验员,趁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用三叉戟的尖刺挑破了实验员的喉咙,鲜血喷涌,喷溅在六道骸稚嫩却邪恶的脸上。
惶恐的尖叫霎时在实验室里爆开,除了老者,所有人都在仓皇逃窜,但六道骸没有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他的右眼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雾气和阴郁的火焰,而在他身后,巨大的地府打开了大门,瘦骨如柴和青面獠牙的恶鬼从地狱里爬出,疯狂地为六道骸展开报复。实验室就这么沦为了恶鬼们的狩猎场,不多一时,横尸遍布,器官流淌,只剩老者跌跌撞撞地贴在墙上,看着六道骸步步紧逼。
“你刚刚把眼睛放入我的身体里,有想过你会落得如此下场吗?”六道骸引领着他的地狱大军,逼近老者,而老者微微颤抖着,咽下一口口水,“你很颓然,对吗?你是害怕因果轮回终于报应在你的身上,还是惊讶于自己的权力已然失控?”
“实验又失败了,‘复制品’又发生了异变……可这明明是组织内部流传的机密,怎么会失败……”
老者并没有直接回答六道骸的问题,只是口中喃喃自语着,半晌,他抬起头,枯槁的手伸出,试图狠狠地掐住六道骸的脖颈。可六道骸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挥动了一下三叉戟,淡蓝色的雾气化作藤蔓,缠住了老者的全身。很快,老者就因为缺氧而粗喘着,他的脸色泛出紫红,眼睛也开始充血。
“你该下地狱了。不过,在你接受死亡之前,我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机器的存在。接下来,我会好好研究它的。”六道骸的目光往机器的方向一瞥,而藤蔓愈缠愈紧,老者的气管开始发出濒死的声音。他那双恐怖的眼移向六道骸,突然,他开始断断续续笑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你能走多远,就算你这个实验品不成功,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你出现!即使最后再无人能为我所用,我也会让我成为你的模样!”
什么意思?六道骸因这晦涩的言语而皱了皱眉,但片刻之后,他认为自己不应纠结于此。他扬了扬手,藤蔓一下子缠紧,老者发出呜咽,随后翻着白眼,彻底昏死过去。而六道骸跨过他的身体,转头看向瑟缩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隔着半干涸的血迹,说出了独一份的亡命邀请。
“你们两个,要和我一起干吗?”
在千种和犬加入他的阵营后,一切都像恍惚的走马灯,晃晃悠悠地从六道骸的身边路过,留不下一点回忆的痕迹。他破解机器的秘密,控制了兰奇亚,又遇到了库洛姆·骷髅等人,就此开展自己的计划。
最后的记忆才略微深刻一些,沢田纲吉,那个“死气之炎”的直接继承者。他与其交战,妄图操控这个从海底死而复生的年轻首领,可沢田纲吉没有如他所愿,反而让现在的他再次陷入昏暗,莫名躺在似曾相识的病床上,无法脱身。
思绪在这里就此中断,而两个陌生人的谈话还在继续,内容仍然围绕六道骸的那只异瞳展开。这个熟悉的冒犯感让六道骸压抑着的力量重新蠢蠢欲动,杀意在他的内心弥漫,他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正站着两个小声交谈的人影。
淡蓝色的雾气几乎一瞬间就凝为三叉戟的实体,猛地向人影的方向刺去。但让六道骸惊讶的是,一抹明亮的橘金色挡住了三叉戟的攻击,站在左边的人伸出燃着火焰的手,捏碎了雾气,同时,沢田纲吉的呼喊由远及近,传入六道骸的耳内。
“六道骸!”
清醒倒灌入六道骸的大脑,他撑起缠满绷带的身子,开始环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里不是什么冰冷的实验室,而是洋溢着阳光的普通病房。这间病房开着窗,洁白的窗帘映着橘色的暖意,随着微风轻轻向里飘拂,而火焰消去的沢田纲吉担忧又气恼地看着他,俊俏的脸上落满了阳光的痕迹。
“嗯?这家伙醒啦?”旁边胡子拉碴的夏马尔不合时宜地发了话,他手上拿着厚厚一沓病历和检查单,连带着那张黑白的脑部CT,“昏迷时间可不短啊,连带着我方伤员,你是最后一个醒的。不过,看你的伤势,也算情有可原,身上没块好肉,右眼缺失,还有前额叶严重灼伤……这个着实罕见,我的从医生涯里还没见过这种案例。”
“夏马尔。”沢田纲吉出声警告,递给夏马尔一个眼神。刚刚,医生的话着实有些冒犯,即使这并非出自恶意,可沢田纲吉仍觉得不妥。于是,体贴的首领挥手阻止了夏马尔滔滔不绝的病症描述,选择让其退出这一方窄小的象牙塔,“可以了,你既然已经确定六道骸目前尚无大碍,那就先去看看其他人的状况。”
“……其他人的状况都挺好的,至少比你们两个男人好。云雀昨天就自作主张地出院了,另外两个家伙吵着要见你,至于这个异瞳家伙的手下——他们这几天也没消停过,有几个甚至扬言要杀了我。拜托,二十一世纪了,还要用原始暴力解决问题吗?也不看看我曾经是谁。”夏马尔耸了耸肩,鼻翼里哼出一声不屑,“知道你要和这个人聊一下了,我先走了,隔壁病房的漂亮女孩还在等我呢。”
沢田纲吉点点头,而夏马尔拢了拢他的白大褂,将手上的脑部CT随手塞到沢田纲吉怀里,走向紧闭的病房门前。只不过,在他跨出门前时,沢田纲吉回头叫住了他,神情难得有一些犹豫,“夏马尔,左手边病床的那个紫发女孩,请你多担待。别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回应他的是夏马尔的摆手,随后,这个病房重新归于寂静,而六道骸戏谑的眼神落在了沢田纲吉的身上。
“六道骸。”在夏马尔走后,沢田纲吉有点局促,他小心翼翼地坐在病床边缘,手上拿着那张CT,仿佛像握着一个烫手山芋,“我们并非有意要讨论这个话题的……”
“哼哼哼,沢田纲吉。我不需要虚情假意的道歉。”六道骸双手抱着臂,嘴角勾出玩味的笑意。他的长发散落着,半遮住了瘦削的面庞和那只尚未恢复的眼珠,“收回你那个怜悯的眼神。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是那个医生查出来的?还是你和你那个系统的功劳?”
“我和系统无意随便窥探他人隐私,夏马尔也不知道这些事。是你的手下告诉我的。”沢田纲吉摇摇头,看了六道骸一眼。他将西装袖口向上翻了两翻,露出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将其脱下,递给了六道骸,“那个……把头发扎起来吧,扎着眼睛不好受。这是库洛姆给我的皮筋,先给你用着。”
“哼,彭格列,你倒是让我惊讶,我可爱的库洛姆双手奉上的东西,你就这么轻易地转手交予我。随意打发他人,可真有你的一套。”
话虽如此,可半晌,六道骸还是伸手接过了皮筋,撑开又在头发上绕了两圈,束出一个草率的马尾。他那只空洞的眼眶盯着沢田纲吉,像是某个洞察一切的黑洞。
“你不必担心他们,他们都没有大碍,你刚刚也听到夏马尔的话了。现在,我们来聊聊关于你身上的事情吧。”沢田纲吉抬起眼,毫不留情地用超直感戳破了六道骸别扭的、对于部下的担心,“你的眼睛,还有前额叶灼伤,是‘死气之炎’变种所造成的结果。千种和犬和我说过,那个变种的名字是‘斗气’,它曾经他人之手,放入了你的身体之内。”
“是又如何?那场实验过去那么多年,提起来也是陈词滥调。”六道骸睨了沢田纲吉一眼,眼前的年轻男人浑身都是伤,脖上微微渗着鲜血的绷带蜿蜒进西装的衣领里,而脸上的疤才刚刚开始痊愈。不知为何,他嘴里嘲讽的话突然梗在喉咙处,变得有些生涩,“……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我以为,以‘救赎’与‘制止’为旗号的彭格列组织,会像上帝一样无所不能。”
气氛再次僵硬地沉默下来,片刻,沢田纲吉沉重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CT揉成一团,“你的事情,确实是‘彭格列’系统的疏忽,按理来说,它应当检测出这只在隐秘处引发飓风的蝴蝶,可不知为何,它却没有对这种重大事件做出任何反应……”
“你来我这里,绝对不是想说这些客套话,不是吗?彭格列。”六道骸嗤笑一声,打断了沢田纲吉近乎苛责的后悔,“把我软禁在这里,妄图从我的口中撬出一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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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我见多了,我又不是没经历过短暂的牢狱之旅。”
“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有话要问你。”沢田纲吉微微蹙起眉,“首先,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的前家族处心积虑地要复刻出‘死气之炎’的变种?为了提升家族实力和地位,还是出自其他目的?”
“沢田纲吉,与其称呼它为‘变种’,不如直接说,它就是某个拙劣的‘复制品’。”六道骸将脸别过去,阴沉地笑了起来,阳光则在他的双眼上留下暖意,“他们那群人,不是为了自己或某种集体荣誉才做出这些事情,而是有人和他们合作,给予他们大量资金和场地,而那个幕后真凶换取的报酬,就是和‘死气之炎’同化的容器。你知道的吧,从外部直接注入的死气之炎,激活机器的成功率并不高,想要稳妥,就需要适合的人体进行内化,才能使其变成激活机器的养料。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目标转变到你的身上。”
“千种和犬也提到过合作方。听你的口气,他的来头不小。”听到似曾相识的关键词时,沢田纲吉的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撑过身子,脸和六道骸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你有看到他是谁吗?他……”
“我没有。但里面有个领头的老头,他倒是有趣,我的眼睛和能力,全拜他所赐。实验过程中,他提到过合作方,还有你们彭格列组织。用‘容器’温和包裹复制品的主意,也是合作方的意思。他在被我杀死之前,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合作方对于‘彭格列’组织的某些敌意。”六道骸扬眉,某种杀意在他周遭开始弥漫,“还得感谢他,没有他,我也无法如此了解彭格列。”
也就是说,至少,这个合作方是抱着对组织不利的目的,而选择开展实验。沢田纲吉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神同样不善。在还没发生“轮船事件”之前,在里表世界纵横如此多年的彭格列组织难免会得罪旁人,可找到敌对方犹如大海捞针,连系统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出真凶,他们凡人又岂能轻易得知一切。
但总有什么不对劲。
“但有一点是不可能的,按道理来说,’合适人体‘除了彭格列的直系血脉,别无旁人,即使合作方拿你们做实验体,最终也会失败。为什么这个合作方会如此执着于不可能之事?”
“有什么不可能。合作方说过,这是彭格列组织传下来的禁忌办法,据说成功概率很高。所以他们如此执着。”六道骸挑挑眉,“有没有血脉又如何。”
“这个合作方,一定很了解组织的运转机制。”半晌,沢田纲吉面色凝重地摇摇头,“不妨和你说,在我苏醒之后,我就想查到合作方的身份,于是,我安排了我的属下,去查找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以及旗下医院的全部资料,但收效甚微——它们全部都被莫名抹除,没剩下什么有效的信息。”
“这些信息,是我抹除的。”六道骸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僵硬,“我用幻术,抹除了我曾经的所有痕迹。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所查到的,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抹除是应当的。”
“你当初就不应该全部抹除的,你这个能力,警察什么的都拿你没办法。”沢田纲吉责怪地看了六道骸一眼。可六道骸的眼神却变得玩味。
“不过,沢田纲吉,我在逃亡途中,倒是查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六道骸的手指抚上了下巴,“你已经知道,那个医院在伦巴第大区曼托瓦市了吧?你就不觉得有那么一点熟悉吗?”
“曼托瓦的医院……熟悉……”
等一下,疗养院。一阵顿悟的惊雷划过了沢田纲吉的大脑,他猛地仰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六道骸,“你清楚一些事情,是吗?”
“XANXUS,曾经彭格列组织的继承人。他幼年的时候,也在我所在的医院里待了一阵子,实则是接受了某项人体实验。”
第一批、第二批、合作方。原来当时被他所忽略的信息,才是最重要的核心。沢田纲吉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你的意思是……”
“合作方在我之前就已经开始暗自开始实验了。XANXUS是第一批实验者,实验方式是直接注射,合作方匿名买下医院,抹去交易痕迹,并亲自上阵,但最后,实验因为负面作用太强烈而失败。于是,第二次,他们找到了更温和的方法,也更精明,躲在暗处,推出我和那个家族在明面处挡刀。”六道骸冷笑两声,“因为这些家伙的反侦察意识很强,所以你才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想只对了一半,刚开始的始作俑者确实是医院的拥有者,可后来,他们却躲在了暗处。沢田纲吉垂下眉眼,头疼地抚着额,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而六道骸像是抓住了沢田纲吉某个脆弱的把柄,勾起肆意嘲讽的笑容。
“干什么,沢田纲吉,你很惊讶吗?彭格列组织之前可惹了不少人,有人想直接篡夺系统自立为王也是有的。依我看,你确实被养得太好了,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
“不……我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觉得有些过于巧合,最近这一系列的事情。”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又微微抬眸看向六道骸,“这个人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的家庭和个体,如果他活着,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进了坟墓,我也会把他的残党或追崇者全部剿灭。”
六道骸难得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的沢田纲吉。微风还在整个病房里轻轻地飘荡着,而阳光像是某道沉默的护城河,慢慢地在两人之间的白色被褥上流淌。
过了很久,他闭上了眼睛,那只空洞的眼眶开始重新冒出火焰和雾气,直到两者哺育出新的血肉。很快,一颗全新的血红眼珠出现,他又恢复了常人所能接受的样貌。
他睁开眼,沢田纲吉的身影在他的右眼里有点恍惚,像地平线跃动的朝阳,远得无法伸手去抓,用肉眼看又近得仿佛揽臂就能抱紧。而还沉浸在思考里的沢田纲吉一抬起眼,就被那颗突如其来的眼球吓了一大跳,就差没有丢脸地站起。
见沢田纲吉难得失态,六道骸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哼哼哼,你还真是幼稚,沢田纲吉。不光是眼球,我身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哦。所以,你是打算继续囚禁我吗?还是就地取决我?”
“并不。我刚刚说了,你只说对了一半。”沢田纲吉摇摇头,神情重新认真起来,“库洛姆他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之前答应过库洛姆,除了你自己要为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之外,我不会毁掉你们原本的生活。我不取你的命,也不考虑要让你在桎梏里度过余生,所以,等你们都恢复好了,我会让你们离开,从此江湖不复相见。”
但六道骸并没有应承沢田纲吉所给出的光明未来,只是摆出一副自得的架势,“我从地狱的轮回中回来,就是为了被你打败后,再被羞辱地放逐吗?别把你自己的意志加在我的身上,沢田纲吉,我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在夺取你的身体之前,我才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意料到六道骸竟会给出“留下”的回复,沢田纲吉的神情里出现了几秒空白,随即,他有一些难以置信,“你刚刚的意思是……?”
“别自作多情。我并不想与你为伍,彭格列。这既是为了你这副独一无二的身体,也是为了库洛姆他们。哼哼,库洛姆她为了你,甚至贴身的东西都能送出去,证明她很喜欢你啊。为了不谙世事的她不被你骗走,我得随时盯着你。”六道骸顺势闭上了眼睛,嘴里刻薄的话语不断,“另外,你不是要找那个人吗?那个家伙,我也得一起清算。”
但出乎意料,沢田纲吉并没有回答,而是费力地撑起身子,狭长的影子在六道骸的脸上割开一道痕迹,弥盖住了红色的眼。他在阳光下笑了笑,正式发出颇具彭格列风味的邀请。
“欢迎加入彭格列组织,骸。等一下,我会和库洛姆他们说一声的。”
六道骸抬起眼,看着站在光里的沢田纲吉。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和沢田纲吉的“死气之炎”有一些相像,亮得仿佛要把他周围的冷气全部驱赶。
那个亦佛亦魔的家伙也好,一群该死的害虫也罢,也许他们所说的都是错的。我自己无法一帆风顺地成为某种救世主,因为这个世界里还有另外的光芒,早在沢田纲吉把火焰倾泻在他身上时,他就该想到的。
这种异样的情感让六道骸低低泻出自嘲般的笑声,于是,他抬起头,向沢田纲吉回呛了一句别扭的话。
“为了我的计划,勉为其难罢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沢田纲吉也不气恼,他微笑着,顺着六道骸的话讲了下去。
“你的相助,我拭目以待。”
他的话轻飘飘的,随着风散出了窗外,而六道骸抬眼看着他,久违地、悄悄地露出释然的笑意。
那个实验室的梦魇该过去了,现在对于他而言,是全新的岁月,是某个真实美丽的新世界。
TBC.
26. 都灵咖啡馆
“……十代目明明和我说了,等你们这群恶棍恢复好了之后,他会放你们走。可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还死皮赖脸地跟我们来到这里?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敢对十代目做出什么居心叵测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狱寺隼人侧坐在病床上,心绪烦躁地吸着烟。烟雾攀着卡塔尼亚十一月的阳光袅袅而上,模糊了狱寺隼人的面庞。原本的他心情便不是很好,自从他们回到卡塔尼亚,准备为沢田纲吉进行进一步的疗养后,他就一直负责沢田纲吉的日常起居。今早起来,他本想殷勤地为沢田纲吉献上新鲜的花束和一份美味的早餐,可左侧空荡荡的床铺彻底粉碎了他的美好幻想。
他实在想不通,受了伤、素来不在八点前起床的沢田纲吉为什么会在七点就悄悄离开,连张宽慰或交代的纸条都没来得及留下。在此期间,他试图联系沢田纲吉,可信号都以繁忙而告终,夏马尔也支支吾吾,不得已,他只能去山本武的病房,企图从这个他最不想遇到的混蛋口中得知沢田纲吉的去处。
可答案是同样变空的床。当时,狱寺隼人的脑袋里顿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强忍着怒气,走上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耳机。耳机里像是提前录好了音,当狱寺隼人按下拨通键时,一段爽朗的声音从音孔里传出,是山本武。
“狱寺,我知道你找不到阿纲,阿纲今天早上和我出去了。我们要在咖啡馆里待上一阵子,暂时回不来,阿纲要我和你传达一些事情,第一,别随意出来找我们,我们没有出事,阿纲找的位置也很隐秘,你找不到的;第二,他要你看好医院,有些人是阿纲的重点关注对象。”
当狱寺隼人回忆起山本武话里话外的刺时,他忍不住又狠狠吸了几口烟,然后再将烧到滤嘴的烟头碾在地上。他抬起头,阴鸷地看向靠在门框的六道骸,心里的火气冒得更甚。而六道骸只是闲适地耸耸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没了主人只会乱吠的疯狗。
“哼哼哼,别那么说我,我现在和你可是同事。”六道骸冷笑一声,面色也同样不善。他踱到狱寺隼人面前,语气陡然变冷,“我和我的部下不可能走,至于彭格列,我另有自己的计划。你说居心叵测?那随你便。”
“你敢!”狱寺隼人立刻愤怒地起身,将炸弹的引线对准了六道骸,“你是不是对十代目用了幻术!他怎么会随意让你这个家伙来去自由——一个月前,你快要了他的命!这么厚脸皮的你,怎么还有资格待在十代目的身边!”
“狱寺隼人,别对我大呼小叫。”一时间,六道骸身侧的淡蓝色雾气也气势汹汹,它们化作蛇形,朝狱寺隼人危险地吐着信子,“我没有对沢田纲吉用幻术,这种事情绝对你情我愿。我向他递出橄榄枝,他出自自身考量和善心接住了,仅此而已。”
听到“橄榄枝”一言时,狱寺隼人明显愣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收回手中的炸弹,坐回了病床上。他满脸警惕地盯着六道骸,又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什么意思?十代目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条件而随意拉人入伙。”
“这又如何?曾经的‘Smoking Bomb’不也入了彭格列的青眼?说句实话,你那一天就该溺死在威尼斯的水道里,而不应该被沢田纲吉救起来。”六道骸抱着臂,那双诡异的双瞳戏谑地打量狱寺隼人,“况且,我身上可是有沢田纲吉想要了解的秘密。看到这颗眼球了吗?他可是很看重呢。”
“就这颗破眼球,还能为十代目所青睐?六道骸,你别自作多情。”狱寺隼人嗤笑一声,以表不屑。他吸口烟,火光若隐若现,烟从鼻腔喷出,像是要模糊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我能被十代目赏识,也不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折服了十代目,而是‘彭格列’系统的选择。它吐出了我的号码,于是十代目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明明那天,我已经做好了彻底死去的准备。”
六道骸斜睨了狱寺隼人一眼,难得没有出言嘲讽,原本嘲讽的笑也压了下去。
“第二次生命”,这个词的意义太重,就像某个爬满希望的华袍,被所有深陷泥潭的人所追求。狱寺隼人是,他也是。
想到这里,站在阳光之下的六道骸偏过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那张空荡荡的病床,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哼,我可不想听你的布道,把沢田纲吉捧到和神明一样的地位,狱寺隼人,你可真是彻底被彭格列驯化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找你聊天,我来,是为了找和你同一间病房的沢田纲吉谈些事情。可惜他现在不在,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保守这个秘密了。”
不知怎的,六道骸把“同一间病房”和“勉为其难”说得很重,仿佛咬牙切齿。但狱寺隼人没在意这个细微的变化。当他一听到“不该出现”的字眼时,他便快速逼近六道骸,扯住他的衣领,咬牙低声道,“你想和十代目谈什么?”
“当然是谈一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比如这家医院里的一些人,再比如,你身上一些肮脏龌龊的秘密。你说,当沢田纲吉得知这些秘密的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硝烟味顿时弥漫,狱寺隼人的手攥成拳,揪紧六道骸的衣襟。但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刺耳的推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狱寺隼人冷着脸,扭过头试图看清来者,而六道骸得意地退后一步,满脸戏谑地看着狱寺隼人近乎扭曲的面庞。
来人是夏马尔。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上拿着病历单,一脸不悦地在狱寺隼人和地上的烟之间来回扫视,半晌,他忍无可忍地快步朝狱寺隼人走来,宽厚的巴掌狠狠落在年轻人的肩上,“臭小子!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是医院,不准在病房里吸烟,你觉得沢田一回来就闻到烟味会高兴吗?”
提到沢田纲吉的名字,狱寺隼人讪讪地沉默下来,没有说一句话,像一只落败的犬。而夏马尔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挥挥手示意狱寺隼人和六道骸出去,“狱寺,沢田吩咐你来跟我一起查房,现在滚出去等我;至于你,长发小子,你也给我出去,管好你的人,你那个野兽属下快把我的耳朵吵聋了!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但你现在来得不是时候。”
是十代目的命令。
夏马尔的最后一句话音刚落,狱寺隼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一扫刚刚脸上的窘迫,嘲讽地看了眼不悦的六道骸,抬脚往门外走去,将六道骸未尽的话语抛之脑后。而六道骸也自知在此自讨没趣,他不甘地闭上眼,任凭淡蓝色的雾气攀附在他的全身,不消一会儿,他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雾气一同消散在空气之中。
“沢田怎么什么人都敢收为部下,依我看,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走出病房门口后,目睹一切的夏马尔摇了摇头,转而把对话的矛头指向狱寺隼人。
“狱寺,流浪那么多年,好歹也收一下你的脾气,学学人家隔壁病房的漂亮姑娘,待人温柔点,别只对沢田言听计从。唉,说到小姑娘,真是可惜啊,有一个今天出院了,说是疗养得差不多,有人来接她了,以后我可看不见那么温柔的女孩啦。至于另一个……她太古灵精怪了,我还没见过车祸之后还如此活泼的小女孩……不过我也很喜欢。”
见狱寺隼人不理会他,夏马尔也不再试图和这个由他看大的孩子对话。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带着狱寺隼人穿过光影交错的走廊。
病房之间用于通行的走廊并不短,他们走了许久,才在一扇病房门前停下。年长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将手中厚厚一沓的病历塞到狱寺隼人手里,换上笑脸,推开门,准备迎接自己医院里为数不多的漂亮女孩。见状,狱寺隼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看在沢田纲吉的面子上,他目前能做的,就只有隐忍夏马尔这唯一的小乐趣。
宽敞的病房里摆放着一张洁白的病床,而一个留着淡蓝色长发的小女孩坐在上面,背对着门,出神地看向窗户外的风景。
不知怎的,狱寺隼人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西莱娜,最近恢复得怎么样?有不舒服吗?需要我再帮你做一次全身检查吗?我可是很乐意效劳的哦。”
夏马尔谄媚的话语让病床上的蓝发女孩回过神来,她扭过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夏马尔。半晌,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纯真到有些虚伪的笑容。
“不用了,夏马尔叔叔。我最近身体很好哦。全身检查就不必啦。”
闻言,夏马尔假装懊恼地叹口气,而西莱娜把双手缩在轻软的被子里,古灵精怪地吐出舌头,一脸计谋得逞的模样。
“好啦,好啦,既然全身检查不行,那常规检查总不能免吧。”
年长且经验丰富的男人终归不会一直吃小姑娘的亏。夏马尔聪明地结束了之前吃瘪的场面,选择再一次主动逗弄稚嫩的小女孩。他摘下听诊器,上前一步,打算给西莱娜做检查。但西莱娜笑着躲开,目光略过夏马尔的身影,直直钉向脸色不好的狱寺隼人。
“……夏马尔叔叔,这位哥哥是哪位?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但觉得很熟悉。他的脸色貌似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我?”
不太对劲。为什么这个女人一上来就如此针锋相对?还有,为什么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狱寺隼人皱着眉对上西莱娜的目光,手不禁攥紧了病历。但西莱娜只是勾起嘴角,又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狱寺,别愣在那里。过来帮我调试设备。”见狱寺隼人要坏了自己撩拨的好事,夏马尔回头瞪向狱寺隼人,暗示他不要如此不识好歹,“西莱娜,他叫狱寺隼人,是我的助手。你不用理会他——他除了自己的上司,谁都不认。”
“我知道了,夏马尔叔叔,再离我近一点吧。”
西莱娜偏了偏头,没有太把夏马尔的话放在心上。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跟着调试设备的狱寺隼人,没有孩童一般的纯真,而是带着某种不寒而栗的冷意。狱寺隼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隐没在阴影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后腰的枪。
“夏马尔叔叔,今天窗外的风景似乎不太一样。我今天看到喷泉那里,有鸟在捕鱼呢。那只白雕看起来很凶狠,利爪穿过鱼的鳞片和血肉,几乎不给鱼反应的机会,而鱼还在水里痛苦地挣扎着,妄想着逃离魔爪,可惜最后还是进了白雕的肚子。”西莱娜出神地看向窗外,任凭夏马尔距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声音放轻,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残忍的笑意,“你觉得如何?”
“……怎么又在问那么奇怪的问题了,西莱娜?要我说,鱼是够可怜的,在恐惧和痛苦里死去。”夏马尔没有太在意小孩子的童言,便开始满口胡诌,“好啦,现在放轻松,我要检查你的心率,等下还要检查你那双腿的恢复情况,看看骨头接好了没有。”
西莱娜皱起脸,看起来似乎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十分不满,于是,当狱寺隼人把检测仪器推到病床边上时,她转过头,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那狱寺哥哥呢?你怎么认为?”
狱寺隼人狠狠蹙起眉,瞪了西莱娜一眼。他并没有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只当这是病中的小孩在胡言乱语,也懒得回复这种追问。而西莱娜执着地看着狱寺隼人,半晌,她勾起笑容,自顾自地继续下去,“不回答吗?那你一定同情弱者,站在弱者的角度,就如你之前被家族抛弃那样。但要我说,弱肉强食的世界,就应当由强者来不断确定规则,鱼作为被猎物,就应当被强者所淘汰。”
“你在说什……”狱寺隼人正想喝令西莱娜停下这番歪理,一个转瞬即逝的寒光闪过,而离西莱娜最近的夏马尔发出一声闷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一把锋利的小刀正插在他的腹腔之内,鲜血顺着刀刃滴滴落下,直到形成一个细小的红色涓流。
他抬起头看向西莱娜,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幼小的女孩掀开了盖着伤腿的被子,颇为矫健地把刀送入了面前的男人体内。
“夏马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狱寺隼人赶忙扶住受伤的医生,反手掏出手枪,趁西莱娜还没来得及发动再一次袭击时,他扣动扳机,开了两枪,“你在干什么!退后!”
西莱娜迅捷地避开两颗弹药,她勾起笑容,将手中的小刀调转方向,逼近狱寺隼人。而扶住夏马尔的狱寺隼人来不及避让,手臂和腹部都被寒光划出了数道伤口,他不得不放开夏马尔,吃痛地捂住流出鲜血的伤口,跌入仪器和药品之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来无恙啊,狱寺隼人。我记得,上次条子的事情刚过去,我就在你们的身边了。”西莱娜慢慢靠近,手中的刀还在向下淌着血,“我不杀你们,因为BOSS昨天给的命令是下马威。要不然,你和那个沉溺女色的医生都该死。现在,自我介绍一下,别再叫我‘美人鱼’了,我叫铃兰哦,在你下地狱之前,你都得把它牢牢记在你的脑海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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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纲,为什么本应在千里之外的云雀会在这里呢?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单独和我一起喝咖啡的。”
卡塔尼亚的太阳很明媚,温和的日光拥抱着人类所创造的现代都市,折射出无垠的蓝天。可此刻的山本武却无暇欣赏眼前这番美景,他难得在上司面前皱起了眉,视线不断在沢田纲吉和坐在一旁的云雀恭弥之间逡巡。而坐在窗边的云雀恭弥没有给山本武任何一个理会的眼神,他微微蹙眉,低头搅弄着手里的意式浓缩,像是喝不惯这种西方的饮品。
沢田纲吉还忙着往苦涩的咖啡里加入牛奶,在听到山本武暗暗的抱怨后,他抬起头,脸稍稍皱了些,手上的动作也开始乱起套来。于是,混着浓白的棕色液体汩汩溢出咖啡杯的杯口,溅上沢田纲吉的西装。他慌忙地想拿手帕来擦,可两条不属于他的手帕抢先他的动作,擦尽了桌上和西装上的液体。
“小动物,别三心二意。”收回手帕的云雀恭弥冷哼一声,直到此刻,他终于肯纾尊降贵地抬起眼,看向已经开始隐隐散发敌意的山本武,“他有话要和我说,所以我从的里雅斯特赶来卡塔尼亚。”
闻言,山本武松开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但他的面色依旧有些阴冷。他的目光移向沢田纲吉眼下的乌青,一直陪在沢田纲吉身边的他当然知道,年轻的首领最近确实很忙碌,似乎是在查找什么重要的真相,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真相大到还需要把云雀恭弥牵扯进来。
明明云雀恭弥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陌生的号码,在号码拯救行动结束之后,他们就不应再相见。冥冥之中,他总是认为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并不是一路人,他们更适合相忘于江湖,而非纠缠不清。
“……我知道了。”但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不一样,狱寺隼人擅长直接强硬的手腕,而山本武更明白如何暂时隐忍和蛰伏。他没有选择再继续追问,为难沢田纲吉,而是把放在手边的焦糖布丁轻轻推到沢田纲吉的面前,“阿纲,如果咖啡太苦的话,配一点甜的东西吧。刚刚云雀还没来的时候,你可是和我夸了很久这里的甜点呢。你也很爱吃甜的,对吧?”
“谢谢你,山本。实在抱歉,这次是突发情况,下次我会加倍补偿你的。”沢田纲吉充满歉意地看向山本武,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布丁。在山本武的手收回之时,他用食指轻轻蹭了蹭部下粗糙的手背,以表宽慰。
“喝不惯苦的就不要假装自己很喜欢,小动物。别用纪念这一套来折磨自己。”见沢田纲吉用小勺舀起一口澄黄色的布丁,塞进自己的嘴里,企图用甜味掩盖苦味时,云雀恭弥伸手敲了一下沢田纲吉的额头,“还有,这个和邮轮形状一样的咖啡馆也是你的秘密基地吧?以前和彭格列九代目,还有那个家伙一起来的地方?”
一时间,长久的沉默和尴尬开始在三人之间弥漫,山本武锐利的目光扫过云雀恭弥,语气冷冷地还击道,“云雀,你在说什么?”
“云雀,我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有大家陪在身边,一味缅怀记忆所留下的遗迹,只会毁了我自己。”沢田纲吉倒没有多大的反应,他最多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挖起一块晶莹的布丁送入口中。阳光点亮他那双盛满心事的棕眸,他扭过头,定定地看向云雀恭弥,“既然由你先开始这个话题,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很早便想问了,你身为外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对彭格列如此了解?既然了解,为何又要和我们逢场作戏?”
出乎沢田纲吉意料,云雀恭弥只是勾起嘴角,抿了一口苦咖啡,并没有立即作答。片刻,他把咖啡杯磕在托盘上,盯着液面上不断泛开的波纹,反问道,“沢田纲吉,你对我了解多少?”
“……我进入组织尚未成年,当时很多人与组织来来往往,我并非完全认识。”沢田纲吉转而用叉子叉起一块煎蛋,把绵密的煎蛋放入唇齿间咀嚼,“若非斯帕纳向我介绍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和彭格列曾经还有过交易往来。但按理来说,交易往来仅限于金钱,九代目和reborn如此谨慎,又怎么会随意把内部的情报说与你听。”
“小动物,很多事情,只要往简单想,就不会困扰你如此之久。”云雀恭弥也毫不客气地叉起一块培根,“比如,彭格列九代目和reborn并不像现在的你一样,对外人怀有过多的戒心。身为一个需要在社会上站稳脚跟的组织,他们需要资金来维护机器,需要可以交付信任的长期合作伙伴,更需要为未来的继承人铺路。所以,他们找上了我,并希望我可以和他们展开合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机器,也知道了你和‘死气之炎’。”
“在你继承组织前夕,他们给我发过邀请函,邀请我去那艘轮船上参加继承仪式。但我不喜欢和那群虚伪的草食动物群聚,所以,我派了我的属下前去。但那件事情……是我的意料之外。”
山本武和沢田纲吉两道讶异的目光集中在云雀恭弥身上,而云雀恭弥回望沢田纲吉,他的目光深邃,仿佛从这个脱胎换骨的年轻躯体里,他窥探到了沢田纲吉过去的灵魂。年幼且不谙世事的孩子、遍体鳞伤后独自缝合伤口的少年,还有现在这个已经被迫成熟的男人,这些共同组成了沢田纲吉。
但不管怎么样,小动物的本能是不会变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对我如此了解。”半晌,沢田纲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端起咖啡,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但你大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敞开天窗,和我们说清楚一切。为什么你又要三缄其口。而且,明明你知道‘死气之炎’的作用,为什么又执意要拥有它。”
“第一,我需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揪出针对我的真凶是谁。在我拿到‘死气之炎’的复制品后,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人觊觎。”云雀恭弥收回目光,用手帕擦了擦嘴,“正好,在到手后,我就从水星巴勒莫酒店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你的身影。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我肯定你会出现。所以,我需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我合作,这样更好掌控,也无需群聚,仅此而已。”
他的眼色暗了暗,以简洁的语言回答沢田纲吉的第二个问题,“第二,世界上知道‘死气之炎’的人并不多。如果这个东西落到有心之人的手上,结果将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由我持有才是最安全的,这都想不明白吗?小动物。”
“但是,如果你和我们说了,我们也会帮助你的,甚至还会更配合……”沢田纲吉实在无法理解云雀恭弥的想法。他小声地不满道,又把目光挪向山本武的身上,企图获得山本武的认同。而山本武在餐桌底下悄悄牵住沢田纲吉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还有更多的吧。”云雀恭弥不悦地看着和山本武举止过于亲密的沢田纲吉,在不满的驱使下,他开口催促道,“要说什么尽快说。”
听到云雀恭弥话里的未尽之意,沢田纲吉抬起头,神情变得严肃。他点点头,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找出一沓资料,递给山本武。山本武会意,将桌上摊开的菜品推开,帮沢田纲吉一张张叠开资料的真面目。
“事实上,不是询问,而是我的一点求证。云雀,你刚刚提到了复制品,对吧?”沢田纲吉看了一眼云雀恭弥,转而又瞥向皱着眉还不知情的山本武,“山本,就是那个被你毁掉的复制品。”
听到复制品并未被销毁的消息,山本武猛地攥紧了桌角,他紧张地和沢田纲吉对视,惊疑不定地开口道,“……阿纲,不可能,这是我当着你的面毁掉的东西,它不可能再重现江湖。而且,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同一份——”
“当时我看到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信。况且,我和你说过,‘死气之炎’是极为强大的能量体,它破解和重造所需的时间非常长,因此,在短时间内,它绝无可能批量制造。”沢田纲吉深吸了口气,目光和云雀恭弥交汇,“云雀,它既然最终能到你的手上,那就能证明你一定知道了什么,才会选择保全这款复制品。”
“那两个黑警够机灵。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把复制品调换成假货,然后,山本武动手毁掉了假冒的货品。”云雀恭弥冷哼一声,不耐地向椅子的靠背靠去。
“那你清楚货源吗?”
“事后查过。它不是几经转手的货物,而是在一场事故中无意泄露出来的。那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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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火拼,发生在威尼斯。发起火拼的家族——”云雀恭弥在这里意味深长地停下了,他抬眸看向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拿出了一张资料,上面一闪而过的银色让山本武隐约有些熟悉。
“这个家族叫密鲁菲奥雷家族。”沢田纲吉不忍地垂眸,他把资料摊开来,好让山本武得知全貌。山本武拿起资料,上面赫然是一张全面的档案,而档案的照片上,一双阴鸷的双眼正在和他对视。
那是狱寺隼人的眼睛,祖母绿的双眸在镜头的闪光中也丝毫没有任何光亮,像是一潭阴翳的死水。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把狱寺叫出来。狱寺曾经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成员,那场火拼,狱寺是主使者。他的家族怂恿他火拼,以拿回什么东西,可又在任务失败后将他抛弃,还试图灭口。”
“阿纲,你的意思是,狱寺的那次火拼,是为了拿回复制品,是吗?但这是为了什么?”
“在说明真相之前,容我先介绍一下这个家族是如何起家的。密鲁菲奥雷家族是一个近几年才崛起的黑手党家族,此前寂寂无名。擅长新锐医药和化学产业,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和钱,它底下的人就能帮你制出任何一种药物,哪怕这个药物在此之前从未面世。”
沢田纲吉拿出了第二张资料,上面印有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基本介绍和年度财政报告。而云雀恭弥伸手拿过,视线在象征财政报告单的折线图上停留了片刻,对钱财收支极度敏感的管理者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财政流水有问题,近几年收入的涨幅太异常了,不是正常且稳定的频率。”云雀恭弥指了指近几年的折线图,陡峭的涨幅让沢田纲吉和山本武同时皱起眉来。
“大量的金钱流入,不是连续接了暴利但违规的大单,就是成立了空包公司用于洗钱。”山本武眯起眼,面色严峻,“不过对于里世界来说,这些操作算是非常普遍了。”
“就是你所说的两种情况,山本。但密鲁菲奥雷家族偏向前者,家族首领伊利亚·杰索不是个聪明人,他更看重眼前的利益,所以,利用自己家族的优势,为其他人提供便利,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想他不会放过。所以,他们接到了一个长期的合作匿名单子,需要生产的产品如下,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复制品。”
沢田纲吉从厚重的材料里翻出了一张彩打的照片。在相片里,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围着一个极小的试管,而试管中,一小团橘金色正熠熠生辉。
是“死气之炎”复制品的颜色。
“他们家族接的单子是复刻出和‘死气之炎’一样的能量体。”沢田纲吉点着手上的资料,而一点黄色突然从云雀恭弥的左肩飞起,哼着歌舒舒服服地窝进沢田纲吉的头发里。沢田纲吉伸手轻轻揉了揉云豆柔软的羽毛,一脸严肃地继续道。
“也许是某一天,伊利亚突然发现‘死气之炎’的本身价值更大,再加上重新制造‘死气之炎’的成本太高。于是他和家族后悔了交易,派出狱寺抢回复制品,但狱寺没有成功。”
“……未免也太奇怪。”山本武皱着眉,“阿纲,如果狱寺被派去抢夺复制品,那按理来说,他应该见过交易方,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他呢?而且……”
“而且,这些消息从何而来?”云雀恭弥停下了看资料的进程,他淡漠地盯着沢田纲吉和云豆,而云豆还在舒服地唱着有些走音的歌曲,“机器?”
沢田纲吉出神地看着桌上摊放着的资料,阳光照亮狱寺隼人的照片和那张“死气之炎”的复制品,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我当初把狱寺救出来后,就调出来了当时的监控。交易方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且全部蒙面。他们在狱寺出现的同时就急匆匆地撤退了,只留一个录音机和狱寺交流。所以,狱寺根本不知道来者是谁。至于消息的来源……一部分来源于机器,但更多来源于其他渠道。”
提到“其他渠道”时,云雀恭弥像是了然地冷笑一声,“小动物,怎么突然想到要查这个复制品的来源,你知道了什么,对吧。”
“小动物,知道!”唱歌唱倦了的云豆开始叫起沢田纲吉的绰号,它把脑袋往毛茸茸的头发里埋了埋,眷恋地靠着沢田纲吉。而山本武也一脸凝重地看着沢田纲吉,比起好奇,他此刻更多是在担心自己的首领。毕竟涉猎真相越深,意味着这个人离恶意的杀心也越来越近,他不想沢田纲吉因此出事,哪怕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苦痛一辈子都不会昭雪。
“有人想通过复刻出另一个‘我’来利用系统,从而掌握世界的命脉。而且,他们已经或直接或间接地伤害了狱寺他们,所以,我必须查出这个人,或这些人到底是谁。”沢田纲吉垂下头,在他的眼前,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家徽在阳光下跃动着,“……我之前一直试图从这个真凶的合作方以及受害者入手,但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太聪明,懂得在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在和骸交谈之后,我忽然发现,这个真凶的成立条件得有两个,一个是找到公司、机构或家族进行合作,另一个则是他们的手上得有复制品。但复制品到底谁制造的呢?是他们亲自做出来的还是找外包,这无法界定。可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于是,我顺着这条路找到了狱寺,也找到了他的前家族,最后,我得出了答案。”
沢田纲吉掏出了最后一份资料,上面显示的是三个名讳各异的户头,但只要细心观察,便能发现最下面的生成域名几乎一模一样。
“我可以肯定,这个交易方,就是我们之前所查出的合作方。经过观察,密鲁菲奥雷家族和一个空头账户进行交易往来,虽然这个账户的归属方和其他两次都不同,但系统通过户头筛选,已经查出它们背后生成的域名是一样的。这足以说明,这就是同一批人所为。而且,这个账户目前还保持着极为活跃的交易往来,就说明,他们的交易还在进行当中。如果我们能找到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动向,那就一定可以揪出真凶。”
沢田纲吉抬起头,他看着云雀恭弥和山本武,眼神亦如之前那般坚定且充满勇气。而他面前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云雀恭弥轻笑了一声,他伸手拨弄了一下窝在沢田纲吉发间的云豆,又将食指和中指弯曲,轻轻敲在沢田纲吉额间。沢田纲吉轻呼一声,捂住微微发疼的额头,而山本武的脸色立马变得无比阴沉,他那双覆满阴暗的双眸盯着堪称亲昵的两个人,像是一场暴雨降临在太阳无法照射到的一隅。
“这才是我之前所熟知的草食动物。”云雀恭弥起身,而云豆也恰好在这个时机睁开眼,它鸣叫着,展翅飞在云雀恭弥的肩上,“我已经群聚够了,没有心情再继续待下去。其他的事情,随你便,我先走一步。”
“稍微等一下!云雀!拿着这个走吧。”出乎意料,沢田纲吉开口叫住了云雀恭弥,他忙收起桌上纷乱的资料,叠在一起,递给云雀恭弥。而云雀恭弥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放到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内格里,抬脚走出了咖啡馆。
顿时,咖啡馆里开始恢复寂静,沢田纲吉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偏过头,怀念般地向咖啡馆的穹顶看去,像是在回忆过去。而山本武静静地看了上司一会,适时展露出一个微笑,他伸手揽住沢田纲吉,企图拉回沢田纲吉的注意力。
“所以,现在是我和阿纲的二人时间了,是吗?那阿纲可要履行承诺哦。”
提到承诺二字,沢田纲吉勉强扯出一个笑意,他伸手拍拍山本武搭在肩上的假肢,安抚地问道。
“我会的,那山本还想再吃什么吗?我去吩咐咖啡师……”
可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开始升温的氛围,这是紧急通讯的铃声,如果一经拨出,只能证明有重大的事件突然发生。沢田纲吉脸色一凛,手有些颤抖地点上了耳机的通话键。
“狱寺?”
“十代目……紧急情况,医院里发生突发袭击,是之前一直潜伏在我们隔壁病房的一个女孩。操,她把我和夏马尔都捅伤了,还好六道骸那个家伙出现得比较及时,控制了局面,我和夏马尔暂时没有大碍。只可惜那个女孩还是溜走了。”
隔壁病房?沢田纲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里蔓延,他一时无法控制他的音量,不禁朝狱寺隼人大喊道,“狱寺,把耳机给夏马尔!夏马尔?你那边有事吗?可以正常通话吗?”
“啧,沢田……冷静一点,我还行,没到死的地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笹川京子没有事,她上午出院了,我没看清来接她的人,只隐约辨认出是个男人。别担心她。倒是你……咳咳,那个女孩来历不小,针对的肯定不只是我们,你也在其中……”
夏马尔的话语戛然而止,信号突然就此中断,而沢田纲吉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后,山本武已经一脸担心地握着他的手,他这时才发现,在万里晴空之下,自己的手竟然比山本武的机械假肢还要冰冷。
“阿纲,你的手好冷,你需要我叫医生吗?还是怎么样?”
面对山本武的关心,沢田纲吉摇了摇头,他慌乱地站起,还险些跌倒,如果没有山本武的搀扶,他怕是站都站不稳。
“不,我没有事……山本……我们现在就回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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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我们现在启程回的里雅斯特吗?”
草壁哲矢坐在直升机的驾驶位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云雀恭弥,在直升机运转的轰鸣声之中大喊。
云雀恭弥并没有马上回答草壁哲矢的问题,他借着阳光,将沢田纲吉所给的资料慢慢摊开,再翻到背面,开始一张一张地拼凑。直到最后,原本洁净的背面出现了沢田纲吉清秀的笔迹。
“云雀亲启。谢谢你的帮助,关于你前几日提出的从属关系认定,我已考虑完毕。所以特拜托你去展开对于密鲁菲奥雷家族的调查,无论哪种调查形式都可以。该家族已有我的部下入江正一落脚,届时,你可与他进行联系。万分感谢。沢田纲吉敬上。”
在看到沢田纲吉的落款后,云雀恭弥轻哼了一声,而云豆在一旁轻轻叫着“小动物”。他的手指抚过“沢田纲吉”四个字,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在宽敞的机身里回荡。
“不回的里雅斯特。启程去佛罗伦萨,我要去会一会伊利亚·杰索,和他谈一笔大生意。”
TBC.
(第二部分完结)
*都灵咖啡馆:真实坐落于卡塔尼亚的著名咖啡馆,形状酷似邮轮
*西莱娜:意大利语“美人鱼”(Sirena)的音译
27. 佛罗伦萨克雷吉医院
卡塔尼亚灰沉的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早冬的雨水向来带着一点凉意,当它浇在人的身上时,总不免会引起人们的颤栗。沢田纲吉也不例外,当一滴雨滴沿着黑色的伞檐滴落在他的鼻梁上时,他稍稍颤了一下,而在一旁为他撑伞的狱寺隼人见状,忙把整把雨伞移到沢田纲吉的头上,又伸手拢紧了沢田纲吉身上披着的披风。在保证自己的首领不会再受冻之后,狱寺隼人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任由自己的身影沦落在狼狈的细雨中。
现在是早上八点,按以往而言,这个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还太早。可现在,他们却并肩走在一条鹅卵石小路上,周围的环境肃杀不已,但沢田纲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害怕的神情,他只是一脸肃穆地向前走着,静默得有些异样。
狱寺隼人谦恭地跟着沢田纲吉的脚步,目光不免被沢田纲吉怀里的白色菊花所吸引。菊花在意大利代表着悠远的怀念和祭奠。年轻的首领向来谨言慎行,他不会不知道菊花所代表的含义,既然这束不祥之花出现在了沢田纲吉的手上,那就只能证明,他想要祭奠或怀念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他们有可能长眠于六尺之下,也有可能流落天涯海角,但他们所留下的结局是一样的——他们无法再与沢田纲吉相见,徒留沢田纲吉于痛苦和怀缅的漩涡当中。
能值得被沢田纲吉如此怀念的人,定不是泛泛之辈。是reborn先生,还是九代目先生?如果不是尊敬的长辈,那是否是某个曾经交好的好友,同伴?
还是说……是某个曾经倾心过的人?
想到这里,狱寺隼人的脸色有些沉重。他努力克制着心里莫名燃起的妒火,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收回。但沢田纲吉还是有所察觉,他偏过头,隔着雨水和花瓣,看向神情不太自然的属下。
“怎么了,隼人?你在想什么?”沢田纲吉停了下来,伸出手,抚开狱寺隼人黏在前额的银发,当他收回手时,掌心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水痕,“怎么在淋雨?不用顾忌我的身体,赶紧来伞下吧,别着凉了。”
沢田纲吉边说着,边就着狱寺隼人握着伞柄的手,将雨伞往狱寺隼人的方向挪了不少。两人就在秋雨汹涌的世界下对视,而宽阔的伞檐遮蔽了雨水的侵袭。
“十代目……您甚少穿得如此正式,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在与好奇心以及妒火缠斗许久之后,狱寺隼人终归还是恢复了理智,没有把蘸着醋酸的问话说出。他酝酿了一会儿,才勉强换了另一个没有那么冒犯的询问形式,“我从未见过您穿过这件披风。”
“与其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不如直接问‘我们要去哪里’吧,相信你得到后者的答案后,就会明白一切。”沢田纲吉低下头,轻轻将花瓣上的雨水擦去,像是在温柔擦去无法流尽的眼泪,“隼人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看出来这束花的意义了吧?”
“是的,十代目。所以,我们要去往何方?早上,您只是很认真地叫我陪您出去,并没有告诉我答案。”在应答完沢田纲吉的期许后,狱寺隼人抿紧了唇,沉默半瞬,又不自觉地把眼神移到菊花之上。
他在等待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也许会把双方的心都剜得鲜血淋漓。
可在这时,沢田纲吉停下了脚步。他勉强勾起一个笑意,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而狱寺隼人也顺着沢田纲吉的眼神,偏头看向了他们即将抵达的目的地。那是一扇巨大到让人喘不过气的铁门,而在铁门之后,正锁着一颗枯萎成暗黑色的老树,以及铺陈在草坪之上的片片墓碑。这些瘦削的墓碑皆呈暗灰色,像是此刻的天空沉淀而下,凝结成一个个生命的终结。狱寺隼人的眼神僵硬而上,隔着雨帘看清了铁门上悬挂着的几个字母。
“卡塔尼亚玛特里可拉墓地”,一处象征死亡的墓地居然被命名成“新生”。
“这里就是我们此行的终点。”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在狱寺隼人的陪伴下,一瘸一拐地走向那扇铁门。他伸出手,叩了叩墓地的铁门,金属被敲响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里回荡,萦绕在两人渺小的身影旁边。
在不远处,一个矮小驼背的身影慢慢地从铁门之后踱了过来。那是一个盲了眼睛的老者,他没有撑伞,也没有上来便赶着向沢田纲吉问好,只是沉默着用钥匙打开了墓地的铁门。
“纲吉。”老者肃立在沢田纲吉之前,那双被黑色布条蒙住的盲眼像是可以穿透一切,直直望向握着花束的沢田纲吉,“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
“塔鲁博爷爷。”沢田纲吉恭敬地鞠了一躬,眼神却不免染上一点悲伤和怀念,“您最近过得如何?我应该让您来基地的,而不应该留您一人孤独地守着墓地。”
“哈哈哈,这有什么。我也是老头子了,住在清净远人的地方堪称不错,更何况,这可是彭格列组织祖传的安眠之地呀。”被称为塔鲁博的老者无所谓地摆摆手,却又再一次精准地转向了狱寺隼人的方向,“倒是你,最近有好点吗?我似乎察觉到了旁人的存在。你又重新开始了系统所赋予的任务,是吗?”
塔鲁博的询问换回了良久的沉默。半晌,沢田纲吉的应答才沉沉响起,“是的,塔鲁博爷爷。我旁边站着的是我的新属下,狱寺隼人。隼人,这是塔鲁博爷爷,彭格列组织的首席机械顾问,为组织做出了诸多贡献。”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和对首领的忠诚,狱寺隼人朝塔鲁博鞠躬致意。塔鲁博叠着层层褶皱的脸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笑容,他伸出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是个好孩子,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足够忠诚。这就好,擅长反叛的人要不得。”塔鲁博转过身,开始朝前路慢慢挪去,“开始新生活总是好事,我很高兴你能慢慢走出伤痛。我相信,那几个孩子的在天之灵在看到你的现状之后,也会为你的新生而感到如释重负。”
听到塔鲁博的话后,沢田纲吉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朝狱寺隼人勾起笑意,抬脚跟住塔鲁博的步伐。狱寺隼人也忙跟上沢田纲吉,把伞稳稳遮在首领的头上。
他们穿过片片由墓碑形成的灌丛,直到在最末尾才停下。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几片单独的灰色墓碑,其中两块的十字架竖立其上,在雨里孤独地气息奄奄。
“现在是你的时间。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塔鲁博安抚地拍拍沢田纲吉的手,识趣地转身,向原先来时的方向离开。而沢田纲吉点点头,视线不由得眷恋地黏在四块样式各异的墓碑上。
reborn先生、九代目先生,还有两个并不认识的名字。狱寺隼人自左向右看去,眼神疑惑地停在那两个名字上面,沢田纲吉从未提到过彭格列组织还有这两号人,他自然什么都不知情。
“笹川家之墓”,这块墓碑由三段石块叠起,后面插了一根写着字的木板。它的侧面刻着一个陌生的姓名“笹川了平”,而另一块更小的十字架墓碑上,则刻着另一个属于意大利人的名讳,“蓝波·波维诺”。
“从那个事件发生,一直到今天,刚好是三周年。”沢田纲吉垂下头,将那一大束菊花分成四份。在雨水之下,他踏出雨伞的遮蔽,蹲下身,将鲜花端正地摆在墓碑之前,摸了摸冰冷的石头,口中讷讷,“大家……今天也过得好吗?”
“十代目。”
狱寺隼人不忍地上前一步,重新将雨伞遮在首领的身上,暴雨顺流倾泻,而沢田纲吉单薄的背影在此显得格外渺小。但沢田纲吉已无暇去理会,他一直试图擦干墓碑上的雨水,可这些都是徒劳。
“隼人,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沢田纲吉费力地站起身,而狱寺隼人立刻接住了沢田纲吉摇摇欲坠的身体,在伞下,他清晰地看清了沢田纲吉被雨水浇得颓败的脸,上面不知是混了雨水,还是无法察觉的眼泪。它们怀着无尽的苦痛而下,仿佛一击即碎,“这些长眠于此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我的一切,我曾经活在这世上的证明。九代目爷爷和reborn自然不必多说,另外两位……对我来说,是我生命中同样重要的存在。”
他在风里偏过头,重新看向那两块墓碑。此刻,他不得不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以缓解心里无法排解的怅然,“前几个月刚出院的女孩,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吧。她叫笹川京子,是我还在日本就认识的同班同学,而她的哥哥比我们年长一个年级,他的名字是笹川了平,我们都称呼他为‘大哥’。在我来到意大利后,不知为何,他们也随我来到这里,而大哥更是加入了组织,成为我最亲密的伙伴之一。”
“三年前,他也在那艘船上。明明还是大好年华,却过早因为我而葬身海底。”沢田纲吉伸手擦过脸上的液体,徒留一手空虚的冰凉,“于是,重新苏醒的我,许下了这一辈子都会坚守的誓约——我会接替大哥,让京子永远在我的庇佑之下,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而她的名字,也永远不会提前被刻在这块墓碑之上。当时的京子因为大哥的事情,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生了重病,我便让她住在了我名下的医院里进行疗养,暗地里施行保护。这算是我对大哥的亏欠和弥补,也算是……我对年少情愫的处理方式。”
“情愫”二字的出现让狱寺隼人暗自攥紧雨伞的伞柄,但他知道这不是发泄个人情绪的时候,所以,他只能将满腔不分场合燃起的妒火压下,执起沢田纲吉的手,轻轻地、谨慎地用手帕擦干首领手掌上停着的水。
“十代目……”
“隼人,虽然那么说,确实是有所冒犯,但在十几岁的时候,我确实喜欢过京子,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年少之人的感情有怀念的价值,即使它早已因时间过去而沉淀。”沢田纲吉接过狱寺隼人散发着木香的手帕,一点点擦过自己湿掉的脸,“但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京子会莫名出院,我想不到她出院的理由,也不知道来接她的人是谁。但好在,她的健康恢复大半,监控之下也在很好地生活,要不然,我根本无法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沉默在两人和雨水之间回荡,沢田纲吉看着还呈深灰色的天空,又垂下眼,用截然不同的眼神看向另一块墓碑。他把手伸入西装的口袋,掏出几颗皱巴巴的紫色糖纸,狱寺隼人眼尖地看到,这是几颗幼稚到无可复加的葡萄味糖果,是用来哄小孩子的最佳手段。
沢田纲吉将这几颗糖果放到菊花的旁边,深深喘了口气,他摸了摸坟茔,指尖停在那个过分年轻的死亡年份,半晌,他沉沉的声音又传来,像转瞬即逝的雾气。
“这个孩子是蓝波,从他的黑手党家族脱离后便来到了组织内部,他刚进组织的时候才五岁,几乎是我见证了他的长大,我算是他的半个监护人。”沢田纲吉勉强勾起笑意,但悲痛在他的咽喉里哽咽,而狱寺隼人听得近乎要心碎,“那个夜里,我不应该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上船。他在那个想证明自己已成为大人的夜晚里死去,生命草草翻篇,我却在如今苟延残喘。”
“十代目!您不要如此自责。”狱寺隼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扶住沢田纲吉的腰身,再一次听到沢田纲吉的剖析,他的心境已是全然不同,如果第一次还对这份沉重尚且懵懂,那么这一次可谓是被爱意和苦痛压得眉头紧皱。他没有办法忽略沢田纲吉的自责,因此,他暗暗搂紧了沢田纲吉,试图用自己的温度融化沢田纲吉身上的冰冷,“没事的,没关系了,现在有我……们在,十代目。”
“我明白,隼人。”沢田纲吉抬起头和狱寺隼人对视,安抚地笑了笑,“我自知,我没有办法一直对尸身都未找全的衣冠冢哭泣。只不过……今天是纪念日,我不免触景生情,就原谅我如此任性一回吧,隼人。”
“十代目的任何都不存在‘任性’一说。我只是想斗胆和十代目一起承担一切。”狱寺隼人摇摇头,他把伞往沢田纲吉的方向倾了一些,稳稳地扶住沢田纲吉,“我是十代目的左右手,如果让十代目徒增烦恼,只能说明我十分无能。”
“隼人,你并没有给我添加什么烦恼……”
“十代目,我想接纳您的所有,哪怕不堪都没有关系。只有接纳,才能让我更好理解您的感受。如果我什么都不知情,作为旁观者看着您永远痛苦,却什么都帮不上忙的话,那这无疑就是在您的悲伤上添砖加瓦。我……我不想这样。”狱寺隼人摇摇头,深吸了口气,“我没有办法和您说出一些轻描淡写的大道理,比如什么‘都过去了’。灾难留下的伤痕不会轻易翻篇,但最重要的是现在。”
我想要您多依靠我一些。
狱寺隼人将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他终归还是没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出口。
雨如缄默轰鸣而下。
沢田纲吉闻言抬起头来,他定定地看着狱寺隼人,又慌乱地低下头,看向那几个有些斑驳的墓碑。坟冢上的菊花正在随着风雨摇曳着,看起来饱受侵袭,但它仍然在打击里□□着,为灰色的世界添上一抹洁白。
在此之前,他擅长在墓碑之前喁喁独语,同时扮演着被家人们环绕的孩子和被孤独眷顾的倒霉儿,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们道别,一瘸一拐地离开悲伤之地。
但现在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属下在他的身边,而他们共同面对着逝去的灵魂,像是一场轮回的梦。
沢田纲吉咬紧了唇,他朝坟冢看了一眼,又看向狱寺隼人。半晌,他叹了口气,“隼人,能再等一会吗?我再看一会,马上就走。”
狱寺隼人忙不迭地点点头,默认沢田纲吉的一切做法。而沢田纲吉再次转过身,垂眸看着墓碑。
他现在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一瞬间,所有语言近乎崩溃,那些烦扰他的负面情绪也是。他这次来还是因为那日复一日的痛苦吗?似乎不完全是。
他铭记伤痕的方式变了吗?也许。追逐新的温暖并非遗忘过去、背信弃义的方式,它只是以更柔和、更幸福的形式,让疤痕沉淀成回忆,让自己能够以更好的姿态,去拾起亡人未竟的心愿。
我应该尝试去依靠隼人他们吗?
沢田纲吉又摸了摸墓碑,良久,他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搭在了墓碑之上。这件披风是在继承仪式之前,由九代目亲手交给他的物品,它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彭格列初代创立组织之时,象征着彭格列组织的荣誉。但现在,他把这般珍贵之物解了下来,像是解开一份执着的因果。
他最后望了一眼被披风蒙上的坟茔,随后回到了狱寺隼人的伞下。他抬起眼,重新变得有光亮的双眼看向来时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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泞的路。
“走吧,隼人。等下我要告诉塔鲁博爷爷,让他把大哥后面的卒塔婆重新换一个,那个的墨迹已经看不清了。”
“是,十代目。”
沢田纲吉深吸了口气,在雨腥味中,和狱寺隼人一同撑着伞,离开了这片死寂的墓地。可他们都没看到的是,远处还有一个同样撑着伞的身影。他站在雨里,仿佛一尊雕像,阴沉地看着他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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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纲,快进来吧,小心着凉了。”
沢田纲吉甫一踏入基地内部,便迎上了山本武担心的目光。高大的前警察站起身,忙把身上披着的夹克脱下,走到沢田纲吉的身边,试图披上。但沢田纲吉只是温柔地摆了摆手,朝山本武露出一个笑意。
“没事的,阿武。”
狱寺隼人白了山本武一眼,又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殷勤地搭在沢田纲吉的身上。而山本武的面色同样不善,他的眼神没入沢田纲吉布满雨水的苍白面庞,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压力捏得干瘪。他深深剜了狱寺隼人一眼,在沢田纲吉一瘸一拐地朝座椅走去时,他低声地质问陪沢田纲吉外出的狱寺隼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既然陪阿纲出去,为什么要让阿纲淋雨?你明知道阿纲身子弱,又经历了那么多次的任务,他根本没有办法淋雨。你和他到底去哪里了——”
“闭嘴,棒球混蛋。你以为我愿意吗!哪怕一滴雨滴在十代目的身上,我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但这是十代目的命令,我没有办法违背。”狱寺隼人咬牙切齿地斜睨山本武,“至于你,你没资格知道十代目去哪里了。”
山本武被狱寺隼人的挑衅激怒了,他的脸色沉到底,而机械假肢里的武士刀蠢蠢欲动,在冰冷的容器里低鸣。而狱寺隼人也露出腰间别着的枪支,只不过,那把□□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骷髅装饰其上,枪管延长,而暗红色的弹匣看上去危险无比。
“如果你想试试我最新改造的C.A.I,那就尽管来。”
两人剑拔弩张,但一声戏谑的笑声打断了这般焦灼的气氛。两人同时向笑声的来源看去,却发现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六道骸坐在窗边,长发在昏沉的日光下披散,挡住了那颗正常的眼珠。那只诡异的血瞳看着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两人,像是在嘲讽这等幼稚的争风吃醋。
库洛姆站在桌子的另一旁,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三个人,又扭过头去,扶住了想要拉开椅子坐下的沢田纲吉。而六道骸的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团淡蓝色的雾气,雾气凝结,霎时间变成了一条洁白柔软的毛巾。库洛姆识趣地拿起,轻轻将其盖在沢田纲吉湿透的头发上,擦拭着。
“BOSS为什么去淋雨了?”女人好奇地歪头,看向赶忙为沢田纲吉捧来一杯温热姜茶的狱寺隼人,她那只独眼塞满了不解和不满。六道骸则偏过头来,红眸锁定沢田纲吉啜饮姜茶的身影,两人面对而坐,被日光拉长的身影在狭窄的房间里交汇。
“今天是那个日子,是吧?”
六道骸难得没用讽刺的语气和沢田纲吉说话,而沢田纲吉垂下眸,定定地看着水面上荡起的涟漪。他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将茶杯磕回托盘上。
“纪念重复百遍就成了习惯,这次,我也只不过是臣服于某种仪式罢了。”
“哼哼哼,说到底,不还是无法释怀。”六道骸危险地抬起眉,可他周围的淡蓝色雾气自桌底溢出,慢慢攀上沢田纲吉的脚踝,逐渐向上,幻化出舒适的温度,企图让沢田纲吉安定下来,“你——”
六道骸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不远处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纷乱的警报声。红色由远及近,像潮汐般弥漫在整个基地之内。顿时,所有人都抬起头来,警觉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叼着棒棒糖的斯帕纳。顶着凌乱卷毛的机械师踏出凌乱的暗室,手上还拿着手提电脑,他看了沢田纲吉一眼,抬脚跨出了门口。
“彭格列,号码来了。”斯帕纳咬着口里的棒棒糖,示意沢田纲吉进去暗室。沢田纲吉的脸色暗了暗,他用手撑住桌子,试图站立,而一旁恭候着的狱寺隼人和库洛姆及时地为残疾的首领献上支撑,搀扶着沢田纲吉进入警报频响的暗室。
“斯帕纳,我记得这几个月,你和强尼二都说系统处于二轮更新之中,暂时不会吐出新的号码。怎么现在突然……”在昏暗里,沢田纲吉的视线在斯帕纳和系统上的警示之间徘徊,脸上满是不解。而技术娴熟的机械师挠了挠头,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彭格列,系统每次的更新都是不定的,我们也无法彻底摸透它的运算规律。像这种突然更改代码指令的情况也是有的,你不用担心。”
闻言,沢田纲吉点点头,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抬头看向那巨大的红色Warning,像是在看着什么陌生的事物。半晌,他闭上眼,燃起纯粹的“死气之炎”,把覆满火焰的手放在机器的凹槽上。霎时间,机器轰鸣作响,它很快吐出一张尚有热气的纸张,此后再无声息。
“受害者的号码。斯帕纳,破译一下。”
斯帕纳接过那一串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号码,随即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很快,一张挂着笑脸的俊朗脸庞出现在系统的分屏幕上。这是一个男人,留着刺眼的白发,相貌留有明显的欧洲血脉,而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左眼之下的紫色倒王冠刺青。它的尖刺如同荆棘一般野蛮生长着,抓住男人的下至,为男人平添了一点诡异的氛围。
“白兰·费德里科,住所和工作地点位于佛罗伦萨,职业是佛罗伦萨克雷吉医院的医生……职称还不低,做到主任的位置了,手下还有一支人手充足的研究小组。”斯帕纳敲了一下回车键,白兰优秀的履历立马便呈现出来,手上的优秀研究论文颇多,近几年的治愈率也稳步上升。
沢田纲吉和眯着眼微笑着的白兰对视着,不知为何,他的超直感突然开始向他播起警报,仿佛眼前这个即将受死亡胁迫的受害者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埋伏在草丛里的毒蛇,随时伺机而动。
怎么会这么想呢?沢田纲吉僵硬地别过眼,摇摇头。在他调整好状态后,他转身看向自己的五个属下,重新恢复之前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我明白了。斯帕纳,准备安排好假身份,大家,我们现在动身,前往佛罗伦萨。”
TBC.
*菊花:在意大利,菊花主要用于祭奠死者和扫墓
*玛特里可拉:意大利语matricola(新生)的音译
*关于32的坟墓:日本传统的坟墓主要以家族坟墓为主,一般在墓碑的正面刻上“xx家之墓”(xx代表姓氏),然后再在侧面刻上家族中去世人士的姓名(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刻的个人姓名并非本名而是佛/////教戒名,这里为了直观,直接写上了32的名字)。而坟墓的堆叠方式为“三段墓”,上中下三块石头叠在一起形成坟墓,如果堆得好的话,就说明这是一件好事,可以保佑去世的人和家族的子孙。
*卒塔婆:日本传统坟墓后面会放着的一块木板,状似佛塔,本身也起到佛塔的作用,上面会写有字迹,上半部分为梵文,下半部分为日语
28. 第十七号病房
佛罗伦萨克雷吉医院作为佛罗伦萨大学管辖下的医院,集结了意大利众多的医坛新锐和悬壶权威,各种先进设备更是不在话下。因此,这间医疗资源极为丰富的医院吸引了众多希冀痊愈的病人,他们从意大利的四面八方赶来,只为了在克雷吉医院求得一段新生。
而上午通常是病人涌来的高峰时段,比如说,现在。
“白兰主任,请您留步一下!刚刚急救室来了新的病例,情况比较危急,伤者遭遇重大车祸,颅骨骨折,头皮表面凹陷,部分呈血肿态势,腹腔内部器官破裂,性命垂危——急救手术室的乔治医生请求您立刻前去手术室!”
当上午十点的钟声刚敲响时,一个护士突然慌慌张张地拿着一沓极厚的病例单,挤过人潮,在偏僻的角落里拦住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他着急地大喊道。为了这宗紧急手术,她跑得很急,留有拉美血统的脸上甚至还留着未散的红晕和汗水。
被称作“白兰”的白发男人应声转过头。他微微垂眸,看向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拉美裔护士。那双诡异紫眸定定地、戏谑地看着护士年轻的面庞,仿佛下一秒,他便会撕开人的皮囊,化身某种比野兽更可怕的存在。这种单方面的僵持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分钟,但年轻的女孩不禁退后一步,颤抖着双腿,再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就当她再也支撑不住,本能地想转身逃跑时,白兰明媚愉悦的话语却突然从她的头顶传来,他放松地笑着,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云烟。
“是吗,萨尔玛?把检查结果拿给我看一下吧。”
一时间,这个尚且年轻的女孩被白兰迅速转变的态度唬得不清,她咽了咽口水,才勉强壮起胆子,重新向前一步,颤抖着将手中的病例交了出去。白兰伸手接过,他弯眼笑着,轻轻吹了声口哨,随手翻了几页检查结果。那些血淋淋的文字在他的指尖下就这么轻易地翻了篇,在阳光下闪过白色的、犹如孤鸽的残影。
那一瞬间,会不会是我的错觉呢。萨尔玛畏惧地在一旁打量着白兰,已全然遗忘了要将白兰请向手术室的任务。
可刚刚的白兰主任实在太吓人了……完全不像医院里炙手可热的新星,倒像是某个草菅人命的暴君。可怜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竟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哽咽留在她的喉咙里,在她吸气的时候,它发出了一声无法忽略的颤抖。
而白兰在这个时候猛地合上了资料,把病例还给了不明就里的护士。他斜睨着被吓了一跳的女孩,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你似乎很害怕我?”
“不……不是的。”萨尔玛抬起头,如梦初醒地看向阳光下的男人。在她的双眼里,除了能够刺伤瞳孔的阳光,就只剩白兰那张苍白的俊朗面庞。那个紫色的倒王冠刺青围着白兰的右眼下至,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企图吞下如同智慧果的紫眸,让她足以胆寒,“那个,白兰主任,病人的情况很紧急,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我现在就带您去急救室……”
女孩焦急的话语被白兰的抬手打断,象征权威的医生此刻耸耸肩,挥退了萨尔玛想要将他带离的举动,“别那么着急,这个病人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丧失了抢救的机会。可不幸的是,我现在还有其他的病例需要处理,分身乏术,你现在去找桔梗医生,他更擅长处理这些折骨断肠的事情哦,听见了吗?小萨尔玛。”
“桔梗医生……”
萨尔玛懵懂地眨眨眼,她不理解,为何白兰作为医生,却在此刻将性命攸关的大事推给自己的部下。不过最后,对病人的担忧和对医生的信任占了上风,她犹豫地点了点头,低下头转过身,意欲离开。只不过,在她迈出步子时,白兰上扬的语调再次拦住了女孩的去路。
“桔梗医生现在在放射室哦,不在他的办公室。记住不要找错了,小萨尔玛。我可是很信任你的?”
愉悦的“信任”让背过身的萨尔玛不禁颤栗起来,一股凉意自她的脊背攀起,留下滑腻的冷汗。她不敢再在白兰的身边待下去,只能胡乱地应答一声,快速地走开。意识到白兰的眼神仍黏在她的身上,她开始害怕地小跑起来,往放射室的方向跑去,直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她才松了一口气。
在萨尔玛走后,白兰却依然站在原地,眼神略过匆匆的人群,定定看着护士离开的方向。他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可此刻,他嘴角的弧度已比不上刚刚的明媚,而是带着某种冷意和敷衍,让人看了不禁想退后一步。
半晌,他侧过身,熟练地将自己没入一片白褂形成的浪潮里。在温热躯体的挤压下,他逆着医生们匆忙的脚步,颇为闲适地朝自己位于东边转角的诊室走去。一路上,不少年轻的实习医生向他点头问好,他也微笑致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在十几分钟后,医生和护士们的身影开始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嘈杂的声音也变得稀薄,白兰哼着歌,将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用指尖拨出一颗洁白的棉花糖。他将其掏出,满意地观察着棉花糖圆润的外表,随后毫不客气地把它塞入口中,用牙齿咀嚼着绵软的甜意。
在棉花糖化为一团黏糊后,他近乎蹂躏地将它吞入腹中,如同吞咽柔软的血肉。这份甜感让他满足地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等棉花糖的味道慢慢在味蕾上散去后,他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重新看向前路。
而与此同时,他的目的地也恰好跃入他的视野之内,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在宽敞的门口,正有一个看起来十分乖顺的黑发男子靠在门框边,缄默不言,似乎是在等待白兰的到来。
见白兰逐渐靠近,黑发男子像是有感应般抬起了头,一双黑眸直直望向白兰。还不等白兰说话,男人恭敬地鞠了个躬,适时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白兰主任,您回来了。”
“嗯……你是前几天被安排进我们科室的实习生,雷欧纳多·利比,是吗?如果我叫错了你的名字,可千万不要怪罪于我哦。”白兰勾起笑意,又从口袋掏出了第二颗棉花糖,放入口中细细嚼了起来,“话说,你站在我的个人诊室门口干什么?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跟着石榴一起学习——”
“我和石榴前辈的学习已经结束了。但我仍有一些问题需要解答,所以,我就来到您的诊室,想请教您相关的知识。可是……”雷欧纳多抿了抿唇,眼神犹豫地移向了门的方向,“就在我等待您的过程中,有位病人突然到访,说是早有预约。不得已,我就只能出来等您了。”
“今天到访的预约病人呀。我明白啦,那你先进来等着,我看完病人后再来解答你的疑惑。”
白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他径直略过雷欧纳多站着的位置,走向诊室的门口,轻轻转下了门把手。当门扉向里缓缓敞开时,日光和微风同时吹开纯白色的窗帘,照拂在坐在黑色沙发的棕发男子身上。男子正襟危坐,眉目微垂,双手放松地交叠在膝盖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在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后,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让人挪不开眼的俊俏面庞。他定定看向走进来的白兰,半晌,他弯起那双棕眸,朝自己的主治医生熟练地露出一个柔软温暖的笑意。
“您好,费德里科医生。久仰盛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凡。”男人一手抓住沙发的把手,费力地站起身,一瘸一拐朝白兰走来。他伸出手,友好地向白兰示意,“我是预约了今日疗程的川端佑宇,您可以去查一下预约日程,我在昨晚就已经在线上完成了预约操作。”
“我知道哦,今早我核对预约名单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的名字。为了你这个病例,我推掉了不少没必要的事务呢。”白兰扯起嘴角,伸手回握住川端佑宇的手,当两者的手交叠时,他的手指拂过病人的手背,随后用力将其拉下,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握手礼仪。川端佑宇的手背留有斑驳的疤痕,但掌心却仍残留着原本肌肤的柔软,这等反差让白兰不禁愉悦地眯起了眼,继续向下道,“请坐吧,不用和我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也不用称呼我的姓氏,叫我白兰就好了。作为礼尚往来,不知我能否称呼你为‘佑宇君’呢?”
棕发男子顺从地点点头,他将手收回,不着痕迹地看了门口的雷欧纳多一眼,随后撑着自己的伤腿,坐到白兰的办公桌对面,直视着一脸悠闲的医生。而白兰从桌上厚厚一沓的资料里拉出几张薄纸,单手撑着头,开始扫视病例上的字。
“那么,我们先从一个问题开始吧。佑宇君,是谁推荐你来到这里的呢?我以病理研究为主,并不完全是克雷吉医院公开坐诊的专家,若非熟人举荐或病例特殊,普通病人很难约上我的‘号码’。”白兰背着阳光,将川端佑宇的病例轻轻放置在桌上,他玩味地看了一眼男子,刻意把最后的“号码”二字放慢放重。
川端佑宇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白兰的话语而僵硬,他只是垂眸微笑着,拉开西装的外套,从内衬处拿出一叠资料,递给白兰。白兰应声接过,展开资料随意瞄了一眼,便咧开一个笑容。
“卡塔尼亚医院的马奇亚尼医生推荐的啊。他是你之前的朋友吗,佑宇君?”
“……他是我的主治医生,但他最近正在度长假,无法抽出时间来治疗我的病症。所以,他向我推荐了你。”川端佑宇将背部放后,直到陷入柔软的椅背,不过他的姿态依旧有点紧绷,仿佛在警惕什么。而在门口站着的雷欧纳多也抿紧了唇,视线在两者之间逡巡,“我相信他的眼光,所以我连夜收拾行囊,来到佛罗伦萨,来到你的面前。我只希望,在你的妙手之下,我近日的疼痛能够缓解些许。”
随着话音落下,川端佑宇也在阳光下抬起眼,信任地看向白兰。而白兰也堪称愉悦地哼出一声鼻音,紫眸里牢牢锁着棕发男子的身影,他用手指轻轻敲着办公桌,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刚刚,我大致看了一眼你的病例,你的情况确实很特殊,至少,我没见过一个人受如此重的伤,最后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你事先有存储或现拍X光片吗?我想看一下具体的情况。你知道的,医学更仰仗技术和科学的力量,文字有时或浮于表面,或夸大其词,我作为医生,很难界定它正确的范畴到底是什么。”
川端佑宇的面部绷紧了片刻,但很快,他换上了一副抱歉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事先并没有储存X光片的习惯,所有的检查结果也交由马奇亚尼医生保管并核对。我来的时候又太匆忙,没来得及去拍……不过,我可以和你说明我最近疼痛的部位,我的——”
“嘘,佑宇君,不要随意对医生发表自己的意见哦。”白兰眯起眼,突然打断了川端佑宇的说明,高大的意大利男人拖开椅子,站起身来,狭长的影子透过日光照在病人的身上,而雷欧纳多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扫了白兰一眼。
白兰绕过办公桌,低头看着变得有些慌乱的病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不悦地斥责病人有些冲动的举动,而是笑着拍了拍川端佑宇的肩膀,向病人伸出了双手。
“来,伸出手,握紧我的手。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川端佑宇犹疑不定地抬头看了一眼白兰,半晌,他还是慢慢地伸出了双手,将白皙的指尖停在白兰的掌心处。而白兰毫不客气抓过病人的十指,将比自己手掌小了一号的双手拢进掌心,用力地捏紧。在川端佑宇疼到忍不住咬紧牙关时,白兰松开了手,笑眯眯地看着轻声喘息着的病人,还有那双一经挤压便开始苍白无比的手。
“哎呀,情况确实不好。佑宇君,你的供血有异常。”白兰偏头,仔细地看着川端佑宇迟迟没有血色的手背,“应该是动脉有问题。病例上显示,你的脖颈、背部和腿部做了三次大型手术,现在还伴有不同程度的疼痛,对吧?那供血应该是从那里开始出问题的。来,说说看吧,现在你的不良反应等级是多少,从一到五取最适合的数值。”
“好的情况大概是三,但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日子。”川端佑宇回答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但他还是体面地给了白兰一个笑容,“现在……我的背部和脖子确实疼得厉害。”
“是吗?”白兰收回了手,他掏出了今天的第三颗棉花糖,不顾他人惊异的目光,放入口腔中嚼了起来,“没有X光片,那诊断起来确实很麻烦呢,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用一些老旧的方法了?”
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医生用蛇一般的眼神扫过男人的身体,最后在脖颈处堪堪停下,游离不定。这截脖颈淹没在西装的黑色领口之下,很薄,也很优美,他似乎能看透这苍白皮肉之下的每一根脉络,它们并非勃发,也非偾张,只是在无力地吞吐着血液,看起来苟延残喘。
真是适合引颈就戮的艺术品。不对,比起把刀刃砍入血肉之中,似乎利齿更适合,就像咬下棉花糖一样,当柔软的外表塌陷,腥味就如同甜味一样喷涌,可以弥漫口腔,直到咽入食道之中,通过消化,永远地融为一体。
进食像是最高级别的欣赏,也是最为紧密的结合。
白兰脸上不显异色,他绕到川端佑宇的后面,带着甜味和冰凉的指尖攀上病人的双肩。一瞬间,站在身后的雷欧纳多脸色极差,他眯着眼看着身前交叠着的两道身影,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极重的呼吸。
“佑宇君,把领口松一下,我需要检查你具体疼痛的部位。”
话音刚落,棕发男子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凝重。他有些惊诧地回过头,皱着眉,仰首看向愈发越界的医生,而白兰回以一个医生的专业笑容,耐心地等待着,仿佛把自己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患者的手上。
这份尴尬的沉默僵持半晌,但最后,还是川端佑宇做出了退让。他颤抖地沉下气,双手攀上西装的领口,将系好的领带慢慢松下,再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时间,原本紧绷的领口松松散散地垂在颈侧,像是黑色的花瓣盛开,露出其中最脆弱的花蕊。
“多谢佑宇君的配合啦,那我接下来会顺着颈椎的顺序,一节节按下去,痛的地方要说出来。”
“好的……麻烦白兰医生。”
白兰哂笑一声,指尖剥开繁复的衣物,开始从第一块颈椎骨按下,他移动的速度很慢,似乎是真的想确定病人的病情。而当他的指尖移到第三块椎骨时,他的患者突然低声痛呼了一声,与此同时,他在这块椎骨的四周摸到了杵状的物体,它们坚硬无比,整齐地排下一列,直到第六块为止。
是脊椎融合器,如果没猜测错的话,再往下的话,应该还有第二段融合器。真有趣啊,人类的皮肉之下居然藏着金属铸就的脊骨,而这条脊骨的性命平时还需要靠着汤药和检查来保养。
白兰轻哼一声,指尖略过脖颈,愈发往下,来到被衣装包裹着的后背。在这段不算长的脊骨上,他同样摸到了钢铁侵略血肉的痕迹。而川端佑宇咬着牙,额间慢慢渗出冷汗。
“有哪里很痛吗,佑宇君?”
白兰的询问唤回了川端佑宇的意识,高挑的男人蹙眉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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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深吸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就着白兰刚刚按过的地方,指了几块最疼的地方,而白兰心领神会地挑起眉,走到男人的身边,细细打量起男人在阳光之下的身影,男人看上去孱弱不已,在早冬的日光下,他像只找不到栖息之地的蝴蝶,在疼痛中颤着翅膀。
“C3到C6之间有两根铁钉松动,脊椎也有一部分的融合器侧歪了。佑宇君这几天不太好受吧?”白兰哼出不成调的乐音,来到办公桌前,把川端佑宇的病例调转方向,用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具体的病情。
“但我之前明明拜托过马奇亚尼医生,让他帮我把融合器再加固一下的。”川端佑宇呼出一口气,开始整理起自己的领口,向椅背重新靠去。他的神情逐渐褪去了疼痛的色彩,变得如原先那般冷静自持。
“你的手术是在三年前做的吧,老化什么的都很有可能发生?”白兰放下笔,朝川端佑宇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马奇亚尼老了,医术也没有以前精了哦。你的腿如何?还需要我检查吗?”
听到还有二次检查的川端佑宇侧着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白兰。但在接触到白兰目光的那一刻,他将视线向下瞥去,试图逃避任何的眼神接触。
“不需要了,白兰医生。它暂时还没有疼痛的迹象,就证明里面的钢板没有移位。”男人僵硬地拒绝了医生殷勤的检查,他似乎并不擅长拒绝别人,连带原本硬气的话语都变得小声和温柔,“有什么情况,我会和你说的。你还要嘱咐我什么吗?”
“是吗,那真可惜?”白兰遗憾地拉下嘴角,偏过头去,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在门边低下头的雷欧纳多,“初步检查是已经结束啦,但我要奉告你一句,佑宇君,你的伤确实挺严重的,而且保守治疗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要我说,你要是想恢复,就得先住院,做个全面检查,拍张全面CT,做核磁共振,然后再由我给你制定全新的康复方案。话说,你的伤又是怎么得的呢?你要知道,重大事故……”
一瞬间,川端佑宇重新抬起了眼,变得有些冰冷的视线扫过白兰,而白兰也转过头来,原本眯起的眼睛也睁开,紫眸全然没有了玩味的神情。
“白兰医生,就按照你所说的方案来吧。”过了十几秒,棕发男人揉了揉眉心,出乎意料地直接同意了白兰的建议。他撑起身子,从椅子上站起,稍稍仰头看着高大的意大利医生,“我接受你的提议,毕竟,病人总是希望自己的病情能够大有好转。”
“哦?一般像这种情况,大部分病人会下意识拒绝,可你很特别,佑宇君?”白兰向前踏了一大步,和川端佑宇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仿佛耳鬓厮磨的恋人,下一秒便能借着身高的差距吻上,“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我现在就去开凭证,你先去办理入院手续吧。需要我扶着你吗?”
“不用……”
“但你现在行动不是很方便呢。要不然,让雷欧带你去吧,刚好也检验一下他一上午的学习情况。”白兰在提到雷欧纳多的时候,越过男人的身影,看向恰好抬起头的属下,他勾起笑容,又看向川端佑宇,“如何?雷欧,你有什么问题,等送完佑宇君再来找我吧。”
“那好吧。”男人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勉为其难,而雷欧纳多也点点头,伸手打开了门,迎上男人一瘸一拐走来的身影,只不过,在门口处,他停了下来,礼貌地回头,微笑道谢,“谢谢你,白兰医生。”
“不用谢哦,这是作为医生应当的。”
白兰高挑的身影背对着阳光,在阴影之下,他向自己新来的病人露出一个笑容,直到门扉落下,他才收回嘴角,在口袋里拿出一颗棉花糖,塞入自己的口中。
-
“刚刚真是一出好戏啊,沢田纲吉。哦,不对,或许我该说,‘川端佑宇’先生?”
在医院的阴暗拐角处,两道身影重叠,并肩走在前往住院部走去,而率先开口的雷欧纳多放慢了脚步,侧头看向身后走得稍慢一些的棕发男子。和刚刚低眉顺目的模样不同,他此时满脸都是戏谑。
“为形势所迫罢了,骸。”
沢田纲吉扶住墙,抬眼看向雷欧纳多。而“雷欧纳多”嗤笑一声,淡蓝色的雾气在他的周围弥漫,渐渐地,一个与“雷欧纳多”完全不一样的身影在雾气中朦胧出现。六道骸抱着双臂,眼神扫过沢田纲吉的伤腿和肩颈。
“局势,那你还真是审时度势之人啊,连被白兰那么对付都能忍声吞气。”六道骸冷哼一句,雾气在他周围张牙舞爪,慢慢拖上沢田纲吉的脚踝。
“我有时宁愿我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我的超直感还没严重到让我立刻阻止他的地步。”沢田纲吉露出一个笑意,他朝着前面走去,还不忘继续询问属下,“骸,你在白兰的办公室里安装好了微型摄像头和录音机吗?”
“如果我连这等幻术都做不到,那岂不是贻笑大方。”六道骸偏过头,嘴上刻薄不断。他带着沢田纲吉拐向左边,而沢田纲吉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住院部”几个大字。
“是吗,那辛苦骸了。”直到此时,沢田纲吉的笑才真实了几分,他抬起那双漂亮的棕眸,开始习惯性地夸赞起来,“我就知道,这次任务带上骸是对的。”
沢田纲吉没有等来六道骸的回答,这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从来没期待过六道骸会饱含感情地回应自己的夸奖。而陷在夸奖之内的六道骸在沢田纲吉看不见的地方抿紧了唇,神情僵硬起来。
“骸,你今早有看到隼人和库洛姆吗?我记得斯帕纳给他们的身份是医院的护工和护士。”越靠近住院部,人群便越开始弥漫,不断有病床和病人在两人身边经过。沢田纲吉费力地躲开一群围着病床疾驰的医生,再度抬头看向唯一一个在医疗系统上有名有姓的“医生”。
“看到了。我的库洛姆在住院部忙碌了一个上午,狱寺隼人那个家伙还差点和一个固执的老头起了争执,哼哼哼。”六道骸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他回过头,用那只血红的眼珠盯着沢田纲吉,“你还想问山本武吗?他作为病人可金贵得不得了,被送到你隔壁的病房里供着了。”
沢田纲吉闻言点了点头,而六道骸突然在一扇病房的门前停了起来,颇为不悦地看着病房上留着的数字,“十七号病房”。
“到了,白兰专门给你安排的病房。进去吧,等下,我叫狱寺隼人那个家伙把你的行囊放进来。”六道骸伸手打开病房门,这间洁白的病房很空旷,足以住下四人,只不过现在,只有沢田纲吉一人踏入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
沢田纲吉慢慢走进病房,他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而在他的对面,一道厚重的床帘围住了整个病床,仿佛屏障。他奇怪地打量几眼,但礼貌的边界感还是让他收回了眼,没有再看的心思。
半晌,他在阳光下扭过头,看向六道骸,“我明白了。麻烦你,骸。对了,你找到隼人后告诉他,记得带来我要他找的东西。”
TBC.
*十七:十七在罗马数字中写作XVII,将这个词的字母换个顺序后就变成了VIXI。而这个词在拉丁语中是“活着”的完成态,也就是“活完了,活够了”,继而引申出“结束生命”的意思。所以意大利人十分忌讳十七
*C3-C6:颈椎骨共有七块,Cx代表第几块颈椎骨
*脊椎融合术:当脊柱出现侧弯、断裂等问题,植入钢板、金属支架或椎根型螺钉进行与脊柱的固定
29. 四面楚歌
二十九、四面楚歌
“十代目!您找我有事,是吗……”
随着一声带着急切的巨响,第十七号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狱寺隼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上布满的汗珠都没来得及擦去。就在十分钟前,他才刚和一个极端刁钻的老人怄完气,心情本就不好,结果六道骸的到来更是让他原本不爽的心情推向了顶峰。他恶狠狠地斜睨着这个从雾气钻出的幻术师,正欲开口责骂,却收到了六道骸阴阳怪气的转述,转述内容无他,正是沢田纲吉让他速来的嘱托。
向来对上司忠心耿耿的左右手岂会轻易放过这等好机会,狱寺隼人在听到“沢田纲吉”四个字后,就无意再去理会六道骸话里话外的讥讽。他快速向放射室外冲去,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人,才来到病房的门口。可当他刚推开门时,却发现两个穿着病号服的熟悉身影正坐在一起,其中一个的手里正剥着紫色葡萄的表皮,而另一个正小口嚼着晶莹的果肉,嘴角还留着果汁反射出来的光芒。
这般光景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一隅角落,身影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是山本武和沢田纲吉。两个人因为狱寺隼人而同时抬起头来,高大的前警察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蹙着眉,在沉沉压下的阴影中重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撕开葡萄的最后一片盔甲;沢田纲吉倒是吓了一跳,手上的果肉猛地从指尖脱落,在被子上滚了两圈才作罢。
“隼人,你来了。”还是沢田纲吉先反应过来,他扶着床沿走下病床,一瘸一拐地走向还呆在原地的狱寺隼人,伸手牵过崭新的衣袖,“别在风口站着,先进来吧,我找你确实有事。”
葡萄味和淡淡的药味扑向狱寺隼人,把原本心情跌到谷底的左右手唤醒,他定定地看着沢田纲吉把他牵进病床的对面,心里的难过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名为幸福的昏昏沉沉。
“十代目,不用您那么辛苦——您的腿不好,坐在床上休息最好不过。”
终于找回平时状态的狱寺隼人忙搀着沢田纲吉坐下。而山本武也没闲着,他清理完床褥的狼藉后,便马上伸手扶住沢田纲吉的另一边,在沢田纲吉稳稳当当坐下后,他把手上剥好的葡萄递给沢田纲吉,自己起身去把果皮和垃圾丢掉。
“没事,多走走是好事,疏于锻炼可是会把腿里的那块铁板变锈呢。”沢田纲吉伸手揉揉伤腿,微笑着摇摇头。趁山本武还没回头,他一把把葡萄塞进狱寺隼人手里,双眼机灵地暗示属下不要拒绝,“一路辛苦,快吃吧。”
狱寺隼人颤抖伸手接过,抱着敬仰又惶恐的心理将葡萄囫囵吞进口中,甜丝丝蔓延,恰好在山本武扭头的一瞬间彻底散去。山本武的目光在狱寺隼人绯红的耳廓上沉沉扫视了几下,随后面色恢复如初。他笑着在沢田纲吉的身边重新坐下,伸手揽住小首领的肩膀。
“阿纲那么着急叫狱寺来,想必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沢田纲吉点点头,他抬眼看向狱寺隼人,嘴角的笑意慢慢压了下去。他摊开手,示意狱寺隼人递过什么,“隼人,我让骸提醒你带资料来,你有带过来吗?带过来的话就拿给我吧。”
“是,十代目。”
狱寺隼人恭敬地点点头,他自白大褂里掏出一叠资料,用双手递给了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轻轻接过,开始一页页地翻阅。山本武好奇地看去,却发现这是一沓厚实的人物资料。
“阿纲,这是何意?”山本武定睛看着沢田纲吉翻页的指尖,一张张不同的人脸被翻过,像是命运被就此盖章,“为什么不让斯帕纳直接给你发送这些资料,反而是让狱寺带过来呢?”
“阿武,这里不是在我名下的安全屋,如果让斯帕纳贸然发资料给我,暴露终端信息可不好,所以,我让斯帕纳把信息发给隼人,再由隼人打印出来给我。另外,鉴于号码的第一步——我需要摸清白兰的关系网,所以,我就私下吩咐了隼人一些其他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些非物理的因素,比如一直叫嚣不安的超直感。提到超直感,沢田纲吉不禁开始头疼起来,从看到白兰的第一眼开始,隐隐不祥的预感就如一片阴影,在他的周围挥之不去。它不断地提醒他,这次的号码行动,他绝不能像之前的程序那般处事,凡事必得更加小心谨慎。
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男人和其他受害者号码的感觉完全不同?为什么超直感要警告他?
在心烦意乱之中,沢田纲吉并没有察觉到山本武已变了脸色。他只是皱起眉,指尖在最后一张资料停下。资料上是一张拉美裔女性面孔,她还很年轻,眉眼里带了点孩子的稚嫩。沢田纲吉的视线从女孩的照片上移开,看向姓名和履历的部分。
“萨尔玛·加西亚,克雷吉医院的护士,从业已有三年。”沢田纲吉轻轻念出女孩的名字,抬眼看向狱寺隼人,“隼人,我安排你和库洛姆分别在放射室和住院部查询情报,你知道这个女孩吗?”
“十代目,她和白兰交际不深,偶尔遇见也只是因为重大手术的需要。”狱寺隼人推了推眼镜,开始回忆他在放射室和萨尔玛相遇的场景,“比如今早,有个出了重大车祸的病人被送入急救室,原先的主治医师束手无策,所以,他特意让萨尔玛去请求白兰担任主刀。可……白兰作为医生,居然出言拒绝了萨尔玛,理由是有其他‘更重要’的医疗事件需要处理。但他向萨尔玛推荐了桔梗……”
“按理而言,有医德仁心的医生在听到重大医疗事件时,第一反应都应该是立刻前往手术室,而不是思虑再三还出言拒绝。白兰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等反常的行为?难道只是因为所谓的‘专家气派’吗?”沢田纲吉抿紧了嘴角,实在无法理解白兰的衡量标准,与此同时,“桔梗”这个特别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嘴里咀嚼了几遍这个单词的音节,才继续向狱寺隼人提问道,“隼人,‘桔梗’是谁?”
狱寺隼人细不可查地皱皱眉,看上去很讨厌这个名字的归属者。但他还是压下这份厌烦,斗胆伸出手,在沢田纲吉手里的一沓资料中抽出一张,在那张单薄的档案上,一副覆上绿色眼影的脸赫然出现,“十代目,他是白兰手下的医生,负责的是骨科项目。今天的他恰好在放射室里等X光片的结果,所以萨尔玛能及时找到他。”
“那支研究小组,是吗?他是成员之一。”沢田纲吉瞟向桔梗的履历,熟悉的名谓再度映入他的眼帘之中,那正是白兰所率领的病理研究小组。只不过,在小组名称的下方,研究的项目和方向却全被莫名抹去,看上去是设置了某种权限,“看来这个小组的涉猎很广,几乎所有领域的专家都有。研究的方向却是机密,难道是国家层面的秘密吗?”
“阿纲,这不一定。”山本武在此刻却突然开口,他指向档案上被抹去的痕迹,示意沢田纲吉继续听下去,“据我所知,这种‘保密’一般分为两类。第一种就是官方层面的研究,涉及生物科学等前沿科技,这种可能性放在白兰身上确实不无道理。但我总觉得,另一种可能性也可以说得通——那就是防止同行发现新研究方向的自避之法。你知道的,像医学这样的学术圈向来不如表面那般沉静,剽窃、冒名、向上举报,乃至激情杀人,被不甘和嫉妒蒙住心智的竞争者什么龌龊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白兰不是为了国家,那就是为了躲什么人。”
“喂,棒球混蛋,你怎么对这些精英阶层的东西那么了解?”狱寺隼人脸色不善地开口打断山本武的叙述,他瞪向山本武,似是十分不满另一名左右手在首领面前大出风头。
察觉到狱寺隼人话中的不满,沢田纲吉奇怪地抬眸,眼神在两个属下之间来回徘徊。而趁着沢田纲吉扭过头看山本武的间隙,狱寺隼人暗暗地白了山本武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咒了起来。
“像狱寺这样有里世界家族庇佑的人当然和我不一样啦,我之前为了生计,可是要为很多客户出手解决‘一些事情’的,这些人里就包括一些学术圈的渣滓。他们给的需求很明确,让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哦。”山本武乜斜狱寺隼人一眼,嘴角弯起,伸手揽住沢田纲吉的肩膀,利落地回击了狱寺隼人的呛问。
“阿武,你的意思是,白兰周围可能有同事盯上他了?”沢田纲吉很快便听懂了山本武话中的意思,只不过,他的眉目间仍有顾虑,“据资料显示,白兰的关系网确实很简单,孤儿,工作期间只和自己的同事与病人来往,下班后没有其他任何的娱乐活动,也没有朋友互动。所以,能够坑害他的,应该只有同事,或者病人。你刚刚所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但这也并不是定论……”
“不过,十代目,经棒球混蛋那么一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醋气终于消下去的狱寺隼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打断了沢田纲吉的发问,又抽出了其中三张资料。霎时间,三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他们空洞地与沢田纲吉对视,满眼都是算计,“在萨尔玛和桔梗匆匆离开之后,就有三个医生和他们擦肩而过。而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一眼桔梗之后,便恶狠狠地开始咒骂。我认为这是值得记录的情报,于是就打开了录音功能。”
狱寺隼人伸出手,把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耳机拿出。他按下播放键,把它放在桌上,随即,一声低沉的咒骂从耳机内传出。
“我现在看到桔梗这个家伙就烦!这个家伙……真是和白兰那小子一样,软硬不吃。”
“副院长,您消消气,白兰和他手下那支队伍是不懂事,年轻气盛,还没了解到您之前给的好处有多大。您问他们的研究方向、论文架构和数据是什么,他们不仅断然拒绝,还设置了权限,阻止您继续探索,确实可恶!”
“妈的,三天后就是新刊发表的截止日期了……这次发表可是事关职称评选,白兰那个小子,治愈率那么高,发表的东西也够他吃一辈子的了,把其中一个研究方向和数据拨给我又怎么了!”
两人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录音另一端的三人面色一凛,抬头对视。狱寺隼人按下暂停键,站起身,贴近沢田纲吉,将其中两份资料展开,“十代目,您看,第一个说话的人是克雷吉医院新上任的副院长,名叫汉克·卡尔,而第二个阿谀奉承的,是许久没有得到晋升的医师,叫特蕾莎·切莱斯特。”
“两个月前,汉克还只是一个小医院的主任,资历平庸,却在接连发表几篇极为新颖的学术论文后一朝飞上高枝,拿了几项重要头衔和奖项。可在他被破格调入克雷吉医院之后,就遭到了前属下的剽窃和冒名指控,只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惩罚。”沢田纲吉简单概括了一下汉克的职场经历,眉也皱了起来,“看样子,汉克的手脚不太干净,甚至还用自己新鲜到手的职权摆平了所有负面消息。”
还有特蕾莎,这个中年女人简直就是还没得到晋升的汉克的翻版,她没有得到晋升,一是治愈率还不高,二是学术眼界受限,没法效仿汉克那般卑劣地剽窃论文。于是,她便想通过讨好汉克,好让汉克提携她。
真是医学界的蛀虫。沢田纲吉眼色变暗,抬手示意狱寺隼人接着放下去。一连串的咒骂和宽慰再次炸开,随后,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是个年轻男孩的声音,他的尾音有些轻佻,可嗓音却沙哑到让人分辨不出任何特征。
“副院长,白兰和他团队里的属下都拒绝了您的请求,还把所有的成果和方向设置权限,不给外人所见,那么,我也建议您不要对他们客气了。您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料理’他们,在此之后,拿到他们的数据,做成您自己的文章。反正他们如此不懂事,而您远在他们之上,他们是该吃点‘学术’的苦头。”
“也对。时间已经容不得我们在这里磨蹭了。我要把白兰那个家伙,和他的手下全部都教训一遍!反正那个家伙不会有什么人向他撑腰的,身上流淌着肮脏血统的家伙。”
听到男孩的声音,沢田纲吉的眼眸里难得带了些迷茫。但这份情感转瞬而逝,他继续认真聆听着这段录音,顺带低头看向手里的第三份资料。
弗朗西斯科·阿拉迪诺,十七岁,还是个实习护工。沢田纲吉静静地看着男孩年轻的眉眼,思绪不由得飘向自己早已死去的弟弟。
如果蓝波还在的话,应该也要长那么大了,不,他的年纪应该比这个孩子小上一两岁,正是向成年过渡的阶段。他也许不会像小时候那般调皮捣蛋,但捉弄哥哥的习惯肯定会在自己的纵容下保留下来。他会用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发明和哥哥玩一场猫抓老鼠,而自己会在训完他后再给他一颗糖果。
蓝波不会像这个男孩一般邪恶的。
这场悠久的怀念直到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同时唤醒他为止。沢田纲吉恍惚地抬起头,却发现录音早已停下,两个部下正担心地看着他。他摇摇头,沉重叹出一口气,把自己重新藏回原本坦然自若的皮囊里。
“他们刚刚还说了什么吗?”
“阿纲,他们说今晚要动手。那个男孩撺掇了另外两个人,而汉克给出了主意,他在刚被拒绝的时候就想好了,就等一个时机。”山本武回答了沢田纲吉的问题,他的眉眼都是担心的意味,“一个打算‘料理’白兰和他的属下,另外两个趁着目标人物被支开,去实验室里盗取数据和原稿。”
“‘料理’,想必不止教训一顿那么简单吧?”沢田纲吉再次把眼神投向汉克履历下的那一串指控,那些名字曾在一段时间内十分锲而不舍,致力于举报和控诉汉克,可在同一时间内,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他们这个利益集团想除掉以白兰为首的研究小组,霸占所有成果。看来阿武说的没错,白兰设置权限,就是为了防止外人窃取数据。”
“十代目果然英明!”狱寺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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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接上沢田纲吉的话,“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部署——”
沢田纲吉在阳光下揉了揉眉心,他定定看向弗朗西斯科的面庞,一时间,话语噎在喉咙处,无法发出,“他们不是兵分两路了吗,那我们也分成两拨人,隼人,阿武,你们一起去截下他们试图盗窃数据的行径,等会,我会安排骸和库洛姆和我一起,阻止他们‘料理’白兰。不过,我倒是好奇白兰在研究什么,才会引来如此杀身之祸,所以,我想拜托你们帮我拷贝一份数据原件,并交给斯帕纳和系统,让他们来帮我们破解权限。”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同时点点头,而沢田纲吉再次接过狱寺隼人剥好皮的葡萄,塞入了嘴里。这次的葡萄并没有上一颗那般甜,酸到沢田纲吉的牙龈有些发颤,他稍稍眯了眯眼睛,强忍着不适把酸葡萄咽了下去。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别让其他人起疑心了。”嚼完葡萄的沢田纲吉安抚地拍了拍两个部下的手,示意他们该离开了,“有行动的话,我会通知你们的,好吗?辛苦啦。”
“明白。十代目,您要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尽管交给我处理!”
“知道啦,阿纲,这几天你先好生休养,我会给你定期带水果的,就像我刚刚加入组织一样。”
两个人殷勤地回应着沢田纲吉,一前一后站起,最后再看了沢田纲吉几眼,才不舍地离开病房。可当他们拉开病房门时,穿着护士服的库洛姆却早已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抱着查房病历,不知站了多久。
三个人相顾无言,擦身而过,各自往最终需要到达的目的地走去。而库洛姆踏入病房,那只单眼正好对上沢田纲吉被阳光点亮的棕眸。
“库洛姆,你在外面站了很久吧。”沢田纲吉温柔地招手,示意库洛姆过来。
腼腆的女孩点点头,双手捏紧了病历,慢慢地挪了过去。在看到沢田纲吉亲手为她剥了颗葡萄,又伸手递给她时,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
“BOSS,这是给我的吗?”
“吃吧,阿武偷偷买来的,这是给你的犒劳。”沢田纲吉微笑着再度递去,见红了脸的女孩伸手接过,塞入嘴中,他才放松下来,开始问话,“你们刚刚听到多少了,库洛姆?”
听到“你们”这个复数称谓的库洛姆猛地抬起头,半晌,她紧张地揪住衣角,点了点头,“几乎全部……BOSS,您给我们安排的任务,我们都清楚了。”
“那就好,这样就不用另外麻烦你们拨出时间来听取任务要求。”沢田纲吉点点头,“那想必,你们也听到了那些人和我对于白兰的描述。你清楚其下隐含的潜台词吗?”
“恕我不知,我没有骸大人那般精通解读。”库洛姆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明白,而沢田纲吉将档案重新调回到白兰的履历,视线在“孤儿”的字眼处停下。半晌,他开口道。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孤儿’,这个字眼,我在里世界见多了,汉克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个词背后的贬义色彩。”他摇摇头,“这是个掩饰丑闻的代称,一般代指命运更悲惨些的私生子。我之所以刚刚没提,是因为隼人之前在场……”
白兰和狱寺隼人不太一样,他的父亲权势滔天,却不愿认回孩子,而他的母亲孤苦无依,在白兰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至于是因窘迫,还是因迫害而死,便从此不得而知。
“白兰的生父母信息都被抹去了,不难想是谁干的。”沢田纲吉叹口气,又抬起头,“本来我想把这个一并交给斯帕纳解锁,但斯帕纳现在也很忙碌,我没法让他承担如此重的任务。所以,我想把这项任务单独再交给你们处理,用幻术来破悉它。”
库洛姆点点头,她认真地记下,随后退后一步,准备就此离开。可当雾气准备包裹住她时,她又被沢田纲吉叫住了。
“库洛姆,剩下的葡萄,你带回去给骸吧,他还没吃过。”沢田纲吉温柔的嗓音再度响起,“我知道他也在门外,只是不愿进来见我。”
库洛姆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她笑起来,伸手接过,满心满眼都是感谢,而雾气在她的脚边攀升,直到包裹住她的身躯为止。一瞬间,库洛姆的身影消失不见,病房里重归寂静。
沢田纲吉收回了目光,他终于放松地把自己靠在了床铺上,垂下头继续研究着手里的资料。但他没发现的是,他对面拉上床帘的床铺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
“佑宇君,经过初步的检查,你需要重新做一次手术,更换松动的缝合器和钢板哦。手术日程待定,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
穿着白大褂的白兰举着病历本,翻阅着沢田纲吉近几天的查房记录。他笑眯眯地靠近床上的病人,眼神在沢田纲吉受伤的脖颈和腿部上不断流连。
“我明白,白兰医生。”被点到的病人顺从地点了点头,他天真地与白兰的那双紫眸对视,看上去一无所知,任凭医生对他摆布,“那近期的常规检查还需要做吗?”
“当然啦,我们每天都需要核实你的情况。两天前的晚上,要不是雷欧和我进来为你做检查,你的腿还不知道要痛到什么时候呢。”白兰签完名,将查房记录挂到病床之前,状似不悦地轻哼一声,“像佑宇君这种只知道忍耐到最后,什么都不说出口的病人,我们更得打起精神,密切照看了。你说是吗,佑宇君?”
白兰话里的揶揄让沢田纲吉不免勾起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双手绞进被子里,来表达自己的难为情。而白兰扬扬眉,示意沢田纲吉放松下来。
“好啦,我要去下一个病房查房啦,祝佑宇君今天有个好心情。”在检查彻底完毕后,白兰绕到病床的左侧,正他打算离开病房时,沢田纲吉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白兰医生,那今晚的常规检查还是由你来担任吗?”
白兰有些惊讶地转头,似乎是没有想到沢田纲吉居然会主动开口挽留他的影踪。兴奋在他的内心里膨胀,他熟练地勾起一个无害的笑容,在病人的期待下擅自打破了希望。
“不哦,今晚我有约了,是整个医院中上层的欢庆会,在屋顶露台酒吧举行。我会安排雷欧来照顾你的。”穿着整洁的医生在笑意之下,眼神却慢慢变得冰冷,死死盯着沢田纲吉,“你知道的,我作为小小一介晚辈,不能随意拂了副院长的面子,对吧?”
“我清楚,有时应酬确实很麻烦。”沢田纲吉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那祝你晚上一切顺利,白兰医生。”
白兰没有说话,他只是就此转过身去,将一颗棉花糖塞入口中,走出了病房。当门合上的时候,沢田纲吉迅速收回了笑容,他点上藏在耳内的耳机,神情淡漠地开始布下今晚将要撒下的网。
“今晚的目标地在屋顶露台,大家可以开始准备了。”
TBC.
30.屋顶露台酒吧
佛罗伦萨的夜晚向来都是各路货色蠢蠢欲动的绝佳时机。在昏沉夜色之下,这座城市并不如白日那般安定祥和,反而愈发放纵,人类皮囊中的动物本能在此暴露无遗。而以屋顶露台酒吧为中心的夜晚娱乐场所更是如此,它们用亮饱和的霓虹灯牌与激进的电子音乐来吸引所有意欲放纵之人,让他们陷入飘飘欲仙的人造天堂。
但只可惜,即使是天堂,想要进入也需要相应的门票。所以,当一对看起来如胶似漆的伴侣一起停在屋顶露台酒吧门口的时候,手无一物的他们立马便被拦了下来。高大的保安狐疑地扫了他们两眼,在半刻沉默之后,拒绝的话语毫不客气地从他的嘴里说出。
“抱歉,两位。今晚的屋顶露台酒吧被包场了,内部人员也已全部就位。你们如果想要进入,就必须出示相应的门票。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只能让你们打道回府了。”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而俊朗的、下半张脸覆上面罩的黑发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扫脸上的疑惑,上前一步,温声朝保安问道,“您好,先生,门票之事,我今日并没有听说。请问这项举措是什么时候、由谁提出来的?”
此言一出,保安那双粗眉挑得更高,他恶狠狠地瞪向处事不惊的男人,似是没想到这等毛头小子如此不知好歹和狂妄自大。他打量半刻,粗鲁的词汇骤然从他的口中喷出,只是,他似乎不习惯辱骂,一些词汇讲得磕磕绊绊,“你……你管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小子,别自作聪明地打探上层人的秘密,你没有入场券,就赶紧滚蛋!我告诉你,我可没有什么耐心,如果你再如此不知好歹,我……我保证会让你,还有你旁边的马子一起狼狈地向我跪下求饶!”
侮辱性的词汇让男人自得的神情变得僵硬,他微不可察地皱皱眉,眼眸里满是暗沉,而他旁边的女人也僵起身姿,那只被紫色长发堪堪盖住的独眼阴冷地盯着保安,好像是想置他于死地。
她的脚踝居然开始漫起淡蓝色的雾气,它们慢慢向外扩散,阴冷到让人无法忽视。但就在雾气准备抬头咬上保安时,男人抬手阻止了女人的举动。面对着女人的不理解,他向保安逼近,稍稍仰头,眼神逐渐危险地盯着五大三粗的壮汉。
“先生,您不应该说出那么粗鄙的话的。现在,麻烦您拿出您的对讲机,我想和您的顶头上司说点话。”
保安闻言先是沉默,随后僵硬地嗤笑了一声,不加掩饰自己的鄙夷。他浮夸地拿出自己的对讲机,对着音孔说了几句用于联络的开场白,随后将接通频道的对讲机递给男人,站在一旁看两人的笑话。
男人伸手接过,他把对讲机靠近耳边,听到了酒吧老板的声音。
“不是说了没有特殊情况就不要通话吗,我……我在忙着和今天包场的人谈话——”
“您好,请问是雅利安先生吗?”男人温和而有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对讲机里传出,而对讲机另一端的雅利安似乎被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而恭敬,甚至带了点不明意味的庆幸。
“我现在在贵所门外,但您手下的先生似乎收到了通知,要求我和我的同伴出示门票才能进入。所以,我想请问一下,这个通知是什么时候、由谁提出的?”
“天……天啊,瓦尔德先生,他怎么敢拦住您……是这样的,我……我本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门票的事情是庆祝会主办人临时提出的,我们只是照例行事。但您绝对是特殊的!请您把对讲机递给保安,我来和他说!”
闻言,男人在面罩后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他重新把对讲机递回保安的手里,当保安将对讲机抢回时,一阵带着中部口音的粗话不加停顿地灌入保安耳内,吓得这个壮汉一下子便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时,男人正稍稍仰着头,眯着笑意看着他,而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咬着牙,俨然一副不甘心又心虚的模样。
三人就此僵持下来。这个狗仗人势的保安涨红了脸,他本想抬头继续阻拦,可理智阻止了他。半晌,他不情愿地退后一步,拉开酒吧木质的大门,伸手做出迎宾的动作,只是,他不敢再抬头看着男人。而男人并没有再理会保安,他只是偏过头,将臂弯重新伸向还在死盯着保安的女人,温柔地示意女人不要失态。
“感谢您的及时止损,我不介意,只希望您也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在路过保安有些颤抖的身影时,男人在他耳边轻轻附上了一句祝愿。这句话犹如夜晚的风,刮过时带着冷意,但转瞬即逝、等保安回过头时,两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BOSS,我不理解,为什么刚刚,您不让我‘解决’了那个保安……”
屋顶露台的内部结构复杂,而两人穿梭其中,却如鱼得水,顺畅无比。在昏暗的拐角处,原本安静的女人突然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她跟在男人身后,视线不由得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
“库洛姆。当你是这家小酒吧的投资者时,你就会知道,有时,足够的打点和适当的权力要远比暴力更稳妥。”男人闻言停了下来,摘下面罩,扭过头,整张脸陷在灯球变幻的色彩里。而让人惊奇的是,在光的照耀下,他原本那副模样开始变得不稳定,慢慢地,黑发褪去,而棕发和一副柔和模样逐渐在男人的身上显现。
是沢田纲吉。
“我在三个小时前就已经跻身酒吧的最高管理层了,可活动需要门票这件事,我却最后一个才知道。这足以证明,副院长他们作为主办方,正在尝试阻拦外人,防止我们这一类人来搅乱了他们的鸿门宴。”
“好算盘。我明白了,BOSS,刚刚确实是我太过鲁莽了。”另一边的库洛姆在黑暗中了然地点点头,那只独眼一扫之前的阴霾,盛满了仰慕,“既然他们对我们有所防范,那我们还要按照原计划来进行吗?这样会不会……”
“不,库洛姆。”沢田纲吉在二楼的露台处停下了脚步,他顺势把手撑上露台的边缘,低头俯瞰着佛罗伦萨的夜景,宛如睥睨天下的君王,“不必为他们改变我们的计划。拙劣的临场应变只会让我们轻易露出马脚,此时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观察,然后按原计划行事。我想,骸也是那么想的吧?你说是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沢田纲吉在夜色中转过身。不过,他面对的方向并不是库洛姆,而是某个阴暗的角落,那里明明空无一人,可沢田纲吉却执拗地盯着,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大概半刻过去,一股淡蓝色的雾气慢慢在黑暗中聚集,逐渐凝成一个纤长的身影。六道骸一脸玩味地朝沢田纲吉投以一个眼神,口是心非地回敬道。
“这是你的意见,不是我的。”六道骸走出黑暗,挥了挥手,身边的淡蓝色雾气消失不见。他径直略过库洛姆,来到沢田纲吉身边,近距离盯着年轻的首领。
“骸,你应该改成‘不单是我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不希望你为我施予的幻术付之东流。”沢田纲吉仰起头,回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意,“所以,现在?”
“现在,管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还有,戴好我给你的面罩,别让那个家伙认出你来了——这次的幻术时间太紧,变幻的形态也会趋向不稳定,只有面罩能帮你维持现在这副模样。”
六道骸偏过脸哼了一声,在接收到沢田纲吉扩大的笑容后,他反而背过身,藏起自然勾起的嘴角,将这般升温的气氛戛然而止。库洛姆不解地看着两人,视线来回晃动,而沢田纲吉也不气恼,只是笑着闭上眼,重新戴上面罩,感受着微凉的雾气重新在他周围弥漫。再一睁眼,面前的六道骸已变成某个毫不起眼的年轻酒保,满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六道骸没有再留给沢田纲吉一个眼神,径直朝抵达一楼的台阶走去,库洛姆本想出言挽留,但她的脚步被沢田纲吉拦住了。年轻的首领摇了摇头,递给库洛姆一个眼神。
聪慧的女孩岂能不知上司的意思,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选择遵从沢田纲吉所给的指令。她闭上眼,雾气腾升,转眼变换成一个美艳的服务员。库洛姆一扫平常温柔恬静的模样,张扬地朝沢田纲吉点点头,在得到首领的点头后,她也果断地转过身,走向六道骸的反方向位置。
见属下们都顺从地按照原计划归位,沢田纲吉也松了口气,他重新转过身,看向底下还很安静的大门口。过了几秒,他按上耳机,低声朝另一频道问道,“斯帕纳,有监测到白兰和那一行人的行踪吗?”
“他们正在往这边赶来了,估计五分钟就到。彭格列,你那边做好准备了吗?”
听到斯帕纳不带感情的回复,沢田纲吉低头笑了笑,随即,他抬起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目前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不用担心,斯帕纳。”
-
“哎呀,能邀请到白兰主任来庆功宴还真是难得呢!平日里,我和副院长汉克总是见不到你和你手下的组员,想必呀,你们肯定是在为伟大的医疗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作为夜晚堕落的使者,屋顶露台酒吧向来不缺人潮的涌动。继刚刚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后,它重新敞开大门,迎来了第二批客人。这批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突然发迹的优越感,而在他旁边则站着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她戴着老气的眼镜,布满皱纹的松弛皮肤上却全是谄媚的神情。她一边殷勤地朝守在门口的保安递上一沓门票,一边搓着手,向身后的白兰赔笑。
听到女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恭维,白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又回以一个敷衍但又让人揪不出错处的笑容,但就是没有出言回应。
沉默弥漫,一瞬间,众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女人的笑僵在脸上,脸色有些难看,而汉克也回过头,神情奇怪地上下打量一番白兰。白兰倒是神色如常,只不过,他稍稍松开了眯着的眼,正悄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在双方都互不相让的时候,第三方的调和便显得尤为重要。汉克的视线在女人和白兰的身上来回逡巡,最后,似乎是女人嗫嚅着的唇和低垂的头动摇了他的立场,他摆出一副知心长辈的模样,先是挥挥手让女人退到一旁,随后朝白兰的方向上前一步,拍拍肩膀,扬唇道。
“特蕾莎就是不懂说话的艺术,总是说一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毫无用处的官话。她长久没做出过学术成绩了,哪里懂我们的辛苦呀。”
“不能这么说特蕾莎女士,她的实践经验比我和我的组员们要多得多。”年轻的男人避重就轻,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但礼貌的恭维却张口便来。
听到白兰终于肯开金口,特蕾莎忙收起那副败家犬的神情,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汉克也勉强露出笑意,只不过,当他的视线接触到白兰空荡荡的身后时,他蹙了蹙眉,有些奇怪地问道。
“对了,白兰。我这次明明邀请了你和你的组员,怎么他们没有来呢?”
“有的人向来不愿见人,只想和枯燥的数据打交道,像你们所认识的桔梗便是如此。我和他们提及此事,可他们都以实验繁忙的理由婉言拒绝。所以,我目前只能独自前来赴宴了,真是很抱歉?”
汉克和特蕾莎对视一眼,原本眼里的谄媚和欣赏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算计落空的嫉恨和难以置信。但这等阴毒的情绪转瞬即逝,两人忙露出体谅的笑意,来宽慰什么都不知情的晚辈。
“哪里……哪里……你肯赏光前来已是我们的荣幸了!”特蕾莎摆摆手,为了赶快让这般尴尬的对话过去,她几乎马不停蹄地侧过身,向前面的上司和白兰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势,“啊,我们在夜风里站得也太久了,还是赶紧进去吧,今日可是白兰主任的庆功宴呢。”
作为邀请方的汉克也附和地点点头,为表自己的诚意,他阔步走入酒吧五彩的灯光里,示意白兰跟上。而白兰向来不会因一些小事而胡搅蛮缠,于是,他也露出一个微笑,跟着两个心怀鬼胎之人,走进酒吧内部。
酒吧空空荡荡,一看便是专门清过场,来迎接贵客的。吧台只有一个垂着头的酒保,他拿着摇壶晃着,不知道在调试什么新酒;而在不远处的卡座,服务员正在忙碌地擦着桌子,但曼妙的身姿足以让下流的男人移不开眼。
“一杯格拉帕,一杯马丁尼——”汉克半倚在吧台上,神色傲慢地朝酒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酒保则抬眼,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挑选酒类。但汉克的一声惊呼突然打断了他的动作,酒保猛地转过身,却发现只是汉克在如梦初醒地拍脑袋。这个老男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马上扭过头去询问此次庆功宴的主客。
“哎呀,我都忘记问你了,你想要喝什么,吃什么,尽管提。今日是我请客。”
“这是副院长选的地方,我倒不是很了解呢。我个人比较偏向甜的东西,就点一杯莫斯卡冰沙吧?,”在提到冰沙的名字时,白兰特意加重了音调。他向上抬眸,打量了几眼酒吧的模样,又笑道,“‘露台’,我记得,我曾经也听闻过这样一个地方,只能说,我和副院长英雄所见略同。”
“是吗?那真是缘分。”汉克瞥了一眼白兰,并没有听出年轻男人的言外之意,“我们的眼光如此相像,想必在学术方面,我们的敏锐程度也是一样的。”
白兰闻言挑挑眉,他并没有马上回话,只是拉开汉克旁边的座位,轻轻坐下。在灯球斑斓的光下,他那双紫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冷漠得让人不寒而栗。
“是吗?但我记得,我和副院长的研究方向似乎不太一样,何谈相似呢。”
酒保的技术很娴熟,没一会便做好了几杯色泽鲜亮的饮品。在这等焦灼的氛围中,他垂着头,在递上饮品后,便马上再次退回阴影之中,当一名透明的局外人。而白兰用勺子舀起一块冰沙,状似要送入口中,实则只是悬在半空。他微微偏头,正在观察汉克的反应。
汉克正在品尝杯里的格拉帕,在听到白兰委婉的推托后,他皱了皱眉,猛地把杯子磕在桌上,“白兰,话倒不能这么说,学术不是狭隘的,这个圈子从来没有规定,说一个人只能在小圈子里打转。我之前的研究方向是药理学没错,但这不代表我是井底之蛙,只知眼前不知现在。”
汉克的声音有些高,声音在空荡荡的酒吧里回荡。特蕾莎忙从马丁尼中抬眼,瞟了一眼汉克和白兰的神色,见自己的上司有些沉不住气,她忙放下酒杯,来到灯光之下。
“哎呀,白兰主任,汉克副院长最近真的在拓展自己的研究领域哦,我可是亲眼看着的。像您所研究的肢体功能修复领域,我们副院长最近也在努力研究呢——”
白兰把勺子上快要融化的冰沙塞入嘴里,在咀嚼到了冰沙的甜味后,他满意地开口打断,“副院长难得对跨领域研究那么感兴趣,那到底是什么激起了您的趣味呢?”
白兰的一再反击让汉克终于无法维持脸上体面的神情,他终于板下脸,颇为不悦道,“最近,你不是刚成功了一项肢体修复方面的案例吗,这在意大利的医学界可谓是开创先河了。我受到这个的鼓舞,所以才想……”
“所以才想办这个只有三个人的聚会,请我这个局外人入瓮,目的是为了我手上正在研究的项目。说说看,是为了套取,还是为了强夺?现在告诉我的话,我或许还可以当这一件事‘不存在’哦?”
缄默重坠在地。半晌,脸憋得通红的汉克扬起眉,有些愠怒,“白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为你的成功办席,你却不顾我们之间的情分。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你还记恨在心里吗,那次是我做得太过,我向你道歉。可这次根本不是如你所想!”
特蕾莎见情况不妙,也忙跑过来唱白脸。她一面安抚着汉克,一面也面露嗔怪,“不是这样的,白兰主任,你……你在说什么呢——副院长最近确实是在研究和你类似的项目,可……可他不是为了剽窃,办这场聚会,也只不过想向您讨教一些问题罢了,绝不是你讲的那般龌龊……”
“哦?不是吗?”白兰只丢下一句反问,他不减脸上的笑容,又往冰沙里舀了一大勺,送入嘴里,“那下次,在筹划这一切之前,记得要藏好一点。如果哪天被他人偷听到,那可就不好了。”
什么……
特蕾莎和汉克睁大了双眼,互相对视一眼,因白兰的话而立刻撕下了原本自持从容的面具。汉克撑起身子,满眼狡诈地靠近还在悠然自得地品尝冰沙的白兰,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要我想,我就能知道?”白兰闻言扬起一个微笑,“因为想要更近一步的评级,又脑袋空空,所以就甘愿再犯同一次错,不惜一切代价来拿到我们研究组的实验数据。真是可惜啊,但凡我研究的不是现在这个方向,我都会把这些数据拱手相让,只是,现实骨感得让人瞠目结舌。”
白兰毫不客气的揭穿让汉克愤怒地拍桌而起,桌上的格拉帕被震得倒下,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巨大的动静让唯二的局外人抬起头来,在剑拔弩张之中,酒保和服务员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齐齐看向在聚光灯下的三人,像蛰伏在黑暗中的狼群。
“哼,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特蕾莎,那我们也不用再瞒了。”汉克冷哼一声,而特蕾莎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你这架势,你是不愿意说出‘同意’这个单词了?”
“同不同意,难道还用我说吗?你们早就派人去了吧。现在说这些,只是跟我周旋,顺带‘料理’我罢了,真是很棒——很棒的手段呢?”白兰终于放下了勺子,颇为遗憾地盯着灯光下有些融化的冰沙,他摇摇头,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哎呀,这盘冰沙不是很甜呢,和你们的酒一样散发着苦味。”
“别再和他废话了,副院长,把他‘料理’干净,然后等着那个小家伙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特蕾莎一改原本赔笑的神情,如同蛇蝎般,满脸阴沉和算计地催促着自己的上司,“白兰,你知道这些事情也没用了,现在,下地狱去吧。”
紧接着特蕾莎的威胁,汉克咧出一个邪恶的笑意,他在灯球的光芒下举起双手,拍了两下双掌。霎时间,在酒吧的各个阴影处都亮起了光,连带着棍棒拖地和弹匣入膛的声音。而在大门口处,霓虹灯牌的逆光照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身材壮实,看上去极为不容小觑。
“白兰,你别想着逃了,这整家酒吧都是我们的人,你逃不掉的。”汉克步步逼近坐在座位上的白兰,“抬头看看吧,酒保、服务员,还有这些人,谁都可以取走你的性命。至于你的同伴?我们也会一起处理干净的。伙计们,现在动手吧。”
话音刚落,几声枪声猛地响起,子弹射穿灯球和吧台。灯球从天花板处掉落,将地面砸了个深坑,而放在吧台后面的名酒也随之迸裂,酒液流得一地都是。可惜,这个杀手的准头不是很好,几发子弹都落了空,而白兰依旧闲适地坐在座位上,在一片狼藉中,转过身,露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
但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在枪声尴尬停下的时候,几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左方是被掷来的小刀,而右边是举着棍棒奔来的壮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两团浓烈的淡蓝色雾气,一团雾气迅速在破碎的灯光中化成数根触手,呈铺天盖地之势,如一只大手张开,朝左右两方迅速袭去。一刹那,那些触手狠狠地握住了距离白兰近在咫尺的小刀和棍棒,随着力气的施加,这些在触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的武器或断裂,或弯曲,落在地上,成了一叠破烂。
而另一团雾气紧接其后,化为危险至极的毒蛇,趁那几个家伙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毒蛇吐着信子,自半空俯冲而下,用尖利的毒牙咬上了那些人的手腕和大腿。一时间,哀嚎传遍了酒吧,那些人丢盔弃甲,跪趴在地上,捂着伤口处,再也无法爬起。
特蕾莎和汉克惊讶地抬起头,他们同时退后一步,视线有些惊慌地四处查看,却意外发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刚刚一直缄默不语的酒保和服务生。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出了吧台和阴影,一左一右站在白兰之前,手上各拿着一柄三叉戟,而淡蓝色的雾气在他们的周围盘旋,像是惑人心智的伊甸园毒蛇。
可这些人明明早已被他们买通,看在金钱和权势的份上,这些底层的渣滓根本不会忤逆他们,如今怎么会这样?还有,这些雾气是怎么回事,它们怎么可能会在科学普及的二十一世纪社会里出现——
酒保和服务生向前走了一步,随后将三叉戟同时插在地上。在金属把柄触及地面时,淡蓝色雾气再次变浓,它们交织在一起,共同组成一只极为巨大的响尾蛇。它危险地张开血口,睥睨着渺小的人类,而特蕾莎和汉克在阴影下害怕地连连颤抖。
“你们这些小把戏该结束了。”酒保一扫之前怯懦的模样,他扬扬眉,神情冷漠。而蛇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它发出咝咝声,抬高了些身躯,当它的主人一声令下,它猛地俯冲而下,庞大的毒牙逼近两人。可就在它即将咬下时,一阵强劲的风却突然破开大门口,直逼大蛇。当它的力量接触到大蛇的一瞬间时,那副巨大的身体被打得四分五裂,而大蛇仰头痛苦地长啸着,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为止。
酒保和服务生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们蹙着眉,看向动静的来源。在霓虹灯牌的逆光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慢慢迈入酒吧里,而他身后跟着一小群人,他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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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拿着各色的武器,凶神恶煞地盯着站在光下的三个人。
是那个门口的保安,他正往伤痕斑驳的手上缠着绷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他的一双眼睛绷着,满是杀意恣肆的前兆。
“哈……哈哈哈,我的救星来了!”汉克也看向那个壮实的保安,在看清来者的面目时,他彻底放下心,开始放声大笑,大放厥词,“喂,你们这群怪胎,等着受死吧!这是那个小家伙推荐的人,曾经是地下拳击场的王牌,对付你们根本不在话下——喂,给我上,首先把白兰那个家伙杀死!”
“骸大人,情况似乎不太妙。”伪装成服务员的库洛姆握着三叉戟,朝身旁的六道骸靠近了一步,“那个人单凭一记重拳,就能将我们的幻术打破……”
“哼哼哼,库洛姆,别担心。”六道骸将三叉戟下压,尽力在库洛姆面前维持一个淡然自若的形象,可惜,他眼底的认真出卖了他,“我们先解决后面那一小波无关紧要的人,之后再集中火力,针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记住,非必要情况下,别让沢田纲吉兜底,我可不想再欠他人情。”
“明白,骸大人。”
库洛姆的话音刚落,那一小波人便开始迫不及待挥舞着武器,向他们疾奔而来,而领队的保安也终于缠好了手上的绷带,以一个资深拳击手的姿态抬起头,朝自己的对手迈出沉重的步伐。
而被群起围之的库洛姆和六道骸也举起了三叉戟,雾气再次弥漫,化成触手和毒蛇,涌入人群正中,开启血腥的屠戮。浓稠的血雾、断裂的四肢和戛然而止的惨叫霎时间开始在空气中蔓延,而六道骸和库洛姆在这场堪称火拼的相斗中暂时占了上风,红色的鲜血沾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看起来如同两尊血色罗汉。
两人的绝对力量无疑震慑了剩下的手下们,他们慢慢退后一步,眼神里开始带了些明显的恐惧。而库洛姆和六道骸同时擦去脸上溅到的鲜血,手上的三叉戟在灯光下慢慢淌下血液,无比可怖。
可在这时,那个保安就突然从人群中迈出,朝六道骸和库洛姆两人走来。随着他越靠近面前的两人,他迈出的步子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快。而六道骸见来者气势汹汹,也释放出了更多雾气,试图阻止保安的攻击。可在雾气的联合围攻中,他只是举起了拳头,随后暴喝一声,金色的光芒瞬间便破开了雾气的侵袭。
六道骸有些惊奇地挑起了眉,而库洛姆见六道骸的雾气屏障被攻破,忙举着三叉戟上前,试图用近身体术拦住保安的步伐。但保安灵活地避开了库洛姆的三叉戟,在库洛姆露出破绽的时候,攥紧双拳,再挥出了一记拳风。此般重击,库洛姆自然招架不住,在拳风击中她的腹部时,她跌倒在地,难受地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直接的攻击无疑是触碰到了六道骸的逆鳞,他的眼神彻底暗下来,而周围的雾气也开始变得暴戾且不可控制。他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欲想再次召唤出六道轮回的招式,可保安似乎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他趁六道骸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第三次举起了自己有力的拳头,目标是六道骸的心脏。
可在这时,几声突兀的枪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来者准头很好,两发子弹分别击中了保安的肩膀和侧腹,在鲜血飙出的瞬间,保安也顺势躺倒在地,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受伤的部位。
一时间,六道视线齐刷刷朝不起眼的角落处看去。而覆着面罩的沢田纲吉正慢慢走出黑暗,他的左手搭上枪支,向后一拉,利落地完成第二次上膛。
“操……居然还有帮手?”完全在状况之外的汉克和特蕾莎快要被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弄晕了,他们看看暂时停战的两方,本想站起,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起来的力气。而躲在六道骸身后的白兰却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满意笑容。
保安定定地看向沢田纲吉,半晌,他重新爬起,在处理沢田纲吉和杀死白兰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他罔顾沢田纲吉的枪口,直直朝白兰而去。当拳头快要略过六道骸、打向白兰的时候,沢田纲吉再次扣动了扳机,子弹穿透保安的手臂,打断了他的动作。
而六道骸在一瞬间也明白了沢田纲吉的用意,在保安还在挣扎之际,他将三叉戟插入保安的手臂里,限制住了他的活动,而雾气也顺着主人的命令,迅速弥漫开来,捆住了特蕾莎和汉克。沢田纲吉则马上赶到了白兰的身边,开始查看白兰身上是否有致命伤。
“没事吧?走得动吗?”沢田纲吉关切地看向白兰的双眼,语气不由得柔软下来,“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跟着我来。”
当他拉起白兰的手腕,打算带着白兰离开时,那个保安却突然发出不甘的低吼,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伸手生生拔出了三叉戟,忍着天大的疼痛,丢到一边,随后,他晃晃悠悠地站起,直视着沢田纲吉,眼里居然多了点对于战斗的渴望。
不好。沢田纲吉睁大了双眼,不祥的预感瞬间在他的大脑里蔓延。他几乎立刻拉着白兰,朝刚刚所来的地方跑去,而那个保安也正如沢田纲吉所预料的那般,迅速追上他们的步伐。六道骸见那个保安转移了目标,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焦急,他想用幻术阻止,却再次被重新围上来的残军阻止。
“骸,别管我,我能处理他!你的身后还有残党,请你帮我清理掉他们,照顾好库洛姆!”
在说完这句话后,沢田纲吉果断地拉住白兰,隐没在黑暗之中,而保安也迅速追上他们的步伐,焦急地搜寻两人的痕迹。
沢田纲吉带着白兰,快速地在走廊里穿梭着,凭借着良好的记忆,他找到的路大多是酒吧偏僻但通畅的路段,保安很快便被他们甩在身后。但碍于腿伤,他走得没那么快,偶尔还会因为隐隐作痛的腿而皱起眉头,而在黑暗中,白兰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停在了沢田纲吉的伤腿上,像是一只扑火的蛾。
两个人马不停蹄地拐入一楼最后一个拐角处,而在不远处,后门出口的指示牌正亮着绿色,像是某个即将得救的信号。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正当他想推开门扉时,一股蛮力却突然突破了木制的门框,直直撞向沢田纲吉的腹部。
“呃……”沢田纲吉痛苦地捂住腹部,咳出一口血,但他还是坚持把白兰护在身后,着眼瞪着来者。而原本被抛下的保安居然出现在被损坏的门口,他大步跨进废墟里,拳头还闪着金色的光。
“你提前截住了我们逃跑的路段,请君入瓮,对吗?”沢田纲吉上前一步,从西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套,“既然如此,请你别怪我不客气。”
“尽管来吧,我正好很久没有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拳击比赛了!”男人双拳交叠,满眼都是兴奋,他退后一步,拳头预备性地狠狠攥紧。
沢田纲吉也退后一步,慢慢戴上手套,一瞬间,手套化作钢铁,牢牢攀附在他的手上,而橙金色的火焰开始在他的双手和额头上燃烧。
“是吗?那就来试试看。”沢田纲吉蹙着眉,紧盯着保安,接着,他借着火焰的力量,疾速奔去保安的方向,朝保安挥出了带着火焰的第一拳。可让他惊讶的是,看到火焰的保安并没有如刚刚那般灵活地躲开,而是硬生生挨了一拳,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眼里早没了对拳击的狂热,只剩下诧异和难以置信。
那个男人踉跄地向后退去,眼里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什么,竟然有一点泪光的痕迹。而沢田纲吉并没有在意,他只是侧过身去,借着旁边栏杆的力,用力地挥出了第二拳,可保安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弯腰躲过,接着,趁沢田纲吉无法收回力气时,他再猛地直起身子,朝沢田纲吉的面罩挥出了极重的一拳。
在那一瞬间,面罩碎裂,幻术的作用开始慢慢消失,而沢田纲吉的双眼难得慌张地睁大。为了防止这记重拳再给自己造成更大的影响,他忙以双掌覆于面前,用火焰和更大的力气抵挡住拳头。直到角落,他才彻底逼停拳头的力量。但男人此刻似乎无心在此,他见沢田纲吉逼停了拳头,便立马转身离去,慌不择路地朝门外跑去。
“不要走!”
沢田纲吉见状,趁自己的面容还没彻底暴露,忙追上这个人的身影。如今,两个人的角色全然相反,但那个保安的速度明显更快,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着急慌乱的身影拉得极长。沢田纲吉很快就因为那条伤腿而变得气喘吁吁,而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男人猛地向左拐去,而那是酒吧的外置洗手间。
为什么是去那里?沢田纲吉深喘了一口气,揉了揉伤腿,不禁又加快了点速度,在夜空和晚风下,向洗手间跑去。
当他顶开洗手间紧锁着的门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沢田纲吉皱起眉,意识到不妙的他忙开始搜起每一个单间,可最终都一无所获。在他踢开最后一扇单间的门时,一堆缩在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上前一步,拎起那叠东西,却惊讶地发现那叠东西赫然是一张仿造人皮囊。而它的面部和保安的脸一模一样。
沢田纲吉几乎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是一出精妙的金蝉脱壳。他拿着那张人皮,来到亮得刺眼的洗手台处,将它放在台上,懊恼和怒火几乎无法遏制。
而在这时,他耳内的耳机突然响起了请求接通联络的铃声。沢田纲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镜子中自己已经恢复原状的容貌,伸手接通了来电。
是六道骸,他的声音难得有些狼狈和慌张,“沢田纲吉,你在哪里?你那里怎么样?库……库洛姆问你,你的腿有没有事?”
“都无妨,但那个保安套了一层仿造人皮,现在脱下逃跑了。你那边如何?”
听到沢田纲吉没有事,耳机另一端的声音明显冷静了下来,“全部残党都被处理干净了,库洛姆的伤没有大碍。但是,有两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第一,特蕾莎和汉克死了,很突然,我没动手杀他们。我查看了一下,初步判定是□□或过量的精神毒素导致的毒发身亡。还有,这个酒店的老板也死了。早在和你们对话之前,他的尸体就已经开始僵硬,我们在现场发现了毒品的痕迹,还有一台录音机,想必,和你们对话的,是一段该死的音频。”
这个消息让沢田纲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连忙追问,“怎么会这样?第二件事是什么?”
“在解决完这些人,我们就想去找你会合。可当我们赶到你们定位的位置时,却发现白兰那个家伙不见了。”
怎么会……
沢田纲吉震惊得无以复加,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水龙头,捧了一波清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洗去了鲜血的痕迹,让自己在一系列惊诧中清醒过来。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冷静的声音,“我明白了。你先过来吧,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