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请自重公主上门抢亲了白少秋东方长缨小说免费阅读全文结局》 第一章 王府赘婿 咦,你们看看,那是不是咱们西陵城的那位白少秋白大少爷?” “还真是他,什么狗屁白大少爷,不就是个败家子么!” “嘘,都小声一点,人家虽说败光了家产,气跑了爹娘,可架不住人家命好啊,现在这位爷可是皇上下旨亲赐的镇西王府的姑爷!” 西陵城, 上陵书院。 白少秋穿着一身白衣带着一个背着行囊的侍女走了进来。 “切,姑爷?不过是个赘婿罢了!” 有少年惊叹,眼露羡慕之色: “钦赐赘婿……千古奇闻!不过,能与长缨郡主结为夫妻,就算是赘婿……我也愿意!” “滚,你以为长缨郡主的夫婿是那么好当的?” “我听说两天前成婚的日子,长缨郡主并没有参加婚礼,说是塞外草原蛮子作乱,郡主率三千红缨军出征……这显然是郡主故意的!” 有学子深以为然: “嗯,理应如此,以长缨郡主之绝世容颜,凭她的文采武艺,哪里会看上这个败家子!” “他白家不过一破落商户,给王府、给长缨郡主提鞋都不配!” “喂喂喂,你们说皇上怎么会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这不是毁了长缨郡主也污了王府的威名么?” “莫非王爷与皇上不睦之传言是真的?” 声音顿时消失。 因为无人能够回答。 也无人敢去回答! “不是,听说这厮蒙学都没有读完,你们说他来咱们书院做什么?” 又没有人能够回答—— 一个启蒙都没有读完的败家子,他昔日所去的地方大多是酒楼茶肆或者青楼赌坊。 书院这种地方不是他该来的,也不是他会来的。 可他偏偏来了。 就在所有人惊疑的视线中,白少秋步履稳定目中无人昂首挺胸的走过了前院,跨过了那道月亮门,进入了书院的主院! 那些好奇的学子们跟了进去,便极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张老夫子好!” 白少秋恭敬一礼。 站在他对面的是上陵书院院正张文千! 张文千面色冷漠,言语也冷漠: “来了?” “来了!” “那就去吧。” “还请张老指路!” 一老二少向主院的西边走去。 一群学子更加好奇。 西边并不是学堂,西边有一处荷塘,有几间雅舍,还有一处藏书楼! “看在你父亲之前给书院捐献过万两银子的情分上,你可在藏书楼看书三天……” “只是,你蒙学都没读完,你看得懂里面的书么?” “装样子给王爷给长缨郡主看……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指的是读了很多书、读懂了很多书,明白了书中的道理所带来的气质的变化。” “你在西陵城的名声已经这样了,” 张文千瞅了一眼身旁的白少秋,不屑的又道: “你……本就不是读书人,估计许多字都不认识,不过是浪费三天的时间罢了。” “有皇上的圣旨在身,王爷不管多不待见你总不至于杀了你。” “听闻你将白府的祖宅都卖了……老夫以为不如就在王府吃吃软饭,何必苦了自己去博取王爷的欢喜?” “再说,赘婿又不能考取功名……你就算从现在开始读书,就算博览群书,依旧没可能入仕,” “何必呢?” “又何苦呢?” 晴儿对张老夫子这番话深以为然。 她本以为白少秋会羞愧、会无地自容,却不料她看向白少秋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姑爷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就连那张清秀白皙的脸都没有红一下! 这脸皮得有多厚才行? “张老有些误会。” 张文千一愣:“老夫误会了啥?” “我不是来读书的。” “……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看书的。” “……” 张文千和晴儿顿时就惊呆了! 读书和看书有区别么? 细细品味是有区别的。 读书是学习的过程。 是将书记在脑子里,是将书中的经义领会,并能举一反三而能做出锦绣文章,以博取一个金榜题名。 但看书不一样。 看书用的是眼睛,可以一目十行,并不一定要记住。 只需要知晓书中的大致内容。 书读进去了可以博古通今满腹经纶,上马可定国下马可安邦,甚至青史留名! 但书只是看看……若是看的多了,这倒是可以成为吹嘘的本事。 张文千恍然大悟,他呲笑了一声: “前方那栋八角楼就是藏书楼,你去看吧,限期三日,里面的书有不少孤本,切记不可毁坏不可带出!” “另外……雅舍那边有贵人,万万不可去打扰!” 白少秋躬身一礼:“谢老大人!” 他抬步向藏书楼走去。 那些跟在后面的学子顿时哗然。 “他竟然是去的藏书楼!” “你们说他是去看书的么?” “去藏书楼不是看书还能做什么?” “可这几日连我们这些书院学子也不能进去,他白少秋目不识丁凭什么能够进去?” 张文千转身,老脸一肃,大声呵斥道: “看什么看?” “再有五天就是西陵城三院竹溪文会!” “老夫告诉你们,本次竹溪文会,除了方老大儒之外,京都另有贵人前来!” “本次文会之魁首,不仅仅关系到上陵书院的名声,还可直接获得明年秋于京都举办的香山文会之资格!” “尔等还有这闲情看热闹?” “还不给老夫读书去!” “记住,是读书,不是看书!” 所有学子顿时激动,他们欢呼雀跃而去。 当今圣上喜文,重文,这是一个文人出人头地的大好时代。 京都三年一度香山文会更是兴国文坛之盛况! 若能在香山文会夺魁……那比中了状元还要荣光! 这些都是兴国学子们的梦想。 是读书人的事。 白少秋不是读书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他就是来看看藏书楼里的书的。 来到这个世界已过去了三天,莫名其妙成为了御赐赘婿,却在新婚夜连自己的老婆都没看见。 通过脑子里搜寻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个近似于平行的世界。 但这前身脑子里的记忆有些奇葩,多是那些香艳的女子,而后便是他这些年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 他惊诧的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已经有了那些穿越者们发家致富的绝大多数东西。 比如高度的烈酒! 比如白盐! 比如最常见的香皂肥皂! 甚至就连玻璃镜子都有了! 这要自己这个穿越者怎么活? 难不成又如前世那样以武服人? 打打杀杀很是厌倦了,这穿越成了王府的赘婿,这口软饭目前不吃也得吃。 他以为有穿越者提前来过,但记忆中偏偏没有前世的那些诗词歌赋—— 这没有道理! 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不会放过用曾经的那些流传千古的诗词来装比。 就算不拿出来卖银子,骗骗小姑娘总是可以的。 尤其是这兴国对诗词歌赋的追捧简直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上至皇上, 下至青楼女子! 白少秋经过一番分析认为是这身子的前身没有读书的缘由,所以他必须来证实这个问题,于是,他来到了上陵书院。 放眼整个西陵城,唯有这上陵书院的藏书楼里的书最为丰富。 踏入了藏书楼的那扇斑驳的木门,里面的光线许是因为开了窗的原因并不是太昏暗。 他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站在了一排书架前。 晴儿放下了背上的行囊,抬眼就看见姑爷急迫的在‘看’书! 姑爷身材修长,模样儿其实还真像一个书生。 只是,他这是在看书么? 白少秋右手的食指落在了书脊上。 书脊上印有书的名字,他的手指从书脊划过,他的脚步随之而行,偶尔他会驻足,取出某一本书,翻开,草草看上几眼又放了进去,又继续划过继续行走…… 晴儿心里一叹: “奴婢回王府了,晚上的饭食奴婢给你送来。” “好,记得多带一些蜡烛,姑爷我要彻夜看书。” 晴儿转身,黯然离去。 过了大致一炷香的功夫,白知秋看完了一架子的书。 这里还有三个架子! 但他的内心已愉快了起来—— 从所看过的那几本诗词文集来看,前世的那些大佬们似乎并没有在这里留下痕迹。 他转身,便看见了另一排书架前摆放着一张案几。 他走了过去,坐在了那案几前本想小憩,却发现案几上有一张纸,纸上有一行字: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这是一幅对联的上联。 字迹娟秀,当是个女子。 白少秋来了兴致,提笔,蘸墨……砚台里竟然有磨好的墨! 他落笔于纸上, 于是,纸上有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搁笔,白知秋心里欢喜,这是自己穿越而来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第一行字! 嗯,丑是丑了一些,不过这又有啥关系? 他起身,站在了另一排书架前继续看书。 藏书楼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片刻,有一女子的声音响起: “咦……有人来过……” “这字怎的如此之丑?!” “咦……这下联……” “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妙极!” “写此联的人呢?” 有视线落在了白少秋的背上,他转身,便看见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此联是公子所对么?” 白少秋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不是在下,那人已经走了。” “你认识那人么?” “不认识!” “……你是何人?” 白少秋转身,继续‘看’书,手指落在书脊上,徐徐而行,徐徐而言: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 “我就是个……看书人!” 第二章 废材白少秋 安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白少秋的背影,眼里崇拜极了—— 上陵书院是兴国六大书院之一,里面的学子果然是不简单的!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他说他是个看书人…… 只是,他读书的方式似乎有些奇特。 嗯,他应该是在找某一本书。 也不对呀! 安眉间微蹙,心想九公主来到上陵书院要在藏书楼看书,这几日藏书楼不允许别的学子进来,他又是如何进来的? 许是因为他学识渊博的缘由吧,竹溪文会在即,张老院正特许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定是这样! 九公主对读书人极为尊重,还爱才惜才,这少年或许有大才,当告知九公主殿下! 另外…… 安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纸上的那幅对联的上联是京都国子监大学士季先生之女季嫣然所写。 这副上联已出了足足半年! 也已张贴在了其余五大书院中,至今无人能对! 听说就连季大才女本人也没有想出满意的下联。 九公主看书累了,随笔写下,意欲能够对出下联,却苦苦不得,这便回雅舍休息,吩咐自己将此联张贴于书院的求知墙上,却不料就在这短短时间已有人对出了下联! 看起来除了字实在太丑,这下联对的似乎极佳。 得赶紧拿去给九公主看看,九公主定会欢喜。 至于对出此联之人…… 这很简单,他肯定是书院中的人。 这辨识度极高的字迹,估摸着张老院正一眼就能看出是何许人。 安取了那张纸,又看了看白知秋的背影,欢喜离去。 …… …… 夕阳。 荷塘。 五月的夕阳下,荷塘里有数朵荷花已然绽放。 一条蜿蜒的九曲回廊架在这荷塘之上,尽头在湖中央。 那是一处亭台。 亭台名为望楼亭—— 坐在亭中,便可见那处八角六层的藏书楼。 兴国九公主唐纤纤此刻就坐在望楼亭中,并没有望着对面那楼,她看着张文千,那张俏丽的脸蛋上升起了一抹惊讶: “您说……白少秋进了藏书楼?” “就是父皇钦赐给镇西王府的那个废物赘婿?” “我听说他目不识丁,他进藏书楼做什么?” 九公主三问。 张文千拱手一礼,无可奈何的回道: “殿下……当年他父亲白长庚给书院捐献了纹银万两,送了他的儿子白少秋来书院读蒙学。” “老夫记得那年白少秋四岁,教他蒙学的是书院的陈夫子。” “他在书院读了三年……对,就是三年!结果……陈夫子被他活生生给气死在了那年秋!” 九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笑了起来,脸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被他给气死了?他做了什么?” “哎……他什么也没做,三年!足足三年!他竟然识字不超过三十个!” “陈夫子在书院教书三十年,不说桃李满天下吧,却也育人无数,但从来没有遇见如此蠢笨之人!” “大抵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犹记得陈夫子悬梁自尽留下的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吾以为天下无不可教化之人,直至遇见了白少秋!” “吾倾尽心血,哺育三载,就算顽石亦当花开。” “然……他连顽石也不是!” “他是朽木!” “是草包!” “是不折不扣的废材!” “呜呼……吾唯有以死以明志,非吾不能,实朽木不可雕吾却雕之……吾更蠢,无颜见人!” 张文千摇头叹息:“陈夫子是书院被人气死的唯一一个夫子,白少秋是将先生气死的唯一一个学生。” “而后,书院自然将其劝退,其父白长庚是个懂道理的商人,他给陈夫子家里赔偿了一大笔银子,恳求老夫若有朝一日其子相求——不是求学——若不为难书院,还请老夫照拂一二。” “老夫本寻思他这儿子左右是读不了书的,也照拂不了什么,便答应了。” “这不,转眼十年过去,白知秋却求了老夫一件事,就是想进书楼里看看……” “老夫寻思殿下来书院的时候也问起过他,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还需要殿下亲眼看看,便让他进了书楼。” “至于他进书楼做什么……” 张文千忽的笑了起来: “他说他是去看书的。” 看书这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但唐纤纤并没有注意。 她抿了抿嘴唇,眼露疑惑之色:“会不会是他这十年里已开了窍识字了呢?” 张文千一捋长须摇头道: “他这十年……说不上馨竹难书,毕竟也没做过作奸犯科之事,却也如殿下您所闻的那样,确实荒唐。” “断然是没可能开窍再读书的!” 唐纤纤看向了荷塘中的一朵荷花,视线有些凝重。 倒不是为这个一无是处的白少秋惋惜,她所想的是父皇将这样一个人赐给长缨郡主为婿,还是入赘,父皇背后的深意究竟是什么? 似乎不难猜度。 这些年镇西王东方霸率西部边军驱逐草原蛮子,擒获了草原金帐王庭的金杖单于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本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可偏偏镇西王在送至皇宫的捷报中却用了很大篇幅痛斥当下朝廷喜文轻武的弊病! 这令父皇极为不喜! 也令朝中的文臣们极为不满! 而后,就有了这御赐赘婿之事! 有警告之意,亦有轻贱镇西王府之意。 身为兴国公主,年仅十六的唐纤纤并不关心这些事—— 关心亦无用,朝中轮不到她一个九公主为此发声。 她也喜文! 她更关心的是昔日在京都见过一面便一见如故的长缨郡主!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慵懒的与世无争的,偏偏又文武双全,骨子里还却极为骄傲的姑娘! 她很担心长缨郡主被迫招了这么一个废物赘婿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寻了短见。 所以她来了西陵城。 却并没有见到长缨郡主东方长缨。 但她知道了长缨郡主的夫婿白少秋确实是个废物! “哎……” 唐纤纤一声叹息: “长缨逃婚乃人之常情,换我我也逃了,可她也逃不了一辈子啊……这事终究需要解决了才好。” 她忽的收回了视线,看着张文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来: “张老,您说……要是本宫派护卫将白少秋给宰了,长缨是不是能重获自由?” 张文千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摆手: “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 “殿下,他是皇上御赐赘婿!” “他的身上有一枚刻有御赐赘婿的金字腰牌!” “杀不得!杀了反而会给镇西王府引来泼天大祸!” “……那怎么办?” “除非殿下向皇上求情,请皇上收回圣旨收回那枚御赐的腰牌!” “这……” 就在这时,唐纤纤的贴身丫鬟跑了过来: “殿下……” “那对联对出来了!” 安站在了唐纤纤的面前面露兴奋之色,唐纤纤和张文千皆抬头看向了她。 “对联?” “嗯,就是季大小姐所出的那副上联,这下联有人对了出来!” 二人皆惊。 张文千看过那上联,要对出绝佳的下联极有难度,他也仔细的去斟酌了下联该如何对,而今尚无眉目。 唐纤纤也极为欢喜,但她的欢喜仅仅持续了三息。 “此联流传于京都,悬挂于兴国五大书院而今已去半岁,其间并非无人落笔,但所对之下联……却极为勉强。” “本宫正要将此联悬于上陵书院的求知墙……等等,” 唐纤纤忽的一惊,问道:“安,此上联放于藏书楼中,” 她又看向了张文千:“张老,藏书楼中只有白少秋一人……” 此话不言而喻,张文千也是愣了一下,旋即嘲笑摇头: “断不可能是他!” “莫非还有别的学子进入书楼?” “这……老夫不知道管理藏书楼的宋夫子有没有特批某个学子进去。” 唐纤纤沉吟三息,心想那对联就在书楼中,首先就要将白少秋这个废物给排除,那么当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宋夫子的长子宋子规?他可是上陵书院第一才子……或许他能对!” “老夫也不知道,莫如先看看这下联对的如何?” 安将那张纸铺展在了桌几上,用镇纸一压,就这么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唐纤纤与张文千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 “……这字,真丑!” 那就不是宋子规了。 身为上陵书院第一才子,宋子规的字绝不是这样。 但片刻之后,二人脸上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又片刻,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对此下联的震惊! 唐纤纤视线再次落在了这张纸上,低吟浅唱: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太好了!” 她俯过身子,低声说道: “张老……以我浅薄的学识看来,此下联……堪称完美!” 张文千击掌,老脸放光: “此上联是以花叶为序,说花神惜花爱花,不希望美丽的花受到风雨侵袭。” “这下联则以鲽鹣为喻,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长久。便是花前月下,无清清冷冷,唯有欢欢喜喜……” “十六字叠联,叠对无懈可击!” 唐纤纤激动极了! 又问道:“张老,此字……可知是何人所书?” 第三章 少女之心 张文千一听就傻眼了。 能对出此联者,当属博学之人,在上陵书院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再退一步说,习字练字这是作为书院学子的最基本的功底,是读书人的脸面! 能在上陵书院读书的人都不可能写出如此难看的字来。 就连学院的蒙童所写也比这字好看百倍啊! 可这对联对的是真的好……这字也真的丑! 这就很矛盾了。 根本无法解释。 “这……” 张文千抬眼向安看了过去:“姑娘可有看见落笔之人?” 安摇头,“奴婢进去的时候这对联的下联已经对出,奴婢倒是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帅气公子。” “他在书架看书,奴婢亦以为是他所做,便问之,他却矢口否认了。” 九公主唐纤纤看向了张文千,张文千点了点头:“白少秋今儿个入书楼就是穿的白衣,他否认……这才正常。” 唐纤纤闻言便向安问道:“他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下联么?” “回殿下,他说那人走了,他不认识,对了,” “当时,当时奴婢并不知道他就是白少秋,奴婢当时问了他一句你是谁,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我就是个看书人!” 唐纤纤顿时一怔,喃喃自语:“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 “张老,这如诗一般的话语,不像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说的呀。” “本是青灯不归客……这句子里面似乎有一种想要远离尘世纷扰之意,他成了王府赘婿,莫非还起了避世之心?” “却因喜书恋红尘……终究因为喜欢读书留在了红尘之中……这……” 唐纤纤就纳闷了,却见张文千大手一摆,斩钉截铁: “这话就算是他说的,大抵也是刚刚在书楼中看见了某本书,书中恰好有这么一句,他便信手拈来。” “老夫的意思是,不是老夫看不起他,而是他真的没可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诗句来!” 唐纤纤微微颔首。 也是。 一个人看走眼、一群人看走眼,这都有可能,但整个西陵城的人都看走眼这绝不可能! 尤其是他那蒙学先生陈夫子以死明志,这最能说明问题。 那么会是谁呢? 唐纤纤双手撑着下巴望向了荷塘里的那片荷花。 十六岁的少女这一刻展开了无限的联想: 这人的才学毋庸置疑! 估计是知道那对联上的字是自己所书,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想攀龙附凤,却又因文人见到那对联时候的那份本能的心痒难耐—— 就像一个酒鬼看见了酒就忍不住要偷偷喝一口一样, 他又怕他的字迹被人认出。 当时他大抵是纠结的。 他在那张桌几前恐怕还徘徊了数次。 最终以这样的方法落笔。 既对出了如此精妙的下联满足了他身为文人的自豪,又成功的隐藏了身份…… 他之品性,如这荷花一般高洁! 少女的脸蛋儿微微一红,心想定要将此人给找出来! 唐纤纤美目忽的一亮,她坐直了身子:“安,” “奴婢在!” “笔墨纸砚侍候!” 就在张文千惊诧的视线中,唐纤纤再次提笔,在一张纸上又落下了一道上联: “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将笔放于笔架,唐纤纤那双柳叶眉微微一扬: “此联是京都京华书院方老大儒游观云台见云海时候随性而写的上联,此联至今无人能对!” 安站在一旁一瞧,她撇了撇嘴,心想莫要说对,连这朝字该如何发音她都不知道。 张文千一看也愣住了,过了足足十息他才明白此联那个朝字何时该读朝廷的朝,何时该读朝阳的朝。 他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此联……恐怕难有人对,不知方老大儒可有下联?” 唐纤纤俏皮一笑:“他也对不出来!” “这不就挂在了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等待能对出此联之人么。” “……那殿下书此联之意……?” 唐纤纤拿起了这张纸来吹了吹,“我觉得能以此联为饵,将对出季嫣然那对联之人给钓出来!” 她将这张纸递给了安,吩咐道:“将它张贴于求知墙上,命赵统领派人十二时辰盯着,若有人对出此对……立刻带他来见本宫。” 安领命而去。 张文千摇了摇头:“殿下恐怕会失望了,方老大儒自个都没有对出下联,上陵书院的学子们又如何能够对出?” 唐纤纤却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季嫣然那对联方老大儒也没对出下联呀,总需要试试……我去书楼一趟。” “……去干啥?” “百闻不如一见,他既然在书楼看书,我且去看他一眼。” “殿下用完晚饭再去如何?” “……也好!” 这是张文千担心九公主见过了白少秋的不堪之后加重了对长缨郡主的担忧,万一因此而不思茶饭岂不是不妙? …… …… 藏书楼。 夕阳已倦。 书楼里的光线已显昏暗。 白少秋用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藏书楼一楼的书‘看’完了。 当晴儿带着食盒再次来到藏书楼的时候,他已在二楼! 将食盒放于一张书桌上,晴儿看向了一手举着一只蜡烛,一手依旧落在书脊上正在缓缓而行的姑爷! 她心里呲笑了一声。 心想就算是聪明如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怕是也做不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吧? 何况这姑爷根本就不是一目十行,他是……一目十册! 难怪已来到了二楼。 莫非他还真要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将这六层藏书楼里的书全部‘看’完? 这样看有何意义? 难怪王妃在听说了此事之后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句: “草鸡也想变凤凰?” “就算他将书缝制成衣裳穿在身上,依旧是那个目不识丁寡廉鲜耻罪该万死的败家郎!” 许是主母言语的恶毒吧,他逃避于此,也可怜,却更……可恨! “吃饭了。” 晴儿冰冷的说了三个字。 “嗯……先放那,你先回,我再看一会。” 晴儿撇了撇嘴,说的就像他真的在看书一样! 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府的这位赘婿是个勤奋好学之人,但整个西陵城的百姓记忆又没有被抹去,你再装……也是个屎壳郎! 晴儿转身走了。 白少秋又看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来到了书桌前。 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他坐了下来开始用饭—— 身为王府的姑爷,他的伙食不太好。 对于这般待遇他当然知道,也不以为意。 初来这个世界,当然需要先了解这个世界,而后再动。 比如,先赚点银子。 反正王府不待见自己,就连那个老婆宁可去打仗也不愿与自己同房。 不,是连面都没见! 这便导致白少秋至今不知道自己的那个郡主老婆究竟长的是啥模样—— 听说很漂亮,但漂亮这个词往往和身份地位有关。 人靠衣装也靠粉妆。 如果脱去了那漂亮衣裳再洗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搞不好如恐龙一样。 故,白少秋对这个老婆也并不留恋。 更不用谈什么感情了。 软饭要吃一阵子,因为自己兜里没钱。 但不能吃一辈子! 在弄明白了这里的一切之后,就需要用自己的知识、当然也可以是武力去赚些银子买个宅子搬离王府。 王府里的人应该是会欢喜的。 至于武力……这身子被掏空了,接下来得锻炼锻炼。 如此想着,吃着并不可口的饭菜,忽有登楼之声传来。 白少秋以为是晴儿回来还有事,却不料从楼梯口出现的是一个提着一盏灯笼的女子。 见过一面。 接着,那女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戴着一张面巾的女子。 看起来应该是主仆二人。 那婢女模样儿就不错,那主子呢? 看不到脸,不过评判一个女子漂亮与否并不一定非得看脸。 还可以看……眼睛、腰肢,及腰肢以上! 那主子穿着一身绛紫色丝织长裙,腰间缠了一条朱红绸带,于是,那盈盈一握的杨柳腰就呈现在了白少秋的眼前。 往上…… 似乎感觉到了那两道目光之重,唐纤纤侧步躲在了安的身后。 她脸上的不悦之色已表露无遗,只是被那面巾遮着。 白少秋已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愤怒!’ 于是他收回了视线,想着这样的旧时代盯着一个姑娘看确实有些不妥,他便专心的吃他的软饭。 安站在了那张书桌旁。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怒火坐在了白少秋的对面! 白少秋以为这位小姐是要夜读—— 人家应该是真的要读书! 要把书读好就要记笔记,估计要用这张桌子。 “姑娘稍等,我两分钟就好!让给你。” 唐纤纤一怔:“什么两分钟?” “啊……就是马上。” 他喝着粥啃着馒头吃着腌菜狼吞虎咽。 唐纤纤看了看他的饭食,并没有觉得配不上王府姑爷的身份。 王府给他吃的已算不错了,他倒是也没嫌弃,只是这吃相……实在难看! 她看向了白少秋的脸。 嗯,这张脸还能看。 倒是可惜了。 “你就是白少秋?” 白少秋抬眼:“嗯!” 唐纤纤眉眼一挑,故意羞辱道: “作为王府赘婿,吃这样的饭菜……你有何感想?” 她本以为白少秋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却不料白少秋竟然乐了。 他将最后一口粥给咽了下去,撩起衣袖摸了摸嘴,笑道: “我奶奶活了一百零三岁!” 唐纤纤一怔:“就是喝粥?” 白少秋起身,拍了拍屁股收拾碗筷: “不是,我奶奶从来不管闲事!” 唐纤纤愕然,片刻,大怒:“你……!” 白少秋转身,下楼: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姑娘啊,走自己的路,莫去为别人操心,那样老得快!” 唐纤纤站起,目送,呆立原地! 第四章 夜游 月朗星稀。 白少秋走出了藏书楼,伸了个懒腰,望了望荷塘的方向。 本想绕着荷塘散散步消消食,体会一下荷塘月色的静谧意境,却想起张文千慎重提醒过让他不要去那个地方。 那就只能去书院的广场走走—— 看了半天的书,他有些倦了。 寻思这古代的学子们当没有前世那么卷,他们理应早已下学了才对。 踩着皎洁的月光,当他跨过了那道月亮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广场上有学子们的声音传来。 抬眼望去,在南边颇有些远的地方亮着许多的灯笼,那些学子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问题。 这不关他的事。 他也不喜欢那样的热闹。 于是,白少秋便背负着双手埋着头沿着一条小径向北绕广场而行。 脑子里在消化今天所看的那些书的内容。 二楼上的书已看了一半,现在他确信这个世界是没有前世的任何一首诗词歌赋—— 当看见那幅对联的时候他还怀疑过。 因为那幅对联的上联上辈子见过。 但在二楼再看了一本《对联名家赏析》以及一本《千古绝对》之后,他断定出上联的人是偶然所得。 两个世界的文字是想通的。 那么某些思想也是想通的。 有人写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上联这虽说是小概率的事,但也有发生的可能。 诗词歌赋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自己往后抄诗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再说了,看书人怎么能说是抄呢? 应该是璀璨文明的搬运者才对。 接下来重点要‘看’的,就是涉及到这个世界的基本……比如工业、农业以及商业等等。 这些东西了解清楚了,才有利于自己接下来赚银子的计划。 白少秋就这么埋头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绕着广场走了大半圈。 他沉于思索之中,并没有注意距离那群学子越来越近。 而此刻,九公主唐纤纤带着安就站在那群学子另一侧的阴暗角落里。 唐纤纤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在眺望着。 在寻找着。 这让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殿下,张老院正说书楼里的书浩若海洋,就算是他也没有全部读完。” “白少秋许是从某一本并不太有名的书中记下了这么一首诗……依旧是个巧合罢了!” “再说……这里可是求知墙!” “是书院的学子们问对的地方!” “上面的每一个问题都极为高深,每一个回答都极有见地。” “他白少秋连字都不识几个,他来这里干啥?” “或许他已离开了书院,正在某个小酒馆里喝酒呢!” 唐纤纤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只是…… 他当时从二楼离开的背影,还有他随口而出的那首诗的语气,却令她有些恍惚。 太淡定! 太沉稳! 也太……飘逸! 这和传闻中的那个酒囊饭袋出入太大! 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反正他还要在书楼看书,明日再去楼上会会他!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惊呼声: “喂……我是不是眼花了?他是那王府赘婿白少秋么?” 这话声音并不大,却奈何此间此刻极为安静,于是,这声音就落在了所有学子们的耳朵里。 唐纤纤又伸长了脖子,她看见了白少秋! 她的脸上顿时一喜: “安,” “你瞧,他真来了!” “殿下……他来了又能如何?” 是啊,他来了又如何?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许是看在长缨郡主的份上,唐纤纤竟然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 “哎……他倒是回郡主府还好,这不是去给长缨丢脸么?” 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跑去求知墙凑什么热闹? 大抵又是被那些学子们一顿羞辱! 果然…… 那群举着灯笼原本正在潜心思考那幅对联的学子们此刻都扭过了头,都将视线投向了白少秋! 仅仅两息的沉默之后,那些在对联中苦求而不知如何作答的学子们似乎找到了消遣的对象。 其中有那么数十个轰然而动,他们向已停下脚步,已抬起头来的白少秋围了过去! 其余没有动的学子手举灯笼表情各异—— 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也有人摇头叹息心生怜悯。 九公主唐纤纤有些慌,她担心那群学子会对白少秋不利。 她希望白少秋此刻转身就跑! 那样她至少还有时间让侍卫将他送回镇西王府。 可白少秋根本就没有转身,更没有跑! 莫非他被吓傻了? 唐纤纤抬步,走出了那处阴暗角落,向那群已将白少秋挡住的学子走了过去。 安冲着夜色里的侍卫招了招手,她亦跟了过去。 白少秋依旧背负着双手。 依旧面色平静。 双眼依旧古井不波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这群少年。 没有人看见他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抓握了两下—— 他有点生气了! 老子又不是猴子,你们至于这样跑来围观么? 若是打架也就罢了,这身子骨虽说虚弱,但凭着前世的格斗术,他相信要撂倒几个学子还是很容易。 但这群人却并没有冲来,他们竟然也都停了下来。 白少秋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轻易不想动武,因为动手就要将对方给打残! 这些学子虽然讨厌,但目前还没有讨厌到要至其伤残的地步。 “真是白少秋!” “你来求知墙干啥?” “难道你也想要对出求知墙上的那道对联么?” “哈哈哈哈……想啥呢?我们思索了那么久尚无半点头绪,他一个废物也能对出那对联?” “我看他连那八个朝字怎么读恐怕都不知道!” “喂喂喂,我说你们也不要这样讽刺人家,白少爷而今可是王府的赘婿,也是有身份的人!” “尔等若出言讽刺,白少爷回王府向王爷告你们一状你们就不怕王爷发怒么?” 这话才是莫大的讽刺。 因为整个西陵城的人都知道王府并不待见这位赘婿。 姑且不论这位赘婿敢不敢在王爷面前告状,就算王爷知道了这事,王爷的心里恐怕也是欢喜的!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笑意: “祸从口出……看来诸位是对皇上有意见啊。” 所有学子一愣,有人伸手向白少秋一指: “你休得信口雌黄,我们哪里对皇上有意见了?” 白少秋上前一步,昂首挺胸,“本少爷是皇上御赐赘婿,尔等出言讥讽我的身份……岂不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 “这不是对皇上有意见那是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学子都闭上了嘴—— 他们这才想起这厮是前无古人后恐怕也无来者的御赐赘婿! 他们可以肆意羞辱白少秋,但绝不敢对皇上有半分不敬。 这话就接不下去了,此间顿时寂静。 那些学子们走也不是站在这也不是,这就很尴尬了。 恰在这时,那求知墙下传来了欢呼声: “宋师兄来了!” “宋师兄来了那对联定迎刃而解!” “走走走,且看宋师兄如何破此联!” 那些尴尬的学子们借着这么个由头忙不迭转身而去,白少秋却皱起了眉头—— 宋师兄? 脑子里的记忆涌现,西陵城的宋师兄只有一个! 他就是宋子规! 前身的记忆里有宋子规这个名字! 还颇深刻—— 去岁春,西陵城最大的青楼长夜欢来了一个名叫苏三娘的女子。 她在长夜欢吹箫蝶舞,一场首秀,一夜名动西陵城。 前身好这一口,闻之甚喜。 兜里还有一些银子,便约了三五好友去了长夜欢点名要看苏三娘吹箫蝶舞,却没料到碰了一鼻子的灰,还受了莫大的羞辱! 苏三娘一个青楼歌姬,她竟然以诗词为门槛,言说谁的诗词能入她的眼,谁才能进她的房间。 前身显然没这本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子规和几个少年来了。 这厮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了一首《如梦令、春景》,送入苏三娘房中之后,他成为了苏三娘的入幕嘉宾。 前身本也佩服,那是他骨子里的对文化人的敬仰,却不料宋子规偏偏回头对原主说了两句: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凭着几两臭银子就能一亲苏三娘之芳泽?” 两人并不相识,甚至八竿子都打不着。 就因宋子规这句话,原主恼羞成怒,又无法以诗文反击,那还能怎么找回场子呢? 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 他抡起拳头一拳揍到了宋子规的胖脸上,将那厮打了个鼻血长流。 这就惹出了祸端—— 宋子规身边另有一少年,他是西陵城城守之子葛三戒! 葛三戒顿时就乐了,巴掌一拍,进来四个凶神恶煞的捕快,不由分说就将原主摁翻在地,五花大绑拿下弄进了大狱! 就连原主的智商都知道这是入了人家的套,结果是关了足足十天,赔了一千两银子才将他给放了出来。 那一千两银子,就是原主无可奈何之下求着葛三戒帮他将祖宅便宜卖了所得之银! 也正因为如此,导致了原主一贫如洗还无家可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连狗都不如! 这是拜宋子规所赐! 他虽仅仅是个帮凶,但这笔账还是需要和宋子规好生算一算。 既然遇见,那就在今晚! 他没有转身离开,就在九公主惊诧的视线中,他竟然向那堵求知墙而去! 宋子规这时也知道白少秋来了。 他很欢喜。 于是,也向白少秋走来。 “白少爷!” 二人相距丈许,视线在夜空中相遇,仿佛碰撞出了一道灿烂的火花! “你就是宋子规?” “正是区区在下!” 宋子规上前两步又道: “听闻白少爷今日进了藏书楼看了半天的书,此刻又来到了求知墙……想必是白少爷天资聪颖将那万卷书都看明白了,能以半日之学解求知墙所留之惑。” “今夜听闻求知墙有人留了一副对联的上联……白少爷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看?” “万一白少爷对出此联,这可是给王府增光,给郡主添彩!” “白少爷可敢一试?” 第五章 宋子规的心思 白少爷可敢一试?” 宋子规这番话一出,那些学子们又尽皆看向了白少秋。 果然还是宋师兄厉害! 有御赐赘婿这个护身符,他宋子规也不好对白少秋出言相辱。 但他以文相邀令白少秋原形毕露令其自取其辱,这总是可以的吧? 白少秋丢人,丢的是王府的脸面,丢的也是皇上的脸面! 当今皇上尤重文人,他御赐白少秋为王府赘婿,这里面自然有对王府的不满。 但若是皇上知道他御赐的这位赘婿如此不堪……他就算不收回那道圣旨,恐怕心里也不倘然。 有王府的厌憎,有皇上的不喜,他白少秋的软饭吃着恐怕也会磕牙! 那群学子们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就连九公主也不例外。 如果白少秋稍微聪明一点点,他就应该选择拒绝。 他就应该转身离开回藏书楼或者王府。 而不是与宋子规正面对视! 她眼里的光顷刻间就已消失,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天下文人,凡有名者,无一不是厚积而薄发! 白少秋不过是看了一下午的书……这哪里谈得上厚积? 一个是西陵城第一才子! 一个是西陵城第一……废物! 除了颜值和拳头,白少秋哪里能与宋子规斗? 他不会愚蠢得上了宋子规的当吧? …… 宋子规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期待这位王府的赘婿能应承下来。 那晚在长夜欢挨了白少秋一拳,而今已过去了年余,若不是因为最近皇上下旨御赐那厮为王府赘婿,他其实已经忘记了白少秋这个名字。 当时不过是为了配合城守府的葛少爷将那厮弄进牢狱中罢了,因为有人看上了他家的那处祖宅。 举手之劳,还能获得城守府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身为西陵城第一才子,他的志向远大,根本不会将视线落在一个落魄商户家的废物身上。 这就像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鹰,根本就不会在意地上的蚂蚁。 但皇上的那道圣旨在西陵城引发了轩然大波,也唤起了他的回忆,这令他升起了不平之意! 长缨郡主何等样的女子! 王府何等高贵的身份! 就连他宋子规也从来不敢去奢望! 可那厮, 蝼蚁般的存在,竟然一家伙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虽说赘婿身份卑微,但前面冠以王府二字,还是御赐……这再卑微也比寻常百姓的地位高了许多。 至少葛三戒这位城守府的少爷都有些担心,说他也轻易不会再去招惹白少秋—— 至少不会主动去招惹! 更令他心里愤愤的是,自己寒窗十年才考取了举人功名,进而再奋发读书意图高中进士,不就是为了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么? 而那厮……大字不识几个,吃喝玩乐败光家财,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了他想要过的那种日子! 人说这是吃软饭,没志气,宋子规某个月圆之夜扪心自问,他豁然发现能在王府吃软饭,能有貌美如花文武双全的长缨郡主为妻…… 这软饭,他其实也很向往的! 现在却被狗吃了! 这就让他更加难受了。 听闻这厮今日入藏书楼读书…… 本想入书楼羞辱他一番,却又担心九公主在楼里,若正好遇见,九公主恐怕会认为自己心胸狭隘。 今儿个巧了,听说求知墙出现了一道上联,诸多学子无人能对,他便寻思前来看看,却不料竟然遇见了白少秋! 这当真是想睡觉了就有人递枕头! 若是九公主也在这里就好了! 不在也没多大关系,这件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九公主的耳朵里。 以文相会,这不算是羞辱吧? 读书人讨论诗文是很斯文的事! 就让他斯文扫地! 而他来求知墙还有另一个目的——破此联! 当知道求知墙傍晚时候出现了一道上联的时候,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了写这幅对联之人当是九公主唐纤纤! 九公主两天前抵达上陵书院的时候,他以上陵书院第一才子之名有幸在荷塘雅舍见过唐纤纤一面。 那一面,让他眼前一亮惊为天人! 当张老院正向九公主介绍他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九公主多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似乎有惊诧,似乎还有……爱慕! 这已是初夏,他觉得是自己的春天来了! 现在若能对出此联,恰能在九公主面前表露自己的才华,亦可借此让那废物难以下台! 万一九公主欣赏自己的才华,将自己招为驸马…… 这可比王府赘婿的身份高贵许多! 至于羞辱白少秋……这又是顺便为之。 现在他担心的是会不会将这位赘婿给吓跑,他若真要走,自己也拿他毫无办法。 白少秋没跑,他徐徐走了过来! 依旧背负着双手。 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 依旧一脸风轻云淡! 白少秋站在了宋子规的面前,眉梢微微一扬: “少爷我今日确实在书楼看了万卷书,也确实将许多书都看明白了。” 他继续前行,与宋子规错身而过: “听说你是西陵城的第一才子……也不知道是谁封的。” 他来到了那堵求知墙前,站定,抬眼,便看见了那张纸上的那道上联。 他顿时就笑了起来: “有本少爷在此,这西陵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易主了。” 他转身,看向了也同样转过身来的宋子规,眉梢一杨,不屑的说道: “但对对联嘛……对联这玩意儿其实并没有多大意思,主要是无趣。” 白少秋俯身,他的脸距离宋子规的脸更近: “无趣的意思是就算是赢了你,本少爷也没有快感,因为太简单。” “所以,你还是自己玩吧,我就不陪你了!” 宋子规和那些学子们愣了两息之后轰然大笑。 不远处的九公主这时也颇为幽怨的看了看白少秋,而后垂头—— 这人……明知不可为偏偏要去逞一番口舌之利,这不又让他们看了笑话么? 宋子规比白少秋矮了一头。 此刻他扬起头望着白少秋,骄傲笑道:“白少爷,不瞒你说,西陵城第一才子这个名头我顶了足足六年!” “可惜,至今无人能够将之摘去,以后极有可能,但你……肯定不行。” “至于说对联这个玩意儿没多大意思,你觉得要怎样才有意思?” 白少秋心里一喜,沉吟三息,“我觉得至少得有点彩头。” 宋子规一怔,“彩头?那白少爷觉得要添多少彩头才愿意陪我玩玩呢?” 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竖起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变成了两根: “两千两银子,不然我回去睡觉了!” “宋公子可敢一试?” 第六章 赌局 刚才宋子规问白公子可敢一试? 现在白少秋问宋公子可敢一试? 一样的问题,但要试的东西却有些不一样。 九公主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站在她身旁的安细眉微蹙,低声说道: “他好大的口气!” “竟然敢扬言要抢了宋公子的第一,还敢说对联无趣……此刻竟然还敢提出两千两银子的彩头……实在有辱斯文!” “若宋公子应承下来……他定输无疑,却不知道他从哪里拿两千两银子来赔给人家!” “哎……明儿个这西陵城里又将有一则关于他的大笑话!” 九公主沉吟三息,低声说道: “或许他是以退为进!” “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宋子规的父亲是这书院的夫子,每月也不过三五两银子,宋子规断然是拿不出来那么多的。” 安一听,惊诧片刻,问道:“所以……他知道自己无法与宋公子文斗才故意弄了这么大个彩头,其目的就是逼迫宋公子放弃与他分个高下?” 九公主微微颔首: “理应如此……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蠢笨嘛。” 那些学子们此刻也都看向了宋子规,亦如九公主那般所想。 有一个学子颇为愤怒的站了出来,“白少秋,还以为你口出狂言有几分本事,原来你不过是想凭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恶心人罢了!” 白少秋眉梢扬:“你既对不出那对联也拿不出银子,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 那少年脸色一红,便见白少秋伸手向那一群学子一划拉,大声说道: “不就是两千两银子么?” “在你们的眼里我不就是个废柴么?” “难道你们怀疑宋公子那第一的名头是假的怕他输给了我?” “我想送两千两银子给宋公子这都不成……” 白少秋看向了迟疑的宋子规,摇头一叹:“哎,宋兄啊,你的这帮同窗看来对你没信心,不然……大家伙一凑,两千两银子不就出来了么?” “呆会你赢了我,将大伙儿所凑之银分还,赢去这两千两银子呢……拿出四成分给他们,你独得六成,” “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们都不做,我可真回书楼去睡觉了。” 白少秋这么一说,那些学子们恍然大悟。 宋子规也顿时心动—— 要赢白少秋这稳操胜券,他迟疑的问题就是他根本拿不出两千两银子。 他万万没有料到白少秋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里有两三百个学子! 嗯,一人凑六两……加上自己身上还有葛三戒给他的二百来两银子的好处费,这差不多就够了! 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意,那双小眼睛也放出了一抹光来! 他甚至向白少秋拱手一礼: “白公子高义!” “呆会在下将银子凑齐就给白公子一炷香的功夫来对那对联!” “现在白公子就可以想想下联该如何对,我这就去筹集银子!” “白公子可不要反悔哦!” 宋子规转身看向了他的同窗们,根本不需要他说话,那些学子们纷纷解囊,慷慨相借。 这稳赢的买卖谁不做谁就是傻子! 也就是借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呆会还能小小盈利一点,那赘婿的脑子……怕是被驴给踢过吧? 不远处的九公主也傻眼了—— 生在皇宫的她至今没有见过傻子是什么样子,现在她算是知道了。 明明可以用彩头这个理由全身而退,他偏偏还主动告诉了对方解决彩头的方式…… 难道他的身上还有银子? 听说他入赘之前已一贫如洗,入赘之后长缨郡主都没见他,王府断然也不会给他银子花的。 他穿的这一身大抵也是王府为了自己的脸面。 他呆会输了拿不出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被这群学子给打死? 就算不打死也是要给人家写一张欠条的! 到时候长缨回来,这些人拿着欠条登王府要账,长缨会不会被她的这夫婿给气死? 九公主越想越担忧, “安,” “你快回雅舍取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来!” 安一愣:“殿下……” “快去,既然遇见了,这残局……本宫就帮长缨收拾一下,哎……!” 安愤怒的瞪了白少秋一眼,她转身而去。 片刻,宋子规将一大堆散碎银子堆在了求知墙下的一张书案上。 他以为白少秋正在潜心研究那对联的上联,却不料当他看向白少秋的时候,白少秋并没有站在那道对联下。 他竟然在求知墙的另一头! 他在看着墙上的问与答,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他看得懂么? 宋子规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白兄,” 白少秋扭头:“凑齐了么?” “都是同窗们的零花,散了一点,没发称,大抵是差不多了。” “哦,少点也无所谓,那就开始?” 宋子规沉吟三息,“既然是赌,当公正,就用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谁先对出下联谁胜!”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下联必须有一定的水准……我的意思是若有歧义,便呈交给书院的夫子们评判!” “最终以一炷香的时间里最优的那道下联为胜,若皆为优,则以用时最短者为胜,不知白兄意下如何?” 白少秋走了过来,“就这么办,我还急着回去看书呢!” “那……白兄也亮亮彩头?” 白少秋腰杆一挺:“我乃御赐赘婿,说出去的话岂能儿戏?那不是丢了皇上的脸么?” “今儿个来书院看书又不是去青楼喝酒,我哪里会带那么多银子出门?” “呆会我若是输了便给你写一张欠条,待我回到王府取了就给你。” “放心,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姑爷跑不了王府……点香!” 宋子规一听,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他乃天下唯一的御赐赘婿,他敢赖账,这官司若是打到皇上面前他会更难受! “好……点香!” 有学子在香炉中点燃了一支香! 所有的学子此刻皆后退了丈许,一个个屏息住了呼吸,生怕影响了宋子规的思维—— 那些银子,可是他们数月的伙食费! 虽然知道必赢,却依旧有些担心。 宋子规站在了那道对联下,抬头一看……我勒个去,这么难! 但再难也得赢了那赘婿!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开始思索。 此间无比寂静。 气氛极为紧张。 明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却因为两千两银子的彩头牵涉了三百来人进去,这比试就很令人期待了。 当然,对于这些学子们而言,他们期待的是宋子规能尽快取胜。 九公主唐纤纤也咬着嘴唇看向了求知墙下的二人,她希望的是熬过那一炷香的时间宋子规也对不出这对联来—— 平局才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 时间仅仅过去不过十息。 宋子规正在想第一个朝应该读朝阳的朝,第二个朝应该读朝廷的朝。 白少秋忽然转身, 负手而立! “这对联太简单了,看一眼就知道下联如何对!” “宋兄还需要想那么久么?” “我再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刚刚和安一路跑到这里还在喘气的张文千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三个字: 不可能! 第七章 一鸣惊人 宋子规的思维被打断。 他扭头看向了白少秋,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他也觉得不可能! “白兄,你没读过书,我要告诉你的是对联这个东西它是有讲究的!” “不是你随便说几个字就算赢!” “另外……说好的一炷香的时间里最优的那道下联为胜,这香才燃不过两寸,莫要打扰我,可好?” 白少秋咧嘴一笑: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就将我对出的下联诵读给大家听听,如何?” 看着白少秋那淡定的神色,宋子规的心里莫名又有点慌。 短短数息时间,他寻便了脑子里的关于白少秋的寥寥无几的记忆,他的心又安稳了下来。 就是个气死先生的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他怎么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对出此联的下联? 他一定是想要拖延时间! 至于他说要将他所对的下联诵读出来……那肯定是根本没法看的下联。 “白兄若想诵读便诵读,若想落笔便落笔,胜负……待一炷香燃完再判!” 宋子规收敛心神又看向了求知墙上的那道对联,决定不去与白少秋浪费时间。 其余学子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皆以为看穿了白少秋的恶毒用心—— “此联极难,难就难在那八个叠字两种读音两种意境……我依旧是那句话,他白少秋但凡能将那八个朝字读正确,这都算我输!” 其余学子深以为然。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张文千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知道此联出自方老大儒之手,而今还高悬于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 高阁所存之诗词文章,皆为兴国公认最好的诗词! 所存之对联,亦是公认最难最绝的对联! 诗词文章以及对联皆分九品,高阁高九层,最上面的那一层便是壹品楼! 壹品楼上的诗词文章代表兴国最强,而今,壹品楼里只有诗三首,词两首,歌赋以及对联尚没有。 方老大儒的这副云散联能悬挂于二品楼……这已经是兴国最有代表性也最难的对联了。 在张文千看来,就算是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也没有那本事对出好的下联来。 更不用说白少秋! 但他听闻安所说的话之后,他还是跟着安来了。 他根本就不指望这二人能对出下联,他只是担心莫要起了冲突—— 毕竟白少秋与宋子规有旧仇,万一起了冲突,那些血气方刚的学子们将白少秋打死在了书院里……这不太好给王府交代! 更不好给皇上交代! 到了这里一瞧,张文千紧张的心已落下。 没有打起来,在打嘴炮,那就好。 至于赌局,他已经判定是平局! 至于白少秋刚才说此联太简单……如果这道对联都简单,天下恐怕就没有更难的对联了! 除了九公主唐纤纤,其余人都又将视线投向了宋子规。 至于面对他们而立的白少秋,他们仿若未见。 白少秋就有些郁闷了: “喂喂喂,我真的对出了下联,要将下联诵读出来了啊!” 有学子讥讽道:“可别,我担心污了我的耳朵!” “你闭嘴!别影响宋师兄!” “你们不讲道理,我真的对出下联了还不让我诵读出来的么?” “你倒是诵读出来听听啊!” “咳咳……” 白少秋清了清喉哝,扭头看向了宋子规: “宋兄,我一旦诵读出来,你可就没翻盘的机会了哦!” 宋子规思维再次被打断,他很生气,语气阴沉: “白少爷,你若真对出了下联,那些彩头都是你的不说……我宋子规立马给你跪下磕头,如何?” 白少秋笑了起来。 一脸月光,皎洁如花。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等等,但你若没有对出来,或者是打胡乱说几个字……白少爷,你便跪在我宋某的面前磕三个头……如何?” “好!” “那就请白少爷落下联!” 白少秋一撩衣袖,向前迈出了一步,抬头,望月,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白少秋的脸上。 其中不少人心里有些惊慌,他们很担心这白少秋真对出了不错的下联,那彩头……宋子规输出去的,何时才能还回来? 这几个月的日子怎么过? 安嘴角挂着嘲讽,双眼却极有兴致的盯着白少秋,心想这卖相倒是不错,可呆会他跪下磕头,这是不是又在丢王府的脸面? 王府也是不幸,摊上了这么个赘婿! 九公主的手捏着裙子,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白少秋那张漂亮的脸,心里偏偏有些期待—— 他若是真对了出来……但凡能贴合上联之意,这也足以说明他并不是那么愚笨! 那么修书一封派人入荒原送给长缨,长缨会不会回来看一看她的这位夫婿呢? 唯有张文千依旧淡定。 他倒是在为王府担心。 白少秋输是输定了,明日传入王府,他输了两千两银子不说,还跪地向宋子规磕头……以王爷的火爆脾气,不打死这赘婿恐怕也会将他给打残! 学子间的文赛原本很正常,但这时候却变得很不正常。 考虑到王府的感受,他决定出面中断这场比试。 于是,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他豁然止步! 他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白少秋! 白少秋恰高声吟诵道: “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白少秋扭头看向了一脸震惊面色渐渐苍白的宋子规,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宋兄以为这下联我对的如何?” 全场皆惊! 全场皆静! 一时间只有远处那荷塘里的蛙声阵阵。 所有的学子此刻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少秋,脑子里依旧在回响着白少秋刚刚吟诵的这幅对联。 他们渐渐绝望—— 白少秋不仅仅是读对了那八个朝字! 他对出的这下联……简直就是绝对! 宋子规是西陵城第一才子,他在听到这下联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他知道他输了! 张文千在听到这下联的那一瞬间也僵住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白少秋的脸上,那张曾经厌恶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这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么? 能轻易将方老大儒的对联对出,还对得无可挑剔……这简直堪称绝世天才! 安的小嘴儿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她不知道这下联是不是绝对,她只知道那八个朝字听他这么一读自己就懂了。 她也知道那八个长字听他一读,也明白了。 唐纤纤银牙咬着嘴唇,脸颊的两个酒窝盛满了月光,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 她知道白少秋赢了! 原来他一直在藏拙! 既然他对出了这道云散联,那么那道花叶联是不是也是他对出来的呢? 就在这时,宋子规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白少爷,原来你早已知道下联如何对,故意设下此局就是想要报去年那事之仇!” “诸位,” 宋子规面容一肃,他看向那群还在发呆的同窗,高声问道: “你们相信他白少秋能如此快的对出如此好的下联么?!” 第八章 杀意 宋子规的一问将那些学子们从震惊中唤醒。 那柱香仅仅燃了两寸! 那些学子们顿时沸腾—— “不可能!” “据闻他启蒙三年仅识字三十个,而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学院收留过他,就算是私塾的先生也不愿教他,他怎么可能对出如此工整的下联?!” “他作弊!” “他这是对文人的最大的侮辱!” “对,他一定早已知道了这对联的上联,也一定早已找了某个高人对出了下联!” “是啊,他白少秋今儿个下午来到藏书楼,这上联偏巧就在傍晚时候张贴在了求知墙上。他在书楼呆了半天,正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求知墙!” “他肯定知道宋师兄常在求知墙答惑,宋师兄见此联必起作对之心,他便故意与宋师兄比试!” “没错,不然他怎么会好心告诉宋师兄向我们借银子?也是他早已想好的主意!” “白少秋……你个阴险恶毒的小人!” “白少秋,文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白少秋……你休想骗取我等的银子!” “……” 群情激奋。 那些学子认定了白少秋作弊。 当那些言语传来之后,就连张文千都狐疑的扭头看了看唐纤纤。 上联是唐纤纤派了安张贴在求知墙上的。 傍晚时候唐纤纤去了书楼与白少秋见过一面。 张文千依旧坚定的认为白少秋根本不可能对出那对联,但现在他偏偏对了出来…… 这根本没有道理。 唐纤纤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张文千这就有些懵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书楼里的某一本书里恰好有这么一副对联恰好被白少秋看到? 这也不可能! 因为这上联是方老大儒所做,至今并无下联。 此刻,那些激动的学子们已向白少秋涌去,唐纤纤并没有注意到白少秋的眼睛已眯了起来。 她很担心白少秋的安全,便冲着那群学子一声大吼: “住手!” 她的声音还是小了一些,也或者说那些学子们声讨白少秋的声音太大。 眼见着最前面的学子就快到了白少秋的面前……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天而降! 他站在了白少秋的身侧,拔刀, 横刀, 刀就在学子与白少秋之间。 这把刀就是界限! 这把刀一出现,那些学子们顿时止步,声音也顿时消失。 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漆黑盔甲的……武士! 白少秋也看向了那黑甲武士。 那是全身甲,有头胄,看不见脸,却能看见那双眼。 那双眼此刻并没有看向那群学子,而是看着他白少秋。 他的眉间皱成了一个川! 似乎有些疑惑—— 他,便是九公主此行的护卫统领赵破山! 他之疑惑在于,刚才他在人群外的阴影处并没有如何去关注这些学子们的比试,但就在那些学子向前冲的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 是杀意! 是如他这样的战士,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杀意! 他知道要死人了! 殿下在此,绝不能有人死! 于是他一飞而来,出了一刀。 当他的刀拔出来的那一瞬间,那股杀意消失殆尽…… 他尚不知道那杀意从何而来。 当他以刀画界的同时就看向了白少秋,却见白少秋依旧背负着双手。 脸上的神色依旧风轻云淡! 就是他! 唯有真正见过死亡的人才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如此淡定。 才能将那杀意控制得收放自如! 这个御赐赘婿这几天他已听说。 这满城的人都说他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这指的是他在文学上面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建树。 可没有人说他不会武功! 难道他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赵破山记住了白少秋这张脸! 寻思若有机会试试。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三息之间。 九公主唐纤纤带着安与张文千已走了过来。 张文千怒视着那群学子,低声的呵斥了一声:“退后!” 有学子脖子一扬,伸手向白少秋一指:“院正大人,他白少秋作弊!” 张文千老眼一瞪:“老夫……叫你们退后!” 这群读书将脑子读傻的笨蛋! 没看见带刀的武将么? 带刀武将出现在此意味着什么你们特么的不懂么? 再不退后,那武将若是以保护殿下的名头将你们全砍了……你们全特么白死了! 那些学子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以为这武士是王府派到白少秋身边的护卫—— 王府虽不待见这赘婿,却不能让这赘婿死了! 他若是死了,王府可就无法向皇上交代了。 出于对院正大人的尊重,他们皆怨恨的看了白少秋一眼,后退了丈许距离。 赵破山收刀,身形一展,一飞而起,消失于夜色之中。 白少秋望着赵破山消失的影子,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勒个去! 轻功! 牛顿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穿越这种事,果然毫无道理可言! 怎么才能学到这个玩意儿呢? 这一瞬间,那二千两银子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院正大人,” 宋子规躬身一礼,“院正大人当知道白少秋之往事……他对出了此联……学生不服!” 依旧带着面巾的九公主唐纤纤这时候开了口: “诸位,此联之上联,出于京都京华书院方老大儒之手。” “此联之上联而今就高悬于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 “今日本……本姑娘将此上联张贴于此,原本是想看看上陵书院的学子们能否对答出来……而今倒是有了绝佳的下联,却不料生出了一些事来。” 她扭头看向了宋子规:“去岁你去京都秋闱,理应去过京华书院的高阁……我想问问宋公子,你上到了高阁的几层楼?” 宋子规心里一紧,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就是九公主啊! 但现在九公主没有自称本宫…… 他躬身一礼:“这……在下确实去过高阁,按照高阁规矩……在下仅仅登上了二层楼。” 二层楼并不是二品楼。 二层楼对应的是八品楼! 唐纤纤又问:“那么你认为白少秋能否登第八层楼?” 宋子规摇头:“他连高阁的门都进不去……他都没离开过西陵城!” 唐纤纤眉梢微扬:“所以他之前是没可能见过这上联的……除非你怀疑本小姐将此上联透露给了他……” “这……在下不敢怀疑!” 唐纤纤转身看向了那些学子们: “本小姐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此联之下联,就连方老大儒自己亦没有对出,那么你们认为白少秋作弊……这西陵城里,能与方老大儒齐名的只有居于竹溪的司老大儒。” “你们认为司老大儒会见他白少秋么?” 司老大儒不问世事多年,仅仅只有在每年一度的竹溪文会上以主持和评判的身份出现。 他断然不会与白少秋这个废物有任何交集。 那么……白少秋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对出了此联! 这…… 宋子规脑瓜子嗡嗡的,他扭头看向了书案上的那一堆银子。 心里一阵绞痛,顿时两眼一黑! 第九章 跪下! 宋子规一只手撑着书案,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原本他是期待九公主能出现在这里的,现在九公主出现了,一席话却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也击碎了他仅存的尊严! 这直接判定白少秋赢了。 并非作弊! 赢得正大光明! 那么,他就输了。 输得很彻底,果然如白少秋说的那样,自己丝毫没有翻身的机会! 银子…… 筹借了一千七八百两的银子! 那一堆银子现在都是白少秋的了! 而自己……这还债要还到何时? 宋子规只觉得喉头一甜,他狂喷出了一口血来! …… 天下事解释不通的有许多。 但今夜发生在白少秋身上的这件事显得尤为诡异。 当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是废物的家伙忽然间变成了一个天才,这不仅仅是违背了常识,还令这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的内心生出了不甘—— 凭什么? 他们可以接受西陵城第一才子叫宋子规。 却很难接受一个原本所有人眼中的废物忽然间翻了身,取代了宋子规的位置成为了西陵城的第一才子! 他仅仅只看了半天的书就对出了高悬于二品楼上的对联! 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以往可以奚落他。 嘲笑他。 讽刺他。 现在……却要仰望他! 这心里落差巨大,他们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更何况还有那两千两银子的彩头! 宋子规输了! 输得吐血! 宋子规有自己的骄傲他不会赖账,但他要还那么多的银子……他哪里来银子还债? 除非他能在明年秋的香山文会夺魁。 或者放弃考进士以举人身份去某个差事! 借出去的银子并不担心,担心的是接下来的几个月生活费没了这日子怎么过? 他们看向白少秋的视线里又多了几许阴毒—— 这厮,藏得好深! 他假以废材的名头一步步引宋子规入瓮,以一道完美的下联给予了宋子规致命一击。 这一击……宋师兄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两千两银子! 宋师兄失去的还有他身为西陵第一才子的尊严! 那些学子们看向白少秋的视线中并没有对这位新的强者的尊重,他们的眼里,依旧只有……愤怒! 但愤怒又能如何? 总不能上去咬白少秋两口! 而白少秋此刻并没有注意那些学子们的表情,他才从轻功的震撼中醒过神来。 他看了看唐纤纤,倒是没有料到这姑娘会站出来为自己澄清。 “多谢!” “不谢。” “不管怎样,你站在正义的一方,我理应给你说声多谢!” 唐纤纤抬眼,月光下的白少秋的那张脸更加清秀好看。 她朱唇轻启: “你若要谢我,就宣布这彩头无效!” “……等等,我们从头捋一捋。” “……捋什么?” “从我们的第一句对话开始,我向你说的是多谢!” “不谢!” “哦!” 白少秋转身,从那堆银子里取了一小锭,看向了前面一个衣衫颇旧的学子: “这大致二两银子买你那一身衣裳,如何?” 那少年一听,毫不犹豫脱下了那件衣裳:“成交!” 白少秋用那件衣裳将所有银子包裹进去,在唐纤纤震惊的视线中,他站在了宋子规的面前: “宋公子……是不是不服气?” “哟,吐血了?” “你看看你,多大点事就气得吐血了,宋公子的心胸有些狭隘啊!” 宋子规一听,心里更加难受,他直起了腰来看向了白少秋。 白少秋眉梢一扬:“文人最重是承诺,不管你服不服气,你输了,这些银子就是我的了!” “现在你该履行你下一个承诺了……说好的跪下磕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该不会不认账吧?” “跪下……!” 宋子规喉头一甜,一股莫大的耻辱涌上心头,一口血又狂喷而出! 有学子愤然指责:“白少秋,你太过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少秋转身,瞅了那学子一眼,脸上的笑意收敛: “你们咄咄逼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我踏入书院你们奚落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今夜月色正好,我本就是出来溜溜,而你们……一个个见到我却像疯狗一样向我扑来,那时候你们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刚才,若不是这姑娘站出来为我正名,你们攻击我作弊的时候、甚至想要打死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面色一肃,言语陡然冰冷: “知道我这人最讨厌的是哪种人么?” 他伸手一划拉:“就是如你们这般的……道德婊!” “青楼的姑娘立了牌坊但人家诚信经营,用的是她们的才华、美貌还有……身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而你们这群所谓的学子呢?” “你们一个个也立着牌坊,举着正义的旗帜,读着圣贤的书,行的却是下三滥的事!” “处处想要标榜自己读了几天书就高人一等!” “高个屁啊!一群渣渣!” “输了还极尽所能的为自己辩解,维护着你们那可怜的、脆弱的、虚伪的所谓尊严!” “你们有个屁的尊严!” “说一句让你们所有人又不高兴的话……你们,比楼子里的姑娘还不如!” 白少秋一番话,令那些学子一个个心里愤怒却不敢言! 他们垂头,有人反省,有人依旧愤愤。 九公主乜了白少秋一眼,这人,好好的一番道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此下流! 但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只是这打击面太宽……也是个不吃亏的主。 白少秋又转身看向了宋子规: “血吐完了么?” “没吐完就继续吐,其实吐啊吐的吐习惯了也就好了!” “你那西陵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我毫无兴趣,但你必须跪下来给本少爷磕头道歉!”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我还急着回书楼看书呢!” 宋子规这一刻哪里还有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一脸苍白。 神色颓废。 那胖胖的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终究低下了头,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跪在了白少秋的面前。 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慢慢站直了腰,那双小眼睛注视着白少秋,眼神竟然变得很是平静: “白少秋,我绝不相信你能半日成圣!” “我会揭开你丑陋的面具……也会让所有人知道,你,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废物!” “有种,我们竹溪文会再见!” 他转身,埋头而行。 白少秋盯着他的背影,咧嘴一笑: “喂喂喂,竹溪文会啊?” “你准备好万两银子作为彩头!” “宋公子,可敢再一试?!” 第十章 荷塘月色 0荷塘。 望楼亭。 九公主唐纤纤坐在了亭子里。 安侍候在一旁煮上了一壶茶。 唐纤纤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皎洁月光下显得愈发圣洁的那些盛开的荷花,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比那荷花还要美丽。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动。 扑闪的眼里是亮晶晶的光芒。 今夜,她目睹了求知墙下的那一切! 此刻再细细回想起来,历经的时间虽短,却偏偏给了她一种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感觉。 原本替长缨郡主担心白少秋会被那些学子们奚落羞辱。 他确实被奚落被羞辱了,可他偏偏能够沉住气! 这人不仅仅是脸皮很厚,他的城府还很深! 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呀! 他哪里是这西陵城街坊口中的那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 他借着那些学子们的大意…… 或者说借着那些学子们对宋子规的信任, 也或者是借着他们贪财的那点小心思, 他终究是利用了人心与人性,完美的给宋子规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套!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输的时候,他却一鸣惊人对出了那对联的下联…… 只是,当时赵统领若没有出刀, 或者之后自己没有出面为他澄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他百口难辩时候,他又会怎么做呢? 就在唐纤纤如此想的时候,赵破山来到了唐纤纤的面前。 他拱手一礼,低声说道: “殿下,那位白少秋白公子……恐怕是个高手!” 唐纤纤一愣,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已取了头胄的赵破山,迟疑了足足五息: “这不可能!” “他若是高手,就必有拜师。” “他一直生活在西陵城,一天到晚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花天酒地……这错不了!” “至于习文,这或许是他利用了晚上归家之后的时间。” “习文这东西,若有天赋可自行推敲领悟,但习武……这真的需要师傅。” “你怎么会认为他是个高手呢?” 赵破山迟疑三息: “殿下,说来殿下恐怕不信,臣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 唐纤纤瞪大了眼睛。 在她与白少秋的两次接触看来,她觉得白少秋的身上有一股儒雅之气。 有点痞气! 还有点慵懒之气! 唯独没有杀气! “回殿下,臣是在那些学子们意图围攻他的时候感觉到的,不然……臣亦不会出那一刀!” 唐纤纤小嘴儿一张,愕然片刻: “你的意思是……你那一刀所救的并不是白少秋而是那些冲向他的那些学子?” “正是!” 赵破山语气坚定: “臣但凡晚三息,臣相信白少秋至少杀三人!” “……” 唐纤纤和安都惊呆了。 赵破山是皇宫大内侍卫统领! 他十四岁入北部边军服役,十六岁时在与北梁的战争中杀敌三百,俘虏敌军主将一名,立下赫赫战功。 于十八岁调入京都武院习武,二十岁时武功破五品成为了大内带刀侍卫。 二十四岁武功破四品成为了大内御前行走。 二十七岁破三品成为大内侍卫统领! 他的感觉应该不会错,但……白少秋若有那本事,长缨郡主何至于逃婚去打荒原蛮子? 她恐怕欢喜还来不及! 当父皇的那道圣旨下来之后,以王府之能,理应将白少秋祖宗八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他之一切,王府当了如指掌。 但王府而今对他的态度依旧是不待见…… 所以,“是不是看走眼了?” “或者另有其人?” 赵破山迟疑片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殿下,就算他没有练过武功,他也杀过人!” 想了想,赵破山又补充了一句:“杀过很多人!” 这么一说唐纤纤反而不信了。 “这更不可能!” “去岁时候就是因为他揍了宋子规一拳才被捕快抓去了大狱……他在西陵城城守府所留的案底本宫虽然没去查过,但镇西王府一定查过!” “他杀了谁?” “他去哪里杀了很多人?” “西陵城虽说是西陲重镇,同时也是镇西王的封地,在镇西王东方霸的眼皮子低下……” 唐纤纤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他若杀了很多人,这根本就瞒不住东方霸!” “也瞒不住西陵城街坊的眼!” “有命案在身,这可不是小事情。” 赵破山一听,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殿下说的是事实! 但那杀意又是怎么回事? “许是臣看错了人,臣先告退!” “好……白少秋还要在书楼看书两日,你派个侍卫暗中看着他点……书院都是少年,少年血气方刚,本宫有些担心他们会对白少秋做出不利之举!” “臣,遵命!” 赵破山离开,安这才好奇问道: “殿下……您说……他究竟是如何对出那下联的呢?” 唐纤纤瞅了安一眼:“我也想知道呀,可谁知道呢?” 张文千这时掌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殿下,” “张老请坐!” “谢殿下!” 挂好灯笼,张文千一撩衣袖从安的手里接过了一盏茶,老脸颇为严肃,老眼也颇为疑惑: “殿下,老夫还是想问殿下一句……那下联,是不是殿下给他的……老夫没有别的意思,此间仅我等三人,老夫绝不会将今晚之言落入他人之耳!” 唐纤纤看了看张文千: “你还是不相信?” 张文千摇头苦笑:“这如何能相信?” “这就好比叫一个蒙童去考进士还高中了状元……殿下,” “假如说他成了王府赘婿,在人品上面有了巨大的改变,比如不去青楼,少去茶楼酒肆,不去遛狗逗鸟不去沾花惹草……这老夫相信!” “甚至他忽然想要看书,这老夫也仅仅觉得有些诧异。” “但他偏偏对出那道云散联,还仅仅只用了两寸香的功夫……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几乎是看过了那道上联之后,马上就有了下联!” “连思考都不用!” “这……殿下觉得可能么?” “就算是百年前的那位文圣在世,恐怕也不行!” 唐纤纤沉吟片刻,笑意如花: “或许是气运加身他在那一刻灵光一现?” “反正……他确实对出了这对联。” “竹溪文会方老大儒会来,到时候将此联给他看看,想来他亦会欢喜。” “至于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宋子规不是邀请了他参加竹溪文会的么?” “一万两银子的彩头……宋子规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银子?” “这样,竹溪文会咱们增设一个奖项……魁首奖纹银三千两!” “他这人好像对名没啥兴趣,对银子倒是很有兴趣。” 唐纤纤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本宫就不信有了银子他不来!” “到时候……他万一一举夺魁……那就不是灵光一现了,” “他或许会成为咱们兴国的一个传奇!” 第十一章 计划 没有人会认为白少秋会成为兴国文坛的传奇。 张文千是理智的。 今夜白少秋对出了那道下联,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诚如九公主所言,是他在那一刻灵光一现……他真的走了狗屎运! 上陵书院的所有学子们在冷静之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注定是上陵书院学子们的一个不眠之夜。 在求知墙下他们面对白少秋的那些话的时候生不起反抗辩驳之意,这回到了书院后面的校舍不再直面白少秋的那张极为刻薄的嘴,他们三五一群聚集在一起又开始指责起白少秋来—— 嘴上是不能输的! 终究是要发泄一番心里的郁结。 终究是不服气的。 在思考着接下来的伙食怎么解决的同时,他们也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那厮,依旧是那个废物! 只是走了狗屎运! 那么就在竹溪文会上找回这碎了一地的脸面! 竹溪文会之对联仅仅是入门,要想过竹溪跨书香门再入兰亭,这需要再过三道诗词关。 那个废物总没可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他这一次必输无疑! 宋师兄就算没有夺魁,要赢那废物也轻而易举! 可宋师兄从哪里能弄到一万两银子? 所以这依旧是那厮给宋师兄设置的一道无法翻越的障碍罢了! 白少秋那厮赢了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去了长夜欢行乐去了? 白少秋当然没有去长夜欢,他此刻已回到了藏书楼。 将那一包裹的银子随手丢在了二楼的书桌上。 接下来又看了半宿的书。 有些倦了, 他将带来的被褥铺在了地板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大抵是适应了这个赘婿的身份,也适应了这时代的环境,再加之有了那么多的银子,这一觉睡很是香甜。 当他醒来时候,楼外有鸟鸣,窗棂处也有阳光洒落。 收拾好地上的被褥,白少秋伸了个懒腰走出了藏书楼来到了书楼东南角。 这里有一颗参天的榕树。 榕树下有一口井。 取了清冷的井水洗漱了一番,他并没有回到书楼,而是在一旁的一张小石板桌子前坐了下来。 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极有韵律的叩击着桌面,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上。 有两只蝴蝶在花间翻飞。 上辈子好像很久未见蝴蝶了。 很美! 他在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有了两千两银子,这能做不少的事。 但首要的是去一趟锦鲤巷子—— 记忆中,去岁自己下了大狱,卖了那处祖宅之后,那一段极度清贫的日子是跟着曾经的老管家福伯和他的孙女一起度过的。 就在锦鲤巷子东头的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里。 福伯和小夕靠给别人做一些体力活赚点微薄的铜钱养活了自己。 福伯已是花甲之年了! 小夕是自己昔日的侍女……嗯,她已是碧玉年华,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姑娘。 得去看看他们! 得让他们将曾经白府的营生重新操持起来。 西陵城白家,以往做的是书局的生意。 有自己的印刷作坊,有自己的铺子,父亲曾经将白氏书局还开去了京都……那是十年前的事,是白家最为风光的时候。 父亲是个极有头脑的生意人,他和兴国的许多有名的文人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书局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出最好的书。 最好的书当然是最有名的文人所著。 父亲付给了那些文人不菲的报酬,白氏书局所出的书有名家加持,内容亦极为丰富。 诗集也最新。 话本更迭也最快。 只是在长篇章回小说方面底蕴不足,无法与兴国最有名的龙兴书局抗衡。 父亲曾经说不急,文人的养成很难,要养出一个能写出传世篇章的大文人这更难。 所以要慢慢培养文人。 这亦是父亲给上陵书院捐献了一万两银子的缘由。 长篇章回小说…… 白手秋的手停止了叩击,嘴角微微一翘,搞不了烈酒搞不了白盐,抄一抄曾经的那些长篇经典也是可以的。 比如……《石头记》! 比如《西游记》。 肯定是没法与原文一模一样的,故事的脉络还在记忆中,梳理梳理编写出来估计也能卖。 如此想着,白少秋站了起来,走入了藏书楼。 当他踏上二楼的时候晴儿已来了。 食盒就放在那张书桌上。 晴儿正看着那一堆散开的银子发呆。 “你又去赌了?” “……嗯!” 晴儿咬了咬嘴唇,心里黯然,面色黯然。 她转身看向了白少秋,眼里是失望之色: “你进王府的第一天奴婢就给你说过王府的规矩……” “王爷治军极严,王妃治家极严!” “府上所有人……包括我们这样的下人,皆不可入赌坊半步!” 白少秋咧嘴一笑:“不是去赌坊赌的。” 晴儿一愣:“那是去哪里赌的?” 白少秋坐在了桌前打开了食盒,淡淡的应了一句:“就在这书院里……从宋子规手里赢来的。” 晴儿愕然张开了嘴,从宋子规手里赢来的? 宋子规是西陵城第一才子,那么就不可能是比试诗文…… “骰子?” “牌九?” “还是番摊?” 白少秋取出了一碗粥一屉馒头,并没有回答晴儿,“中午就不用给我送饭食了。” 晴儿又愣了一下,心里愈发不喜。 这位姑爷有了银子,这书也不‘看’了,当是又要去花天酒地了。 “……好!” 白少秋啃了一口馒头,问了一句: “西陵城是岳父的封地,想来城里是有王府的铺子的……我想要租一间……该多少租金就多少,你回去之后帮我问问岳母。” 晴儿心里一震,看向了白少秋: “姑爷租铺子干啥?” “做点小生意。” 这是个正经的事。 “好,奴婢回去就问问主母。” “嗯,你去吧,晚上送吃的来告诉我一声……” 他随手从那银子堆里取了一锭递给了晴儿: “晚上顺便帮我买只卤鸡……要余记的,剩下的银子你留着。” “姑爷我现在很穷,也没给过你赏钱,不过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晴儿接过银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倒不是赏钱,而是这位姑爷看起来似乎真的变了性子。 他竟然想要赚钱了! 虽说商人地位低贱,但总比在府上吃软饭要好那么一点点。 “奴婢还是希望姑爷不要去赌……郡主也很不喜欢。” “嗯……小赌怡情,你去吧。” 晴儿迟疑片刻转身离去。 白少秋用了早饭收拾了碗筷也拿着那布裢起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唐纤纤就满怀憧憬的进了书楼。 人,自然是没有遇见的。 唐纤纤站在二楼忽然间心里有些失落。 她坐下读书,但今儿个怎么也读不进去。 心绪颇不宁静。 我这是怎么了? 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初夏时节 若在兴国的南方,这时候当已有了两分暑气。 但位于兴国西边的西陵城,这里才刚刚入春。 白少秋一路走出书院的时候,有许多正去上学的学子们目送。 这一次没有人上前去奚落他。 昨夜求知墙发生的事,现在整个书院的学子们都已听说。 那些学子再看白少秋的时候视线里似乎不再是以往的鄙视,而是……好奇! 他们在远处指指点点,声音也极低,偶有惊叹,也是惊叹于他的气运。 好奇归好奇,在这些学子们的心里,也并没有将他当成一回事—— 气运这个东西偶尔一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哪里有时刻傍身的时候。 读书这个东西,靠的依旧是勤勉,依旧是日积月累。 又听闻宋师兄与他约了竹溪文会再试…… 学子们很是期待,希望他真的能参加,希望看见宋师兄在三院数千学子面前将他击败! 将他碾压! 让他颜面尽失! 但终究一笑了之。 一万两银子……试个屁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把宋师兄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那就是他的一个借口。 很好的挡箭牌! 宋师兄能轻易以文压他,他便以巨额的赌注封堵了宋师兄的嘴。 倒是个聪明人。 昨晚之事,已够他吹嘘一辈子,他当然不会愚蠢的在竹溪文会上去丢人。 白少秋依旧没有在意那些学子们,他将那装满银子的褡裢跨在肩上,步履从容的走出了书院。 从宁静走入了繁华。 西陵城算得上繁华。 镇西王将西域的草原蛮子消灭大半再驱逐数百里之后,整个西陵范围便再没有受到那些草原蛮子的抢掠。 镇西王善待自己封地的子民,这里的税赋比兴国所有地方都要低。 另外,西陵城也是一座千年古城。 这里有兴国六大书院之一的上陵书院,这里还有另外两处颇为有名的书院—— 长兴书院和长宁书院! 皆是从上陵书院分出去的。 这里毕竟是边塞,历史上西陵城破过数次,上陵书院也不可避免的倒闭了数次。 另外两处书院就是在战火之后新立的。 一处在西陵城城西的断桥旁。 一处在西陵城城南的寒水畔。 所以,西陵城的文化气氛颇为浓郁。 虽不及江南,但对于一座边塞城市而言,这已难能可贵。 它在铿锵中带着温柔。 在粗狂中带着细腻。 这大抵就是父亲早年间将书局从江南搬到了这里的缘由。 也大抵是这样的环境,才孕育出了如自己的老婆那般的文武双全的女子—— 听说了许多关于长缨郡主的事,在白少秋的心里,对这姑娘尚没有爱,却有欣赏。 上辈子就是兵王,他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深知要成为一个顶尖的战士、要想在战斗中取得胜利,在战场上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然建立了一支三千人的红缨军! 还不是绣花枕头! 据说就算是草原上的蛮子看见了那杆红缨大旗也会退避三舍……这实属有些厉害。 大抵是惺惺相惜吧。 对这个妻子,白少秋还是渴望能一见的。 做不了夫妻想来还能做朋友。 因为自己也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 当年浑身是伤不得不告别了那个舞台,去了学校,那年……二十三。 在那个著名的大学读了三年书。 是读书,不是看书! 便是那些书中的文字将自己一身的凌厉洗涤干净,彻底蜕变,从一根刺变成了一块玉。 说玉有些自夸,就当是一块圆润的石头吧。 离开学校本当奔赴新的岗位,却不料那一步跨出校园竟然来到了这里。 那个在秋天里给自己送了第一杯奶茶的姑娘……真对不起! 白少秋摇头一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若没有这诡异之事,自己应该是会和那姑娘谈上一年半载的恋爱而后结婚的。 日子会在平淡中……也或者一地鸡毛中渡过。 却不料会来到这样的一个世界。 上辈子的缘尽。 这辈子的缘呢? 来,或者不来,缘分这个东西它就在那里。 无须强求,亦无须刻意,这便是他而今的心境—— 顺心意! 沐浴着朝阳,踩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白少秋信步而行,饶有兴致的看看左右两旁琳琅满目的铺子。 当然,偶尔也看看那些行走在街巷里的姑娘—— 兴国民风尚算开放。 女子的穿着便不是那么保守。 天气其实和热还沾不上边,但那些姑娘们已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漂亮的裙子。 白少秋不知道那些裙子叫什么款式,只是觉得很养眼。 无论是穿着素色麻衣的平民女子还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大家闺秀。 不一样的风景,但几乎都山峦叠嶂。 这方水土,挺养人。 耳畔自然也传来了她们的声音—— “小姐,奴婢觉得这料子挺好看,奴婢听说长兴书院的祁公子这一次意欲在竹溪文会夺魁……” “祁公子是咱们西陵城的第二才子!” “他可比上陵书院的那位宋公子俊俏多了!” “小姐,咱西陵城喜欢祁公子的未出阁的姑娘可多了!” “这一次竹溪文会听说林家三小姐也会去……她就是奔着祁公子去的!” “小姐一定要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这料子买了去,请周裁缝定制一身裙子……时间还来得及,小姐一定能盖过林三小姐的风头!” 白少秋已将视线移了过去。 就在一家名为南韵绸缎庄的铺子门前,主仆二人正站在门口,背对着白少秋,正看着铺子里面。 “这料子是绿色的,合适么?” “小姐,竹溪翠竹成荫,小姐着绿裙而入更显自然,也显……春意!” 白少秋咧嘴一笑,这丫头挺有见地。 他收回了视线继续前行。 就这么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看着,半个时辰之后,他走街串巷来到了锦鲤巷子。 这个名字挺唬人。 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一条繁华街巷。 事实上这里已在西陵城的最北边,与锦鲤没有任何关系,它就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小胡同。 小胡同里也住满了人。 皆是西陵城的真穷人。 这里没有丝毫车水马龙的景象,这里……死气沉沉! 白少秋一路而行,走在那些街坊们惊诧的视线中,他来到了小胡同的东头,站在了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前。 小院的一角有一个穿着一身碎花布衣裳的姑娘正在洗着衣裳。 她抬起了手正要擦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扬起的视线的余光看见了木栅栏外站着一个人。 她抬头, 眼睛忽的一亮! 她站了起来,欢喜的叫了一身:“少爷!” 三息。 她双眼一瞪,脸色突变:“你现在是王府的姑爷了,还回来做甚?” “家里没有银子!” “一个子儿都没有!” 白少秋笑了,他嘎吱一声推开了那木栅栏的门,径直向那姑娘走了过去。 “小夕,” “去买一壶酒,再买一只余记的卤鸡,其余你看着办。” 第十三章 少爷! 小夕惊诧的盯着白少秋。 她的手依旧拧着一件衣裳,衣裳上的水正在滴落,这一刻滴得更多了一些。 那张略显黝黑的有些蜡黄的脸蛋上渐渐起了愤怒! 小夕愤怒的表情白少秋的记忆很是深刻—— 她鼻翼两侧的那几颗雀斑在微微颤抖! 她的腮帮子也在微微蠕动! 这是介于他身为少爷的身份,小夕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去将他给捶一顿! 现在他是王府的姑爷了, 更不能捶!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起伏间将心中的愤怒强行压了下去,那双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来。 身为白府的家奴,她在白府出生,在白府与这位少爷一起长大! 白府就是她的家! 少爷,就是她的全部! 老爷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老爷善待府上的每一个下人。 世代皆为白府的家奴,爷爷一直陪伴着老爷走南闯北开书局做生意,爷爷深得老爷信任,被老爷委以白府大管家! 父亲和母亲依旧是白府的家奴,只是父亲母亲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奉老爷之命离开了这里,从那以后便再没听说他们的消息—— 爷爷也不知道,他们的死活都不知道。 从那之后,自己便与爷爷相依为命,便将少爷视为了自己最亲的另一个人! 她从小侍候少爷长大。 老爷对这个独苗儿子也寄予了厚望,希望少爷能够读书,读好书,能够去考科举,能够入朝为官。 这家业当然也是由少爷来继承的。 但老爷并不希望少爷做生意。 爷爷说这叫商而优则仕。 老爷已经将生意做得很好了,少爷最好的路就是入仕! 可惜,少爷偏偏就读不了书。 并不是少爷不想读书。 在上陵书院启蒙的那三年,虽说年幼,但小夕依旧清晰的记得少爷是真的在很认真很努力的读书。 奈何…… 他记不住。 写不来。 更理解不了! 他七岁那年, 盛夏时节。 记得就是在上陵书院的那处荷塘边,少爷坐在草地上,望着满塘的荷花对自己说过一些话: “我太笨了。” “那些字在我眼里就像蝴蝶……它们在飞,我想要将它们抓住,却偏偏什么也抓不住。” “小夕……我不想读了,读得太累,夫子教得也太累。” “陈夫子是个好人,他尽力了,其实我也尽力了,但他似乎并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三年了……终究大字不识几个。” “我觉得我是个没有用的人……” 少爷起身,望着天边的夕阳拽紧了拳头:“我试试会不会花钱……如果我连银子都花不出去,那我不如去死!” 应该就是这样。 少爷就此而变。 他在那年秋离开了上陵书院,年仅七岁,自己……六岁。 他开始花银子! 花了足足十年! 在这方面少爷极有天赋!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败光了白府偌大的家产,玩遍了西陵城所有的青楼、赌坊、茶楼、酒肆! 老爷夫人终究绝望。 于三年前的那个春天二人一道离开了西陵城不知去向。 少爷愈发无法无天,他以命相威胁逼迫爷爷变卖了书局和印刷作坊,又用了两年时间将这些银子再次花光! 其实这十年里,自己与少爷之间已渐渐陌生。 他晚出晚归沉醉于纸醉金迷之中,听不见任何人的话,不管是爷爷的还是自己的。 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并不笨。 仅仅是读不了书! 去岁,他因在长夜欢打了人被下了大狱,卖了最后的祖宅才得以出来。 那时候府上只剩下了爷爷和自己,其余的下人早已被他遣散一空。 是爷爷在大狱门口将他接回来的。 那一年,他就住在这里。 他几乎一整年都没有跨出过这小院的木栅栏。 他最多的时间是坐在墙角根发呆……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 看燕子归,蜂蝶舞。 他说…… “小夕,我想明白了。” “我来这个世界是讨债的……讨父母的债……也讨你们的债。” “我真的就是个废物!”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字不会书……连饭都不会煮!” “你教我煮饭……如何?” 那天他在灶前烧火,差点将这小茅草屋子给烧着。 他蹲在墙角痛哭。 若不是家里连三尺白绫都没有,他恐怕那时候就吊死在了那颗老榕树上! 后来……就在几天前,皇上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他一下子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现在他回来了。 穿着一身云纹白衣。 背着个青布褡裢。 玉树临风。 精神头儿与以往完全不同。 模样儿实在好看…… 和他曾经腰缠万贯叱咤西陵城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由不得小夕不担心不害怕! 他开口就要自己去买酒,还有余记的卤鸡……这很贵! 自己和爷爷给人家帮工一个月也就赚这点银子! 他这一回来就要花光…… 那还不如不回来! 就在小夕愤怒却不敢言的时候,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揉了揉小夕的脑袋。 这个举动很亲昵。 是昔日的少爷所没有的。 “少爷我有银子!” “接着!” 白少秋将那褡裢递给了小夕,小夕松手,手上的衣裳掉落在了木盆中,溅起了一篷水花来。 她接过了那褡裢,便见少爷坐在了木盆前的那张小木凳上。 他一边挽着衣袖,一边淡然的又道: “这些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这天气就快热了……南韵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料子。” 小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南韵绸缎庄的新料子,而是,少爷竟然将他那金贵的手伸入了木盆中开始洗衣裳! 小夕对天发誓! 少爷这辈子就没干过这活! 哪怕是去年他一无所有,他依旧没有干过这活! 他这是受了怎样的打击? “我也不知道做一身裙子需要买多少布……做两身有个换洗,再给福伯也做两身……” 就在小夕震惊的视线中,白少秋弯腰,真的开始揉搓衣裳! “你买料子的时候记住,别买绿色……然后去找周裁缝给你量体裁衣……十六岁的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可别嫁不出去。” 小夕脸蛋儿一红,便听白少秋又道: “去吧,这活儿我会,下午我还要回书院看书……福伯中午会回来吧?” “嗯,爷爷中午会回来。” “少爷,” “嗯?” “你说……回书院看书?” “嗯!” 小夕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是不是王府对少爷不好……将少爷给赶出来了?” “若是这样,少爷就回来住。” “爷爷说过,这里虽然清贫,却是少爷的家!” 白少秋心里顿时一暖,他扭头看向小夕笑了起来: “倒不是被赶出来了……你将银子放好,快去。” “哦!” 小夕抱着沉甸甸的褡裢急匆匆走入了屋里,片刻,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白少秋回头,便看见小夕飞一般跑了出来,眼里满是恐惧! “少爷……那些银子是不是从王府偷来的?” “爷爷说过,再穷也要有志气!” “万万不能做偷窃之事!” “你快些将银子还回去!” “不然……不然……王府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十四章 臆想之症 什么饶不绕的,都给你说了这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 小夕哪里会信。 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花出去的银子不计其数,但赚回来的银子……那是真的一文都没有! 现在少爷忽然间带了那么多的银子来……他这才刚成为王府姑爷不过四天时间! 他去哪里赚银子? 他做什么能赚银子? 听说王府并不待见少爷。 听说长缨郡主在成婚当天就走了……少爷连洞房都没入,这足以证明王府对少爷的态度是恶劣的。 这亦是爷爷这几日长吁短叹的缘由。 爷爷说王府的富贵太大,少爷兜不住,恐会有性命之危—— 倒不是说王府谋害了少爷,而是少爷那脆弱的心里,他承受不住王府带给他的巨大的压力! 王府有的是白绫! 少爷恐怕会……自寻短见! 少爷其实更适合这里的清贫。 日子虽然苦一些,但苦习惯了也就那样,至少不会轻易寻死! 今日少爷活生生的回来了,小夕本放下了心,却不料那些银子吓坏她了。 曾经的两千两银子对于白府而言或许算不上多大的事,但对于现在的处境而言,这却是一笔巨款! “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赚来这些银子的!” 小夕倔强的站在了白少秋的面前,面容严肃,就连鼻翼两侧的那几粒雀斑都更醒目。 “你这丫头……少爷我是从上陵书院那个叫宋子规的学子手里赢来的!” 小夕心里顿时一紧: “赌?你又去赌了!” “宋子规……他不是去岁将你陷害入狱的那个西陵城第一才子么?你和他赌什么?” “就是他,赌对对联……这也算是报了一半去岁那事的仇了。” 小夕更加不信,眼里愈发担忧。 少爷对对联? 你要是说赌牌九她还信,毕竟少爷银子花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赌坊! 与西陵城第一才子赌对对联赢了两千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张嘴说瞎话! 小夕咽了一口唾沫,又深吸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说道: “少爷,咱不需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些银子,你从王府偷来的也好,从宋子规身上抢来的也罢……赶紧拿去还给人家!” “人家会报官的!” “你若是再被抓进去……现在已没有东西可卖了,这小院也就值二两银子……难道你想吃一辈子的牢饭么?” 白少秋这就郁闷了。 该怎么给这丫头解释呢? “小夕啊……我若说以往少爷都是装的,你信么?” 小夕果断回道:“不信!”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你将弟子规默写出来我就信!” 这个,白少秋真不会。 他拉下了脸来,“我还是不是你少爷?!” “……是!” “你还听不听少爷的话?” 这一次小夕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白家虽败落了,但白家不做违法之事!” “少爷若真的能正大光明的赚回这么多的银子,奴婢会很欢喜,爷爷更会很欢喜!” “但是……少爷啊,你读书这事,不是奴婢小看你,你真不认识几个字,何谈对对联?” “我且问你,茴香的茴字,它有几种写法?” 白少秋一愣,“四种写法!” “那你写出来给奴婢看看!” 白少秋又傻眼了,记得孔乙己那文章里也没有说其余三种写法呀! 他继续搓揉着那件衣裳,语气也软了下来: “少爷以往洗过衣裳么?” “没有!” “你瞧瞧,现在少爷这衣裳洗得对不对?” 小夕看了片刻:“对!” “所以呢,人,是会变的!” “曾经的我少不更事……其实并不是读不了书,仅仅是不想读书,但现在少爷我想明白了。” “白家因我而败落,我就要重新将白家振新起来。” “父母是被我气走的,将来我寻访到他们的下落便要将他们接回来。” “我来呢,是寻思用这赢来的银子,请福伯将曾经的那些匠人们给请回来……” “印刷的作坊要重开……另外寻个地方来开。” “书局也要重新找个铺子,以往书局的文掌柜能请回来最好。” “这些银子还不够,少爷我会想办法,但这事,福伯先得去弄着。” 小夕站在白少秋的一旁仔细的听着。 她的眼里有了浓浓的惊讶之色,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少秋,有些恍惚。 少爷和以往真不一样了! 他真的在洗衣裳! 说的这些话有条不紊不像是假的。 她当然希望少爷能重振昔日白府之荣光,只是……这可能么? 少爷说的好听是王府的姑爷,事实上也就是个赘婿! 身为赘婿,就算他和郡主有了夫妻之实,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姓白,而要随母姓东方! 西陵城的白府,事实上已不复存在。 小夕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 “少爷,老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算是开了书局,也没有书的来源。” “这事我会弄好。” “……少爷去上陵书院就是和那些夫子和学子们搞好关系?” “不是。” “那是为何?” “看书啊,少爷我吃了午饭就要回书院的书楼去看书……所以你现在去买酒菜还来的急!” “再说了,少爷我是皇上御赐赘婿,就算这些银子是抢来的,他们又能奈我何?” 小夕觉得这话倒是个理儿。 但终究觉得抢这件事并不光彩。 “去吧,信我!或许要不了两天街上就会传出我赢了宋子规这件事。” “就算他们要脸面不传出来也没关系,这不还剩下四天就是竹溪文会么?” “你得赶紧做两身好看的衣裳,到时候少爷带你去竹溪文会。” “你看着少爷我在这文会上夺魁!” 小夕撇了撇嘴,心想以往少爷败家败得实实在在,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口吐狂言的时候—— 竹溪文会是西陵城三大学院每年一度的盛会! 届时,不仅仅是书院的夫子们,还有城守府管理教育的官员,甚至还有王府的人共同见证! 听说能过竹溪的学子不过半,能跨过书香门的学子再半! 能入兰亭者……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少爷竟然扬言在竹溪文会夺魁……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等你真夺魁了再说吧……酒就不喝了,余记卤鸡也等你夺魁之后再吃也不迟。” 小夕转身,向茅屋一旁的厨房走去。 “奴婢去做饭了,至于那些银子如何处理,等爷爷回来再说。” 她来到了厨房的门口,忽的转身,又担忧的说道: “少爷,奴婢听说你在王府过的并不好。” “你……你现在似乎有了臆想之症,” “诸事想开一点,他们若是拿你当下人使唤也忍着点。” “其实很多事做呀做的也就习惯了。”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可千万不要去寻死啊!” 第十五章 入瓮 这是小夕的肺腑之言。 少爷今日回来变化太大,大得让小夕觉得陌生, 也害怕! 姑且不说那两千两银子之事,少爷要重开书局他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 白氏书局已卖给了常家。 常家以往在西陵城所开的书局是远远不能与白氏相比的,甚至常家的许多书还要到白氏书局来进货。 但自从少爷将书局卖了之后,常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然成为了西陵城最大的书局。 昔日给白氏供稿的那些文人们,而今也都投入了常家的怀抱。 如果家主回来,凭着家主与那些文人们的关系要重开书局倒不是很难,但少爷嘛…… 一些文人以往受邀来白府做客是见过少爷的,也是知道少爷的。 他们哪里敢与少爷合作? 何况现在的少爷是王府的姑爷,他所行所言所做最终都要看王府的脸色。 少爷许是因为王府对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他急着想要证明自己,偏偏又没有那本事,便只能臆想—— 就像一个饿了几天的乞丐梦里都是饕餮大餐一样! 他臆想着对对子赢了宋子规。 臆想着重开书局证明他的能力。 更是臆想着能在竹溪文会夺魁洗去他那目不识丁的废物的名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竟然会洗衣服了…… 这个情况很严重! 这表明他在王府干的就是下人的活。 还如此娴熟。 他在王府洗衣肯定洗得不少! 这令他脆弱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便催生了他的臆想,故……他才去了书院想去书楼看书。 哎…… 小夕的视线里满是悲悯。 她转身入了厨房,想了想,从墙角的一个坛子里摸出了一个鸡蛋,想了想,又摸出了一个。 家里没啥吃的。 就给少爷煎两个蛋吧。 白少秋不知道小夕脑补了许多他悲惨的赘婿生活。 他将那件青布长衫洗好,挂起,看了看这生活了年余的记忆中并不是太清晰的茅屋,坐在了院子角落处的一处小石桌子前。 视线落在了那破旧的栅栏上。 他的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一翘。 那栅栏上已爬满了牵牛花。 还没有花骨朵儿。 绿意却已盎然。 显出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挺好。 此间静谧。 亦安然! …… …… 上陵书院里颇不安然。 书院教学楼的后面是一溜儿排开的低矮房舍。 这里是学子们的饭堂。 上陵书院的部分学子来自西陵城附近的各处县郡。 他们住宿在书院里,每个月都会回一次家,都会带一些银子来作为伙食费交给学院的饭堂。 五月初一书院放月假两天,五月初三这些学子们返校。 按照学院规定,他们要在五月初八前,将本月的伙食费交上去。 今儿个五月初六! 再过两天,就是交伙食费的最后期限了! 可那三百来个学子此刻兜里比脸还干净! 课间。 有学子期期艾艾的来到了宋子规所在的这间讲堂,终究顾忌着宋子规的脸面,将他请了出去,来到了教学楼外的广场上。 “宋师兄……您看……我等并不是担心您欠了银子不还,这实在是要吃不上饭了。” “再回家里去要……不瞒您说,在下回去提都不敢提……穷啊,这些年读书将家里都读空了。” 有学子附和道: “是啊,我这个月的伙食银子还是老父亲砸锅卖铁凑出来的。” “我家也是卖了粮食换了点银子。” “你们都还好,我家是我妹去给地主家当使唤丫头攒下的少许银子。” “……” 一个比一个凄惨。 一个比一个可怜。 说到后面竟然有人痛哭流涕! 宋子规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平日也没见你们这样惨啊! 不就是每人几两银子么? 至于这样苦苦相逼? 莫非你们不知道老子比你们更穷啊! 你们这群落井下石的小人!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学子低声说了一句: “宋师兄,听说这次竹溪文会要设置一个魁首大奖……好像是三千里银子,如果宋师兄在竹溪文会夺魁,便可将昨晚的那些银子全部还给你们……大家伙看看是不是再等几天?” 宋子规眼睛顿时一亮! 三千两银子? 若是真的,夺了那文魁得三千两银子还了债之后还能剩下一千多两…… 他视线顿时坚定,心想回家之后问问父亲。 父亲将以竹溪文会评判的身份参加,他一定知道这个消息。 其余学子一听也是一喜,又有学子说道: “宋师兄已连续三界夺魁,这一次定也如此,” 他的话锋忽的一转: “那三千两银子已是宋师兄囊中之物,但还要再等四天时间……” “宋师兄,听闻您与城守府的葛公子关系颇佳,要不您看看这样如何?” “葛公子肯定不缺这一两千两银子,您寻他暂借几天,我们这毕竟要急迫一些,您先还给我们,等夺魁之后再还给葛公子……如何?” 又有人附和:“此言有理,取葛公子之银解我等之困境……宋师兄,就劳烦您去见见葛公子,可好?” 宋子规也觉得这主意没啥毛病—— 西陵城三大书院,那些有点名气的学子他都认识。 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第一,就是第一! 第二嘛,长兴书院的祁公子祁少同他在历届的竹溪文会上从来也没有赢过自己。 至于第三,长宁书院的卓一行倒是赢过祁少同两次,依旧也没有赢过自己。 至于其余人,宋子规并没有放在眼里。 诗词文章这种事,偶有意外,比如昨夜对那对联,但竹溪文会的对联并没有那般难度—— 昨晚回去之后才听父亲说那对联的上联竟然是京华书院的方老大儒所作! 自己对不出来这情有可原。 至于白少秋对了出来……人总有走狗屎运的那一刻! 他忽然想到白少秋昨晚说要是自己筹集到一万两银子为彩头他就会参加竹溪文会……这厮当真是欺负人! 对,去找葛少! 葛少有银子! 筹借一万二千两银子! 还掉他们的,再用一万两银子为彩头,就在竹溪文会上将他白少秋狠狠的踩在脚下! 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西陵城的第一才子! 要让他明白,他,依旧是西陵城的第一废物! 那学子的建议给宋子规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在宋子规看来就是一条铺满了银子的亮闪闪的大路! 他上前一步,握住那学子的肩膀,言辞恳切: “士辰兄,多谢!” “我这就去筹集银子……”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学子们:“傍晚还你们银子!” “竹溪文会……尔等为我摇旗呐喊!” “我要他白少秋输得一败涂地!” 宋子规意气风发而去! 第七十章 钗头凤 这题一看就应该是个老夫子所出。 所谓遗憾,那是错过之后回望才有的东西。 这些学子们年长者也不过十七八岁,正风华正茂年岁,何来多少遗憾事? 即便真有遗憾,感悟也定不会深。 所以这道题着实有些为难这些学子们了。 但白少秋不一样。 他又不是真的因感而写,他仅仅是从脑子里挑出那么一首抄下来罢了。 那位老夫子没有再看纸上的诗词。 他一直看着白少秋。 这道题就是他出的! 他很想亲眼目睹这位令他惊诧的少年郎写出这首词来—— 他会花多少时间来写这首词呢? 他会写出一首怎样的关于遗憾之词呢? 他的遗憾会是什么呢? 秦老夫子很好奇,亦很期待。 身为长宁学院的性子孤僻的教习,他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是直到聚宝钱庄开出了那个赌局之后才晓得白少秋这个人的。 对白少秋他也仅仅是从他所教授的学子口中听说。 他知道了白少秋就是那个轰动西陵城的御赐赘婿。 也知道了白少秋就是西陵城所有人眼里的废物。 一个废物成为了王府赘婿不说,他竟然会被聚宝钱庄开在赌局之中! 他竟然真的会来参加竹溪文会…… 秦老夫子的看法与其余人不太一样,他反而觉得这少年恐怕并非人们所说的那般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 当白少秋在竹溪桥头的对联和他所做的事传到他这里之后,他非但没有厌恶白少秋,他甚至还开怀笑了起来。 那对联对的极好! 陈夫子以字取人,活该被揍! 当书香门前的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当白少秋所做的那首《满庭芳、春水溶溶》摆在了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又大笑三声! 宋夫子也活该被揍! 这么好的一首词,他竟然敢给出一个乙下…… 宋夫子是瞎了眼啊! 难怪会被九公主责罚,打了个皮开肉绽落了个凄楚下场。 当白少秋的第三首诗放在他的面前之后,他已笃定这个少年非但不是废材,他简直是才高八斗的真正的大才子! 对联,词,诗,这三样东西皆为甲上,这足以证明了白少秋的才华。 倘若要进一步了解他,那就只剩下赋了。 写赋难度太大,通常会出现在京都香山文会的最后一题。 卓一行是他的弟子! 原本对于今年的这场竹溪文会,他对卓一行报了极大的期望,但当看过白少秋的前三试之后,他觉得自己那弟子生不逢时。 卓一行赢不了白少秋! 宋子规、祁少同都不行! 现在是第四试,按照以往,三千学子能够走到这里的不过三百人。 这第四试又将淘汰半数…… 这位白公子定不会被淘汰,只是他需要一些时间去酝酿罢了。 秦夫子如此想着,也仅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接着,他的那双老眼忽的一亮,精神头儿猛的一震! 白少秋已转身向那处书案走去。 秦老夫子连忙也走了过去,他站在了白少秋的身后,探头一瞧…… 白少秋取了他独有的炭笔,落笔于纸上: 《钗头凤、红酥手》! 别人是泼墨挥毫,他是……捉笔如刀! 字嘛,确实不太好看。 但落在秦老夫子的眼里也还行,不一样的风格,嗯……这风格挺另类。 当白少秋第一行字写完,秦老夫子已瞪大了眼睛,他的眼里已没有了那字的美丑。 他看见的是这首词起笔的精妙: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开篇别开生面! 一句话,红的手臂、黄的酒封、绿的杨柳,如一幅画一般就这么呈现在了秦老夫子的面前! 他仿佛看见了在春色满园的柳树下宫墙旁,一妙龄女子伸出了一双红润的纤纤玉手,拍开了酒坛子那黄色的泥封,斟酒,以殷勤之意劝君饮酒…… 接着,他便呆立当场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白少秋没有停笔,秦老夫子的脑子已一片空白!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白少秋收笔。 转身, 愕然一惊! 秦老夫子依旧站在他的身后,但此刻的他,却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 秦老夫子没有回答。 他上前一步,从桌上拿起了这张纸,白少秋分明看见这老夫子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恰这时候, 卓一行与祁少同刚好走来。 恰好看见秦老夫子双手捧着一张纸,忽然仰天嚎啕大哭! “秋雨……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都是我的错!” “山盟明明在,你有锦书来,我却只道莫、莫、莫!” “而今已古稀,悔当年鼓不起勇气。每每夕阳西去,再回首时……晚霞孤寂!” “唯有此憾在心里,抛不去,常忆起……已负你……回不去!” 卓一行与祁少同惊呆了! 先生这是干啥? 他为何触景生情? 他触了什么景?生了那早已不曾提起的旧情! 白少秋也惊呆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随便抄了一首词,竟然引起了这位老夫子如此强烈的共鸣…… 这,罪过啊! “老先生,” 白少秋低声叫了一声,他很担心这老夫子激动过头不要一家伙嗝屁了。 秦老夫子仿佛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他连忙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看向了白少秋,“白公子……高才!” “老夫……失态!” “此词引老夫共鸣而情不自禁……此词当为……甲上!” “老夫秦景泰,长宁书院教习,公子若有暇,老夫诚邀公子前来长宁书院秋雨庐!” “老夫扫榻以待!” 卓一行一听,顿时又瞪大了眼睛! 秦老夫子是他的先生! 秦老夫子在长宁书院虽是教习,却是超然的存在! 他来自京都。 他的一生极具传奇! 他虽然不是兴国大儒,但他的才学就算是兴国的六位大儒也极为称赞。 他在长宁书院深居浅出二十年! 似乎无妻、无儿,无女! 住在那个叫秋雨的草庐里,常垂钓于草庐外的那方荷塘边。 偶尔来了兴致才给卓一行他们上一课。 不问窗外事。 不管是与非。 完全超然物外。 今日他竟然因为白少秋的一首诗词而感动的无以复加……甚至向白少秋发出了邀请! 这破天荒的事,实在超乎了卓一行的想象。 他给了白少秋一个……甲上! 白少秋这家伙又写了一首什么诗词引先生潸然泪下呢? 第七十一章 三层楼那么高! 白少秋是一个尊师重道之人! 对于这首词得甲上这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这个秦老夫子因为这首词而感动。 现在这位老夫子发出了邀请…… 白少秋咧嘴一笑: “好!” “老先生有故事,我白少秋有酒!” “改天有暇,小子必带酒去长宁书院听老先生讲故事……同醉,但不同睡!” 秦老夫子顿时就乐了。 他撩起衣袖擦了把脸上的泪水。 他似乎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高兴过! 他如孩童一般欢乐的笑了起来: “老来逢知己当浮一大白!” “那老夫就多钓几条鱼,老夫烧的鱼不错,你多带点酒,咱们同醉……不同睡!”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白公子请继续前行!” “老先生再会!” “记住,老夫在秋雨庐等你!再会!” 白少秋转身给惊呆了的卓一行和祁少同打了个招呼,带着憨憨的小舅子过了这道亭,向第三个亭子而去。 那黑甲武士连忙从秦老夫子的手里接过了这张纸,急匆匆向竹溪深处的九公主的小木屋而去。 卓一行这才来到了秦老夫子的身旁,他躬身一礼,“先生,白公子做了一首怎样的词?” 秦老夫子看着自己的得以弟子,摇头一笑: “你是有才华的人,但距离白公子……远矣!” 他来到了桌旁,提笔,蘸墨,将那首《钗头凤》给写了下来。 拿起这张纸吹了吹递给了卓一行: “为师希望你遇强则强,越挫越勇!” “万万不要因为看过他所写的词丧失了斗志!” “这词……真的会打击人的!” “就算是老司老方看了,也会赞不绝口!” 卓一行和祁少同大惊,一瞧……片刻,瞠目结舌! 这特么的, 妖孽啊! 这是写的怎样的一种遗憾? 他们并不能太深刻的领会词中意,但站在赏析的角度去看这首词也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白少秋这家伙与自己年岁相仿,他这十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如此刻骨铭心的遗憾之词来? 难怪能引起先生的共鸣! 难怪能让早已古井不波的先生为之失态! 这,便是诗词的最高境界! 卓一行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以先生之见,白公子之才华究竟有多高?” 秦老夫子沉吟三息:“至少三层楼那么高!” 卓一行抬头,阳光洒落,他眯了眯眼睛,心想三层楼……那已经很高很高了! 关于三层楼的这个比喻,来自京都的文渊阁。 文渊阁在高阁的对面。 一河之隔两座阁。 高阁高九层,里面存放的是兴国三百年的最优秀的诗词文章。 文渊阁高四层,它的里面没有文章,只有画像! 那些画像每一幅都是兴国这三百年来在文学上有极高造诣之人! 其中,从第三层楼开始,所挂之画像皆为大儒。 三层楼有画像四十六副,其中就有当今兴国还活着的六位大儒! 说一个人的才华有三层楼那么高,指的就是这人已具备同大儒相当的文学造诣! 兴国最年轻的大儒姓叶,名黍,乃兴国四大门阀之一的叶阀的子弟。 今年四十岁。 不过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被认为才华有三层楼那么高了。 白少秋近十七…… 先生竟然认为他的才华也有三层楼那么高!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也极有可能成为兴国大儒,可将画像悬挂于文渊阁的第三层楼上? 卓一行与祁少同面面相觑,彼此无言震惊。 这特么的, 确实挺打击人的! …… …… 一首《钗头凤、红酥手》摆在了九公主唐纤纤与东方长缨的面前。 两个漂亮的姑娘在听了那黑甲武士的讲述,在看了这首词之后,皆沉默不语。 这首词带给她们的感受是沉重! 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悲伤。 她们并没有经历过如这词中所描述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也无法想象白少秋何时经历过这样的痛。 词由心生,这首词无疑是极好的,倘若这首词是某个年长的大儒所写,她们或许还能猜测一下这位大儒经历过什么。 可这首词是白少秋写的! “他……长缨,他是不是已有了心爱的女人?” 唐纤纤咬了咬嘴唇,又道: “毕竟你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我想西陵城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人去了解过他。” “他原本有了心仪的姑娘,却被父皇一道圣旨赐将他给了你……他与那位姑娘因此而被迫分开,于是今日他写下了这首词。” 东方长缨沉吟三息,“或许有吧……我会再仔细查查。” “倘若他真有旧情人,你、你如何处理?” 东方长缨徐徐起身,来到了门口,望向了竹海。 她沉默了许久。 忽的一声叹息。 过了片刻她转身看向了唐纤纤,眼里的视线顿时坚定: “他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婿!” “倘若他真的有旧情人……我定要去会一会。” “会了又怎样?还不是给自己徒添烦恼罢了?要我说……不如装着不知恐怕更好。” “不!” 东方长缨摇了摇头:“装着不知会让我心难顺意难平。” “这事必须解决。” “如何解决?” “我替他做主,纳她为妾!” “……” 唐纤纤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与人分享?这不是你的性格呀!” “我想明白了。” “你什么想明白了?” “如他这样的人,是难忘旧情的,是不会甘于平淡的,诚如你说的那样,溪鸟山花共我闲是他当下的状态。” 东方长缨向茶桌走去,又道: “他已被先生和方老大儒认可,现在又被秦老夫子认可。” “秦老夫子是当朝右相的亲哥哥!” “虽说这兄弟二人曾经有过不睦,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何况……秦老夫子已二十余年没有回京都了,京都秦家对他多少有些亏欠。” “秦老夫子邀请了他去雨秋庐,就算不向秦相举荐他,想必他去京都时候秦老夫子亦会请秦家对他照拂一二……” “他会出人头地!” 东方长缨再次坐下,呷了一口茶,又道: “那束缚着他的赘婿身份,或许都不用你请长公主出面皇上就会同意。” “那可不一定!” 唐纤纤看着东方长缨,眼里有一丝忧虑:“左相恐怕会反对……叶家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可在秦家之上!” “父皇迟迟未立太子,其实宫里的形式颇为复杂,不说这些,我以为你还是先暗自调查清楚为好。” “他又没离开过西陵城。” “就在这西陵城的一亩三分地上,要将他的旧情人找出来还不容易么?” “或者我帮你,找到之后,” 唐纤纤抬手一抹脖子: “纳什么妾?” “女人,就要对男人狠一点!” 第七十二章 第五试 白少秋仅仅是为了应题抄了那一首《钗头凤》。 这首词让秦老夫子生出了共鸣要邀他去秋雨庐。 这首词也让唐纤纤和东方长缨两个女子生出了各种猜忌。 以至于东方长缨急吼吼的就要出竹溪去派人调查白少秋的旧情人,幸亏被唐纤纤给拽住。 “不急这一时。” “但看来你确实已喜欢上了他。” “长缨呀,其实你去看史上的这些名垂青史的文人,谁又没有点风流韵事呢?” “听说这些文人们要想写出精妙的诗篇,总是需要外界所提供的某些灵感。” “才子为何喜欢上青楼?” “这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便是他们创作的源泉!” “白公子才华已显露,接下来你可要盯紧一点了……一个帅气又有才华的少年,就像这春天里盛开的花一样,他就开在那里,便有蜂蝶自来!” “蜂蝶源源不断,杀是杀不完的!” 唐纤纤又俯过身子,狡黠一笑道: “我说……他若是去了京都,你若是不方便离开西陵城,要不要我在京都帮你看着他点?” 东方长缨顿时看向了唐纤纤。 总觉得唐纤纤脸颊上的那两个梨涡儿里盛满了不坏好意的味道。 “莫非你还不死心要打他的主意?” 唐纤纤眉眼儿一弯:“他若是褪去了赘婿的身份……” “我俩形同姐妹,不要便宜了别人岂不是更好!” 东方长缨双眼一瞪: “他可不能成了你的驸马!” “他成了你的驸马这不是把我这个正主儿给挤了出去?!” “你……别瞎想!” “再说了,还不知道他能否入兰亭而夺魁呢!” “还是那句话,京都才子多如过江之鲫,你回去之后好生选选你的驸马去!” “你可别打我夫婿的主意!” …… …… 白少秋一路畅行。 他来到了书香门后的第三个亭子,这里是竹溪文会的第五试。 这道题更有了一些难度—— “西陵之西是西荒,西荒有敌谓之蛮人。” “在那片荒凉的黄沙地上,兴国将士为守卫边疆战死者不知凡几。” “西陵之宁,便是边塞无数将士用血肉之躯所铸就。” “吾与这安宁时光中常望月而思,当用怎样的方法来悼念那些为国捐躯者呢?” “吾辈能做的,便只有以诗词祭奠。” “请写一首边塞诗词,以颂我边军之壮志情怀!” 这些学子们从未曾上过战场! 不过他们中的许多人倒是去过大散关—— 他们并没有真正见过边军与蛮人的战争,甚至都没有去到昔日的那些战场。 但他们见过边军的训练。 见过大漠、落日还有黄沙下的苍凉。 感触会有的,但能有多深这就不知道了。 而白少秋这个昔日西陵城的废材甚至连大散关都没有去过! 他去过的地方只有青楼赌坊茶楼酒肆! 故,当他站在这一题板前的时候,那位评判的夫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这位来自长兴书院的朱夫子听说过白少秋,甚至与白少秋的父亲白长庚还认识。 他当然是比较清楚这位白公子的那些故事的。 但他也已经看过了白少秋前面所做的那些对联诗文,他很惊诧。 甚至一度怀疑此白少秋非彼白少秋。 可西陵城御赐赘婿只有他一个! 这便无法解释。 那就只能视为这小子本就极有天份,而今忽然开悟。 挺好。 不,是很好! 可惜他成了王府赘婿,不然……他兴许能将白府给重新兴起来。 这就是得失吧。 他得了智慧才学,失了一生之自由—— 赘婿,是没有自由的! 是受女方家里管束的! 譬如他能参加这场竹溪文会,这便需要王府的同意才行。 或许王府也是想要看看他的本事。 他在这场竹溪文会上表现越好,那么将来在王府的日子便能过得更好一些。 有用的赘婿当然与无用的赘婿受到的待遇不一样。 他能走到第五关已实属不易,他大抵也就止步于这一关了。 有点可惜! 就在这位夫子如此想着的时候,白少秋已转身向书桌走了过去。 这夫子一捋短须,愕然的看着白少秋。 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笔。 而后不假思索的落笔! 朱夫子笑了起来。 这小子,快倒是真的快,但凭空臆造的诗词终究经不起推敲。 罢了, 看在他爹的份上,这首边塞诗词他能做得通顺便给他一个甲下吧。 朱夫子并没有好奇的过去看。 他依旧坐在桌前,视线又落在了面前的那张纸上。 他在细细的琢磨白少秋所写的那首《钗头凤、红酥手》。 他不得不佩服白少秋的这首词写得好极了! 只是…… 这词中的那种悲伤遗憾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应该出至于白少秋的手笔—— 那是经历过巨大的伤心绝望。 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被生生割开之后的发自肺腑的痛! 白少秋这小子……他还有这样的情感经历? 就在朱夫子各种揣测的时候,祁少同与卓一行还有另外三名学子来到了这里。 朱夫子抬眼看了看,有些奇怪。 上陵书院的宋子规竟然没有来。 难道是因其父被九公主殿下所责让他乱了心绪? 倒是可惜了。 宋子规倘若再次夺魁……他将是竹溪文会的连续四次魁首! 这很了不得! 遗憾的是他上次参加香山文会却名落孙山。 但他经过这两年的厚积沉淀,许能在明年的香山文会上取得不错的成绩。 就在朱夫子如此想的时候,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白少秋的身上。 白少秋已收好了笔,拿着那张纸,冲着祁少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向他这里走了过来。 “写好了?” “嗯,写好了。” 朱夫子没有急着看,他依旧看着白少秋,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你能开悟,我很高兴。” “昔日你父亲偶尔会来寻我小酌,他对你……颇为失望。” 白少秋倒是没料到这个夫子还是父亲的旧识,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那时我不懂事。” “现在你能走到这里……倘若你父亲知道,我想他一定会在千味楼大摆三天宴席!” 朱夫子的视线这才落在了这张纸上,又道: “这便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他的嘴也张得老大! 他豁然站了起来! 竟然连下巴的那一簇短须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向了白少秋,眼里的神色极为复杂! 有震惊! 有欢喜! 更有难以置信! 第七十三章 闻道有先后 祁少同等五名学子这时都才看完题板。 看过这第五试之后,他们的心里颇为悲凉—— 倒不是说写不出这首边塞诗词来,而是要将这首诗词写好,写出彩实在有些困难。 对于战争,他们从未曾亲眼见过。 那是一种怎样的惨烈? 血与火与黄沙与大漠要用怎样的方式来描述? 他们只能凭空去想。 许能悲壮,却难动人心魄。 他们此刻都看向了白少秋—— 白少秋这厮竟然已经交卷! 他写这首诗词用了多少时间? 他连大散关都没去过,他对边塞之事恐怕根本就不了解。 他就在上陵书院的藏书楼看书三日……三日时间,他能看多少书? 又能看到几本关于战争的书? 长缨郡主才真正了解边塞,才真正知道战争的残酷,可长缨郡主出征根本就没回来。 就算回来,她大抵也是不愿意与白少秋多说两句话的。 至少在白少秋来竹溪文会之前不会。 在卓一行等人看来,这第五试,就应该是白少秋的终点了。 可当他们看见朱夫子豁然站起,看见朱夫子那激动的神色时候,他们的心竟然随之又紧张了起来! 竟然升起了一股大事不妙的念头! 果然,朱夫子看着白少秋激动的问道: “这首词……你做的?” 白少秋咧嘴一笑脸不红心不跳:“断不会是抄的。” “你……去过塞外?” “书中有见描述,神游过。” “……” 这特么的还能神游?! 倘若这是神游,那他神游所见所思所感几为天人! “其中感念……?” “我之所想。” “为何写秋?” 白少秋:“……去岁秋,我很愁!” 朱夫子击掌: “好、” “好!” “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激动,这便引来了祁少同一行的极大震惊。 他们连忙跑了过来。 便听朱夫子一捋短须,高声宣布道: “白少秋,第五试……甲上,请继续前行!” 甲上?! 五个少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又是甲上! 这厮……五个甲上? 这怎么比? 这如何能与他比? 祁少同摇头苦笑,他先朝着朱夫子躬身一礼,再向白少秋抱拳一礼,感慨道: “恭喜白公子……我等,拍马难及!” 白少秋嘿嘿一笑,他拍了拍祁少同的肩膀,说了一句诛心的话: “这个……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 祁少同顿时无语,心想要说问道我等学子已问十年寒窗。 我们在这十年里苦苦求学,你呢? 你在努力的花天酒地的败家好不好? 你何时开始闻道? 听说只有那三日在上陵书院的藏书楼看书罢了! 术业有专攻……你专攻的方向不是青楼赌坊茶楼酒肆么? 几时有写过一篇流传于西陵城的诗词来? 许是看出了祁少同等人脸上的羞愧之色,白少秋又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对我的了解其实仅停留在表象。” “你们只听说或只看见我放荡不羁的一面,但你们却不知道我背地里是多么的勤奋好学!” 白少秋开始满嘴跑火车—— 人们会相信天才,但人们更喜欢的还是平庸之人。 因为大家都是平庸之辈,这陡然间冒出一个天才来……许会仰望,却会疏远。 那就必须让这些人相信自己并不是天才,那就要让自己的经历比他们更加苦逼…… 这样,方能融入,而后接纳。 既然来到了这里, 既然回不去了。 既然有了喜欢的姑娘, 白少秋当然知道人活于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个简单的道理。 没有必要故作清高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就是人情世故。 “说来你们不信,” 白少秋一声叹息,满脸悲戚: “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我白少秋闻鸡起舞,悬梁刺股……夜夜读书,蜡烛用掉了不知凡几。” “西陵城的街坊们只以为我是个纨绔,” 他咧嘴摇头自嘲一笑:“其实我真的很想当一辈子的纨绔。” “我也很想在王府吃一辈子的软饭。” “但现实不允许,所以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参加这一次的竹溪文会。” “诸位兄台,我不装了。” “我读书破万卷,故下笔如有神!” “这不是我白少秋天生就有多厉害,不过是在你们入梦的时候尚在秉烛夜读罢了!” 他团团拱手一礼,乐呵呵说道: “诸位也无须视我白少秋为洪水猛兽,我亦不过一介凡人而已。” “相信自己!” “你们也定能写出好的诗词来,愿明年秋,我们能在香山文会再相见。” 白少秋洋洋洒洒一席话,算是给这里的所有人都解了惑,也让所有人心里舒服了许多。 终究不是妖孽, 仅仅是人家白少秋比自己更刻苦罢了! 闻鸡起舞, 悬梁刺股…… 这份勤奋扪心自问自己是远不及他的! 祁少同卓一行这几个学子们一听,顿时动容,对白少秋愈发佩服—— 任何一个努力的人都值得佩服。 何况还是如白少秋这般顶着全西陵城百姓的骂名偷偷努力的人! 何为厚积薄发? 白少秋这才叫厚积而薄发! 他读了万卷书…… 他白府有万卷书么? 白氏以前开书局,倒是会有不少书。 可他启蒙三年只认识了三十个字……他怎么读的万卷书? 当他们在一番感触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些难以解释问题的时候,白少秋又说话了: “这次的魁首我势在必得,因为你们都知道我败光了家产很穷啊。” “身为御赐赘婿,王府不给我零花银子这我也没丝毫办法。” “男人嘛,兜里终究得有几个子儿,要不与你们喝酒吃饭勾栏听曲儿总不能老是让你们给银子吧。” “我要赢宋子规的那一万两银子……” “咦,宋子规呢?他怎么还没来?” 这几句话打断了祁少同等人脑子里刚刚升起的疑惑。 卓一行甚至还回头望了一眼:“听说他送其父去了医馆……宋夫子被责罚的有些重。” “他会回来的,文会至午时结束,他理应能够完成,但时间太过仓促……他大抵难赢白兄了。” 白少秋心里一咯噔。 心想这小子倘若明知要输,可莫要跑路了啊! 那自己是不是放慢一点脚步,等他赶上来才好? 他拿定主意,决定不忙着往前冲了。 这时有一个学子才向朱夫子躬身问了一句:“先生,白公子所做之词,能否让我等欣赏一下?” 朱夫子沉吟三息,将那张纸递了过去,说了一句与前一试秦老夫子几近相似的话: “我担心你们看过之后,生不起落笔的勇气!” 第七十四章 渔家傲 白少秋当真就在第三个亭子歇了下来。 他和憨憨小舅子坐在亭子里,吃着青梅果儿,看着祁少同等人望着题板迟迟难以落笔—— 祁少同五人都看过了他所写的那首边塞诗! 这一看,一个个不得服气啊! 这厮……甲上实至名归。 但也是这一看,让他们当真生不起落笔的勇气! 有个词叫抛砖引玉,可如果抛出来的是玉……这如何引? 还能引出个什么东西来? 五个少年愁眉苦脸,时不时扭头望望亭子里闲坐的白少秋,心里愈发的郁闷起来—— 你得了甲上倒是继续向前走啊! 坐在那是几个意思? 等着看我等笑话? 就算想看我等笑话你也入了兰亭再慢慢看呀! 白少秋坐在那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带给这些学子们的压力是极大的。 五个甲上的存在! 这首边塞词更是令他们望尘莫及! 看着他,脑瓜子都再无以往的空灵,竟然还嗡嗡的。 这便严重影响了祁少同五人的思绪。 那位朱夫子一瞧,这完犊子了,倘若那五个学子走不出白少秋的阴影,他们恐怕真止步于此了。 但白少秋不走,他也不能赶着走啊。 朱夫子一声叹息,这能怎么办呢? 这是他们人生中的一道坎! 跨过去了,便破除了心里的魔障,在诗词文章上许能更进一步。 若跨不过去…… 魁首终究只有一人! …… …… 兰亭。 白少秋所做的那首《钗头凤、红酥手》让司老方老两位大儒还在细细品味,让王爷王妃还在难以置信之中。 司老方老已过耳顺之年。 过往自然是有许多遗憾的,尤其是少年时候的风流情事! 他们也曾写过一些追忆往事之诗词,但当他们看到这首《钗头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做的那些诗词所表露的遗憾根本无法与白少秋的这首词相提并论! 对于这首词,他们的理解与认识比九公主唐纤纤和东方长缨来的更深。 体会亦更深! 以至于在一番解读之后,两位老大儒依旧沉浸于这首词中无法自拔。 毕竟是曾经的青葱岁月,留下的是刻骨铭心却不得的那人那事。 就在这时,九叶又飞一般的跑来,人未至,声先至: “先生,白公子第五首词……再得甲上!” 四人顿时抬头看向了九叶! 没有人注意到司老大儒身后的七叶此刻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再次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 “白老弟第五首词出来了?” “快快送来!” 方老大儒也是一惊,问道: “老夫记得第五首是写边塞之诗词……不是说白老弟都没去过边塞么,他如何写边塞?” 司老大儒一捋长须,咧嘴一笑: “这不和他对出的你的那道云散联差不多的意思么?” “他未曾见过海,不知潮涨潮落,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出了最好的下联啊!” “我这白老弟有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能!” “这便是读书人极为难得的天赋!” “他定是在书中读过关于边塞的风土人情,以及战争的描述……” 九叶已跑入了亭中。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 便欢喜的将一张纸放在了司老大儒的面前。 而此刻,镇西王与王妃再次面面相觑,心里愈发震惊。 五试皆为甲上! 这个赘婿…… 不,这位女婿简直是人中龙凤啊! 王府没有文人。 就算是女儿东方长缨,虽拜于司老门下,虽有不错的读书天赋,但若是说她有学富五车之才……这显然是给王府的脸上贴金。 所谓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倒是能捣鼓捣鼓,但距离精通相去恐怕有八百余里。 东方长缨真正擅长的依旧是武! 就算是长子东方策在宫里任了个礼部侍郎这样的文官,但极少有人知道东方策其实依旧是个武人。 整个王府就像一把刀! 一把锋利的刀! 刀过刚,则易折。 现在有了白少秋这个姑爷,这个姑爷是正儿八经的才高八斗的文人! 文若水,水极柔…… 这是不是能改变了王府的气运呢? 令王府刚柔并济在兴国已显露出来的微妙状况中立于不败之地? 瞧瞧,现在司老方老两位大儒都称他为老弟……这便是对他才学的肯定! 王爷严肃,不轻易显露喜色,但他心里的欢喜已越来越浓烈。 王妃的欢喜表现在了脸上。 现在再听白少秋得第五个甲上,她已笑容满面。 她已忘记了曾经对这位赘婿的怨恨,现在真正是丈母娘想要见到女婿的那种欢喜。 镇西王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心里极为好奇—— 他抨击了朝廷重文轻武的陋习,但对于边塞诗词他是喜欢的! 没有多少人比他更明白边塞的凄苦,战争的残酷,还有那浓烈的生离死别的悲凉。 白少秋没有去过边塞。 他这首边塞诗得了甲上。 他的这首诗能否描述边塞情形十之其一呢? 这一家伙,就连镇西王都有些紧张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司老大儒的脸上。 此间顿时寂静。 唯有亭外的瀑布轰鸣。 片刻…… “啪!”的一声! 司老大儒突然间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他忽的站了起来! 他脸上竟然激动的泛起了红芒! 他与朱夫子初见此诗之时表现无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词……” “这特么的才叫边塞词!” 司老大儒一改以往温文尔雅之形象,他竟然一手捏着那张纸,一手撩起了衣袖! 一脚踩在了凳子上! “此词一出,天下边塞诗词谁与争锋?!” “白老弟……旷世奇才!” 方老大儒一听顿时按捺不住,他也一家伙站了起来,“快给老夫瞧瞧!” “莫急!” 方老大儒伸手就抢,司老大儒一家伙站在了凳子上将这张纸高高举起: “待老夫再读三遍!” 方老大儒大急,口不择言就道: “我入……你个老家伙,你倒是读出来啊!” 所有人抬头仰望。 司老大儒竟然一步又站在了茶桌上! 他一振衣袖,一捋长须,意气风发的高声诵读了起来: “《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一词诵罢,全场皆惊! 第七十五章 未雨绸缪 最为震惊的是镇西王东方霸! 没有人比他更能领会这首词中的真谛! 哪怕是如司老方老这样的大儒,也不行! 这是一首写边塞的词! 边塞, 只有真正经历过边塞之危、见过边塞之血、深刻体会过边塞那荒凉迥野之人才能理解这首词中的那股凄美之感。 才能真正明白戍边之将士对亲人的思念! 尤其是镇西王,他曾经亲自率领西部边军入西荒千里杀敌! 从春杀到秋。 又从秋杀到冬! 他经历过被草原蛮子所包围时候的四面边声连角起的紧张,也在突围之后见过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的战场萧杀之景象。 为了驱逐草蛮,他历经三年,出塞外千里杀至燕然山,擒获金杖单于暂时解除了兴国西陲百年之大患! 那三年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将士们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朝中的那些文官们,他们上朝拍马屁,下朝喝花酒,他们哪里会知道! 皇上自登基以来的这六年时间里,似乎遗忘了先帝之志。 他重文抑武,重内轻外。 短短六年时间…… 哎! 镇西王闻此词而生情,止不住一声叹息。 还只是在心里! 这些话不能说, 说不得! 哪怕他是堂堂镇西王也不行! 白少秋这首边塞词算是写到了他的心里,他在惆怅兴国未来的同时,也为那天傍晚没有一刀砍死这个女婿而高兴。 这女婿虽拿不起刀,但他能握住笔! 他的笔,比兴国现在许多的刀都还要锋利! 这很好。 亦不太好。 因为这首词兴国尚有血性的武将会很喜欢,但皇上定不会喜欢! 朝中的那些软、蛋也不会喜欢。 所以,镇西王又纠结了。 王妃显然在品味到这首词极好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这首词可能给白少秋带来的不妙。 不过她却看着镇西王莞尔一笑。 这一笑,反倒是将镇西王给笑明白了—— 倘若白少秋此词传入皇上耳朵里,皇上定会不满,那么白少秋明年秋就算去了京都见到皇上,皇上当也不会因他的才华收回那道赐婚的圣旨! 才华归才华。 与皇上同心,这比才华更重要! 白少秋歌颂边塞,这有违皇上之心态。 故,他成不了皇上喜欢的人,他只能回西陵城当王府的姑爷! 这样,挺好! …… …… 九公主的小木屋里。 东方长缨也正看着那黑甲侍卫送来的这首词。 她因那首《钗头凤》所带来的紧张与忐忑此刻荡然无存!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殿下……” 唐纤纤已看过了这首词,她此前并不知道边塞是什么样子,现在她从白少秋的这首词中有了少许体会。 只有少许! 但她知道东方长缨的感受定会更深。 “如何?” “秦老说他的才华有三层楼那么高……刚才我还怀疑的。” 唐纤纤俯身:“现在呢?” “现在……” 东方长缨抬起了头注视着唐纤纤,骄傲一笑: “我的夫君,他的才华真有三层楼那么高!” 她用的是我的夫君! 这句话一出口,唐纤纤心里顿时一紧,仿佛被一根针刺痛。 可白少秋真的就是东方长缨的夫君啊! 我这是怎么了? 他连中五个甲上……一个有着三层楼那么高的才华,并英俊帅气的少年郎……放眼整个兴国,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如果说秦老对他的评价有失偏颇,可司老方老两位老大儒称呼他为老弟…… 这样的少年,已堪称举世无双了! 明明是自己在上陵书院的藏书楼发现他的才华的! 倘若自己没有让聚宝钱庄弄出那轰动全城的赌局事件,东方长缨只怕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想方设法的要逃过这桩婚事呢! 大意了啊! 九公主唐纤纤这时肠子都悔青了! 悄悄的不好么? 知道了他的才华,不让他出名不好么? 自己速速回京,请了姑姑出面让父皇收回那道圣旨不好么? 东方长缨会因自由而高兴。 甚至她还会对自己极为感激! 而白少秋恢复了自由身,再请父皇下一道旨意召他为驸马…… 白少秋就是我唐纤纤的了! 后悔的将是你东方长缨才对! “殿下……” 东方长缨眼见着唐纤纤久久不语还魂飞天外的模样,她连忙叫了一声,这才将唐纤纤从懊恼悔恨中给拽了出来: “啊!” “你、你不会真要打我夫君的主意吧?” 唐纤纤抿了抿嘴,丢了东方长缨一个白眼:“那你可要将他看好了哦,指不定本公主真会带人来将他抢了!” 东方长缨嘻嘻一笑,忽的低声说了一句: “你……真喜欢上他了!” 这不是疑问,这是肯定。 唐纤纤脸蛋儿顿时一红,她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冰雪聪明的东方长缨显然已看了出来。 她脸上的欢喜之色忽的一黯,唐纤纤还以为是自己刺伤了东方长缨的心,却不料东方长缨起身,关门,再回来坐下,极为认真的说道: “此间就你我二人。” “现在看来,他就算不能夺魁,也是能参加香山文会的!” 唐纤纤疑惑问道: “为何?” “因为这些诗词会传入京都,京都会有人希望他去!” “这不是好事么?” 东方长缨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原本倒不是什么坏事,但现在……他这首《渔家傲、秋思》写的过于太好就变成了坏事。” 唐纤纤一怔,一脸茫然:“这是什么道理?” “……那我便直言,此间话不传六耳!” 见东方长缨如此慎重模样,唐纤纤收敛了心神点了点头。 “殿下可知当下朝中文臣并不想起兵戈?” “太尉府傅老太尉因力主北部边军出北固关再战北梁之事被赋闲在家,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而今听说在府上耕田!” “同样主战的北部边军大将军魏不意被召回京都……这时应该在去京都的路上。” “北边战事尚未启,战和两派的斗争结果却已见明朗。” “以左相叶穹楼为首的官员主张议和,他们已完全占据了上风。右相秦时问秦老尚在苦苦支撑……却难以支撑!” “这些年,昔日为兴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那些将军们没几个落下好下场。” “叶穹楼一系几乎大胜,但他还需要给秦老一系最后一击!” “少秋他偏偏在这时候写了这么一首颂扬边军将士的词……你现在明白了我的意思么?” 唐纤纤顿时坐直了身子。 她自然明白了。 京都以叶相为首的主和派定不会让白少秋这样的思想在朝中宣扬开来! 他们要打压主战一派! 他们决不允许有歌颂边塞的诗词出现! 那么他们会对白少秋做些什么? 会因此杀了他么? 他去了京都岂不是自寻死路? 唐纤纤忽的紧张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木秀于林 两派相争,争的是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争的是对兴国未来的主导权! 而今,左相一系已占上风,但左相一系几乎都是文官。 他们所依仗的是他们的嘴和他们手里的笔! 他们在皇上身边! 这些年对武将的口诛笔伐几乎就未曾停止过。 而皇上偏偏喜文,他对那些武将整天喊着打打杀杀也不厌其烦。 于是,朝堂上左相一系得宠,右相一系……而今已极为凋敝。 东方长缨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子,但她生在镇西王府! 她的大哥东方策就在宫里为官! 大哥的智慧少有人及! 对于宫里的局势,庙堂的变化,东方策看的比谁都清楚。 镇西王府因此对庙堂的了解也比许多人清楚。 叶穹楼一定会将秦相一系全部铲除! 这是巩固他权力的最重要的一步! 秦相而今在宫里的同行者已越来越少,就连兵部而今都渐渐的疏远于他。 他仅存的最大的助力只剩下了北部边军的大将军魏不意和镇西王府。 魏不意被皇上一道旨意召回…… 那么叶穹楼最后的障碍就是镇西王府了! 大哥东方策数月前送回的密信只有四个字: “静观其变!” 原本镇西王府是要静下来的,可树欲静却风不止! 朝中有人出了招,皇上来了一道赐婚的旨意。 大哥再送回了一封信,依旧只有一句话: “忍一时风平浪静!” 那就忍吧。 这个赘婿绝对是杀不得的! 哪怕是她东方长缨也必须后退一步。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还没忍几天这个赘婿竟然一鸣惊人要上天! 京都还无人知道。 但以东方长缨的智慧,她却可以想见朝中的那些文人会借着这件事做出些什么举动来! 断然是不能让镇西王府忍下去的! 这风浪一定会被他们给掀起来! 九公主唐纤纤没有看见东方长缨眼眸深处的那一缕忧虑。 “他看似只做了一首边塞词,但在别人看来,他所代表的是镇西王府的意思。” “而今,以秦相为首的主战派早已势微,边塞诗词更是极少再有人去写。” “也不敢去写!” “他却在这个时候写出了这样的一首词……” 东方长缨看向了唐纤纤: “你觉得叶相一系会放过他么?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么?” 唐纤纤隐约明白了—— 她不知道这事背后还有更多的深意,她的理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并不理会朝中派系的斗争,也理会不了。 她所紧张的是白少秋的安危! 对于朝中政事原本并不关心的唐纤纤,这时决定回到京都之后多少得去了解一下,至少要去一趟长公主府见见姑姑,听听姑姑的意见。 “距离明年秋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我想他今日所做之诗词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京都,” 唐纤纤看着走来的东方长缨,又道: “倘若朝中真有人不喜他这首词,他恐怕在这里亦会危险。” “不!” 东方长缨又盘膝坐下,说道: “这里是西陵城!” “是父亲的封地!” “上一次的那场奏折风波在朝中文臣的故意渲染之下,让皇上对家父极为不满,” “可就算是不满,皇上也并没有召父亲入京,或者剥夺镇西王的封号。” “朝中的文臣对镇西王府再不满意也不敢将手伸到这里来……所以少秋在西陵城是最安全的。” “但镇西王府是左相一系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将镇西王府拔除,他们就不敢真正对右相一系下最后的死手。” “所以他们鼓动皇上御赐了一个赘婿给我。” “他们都以为这个赘婿是个废物,王府容不下这个赘婿,我也不会接纳这个赘婿。” “这是阳谋!” “事实上他们这一计策很成功!” “我不会与他同房,那便未能真正履行成亲之旨意,倘若两三年之后依旧无子嗣,王府有欺君之罪。” “如果王府中有人忍受不了这羞辱将少秋杀死……这是他们最乐意看见的,这也是欺君之罪!” “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少秋非但不是个废物,反而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学识!” “这是他们绝不愿意看见的……也或许是他们很愿意看见的。” 这句话很矛盾,东方长缨没有解释,唐纤纤有些懵,又听东方长缨继续说道: “他们会做文章!” “在少秋的身上做文章!” “在少秋所写的这首《渔家傲、秋思》上做文章!” 单纯的九公主唐纤纤惊呆了! 过了许久,她微微颔首,总算是想明白了东方长缨这席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若去京都,你想要我能照拂一二?” 东方长缨也点了点头: “这就要看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了。” “你不去京都么?” 东方长缨狡黠一笑: “我可去不了,有你这堂堂九公主给他撑腰我不就放心了么?” “……你就不怕我把他给抢了?” “你若想抢,回京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见长公主殿下!” “她若同意,你抢便是,她若不同意……你可要将他全须全尾的帮我送回来!” 唐纤纤盯着东方长缨,这是她的心里话么? 当然不是。 这仅仅是她为了白少秋明年入京都之后的安危不得已说出的这番话罢了。 自己能袖手旁观么? …… …… 白少秋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抄了一首边塞词抄出了难以预料的祸端来。 他依旧坐在第五试的那个亭子里。 没有再吃青梅果儿。 太酸! 倒牙! 这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十余名学子。 祁少同卓一行还有另外一个身材瘦小的学子得了甲下,三人已过了这亭子,向最后一试而去。 剩下的二人依旧没有落下一个字。 后来的这十余学子也尚无人落下一个字。 他们倒是看见了白少秋。 本以为白少秋这厮也没有答出这道题来,可听落下的两位学子一说他们才知道白少秋这厮又得了一个甲上。 得了甲上就继续走呀! 停在这算个什么事? 就在那些学子不明所以的时候,白少秋冲着他们问了一嘴: “喂喂喂,你们可有看见宋子规?” “可知他走到哪里了?” 有学子小心翼翼的回了他一句: “宋公子送其父回城就医尚未回来。” “这……” 白少秋抬头,日上三竿。 他嘀咕了一句: “这厮不会不回来了吧?” 想了想,起身,冲着那十余学子挥了挥手: “诸位师兄,我走了!” “咱们兰亭见!” 第七十七章 第六试 过了第三亭,就是通往兰亭的最后两里栈道。 白少秋带着憨憨小舅子过了这座亭,转了一道弯,就看见了插在栈道旁的一张题板。 他凑过去一瞧: “时西陵暮春,京都长安却已入初夏。” “西陵有无尽黄沙,长安有万般繁华。” “天下学子读圣贤之书,所梦便是入长安,见繁华,书胸中之志报效国家!” “一别书院清净地,则入世间惹繁杂。” “有人同流,有人合污,有人谨守初心砥砺前行,亦有人为名为利坠入无尽深渊。” “请学子们行二里栈道,写一首发乎于心的诗词,留待数年后为镜自鉴!” 这个题有点意思。 能够走到这里的学子,毋庸置疑,他一定是极有才学的学子! 这样的学子就算不能参加京都三年一度的香山文会,大抵通过科考也是能取得不错的名次的。 他们极大可能入京都再为官! 这最后的两里地象征着他们书院的生活结束,走完这两里地,就意味着他们正式踏上了追求理想的路。 那条路不再如竹溪之路这般清幽宁静。 那条路上有荆棘、有坎坷,有诱惑,也有……罪恶! 最终那些学子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没有人知道。 但这最后的一首自己命题的抒发自己初心的诗词却会留在这里。 当数年或者数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再回来看到这首自己亲手写下的诗词时候,大抵绝大部分人都会愧疚。 这首诗词便是镜。 他们终究会在这镜中看见自己活成自己所厌恶的模样。 终究会违背立在这里的那份单纯的、斗志昂扬的、信誓旦旦的为国为民的初心! 出此题者,煞费苦心啊! 但这对白少秋却不是个事。 他压根就没有入仕的心思! 他的理想依旧落在赚取几两碎银之上。 嗯……能多赚些银子当然是更好的,毕竟来到了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终究想要四处去走一走看一看。 带着懒懒姑娘。 将自己的足迹留在这片土地上。 这,便是白少秋当下的美好愿望。 所以,要做一首怎样的表达自己无欲亦无求的诗词呢? 他带着憨憨小舅子抬步而行。 毕竟有两里地,这足以让他从记忆中搜寻出一首不错的诗词来。 就这样走了大致半里,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前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儒衫的少年郎。 已认识。 他叫祁少同! 没有看见卓一行和另外一名学子,想来那二人已快抵达这条路的尽头。 祁少同站在路旁,注视着奔流而过的那条潺潺溪流似乎出了神,以至于他没有注意白少秋来到了他的身旁。 “祁兄,” 祁少同吓了一跳,扭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牵强的笑: “白兄来了!” “嗯,你怎么不走了?” “没想好。” 没想好的意思应该就是没想好他想要留下一首怎样的抒发他此刻心情的诗词。 “这有什么好想的?十余年寒窗苦读,以祁兄之能,当然是将这一身本事卖给帝王家了。” 祁少同一怔,明白了白少秋这话的意思。 他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就算在刚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当我走了这半里路,见这溪流欢腾,见林间鸟雀飞翔,见四野山花烂漫时候,我却忽然发现我似乎并不喜欢当官。” 他又望向了那条小溪。 “我觉得我更喜欢如此间般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刚才我在扪心自问,当官为的是什么。” “脑子有说为权、为财、为地位,只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是为黎民为社稷……” “白公子以往没有与我有过往来,现在对我亦不了解。” “我祁家,祖上曾经出过大官,官至江南道道台。”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祖上被革职,全家被发配到了这里……从风光的道台到发配的人犯……” “祖上走过的路,我现在似乎正在走。” “父亲当然是希望我一路走下去的,所以父亲对我的要求极为严苛,我明白他是希望我能重振祁氏昔日的荣光。” “可是……官场我虽未曾亲历,但幼时听祖父有说起。” “我依旧记得祖父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这一辈子有路千百条,唯官路最难行!” “前有虎后有狼,左是深渊右是绝壁。” “总之……我现在心生畏惧,因为我还是想要当个好官的。” “但要想当个好官……这更难啊!” “倘若真留下一首意气风发的诗词,” 祁少同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弯腰,捡起一个石块使劲的丢入了溪水中。 “若干年后倘若还有命回来……衣锦还乡,则说明我在官路上走的不错,那必然已违背我之初衷。” “见今日之诗词,我会愧疚。” “若我穷困潦倒的回来,则说明我走得失败,见今日之诗词,我会内疚。” “要想数年后面对今日之诗词能拍着胸脯大声说我初心未变、我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少年……我在想,我应该放弃官路,却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十年寒窗苦读。” “故……彷徨。” “心绪难宁,就算走完这剩下的路,我大抵也难提笔写下自己满意的诗词来。” 白少秋明白了。 这少年想的太多以至于心生惧意,便举棋不定。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祁少同的肩膀: “为官,有为官的规则。” “我是不知道当今官场的,不过任何时代的官场肯定都有黑暗之处。” “如果官场的环境并不太好,便栖身于黑暗中,等待光明、或者追寻光明这有何不可?” “再黑暗的官场也是有清官的……当然,你选择了当清官就要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欺辱打压。” “其实也没什么,看看我,我不是隐忍了十余年么?” “流言蜚语听它干啥?” “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吧!” “追求你的理想,就算真丧命又何妨?” 祁少同身子顿时一震,他惊诧的看向了白少秋,看见的是白少秋那张依旧淡然的脸! 他躬身一礼: “多谢白兄解惑!” “我知道自己的路该如何去走了!” 白少秋虚抬双手,“喂喂喂,我瞎说说而已……如果太黑,你可千万别真点亮了自己!” “你会被黑暗吞噬!” “会被撕碎!” “会被泼以粪水!” “会身败名裂!” “就算死了也会被万夫所指!” 祁少同张大了嘴巴:“……” 白少秋已抬步向前:“你记住,如果天太黑,就莫点灯!” “就用你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黑色的夜,静待天明时候,” “总有天明时候。” “那时……许已是春!” 第七十八章 悲伤逆流成河 那时,许已是春!” 白少秋的声音在祁少同的耳畔回荡。 祁少同依旧站在原地,他的视线却落在了白少秋的背上。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笔直的背影显得极为高大! 那个被西陵城的百姓唾弃了十余年的废材,他今日向所有人展露了他的锋芒! 他这是等到了天明等来了春? 理应如此! 他成了王府赘婿,有了允文允武的长缨郡主为妻,他需要改变王府对他的看法,也需要让王府知道他这个御赐赘婿并不会让王府蒙羞。 更重要的应该是他需要长缨郡主回心转意。 所以他来了。 来之前在上陵书院藏书楼看了三天的书,对对联赢了宋子规……这时候他其实已显露了他的才华,只是无人重视。 现在,他以五个甲上的傲然成绩坚定向前,他必然成为本次文会之魁首! 祁少同的心里竟然没有丝毫妒忌! 这一刻他觉得白少秋就应该是魁首! 只是…… 他忽然想起入兰亭之后那最后一题的时论,他和宋子规卓一行已知道题目,并已有了充分的准备,但白少秋却并不知道。 这……对他不公平! “白兄,请留步!” 白少秋停步,转身,“祁兄还有何事?” 祁少同快步走来,迟疑片刻,还是将昨夜常欢所说的关于最后一题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白少秋。 “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白兄点醒了我,我岂能骗了白兄!” “不是,我是说北梁屯兵十万,意图秋野原牧马,朝中竟然在思考秋野原之取舍,皇上竟然说出了鸡肋二字……这些消息是真的?” 祁少同一愣,他哪里想到白少秋这时候关心的真假竟然是这个。 “应该是真的,你呆会走慢一点,想想这时论怎么做。” 白少秋并没有去想这时论怎么做。 他想的是……这个操蛋的兴国! 来到这里时日尚短,他还不知道这个国家究竟怎样。 现在虽然仅仅听祁少同说了这道时论所要论的事,他已大体能够猜到这是个怎样的国家、怎样的朝廷了。 原本他所希望的这是个盛世。 盛世就意味着国泰民安,就意味着可以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现在看来,朝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软蛋,就连皇上似乎也是软的…… 他的心情顿时就不太好了 但凡一个国家的国君大臣皆厌战、不敢战,甚至不惜割国土与敌国寻暂时之安宁者,这样的国家,它一定是黑暗的! 是混乱的! 是黑白颠倒的! 也是极度危险的! 这个危险,指的是国家的灭亡。 要么被外族入侵,要么……因内部矛盾导致大厦山倾! 一定会发生战争! 有战争就会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就影响自己赚几两碎银,更别提和懒懒姑娘去逍遥人间了。 此刻这一切尚未发生,可白少秋凭着他两世为人的经验仿佛已经看见。 倘若真出现乱世,诗词文章就狗屁不是! 那时候,谁的手里握着兵谁才有绝对的话语权! 白少秋看向了憨憨小舅子。 去京都见皇上求退婚,还长缨郡主以自由这个目标不能变,却必须将东方猛这小舅子给绑死在自己身上! 不仅仅是东方猛的武力! 更重要的是镇西王府手里握着的强大的兵力! 必须得到镇西王府的友谊。 还了长缨郡主自由,不再是夫妻,也要成为朋友! 世道再乱,如果能蜗居于这西陵城……许能在此等天明, 等又一个春来临! 这不知道要等多少时间。 明年秋去京都亲自去了解一下这兴国所面临之境况大致才能知道。 如此一想,他又豁然开朗。 再看向东方猛的时候,他发现就算是东方猛抹嘴,竟然也那么的漂亮。 “猛啊,” “嗯?” “你就是天下最帅的美男子!” 这突如其来的睁眼说瞎话的赞美令祁少同摸不着头脑,却让东方猛高兴极了。 他声如春雷: “姐夫你也不差!” “……彼此彼此!” 白少秋看向了祁少同,“祁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这时论我也懒得再去想,走吧,答完第六试入了兰亭再去想。” 剩下的一里多地二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要在这剩下的途中将第六试的诗词想好,到达终点的时候可是有夫子看着,必须立刻落笔的。 祁少同在想诗词,白少秋在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兴国是兴还是亡他并不在乎,更不关心。 他现在首要的事还是积攒第一桶金—— 原本是指望那个叫仙仙的姑娘通过聚宝钱庄做局分润三成银子的,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那个未曾蒙面的老婆竟然买了十万两银子自己赢! 这特么的! 谁给她的勇气? 她这一出手就一家伙截去了一百万两银子! 还能剩下多少买自己输的银子? 多乎哉? 肯定不多也! 还是三方来分,落到自己兜里的就更少了。 原本还能指望宋子规那一万两银子的彩头……现在那厮竟然还没回竹溪! 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巳时中,竹溪文会午时末结束。 就剩下个把时辰。 宋子规那家伙不会跑路了吧? 白少秋心里再次升起了不好的念头。 这笔银子怕是也指望不上了。 本次文会魁首倒是有三千两银子的奖励,这不够啊! “祁兄,” “啊?” “你可知道这一次聚宝钱庄开的那赌局……买我输的银子有多少?” 祁少同乐了,笑道:“我买了你赢!” 白少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你为啥会买我赢呢?” “嘿嘿,我觉得你会赢!” “那你知道有多少买我输的?” “听说买你输的大致有二百万两左右。” 二百万两……除去东方长缨那个神经病赢去的一百万两还有一百万两。 三方分钱。 还能分个三十来万! 巨款啊! 白少秋又开心了起来。 有了这三十万两银子,这第一桶金可是盆满钵满了。 可就在这时,祁少同又说了一句: “白兄,西陵城还有两个神秘人物看好你!” 白少秋心里一咯噔,便听祁少同又道: “听说有一人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你赢,还有一人在那两天里两次买了你赢!” 白少秋:“……两次买了多少银子的?” “第一次一万两银子,第二次比较狠!” 祁少同伸出了一个巴掌:“五万两……他一共买了六万两你赢!” 我勒个去! 白少秋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这特么谁啊?! “白兄,其实也有不少西陵城的街坊买了你赢,只是数额不大,都在百十两银子。” “毕竟聚宝钱庄的这赌局太诡异,买你赢的都认为其中定有猫腻。” “这不,在下就买了一千两你赢,可得一万两之巨!” “明儿个晚上在下在千味楼摆一桌最好的席面,咱们……不醉不归!” 西陵城街坊也有不少买自己赢的! 虽说单笔数额不大,但架不住赔率高啊! 白少秋的心里是绝望的。 他望着那些潺潺溪水,便觉得那即将到手的银子也化成了水。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 【西楼抹了一把眼泪,小声的求一下票票!】 第七十九章 又是一首满庭芳 祁少同无法理解白少秋的悲伤。 他原本以为西陵城还是有一些人看好白少秋,愿意拿出银子来支持白少秋赢,白少秋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毕竟敢斥巨资买一个众所周知的废材夺魁这实属需要极大的胆量。 他并不知道这局本身就是白少秋的主意。 白少秋想要一口吃个大胖子,可现在看来…… 这特么的吃了个寂寞! 简直是给他人作嫁了衣裳。 便宜了那个未曾见面的老婆还能想得开一些,但另一个花了六万两银子的人,这特么又是哪个神仙? “走吧!” 白少秋深吸了一口气,生无可恋的继续前行。 祁少同已想好了要写一首怎样的诗词,他这时兴致勃勃: “白兄,你可千万要仔细想想那道时论,我能不能赢那一万两银子可就指望于你了。” 白少秋能怎么说呢? 这时论倒是不难,最终落下的结论无外乎两个—— 要么迎合朝中大多数人甚至是皇上的意思,割土求和。 要么就是驳斥他们的意见,以慷慨激昂之文字告诉所有人寸土不让! 倘若按照白少秋自己的内心所想,他当然会选择第二种,那势必会得罪很多人,甚至得罪了皇上。 如果得罪了皇上…… 明年秋去了京都,就算在香山文会表现再佳,皇上对自己已有了极为不好的印象,想要求皇上收回那道旨意无异于天方夜谭。 皇上定不会收回! 你不是要主战么? 你一个王府的赘婿,有何资格妄议朝政? 但如果让他洋洋洒洒写一长篇大论去迎合,去昧着良心为卖国者摇旗呐喊……他觉得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前世身为最顶尖的战士,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卖国二字! 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输了呢? 也并非如此。 这道题并不是皇上所出。 而是从京都而来的方老大儒所出。 所以……这道题要想得甲下以上的成绩关键之处在于方老大儒对这件事的态度。 “祁兄,” “嗯?” “你对方老了解多少?” 祁少同沉吟三息,说道:“听祖父说方老曾经官至翰林院大学士,乃先帝身边的肱骨之臣。”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祖父也不知道,方老于十年前辞官去了京华书院当了个教习。” “祖父说兴国庙堂之上,方老不仅仅是一股清流,他甚至与秦相并称为兴国两大脊梁!” 白少秋不知道秦相又是谁,他没问,听祁少同又道: “十一年前与北梁之战,听说就是方老与秦相力排众议一手推动。” “那一战,北部边军十万大军出北固城夺取了秋野原,兵临北梁南风城下。” “北梁皇帝派了使节入长安与皇上谈判,最终签订了饮马河条约……” “就是两国以饮马河为界,饮马河以南归兴国管辖,这一仗不仅仅解决了两国的疆域划分问题,还让兴国获得了那偌大的一片牧场。” “大抵就是那场谈判之后方老就辞去了翰林院大学士之职……有说这与当时的太子之争有些关系……” 祁少同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先帝那时候并没有立太子!” “方老身为翰林院大学士,他同时还是那时候的三皇子的先生!” “三皇子是皇后所生……这里面有些复杂,反正先帝在秋野原之战两年后立了当今皇上为太子。” “当今皇上非皇后所出,乃先帝次子!” “这些话你听着就好,可千万莫要传了出去。” “毕竟是皇家事。” “不是我等草民可去妄议的!” 白少秋点了点头,他对这些事并无兴趣,但从祁少同的这席话中却能听出方老大儒并不是一个懦弱的文人。 他是主战的! 是真正为兴国而忧的! 所以他出了这么一道时论,所求便是与他的思想共鸣。 那么这篇时论写主战定能获得极好的成绩。 可这样一来就站在了朝廷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自己一个王府赘婿,虽不惧怕那些强权,但以现在的自己的这小身板……根本承受不住人家随意一击。 该怎么办呢? 白少秋未能拿定主意。 二里栈道已至尽头。 “祁兄请!”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白兄你瞧,前方水雾之中,便是兰亭!” 祁少同径直去了那张书桌前答题,白少秋抬眼向前方的轰鸣声中看去。 水雾颇浓。 那亭随着山间的风吹拂着水雾若隐若现。 看不清亭中有哪里人。 但老丈人和丈母娘应该就在里面。 当自己过六关入了兰亭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对自己这个赘婿会有怎样的看法呢? 王爷王妃会不会反悔? 他们会不会动用强权干涉自己去京都? 如果他们非得要将自己留在王府,有弊有利—— 利,自然是有王府的庇佑自己可以轻松愉快的生活。 这口软饭能吃得很香! 但弊端却也是极大的! 白少秋扭头看了看正在擦口水的东方猛,不知觉打了个寒颤。 东方长缨就算比这小舅子小一圈那也是自己招架不住的呀! 她生得五大三粗这也罢了,关键是小舅子说她能打自己一百个…… 这辈子,怎么过? 就在白少秋极度惆怅的时候,卓一行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白兄,该你去答题了!” 这地方不能等。 到达及答! 祁少同已写完,这就轮到他白少秋上场了。 白少秋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去。 颇有些壮烈! 管他乃乃个球! 活人岂能被尿给憋死了? 再得一个甲上再说! 于是,卓一行又觉得那背影忽然间洒脱了起来。 白少秋立于书案前,取炭笔,再次落笔! 此间评判是上陵书院院正张文千! 他站在白少秋身后。 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 《满庭芳、蜗角虚名》 又是一首满庭芳?! 张文千对白少秋通过这场文会已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哪里还敢小瞧了白少秋! 这位爷,可是司老方老嘴里的小兄弟! 他所表现出来的才华,就算是他张文千也甘拜下风,也自叹不如! 那么这首明志之词,他写的会是什么呢? 从西陵城第一废物眼见着就要成为西陵城第一才子,他的心里当是舒畅的! 当是快意的! 是意气风发的! 是踌躇满志的! 只是限于那赘婿的身份而难以去追求。 那么他的这首词,当是……出人头地封侯拜相之大志气! 然, 张文千很快就傻眼了。 【小声求票票!】 第八十章 入兰亭 王爷,白公子已开始落笔!” 九叶跑入了兰亭,说完这句,又冲着司老方老躬身一礼: “至此,到第六试者有四人,他们是长兴书院的祁少同,长宁书院的卓一行,还有一位是上陵书院的邱山岳。” 司老大儒微微一怔:“宋子规呢?” “回先生,听说宋子规送其父入城就医尚未回来。” “哦……” 司老大儒也看了看天空:“至午时还有个把时辰,且等一等。” “对了,九公主殿下怎么说?” 九叶回道: “殿下说她就不来了,只是最终魁首是何人这个结果告诉她一声就行。” “……好。” 九叶又问: “那白公子他们四位……?” “等白老弟答完请他们入兰亭饮茶。” “弟子遵命!” 九叶又跑了出去。 司老大儒一捋长须, “七叶,” “……弟子在!” “再去取一壶水,嗯,为师要给入兰亭的学子们煮一壶茶。” “弟子遵命!” 七叶拿了桌上的水壶向那处瀑布而去,方老大儒这时颇有深意的看向了镇西王: “王爷,这眼见着就到了兰亭这最后一关。” “毋庸置疑白老弟是有大才华的,从那首《渔家傲、秋思》看来……白老弟的这首词是写在了王爷的心坎上。” “从中亦能看出白老弟虽是一个文人,但他的内心深处亦有铿锵之志,实属难得啊!” “那么王爷对白老弟又是一个怎样的态度了呢?” 镇西王东方霸对那首《渔家傲、秋思》喜欢极了! 这首词简直就如同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但这首词会给白少秋、给镇西王府带来怎么的后果……从当下朝中局势来看,司老隐居于此多年他或许不知道,但从京都而来的方老大儒一定很清楚。 虽然他现在去了京华书院当了个教习,可他心中终究还是不甘的。 所以,他出这道题本身就有他的主观意图所在。 只是无论是谁都没有料到白少秋的这首边塞词会如此出彩。 他问的是王爷对白少秋又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其实问的也是王爷对朝局的态度。 镇西王竟然微微一笑: “少秋是皇上御赐之赘婿!” “初时本王对皇上有些误会,现在才知道皇上这是对臣的褒奖……” “你们瞧瞧,除了皇上,是不是没有人看出少秋的不凡来?” “得此佳婿,本王当然是极为高兴的!” “嗯……回王府之后,本王就上一道谢恩的折子……这天恩,必须谢!” 这话若是常人所闻只会以为是镇西王发自内心的欢喜,但听在方老大儒的耳朵里味道却有些不一样—— 王爷接纳了白少秋这个女婿! 却没有提出将《渔家傲、秋思》这首词给禁掉。 现在这首词所知之人极少,他若是不愿这首词流传出去,他会毫不犹豫的下达王令。 再不济也会在言语中隐晦的表达与白少秋略显疏远之意。 毕竟这首词在当下的时局中传入京都,那是一定会有人用它来做文章的! 极大可能会是一篇对王府极为不利的大文章! 王爷没有因此而退避! 他甚至还要写一道折子给皇上…… 镇西王依旧还是那个镇西王! 敢做! 敢当! 方老大儒拱手一礼,老脸欢喜:“老夫出发之前与秦相见过一面。” “秦相让老夫带几句话给王爷!” 镇西王面容一肃:“方老请讲!” “秦相说……吾困于泥潭之中,大抵还能苦撑三五年。” “如何破局?随王爷之意!” “筚路蓝缕,栉风沐雨……” “望王爷守初心,为兴国计,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兴国许尚存希望!” 镇西王微微颔首,心里却有一声无人知晓的叹息。 司老大儒一听,他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已如此严重了?” 方老叹息道:“朝中奸臣当道,魑魅魍魉粉墨登场!” “他们已灭了兴国不屈之志,已断了兴国不屈之脊梁!” 司老大儒瞪大了眼睛,沉吟三息,又紧张问道: “……皇上身边除了秦相就没有一个忠臣了?” “傅西愚呢?” “楼臣坤呢?” “尚树呢?” “十年前老夫离京时候,他们可都是先帝之肱骨大臣,皇上登基不过六年……叶穹楼那老贼有如此手段独断朝纲了?” 方老摇头苦笑: “岁月不饶人……他们都老了!” “当然也有一些不屈服之臣,但他们现在亦闭上了嘴,甚至闭上了眼。” “太尉傅西愚力主对北梁之战,皇上不喜,说太尉老矣,一辈子为兴国而忧也当于府中享享清福了。” “上将军楼臣坤……皇上登基之后不久就悄然隐退,据说是叶皇后请了太后娘娘亲自出面去说的。” “说皇上已为天子,上将军府手握重兵这不太妥当,就将兵权归于太尉府吧。” “楼臣坤领太后懿旨交出了兵权,告老回了蜀州。” “悬镜司尚树尚军候倒是依旧在悬镜司中,这老家伙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守着悬镜司那一亩三分地,除了皇上或太后召见,他是谁也不见!”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皇上登基,封叶韵为后,叶阀本就势大,而今……叶穹楼执掌左相六年,更是权势滔天!” “放眼整个朝廷,就算是秦相,也要避其锋芒!” 司老大儒面露愤怒之色,片刻,却也只能无奈一声长叹: “三百年兴国,哎……” 方老大手一摆:“你倒是远离了是非地,在这里养老挺好。” “老夫也打算在明年秋的香山文会结束之后告老……至于这天下,你我皆无能为力,莫如就冷眼旁观吧。” “放宽心,争取多活几年看这世道如何变迁。” “瞧,白老弟他们来了。” 方老扭头,冲着张文千招了招手: “文千,快快将白老弟的这最后一首明志之诗词给我瞧瞧!” “谁是白少秋白老弟?” 一行五人入了兰亭。 张文千在前。 他将手里的四张纸放在了方老大儒的面前,伸手一引,“他,就是白少秋!” 白少秋上前一步,向着王爷王妃躬身一礼: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大人!” 他眼角的余光从王爷王妃的脸上扫过,咦,丈母娘今儿个竟然很欢喜! 这就对了! 但更令白少秋吃惊的却是王妃竟然站了起来,竟然虚扶了一下他的双臂: “少秋,不错!” “人不错,诗词也不错!” “这回去之后,岳母便派人将长缨叫回来……” “夫妻就要有夫妻的样子。” “这以后呢……你们就在郡主府里好生的过日子!” 白少秋一呆,抬眼,心想不是协议里说好的互不干涉么? 不是说好了明年秋去京都争取让皇上收回那道圣旨么? 这咋就变卦了呢? 一想到小舅子那雄壮模样,再想到要与东方长缨过一辈子…… 白少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第八十一章 忘年之交 岳母大人,这个……” 他又躬身一礼,却不料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王妃给堵了回去: “家里的事回到家里再说。” “你这孩子……这十余年如此隐忍受了诸多委屈,太不容易!” “坐吧,回去之后岳母会让晴儿好生给你补一补……女婿嘛,半个儿子,岳母不会亏待了你。” “至于长缨那边你莫要担心什么。” “长缨若是知道你有如此才华,她定会欢喜而归的。” 白少秋张嘴:“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王府有王府的规矩,长缨如果还不同意……岳母会帮你!” “不是……” “行了,今日你能入兰亭想来也累了,且先坐下喝一杯茶,” “他们二位可是咱兴国鼎鼎有名的大儒,来来来,岳母给你介绍一下。” 王妃一改往日冷漠,表现的极为热情: “这位便是此间主人司老大儒,这位呢便是从京都而来的方老大儒。” “他们对你很看重。” “这是你的荣幸,亦是王府的荣幸!” “与他们多多接触,这对你呀……有利无弊!” 白少秋能怎么说呢? 他已见过了司老大儒,那么另一位就是方老大儒了。 他团团一揖,“晚生见过司老方老!” 两个老人这时候也都站了起来,方老大儒甚至拍了拍白少秋的肩膀: “老弟,见外了啊!” “果然是少年俊杰,相貌堂堂一身正气诗书满腹好男儿!” 白少秋瞠目结舌:“……晚生不敢当!” “不,老哥我这辈子能看上的人没几个,老弟你就是其中之一!” “十余年隐忍谁能做到?” “五试甲上又有几人?” “能写出‘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样荡气回肠的边塞壮烈诗词的少年天下又能有几人?” “老弟之才学不是老哥我当着王爷王妃的面浮夸,真有三层楼那么高了!” “前途不可估量!” “能在这把年纪认识老弟,这是老哥之幸!” “当然,如果老弟看不起我……那另当别论。” 白少秋又惊呆了。 诗词这玩意儿这么好使的? 不就是随便抄了几首么? 这就让当朝的大儒们要与我称兄道弟了? 人家给了脸,这得要! 他连忙笑道:“倘若我再矫情是不是就显得有些做了?”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方老哥好,司……” 这不对啊! 司老大儒是懒懒姑娘的先生,我这与司老大儒称兄道弟,那我岂不是成了懒懒的小师叔了么? 这乱不乱呢? 司老大儒顿时就笑了起来,他大手一摆: “叫我司老哥!” “至于别的……一码归一码!” 都是性情中人啊! 白少秋挺喜欢。 这两个老大儒并没有因读书太多成为那种迂腐之辈,这老哥得认! “好,承蒙两位老哥厚爱,我就却之不恭了。” 司老欢喜招呼道: “来来来,都请坐……” 他扭头看向了戚少同三人,这三人此刻已呆若木鸡。 两个大名鼎鼎的大儒争先恐后的要结交白少秋! 以他们在文坛的崇高身份,竟然与白少秋结为了忘年之交! 听起来他们似乎还占了便宜…… 白少秋这家伙之才华,这特么的难以仰望了啊! 幸亏后面对他的态度做出了改变。 幸亏宋子规那厮还没回来。 幸亏邀请了白少秋明晚在千味楼一聚—— 这席面必须是最好的! 吃了酒之后得盛情邀请他去长夜欢! 对,得给苏三娘提前打个招呼,想来苏三娘会倒履相迎! 当此间消息传出去之后,白少秋是与大儒同等的存在,他的身份将令整个西陵城的百姓惊叹! 亦会让西陵城三大书院的所有学子顶礼膜拜! 青楼的姑娘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们巴不得能投怀送抱。 更重要的是王府已完全接纳了他! 就连以前对他极为怨恨的王妃,今儿个对他也是笑意相迎好言相对。 变了。 就在踏入兰亭的这一刻,他们感觉一切都变了! 白少秋不再是西陵城街坊眼里的那个废物! 他已令所有人都高攀不起! 必须与白少秋打好关系……这是祁少同卓一行还有邱山岳三个少年此刻脑子里的唯一念头! “你们三个也都不错,都入座吧。” 司老的话将三人从震惊中拉了出来。 可他们哪里有那胆子与王爷王妃还有两位大儒同坐! 卓一行连忙躬身一礼,小心翼翼说道: “先生请本不该辞,然……我等若入座亦坐如针毡。” “晚生三人便侍候在旁,能听王爷王妃以及两位大儒几句点评已是晚生三人最大的荣幸了!” 方老大儒抬眼看了看三人,冲着司老摆了摆手: “这少年说的也对,在一旁自在一些也更好。” “来来来,白老弟,坐老哥身旁!” 不由分说,方老大儒一家伙就将白少秋给拽了过去,摁在了他身边的那张木凳子上。 一撩衣袖,这才拿起了桌上的那四张纸来。 七叶提水归来。 将水壶置于炉上。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坐在桌前的白少秋。 后退三步,又站在了司老大儒的身后。 “嗯……白老弟用的是炭笔……” 方老大儒从四张纸里找出了用炭笔写的那首词,眼睛顿时一亮: “又是一首满庭芳?” “《满庭芳、蜗角虚名》”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方老大儒扭头就看向白少秋:“老弟啊,你真未满十八岁么?” “此词老哥怎感觉写出了八十岁的那种通透呢?” “前一首《渔家傲》,老弟豪迈而书‘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这一首《满庭芳》,老弟竟然又心生退意……” 白少秋摸了摸鼻子,心想老哥你想多了! 方老大儒的视线又落在了这张纸上: “思量,能几许? 忧愁风雨,一半相妨。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种美酒, 一曲……满庭芳!” “这首词……” 方老大儒眉间微蹙,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看向了白少秋: “老弟,你这是受了十年挫折看透名利事,洞悉人生了啊!” “来来来,给老哥说说你这十年!” 第八十二章 往事不要再提 方老大儒并没有评判这首词。 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诵读这首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不过方老大儒的感触恐怕最为深刻。 词间言语颇为深沉,隐含的是试图在醉中不问世事,不在意名利得失,想要以全身远祸的避世之意。 倘若细细品之,还有白少秋对忧患人生的失望和惆怅。 故,在词的下阕笔锋一转,以无尽的绿茵,高张的云幕与浩大无穹的宇宙相合,方求得内心之宁静。 以‘江南好,千种美酒,一曲满庭芳’结尾…… 他这是摆脱了世俗功名的束缚,获得了精神上的超脱与解放! 纵观全词,有他感悟人生的矛盾与痛苦,有他对未来的困惑与迷茫。 有壮志难酬的沉重哀叹, 也有感慨人世间名利场之角逐有如梦幻! 终究落在了‘看破’这个词上。 方老大儒已耳顺之年。 这些体会他都有! 但白少秋未满十八……这令他又想到了那首《东栏梨花》。 这两首诗词皆有共性,依旧是看破二字。 能在如此年岁将名利看破,白少秋的这十年显然是有故事的十年。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少秋。 因为好奇! 因为没有人能如他这般明明有天大的本事却深深的藏了起来,任由他人视之为废材。 上陵书院老院正张文千更是感慨。 给白少秋启蒙的陈夫子……你死得冤啊! 宋子规,你输的真不冤啊! 白少秋能怎么说呢?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我既然来了这里,所想便是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寥寥几句话,没有一个字说那十年心酸,偏偏每个字都有那十年心酸的味道! 这是多么深的领悟! 这是一次多么精彩的脱胎换骨! 所有的苦他埋在了自己的心底,展现出来的是他希望明天好好继续的愿景。 那么他的愿景是什么呢? 白少秋又道: “当然,经历了这十年的人情冷暖,要说我有多大的理想这是骗人的,因为理想这个东西……” 顿了顿,白少秋颇为老气的微微一叹: “理想这个东西有积极的一面,但我只想当个咸鱼。” “至于参加这场竹溪文会,其实我是迫不得已的。” 他看向了镇西王和镇西王妃,“我深知王爷的难处,也深知王妃的不喜,虽然未曾见过郡主,但亦能猜到郡主的绝望与伤悲……” “思来想去,我还是来了。” “皇上赐婚之事,王府是不能去求皇上的,这事只能我自己去许能有些许希望。” “所以我被迫出名。” 就在所有人的眼里,白少秋摇头、苦笑,又道: “其实出名真不好。” “但现在面临如此局面,我也只好不掩饰了。” “没错,这十年里……我在花天酒地的败家的同时也读过了万卷书!” “本想低调,却难以低调。” “现在只希望能顺利夺魁,能在明年秋的香山文会上再……再夺魁!” “而后呢,希望能顺利见到皇上,能顺利请皇上收回这道赐婚的圣旨,这样我就能安心的回到西陵城。” 司老大儒意味深长的一笑:“回到西陵城打算做点什么?” 白少秋想起了带来的《石头记》的书稿,但王爷王妃在这里,他扭头瞅了瞅站在亭子外的小舅子,没有说开书局这件事。 “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是诗词文章还算拿得出手,大不了就卖卖诗词吧,也或者……” “在书院当个教习?” “教书我大抵还是可以的。” 方老大儒咧嘴笑了起来:“老弟之才要教书简直太简单,要不……就留在京都?” “老哥在京华书院虽然也是个教习,但说点话还管用,如何?” “这……不太好。” “为何不太好?” “听说京都颇不太平,虽然这样的不太平与我这样的小人物没啥关系,但往往看热闹一不小心也会惹火上身,还是西陵城好!” “有王爷镇守这一方,若真现了乱世……这里或许会是一方净土。” “我觉得这里挺好!” 白少秋这几句话令方老大儒顿时刮目相看! 君子不立危墙! 只是,他知道那墙已危险了么? 在这探讨这个问题不太合适,方老大儒没有问,而是又笑道: “这里是挺好,只是从你所做的那首《满庭芳、秋思》看来……老弟啊,今儿个晚上咱们秉烛细聊,现在先将文会之最后一试完成,” “方老哥,晚上我没空!” “……你要干啥?” “我已有约在先,君子重诺,咱们只能再约个时间。” “……明日?” “这,” 白少秋略一犹豫,方老巴掌一拍:“就这么定了,明日老哥与司老头同来找你!” “嗯……这首《满庭芳、蜗角虚名》,甲上!” 白少秋六试甲上! “老司,咱们再看看这三位学子的诗词……” 片刻,祁少同甲中,卓一行甲上,邱山岳甲下。 至于后面还没来到这里的学子们……包括宋子规,他也无法取六个甲上。 故,到此,这场文会之文魁便极大可能落在白少秋的头上。 除非他兰亭一试之成绩在乙下。 显然,在所有人看来这最后一试不管出个什么题目他都不可能得个乙下。 方老大儒抬头看了看祁少同三人,“尔等都很不错。” “这最后一问……老夫希望你们仔细听题,答题。” “明年秋香山文会,老夫有资格保举二人,司老头也有资格保举二人……” “香上文会汇聚咱兴国最有才华之学子,虽说考究的内容与竹溪文会大致相似,但偶尔也有不一样之处。” “比如在过往的香山文会上,出现过要求学子写时论、经义、甚至是歌赋骈文等等。” “老夫记得曾经有过一届还要求学子为某首词谱曲的。” “故,今日这最后一问就……就不再写诗词,” 卓一行和祁少同顿时紧张起来。 常欢告诉过他们这最后一问是时论! 这一次文会夺魁几无希望,但这里有两个大儒手握四个名额…… 这道时论做好,定会得两位大儒欢喜。 祁少同也庆幸将这事告诉了白少秋—— 此举无疑能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这两位老大儒都与白少秋成了忘年之交,获得白少秋的友谊之意义就更加的大了。 白少秋也以为是要写关于秋野原取舍的时论,他还没想好这时论究竟怎么写呢。 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 第八十三章 兰亭序 J方老大儒一捋长须,徐徐说道: “西陵三千学子聚于竹溪,共襄文会盛举。” “跨竹溪过书香门,经六关而至兰亭。” “路虽不远,行之不易!” “此间有瀑,有雨雾,有流水,有香茗,有如我一样的老家伙,更有如你们一样的后继之人。” “见诸位之文章,老夫老怀大慰。” “此兰亭一问,便是诸位行至此,见此情此景有何思?” “不能是诗词,任取体裁,随心而书,叙今日之盛事,表此时之心情!” 祁少同卓一行一听就傻眼了! 方老大儒只字未提秋野原那一触即发之战事! 更没有提皇上说过的‘鸡肋’二字! 这特么的……! 准备了一宿,方老大儒竟然如此随意的命了一题! 说好的时论呢? 秋野原打还是不打这就不讨论了? 该死的常欢,你特么的从哪里得来的内部消息? 白少秋也略显懵逼。 他扭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祁少同,顿时便笑了起来。 这小子理应没有忽悠自己。 但他肯定是被人给忽悠了。 还好不是写那时论,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他收回了视线,不经意间扫了司老大儒身后的七叶一眼。 他不认识七叶,但七叶此刻面上的表情也是一片惊诧。 甚至司老大儒的脸上都是一抹怪异之色。 司老大儒看了看方老大儒,他终究没有开口去问—— 最后这一问定好了是时论! 可方老头这时候却完全改变了这一问! 他心里微微一念,顿时自以为有了理解。 朝中, 以右相秦时问为首的主战派几乎全军覆没。 以左相叶穹楼为首的主和派完全占据了上风! 武将想打却不能打! 因为就连皇上也不想打! 但站在这些不知就里的学子的角度,他们恰热血少年,他们风华正茂。 他们定然是不希望不战而割让兴国疆域的! 这会让天下人看不起! 让天下人认为兴国的男人没有骨气! 那么他们在写这时论的时候定会痛骂朝中的那些懦夫,甚至会影射到皇上! 这就会出大麻烦了。 白少秋一首《渔家傲、秋思》都极有可能在朝中引起波澜,何况还是言辞更加犀利的时论。 所以, 司老大儒嘴角一翘微微颔首,方老头……这老家伙即将告老也圆滑了啊! 这时候大家都闭上嘴,都不惹祸上身,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这样的一个自己命题的随心之文,白少秋会写点什么呢? 兰亭旁有书案两张。 白少秋并没有过去,因为九叶已将笔墨纸砚放在了他的面前。 “是这样,” 九叶躬着身子低声说道: “殿下知道了白公子六试甲上,甚是欣喜,让在下来告知白公子一声,” “说……这最后一问,请白公子用毛笔而书。” “白公子别急,殿下并不在意白公子的字会怎样。” “殿下说……再丑亦无妨,仅仅是想看一看罢了。” 白少秋:“……” 方老大儒顿时就笑了起来: “老弟,写!” “字这个东西老夫也以为再丑亦无妨!” “重要的是文章的骨!” “老哥绝不是见字识人的那种肤浅之辈!” “绝会因为你的字而嫌弃你这个人!” “来来来,白老弟请落笔,老哥我……急不可耐!” 白少秋能怎么办呢? 他伸手,抓住了笔架上的那支毛笔。 捉笔的姿势还是对的。 这第一步没有问题。 而后,蘸墨。 这也没有问题。 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像是个不会用毛笔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少秋,心里顿时又有了期盼—— 莫非白少秋这家伙的字也是极好的? 他用炭笔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银子买笔墨砚台么? 白少秋危襟正坐。 右手捉笔,手臂悬于空中,面露凝重之色。 所有人都屏息住了呼吸, 此间又只有那瀑布的轰鸣声可闻。 方老大儒的视线落在了白少秋的脸上,这一刻,他看见了这少年最为认真的一面。 他心里欢喜。 这是白老弟心有底气之表现! 面对两名大儒而不惧! 捉笔凝神间,他已入静思似乎忘记了周遭所有的人。 了不起! 这小老弟用了十年功夫练就了磐石之心,还练就了不为外物所动之能。 大有潜力! 未来可…… 就在他心里对白少秋大肆赞美的时候,白少秋落笔! 纸上…… 一团墨! 方老大儒心肝儿一颤,便见白少秋又提笔,接着就在那一团墨下面写了三个…… 兰亭序! 算是字么? 他顿时咽了一口唾沫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 这……算是字吧?! 兰亭就是这里,序……序什么序? 他莫非会在这最后一问翻了船? 早知如此,不如就让他再做一首诗词罢了! 哎…… 我这是弄巧成拙了么? 司老大儒也是第一次见白少秋的毛笔字啊! 他这时候也惊呆了! 对面的镇西王和王妃也探出了脑袋,也都看见了纸上的那一团墨和那三个字……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字与四宝子的字有得一拼啊! 白少秋偏偏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这些人的表情,也没有感觉到因为他的这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出现的微妙的气氛。 他在回忆那篇兰亭序。 原著开篇是永和九年岁在葵首…… 现在这是文治六年五月十一。 总不能照搬过来吧? 这世界的历史上有没有一个永和年他也不知道呀。 万一这些人要较真怎么去解释? 于是,他在迟疑片刻之后再次落笔! 又让所有人心肝儿一颤: ‘文治六年,五月十一,初夏时节,会于出云山之兰亭,’ 他又停了下来。 因为下一句本该是‘修禊事也’,这指的是一种祭礼,写的是三月三人们在水边嬉戏祈福消灾。 不该装比啊! 这下子搞麻烦了! 能怎么办呢? 硬着头皮改呗! ‘修文事也!’ ‘群贤毕至,学子云集。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这后面就好办很多了。 景致大抵都差不多,至于流觞曲水,这可以去想象嘛,只要没有硬伤,都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于是,他又蘸墨,这一次小心了一些,没有在纸上留下墨团来。 他依旧没有注意众人此刻的表情。 他就这么写了下去。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快然之足,不知老之将至……’ ‘古人云:生死亦大矣,岂不痛哉。’ 行文大半,字……依旧是那么丑! 但此文却已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尤其是他左右的司老大儒和方老大儒二人,这时候他们的眼里已没有了这丑陋的字! 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此文之惊! 便见白少秋笔如行龙不再有丝毫凝滞之感。 一篇极美的文章就这样在他的笔尖徐徐呈现。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白少秋收笔。 抬头, 微微一笑, “献丑了!” 第八十四章 魁首! 当白少秋说出‘献丑了’这三个字的时候,司老大儒一把就将那一纸墨迹未干的纸给抢了过去! 站在茶台旁不远处的祁少同三人并没有看见这张纸上的字的丑,他们也不知道白少秋究竟洋洋洒洒写了什么。 但他们亲眼目睹了两个老大儒面色之巨变—— 初时惊! 行文半数更惊! 白少秋收笔,两个老大儒的脸上竟然是激动的红芒! 甚至卓一行还看见了方老大儒的那白须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的心里当然更加震惊,他们再看向白少秋的时候,愈发觉得这厮已难以仰望。 这时司老大儒竟然出手抢去了那张纸…… 他并没有诵读那张纸上的内容! 他竟然又迫不及待的将白少秋面前的那一叠纸给取了过去,又拿了笔墨,就这样奋笔疾书,将白少秋所写之文给抄写了一遍! 而后, 他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搁笔。 双手捧起了他所抄写的这张纸来。 红润的面容,激动的眼神,终于说出了话来: “好一篇……兰亭序!” “此文一出,竹溪文会必将名扬兴国,老夫这处兰亭,亦将闻名天下!” “放眼兴国文坛,不,是放眼天下文坛,东晋谢长春谢老匹夫见此文当会羞愧,南陈文圣院仲文仙那老家伙亦当自愧弗如!” 司老大儒这番言语一出,所有人顿时大吃了一惊—— 东晋谢长春乃东晋文坛泰斗! 南陈文圣院更是天下文人最为仰慕之处! 而文仙老人便是文圣院院正,举世公认的文坛执牛耳者的存在! 白少秋写了一篇啥兰亭序,竟然被司老大儒捧得如此之高…… 这,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毕竟白少秋还未满十八岁! 若是真的,他的才华岂止三层楼那么高! 就连王妃也不信: “司老能喜欢少秋此文,已是他的荣幸。” “但万万不能如此夸赞!” “犹记得是二十年前,京都香山文会,谢长春率十二东晋学子前来,文仙老人也带来了文圣院十二弟子。” “那一年,京华书院派出了十二学子应试……三国文坛争锋,历经三日,最终还是文圣院底蕴最为深厚。” “我依旧记得那年魁首是文圣院首席弟子计辰,东晋的司马略取了第二,咱兴国的叶黍得了个第三。” “转眼二十年过去,叶黍已成为兴国最年轻的大儒。” “听说计辰的女儿计小小年十六,而今已成为了文圣院圣女……才华极高,隐隐已在其父当年之上!” “司马略……那场文会之后返回晋国被立为太子,而今已登基为帝主政晋国十余年。” “这十余年的时间里,司马略请谢长春一手主持开设了闻名天下的国学稷院,聘天下名师,聚晋国最有天赋之少年研读圣学,大有与南陈文圣院抗衡之意。” “咱们兴国重文,但倘若说文之巅峰……相去晋陈二国还甚远。” “至于少秋……” 王妃的视线落在了白少秋的脸上,“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能有如此才华,我已很欢喜了。” “但须知世间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姑且不说东晋的国学稷院和南陈的文圣院,就算是咱们兴国的京华书院,里面的才子亦如过江之鲫,天才不知凡几。” “譬如京华书院院正向老大儒的那位关门弟子陈楚,年龄与少秋亦相仿,但他已是京都四大才子之首!” 王妃又看向了司老大儒,微微一笑: “年轻人,还是莫要抬得太高为好。” “司老能否将他所写的这文章给我瞧一瞧?” 王妃的这番话发乎于心,完全是一番好意。 现在算是知道了白少秋在才学上有极高的造诣,但毕竟是个少年,被司老如此一夸耀万一沉不住气真将自己放飞了…… 当他再受到挫折时候,恐怕会一蹶不振,从此再泯灭为众人。 司老大儒闻之深以为然。 他将手里的这张纸递给了王妃,再看向白少秋的时候激动的神色已平静了许多。 “王妃所言有理!” “不过老弟有大才华这亦是不假的。” “咱们不妄自菲薄,老哥相信老弟定能在明年秋的香山文会上再次夺魁,再放异彩!” “老方,来来来,你出的题,你已看过了这篇《兰亭序》,现在该你给这篇文章一个评判了。” 方老大儒看向了王妃。 王妃这时候已瞪大了眼睛,已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镇西王王妃出自临安程氏! 江南自古多才子,才女自然也是不少的。 临安程氏虽不是兴国四大门阀之一的存在,但程氏亦是临安大族,在江南也极为有名。 这位程家小姐自幼文武双学! 她在程氏所开的那所有名的临安书院读书,至十二岁,便名满临安—— 并非她的文才有多高,而是……她的武功很高! 这位程家小姐有些不羁。 她竟然在十三岁时候离开了临安书院,也离开了家,带着一个侍女背着一把剑……她要去闯荡江湖! 这一闯荡,就闯去了蜀州,就上了蜀山,就遇见了东方霸! 没有人知道这位王妃的武功现在究竟有多高,因为没有人听说过她出过手杀过人。 也没有人知道这位王妃现在在文学上有多高的造诣—— 她走入了江湖之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词。 但至少她在文学上的鉴赏才能依旧还是有的。 此刻,她正在看那篇《兰亭序》,面上的表情已将她内心的震惊表露无遗。 她这才知道司老大儒对白少秋的那番高度赞美……并非抬举,而是……事实! 这篇文章,恐怕天下无双! 这女婿, 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时候,眼里满是欢喜。 方老大儒一捋长须,看着王妃微微颔首,高声宣布道: “白少秋,入兰亭而做《兰亭序》。” “此文言语简洁层次井然,前段叙事写景,后段议论抒情……” “少秋在此文中表现出了对人生苦短生命不居之感叹,亦流露出对未来之向往对生活之热情的态度。” “此文清新朴实、不事雕刻,句式整齐又富有变化,韵律和谐悦耳动听……” “它体现了少秋积极入世之人生观,与圣学主张之无为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启迪,以深思,具有极大的文学价值和思想价值!” “故,老夫以为,此文……甲上当之无愧!” “可入高阁,列壹品楼!” “本次竹溪文会魁首……白少秋!” 第八十五章 宋子规跑了 祁少同三人还无一人作答这兰亭一问! 三千学子过竹溪入书香门再经三亭而至兰亭者,后面尚不知道还能有几人。 按照以往惯例,对魁首的宣布将在午时。 这是竹溪文会的最后时间。 可现在…… 距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 方老大儒竟然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宣布了本次文会之魁首是白少秋! 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对于已站在兰亭里的祁少同三人,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甚至他们还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那篇《兰亭序》他们依旧没有看到,但这篇文章很快就会公之于众。 它既然能得两位大儒如此之高的赞美,甚至方老还说此文可入高阁,列壹品楼…… 三百年兴国,高阁之壹品楼陈列了文章几许? 对于兴国文人,其文能入高阁这已是莫大之荣幸,何况还是最高的壹品楼了! 白少秋是写了怎样的一篇文章? 那显然就不是他们能够敢去争锋的。 白少秋夺得本次文会魁首……这是他真实才华的展现,亦是他从此一飞冲天的开始! 祁少同再次庆幸自己及时的改变了对白少秋的态度。 卓一行也在深刻的反省,所想已不是这最后一问该如何作答,而是如何在之后与白少秋走得更近一些。 至于上陵书院的这位邱山岳……他在羡慕的同时,脑子里想的是可怜的宋子规! 宋师兄在书院对对联输给了白少秋两千两银子! 他跑去借了一万二千两银子! 现在白少秋已是文魁……他又输掉了一万两银子…… 宋师兄这是连裤衩子都没有了啊! 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若是来到兰亭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感觉到一道晴天霹雳? 邱山岳面露凄楚之色,心想宋师兄肯定又会吐血的! 书院求知墙旁宋师兄输了二千两银子吐了三口血,这一次他输掉了一万两银子……他不会吐血而亡吧? 他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邱山岳没有猜错,宋子规此刻已雇了一辆马车,拉着处理好伤口的老父亲,正在悄然离开西陵城。 他撩开了车帘,向出云山方向望了望。 那里有竹溪,有他过去三年所留下的辉煌壮举! 他是竹溪文会连续三年之魁首! 是西陵城第一才子! 他的路,本该是坦途。 但现在…… 却因为西陵城最出名的那个废物白少秋的出现变得极为坎坷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张胖脸上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拽紧了拳头, 一拳砸在了车厢上! “砰……!”的一声,将架车的车把式吓了一跳: “公子,打坏了要赔的!” 宋子规没有搭理这车把式,他的视线从竹溪方向收了回来,落在了街巷里过往的行人身上。 有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听说白公子已过了竹溪?” “你听说的有些晚了,白公子已过了书香门!” “他真有那么厉害?” “可不是么?还是两个甲上过的书香门!” “两个甲上?那宋子规宋公子呢?” “宋公子也是厉害,同样两个甲上过的书香门!” “这位兄台的意思是……白少秋真有夺魁之可能?” “难说啊,毕竟后面还有四试。”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高声响起: “父老乡亲们,竹溪文会最新战况出炉……白少秋白公子四个甲上已过第二亭……!” 有许多人顿时围了过去,宋子规连忙叫车夫停下,他也竖起了耳朵。 “俊哥儿,白公子真四个甲上了?” “切,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那宋公子祁公子他们呢?” “他们呀?宋子规的父亲宋夫子在书香门前冤枉白少秋,被九公主殿下责罚打了三十大板!” “宋子规眼见着老父亲只有出气没有回气,他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比试?” “他将其父背回了城里去寻了郎中,今岁这场竹溪文会……他肯定是没戏了。” “至于祁公子和卓公子……他们的成绩远远无法与白公子相比!” “竹溪有传言,说本次文会极大可能就是白公子夺魁了。” 这话一出,那俊哥儿身边忽然“噗通噗通……”倒地三人! 有人哀声长叹, 有人痛哭流涕, 有人高声大骂: “宋子规……彼你娘之……你不是说白少秋连书香门都过不去么?老子的两千两银子啊……!” 这些人都是买白少秋输的! 拿出的都是压箱底的数年积累! 原本十拿九稳的赌局,这一刻忽然出现了天翻地覆之变化……这特么谁受得了? 一时间街巷里极度混乱。 有人急匆匆向竹溪而去。 有人灰溜溜跑回家里,想着怎么给老婆一个交代。 也有人跑去了聚宝钱庄,想要问问钱大掌柜这时候退出赌局赔一半可否。 总之。 西陵城已因为竹溪传来的消息悲鸿遍野。 那车把式扭头看了看,笑道:“这位公子莫非也是买了白公子输?” “要小人说呀,所有买白公子输的人都不值得同情!” 宋子规冷冷问道:“此话怎讲?” “公子您想啊,这么明显的骗局……聚宝钱庄人家做银子买卖的,敢这样开盘,人家肯定知道白公子的才华有多高才敢搞啊!” “世人都以为白公子是个废物,只有这样这场赌局才能盈利……大大的盈利!” “白公子十年隐忍,换取这一朝翻身,小人指的不是他名气上的翻身,而是指他与聚宝钱庄联合做局在获利上的翻身!” “小人虽没读过书,但这账很简单啊。” “公子算算这局中有多少银子买了白公子输?两百万两算保守的吧?” “白公子一举夺魁,与聚宝钱庄五五分账,他可得银百万两!” “做什么生意十年能赚百万两银子?” “装废物十年这划算啊!” “可怜的是西陵城这么多人就没几个去买他赢的!” “小人倒是买了他赢,可惜小人只有二两银子……能获利二十两,小人已很满足了!” “感谢白公子!” “咱们可以走了么?” “看这些蠢货也没啥意义,赶到当阳驿可还有六十余里地!” 宋子规:“……走吧!” 马车继续出发。 出了西陵城东门,向当阳驿疾驰而去。 他没有再回头。 那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缝。 白少秋! 你这小人! 待我入京都,于书山文会再与你一斗! 第八十六章 佳人有约 白少秋亲笔所写的那篇兰亭序摆在了唐纤纤的面前。 唐纤纤小嘴儿徐徐张开,看着这纸的字,一声惊呼: “是他!” 东方长缨抬眼,惊诧的看着唐纤纤。 “什么是他?” 唐纤纤起身,来到了窗棂前的那张书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来。 她回到了茶桌前,将两张纸放在了东方长缨的面前: “你瞧瞧这笔迹是不是一样?” 东方长缨落眼,小嘴儿微翕,片刻,抬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那夫君写的?” 唐纤纤抿了抿嘴丢给了东方长缨一个白眼,“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日他在藏书楼看书,我恰好在藏书楼将季大才女的那花叶联写在了这张纸上。” “我回了雅舍休息,让安去将这上联张贴于书院的求知墙上,却不料安去时便看见这上联已有人写出了下联来……” “安有问起白公子,他矢口否认,本宫也见此下联极佳,便问了张老院正,却告诉本宫说此字……非书院弟子所留。” “这不,现在这笔迹都不用对比的,那下联果真是他写的!” 唐纤纤没有因为这字的难看而不快,她反而极为高兴,俯身,又道: “你瞧瞧,这下联对的多好!” “季大才女见此下联想必也无话可说的!” 东方长缨咽了一口唾沫,忽然想到了在春满小筑初见白少秋时候的景象—— 他站在凉亭里。 手握毛笔。 迟迟没有在先生所写的那句话下落笔。 当自己入凉亭问起他时,他说……这字太美,我本想应一下此句,终究觉得我的字写在这笔字的下面是对这字的不敬。 当时以为他是谦虚,怕亵渎了先生的字。 现在看来,他这字若真落下,还真是对先生的字的……不敬! 东方长缨双手捏了捏,对这字,她实在无法组织起言语来赞美。 但必须赞美! 于是,她笑了起来,抬眼看向了唐纤纤,轻飘飘说道: “这下联堪称绝对!” “他这字虽说是丑了一点……” “不过这字的辨识度应该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白郎之字,天下无人能够临摹,这也是个……好事。” 唐纤纤惊呆了! “这字丑就丑嘛,何必去粉饰?” “你什么时候脸皮也这么厚了?” “嘻嘻,”东方长缨俏皮一笑:“这是脸皮厚么?我不过说句实话而已……咦……” 她拿起了那张纸,看着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看完了这篇《兰亭序》,视线落在了门外的那个黑甲武士的身上,问道: “此文,方老司老给出的评判是什么?” 那黑甲武士拱手一礼: “回郡主,方老给其甲上……并宣布了白公子为本次文会之魁首!” 东方长缨眼睛顿时一亮,“方老虽老,眼光依旧独到!” “殿下,你看看这篇《兰亭序》,我要走了!” 唐纤纤一怔:“去哪?” “回家呀!” “不吃午饭了?” “改日吧。” 东方长缨起身,刚迈出一步,就被唐纤纤给叫住: “等等……你就不邀请我去你郡主府上坐坐?” “这次恐怕真不行,还是改日吧。” “对了,方老这最后一问极妙,晚点我来兑现承诺,可记住万万不能告诉少秋我的身份!” 唐纤纤撇了撇嘴: “嗳,我说,他真会去京都的!” 东方长缨来到了门口,扭头:“去就去呀,不是说好了他去了京都你照顾着他的么?” “父皇若收回了圣旨……我指不定真会抢亲哟!” “抢就抢呗,只要你能抢到,再会!” 东方长缨身形一展,一飞而去。 唐纤纤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这纸上的《兰亭序》。 就在安的注视之下,唐纤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 她足足看了三遍。 抬头,一叹。 “安,” “奴婢在。” “你说……本宫如果真要抢了白少秋,长缨会不会很伤心呢?” 安:“……” …… …… 兰亭。 文会结局已出。 白少秋以七试甲上之骄人战绩荣获本次文会魁首。 当这个消息从兰亭一路传至竹溪口的时候,所有听见这个消息的学子们、还有竹溪门口的围观群众们,他们全都惊呆了! 行在竹溪畔的那些学子停下了脚步,他们愕然的望着兰亭方向,久久沉默不语。 竹溪门口那被淘汰的两千余学子们这时候一个个也都闭上了嘴,却忽然发现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升起多少质疑之心—— 七个甲上! 这特么的怎么质疑? 这是他们这些被淘汰的学子能去质疑的么? 这是实力! 实打实的真正的实力! 竹溪大抵会在两日之内将这些诗文公之于众,他们都将看到白少秋七试之答,这是竹溪文会公正之处,亦是无人能够作弊的道理所在。 放眼竹溪文会十年,宋子规虽说得了三次文魁,但他却没有一次得到过七个甲上。 白少秋这厮……他开创了竹溪文会之记录,这一记录未来恐难有人能够改写。 都甲上,还怎么改写? 所以……他这是一战成神了! “尔等不知,司老方老皆与白公子结拜为忘年之交!” “秦老说白公子之才华有三层楼那么高!” “方老品其文,大赞,意图邀请白公子秉烛夜谈,白公子却拒绝了!” “我还听说方老认为白公子之才华,可封诗仙!” “这有点过了吧?要想得诗仙名头,那可是要与诸国天才学子同台竞技,最终力压群雄者方能得之!” “喂喂喂,我说,现在白公子夺魁,尔等输了多少银子?” “……滚!” “别提这事,谁提我特么给谁急!” 竹溪外渐渐沸腾。 兰亭里渐渐安静。 白少秋办完了一件大事,这时候正看着方老大儒:“我说,方老哥,不是说本次文会魁首奖励三千两银子的么?” 方老大儒大笑:“莫急,这少不了你的。” 白少秋:“……现在给不行?” “这得看殿下何时有空,用了午饭殿下大抵就有空了。” “这……午饭我就不留下来了,殿下之奖励就劳烦司老哥先帮我收着。” 方老大儒一怔:“这已近午时,你急吼吼要去哪?” 白少秋咧嘴一笑:“我真有点事要先走一步。” “……” 白少秋起身,团团一礼:“生活不止诗词文章!” “还有梦与远方!”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相见,再把酒言欢!” “告辞!” “……” 白少秋转身就走,浑然没在意所有人惊诧的目光。 他出了兰亭,东方猛的声音如春雷般炸响: “姐夫……带上我!” 第八十七章 姐弟 竹溪文会魁首,得两位大儒之邀共进午餐。 甚至极有可能有机会面见九公主殿下! 这是历年来的竹溪文会之魁首所没有的待遇。 可偏偏白少秋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放弃…… 走得如此干脆。 如此急迫。 就像家里失火了一样! “这老弟,” 司老大儒摇头一笑:“他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 “真看得开啊!” “功名利禄对他而言恐怕真如浮云。” “挺好!” “这便是初心,一如这亭外之兰,管你风霜雪雨,管他有没有人欣赏,该开的时候开,该谢的时候谢,独自悠然!” 方老大儒顿时就瞪了司老大儒一眼: “他悠然个屁!” “要老夫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去找宋子规了!” “他不是和宋子规赌了一万两银子么?现在他赢了,宋子规却不见了人影……你瞧瞧他将三千两银子都看得如此之重,何况那是一万两银子!” 王妃一听,宋子规这小子输给了女婿一万两银子莫非不敢来了? 他会不会跑了呢? 不行! “来人……!” 王妃一声大吼,两个黑衣人应声而至。 “你俩速速回城,告诉城守葛大人,严守四方城门,万万不可让上陵书院宋子规离开西陵城!” “末将遵命!” 两侍卫转身飞快离去。 片刻,有九公主的黑甲侍卫前来。 他手捧一个托盘。 托盘上用红绸盖着三千两银子的银票! 他走入了兰亭中,愕然三息:“敢问……白公子呢?” “他已离去,这是……?” “回王妃,这是殿下对本次文魁所奖励的三千两银子,白公子走了?这怎么办?” 司老大儒正要接话,却不料王妃已淡然的伸出了手来: “我那女婿有急事离开,公主所赐便由我这岳母先替他领了吧。” 那黑甲武士一想,公主也没说必须亲手交到白公子手里,人家镇西王王妃代女婿领这赏银也合理。 “那就劳烦王妃了。” 王妃起身,欣然接过,“谢九公主殿下!” 镇西王看了看妻子,欲言又止。 白少秋万万没有料到他的三千两银子落在了丈母娘的手里。 他正带着东方猛急吼吼的向外冲—— 他需要去三颗松那里与懒懒姑娘汇合。 然后…… 他需要去上陵书院找宋子规! 一万两银子啊! 这笔巨款他可没想过就这么放弃! 竹溪途中还有零星学子,那些学子们看着一脸焦急风尘仆仆的白少秋都惊呆了—— 这是咋回事? 堂堂文魁没有一点斯文相,就像狗辇来了一样! 白少秋哪里去管那些,他大步而行,将一路风景甩在了身后。 就这样,他带着东方猛走出了竹溪。 竹溪前有数千人之多! 其中,有被淘汰的学子,更有许多前来围观的未出阁的姑娘。 他们就这么震惊的看着白少秋和东方猛走来,人群自然而然的向两边分开,便露出了一条宽阔的路来。 白少秋背负着着双手,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淡然而行。 就像他数日前走入上陵书院一样。 不一样的是落在他身上的所有视线里,再没有一丝轻视奚落不耻之意! 那些学子的脸上也再没有不服气和质疑! 他们看着白少秋,眼神竟然渐渐炙热,神色竟然渐渐激动起来。 七试甲上的魁首……这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是他们这些读书人心里的楷模! 是他们最为崇拜的对象! 一个西陵城的废物,经过了短短半天时间,他在所有人的心里已彻底蜕变! 他成了司老方老的忘年之交……这甚至意味着以后见到他还要执弟子之礼! 那些姑娘们的眼里仿佛都燃烧起来。 她们前来竹溪,便是想要在这场文会上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 但没有一个姑娘会料到白少秋这个她们从来就不耻的少年竟然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本次文会之魁首…… 都瞎了眼呀! 有姑娘暗自懊悔,早知道他有如此潜力,曾经他调戏自己的时候倘若从了他…… 现在他目不斜视而行! 现在想要倒贴都不可能了! 他已经成了王府赘婿,想要与他再续前缘这已再无机会! 那时候怎么就没看出他藏着如此之高的才华呢? 这时候的他,那是怎样的潇洒! 白少秋在人群让出的这条路上潇洒而行,阳光正当空,他那一身白衣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金光! 他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下走出了人群,渐行渐远,转过了一道弯,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这时候,那些人才猛的爆发出了轰然之声! 那些声音从远处传来,是羡慕, 是赞美, 是佩服! 是顶礼膜拜! …… 东方猛看着白少秋的背影: “姐夫,你好像很厉害呀!” 白少秋淡然一笑:“这算不得什么,其实姐夫倒是觉得你更厉害。” 东方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憨憨一笑:“我确实比你厉害。” 白少秋:“……” 又绕过了一道弯,他看见了不远处那三颗松树下停着的那辆黑色的马车。 “做人,要懂得谦虚!” 东方猛沉吟三息:“老余说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用谦虚二字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白少秋再次哑口无言。 已至马车旁,便看见了正懒洋洋坐在松树下的……懒懒姑娘。 白少秋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东方猛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里露出了欢喜,可惜白少秋的视线在东方长缨身上,并没有发现东方猛的异样。 东方长缨这时视线在东方猛的身上! 她也没有料到白少秋会将四宝子给带来了呀! 她一下子从那松树下站了起来! 东方猛刚刚张嘴,她忽然欢喜一笑: “白公子,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此帅气英武的汉子?” “哟,这块头,啧啧啧,姐姐一看就很喜欢呀!” 东方猛一听,顿时就傻眼了!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脑袋瓜子想不明白也没有去想。 他很欢喜,因为姐姐说他帅气。 “姐姐!” 东方猛那春雷般的声音在白少秋耳畔炸响,白少秋还没醒过神来,便见懒懒姑娘眉眼儿都弯了: “弟弟……!” “这弟弟的嘴儿真甜,呆会进了城姐姐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好,姐姐说话算话!” “嗯,一言为定,” 说着这话,东方长缨又看向了白少秋,白少秋压根就没想到这两个相貌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是亲姐弟! 他还真以为东方猛这傻舅子嘴儿甜,竟然会主动认了个姐姐…… 这很好! 他要去春满小筑短住,又答应了丈母娘将东方猛带在身边,但春满小筑又是这位懒懒姑娘的屋子。 东方猛那甜甜的大嘴巴得到了懒懒姑娘的欢喜,那接下来的话就比较好说了。 “他是……是镇西王府四公子,” 白少秋很正式的向东方长缨介绍,他又没看见东方猛像看傻子一样的正看着他。 “为人憨厚,极为仗义,他在王府颇为寂寞,我便寻思带着他同去春满小筑住一些日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东方长缨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就这么漏了陷,结果现在听白少秋这么一说…… “那感情好呀,我看他越看越喜欢,便觉得如亲弟弟一般。” 东方猛又懵逼了。 他又看向了姐姐,心想这才几日未见? 我怎就不是你的亲弟弟了? 莫非王府下人曾经传言说自己是捡来的这事是真的? 改天回了王府得仔细问问娘才行! “上车,现在咱们回春满小筑么?” “不,先去一趟上陵书院。” “去哪干啥?” “宋子规那小子输给我了一万两银子,人不见了,得去找找。另外,我还要在上陵书院等一个人。” 东方长缨一听,看向了东方猛:“弟弟,驾车!” 东方猛一怔:“姐姐,我只会骑马不会驾车。” “……” 驾车的是东方长缨! 因为十三妹没有回来。 但东方猛也没有坐在车厢里! 东方长缨给白少秋的理由是……这个弟弟太重! 他那铁棍子也重! 就让他跟在马车后面跑吧! 先看看他能跑多远。 白少秋很是担心,但当马车向西陵城疾驰而去时候,他撩开车帘回头望了望,顿时对东方猛就没有了丝毫同情心。 那厮…… 当真是抱了十年磨盘飞奔的男人! 他扛着那百斤铁棍,铁棍上的那褡裢里还装满了青梅果儿。 他竟然健步如飞! 没有再去想东方猛,白少秋在想着接下来的两件重要的事—— 前面和仙仙姑娘说好的文会结束决出魁首就在上陵书院的荷塘边碰面。 这很重要,涉及到分赃! 现在魁首已经决出,也不知道她回上陵书院了没有。 想来自己夺魁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城里,那么从聚宝钱庄究竟还能分到多少银子? 什么时候能拿到那笔银子? 这事得找到仙仙姑娘才知道……她不会独吞跑路了吧? 她应该不会跑,那姑娘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长大,当不至于见财起意。 姑且不算聚宝钱庄能分到的银子,有宋子规的一万两,有文魁奖励的三千两…… 白少秋心情愉悦。 有了这两笔银子,三味书屋和百草园肯定是够了。 这应该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有了事业也有了家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看看石头记发行之后能带来多少利润。 就这么混个温饱,想来是够的。 阳光明媚。 一切都好! 第八十八章 再回上陵书院 恰正午时分。 东方长缨戴着斗笠面巾驾车入了西陵城。 西陵城的大街小巷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清净了下来。 可偏偏今儿个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竹溪文会之魁首已经决出! 已有人从竹溪回来,向西陵城的街坊们宣布了那个噩耗—— 王府赘婿白少秋夺得本次文会魁首! 这个消息无疑如一道惊雷在西陵城的上空炸响,令整个西陵城的二十余万人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皆呆若木鸡。 呆,是短暂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弥漫于一座城里的哀嚎—— “天杀的宋子规!他竟然输给了白少秋!” “我入啊……老子准备进货的百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你那百两银子算啥?可知道赵铁匠去钱庄借了三百两银子的高利贷买了白少秋输么?赵铁匠原本还想赚点小利,这一家伙怕是要跳楼了!” “喂喂喂,听说李寡妇把她压枕头下的几十两银子也拿去买了白少秋输?” “这不很正常?长夜欢那花魁苏三娘,听说她也真金白银的拿出了二千两银子买了白少秋输,这不一家伙将赎身的银子都给输没了!” “你们听说的这点银子算个屁!我告诉你们,常氏,就是开书局的那个常氏,听说人家买了五万两银子白少秋输!” “还有城守府,也是花不少银子买了白少秋输!” “……” “你们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白少秋是我们见着长大的,他若真有如此才华,我们怎么就不知道一点点风声呢?” “有个屁的猫腻!” “有九公主殿下亲自坐镇,有司老方老两位大儒看着,还有那么多一起参与的学子……输就输了,这只能说明白公子这十年藏得太好,也只能说明尔等贪欲太重!” “……” 各种言语传入了东方长缨的耳朵里。 她听着很欢喜。 心里也痒痒—— 赌对了! 从四宝子那里借了六万两银子,抵押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珠宝首饰,她果断的在封盘之前买了白少秋十万两银子赢! 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让她获利百万两银子! 十三娘在聚宝钱庄守着,这时候大抵应该有了消息。 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有了这么大的一笔银子,欠了红缨军半年之久的粮饷总算是能够发出去了。 嗯,还能维持红缨军很长一段时间的开支! 这夫君……简直是老天爷送来的财神! 感谢天! 感谢地! 感谢皇上御赐赘婿! 东方长缨欢乐的架着马车哼着歌,就这么拉着白少秋去了上陵书院。 东方猛扛着棍子就这么一路跟着跑到了上陵书院。 书院寂静。 只有门前的一个老门房坐着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沽着酒晒着太阳。 当白少秋三人来到书院大门前的时候,这老门房抬眼看了看,问了一嘴: “不是书院学子?” “不是,在下前来寻宋子规。” “宋子规?他不在书院。” “……他去了何处?” “去了竹溪文会……哦,对了,一个时辰前回来了一趟,将他家里的东西搬走了,说是……他父亲重病,要住在医馆。” 白少秋心里一咯噔,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 那门房又喝了一口酒,问了一句:“公子何人?” “啊,在下白少秋。” 那老门房瞪大了眼睛错愕三息,“白少秋?本次文会魁首?” “这个,正是!” 老门房深吸了一口气,“好你个白少秋!” 白少秋:“……” “好吧,你装傻十余年,老夫也以为你这次必输无疑,拿出了数十年的百两银子的积蓄买了你输!” “你竟然赢了!” “这一家伙把老夫的棺材本都赔了进去,哎……” 他一声长叹,又喝了一口酒,眨巴了两下嘴: “对了,有个将军回来,说……你如果来了上陵书院,就去望楼亭等着。” 白少秋咧嘴一笑:“老人家,愿赌服输,这可怨不得我!” “这道理老夫当然懂,只是……意难平!” “我说,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十来年不显山不露水的?” 白少秋拱手一礼,“这无可奉告!” “老人家,告辞!” 他正要抬步走入上陵书院那大门,却被东方长缨给叫住: “你要在这里等人?” “嗯。” “那这样,我带着这弟弟先回春满小筑,傍晚时候我让十三娘去锦鲤巷子接你,如何?” 东方猛一听,大脑袋一摇:“姐姐,今晚小夕姐姐请我吃卤鸡!” “……姐姐给你买卤鸡。” 东方猛咧嘴就笑了:“二十只?” “好,二十只!” “那行,我和姐姐去,姐夫,有人欺负你就叫我啊,我会帮你打死他!” 白少秋:“……” “哦,对了,姐夫,你如果见到小夕姐姐,就说我改天去给她银子,她答应了养我的!” 白少秋:“……” 东方长缨:“……” 马车离去。 东方猛依旧扛着棍子飞奔。 白少秋再入上陵书院。 书院里空无一人,想来那些学子们要回来大抵还要个把时辰。 他徜徉在书院的广场中。 这一刻又有些恍惚。 就像曾经退役进了校园,他很喜欢校园的宁静,也很喜欢校园里那弥漫的书香气息。 当然,还有校园中的那些青春的、清纯的、充满了活力的那一张张的笑脸。 他并没有真正的融入进去。 不是因为他冷血或者孤僻,而是……他历经了生死,见过了世间黑暗,他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纯粹的学生,也无法再成为如那些学生一样的单纯的人!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 见他所没有拥有过的青春。 现在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他依旧喜欢着那些学子们,但他知道自己无法与他们走得更近。 思想差距极大。 追求抱负迥异。 他只想安静的过自己这辈子的人生。 来到了求知墙下,他又看了看墙上的那些问答。 很有意思。 那是他们的才华或者见解。 那道云散联依旧张贴在上面,只是已有人将他所对的下联写在了那张纸上。 还慎重的落了一笔:白少秋对! 他咧嘴笑了起来,这应该是自己在上陵书院留下的唯一的名字了。 他又抬步而行,过了那月亮门,看了看那六层藏书楼,没有进去。 他来到了荷塘边,荷塘里荷叶满塘,荷花已开了许多。 西陵城的夏尚未至。 尚无蝉鸣之烦躁,已有蜻蜓嬉戏于荷花间。 他走过了那条九曲回廊,来到了湖心的凉亭中。 放眼去, 有红、 有绿, 有清风徐徐, 有…… 一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姑娘翩翩而至! 第八十九章 你如何选择? 唐纤纤戴着面巾如仙子般踏风而来。 白衣飘飘, 长发飘飘。 头上的那步摇轻摇, 手里还有一把湘妃扇轻摇。 她的身后跟着那个叫安的丫鬟,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黑甲武士! 她似乎远远就看见了站在凉亭中的白少秋,她顿了顿,面色一喜,而后抬步再行,便愈发的快了一些。 入了湖心的望楼亭,她来到了白少秋的对面,眉眼儿含笑,说道: “我本以为你夺了魁首会留在竹溪,倒是没料到你会跑得如此之快……” “很急么?” 白少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么辛苦为魁首不就是为了那点银子么?” “我这人这些年穷怕了,所想就是好不容易能赚点,若能早些落袋这心才安。” 唐纤纤眉梢儿一扬,招了招手,那两个黑甲武士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那想来你也还没用饭?” “这个还真没有。” “那正好,我带的多,就一起吃吧。” “恭敬不如从命!” 安沉吟三息走了过来打开了食盒,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在了桌上。 退后, 她看了看对面的白少秋,又看了看面前的九公主,心想这分明是九公主原本要在竹溪招待白少秋的。 这家伙却偏偏跑了! 还是九公主料事如神,让赵统领率先回来给那书院门房打了个招呼。 那两个黑甲武士转身退了下去,守在了九曲回廊的入口处。 要吃饭这就得取下面巾了,就能看见这位仙仙姑娘的真面目了。 白少秋并没有想这个,他真饿了。 与这位仙仙姑娘也算是比较熟悉了,要论起来,现在二人还是这次赌局的合作伙伴。 他取了碗筷,忽的愕然:“饭……没有?” “有呀,那竹筒里。” “……竹筒饭啊?” “不喜欢?” “不不不,很喜欢。” 白少秋还真没想到能吃到竹筒饭。 他很是欢喜的取了一个竹筒,将棉线解开,将竹筒一分为二,一股清新的竹香混合着香甜的米香便扑鼻而来。 他将饭倒在了碗里,胃口大开! 这菜也很是精致。 一道油焖竹笋。 一道鸡汁野山菇。 一道红烧野鸡。 还有一道清蒸溪水鱼。 白少秋没有客气,大快朵颐。 唐纤纤纠结了片刻,她也饿呀! 想了想,白少秋去了京都也是会再见面的。 那不如早些见! 于是,她伸手取下了面巾。 白少秋正好抬头,顿时一惊,连忙又低下了头去,继续……吃鸡! 他没有料到这个仙仙姑娘会如此明艳动人—— 这倒不是说他心里有了懒懒就对这仙仙姑娘无动于衷。 美丽的姑娘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欣赏。 但面前的这个姑娘他不能欣赏! “我应该叫你殿下呢……还是叫你仙仙?” 唐纤纤一怔,“知道我身份了?” “这又不难猜。” 白少秋腮帮子鼓鼓,又道: “其实……前些日子我来藏书楼看书的时候,张老院正说这里面有贵人,那晚在求知墙下姑娘出面,有带刀的黑甲武士。”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不凡。” “当我提出做这个赌局之后,你很快就让聚宝钱庄开出了盘口……” “如果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那我就真的很傻了。” 安走了过来,给唐纤纤盛好了竹筒饭,又看了看白少秋一眼,这家伙倒是有点眼力见。 只是他既然知道了面前的这位就是九公主殿下,他的反应似乎与别人不一样! 他依旧那么淡定的坐着,甚至依旧如以前一般毫不拘束! 他没有慌张的起身行礼。 就连称呼也是叫的姑娘,而不是公主殿下! 偏偏公主殿下亦没有丝毫不悦,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用的‘我’这个字。 这两人,还真有点意思。 可惜,白少秋是王府赘婿,公主之愿岂能如愿。 唐纤纤夹菜,吃饭,过了片刻才忽的一笑: “我还以是她告诉你的。” “她?哪个她?” “啊,我指的是王妃。” 顿了顿,唐纤纤又夹了一筷子竹笋,抬眼,问道: “你想叫我九公主殿下呢?还是想叫我仙仙?” “这个……相识时候你叫仙仙,私底下就叫你仙仙吧,但你毕竟是兴国九公主,有外人在,我还是需要守一点规矩。” 唐纤纤‘扑哧’笑出了声来。 她不知觉的丢了白少秋一个白眼:“还以为你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这个……毕竟我还是尊重皇权的,” 说着这话,白少秋迅速改变了话题:“知道这次赌局买我输的有多少银子了么?” 唐纤纤撇了撇嘴:“方老说你爱财如命,果真是不假的。” “知我者方老哥!” 白少秋竟然没有否定,他又笑道: “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唐纤纤又掩着嘴儿笑了起来,“你倒是有理!” “没有办法呀,石头记要成书,我就要全力以赴。” “我那妻子又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我夺魁了她会不会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的意思倒不是她认我这个夫君,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多给我一点零花银子。” “这种事伸手向女人要总是不太好的,自己的兜里能有几个做什么也方便一些。” “殿下乃金枝玉叶,哪里知道我这等小民之苦!” 唐纤纤抬眼,“说好的私底下叫我仙仙。” “……好吧,仙仙姑娘,你就告诉我能得多少银子。” “等等。” “等什么?” “等钱大掌柜过来。” “好!” 宋子规跑了,兴国这么大,大抵是找不到他了。 那一万两银子算是泡汤了。 这位殿下在! 她果然没有食言! 还将钱大掌柜给叫来了,这笔银子总不会再飞走了吧! 白少秋愉快吃饭。 唐纤纤看着他狼吞虎咽。 没多久,所有的菜被一扫而空,白少秋取了手巾抹了抹嘴,很满意这一顿午饭。 安将桌上收拾干净煮上了一壶茶又站在了唐纤纤的身后。 唐纤纤这时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 “明年秋的香山文会你还去么?” “这个必须去。” “……就为了求父皇收回那道圣旨?” “嗯,” 白少秋点了点头:“虽说靠着王府这棵大树好乘凉,但婚姻这种事并不是乘凉那么简单。” “怎么给你说呢?” “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权力地位对我没啥用。” “我这辈子吧……也就只求几两碎银,有个真正彼此相爱的人,就这么平平淡淡一辈子,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唐纤纤心里顿时一紧:“那……你有相爱的人了么?” 白少秋咧嘴一笑:“上天垂怜,遇见了一个,我觉得她挺好。” “……懒懒?” 白少秋一愣:“你认识?” “啊,听说过。” “她很出名?” “有过一面之缘,她是个……好姑娘。” 安以为九公主殿下终于放弃,却不料唐纤纤坐直了身子,正视着白少秋,说出了一句令她呆立当场的话: “不过,父皇倘若是真收回了那道圣旨,本公主要抢你当驸马……你如何选择?” 第九十章 我在你心里留下了一滴泪 唐纤纤美目流转。 视线就这么坚定的落在白少秋的脸上。 白少秋忽然觉得初夏已到,有些热。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公主殿下竟然对自己动了凡心,还如此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白少秋摸了摸鼻子,不敢与唐纤纤的视线对视。 他的视线落在了茶壶上。 茶水已开。 茶烟袅袅。 他拎壶,斟茶,递了一杯给唐纤纤。 “仙仙,我不是你的菜。” 唐纤纤追问:“是不是我的菜要我自己才知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 “自由,懂么?就是无拘无束的那种。” “我被皇上御赐为王府赘婿,这便让我不得自由,让我不得不暴露我之才学也要入京都去面见皇上。” “所求……不就是为了皇上能收回圣旨,还我以自由么?” “你看看,万一我很幸运,得皇上欢喜,皇上同意了,我这不就跳出虎口了么?” “可你却说要抢我当驸马……这不是又让我入了狼口了么?” “能被殿下看中,这是我的荣幸,但……殿下,驸马府虽好,对于我而言却依旧是个笼子。” “我不愿生活在那四方都是高墙的院子里,一辈子只看见高墙外那四角的天空!” “殿下啊,兴国俊才多如过江之鲫,你就饶……” 唐纤纤伸手打断了白少秋的话。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眶里有泪珠儿在流转。 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收回了那执着的视线。 她看向了荷塘里的那朵含苞的莲: “我美么?” “……如仙子般的美。” “我与懒懒相比,如何?” “这……各有千秋。” “我能帮你说服父皇收回那道圣旨!” 白少秋拱手一礼:“那我必须先谢谢殿下!” “京都局势有些复杂,我还能帮你不被奸人所害在京都立足……或者平安离开。” 白少秋再次一礼:“我再谢谢殿下!” 唐纤纤忽的一笑,脸颊上的那梨涡儿盛满了阳光,却有些酸涩的味道。 她又看向了白少秋,眼眶已红,眼眸已朦胧: “但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这话让白少秋无言以对—— 非亲非故, 无利亦无别的好处……就算有好处,堂堂兴国九公主她哪里会看上自己的那点好处? 所以…… 白少秋看着唐纤纤那双楚楚动人的眼,极为认真的说了一句: “要不,就凭我白少秋至少在殿下的心里短暂的停留过?” 安顿时就瞪了白少秋一眼,这厮,脸皮当真很厚! 唐纤纤也没料到白少秋给了这么个理由,她凄然一笑:“可终究短暂,你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我在你心里留下了一滴泪!” 唐纤纤一愕,便听白少秋一声长叹: “这只能说是我们有缘没份,与仙仙姑娘辞别于那日黄昏的书院牌坊前,次日我便在春满小筑遇见了懒懒。” “我是王府赘婿,殿下是兴国九公主……那时我没有揭开你的身份,便是以为那一别不会再相见,便是让仙仙这个名字留在我的记忆里。” 白少秋不是在忽悠,他说的是心里话。 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忽悠的。 与唐纤纤在书楼相遇,在求知墙下她为自己挺身而出,又在书楼相处,再到书院门前一别…… 这个仙仙姑娘,算是白少秋来到这个世界真正接触真正认识的第一个女子。 他对唐纤纤动过心么? 若说没有,这是骗人的。 毕竟他知道自己的那位妻子对自己不喜,他也知道自己要努力挣脱那枷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但他已猜到了这姑娘的身份…… 他不配! 赘婿,没有爱的权利! 所以哪怕是对懒懒姑娘,他说的也是两年之约,因为他不知道有多大可能让皇上收回圣旨。 他所想便是倘若皇上不收回圣旨,他就带着懒懒……私奔! 但他绝没有可能带着一个公主私奔! 唐纤纤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这是自己第一个真正心动的男子,偏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错过。 那苦涩是委屈? 还是他留在自己心里的那一滴泪的味道? 情窦初开的唐纤纤不知道。 于是迷茫。 一杯苦茶入口,下吼,咽到了肚子里。 “我知道了。” “就凭你在我心里留下了一滴泪……你去了京都,我必全力助你!” “无须谢我。” “我心甘情愿!” 有风来。 荷塘的荷花摇曳。 有一朵含苞的荷花忽的开了一瓣,它似乎不如含苞时候那样美丽,但它需要的仅仅是一些时间。 唐纤纤看向了一朵已完全盛开的荷花。 它很美。 接纳着阳光, 吐露着芬芳。 骄傲且自信的绽放! “我想我是明白了,” 唐纤纤又看向了白少秋,脸颊的两个梨涡儿隐现: “来上陵书院的时间虽短,却是一场让我成熟的旅行。” “这大致就是得与失吧,本打算过几日再走的,现在觉得还是明天就出发。” “留下再与你相处……我怕我会改变主意。” “好了,不说这事了,《石头记》的书稿呢?你不会这个也不给我看了吧?” 白少秋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原本有带去竹溪,想着给司老看看也留给你看看。” “但王爷王妃在兰亭,开书局这事得瞒着他们,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生财之道吧?” “所以就没有取出来,被东方猛给带走了。” 唐纤纤一怔:“那……你开书局这事懒懒知道么?” “这没有必要瞒着她。” 唐纤纤忽的就笑了起来,“好吧,你确实没有必要瞒着她。” 白少秋觉得这话里有话,他正想要问个究竟,却见一黑甲武士带着个穿着一身员外服的老人走了进来。 “殿下,钱大掌柜到!” 钱盛连忙躬身一礼:“小人见过殿下!” “咦,这位不就是文魁白公子么?” “满城都疯了,不料白公子竟然在此……恭喜白公子!” 白少秋笑了起来: “你这老狐狸,请坐!” 钱盛小心翼翼的入座,白少秋本急迫的想要知道自己能得多少银子,但他此刻并没有问,而是又看向了唐纤纤: “殿下回了京都,那书稿我怎么寄给你?” 唐纤纤沉吟三息:“我留给你个地址,就寄到季嫣然那里。” “她方便进宫……你又做出了诗词亦可一并寄来。” “当然,你若是有什么趣事也可写来,明年早些来京都。” “美陂湖的春很美,长安八景也值得去看看,我在长安等你……” 唐纤纤美目流转,吐气如兰:“不见不散!” 第九十一章 分赃 钱大掌柜心里震惊极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贵为兴国九公主,一个是从原来的废物一跃而成西陵最有名的才子。 公主与才子,他们坐在这望楼亭中,没有望楼,亦没有观荷,而是在极为深情的倾述! 白少秋要给九公主写信,通过京都第一才女季嫣然之手来中转……这是鸿雁传书寄相思之意么? 九公主说她在京都等他,盼他早去,还不见不散…… 这小子,莫非被九公主相中了? 应该是这样,不然九公主怎可能强迫自己开了那令自己都心慌的赌局! 但显然九公主没有看走眼! 她是真正了解白少秋的。 这小子当真夺了魁首,令西陵城无数人家破产,也令他的名声一日之间鹊起,当很快会传入京都去。 可白少秋是王府御赐的赘婿啊……这,长缨郡主怎么办? 这不是他钱盛能去想的。 他默默的接过白少秋递来的茶盏,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饮茶。 “嗯,等这边的事办妥了我会尽量早些去京都。” “临行前会修书一封告诉你大致抵达的时间,可得说好了,我来京都之后,一应的花费可得你来出……你知道我很穷。” 唐纤纤顿时就瞪了白少秋一眼,这一眼里没有责怪,反而风情万种。 钱大掌柜的恰好抬头,恰好看见了这一眼,心里又是一激灵。 “你还真是个守财奴!” “这不,钱大掌柜的,” 听到九公主叫了自己,钱盛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躬身一礼:“请九公主吩咐!” “算算吧,这场赌局我们能分到多少银子。” “好,” 钱盛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账簿,翻开来,放在了茶桌上: “开出赌局两天多点时间,买白公子输共计纹银两百一十二万三千七百六十三两。” “买白公子赢……共计纹银十九万五千四百二十两。” 白少秋豁然抬头:“这么多买我赢的?” 钱盛摇头一笑:“买的人并不多,但金额极大!” “白公子请看,这一笔一万两银子是开出赌局的第一天有人买的,这一笔五万两银子,是开出赌局的第二天一大早买的。” “这最后一笔足足十万两银子,是封盘前有人来买的。” “这便去了十六万两银子,还有三万多两银子……这些都是散户,便是看好白公子夺魁的人。” “按照这赌局的规矩,买白公子赢一赔十……这需要赔出去一百九十五万四千二百两,余……一十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两。” 顿了顿,钱盛看了看九公主,又道:“按照当初的约定,三方分这笔银子……便是五万六千五百二十两。” “殿下慧眼!” “白公子……高才!” “殿下的银子小老儿已直接存入了殿下的户头,白公子的银子……这还得请白公子去钱庄提现或者就存在钱庄白公子的户头上。” 唐纤纤仔细的看了看账簿,这时抬起头来,气鼓鼓说道: “担了如此之大的风险,原本以为能赚取一笔不菲的嫁妆……这虽说没有亏钱还小有盈利,但这大头却落在了别人的兜里!” “钱大掌柜,那两笔大的,是谁买的?” “这个……殿下,小人不能说。” “连对本宫也不能说?” 钱盛躬身一礼:“这是长公主定的规矩,凡是与聚宝钱庄有关的买卖,皆不能向别人透露丝毫消息。” “请殿下理解,长公主之命……不敢违!” “好吧,本宫也就不难为你了,” 唐纤纤将账簿递给了钱盛看向了白少秋,“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谁也没有料到会这样。 白少秋能怎么办呢? 足足二百多万两银子买自己输啊! 这些人才是正常人。 特么的是哪两个疯子斥巨资买了自己赢? 倘若没有那两笔大额的银子,便可获利近二百万两! 三方来分那也是六十余万两! 六十余万两银子进了兜里,还写个屁的石头记! 这笔银子足以让自己在这人世间逍遥快活一辈子! 但现在真正的大赢家成了别人…… 也好,终究得了五万六千余两,也是一笔大钱,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了。 他也只能认命一笑: “总算还给我们剩了三瓜两枣,那我下午去一趟钱庄。” 钱大掌柜沉吟片刻:“白公子最好还是过两天去钱庄比较好。” 白少秋一愣:“为何?” “这个……老夫来的时候,西陵城的街坊们颇为激动。” “大街小巷有不少人手拿菜刀砖头棍棒……说,说白公子藏名十年做了这个局,” “说的话有些难听,情绪也不大稳定。” “他们原本想要发泄的对象是宋子规的,毕竟他们是因为看好宋子规才买了白公子输,但听说他们全城找遍了,” “城守府也派出了不少的城卫在找宋子规,但至今没有人找到。” “西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夫估计着,宋子规恐怕已离开了西陵城。” 钱盛笑了起来: “这些人输了终究是不甘心的,总是会寻一些由头来发泄一下。” “他们或许不敢真的对白公子做点什么,但若是人太多,总免不了有人丢个黑砖头啥的。” “万一受了伤就不好了,这些街坊们过两天咽下了这口气,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 钱盛这番话颇有道理,但白少秋还是决定明天就去聚宝钱庄。 急着用钱啊! 带上憨憨小舅子就行。 钱盛见此间已无他的事了,便又拱了拱手,说道:“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倒是没什么了,对了,你有多少年没有回京都了?” “这个……小老儿来西陵城这一转眼就是……十八年了。” “这十八年的时间里,倒是受长公主之召见回过京都三次。” “哦,本宫记得你有个孙子叫……叫钱东来?好像现在也有十七八岁了?” 钱盛脸上顿时洋溢起了浓浓的笑意: “谢殿下关怀,正是。” “他现在在做什么?” “回殿下,在京都的聚宝钱庄总部打打下手。” 唐纤纤沉吟三息,“好,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明日本宫启程回京。” “这……” 钱盛受宠若惊,连忙又躬身一礼:“倘若殿下方便,就告诉我那孙子……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莫要成天沉迷于账簿中,莫要只喜欢打算盘,爷爷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唐纤纤笑了起来,也应承了下来。 钱盛告退离去。 白少秋也打算离去—— “这就又要走了?” “该回去了。” “安,” “奴婢在!” “叫赵统领送白公子回去。” “……奴婢这就去。” 安也转身离开。 望楼亭就剩下了二人。 唐纤纤抬头,“莫要紧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就是还有些话想要给你说说罢了。” 第九十二章 形势 白少秋没有拒绝唐纤纤用她的马车送他离开。 因为钱盛既然说西陵城的街坊们正在找一个出气筒,他不想当这个出气筒,因为憨憨小舅子不在身边。 只是唐纤纤这忽然说还有些话想与他说说……这不免让他又有些小紧张。 他以为唐纤纤会继续说那儿女情长,却不料他想多了! “你对朝中局势知道多少?” 白少秋一怔,沉吟片刻:“我这个人很懒,也不求功名,故而并不关心国事。” “仅仅是在竹溪文会时候遇见了祁少同,他倒是给我说过一嘴……说的是秋野原那边的事。” 唐纤纤微微一笑:“那事太远,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原本是可以在西陵城安静的过这一辈子的,但其实自从你成了王府的赘婿之后,你就已无法将自己置身于事外。” 白少秋眉间微蹙,没有问为什么。 “父皇下旨,御赐你为王府赘婿,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之事。” “我原本也不关心国事,但因为你,这几日与方老司老相处,便主动问起了一些,他们……也算是知无不言了。” “朝中左相叶穹楼一系几乎把持了朝政!” “镇西王府是与右相秦时问站在一起的!” “叶穹楼要除去秦时问,就必须先铲除其势力……镇西王府并非首当其冲,首当其冲的是太尉府。” “方老说没有人料到太尉府会败的如此之快,因为傅老太尉他老人家本是兴国军队的中流砥柱!” “傅老太尉赋闲之后,北部边军大将军魏不意被召回京都……魏不意是秦家放出去的家奴,他执掌北部边军已有十余年之久。” “十一年前的那场对北梁之战的大捷,便是魏大将军亲自统帅。” “方老很是担忧,魏大将军进京都之后……只怕会凶多吉少。” “这接下来,叶穹楼一系的视线恐怕就会放在镇西王府的身上了!” “而你,则是他们在镇西王府布下的一枚棋子。” “司老认为,他们原本是要用你来乱了镇西王府的阵脚。” “这意思是……镇西王若是杀了你这便是最好的,如果镇西王忍了这口气,那么长缨郡主就会受到莫大的委屈。” “镇西王心里定会生起对父皇的不满,而东方长缨她……” 唐纤纤看了看白少秋,“东方长缨她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女子!” “恰好相反,她看似柔弱实则刚硬!” “她绝不会与你真正成亲!” “那么两三年过去你们依旧无后,庙堂里的那些人恐怕又会使出新的手段来。” “比如请父皇再下旨召你和长缨郡主入京。” “也比如派了御医前来给你们把把脉什么的。” “总之,他们所要的就是让父皇对镇西王生出更多的不满,进而下旨废除镇西王之封号,便是为了解除镇西王手握的兵权!” “如此一来,秦相没有了外部的支持,他在朝中就再难立足。” “叶穹楼便能一手掌控朝纲,成为兴国第一权臣!” 白少秋很认真的在听。 这时才插嘴问了一句:“皇上就不管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方老说……这是帝王心术,秦时问过于刚正,这为父皇所不喜。” “但秦时问是三朝元老,父皇终究难以下旨让他告老。” “另外……方老说这里面真正涉及的是太子之争!” “父皇而今年四十,恰年富力强之时,父皇并没有立太子。” “这便留下了东宫之祸。” “叶穹楼的女儿叶韵便是当今皇后,但她的儿子却并不是长子,而是三皇子。” “大皇兄乃秦贵妃所生……秦贵妃,她是秦时问的女儿!” “叶穹楼认为太子当然是皇后所出,但秦时问则认为长幼有序,理应该立皇长子为太子……” “总之……很乱,这些事你知道就好,万万不可传出去一个字!” 白少秋微微颔首,心想这特么不妥妥的电视里演的狗血宫廷剧么? 历朝历代,太子之争那都是刀刀见血的! 谁都想当皇帝! 但那龙椅只有一张! 谁坐了上去就能一言间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这,便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么叶穹楼与秦时问这左右二相之争,在白少秋看来与正义无关,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都是为了最终获得最大的利益罢了。 他并不同情秦时问落于下风,亦不会觉得叶穹楼手段阴险。 倘若他不是王府的赘婿,他其实很乐意就这么看一出宫廷大戏。 可偏偏他是王府的姑爷,偏偏这王府还被这破事给牵扯了进去—— 唐纤纤虽然只说了说这些人物关系,但白少秋已然明白自己而今之处境。 早知道如此,出这文会的风头做甚? 这一家伙出了名,就要去京都,就走入了京都的漩涡之中,自投罗网一般! 愚! 愚不可及的愚! “我现在不去京都了可以么?” 唐纤纤眉梢微微一扬:“现在已由不得你了!” 白少秋明白了。 今日竹溪文会出尽了风头夺得了魁首,他倘若不是王府赘婿也就罢了。 区区一个西陵城的文会魁首,他还没有资格进入那些大人物的视线。 可他是王府的赘婿! 是那些人特意物色的一个废物! 这个废物现在忽然间变成了才高八斗的天才…… 京都的大人物们闻之想来也会惊诧,想来对他也会生出了兴趣。 他们必然会有办法招自己入京。 一方当然是不愿意镇西王府的赘婿从废物变成了天才,那么他去京都所面临的就是四面危机。 而秦相一方则会欣喜。 定会想方设法的保护他! 将他保护好了,便能获得镇西王府的更进一步的友谊—— 从今日兰亭观之,王爷王妃对自己已彻底改变了态度,那么当自己踏上去京都之路的时候,估计已有书信送去了秦相府。 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为了两派博弈的焦点。 如果自己死在了京都,这便意味着叶相赢。 如果自己活着离开了京都……这就意味着秦相胜了一局。 但京都的形势是叶相占据上风,那自己死在京都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白少秋苦笑: “你在京都的势力如何?” 唐纤纤抿了抿嘴:“我哪里来的什么势力?” “……那你怎么说能保我不被奸人所害平安离开?” 唐纤纤沉吟三息: “倘若姑姑愿意,你在京都就无忧!” “……那你姑姑愿意么?” “我还没回去问问姑姑,哪里知道?” 闹着玩呢? 这玩的可是命! 白少秋有些惆怅。 这该如何是好? 第九十三章 既来之则安之 白少秋乘着九公主唐纤纤的马车离开了上陵书院。 他的心里颇不宁静。 他在反省。 初临这个世界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倘若没有那么急迫的去这上陵书院的藏书楼,那就不会遇见唐纤纤。 也就不会在那个晚上游荡到求知墙下遇见宋子规。 这就没有那云散联的赌局,就不会有唐纤纤将自己看入眼。 自然也就没有接下来的这轰动全城的赌局。 没搞清状况的装比是致命的! 继续装傻在王府吃软饭它不香么? 这一家伙可好了! 名利双收,但小命却有了极大的危险。 名利这两个玩意儿与小命相比,自然还是小命更重要一些。 但事已至此,天下又没有后悔的药,接下来的一切就需要自己好生去应对了! 管特么的! 先把书局开起来再说。 嗯……为了有自保之力,这锻炼不能松懈。 想飞来飞去这大抵是不行了,就算能练武也来不及。 得去打造一把复合弓和一把小型弩! 还得配备上那些匕首这种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玩意儿。 这些武器的结构自己熟悉,只是尚不知道这世界的技术水平能发挥这两种武器几成的攻击力。 改天得去找个铁匠铺子瞧瞧。 命这个东西交到别人的手里那就不是自己的了! 白少秋需要有自保之力……至少也要有拉几个人垫背的力量吧! 就这么想着,他忽视了车厢外传来的沸腾的人声,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锦鲤巷子。 这里顿时安静。 锦鲤巷子东头。 有一间破旧的小院。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这处小院没有欢声没有笑语。 这处小院里的气氛一直像梅雨时节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仿佛处处都带着一股子的霉味儿。 福伯那张老脸上从未曾再有过笑容,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默,唯有烟抽得更多。 小夕本花样年华。 可偏偏因为少爷之事,她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开怀的笑过。 但自从前几日少爷成了王府赘婿回了一趟门之后,这小院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福伯当真就没有再去某户人家帮工,他这几天天天叼着烟杆,兴致勃勃的走在西陵城的大街小巷上—— 不是散步溜达,而是在给少爷找合适的铺子和院子! 小夕当然是怀疑的。 对于少爷的了解,这天下大抵没有几个人比她更清楚了。 对于少爷的这忽然之变,对于爷爷的盲目乐观,小夕原本是极为担忧的。 但今日…… 小夕无比的欢喜! “爷爷,” 她提着一坛子酒还有一大盒子的余记卤鸡飞一般的冲入了小院里,人未至,声先至: “爷爷,少爷夺魁了!” “少爷真夺魁了!” 福伯叼着烟杆猛的就站了起来,“真的?” 小夕推开了篱笆门,跑到了福伯身边,脸蛋儿通红,胸脯在剧烈的起伏: “真的!” “满城都传开了!” “我还听说城守府派了人检查出城之人。” 福伯一怔:“检查出城之人干啥?” “说是那不要脸的宋子规,知道自己要输给少爷一万两银子,他、他跑了!” “一万两银子呀!” “这天杀的宋子规,亏他还是读书人,怎能言而无信呢?!” 福伯脸上的皱褶如花一般绽放。 他根本就没在意宋子规,更没有在意那一万两银子! 他在意的只有少爷夺魁这个消息。 “好,好,好!” 小夕将酒坛子和卤鸡盒子放在了桌上,“好啥呢?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呢!” “飞走就飞走吧,少爷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福伯垂头向那盒子一看,顿时惊诧: “你买这么多卤鸡……” “哦,少爷说晚上回来用饭,少爷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个侍卫……可能是王府派给他的侍卫,” 小夕双臂一展,“那侍卫好大的块头!” “他说他也要来吃鸡,他说他恐怕一顿要吃十只鸡。” “爷爷别担心,那大块头有银子,他给银子的。” 小夕话音未落,小巷里传来了马车声, 她扭头望去, 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了栅栏旁,车厢的门打开来,下来的正是少爷! 白少秋冲着院子里的福伯和小夕一笑,转身来到了赵破山的面前。 “辛苦赵统领了。” “这是公主吩咐,算不得辛苦。” 白少秋从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了过去: “钱庄的银子还没拿到,身上就这么多了。” 赵破山一怔: “……你什么意思?” “啊,一点小意思,还请赵统领笑纳。” “在下不能收。” 白少秋将这锭银子塞到了赵破山的手里: “本该请你吃台酒的,但殿下明日就要回京,与赵统领的这台酒暂时是吃不上了。” “这是我白少秋的一点小小心意,少是少了一点,但明年我会去京都,到时候再给赵统领将这一台酒补上!” 赵破山意味深长的看着白少秋,忽的咧嘴一笑:“那我就收下了。” “嗯,收下我亦心安。” “那我走了。” “好!” 赵破山扬起了马鞭,没有落下,又对白少秋说了一句: “我曾经是魏大将军的兵!” 他打马架车而去。 白少秋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发了会呆,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推开了木栅栏的门走了进去。 他来到了院子里的那张石桌子前,揉了揉小夕的脑袋,坐在了福伯的面前: “我竹溪文会夺魁了。” “恭喜少爷!” “铺子有合适的了没有?” “有了!” “这事倒是有些巧,昨儿个老奴正在四处寻找,恰逢昔日一旧友,给老奴介绍了一处铺子……挺好!” “在西南边的六角井巷子,那巷子说不上繁华,胜在距离长宁书院和长兴书院都不远。” “铺子挺大,原本是卖笔墨纸砚的,前两天忽然关了门,说是掌柜的要去带孙子没空再经营……” “另外就是按照少爷您的要求,在那处铺子旁边正好也有一处三进的院落,但不出租而是要出售。” “今儿个上午老奴去看过了,铺子基本不用再做装饰,旁边那院子也挺雅致,原主人也是个生意人,做的是皮货生意。” “今年三月去了一趟西边,没料到带着皮货回来的途中被一股流匪给抢了,还好人没事活着回来了。” “这不,又恰好聚宝钱庄开出了这赌局,这院子主人凑了足足一万两银子买了少爷输……” “现在少爷赢了,老奴寻思他那院子原本作价两千两银子,现在恐怕可砍一些就会卖!” “少爷觉得怎样?” 白少秋沉吟三息,“买下来!放在你的名下!” “好,但……要租旁边那铺子需要押百两银子再支付一年租金二百两……老奴手里的银子就不够了。” 白少秋沉吟三息: “我文会夺魁有三千两银子的奖励,大抵这两天就能拿到手,给东家说让他等我们两天。” “好,” 福伯老脸放光,“少爷,给老奴说说您在竹溪文会都写了哪些诗词让老奴也高兴高兴!” 第九十四章 王爷之怒 c和煦的阳光。 一个老人,一杆烟枪。 一个少女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少秋,鼻翼两旁的小小雀斑都在放光。 白少秋就这么坐着,将竹溪文会之事向祖孙二人徐徐道来。 小夕知道少爷过竹溪时候发生的事,她万万没有料到少爷在书香门前竟然还被宋子规他爹差点给摆了一道! 小丫头很是愤怒! 方觉得若不是少爷的诗词做的好,大抵就没有后面发生的事了。 终究还是少爷有真本事! 但……少爷的这本事究竟从何而来? 小夕不知道。 福伯当然也不知道。 福伯作为曾经白府的大管家,耳渲目染之下,他对诗词文章的品鉴倒是有些见地。 在听白少秋将他所做之诗词一一诵来之后,他的那双老眼愈发的亮了—— 少爷六个甲上实至名归! 至于第七个甲上,那是兰亭一问,少爷没有说,福伯便没有问。 原本听小夕说少爷夺魁,他心里是很惊讶的。 他甚至以为这里面是不是有王府插手的关系。 现在他知道自己想岔了,少爷确实才高八斗! 那么,少爷要开书局这件事现在就不会再如之前所想的那么困难了—— 少爷自己已有了足够的名声! 少爷还说司老方老两位大儒与他结为了忘年之交!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开书局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名人所写的书! 司老虽退隐十余年,但他在京都依旧有不少故旧,也有不少弟子。 而方老在京华书院是超然的存在! 这两位大儒桃李满天下,现在与少爷一见如故…… “要经营好一间书局,单靠一本书这并不足以支撑。” “老奴的意思是……少爷的《石头记》就算再好,它也只能是书局的一个核心商品。” “书局还需要许多的书来支撑,来完善。” “书局不怕出的新书多,倘若每个月都能有一两本新书面世,这对书局而言至关重要。” “少爷一定要与这两位大儒搞好关系,有了他们的支持,老奴相信这三味书屋许能比老爷经营白氏书局时候更加辉煌!” 白少秋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改天他们会与我一见,到时候将这事给他们说道说道。” “至于他们能帮我们多少……这个且不要过多指望,我也不想其中掺杂有过多的利益关系。” “一步一步来吧,莫急。” 一个少年劝一个老人莫急…… 福伯老怀大慰,因为他一直担心少爷有些急。 现在看来少爷心态极好,这才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需要具备的最好的性格。 三人就这么聊着过往,日头渐渐西去,小夕欢喜的去做了晚饭。 白少秋陪着福伯小夕愉快的用了晚饭,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十三娘架着马车来到了小院的门前。 “我要走了,” 揉了揉小夕的脑袋,白少秋起身,“等这两天西陵城百姓的情绪稳定下来我再过来。” “银子我会带来,到时再去找一处合适的印刷作坊。” “《石头记》……我会请司老作序,再过来时候应该能有十回了,先印刷前十回摆在三味书屋卖着吧。” 福伯已起身,叼着那烟杆:“好,少爷是要回郡主府么?” “暂时还不忙回郡主府,我现在住在城外,清净,适合写书。” “哦……那少爷保重。” “嗯,我走了。” 小夕捏了捏衣摆,看了看桌上剩的那几只卤鸡,“少爷,那大块头呢?” “他呀,少爷改天再带他来。” “……哦,少爷再见!” “再见!” …… …… 竹溪文会之魁首在近午时的时候揭晓。 白少秋以七个甲上夺得文魁之消息迅速传遍了西陵城。 西陵城自然是沸腾了。 比历年文会魁首揭晓都要热闹! 这个热闹并不是快乐,而是……愤怒! 西陵城几乎所有人都买了白少秋输,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输的是自己。 城守葛大人今天很忙! 他将所有的城卫和捕快都派了出去维持城里的治安,甚至还抓捕了几个输红了眼提着刀要杀人放火的肇事之人。 但这并不能平息西陵城百姓的怒火—— 他们围堵在了城守府前! “我们要一个说法!” “谁不知道白少秋是西陵城第一废物?他凭什么能够夺魁?” “聚宝钱庄与王府勾结,生生将白少秋抬为魁首坑了我们的银子……我们要一个公道!” “还以为王爷是一个贤王,现在才知道王爷就是个黑心阎王!” “来呀,出来呀,老子反正不想活了,砍了老子的脑袋啊!” “……” 城守府外的街巷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当十三娘架着马车途径此处,马车无法再前行,白少秋撩开了车帘看了一眼。 那些声音自然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淡然一笑,放下了车帘。 十三娘调转了马头,只能绕道去春满小筑了。 这姑爷……挺有意思。 郡主原本因这位御赐的姑爷气得茶饭不思,现在这姑爷忽然间展现出了他那八斗之才,顿时动了郡主的凡心。 郡主这是财色双收呀! 财嘛……聚宝钱庄下注这事就是她十三娘去做的! 十万两银子买白少秋赢! 当郡主告诉自己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可被生生吓了一大跳! 郡主很穷。 她竟然从四公子那借了六万两银子,还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珠宝首饰全给当了,凑了十万两银子,孤注一掷要买白公子赢! 当时觉得郡主已经疯了! 现在才知道郡主的眼光实在太好了! 这位姑爷……了不起! 值得郡主托付终身! 只是这西陵城百姓们一家伙几乎都被掏空了家底,他们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在王府的身上呢? 当马车掉头而行的时候,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城守府的墙上传来: “尔等……是不是都在质疑本王那女婿的才华?” 那是王爷的声音! 倘若将这西陵城喻为山林,镇西王,就是这山林里唯一的猛虎! 这时候这头猛虎吼了一嗓子,城守府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本王与聚宝钱庄勾结,害得你们输了银子?” “这样,三日为期,你们可自己选出几个有才华之人,哪怕选书院的夫子也行。” “用你们选出的人与本王女婿公开再比试一场……当然不能白赌,彩头……就十万两银子吧!” “若本王那女婿输了,本王十倍赔付给你们。” “但倘若本王那女婿赢了……尔等若再敢造次……” “真当本王仁慈,手里的刀砍不了你们的脑袋?!” 第九十五章 此中必有猫腻! 这是一个最好的主意。 对于这些各种怀疑的百姓而言,这也是证明白少秋有真本事的唯一的办法。 王爷又开出了一个十万两银子的赌局……那么问题又来了,万一白少秋真有本事又赢了呢? 没有人再出声, 也没有人再出头。 他们的心里许有不平,却无人敢再去赌一局。 王爷的出面,王爷给出的办法,还有那列队而来的穿着银甲挎着战刀的杀意凛然的骑兵……这些围堵城守府的百姓在沉默中回了家,但终究还是有人意难平。 比如……常欢! 他在长夜欢! 今日白少秋夺魁,常欢受到了暴击伤害—— 他买了足足五万两银子白少秋输! 他还在竹溪桥头被白少秋给踹了一脚! 这特么的! 丢了脸面还输了银子…… 向来儒雅的常二公子愤怒极了! 长夜欢二楼的雅间里, 他抱着苏三娘吞下了一杯酒,看向了桌前围坐的几个少年。 “常三川,当真没有某个夫子与白少秋接触过么?” 那叫常三川的少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二哥,按照你的吩咐,我一直仔细的注意着白少秋。” “书香门前,宋子规他爹给了白少秋一个乙下,白少秋自然不服,让王府四公子一棍子将宋夫子给吓得屁滚尿流。” “宋夫子反手就给了白少秋一个乙下,白少秋当然不服,这不就将官司打到了九公主殿下的面前。” “我也不知道白少秋那厮的词写得怎样呀,我就寻思着宋夫子既然给了个乙下,那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便想将这事给闹大……” “可我万万没料到宋夫子是走了眼啊!” “白少秋那厮的词做的真特么的好!” “二哥,算了吧,那小子有真本事!” 常欢将苏三娘推开,他起身在房间里来回的走了几步,又看向了另一个少年: “吴公子,你应该是和白少秋最熟悉的了。” “白少秋败家的这十来年里,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你就给我常欢一个实话,白少秋这十年都是装的么?” “我的意思是,他明面上与你们吃喝玩乐,实际他在暗自用功?” 那吴公子果断摇头: “二公子,这断然是没有的!” “在下那十年里与他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了,他真的认不得几个字!” “更不用说做甚诗词了!” “这事二公子还可以去银钩赌坊问问赌坊的少东家何晓峰,白少秋有足足半年时间几乎是住在银钩赌坊的!” “他败家的银子,绝大多数都输在了银钩赌坊,何晓峰最清楚不过。” 常欢这就纳闷了。 眉间紧锁。 视线又落在了另一个少年的脸上: “邱山岳,你是一路走入了兰亭的,白少秋入书香门之后,剩下的五试,也没有夫子与他有过接触?” 邱山岳苦笑摇头:“这个真没有!” “我虽不知道白公子如此之大的变化从何而来,但我确信他的才学真的有三层楼那么高!”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秦老夫子说的,是方老大儒说的!” “尤其是他在兰亭所答的最后一问,他写的那篇《兰亭序》……文章我未能见到,但他落笔这是我亲眼所见!” “方老大儒最后一问,并不是二公子所言的时论,而是临时命的一道题!” “白少秋听题之后,仅仅只用了数息时间就下了笔!” “他写的这篇《兰亭序》得到了司老和方老两位大儒的高度赞美。” “司老甚至激动的说此文一出,放眼天下文坛,东晋谢长春谢老匹夫见此文当会羞愧,南陈文圣院仲文仙那老家伙亦当自愧弗如!” “二公子,你知道东晋谢长春和南陈文圣院的仲文仙这两位文坛泰斗么?” 常欢当然知道,他无比震惊的看着邱山岳,难以置信的问道: “司老真这么说了?” “当然!所以,我才敢肯定白少秋真有大才华!” 所有人沉默了。 就连这长夜欢的花魁苏三娘这时候也惊呆了。 白少秋? 她早已听说过这个名字。 曾经白氏书局的少爷,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 去岁春他似乎还来过长夜欢,还想看自己吹箫蝶舞……只是后来听说他得罪了葛公子被下了大狱。 再听说他的名字是皇上下旨他成为了王府赘婿。 这一次聚宝钱庄开出文会赌局,他竟然在这赌局之中! 楼子里的姐妹们个个欢喜,说……买他输就是捡银子,于是她苏三娘也买了白少秋两千两银子的……输! 可结果是自己输了! 苏三娘还心疼着呢,也以为其中定有猫腻,但现在听邱山岳如此说来…… “诸位公子,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安排好的?” “奴家的意思是,其实从头至尾,白少秋早已知道了每一试的题,也早已有人给他代笔做好了每一试的题!” “包括最后一问……方老大儒是从京都而来的,他来的匆忙,原本最后一问他要出的题是那道时论,但他在竹溪也住了两天!” “两天能做许多事!” “那两天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王府与方老大儒有了接触,方老改变了最后一问,甚至将此问之答也给了白少秋……” “白少秋年近十八岁,就算他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他断然也不可能与东晋谢长春和南陈文圣院的仲文仙这等泰斗相提并论!” “但如果那篇《兰亭序》是方老或者司老所做……这是不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苏三娘这么一分析,所有人顿时眼前一亮! 就连邱山岳也动摇了。 是啊,西陵城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做出这么一个局? 只有王府! 唯有王府! 皇上御赐赘婿,王府只能捏着鼻子喝下这一壶。 但王府绝不会甘心! 将这个废物赘婿通过这次竹溪文会竖立成西陵城第一才子……这不仅仅是给王府挽回了脸面,这背后恐怕还有别的深意。 常三川眉间微蹙,他冲着苏三娘拱了拱手: “三娘言之有理,不过……他白少秋得了魁首就必须去京都参加明年秋的香山文会。” “倘若他依旧是个草包,他在香山文会就必然露馅。” “他会成为天下文人唾弃之对象,这相当于他将王府的脸面彻底的丢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王府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九十六章 将死之人 常欢等人一听,常三川这话也有理! 他们又都看向了苏三娘。 苏三娘微微一笑,拎壶逐一斟酒。 “诸位公子,白少秋夺魁,是西陵城的一件大事,但放在兴国,它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在奴家看来,这件小事的背后……恐怕还有一些别的味道。” 她将酒壶放在了桌上,看了看此间的几个少年,又道: “比如……城里有传言说皇上与王爷不太和睦。” “比如,从京都来的商人有说起朝中左右二相正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之中。” “这些事,是大事!” “奴家再来说说小事。” “白少秋这个废物忽然间成了西陵城第一才子,他的事迹必然会传入京都,就必然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你们想想,他是皇上御赐的赘婿,他原本是个废物,现在成了大才子……皇上会不会召他进京仔细的看看?” “秦相与叶相是不是也会对他生出了兴趣?” “当皇上和叶相的视线转移那么一点到白少秋的身上,王府和秦相所承受的压力是不是就会少一些?” “其实吧……白少秋有没有真才实学这已不再重要。” “他去了京都,哪怕在香山文会一个字也不落,那些大人物如果认为他有利用的价值,他依旧能够风光的活着。” “倘若认为他没有了价值……” 苏三娘抬起手来捋了捋耳畔的一丝乱发: “他的死,对王府没有半点坏处,反而让长缨郡主得以自由!” “至于他在竹溪文会夺魁之事……以王府的手段,大可以撇清关系,说是白少秋与某个夫子勾结作出了这舞弊之案。” “他死在了京都,死无对证,这事谁能追究?谁还会去追究?” “就算是皇上,无凭无据,也拿王府无可奈何!” “故,在奴家看来,王府捧他为魁首,实在是一着极妙的棋!” “颇有些祸水东引之意。” “亦有借刀杀人之举!” 这些少年们顿时对苏三娘刮目相看! 常欢思忖三息,巴掌一拍: “三娘所言极是!” 苏三娘笑眯眯看向了常欢: “那么常公子认为是现在就揭穿白少秋的嘴脸好呢?还是就这么任由他去京都丢脸来的好一些?” 常欢瞳孔微微一缩,他从苏三娘的手里接过了一杯酒,一口饮尽,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时间算,明天京都四大才子之一的无双公子就会到我家。我本打算请无双公子出马当着全西陵城百姓的面让他白少秋原形毕现……” “听三娘一席话,我改变了主意。” “倘若现在揭穿了他,他恐怕不会去京都!” “他最多再被西陵城的百姓唾弃一番,却依旧能活着。” “如此反倒是一来还会得罪了王府,乱了王爷的打算……得不偿失啊!” “让他去京都吧!” “京都博弈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已近图穷匕见之时。” “他就是王府即将舍弃的一枚小小的棋子,且让他去京都丢人!” “丢王府的脸!” “丢他的……小命!” “他给了本公子一脚,本公子就不和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去计较了。” 常三川击掌附和,但邱山岳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前些日子的那个晚上,在上陵书院求知墙下的白少秋与宋子规赌那道云散联的时候,他也在! 他亲眼目睹了白少秋仅仅在寸香时间里就对出了那云散联的下联! 这总没可能有人提前给了他答案吧? 再说了,竹溪六试一问有可能作弊么? 这倒是有可能的。 毕竟在西陵的这地盘子上,谁也不敢对王府不敬! 但最后兰亭的那一问……他邱山岳是在兰亭里亲眼见白少秋写出那篇《兰亭序》的! 这如果也是作弊,那么司老和方老二位大儒当时那震惊的表情,那激动的赞美,那恨不得与白少秋立马焚香结拜为弟兄的热情,这能假得了么? 他本想将内心所想告诉常欢,但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并没有多少意义。 反而会惹得常公子不喜。 自己没有得罪常公子的必要,更没有得罪白少秋的必要! 毕竟他和卓一行祁少同三人也得到了司老方老的承诺,他们将用手里的名额举荐他们三人参加明年秋的香山文会。 届时,他们三人将与白少秋同行。 一切在明年秋的香山文会上便能见分晓。 …… …… 白少秋还没意识到他的出名会带来如此凶险。 他已回到了春满小筑。 夜色已浓。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农家灯火,时有犬吠,偶有婴孩的啼哭。 唯有这偌大田野间的蛙声此起彼伏几未曾断去。 春满小筑的天井中,那处凉亭里。 东方猛在愉快的吃鸡! 东方长缨依旧穿着一身宽大的麻衣,坐在白少秋的旁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白少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你真夺了魁首呢!” 白少秋斟茶,微微一笑:“我说过,诗词文章这东西……它并没有多少难度。” 东方长缨丢给他了一个白眼,那一眼有风情万种。 她双臂交叉趴在桌上,下巴就放在手臂上,视线依旧在白少秋的脸上: “嗳,” “听说长宁书院的秦老夫子邀请了你去他的秋雨庐?” “嗯。” “时间定了没有?” 白少秋摇了摇头:“得等过一些时日再去,现在出门很容易被那些刁民给打死。” 一旁的东方猛一听,顾不上吃鸡,他顿时就坐直了身子,撩起袖子抹了一把油油的嘴,声如春雷般炸响: “姐夫,哪个刁民想打死你?” “我这就去先将他们给打死!” 白少秋:“……” 这小舅子地道! 真贴心! 只是……你当着人家懒懒姑娘的面叫自己姐夫,这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他瞅了瞅懒懒,嗯,这个姑娘心倒是挺大,她似乎毫不在意。 “猛啊,” “姐夫,你可以叫我四宝子!” “……四宝子?” “对啊,姐姐也叫我四宝子。” “哦,好,四宝子啊,卤鸡好吃么?” “好吃!” “那你继续吃,需要你出手的时候我再叫你。” “好!” 东方猛又埋头吃鸡,东方长缨反倒是瞅了一眼东方猛,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这个傻弟弟怎么会对白少秋如此在意。 她又看向了白少秋,问了一句: “你了解秦老夫子这个人么?” 第九十七章 秦老夫子 白少秋也就今日文会才与秦老夫子有过短暂接触。 他自然是不了解的。 “看上去倒是像一个有故事的老头,怎的?莫非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东方长缨沉吟三息,脸上的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咱们兴国有四大门阀,秦家就是其中之一。” “秦景泰秦老夫子,他就是京都秦家的人!” “原本他应该成为秦家当代之家主的,他的学问极好,可在感情上却有诸多坎坷。” “我听说他二十岁时候就被先帝钦点为状元,就进入了户部为官。” “他的前程本应该极为远大,可偏偏命运作弄。” “他在二十二岁那年出使西齐,在西齐京都云梦城遇见了当时的西齐三公主齐秋雨……” 东方长缨面色微微暗淡,一声叹息: “秋雨庐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转眼四十年过去,秦老夫子依旧没有忘记。” “他在二十五岁那年放弃了秦家家主之位,让给了他的弟弟秦时问……就是当朝右相。” “他在朝中只当了三年的官,官至户部侍郎,他在二十五岁时候辞官而去,又去了西齐……听说是翻墙离开的秦府。” “他在云梦城生活了足足五年,他年已三十,听说回来时候极为颓废……想来与齐秋雨终究未能修成正果。” “而后,他又用了十年时间游历诸国,于四十岁再回京都。” “听说这一次兄弟二人吵了一架……也不知真假……那之后他就来到了西陵城,就在长宁书院当了个夫子,一直到现在,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回过京都。” “西陵城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先生是知道的,先生偶尔会去他的秋雨庐小坐。” “先生说秦老夫子是真正有大才之人!” “先生说可惜了,情之一事太害人!” “倘若不是那一次的西齐之行,不是在云梦城遇见了齐秋雨,以秦老夫子之才……他定能拜相!” “你有幸得他赏识,我倒是建议你早些去与他见见。” “他是个孤傲的老头,先生说他喜欢钓鱼,喜欢喝酒,喜欢吃豆腐……他牙口不太好。” “去的时候带两坛子好酒,陪他好生喝两杯……他这辈子也不容易。” 白少秋这才知道秦老夫子有如此之深的背景和如此神奇的经历! 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他国的一个女人,便放弃了自己的锦绣前程,甚至一生未娶……倒是个真正的性情中人。 白少秋很喜欢,也很佩服这种人,他由衷赞美道: “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痴情一生为所爱……这天下的人啊,形形色色各种各样都有。” “有人为了前程抛弃糟糠之妻,有人为了利益出卖骨血兄弟,有人为五斗米折腰,也有人为朋友两肋插刀……” “总之,重情重义者,皆值得去尊重!” 东方长缨双眼亮晶晶,便听白少秋又道: “过几天我就去秋雨庐看看他。” “对了,今日文会时候祁少同约了我明晚在千味楼聚聚,你去么?” 东方长缨顿时欢喜。 白少秋愿意带她去参与聚会,这便说明他是将自己放在心里的。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这似乎有些不妥,你……你毕竟是王府的姑爷,是有妻室之人,将我带在身边……我是你的什么人?” 白少秋一怔,这倒是个麻烦事。 赘婿身份没有脱离之前,他总不能说这位懒懒姑娘是自己的未婚妻吧? 就算是红颜知己那也不行! 至于说是表妹,西陵城的这些人对自己知根知底,哪里来的什么表妹? 倘若传入了王府,传到了长缨郡主的耳朵里,自己倒是无所谓,却会给懒懒姑娘引来杀身之祸! 一旁吃鸡的东方猛这时候抬起了头来。 他的那双略显呆滞的眼里愈发迷糊—— 姐姐这话是几个意思? 他的脑瓜子理不顺,正要开口问问,不料东方长缨伸手就抓了一只卤鸡塞到了他的嘴里: “四宝子,不早了,吃完了你去洗洗早些去歇息!” “哦……姐夫!” “带回来那么多青梅果儿放在厨房的,你不是说要酿那什么酒么?” 白少秋都将这事给忘记了。 “嗯,明天我试试能不能酿出青梅果儿酒来。” 东方猛腮帮子鼓鼓。 他埋头继续吃鸡,这时候脑回路才忽然反应了过来—— 哦,对了,姐姐有说过她在演戏! 假装和姐夫不认识。 你不能漏了陷! 不然……不还你那六万两银子了! 这话有极大的威胁性,东方猛还指望姐姐还了那六万两银子好拿去给小夕呢! 所以,他必须配合。 只是这戏……有趣么? 似乎只有姐夫蒙在鼓里。 姐夫这个人…… 东方猛抬眼看了看白少秋,又埋头吃鸡。 心想姐夫这个人看似精明,还得了魁首,实则……比自己还要蠢笨! 明明她就是东方长缨,偏偏要装成不是东方长缨……叫什么懒懒…… 这两个人脑瓜子都有病!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还是不去的好。” 东方长缨主动化解了这尴尬,又道:“这几天我也不在家里,有些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你不用管我的。” 白少秋微微一怔:“你……你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东方猛又抬起了头来,东方长缨嘻嘻一笑: “算是这西陵城的地主吧。” “我家的地……挺多的。” “外面的那些田地都是我家的,那些农户都是我家的佃户。” “所以……你若是将来娶了我,这些田地佃户就是我的陪嫁!” “我寻思着在将来的日子里,你写文章我收租,这日子也能过得快活的。” 东方猛的大脑袋又抬了起来,愕然的看着东方长缨。 白少秋却惊呆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懒懒姑娘家境如此殷实—— 地主之家! 单就这春满小筑外面就有多少田地? 那些田地还都是上等的良田! 这一年能收多少粮食? 自己这场穿越当真是得了老天爷的垂怜,在王府是吃软饭,倘若能脱离那赘婿身份离开王府……这又有人喂一口软饭。 挺好! 都不用操心将来日子怎么过。 他讪讪一笑:“倒是没料到遇见了一个小富婆,你的父母呢?他们住在哪?” “他们呀?等你将事情办妥了我自然会带你去见他们的。” 这事情,指的便是去京都见皇上求收回圣旨之事。 也是,没脱离赘婿身份自己就是有妇之夫,是不能嚯嚯了这姑娘的,是不能去见其爹娘的。 白少秋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 “司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我没入竹溪就不知道了,应该也就是这两天吧,毕竟先生也惦记着你的《石头记》。” 白少秋惦记着文魁奖励的那三千两银子! 因为九公主说那笔奖励已发了下去。 嗯,明儿个就去一趟聚宝钱庄。 带上四宝子。 银子这个东西,还是早些落袋为好! 第九十八章 小筑故事 白少秋不知道那三千两银子已经被丈母娘代领了。 他寻思着拿到了那三千两银子就先交给福伯,毕竟三味书屋和百草园是个大事。 出书究竟能不能赚到银子,究竟能赚到多少银子,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虽然《石头记》是前世名著,但放到现在这个世界来售卖……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这样的书会有多大的兴趣。 大抵是不愁卖的。 但能卖多少这个就难说了。 西陵城就这么大,而书这个玩意儿很贵。 当然,如果石头记面世之后在西陵城的反响极为不错,想来别的地方的书局也是会来寻求合作的。 这本书算是投石问路。 一来了解一下兴国书局的市场,二来……看看这条路能不能走得下去。 能够在家里随便写写、不,是努力的抄一抄,就能有持续不断地不菲的收入,这对于白少秋而言当然是最好的生活状态了。 倘若石头记能大火,他决定让自己成为众多穿越者中最豪横的文抄公! 东方长缨似乎也惦记着这个事,这时她开口问道: “对了,你说的开书局那事,今儿个见到福伯有没有问起他找到了合适的铺子了没有?” “找到了,明日福伯会去定下来,但书局要开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一来这《石头记》才写八回,二来还要找到一处合适的印刷作坊。” “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嗯,你……你在上陵书院是要等谁?” “就是那个叫仙仙的姑娘,其实她的真实身份是九公主殿下。” 东方长缨盯着白少秋沉吟两息,故作惊讶: “她是九公主殿下?你等她干啥?” 白少秋咧嘴一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一次聚宝钱庄开出的赌局,便是我给她出的主意。” 东方长缨:“……这么说你也从中渔利了?分了多少银子?” 白少秋苦笑摇头:“说来你不信,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来了,说买我输的有两百余万两银子!” “按照约定,我夺魁能得利七十余万两!” “哎……可我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有人敢出大笔的银子买我赢!” “最大的一笔是十万两!” “这一家伙就分润出去了一百万两银子!” “另外还有一个人竟然也买了我六万两银子赢……” 白少秋双手一摊: “这就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最终也就分得五万余两银子,哎……” “你说,西陵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废物,这买我赢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没薅到几根羊毛,全被这两个人给弄走了!” 东方长缨吃吃的笑:“……那也可以了,毕竟白白得了五万余两。” “银子呢?” 白少秋双手一摊: “西陵城百姓输急了眼,他们恐怕会想要我的命,等过两天他们心情平静了我再去聚宝钱庄存入我的户头。” “哦,那位九公主殿下,她……她没有约你某天再见?” 白少秋果断摇头: “人家是公主,她明天就启程回京了。” 东方长缨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夜已深,今日你也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姐夫,” 东方猛取了一根手帕擦了擦:“这还早着呢,我教你武功如何?” “……怎么教?” “抱石墩子呀!” “……我去洗洗睡了。” …… …… 晨曦初露。 白少秋依旧如以往那般早早就起了床。 站在天井中嗅着清晨的梨花清香,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例行的晨跑。 从小筑出发,绕着外面的梨园跑一圈大抵在两千米。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恢复训练,白少秋已能跑三圈。 这无法与他前世的身体素质相比,但比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已好了许多。 当他跑完第一圈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他扭头望去…… 那个憨憨小舅子背着一个巨大的磨盘正向他飞奔而来! “姐夫……跑呀!” “我陪你!” 白少秋:“……” 他再次起步,耳畔嗖的一声,东方猛已跑到了他的前面。 那厮健步如飞! 背着的那磨盘估摸着得有百八十斤! 可对他似乎没有丝毫影响! 这让白少秋备受打击,但能怎么办呢? 不能以己之短攻人所长,与这个憨憨莽夫比力量,这不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他调整了心态,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跑步。 跑完三圈,东方猛已跑完了十圈! 他在梨园外停了下来,气喘吁吁。 东方猛依旧在跑,快如风。 白少秋望着东方猛的背影看了片刻,颇有些感慨,心想这应该就是得与失吧。 等书局的事告一段落得和东方猛回王府一趟。 毕竟王爷王妃现在依旧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岳母,回去看看他们。 主要是要去拜访一下那位门房老余,看看自己有没有练武的可能。 不能飞……终究心不甘。 梨园外就是田地。 田地里秧苗已插完,田埂上偶有农人正在查看田里的水。 有一条大黄狗跟在一个老农的身后,它似乎看见了站在梨园外的白少秋,便发出了汪汪两声狗叫。 那老农叼着个烟杆也向小筑方向望了过来,那张满是沟壑的黝黑的老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东家懒懒姑娘一年到头偶尔会来春满小筑小住。 但从来都是她或者她带来的某些个姑娘。 另外倒是有一个老先生来过,却都是当天就走了。 现在却有了一少年住在此处……也不知道是懒懒姑娘的什么人,但一定是很亲密的人。 那少年天天这样跑,也不知道是跑个啥,有钱人的喜好果然是不一样的。 白少秋也看向了那老农。 便见那老农将烟锅在手上抖了抖,插在了绑在腰间的汗巾上。 他弯腰,撩起了裤腿,下到了田间。 白少秋顿时来了兴趣,于是,抬步向那老农走了去。 东方猛跑了回来,站定,一瞧…… 咦,姐夫这是要做甚? 想了想,他背着那磨盘回到了小筑,将磨盘放在了磨上,恰东方长缨从厨房走了出来: “四宝子,你姐夫呢?” “他跑田间去了。” “……他去田间干啥?” 东方猛取棍,舞棍,“田间当然是种田啰,姐啊,几时还我银子?” 第九十九章 你会种田? 刚插上的秧,过了一宿有少许浮了起来。 当白少秋来到这块田边的时候,那老农正在弯腰补插。 那条大黄狗汪汪叫了几声,跑去了另一条田埂上,望着那个陌生的少年狗眼里似乎有些迷糊。 老农闻狗叫,扭头看了看,便看见了蹲在田埂上的那位青衣公子。 他摇头一笑,心想这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定是没有见过田是如何种的。 他们吃着最好的食物,却不知道食物从何而来。 他估计连这秧苗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农收回了视线,继续检查田里浮起的秧苗。 白少秋蹲在田边在观察这块田。 可别说,这兴国的农耕技术算得上不错。 田里水深寸许,这恰到好处。 只是这行距株距显得有些密了一点,但不能因此断定这法子会影响产量—— 毕竟不知道这稻谷的种子如何。 肯定不可能是高产量的杂交水稻,那么密一点的行距株距可能反而能提高产量。 这年代肯定是没有农药化肥的,影响稻田产量除了天气虫害因素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土壤的肥气了。 当东方长缨和十三娘来到梨园外的时候,恰好看见了白少秋挽起了衣袖。 他伸出了手臂,从田里挖了一块泥! “……他在干啥?” 东方长缨也一脸懵逼,“不知道呀。” “这姑爷……有点意思!” 东方长缨笑。 心想他确实有点意思—— 读书人通常是不会喜欢这种低贱活儿的! 他们会用诗词文章去颂扬农人,但他们几乎都会本能的与农人划清界限! 那是读书人的清高,是根植在他们心里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这一理念! 他们会认为农人种田这是天经地义,因为种田的农人没有读过书不会识字,种田,就是他们的命! 白少秋现在算是读书人了吧? 他竟然在田边玩泥巴! 这之前呢? 这之前他是白氏书局的公子哥,虽说是商人,商人说起来地位比农人还要低贱一些,但偏偏商人有钱! 商人仅仅是社会地位显得低下,他们的日子实际过得都是很不错的。 因为他们能用银子用利益为纽带与官员勾结! 他们同样也看不起农人。 更不会与农人亲近。 这个夫君似乎是个另类。 白少秋并没有注意到梨园外有两个姑娘正好奇的看着他,他依旧在看着手里的这一捧泥巴。 这捧泥土颜色较浅,这说明土壤已不算肥沃。 但判断一块田地究竟是不是缺肥单凭这田边的一捧土壤是不能确定的。 于是,就在东方长缨和十三娘震惊的视线中,白少秋洗了洗手,脱去了鞋子挽起了裤管…… 他一脚踩入了田间,向那老农走去! 十三娘张大了嘴巴:“额,姑爷他……下田了!” 东方长缨也很是惊讶:“不对呀,他也不认识赵大爷,他下田去干啥?” “郡主,莫非姑爷还会干农活?” “……这不可能吧!” 就在她们惊诧的视线中,白少秋来到了那老农身前。 老农已直起了腰,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公子……你干啥?” “大爷,我来瞧瞧。” 这有什么好瞧的? 又不是三岁小孩天性喜欢玩水。 “……瞧啥?” 白少秋弯腰,一只手臂插入了田里。 入泥……尺许。 他从这深处掏出了一把泥,泥土的颜色依旧是淡淡的黄。 “这田种了这一季该养养了。” 老农顿时一怔,因为这块田种了这一季确实要养养了。 他很是好奇,便问了一句: “公子为何认为这块田该养养了?” “你看,肥沃的稻田,土壤当为深色,但这块田的颜色却已是浅褐色。” 将手里的这捧泥凑到了鼻子下嗅了嗅,他又道: “这泥土中腐土的味道已很淡,这也是土壤肥力流失的另一个表现。” 弯腰将这泥放入田里,洗了洗手臂,白少秋直起了身子,又笑道: “肥沃的土壤土层会较深,土层松散,异于耕着。” “干耕如香灰,水耕如糖化。” “而贫瘠的田地,土层黏犁,耕着费力,有‘敲敲一个洞,锄锄一条缝’之特点。” “另外还可看田间水质。” “大爷你瞧,这块田水质清淡无色,田间几乎无水泡,这亦是瘦土的一个表现。” 白少秋没有注意这大爷震惊的视线,他望向了这片田,又道: “要当心一些了。” “当心什么?” “我不知道别的田怎样,单从这块田而言……它不会太保水,我的意思是它可能需要更多的灌溉。” “另外……要注意它可能出现僵苗。” 那老农听得一愣一愣的,“僵苗是什么东西?” “哦,就是秧苗生长缓慢,苗体小,根系老化生锈,不长新根,节短,叶片小而厚,呈深暗绿色。” 老农这就惊呆了,他看了看这田间的秧苗,“公子,没那么严重吧?” 白少秋收回了视线看着这老农微微一笑: “希望没有,个把月的时间便能见分晓。” “……那倘若出现如何治理?” “插秧七天给秧苗施第一次肥……有机肥混合草木灰。” “公子,有机肥是啥?” 白少秋就这么站在田里,给这个老农进行了一场科普。 他回忆着前世的那些知识,结合着这古代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尽可能的将那些东西讲得浅显易懂一些。 东方长缨和十三娘就这么站在略远处,隐约能听到一些。 她们没有离去,眼里愈发的惊奇。 就这么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田间传来了那老农的笑声: “小老儿多谢公子倾囊相授,收获颇丰……接下来就按照公子所言去做!” “敢问公子贵姓?” “啊,我姓白。” “小老儿多谢白公子!” “不不不,是我要多谢你!老丈贵姓?” “小老儿贱姓一个赵字。” “哦,赵大爷,改日我有暇去你家中坐坐。” 赵大爷连忙躬身一礼:“这……白公子不嫌弃小老儿当然欢喜。” “有啥嫌弃的?我走了,改天再去找你说说种地的事。” “好,白公子慢点。” 白少秋走回了田边,依旧挽着裤腿打着赤脚提着一双鞋来到了梨园外。 东方长缨就这么看着他走来,脸上的喜意愈发的浓郁。 “你还会种田?” 白少秋咧嘴一笑:“略懂!” 第3章 少女之心 张文千一听就傻眼了。 能对出此联者,当属博学之人,在上陵书院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再退一步说,习字练字这是作为书院学子的最基本的功底,是读书人的脸面! 能在上陵书院读书的人都不可能写出如此难看的字来。 就连学院的蒙童所写也比这字好看百倍啊! 可这对联对的是真的好……这字也真的丑! 这就很矛盾了。 根本无法解释。 “这……” 张文千抬眼向安看了过去:“姑娘可有看见落笔之人?” 安摇头,“奴婢进去的时候这对联的下联已经对出,奴婢倒是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帅气公子。” “他在书架看书,奴婢亦以为是他所做,便问之,他却矢口否认了。” 九公主唐纤纤看向了张文千,张文千点了点头:“白少秋今儿个入书楼就是穿的白衣,他否认……这才正常。” 唐纤纤闻言便向安问道:“他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下联么?” “回殿下,他说那人走了,他不认识,对了,” “当时,当时奴婢并不知道他就是白少秋,奴婢当时问了他一句你是谁,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我就是个看书人!” 唐纤纤顿时一怔,喃喃自语:“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 “张老,这如诗一般的话语,不像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说的呀。” “本是青灯不归客……这句子里面似乎有一种想要远离尘世纷扰之意,他成了王府赘婿,莫非还起了避世之心?” “却因喜书恋红尘……终究因为喜欢读书留在了红尘之中……这……” 唐纤纤就纳闷了,却见张文千大手一摆,斩钉截铁: “这话就算是他说的,大抵也是刚刚在书楼中看见了某本书,书中恰好有这么一句,他便信手拈来。” “老夫的意思是,不是老夫看不起他,而是他真的没可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诗句来!” 唐纤纤微微颔首。 也是。 一个人看走眼、一群人看走眼,这都有可能,但整个西陵城的人都看走眼这绝不可能! 尤其是他那蒙学先生陈夫子以死明志,这最能说明问题。 那么会是谁呢? 唐纤纤双手撑着下巴望向了荷塘里的那片荷花。 十六岁的少女这一刻展开了无限的联想: 这人的才学毋庸置疑! 估计是知道那对联上的字是自己所书,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想攀龙附凤,却又因文人见到那对联时候的那份本能的心痒难耐—— 就像一个酒鬼看见了酒就忍不住要偷偷喝一口一样, 他又怕他的字迹被人认出。 当时他大抵是纠结的。 他在那张桌几前恐怕还徘徊了数次。 最终以这样的方法落笔。 既对出了如此精妙的下联满足了他身为文人的自豪,又成功的隐藏了身份…… 他之品性,如这荷花一般高洁! 少女的脸蛋儿微微一红,心想定要将此人给找出来! 唐纤纤美目忽的一亮,她坐直了身子:“安,” “奴婢在!” “笔墨纸砚侍候!” 就在张文千惊诧的视线中,唐纤纤再次提笔,在一张纸上又落下了一道上联: “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将笔放于笔架,唐纤纤那双柳叶眉微微一扬: “此联是京都京华书院方老大儒游观云台见云海时候随性而写的上联,此联至今无人能对!” 安站在一旁一瞧,她撇了撇嘴,心想莫要说对,连这朝字该如何发音她都不知道。 张文千一看也愣住了,过了足足十息他才明白此联那个朝字何时该读朝廷的朝,何时该读朝阳的朝。 他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此联……恐怕难有人对,不知方老大儒可有下联?” 唐纤纤俏皮一笑:“他也对不出来!” “这不就挂在了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等待能对出此联之人么。” “……那殿下书此联之意……?” 唐纤纤拿起了这张纸来吹了吹,“我觉得能以此联为饵,将对出季嫣然那对联之人给钓出来!” 她将这张纸递给了安,吩咐道:“将它张贴于求知墙上,命赵统领派人十二时辰盯着,若有人对出此对……立刻带他来见本宫。” 安领命而去。 张文千摇了摇头:“殿下恐怕会失望了,方老大儒自个都没有对出下联,上陵书院的学子们又如何能够对出?” 唐纤纤却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季嫣然那对联方老大儒也没对出下联呀,总需要试试……我去书楼一趟。” “……去干啥?” “百闻不如一见,他既然在书楼看书,我且去看他一眼。” “殿下用完晚饭再去如何?” “……也好!” 这是张文千担心九公主见过了白少秋的不堪之后加重了对长缨郡主的担忧,万一因此而不思茶饭岂不是不妙? …… …… 藏书楼。 夕阳已倦。 书楼里的光线已显昏暗。 白少秋用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藏书楼一楼的书‘看’完了。 当晴儿带着食盒再次来到藏书楼的时候,他已在二楼! 将食盒放于一张书桌上,晴儿看向了一手举着一只蜡烛,一手依旧落在书脊上正在缓缓而行的姑爷! 她心里呲笑了一声。 心想就算是聪明如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怕是也做不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吧? 何况这姑爷根本就不是一目十行,他是……一目十册! 难怪已来到了二楼。 莫非他还真要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将这六层藏书楼里的书全部‘看’完? 这样看有何意义? 难怪王妃在听说了此事之后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句: “草鸡也想变凤凰?” “就算他将书缝制成衣裳穿在身上,依旧是那个目不识丁寡廉鲜耻罪该万死的败家郎!” 许是主母言语的恶毒吧,他逃避于此,也可怜,却更……可恨! “吃饭了。” 晴儿冰冷的说了三个字。 “嗯……先放那,你先回,我再看一会。” 晴儿撇了撇嘴,说的就像他真的在看书一样! 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府的这位赘婿是个勤奋好学之人,但整个西陵城的百姓记忆又没有被抹去,你再装……也是个屎壳郎! 晴儿转身走了。 白少秋又看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来到了书桌前。 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他坐了下来开始用饭—— 身为王府的姑爷,他的伙食不太好。 对于这般待遇他当然知道,也不以为意。 初来这个世界,当然需要先了解这个世界,而后再动。 比如,先赚点银子。 反正王府不待见自己,就连那个老婆宁可去打仗也不愿与自己同房。 不,是连面都没见! 这便导致白少秋至今不知道自己的那个郡主老婆究竟长的是啥模样—— 听说很漂亮,但漂亮这个词往往和身份地位有关。 人靠衣装也靠粉妆。 如果脱去了那漂亮衣裳再洗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搞不好如恐龙一样。 故,白少秋对这个老婆也并不留恋。 更不用谈什么感情了。 软饭要吃一阵子,因为自己兜里没钱。 但不能吃一辈子! 在弄明白了这里的一切之后,就需要用自己的知识、当然也可以是武力去赚些银子买个宅子搬离王府。 王府里的人应该是会欢喜的。 至于武力……这身子被掏空了,接下来得锻炼锻炼。 如此想着,吃着并不可口的饭菜,忽有登楼之声传来。 白少秋以为是晴儿回来还有事,却不料从楼梯口出现的是一个提着一盏灯笼的女子。 见过一面。 接着,那女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戴着一张面巾的女子。 看起来应该是主仆二人。 那婢女模样儿就不错,那主子呢? 看不到脸,不过评判一个女子漂亮与否并不一定非得看脸。 还可以看……眼睛、腰肢,及腰肢以上! 那主子穿着一身绛紫色丝织长裙,腰间缠了一条朱红绸带,于是,那盈盈一握的杨柳腰就呈现在了白少秋的眼前。 往上…… 似乎感觉到了那两道目光之重,唐纤纤侧步躲在了安的身后。 她脸上的不悦之色已表露无遗,只是被那面巾遮着。 白少秋已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愤怒!’ 于是他收回了视线,想着这样的旧时代盯着一个姑娘看确实有些不妥,他便专心的吃他的软饭。 安站在了那张书桌旁。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怒火坐在了白少秋的对面! 白少秋以为这位小姐是要夜读—— 人家应该是真的要读书! 要把书读好就要记笔记,估计要用这张桌子。 “姑娘稍等,我两分钟就好!让给你。” 唐纤纤一怔:“什么两分钟?” “啊……就是马上。” 他喝着粥啃着馒头吃着腌菜狼吞虎咽。 唐纤纤看了看他的饭食,并没有觉得配不上王府姑爷的身份。 王府给他吃的已算不错了,他倒是也没嫌弃,只是这吃相……实在难看! 她看向了白少秋的脸。 嗯,这张脸还能看。 倒是可惜了。 “你就是白少秋?” 白少秋抬眼:“嗯!” 唐纤纤眉眼一挑,故意羞辱道: “作为王府赘婿,吃这样的饭菜……你有何感想?” 她本以为白少秋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却不料白少秋竟然乐了。 他将最后一口粥给咽了下去,撩起衣袖摸了摸嘴,笑道: “我奶奶活了一百零三岁!” 唐纤纤一怔:“就是喝粥?” 白少秋起身,拍了拍屁股收拾碗筷: “不是,我奶奶从来不管闲事!” 唐纤纤愕然,片刻,大怒:“你……!” 白少秋转身,下楼: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姑娘啊,走自己的路,莫去为别人操心,那样老得快!” 唐纤纤站起,目送,呆立原地! 第4章 夜游 月朗星稀。 白少秋走出了藏书楼,伸了个懒腰,望了望荷塘的方向。 本想绕着荷塘散散步消消食,体会一下荷塘月色的静谧意境,却想起张文千慎重提醒过让他不要去那个地方。 那就只能去书院的广场走走—— 看了半天的书,他有些倦了。 寻思这古代的学子们当没有前世那么卷,他们理应早已下学了才对。 踩着皎洁的月光,当他跨过了那道月亮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广场上有学子们的声音传来。 抬眼望去,在南边颇有些远的地方亮着许多的灯笼,那些学子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问题。 这不关他的事。 他也不喜欢那样的热闹。 于是,白少秋便背负着双手埋着头沿着一条小径向北绕广场而行。 脑子里在消化今天所看的那些书的内容。 二楼上的书已看了一半,现在他确信这个世界是没有前世的任何一首诗词歌赋—— 当看见那幅对联的时候他还怀疑过。 因为那幅对联的上联上辈子见过。 但在二楼再看了一本《对联名家赏析》以及一本《千古绝对》之后,他断定出上联的人是偶然所得。 两个世界的文字是想通的。 那么某些思想也是想通的。 有人写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上联这虽说是小概率的事,但也有发生的可能。 诗词歌赋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自己往后抄诗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再说了,看书人怎么能说是抄呢? 应该是璀璨文明的搬运者才对。 接下来重点要‘看’的,就是涉及到这个世界的基本……比如工业、农业以及商业等等。 这些东西了解清楚了,才有利于自己接下来赚银子的计划。 白少秋就这么埋头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绕着广场走了大半圈。 他沉于思索之中,并没有注意距离那群学子越来越近。 而此刻,九公主唐纤纤带着安就站在那群学子另一侧的阴暗角落里。 唐纤纤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在眺望着。 在寻找着。 这让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殿下,张老院正说书楼里的书浩若海洋,就算是他也没有全部读完。” “白少秋许是从某一本并不太有名的书中记下了这么一首诗……依旧是个巧合罢了!” “再说……这里可是求知墙!” “是书院的学子们问对的地方!” “上面的每一个问题都极为高深,每一个回答都极有见地。” “他白少秋连字都不识几个,他来这里干啥?” “或许他已离开了书院,正在某个小酒馆里喝酒呢!” 唐纤纤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只是…… 他当时从二楼离开的背影,还有他随口而出的那首诗的语气,却令她有些恍惚。 太淡定! 太沉稳! 也太……飘逸! 这和传闻中的那个酒囊饭袋出入太大! 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反正他还要在书楼看书,明日再去楼上会会他!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惊呼声: “喂……我是不是眼花了?他是那王府赘婿白少秋么?” 这话声音并不大,却奈何此间此刻极为安静,于是,这声音就落在了所有学子们的耳朵里。 唐纤纤又伸长了脖子,她看见了白少秋! 她的脸上顿时一喜: “安,” “你瞧,他真来了!” “殿下……他来了又能如何?” 是啊,他来了又如何?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许是看在长缨郡主的份上,唐纤纤竟然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 “哎……他倒是回郡主府还好,这不是去给长缨丢脸么?” 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跑去求知墙凑什么热闹? 大抵又是被那些学子们一顿羞辱! 果然…… 那群举着灯笼原本正在潜心思考那幅对联的学子们此刻都扭过了头,都将视线投向了白少秋! 仅仅两息的沉默之后,那些在对联中苦求而不知如何作答的学子们似乎找到了消遣的对象。 其中有那么数十个轰然而动,他们向已停下脚步,已抬起头来的白少秋围了过去! 其余没有动的学子手举灯笼表情各异—— 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也有人摇头叹息心生怜悯。 九公主唐纤纤有些慌,她担心那群学子会对白少秋不利。 她希望白少秋此刻转身就跑! 那样她至少还有时间让侍卫将他送回镇西王府。 可白少秋根本就没有转身,更没有跑! 莫非他被吓傻了? 唐纤纤抬步,走出了那处阴暗角落,向那群已将白少秋挡住的学子走了过去。 安冲着夜色里的侍卫招了招手,她亦跟了过去。 白少秋依旧背负着双手。 依旧面色平静。 双眼依旧古井不波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这群少年。 没有人看见他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抓握了两下—— 他有点生气了! 老子又不是猴子,你们至于这样跑来围观么? 若是打架也就罢了,这身子骨虽说虚弱,但凭着前世的格斗术,他相信要撂倒几个学子还是很容易。 但这群人却并没有冲来,他们竟然也都停了下来。 白少秋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轻易不想动武,因为动手就要将对方给打残! 这些学子虽然讨厌,但目前还没有讨厌到要至其伤残的地步。 “真是白少秋!” “你来求知墙干啥?” “难道你也想要对出求知墙上的那道对联么?” “哈哈哈哈……想啥呢?我们思索了那么久尚无半点头绪,他一个废物也能对出那对联?” “我看他连那八个朝字怎么读恐怕都不知道!” “喂喂喂,我说你们也不要这样讽刺人家,白少爷而今可是王府的赘婿,也是有身份的人!” “尔等若出言讽刺,白少爷回王府向王爷告你们一状你们就不怕王爷发怒么?” 这话才是莫大的讽刺。 因为整个西陵城的人都知道王府并不待见这位赘婿。 姑且不论这位赘婿敢不敢在王爷面前告状,就算王爷知道了这事,王爷的心里恐怕也是欢喜的!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笑意: “祸从口出……看来诸位是对皇上有意见啊。” 所有学子一愣,有人伸手向白少秋一指: “你休得信口雌黄,我们哪里对皇上有意见了?” 白少秋上前一步,昂首挺胸,“本少爷是皇上御赐赘婿,尔等出言讥讽我的身份……岂不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 “这不是对皇上有意见那是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学子都闭上了嘴—— 他们这才想起这厮是前无古人后恐怕也无来者的御赐赘婿! 他们可以肆意羞辱白少秋,但绝不敢对皇上有半分不敬。 这话就接不下去了,此间顿时寂静。 那些学子们走也不是站在这也不是,这就很尴尬了。 恰在这时,那求知墙下传来了欢呼声: “宋师兄来了!” “宋师兄来了那对联定迎刃而解!” “走走走,且看宋师兄如何破此联!” 那些尴尬的学子们借着这么个由头忙不迭转身而去,白少秋却皱起了眉头—— 宋师兄? 脑子里的记忆涌现,西陵城的宋师兄只有一个! 他就是宋子规! 前身的记忆里有宋子规这个名字! 还颇深刻—— 去岁春,西陵城最大的青楼长夜欢来了一个名叫苏三娘的女子。 她在长夜欢吹箫蝶舞,一场首秀,一夜名动西陵城。 前身好这一口,闻之甚喜。 兜里还有一些银子,便约了三五好友去了长夜欢点名要看苏三娘吹箫蝶舞,却没料到碰了一鼻子的灰,还受了莫大的羞辱! 苏三娘一个青楼歌姬,她竟然以诗词为门槛,言说谁的诗词能入她的眼,谁才能进她的房间。 前身显然没这本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子规和几个少年来了。 这厮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了一首《如梦令、春景》,送入苏三娘房中之后,他成为了苏三娘的入幕嘉宾。 前身本也佩服,那是他骨子里的对文化人的敬仰,却不料宋子规偏偏回头对原主说了两句: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凭着几两臭银子就能一亲苏三娘之芳泽?” 两人并不相识,甚至八竿子都打不着。 就因宋子规这句话,原主恼羞成怒,又无法以诗文反击,那还能怎么找回场子呢? 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 他抡起拳头一拳揍到了宋子规的胖脸上,将那厮打了个鼻血长流。 这就惹出了祸端—— 宋子规身边另有一少年,他是西陵城城守之子葛三戒! 葛三戒顿时就乐了,巴掌一拍,进来四个凶神恶煞的捕快,不由分说就将原主摁翻在地,五花大绑拿下弄进了大狱! 就连原主的智商都知道这是入了人家的套,结果是关了足足十天,赔了一千两银子才将他给放了出来。 那一千两银子,就是原主无可奈何之下求着葛三戒帮他将祖宅便宜卖了所得之银! 也正因为如此,导致了原主一贫如洗还无家可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连狗都不如! 这是拜宋子规所赐! 他虽仅仅是个帮凶,但这笔账还是需要和宋子规好生算一算。 既然遇见,那就在今晚! 他没有转身离开,就在九公主惊诧的视线中,他竟然向那堵求知墙而去! 宋子规这时也知道白少秋来了。 他很欢喜。 于是,也向白少秋走来。 “白少爷!” 二人相距丈许,视线在夜空中相遇,仿佛碰撞出了一道灿烂的火花! “你就是宋子规?” “正是区区在下!” 宋子规上前两步又道: “听闻白少爷今日进了藏书楼看了半天的书,此刻又来到了求知墙……想必是白少爷天资聪颖将那万卷书都看明白了,能以半日之学解求知墙所留之惑。” “今夜听闻求知墙有人留了一副对联的上联……白少爷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看?” “万一白少爷对出此联,这可是给王府增光,给郡主添彩!” “白少爷可敢一试?” 第5章 宋子规的心思 “白少爷可敢一试?” 宋子规这番话一出,那些学子们又尽皆看向了白少秋。 果然还是宋师兄厉害! 有御赐赘婿这个护身符,他宋子规也不好对白少秋出言相辱。 但他以文相邀令白少秋原形毕露令其自取其辱,这总是可以的吧? 白少秋丢人,丢的是王府的脸面,丢的也是皇上的脸面! 当今皇上尤重文人,他御赐白少秋为王府赘婿,这里面自然有对王府的不满。 但若是皇上知道他御赐的这位赘婿如此不堪……他就算不收回那道圣旨,恐怕心里也不倘然。 有王府的厌憎,有皇上的不喜,他白少秋的软饭吃着恐怕也会磕牙! 那群学子们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就连九公主也不例外。 如果白少秋稍微聪明一点点,他就应该选择拒绝。 他就应该转身离开回藏书楼或者王府。 而不是与宋子规正面对视! 她眼里的光顷刻间就已消失,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天下文人,凡有名者,无一不是厚积而薄发! 白少秋不过是看了一下午的书……这哪里谈得上厚积? 一个是西陵城第一才子! 一个是西陵城第一……废物! 除了颜值和拳头,白少秋哪里能与宋子规斗? 他不会愚蠢得上了宋子规的当吧? …… 宋子规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期待这位王府的赘婿能应承下来。 那晚在长夜欢挨了白少秋一拳,而今已过去了年余,若不是因为最近皇上下旨御赐那厮为王府赘婿,他其实已经忘记了白少秋这个名字。 当时不过是为了配合城守府的葛少爷将那厮弄进牢狱中罢了,因为有人看上了他家的那处祖宅。 举手之劳,还能获得城守府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身为西陵城第一才子,他的志向远大,根本不会将视线落在一个落魄商户家的废物身上。 这就像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鹰,根本就不会在意地上的蚂蚁。 但皇上的那道圣旨在西陵城引发了轩然大波,也唤起了他的回忆,这令他升起了不平之意! 长缨郡主何等样的女子! 王府何等高贵的身份! 就连他宋子规也从来不敢去奢望! 可那厮, 蝼蚁般的存在,竟然一家伙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虽说赘婿身份卑微,但前面冠以王府二字,还是御赐……这再卑微也比寻常百姓的地位高了许多。 至少葛三戒这位城守府的少爷都有些担心,说他也轻易不会再去招惹白少秋—— 至少不会主动去招惹! 更令他心里愤愤的是,自己寒窗十年才考取了举人功名,进而再奋发读书意图高中进士,不就是为了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么? 而那厮……大字不识几个,吃喝玩乐败光家财,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了他想要过的那种日子! 人说这是吃软饭,没志气,宋子规某个月圆之夜扪心自问,他豁然发现能在王府吃软饭,能有貌美如花文武双全的长缨郡主为妻…… 这软饭,他其实也很向往的! 现在却被狗吃了! 这就让他更加难受了。 听闻这厮今日入藏书楼读书…… 本想入书楼羞辱他一番,却又担心九公主在楼里,若正好遇见,九公主恐怕会认为自己心胸狭隘。 今儿个巧了,听说求知墙出现了一道上联,诸多学子无人能对,他便寻思前来看看,却不料竟然遇见了白少秋! 这当真是想睡觉了就有人递枕头! 若是九公主也在这里就好了! 不在也没多大关系,这件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九公主的耳朵里。 以文相会,这不算是羞辱吧? 读书人讨论诗文是很斯文的事! 就让他斯文扫地! 而他来求知墙还有另一个目的——破此联! 当知道求知墙傍晚时候出现了一道上联的时候,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了写这幅对联之人当是九公主唐纤纤! 九公主两天前抵达上陵书院的时候,他以上陵书院第一才子之名有幸在荷塘雅舍见过唐纤纤一面。 那一面,让他眼前一亮惊为天人! 当张老院正向九公主介绍他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九公主多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似乎有惊诧,似乎还有……爱慕! 这已是初夏,他觉得是自己的春天来了! 现在若能对出此联,恰能在九公主面前表露自己的才华,亦可借此让那废物难以下台! 万一九公主欣赏自己的才华,将自己招为驸马…… 这可比王府赘婿的身份高贵许多! 至于羞辱白少秋……这又是顺便为之。 现在他担心的是会不会将这位赘婿给吓跑,他若真要走,自己也拿他毫无办法。 白少秋没跑,他徐徐走了过来! 依旧背负着双手。 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 依旧一脸风轻云淡! 白少秋站在了宋子规的面前,眉梢微微一扬: “少爷我今日确实在书楼看了万卷书,也确实将许多书都看明白了。” 他继续前行,与宋子规错身而过: “听说你是西陵城的第一才子……也不知道是谁封的。” 他来到了那堵求知墙前,站定,抬眼,便看见了那张纸上的那道上联。 他顿时就笑了起来: “有本少爷在此,这西陵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易主了。” 他转身,看向了也同样转过身来的宋子规,眉梢一杨,不屑的说道: “但对对联嘛……对联这玩意儿其实并没有多大意思,主要是无趣。” 白少秋俯身,他的脸距离宋子规的脸更近: “无趣的意思是就算是赢了你,本少爷也没有快感,因为太简单。” “所以,你还是自己玩吧,我就不陪你了!” 宋子规和那些学子们愣了两息之后轰然大笑。 不远处的九公主这时也颇为幽怨的看了看白少秋,而后垂头—— 这人……明知不可为偏偏要去逞一番口舌之利,这不又让他们看了笑话么? 宋子规比白少秋矮了一头。 此刻他扬起头望着白少秋,骄傲笑道:“白少爷,不瞒你说,西陵城第一才子这个名头我顶了足足六年!” “可惜,至今无人能够将之摘去,以后极有可能,但你……肯定不行。” “至于说对联这个玩意儿没多大意思,你觉得要怎样才有意思?” 白少秋心里一喜,沉吟三息,“我觉得至少得有点彩头。” 宋子规一怔,“彩头?那白少爷觉得要添多少彩头才愿意陪我玩玩呢?” 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竖起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变成了两根: “两千两银子,不然我回去睡觉了!” “宋公子可敢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