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转世后她养了只妖》
1. 楔子
“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以上内容来自于《山海经·西山经》
文鳐是一种会飞的鱼,古书上记录文鳐鱼出南海,大者长尺许,有翅与尾齐;一名飞鱼,群飞海上。海人候之,当有大风。
传说歙州赤岭下有大溪,俗传昔有人造横溪鱼梁,鱼不得下,半夜飞从此岭过。
其人遂于岭下张网以捕之,鱼有越网而过者,有飞不过而变为石者。今每雨其石即赤,故谓之赤岭。
·
大齐年间,皇室奢靡无度,天灾人祸,瘟疫蔓延。有一位自南渊而来的道士,说文鳐肉酸甘,吃了可治一切病症。更有人传言,赤岭一侧依大溪生存的人竟靠哺食奇鱼得道升仙,长生不老。
此消息一出,轰动京城。
一时间,京城各个富足世家倾全力捕杀奇鱼,赤岭以南血海滔天,大溪变成了红江,水中一切生灵惨遭荼毒。
京城的满江楼甚至出了一款菜品——文鳐飞溪。
它出名并不是因为天价难求,而是因为制作过程相当残忍,先是将活的文鳐鱼摆在金盘中,用一块从赤岭带回来的落石摆于盘中,一刀一刀地在它的身上割口子,至使文鳐鱼不停地向赤石飞去。
就在它神之一跃,恰好要飞过赤石之际,将它摁于盘中,敲碎了头骨,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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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淋上烈酒丹阳红,切片分盘。
因为文鳐鱼生性刚烈,不受屈辱,大部分被活捉的在路上就死掉了,能留一口气到京城的大多数是被折磨到不死不活的,极为少数,故此这款“文鳐飞溪”,在京城轰动一时。
·
文鳐本是祥瑞之物,象征丰年,正所谓“鱼见则大穣者。诗言众鱼占为丰年,今海人亦言岁丰则鱼大上也。”
“见则天下大穣”,文鳐一族孤僻寡淡,世世代代居于大溪,偶有族人外出被世人遇到,见其鱼身鸟翼,苍文而白首,便赋诗一首惊呼偶遇天神。
文鳐本可飞升成仙,更甚成神,可这一族最后的遗孤,偏偏成了大妖。
世人皆负,何来长情。
2. 仙门 one two three
天黑了下来,仙门的灯火随着落日残影的消散渐渐亮了起来,光火晕在了山谷的浓雾中,光雾中人影碎碎,雾的尽头不时传来困倦的长鸣。
这一切都是长苏以为常毫不在意的,他走在去苍云殿的路上,没有对路上小心谨慎匆匆走过的弟子施舍任何一丝目光。一位女弟子的衣袖似乎是蹭到了长苏的衣角,又或是走得太快带起的风冲撞了他绣着金丝的黑色长衫,女弟子的余光注意到了这一点,吸进去的气连忙屏住,走远了轻轻吐出。
不远处传来两人人交谈的声音,脚步声越发的近了,两条平行的长廊深不见底,长苏一个人走在暗处,那几人越走越近,两点微弱的光渐渐亮了起来。
一位身穿白衬绿底丝衣的弟子服的人挑着一盏玲珑灯低头走在前面,他的身后是一位穿着道士服的女子,脚步轻快,身形如蜻蜓。两人只言片语的交谈被山谷中的缕缕风吹散在了夜色中。
“师叔,别逛了,在不快点就来不及了。”走在前面带路的弟子对身后之人道。
“哇,这山上氤氲着一层雾气,就好像仙境一样,好想录下来啊。”身后的小道士蹦着跳着往前走,一路上左顾右看,对什么都特别好奇。
“虽说山上这般大雾不常有,但也没什么稀奇的吧,还是快些走吧,别让几位师尊等急了。”青衣弟子催促道。
长苏的一丝目光顺着灯光而去,短暂地略过青衣弟子,随后落在了小道士身上。琉璃盏的光带着淡淡橘调,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看起来褪去了几分冷艳,像一朵在灯火中盛开的白山茶,灯光抹去了一丝清冷,映出了她内里的温柔。
长苏的那一丝目光捕捉到了这一点,目光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从眉间到长睫,从鼻峰到唇尖,短短几秒,将白山茶的风华一览无余。
灯灭了。
长廊被黑暗吞噬。
“师叔,灯灭了,许是灯油尽了,我这就去换盏新的来,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青衣弟子检查了一番琉璃灯,转身道。
“这也太黑了,你别走啊。”小道士伸手抓了个空,心想这修仙之人脚步就是利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长廊中很黑,庭中却有斑驳的月光。小道士本想去那亮一点的地方带着,没想到不慎踩空了,差点就要一头栽倒地上。好在,身后有人伸手拉住了她。
不幸的是,第二步仍然是空的,她拉着那位长廊上的人,一同撞在了身后的古树上。银杏的叶子落了几片,丝丝絮絮的云飘过后,月光狡黠,照透了宫殿的寂寥。
华书晓没想到这才刚穿越过来,就闯下了祸。眼下这境遇,好听了叫良辰美景奈何天,不好听了叫开局社死苦不堪言。
“不好意思,那个多谢你了。”华书晓退无可退,只能顶着硬成化石的头皮说两句。她抬头正对上了那双深邃的黑眸,像无暇的黑曜石,泛着淡淡的光。
眼前人的神色收敛了几分冷峻,他没说只言片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而后许久,他的眼角流出了几分笑意,道:“山路湿滑,小心脚下的台阶。师叔,我带你去苍云殿吧。”
华书晓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辈分这么大的吗?人人都叫我一声师叔,可是我就是个学英语的,没修过仙呀!”
大事不妙!
不久后,华书晓站在苍云殿的在数百人面前,对着坐在大殿上的五位师尊懒兮兮伸了个懒腰。面对四周聚过来的目光,她尴尬一笑,人在这种时刻小动作就特别多,她低头想从口袋里掏手机。
只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地黄纸,她不禁一笑,自言自语道:“好啊,低头族的头要抬起来了。等等,我这是穿了身什么衣服,胸前这八卦太极图是怎么回事?”
华书晓喜欢自言自语地习惯是从小带到大的,她看了看旁边一个门派的弟子穿着仙气飘飘的长裙,自己所在的门派弟子穿得却像夜上海门口蹲着拉小车的车夫。
华书晓站在蜀山一派行对的最前列,显然应该是这一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周围的人不但没有对她投以敬重的目光,反而是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也是,毕竟咱们是穿越来的。
有人从身后拉了她一把,正是在长廊上扶了她一把的人,那人抬手往她的嘴里塞了一个黑药丸,附赠了一句:“小师叔,该吃药了。”
华书晓:“......?”
苍云殿上面端坐着的一位穿着暗纹紫袍的师尊长得像个小白脸,一张嘴却有一股浓浓的爹味,他清了下嗓子,慈眉善目道:“长苏啊,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小师叔,不要因为她是你们师祖转世,就让她乱了礼数。”
长苏微微俯身行礼道:“小师叔只是身体抱恙,过些时日就好了。”
他倒是把这身车夫服穿出了清风霁月的冷公子的感觉,华书晓虽然不知道她们这一派是做什么的,但是听着他说自己是什么师祖转世,寻思自己莫非不是拿了天子骄子的剧本?
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她拿还是苦逼打工人的剧本。
“昆仑命盘上显示南渊之地妖祸横行,大溪之上万年大妖操弄风云,草菅人命,民不聊生。吾等商议后决定命华山一派下山捉妖,其余四派仍需注重各自修行,以不变应万变......”假发师尊踩着自己的袍子站了起来道。
好巧不巧,她正好姓华,偏偏摊上了一个烂摊子。
“长苏,你确定你的推演之术没出问题?转世之事事关重大......”
周围议论声四起。
华山派近百年一直走下坡路,自从祖师爷寂灭之后,门派后继无人,一个能当大任的人都没有。加上华山一派自从祖师爷执剑捉妖后世代捉妖,很多弟子下山后便成立了新的门宗,带走了很多奇门术法,珍宝利器,华山只剩下了一些心怀大义的弟子。
直到一位年轻的道士拜入华山,并且扬言祖师即将转世,十二年后,华山子弟根据道士的推演之术找到了这个人。
华山的救命稻草就是华书晓,可她正在想办法作死穿回去。
“Firstofall,我不care妖想干什么,除非他们长得美若天仙,我来者不拒。”
“Secondly,我华书晓啥也不会,振兴华山的事别找我,如果能有什么无痛飞升的灵丹妙药,我跪求。”
“Furthermore,相识一场,我建议你们都不要去送人头了,人家大妖能活那么多年不是没道理的。”
“不行我有强迫症,必须加个finally,算了下次补上。”
华书晓老泪纵横:“李华,下次穿越必定带上你。”
门派大会结束之后,子苏带着华书晓来到了后山的藏书阁,亭尖深沉的枣红,亭柱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幻想的灰白,组成一副美丽的图画。亭旁绿树掩映,流水潺潺,蜂歌蝶舞,犹如走进仙境一般。
华书晓觉得这种地方就应该挂个吊床美美睡大觉,夏天的时候啃个西瓜,冬天的时候烤个暖炉,这才叫修仙。
天天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打坐,那叫坐牢。
她看着这位叫子苏的道士,觉得他要么自带系统,要么肯定有什么任务。果不其然,开局他就给华书晓收拾了一堆装备,除去法剑,三清铃和令旗之外,还有捆妖索啊,清心丸啊,琼瑶甘露啊......
华书晓很快找到了这些东西的平替,捆妖索是铁链子,清心丸是药丸加了点风油精,至于那个琼瑶甘露跟AD钙奶一个味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子苏从一对法器中拿出了一把古剑,剑长两尺一寸,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神羽之案,剑刃锋利无比当时真正的刃如秋霜。
“这是师祖传下来的寒灵剑,此番小师叔下山历练,定能悟出这把剑的剑意。”长苏握着剑柄把剑交给了华书晓。
接不住,根本就不住。
华书晓狼狈地拎着剑,提起来都困难,更别提带着它下山历练了。这种窘迫感让她想起了每次搬宿舍的时候,背着双肩包还有拎一个巨重无比的杂物袋,但是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生的力气,惹急了她真能把人举起来从楼上扔下去。
“能不要么?”华书晓抬头眨了眨眼问。
长苏就当没听见,他挥手把桌子上的宝物全都送进了剑柄的宝石中,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这是治病的药丸,一天一粒,不高兴了就吃。”
“这是含笑半步癫吗?吃了就哈哈哈大笑。”华书晓接过那个盒子,很神奇的是,她拿出一颗之后空槽上就会出现一颗,取之不尽。
长苏温柔地笑了笑说:“这种药叫莫追忆,包治百病,亦治心病。”
“莫追忆”这三个字好像在劝她接受现实,别想着穿回去了!
华书晓:“......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你该不会是想毒死我?”他长得剑眉星目的,该不会拿的是黑莲花的剧本。
“或许吧。”他浅浅一笑,云淡风轻道。
华书晓:“?”
·
作为一个天生的社牛,她很快就跟华山上的人打成了一片。大部分人都是道士,那叫一个人淡如菊,有时候你问他们一句吃了么?他们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掐指一算道:
“六星连珠,此乃大吉之召啊!”
然后就向没看见华书晓一样冲着星辰阁就去了。
华书晓真想把他们几个薅回现代塞进天文院让他们研究个够,可是她连自己怎么回去的法子都没还没找到。
除了华山这一派,剩下的几个门派大都修仙,有个例外是万毒门,听说他们那一派各个都穷凶极恶,曾经是魔教中的魔教。后来因为仙门出了一位奇人,竟然一人挑了整个万毒门。魔教众人最喜欢认老大哥,纷纷拜到了仙门,那位奇人自此创立了万毒门,除了一年一度的仙门大会,很少与别的门派有交集。
就算是他们想社交一下,别的门派也不敢啊。
下山之前,华书晓跟着长苏去了一趟万毒门,说是要取一样东西——引魂霜。
长苏说有的大妖身死而魂不灭,需要用引魂霜将他的灵魂吊出来杀死,这样才能得到他的妖丹。
这种天下奇毒只有万毒门有。
华书晓听着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她礼貌而不失尴尬地问了一句:“你确定我能活到那一步?”
“没关系的,实在用不上也没办法,先备着吧。”长苏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
华书晓觉得他是披着P的皮的J人,不接受反驳。
长苏将一根翠绿色的羽毛挂在了门口的石狮子的牙上,有点像白牙上黏了根韭菜。
华书晓心想这人怪癖可真不少,明明看着年纪也不大,言行举止却像活了几辈子的老东西。你说他老吧,他还长得挺嫩得,玄衣束发,身上有颇有少侠的气质。
“不敲门谁知道你来了?”华书晓刚抬起脚就被长苏拉了回来。
他拂袖挡住了门钉上散出来的黑雾,另一只手捂住了华书晓的脸,等雾气散去后他道:
“信已经送到了,如果门没开,说明万毒门今日不迎客。”
华书晓歪头一看,石狮子居然把羽毛吃了,慢吞吞地伸了伸舌头舔了舔那颗牙。
见了鬼了。
华书晓像只受惊了的小仓鼠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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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苏的身后,她抓着他的袖子嘀咕道:“看起来脑子挺好使的,要是能帮我考试就更好了!”
在蜀山的这些天,华书晓听说了不少关于长苏的传闻,比如自命不凡目中无人;又比如别的门派的倾国倾城的大师姐为了他再入红尘,放下矜持特地来蜀山只为了见他一面,结果收到了一本清心咒;再比如他三年前下了一次山去宫中除邪祟,结果惹得万千妃子得了相思病,给老皇帝戴上了一顶鲜亮的绿帽子。
除了这些风流事,还有一些他的光环与buff,再者就都是关于华书晓的。
华山的长老们说华书晓是长苏亲自养大的,而且这人不仅修为极神,门中之人大多敬他畏他,而且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永驻容颜的法子,华书晓一点一点地长大了,可长苏的容貌一点都没有变。
他一定是吃了什么美容养颜丹,又或者是从狐狸洞里学到了永葆容颜的秘术。
华书晓听君一席话就跟听故事一样,觉得这个长苏除了有点姿色还喜欢装逼,没什么特别的。
万毒门的门只是摆设,她万万没想到取个东西还要从地底下钻过去。不过她看着别人口中的凡尘仙君长苏从地道里像个土拨鼠钻过去的样子,挺好笑的。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闻到了一股烂臭味。
臭到什么程度呢。更甚于大夏天的雨夜,宿舍楼下来了一辆垃圾车,结果翻车了,把垃圾堆在了回收站,巧了这时候天公不作美,下了场细雨,浇得垃圾慢慢发酵,只要路过的时候没捏住鼻子,三天不想吃饭。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能塞进去几十个太上老君,周围有几个穿着绿色长衫的弟子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见他们二人过去的时候稍微抬了抬眼皮子,行了个不知道哪门子的礼。
“蜀山长苏,求见毒公子。”长苏微微俯身道。
他这种表面功夫做得挺足的,这一路上华书晓跟着他弯腰,这会已经老腰酸痛了。
“哪个毒公子?”一旁的子弟摇着蒲扇,然而这风并不是扇给炼丹炉的,而是给他自己扇风。
“十四。”长苏说。
妈耶!这可真是捅了毒窝了!
两人又在密道里走了很久,走得华书晓有点缺氧,她是遭了老罪了,到地方的时候一看那位十四正享受着人间极乐,被三五个美女伺候着喂酒,身后还有一位美女正在给他束发。
万毒门简直像是仙门里的毒瘤,她甚至怀疑当初那位奇人是为了毁掉仙门,才把这些魔教后裔带进来的。
见到长苏的时候,他色眯眯地笑着,突然打了个响指,而后周围的美女变成了几张画皮掉在了地上,那场面可真算不上是优雅。
“哟,稀客。”好浑厚的男中音,听起来像铁锅焖豆腐。嗓子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平时是用什么烟保养的。
“明明上个月才给你拎了两壶桃花酿。”长苏道,看来这是他的老熟人。
“我说的是你么,我说的是她!”十四的目光来到了华书晓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认识我啦!”十四低着头扒开自己披散着的头发,硬要给华书晓看,他道:“看到了没,我这块头皮很多年不长头发,就是你小时候薅的!”
华书晓懒得甩这口天降大锅,毕竟有可能是之前的人干过的事,她笑了笑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她这个人遇硬则硬,遇软则软。
十四在红木雅柜中取出了一枝七星海棠,用指尖摘下了一朵海棠花,碾碎之后放在了一个白玉瓶里,递给了长苏,道:“你要的东西。”
华书晓心道:就这点东西还要亲自跑一趟?小题大做。
“切记使用之前不要随便打开,我在里边放了一只保养用的蛊,别让它跑喽!”十四那坏笑的样子让人心慌,是不是玩毒的人多少都有点变态。
“这玩意是给妖吃的是吧。”华书晓觉得一定要先问清楚。
“你可以试试,反正我这有的是。”十四又去取了他那宝贝枝子,上面一共缺了两朵花。
华书晓腹语道:“物以稀为贵,你这毒药有这么多,算什么宝贝。”
二人走后,十四公子微微一笑道:“故人归来,海棠依旧。”
·
华书晓下山之前,各大门派居然为了她单独召开了一次仙门大会,万毒门也派来了了长老。这场大会更像是华书晓的私人备考指导,剩下的人全是来撑场面的。
而且各门派对她的称呼大不相同,有尊称她为华掌门的,觉得她日后必是蜀山一派的掌门人;有称她为华师祖的,毕竟她是传闻中的祖师转世;还有人称她为黄毛丫头,说是看着她长大的。
总之,他们都将平定南渊妖祸的重任压在了她的身上。
华书晓完全没听进去那些古文骚话,她心里想的全是下山之后继续寻找穿回去的法子,早日离开这个清汤寡水的世界。
剑灵宗的宗主给了她一把七星剑,而后语重心长地说:“师侄此去必定会遇到诸多琐事,你从未离开过蜀山,一定要懂得世态炎凉,妖物善变,切记三思而后行。”
华书晓打了个哈欠,她真的快睡着了。
“三思而后行记住了么!”宗主提高了音量。
“wothreego!知道了OK?”
华书晓吓了一激灵,她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说完低头一笑。
捉妖不如搞翻译,要不然让几位长老派她去搞个大航海运动或者出访个他国,说不定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罢了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闯一闯。管它是普天同庆还是神鬼共舞!
“有妖的世界,Go!”
3. 大事不妙!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戏台上面若桃花的戏子长了一出好戏,阁楼上的客官点了两盘小菜,品着一盅小酒,眼睛快钻到那戏台子上去了。
华书晓坐在枣木方桌前,仔细地端详着随行的人。这一桌子可不简单,集齐了绿茶夹子哥,冷面B王,清冷白莲花,病娇腹黑,还有两个抗伤用的沙包。
突然有点心疼这桌子。
华书晓觉得这几个人单拎出来都能开一本书了!
她看了看自己那一身与众不同且土掉渣的道士服,发出来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不是说倾蜀山全派之力么,怎么就我一个人?!”
旁边的冷面B王开口了,他是剑灵宗的大弟子贾演,身上背得正是宗主临走之前送给华书晓的那一把七星剑。
她是不知道这把送出去的剑是怎么回到他们大弟子手里的,那不成是半夜爬墙偷回去的?
贾演身上有一种疏离的气质,华书晓很难不想到那个给她塞了一身装备结果自己留在蜀山当咸鱼的长苏。
他怎么能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他说:“蜀山弟子稀少,要是都随你下山送死,怕是真的要灭门了。”
“觉得我是替死鬼就直说,不用讲的这么委婉,我又不是听不懂。”华书晓翻了个白眼。
万毒门派出了门派中年纪最小的弟子十九,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身上的邪气可不小。也是,在那种见不到光的地方长大的孩子,多少都有点问题,比如他身上茶香四溢,夹得可怕,还目中无人。
“一群没用的货色,平日里喂我那心尖儿上的蜈蚣宝宝都不用你们这种料子,哼,烦死了!”他捏着一块跟他那一身绿皮很相称的方巾娇滴滴地说。
算了,先吃饭吧。
华书晓招呼来了店小二,他端着盘子瞧见华书晓的时候脸上满是打工人的不耐烦,又瞅见后面的几个人才勉强挤出了半个笑容。
“几位客官,要点的什么?”小二问。
出于礼貌,华书晓先问了问最近的贾演:“你吃什么?”
“随便。”
她又问了问另一边的灵月阁弟子徐望舒:“那你呢?”
“都行。”
随便哥和都行姐,我真是有点磕你俩了。
一群撬不开嘴的木头,华书晓干脆让店小二上了招牌菜,这可是穿来的第一顿饭,绝对不能马虎。
“这是豆腐泥鳅。”
“将泥鳅丢进在炽热的豆腐,令其在豆腐中中乱钻,很快化做一摊肉泥。这样做出来的泥鳅肉特别鲜美,客官尝尝嘞!”
华书晓咬着筷子:“......啊?”
“这是三吱儿。”
“用的是咱们北齐最好的夜磨子,做法复杂咱就不细说了,相必这中间的绝妙都在这菜里了!”
华书晓试探性地问了句:“夜磨子是指?”
店小二让她等着,去灶房磨蹭了半天,给华书晓拎来了一只膘肥体壮的老鼠。
华书晓咽了口唾沫:“......嘶......我其实不是很饿呢。”
她有点后悔一上来就点了招牌菜,毕竟这里没有大众点评,菜名还破具有深意,拐外抹的引客官上钩,不到上菜的一刻根本不知道这菜里到底有什么,简直是在开盲盒。
在同行的人中,华书晓对贾演的印象最深,因为他每次结账的时候都能从袖口里掏出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这对囊中羞涩的华书晓来说简直是大腿一半的存在。
这南渊地处极南,先不说能不能受得了妖怪,这一路上的吃喝住行都是要花银子的,银子又沉又重,若非他们这一行人修行术法还有点法宝,根本带不了多少。
不得不感慨一下移动支付的魅力啊!
·
走了将近半个月,他们才到了北齐的京城荆宁,这一路上遇到的小妖小怪都被生杀堂一位叫枯泽的人收了,听说杀生堂是专门处决仙门叛徒的地方,而枯泽就是四大祭魂之一。
他的下巴上有一道刀疤,红色的血丝包裹着瞳孔,他很少说话,总是独来独往,总之就是看着不面善而且不好惹。
刚进荆宁地界的时候,他很难得地说了两个字:“有妖。”
华书晓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们,她时刻保证前面得有人开路,后面得有人垫背。有点像之前假期玩剧本杀的时候,她不敢打头阵,也害怕在最后掉了队伍。
荆宁不愧是京都,管路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此景正是称了司马光那首洛阳看花:
“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
谁道群花如锦绣,人将锦绣学群花。”
北齐是冬国,荆宁虽然没有洛阳温暖明媚的春天,可是繁华与富贵并不亚于洛阳。
他们来时正是北齐一年四季中最温暖的时候,和煦的风拂过少女的面颊,带着几分温柔的暖意。几位穿着桃红色襦裙,披着鹅黄色薄纱的城中少女正在街角挑着新做好的纸鸢。
突然一行官人冲散了路人,开出了一条宽道,华书晓放下手中的玉簪子,往后退了几步,回头时见四匹上等的白马后有一辆白玉细纱制成的马车,风铃在吊角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车上坐着一位白纱掩面的公子,他低眸看着一个嫩得快要出水的玉如意,神色悲悯而孤凉。
微风轻轻地撩起了他耳边的碎发,却未能将半分人间烟火气染到他的身上,活像一尊玉面观音。
然而华书晓最先注意到的是马车旁一位腰配黑剑的男人,平日里见各个修仙之人瘦的像朱兰草,完全衬不出宝剑的气质。
而这个人配着一把质地一般的黑剑,身上却充满了凶煞之气,那把剑是杀人用的,剑不用出鞘,众人皆可知。
华书晓靠在小摊上看着眼前这幅画,一阵很懂事的风撩起了马车的白纱,将军回头看了公子一眼。
妈耶!伏地魔和玉面观音走在一起了?
众人见到马车纷纷跪地行礼,等马车走远了才起身,而后街道恢复了正常的营业。几位摊主看了眼马车的背景,闲聊起来:
“听说宫里头出事了,疯了好几位妃子,老皇帝快愁死了!”
草芥之人里那个位置太远,自然也就不避讳什么,更何况北齐的民风淳朴,开国以来百姓和乐,社稷太平。
“后边来了几位道士你看见了么?应该是宫里请来的吧。”
“糟糕,被发现了!不过宗主好像没说要管皇室的事儿。”华书晓本想着换个地毯听门子,结果被贾演一把拉走了。
她很不情愿,但是被办法。
“刚才那马车上是什么人啊?这么有派头,你们修仙的来都没有这种大场面的吗?”华书晓问。
“北齐三皇子轩辕烲,今天是北齐的花朝节,也就是皇子选妃的日子。”贾演说。
“选妃......在大街上随便选吗?可真是亲民啊!”华书晓问。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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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轩辕烲是北齐未来的太子,此次选妃定然会有朝中贵族插手,所以老皇帝必然要亲自盯着。”贾演回答道。
“这样啊......那他旁边那个伏地魔,哦不对,那位将军是何来头?”华书晓一肚子疑问。
“他的暗卫。”
华书晓露出了一些讶异的神色,问:“暗卫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不应该是在背地里么?”
贾演笑了笑说:“杀的人多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华书晓有点后怕,还好刚才没有受好奇心的驱使上前去凑,不然真要遭殃了!
因为冷面鬼枯泽的一句,“车队里有妖”,华书晓不得不跟着他们来到了选妃大典。
贾演这个人跟个NPC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居然连皇宫都进的去,也不知道从那弄得令牌。
虽然有令牌,确实最低级的那种,只能挤在最后头,连大殿的装饰都看不清。
这位置跟演唱会的山顶座没什么区别,就是花钱凑个热闹。
贾演抬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颗红痣,一瞬间疼得要死,再睁眼的时候居然能看见重影。他热情的解释道:“有重影的是人,形单影只的是鬼或者妖。”
这是开了天眼了?
“我能拒接么,不然我怎么走夜路啊!”华书晓的内心是抗拒的,她还是比较喜欢做一个普通人。
“回头。”贾演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耶......你为什么只...只有一只眼睛?”华书晓看着趴在她后背上的空气,哆哆嗦嗦地问。
“因为...我是鬼呀...”
这是什么招魂的声音啊。
华书晓:“[微笑]”
选妃大典在太阳最毒的时候才开始,一众人已经被晒蔫了,全靠一口气活着。贾演周身有一起冰冷的仙气儿,华书晓抓着他的袖子站在阴凉地打哈欠。
三声长鸣后,第一组世家小姐才入场,粉黛不掩绝色,锦缎把她们的身材修饰的很好,众人啧啧赞叹。
这场景有点像华书晓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三皇子看了几轮都没撂牌子,台子上的莲花倒是少了不少,这时候他的母妃就开始发力了。
“烲儿,这位是左丞家的嫡长女,年芳十六,知书达理,通晓是非。”
听到这,华书晓憋不住笑,嗯,后半句是在说她。
虽然她本人跟这词毫不沾边。
这位皇子有点叛逆,他低眸看都没看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皇后的神色大变,紫红色的唇抿了抿,她冷冷地朝那位小姐扔了一朵莲花。
没意思,除非那位自命不凡地皇子能撂块牌子,或者干脆依了那句,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
直到一位穿着绛朱色轻纱襦裙的贵女举着琉璃扇走了过来,绣着芙蓉的银丝罩衫随意的搭在她的手侧,双鬟望仙髻上攒着珠翠梳篦和大朵的花冠,远观时总有天上宫阙的仙人降临凡尘之感。
这一看就是单独开滤镜了,主角光环已就位。
三皇子果真抬头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撂牌子,生杀堂的枯泽已经拔剑飞了过去,那架势完全是来者不善。
“去啊。”贾演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干......干什么去呀?”华书晓咬着嘴唇弱弱地问了一句。
“捉妖啊......”
话音刚落,一股强劲的力道就送华书晓上了天,问问地落在了大殿上。
“要命。”
4. 进宫了。
站在大殿上那三秒,华书晓的CPU快烧了!
作为一名之前每节课都要做presentation的待业毕业生,她在经历了无数次头皮硬成水泥板的场面之后,也只能稍稍应对这种场合。
她环视四周,在无数重影人中找不到一个形单影只的人,汗流浃背地问:“哪只是妖啊?”
华书晓还来捉妖呢,御林军已经把她当成妖孽扣下了!
“大胆妖孽,竟然敢私闯三皇子的选妃大典!”一位穿着铁甲的冷面将军把长枪一甩,义正言辞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华书晓有点想笑,因为他的表情太板正了。
她一直以为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西游记里,所以她抬起手后,嘴里念叨了一句:“......俺老孙来也......!”
其实只是抬手遮阳,她没这个胆子。
一只蝴蝶好像迷失了方向,绕着大殿飞了一圈后落在了华书晓的耳朵上,还带了句话:“计划有变,见机行事。”
这是贾演的声音。
“所以,我是被卖了?”华书晓一把抓住那只蝴蝶,憋了一肚子气:“他妈的你们这几个不讲义气的东西。”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大殿之上那尊玉面观音说了句:
“我选她。”
找工作要是像此刻被选入宫当怨妇一样简单就好了,华书晓万万没想到这种事居然能落在她头上。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后宫的尔虞我诈,可不是她这只头脑简单的小虾米能应付得了了。她要是进去了,最多活半集。
华书晓立马开始绝地求生:“旁边这位姐姐如花似玉,定是比我更合适的。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而且还有特别关键的一个点。”
“我不喜欢生孩子。”华书晓说完一愣。
嘴比脑子还快的人是这样的,她尴尬地笑着,装作不经意间回头看看那几个狗东西还在不在场,刚转头就看见了在一旁打哈欠的枯泽,单手拎着一只死鸟。
所以他刚才那么大的架势就是为了杀一只鸟?
“......”
“哪里来的野丫头,满口污言秽语,拖下去就地处死!”
这皇后可真够恶毒的,离得近了华书晓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居然缠着一条躯体通黄的细蛇,正用蛇舌舔着她的手指。
“慢着,既然是烲儿看中的人就留下吧。另外大理寺卿的嫡长女天资聪慧,温文尔雅,想必假以时日烲儿会喜欢的。”
皇帝的威严不容小觑,显然他也是做了功课的,如此既留了华书晓的一命,维护了皇家的尊严,也将大理寺卿的嫡长女送进了宫中,为日后稳固朝中各方势力奠定基础。
不过这夫妻俩看着不是很熟,大概是表面情人。
“先进宫吧。”
蝴蝶死之前还有一句话。
华书晓:“[裂开]”
·
王都荆宁,九华宫。
五月末的空气中带着几分黏热,惜芷亭旁有几株合欢树,马缨花落了满地,微风顺着流水拂过地面的时候,满地落英随风轻轻飞舞。
华书晓换上了宫里送来的衣裳,她对着铜镜仔细地瞧着这张脸,没有变化,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粉黛之后,整个人看着漂亮了不少,果然女孩子化妆以后都会变得好看。
她捏了捏自己的小脸,嫩得像颗水蜜桃。
入宫的这些天,华书晓处处小心谨慎,可能是因为宫斗剧看多了,她看见那数尺高的红墙就犯了被迫害妄想症。
第一眼见到婢女栗仁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问了一句:“你......是谁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吃饭的时候她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心中总是忐忑,她拿着十根银针扎到了乳鸽上。
果然,银针变黑了!
只有亲自体会一下才知道这中间的无力感,入宫这些天九华宫中的婢女除了栗仁,换了不下二十批,看门的小太监一天一个样。饭菜有毒,半夜惊魂,黑猫扰人这些她都经历了个遍,眼睛上的黑眼圈比鹅蛋还大,像是被活活抽了魂。
最让人受不了的事,每天都有宫女在传宫里闹鬼,闹得人心惶惶的,睡觉都睡不安生。华书晓没出过九华宫,至少这几件屋子里是没有的。
害怕的时候,华书晓会蹲在锦鲤池旁边不停地念叨:“......逢考必过......一战上岸!”
想了想觉得不对,还是眼下比较重要,她又说了句:“还是先狗头保命吧......嘿嘿......!”
然而锦鲤们在那一洼死水里鱼淡如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就华书晓会闲得没事去叨扰他们的清净,婢女们听了那些话会觉得华书晓精神失常,可是鱼不会说话,它们只能听着。
华书晓发现了一只绝美的锦鲤,美到什么程度呢,不舍的下锅炖的那种。
它长得和鲤鱼相似却不是鲤鱼,青色的花纹,白脑袋红嘴巴,鱼的身子却有鸟的翅膀。它的一只翅膀上有一个金色的小圈,压得它游的时候总是歪的,看起来很难受。
华书晓像帮他把那个金项圈取下来,可是根本摸不到它。
这只小气的鱼,连让人摸一下都不肯,又不是接吻,怎么这么矫情!
想要摸一摸它的心思在华书晓的心里生根发芽,可是它特别灵活,别的鲤鱼还会给他打掩护,华书晓一伸手别的鲤鱼就会把它围起来,若不是它彩色的鳞片在水下闪着光,华书晓根本找不到他。
很长一段时间,华书晓因为心思全在那只鱼上,晚上梦魇都少了些,有时她会在梦里抱着那只鱼偷笑着摸他的鱼尾,或者蹭他的翅膀。
有一天夜里,锦鲤池里的鱼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停地在池中腾越,恰巧九华宫里起了火,华书晓本来已经逃了出去,又跑回漫天的大火中用裙衫包裹住了那只鱼,把他救了出来,为此衣裳都没烧糊了。
美人救鱼,也是一段佳话啊!
华书晓把它放到了御花园的锦月池中,它受伤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她趁鱼之危把他摸了个遍,连带嘴巴也蹭了蹭,然后帮他把翅膀上的金项圈取了下来。
她第一次听见了鱼痛苦的叫声,很悲凉,像海边吹了一阵风。
之后华书晓就被带到了皇后的凤鸾殿,说是剑灵宗来了一位仙客推演出宫中不安宁,是因为九华宫内有邪祟,性属水,唯有烈火才可杀之。皇后听信了仙客的话,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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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命人把九华宫烧了个干净。
剑灵宗......仙客......有邪祟?
“合着就是想半夜烧死我呗,或者说把我当成了炮灰?”
华书晓见到那位仙客的时候,冷着脸问贾演,他是不是与从前的华书晓有什么私人恩怨。
“我觉得你应该会逃出来,毕竟宫门那么大。”他认真地回答。
“其实你不必大费周章,可以直接一剑捅死我的。”华书晓突然想练剑,然后一剑送他去西天取经。
“七星剑只斩妖魔。”
华书晓:“......”
又过了一会,凤鸾殿上又来了几位仙客,一位奴才上来就是一个响头,他弓着腰介绍到:“这位是灵月阁阁主的闭关弟子徐望舒,这位是生杀堂的枯泽大人,这位是万毒门的十九公子......他们一行人是专门下山协助蜀山派道长平定妖患的。”
“所以......蜀山派那位道长呢?”华书晓听这位小厮知道的还挺详细,没忍住问了一句。
“成了你们北齐未来的太子妃。”十九夹着嗓子说,他第六感不错,感觉华书晓要开始施法,所以直接打断了。”
“......这......奴婢罪该万死!”小太监立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全等着殿上那位贵人发落。
今儿可真是热闹,三皇子轩辕烲也来了,这还是华书晓进宫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不见面也是好事,能剩下不少麝香和丹顶红。
他来的时候,贾演特地向华书晓介绍了一番:“这位是三皇子,虽贵为人中龙凤,却平和近人,是我在尘世的故交。”
当着别人的未婚妻介绍他,这种事也就只有贾演能干的出来。
华书晓有的时候也挺懊恼的,自己怎就一次又一次地忍住了没骂他,她问:“......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幸会?”
“那倒也不必。听闻华道长是仙门来的贵客,本王想到这些日子怠慢了道长,昨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特地前来赔礼。”轩辕烲说。
原来古时画本里写的梦见活菩萨是这种感觉啊,他身上那种不染尘世的清新脱俗,干净的像一股圣泉。
“只是宫中进来怪异之事甚多,频频有人生了一种怪病,总是在夜里失智,太医院苦思无果。父皇本已命人前去仙门求助,没想到几位仙使来的如此之快。”轩辕烲又说。
有没有可能是误打误撞。
算了,不重要,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中仙门比皇族地位更高。
很长一段时间皇后都没有说话,而是用看杂碎的眼神看着在场的各位。前些日子她命人把华书晓带过去训了两次话,得知她没身份没背景之后就放了回去,把精力转移带了另一位太子妃候选人身上。
皇后不愿意在没用的人身上花功夫,毕竟站在后宫食物链的顶端,她更喜欢一些有营养或者能够蓄能的食物。
很显然华书晓更像是膨化食品。
华书晓本想着既然误会解除了,他们就能赶进度走下一个流程,没想到贾演这个人非要好人做到底,他说出了变数,必须要等今夜子时之后才能知晓。
华书晓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变数。
5. 命仙。
当天夜里,华书晓悄悄地跑到了锦月池旁,小心地掀开了几片荷叶,池中的白莲开得正盛,狡黠的月光倒影在水中,她没发现那条鱼,有点失落地拨弄着一朵白莲。
“小白眼狼,连声谢谢不说就走了,不会说话摇摇尾巴也可以啊。”
华书晓坐在池边自言自语,一时出了神,竟被身后之人推到了池中,她不会水扑腾了几下就快要窒息。
要不是张不开嘴,她死活要冲那个背后下黑手的人大喊一句:“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眉姐姐!”
华书晓本以为自己要做池中的冤死鬼,没想到那朵被她带入水中的莲花的花瓣突然把她围了起来,而后来到了池中幻境。
幻境中有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上映着不同的面孔,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宫里的人。华书晓一个踉跄,撞进了其中一面镜子里。
幻镜由无数破碎的记忆拼图组成,记忆的主人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小皇子,他总是用胖嘟嘟的小手抓着一个大哥哥的衣角,他腰上的玉佩上刻着一个字“烲”。
这是三皇子的记忆,只存储了他的阴暗面和忧郁的瞬间。表面上的玉面观音实际上只是一个缺爱的孩子,宫中的尔虞我诈磨灭了他的童真和单纯,而他又极力想要守护住内心的一汪圣泉。
在他的记忆中,大皇子轩辕冥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面对疯了的妈,监视器一般的玩伴,冷血无情爷爷般年迈的父亲,他只能从他的兄长身上获取到心中渴望的亲情。
华书晓在他的过往经历中看到了极其残忍的一幕,一位南渊来的无脸男使者竟然当中要求轩辕烲自裁,并且扬言要血洗整个皇宫,理由单单是因为一句预言。面对他国派来的极其狂妄且目中无人的使者,北齐国君不怒且怂,只说了一句话:“全依使者的意思办。”
生死一线之际,轩辕冥亲自用仙门留在王室的法剑伤了轩辕烲,半指深的伤痕从他的脸侧一直到胸口,他忍着剧痛朝龙椅拜了三拜。
这也就是他为何以白纱遮面的原因,从那时起北齐再无清泉般圣洁的皇子。
华书晓看得心情很低落,她不想去同情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毕竟她只是一个外来人。未知全貌不予评点,她只是觉得心中悲凉。
虽然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定然不会有完美无暇的人存在,可也会为白玉有了裂痕而感到惋惜。
而且华书晓有一种不小心知道了惊天大秘密的恐惧,这种感觉就像考试之前不小心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了一道原题,想分享又生怕写检讨,实际上并非她有意窥探,完全是意外知道的。
记忆并不完整,华书晓出来之后头很痛,她歪头时在一旁的镜子中看到了那条绝美的鱼。
不是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么?
她非要看看这7秒里都有什么。
这次真的是有意窥探,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碰了碰那面幻镜,又有点紧张。
这该不会是一只食人鱼或者妖鱼吧。
鱼的记忆很简单,简单到华书晓笑着进去红这脸出来的,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段记忆的主角。
华书晓想起了那条鱼受伤的时候她摸过它,在鱼的记忆里,竟然是她摸得竟然是男人的肌肤。
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白皙的后背,只隔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白纱,他的肩颈宛若一块嫩的出水的羊脂玉,手臂上是被金项圈勒出的伤痕,他的腰巨细又勾人,好一个人间尤物背对着她侧卧在白纱帐中。
华书晓不禁想到了它特别敏感的长尾。
“母胎solo二十载,第一次就遇见了这好的,我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啊!”华书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是搞得人心惶惶的。
华书晓咬着手指本想再进去看一眼,结果被人捞了上去,又是那个不解风情的贾演。他把华书晓晾在一边,身后捞出了那朵白莲,捏了个稀碎。
“这朵白莲上附着妖气,显然那只妖曾经蛰伏在这锦月池中。”贾演转头问:“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忘了。”
一段不敢说,另一段不能说,华书晓拍着前胸,上来的时候呛了一口水,她快咳死了。
贾演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今夜宫变,你倒是会挑地方躲灾。”
“拜托我是被人推下去的,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这口锅华书晓可不背,虽然她确实秉承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原则。
贾演靠近了一些,背对着月光,华书晓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不是一向如此么?”
华书晓有点不知所云:“……我们.……很熟么?”
·
这一夜,北齐变天了。
没等到子时,大皇子便同策反的御林军统领箫冀血洗了皇宫,生生把老皇帝逼死在了紫宸殿,软禁了皇后,无数恶灵在宫墙下哀怨,万鬼同悲。
翌日,大皇子携传国玉玺即位,改国号为昌乐,封三皇子为怀仁王,赐封地万亩。
事情发展的太快,华书晓还没从对相依为命的苦难兄弟的同情中走出来,就不得不思考宫中闹鬼之事是不是大皇子政变的导火索,又或者说是阴谋。
看似妖祸乱国,实则是有人装神弄鬼,把注意力转移到后宫,而前朝的棋子早已布好。午夜子时,所有人都在关注后宫的仙客布阵捉妖,大皇子便暗度陈仓,杀上了紫宸殿。
华书晓不得不想到一个人——贾演。他显示借皇后之手烧了九华宫,而九华宫位置极偏,里宫门又很近,而三皇子亲自挑选的妃子又恰巧住在了这里。
一把火烧了九华宫,华书晓搬到了皇后宫中,宫门附近少了很多监视的人,而且宫中人手不足,大皇子趁机调动了一批宫外之人清理九华宫,那批人中定然藏了棋子。
九华宫被烧后,贾演又推演出第二日子时妖物会再现,而他本人却出现在了锦月池,淡定地对华书晓说宫变之夜,这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细思极恐。
可是,仙门之人为何要插手这场政变,单单是为了旧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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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意?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他是仙门的人,总不能随便杀生吧。”
华书晓坐在池边苦思冥想,一转头见贾演抬手在一位太监的脖子上一划剑,然后把那吊着一口气的太监扔进了水池里。
“妈的,你到底修的什么仙?”华书晓虽然发怵,但是她没忍住。
贾演用剑挑起华书晓的衣裳,束发玄衣,一根金色的簪子插于法中,他擦了擦手上的血,半挑眉说:
“命仙。”
“推演命数,抬指定生死。”他随后又说了一句。
太中二了!
华书晓扶额苦笑,虽然不知道这个喜欢装腔弄事,还特别喜欢给自己加戏的贾演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总之他铁了心要在偏执的黑心反派这条路上一走到底了。
“你说一个算命先生,不应该走看穿生死,四大皆空的路线么?”华书晓没忍住多问了句。
贾演抱着拳努了努嘴,他微微耸肩说:“那多没劲啊。”
华书晓:“......公子雅兴。”
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世界,没有系统也不是剧本,华书晓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首先她不是个绝世大美女,一个臭道士肯定也不是女主命;其次她既没有高深的修为也不是天生奇骨,像个半吊子一样在蜀山混日子,也不是天子骄子的路线。
嗯......恶毒女配这个人设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了的,她有点佛系,看透了也懒得管,走一步看一步,唯一的梦想就是多活两天。
华书晓就是她自己,这是最可怕的,因为现实中的华书晓既懒又宅,是个把自己当宝宝的大学牲。
她苦思了许久,总结出了三个字:先苟着。
·
这位新上任的皇帝,比怀仁王还社恐,他皇弟是白纱遮面,他干脆躲在玉帘后听政,就算是在紫宸殿面见大臣扔不肯露面。
贾演果然跟是他穿一条裤子的人,还说什么私底下不分君臣,仙门在上。为了继续利用仙门,轩辕冥甚至定下了华书晓和轩辕烲的婚事,婚期未定,只待华书晓离开蜀山的那一日。
华书晓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她就在蜀山躲一辈子,但是轩辕烲跟出家了没什么区别。人生不过百年,一辈子不婚不娶当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倒也是挺符合他玉面观音地人设。
她没想到的是,贾演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轩辕冥即位后立刻颁布了新政,而贾演的捉妖梦仍在心头,他又推演出曾在宫中作乱的那只大妖出现在了满春楼。
华书晓:我说哥们,你歇歇吧。人家满春楼是烟花之地,也惹着你了?
问题是他们错把贾演当成了宝,他说的话比国师说的还有用,这哪是什么命仙,这简直是专门给别人下套的骗子!
然而华书晓目前还没找到揭发骗子的证据,而且被他使唤来使唤去,到底谁才是祖宗转世!
当夜戌时,华书晓和十九站在满春楼前,心里全是mmp。
……
6. 好大一只鱼美人!
华书晓站在满春楼前,嗅到了花娘拂袖时洒下的香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转头,见十九笑得春光明媚,像个风流的浪荡子,说:“我以为你们万毒门的人,只对蜈蚣蝎子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十九用手帕挡住侧脸,娇滴滴地一笑,他挑眉说:“万毒门又不是和尚庙,男人嘛,有哪个能逃过情之一字,华道长参破红尘,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乐趣了。”
可能是因为他心情好,语气难得的客气了许些。
“无妨,今日十九便带华道长领略一番红尘极乐。”十九笑道。
华书晓听着他的夹子音,浑身难受,有种在直播间听男主播很刻意地撒娇的无力感。她在心里把贾演的十八代祖宗都孝敬了一遍之后,生无可恋地进了那脂粉之地。
只见寝殿内云顶紫檀木作梁,琉璃玉壁为灯,珍珠为帘幕,金镶玉的柱子闪的晃眼。满春楼内的妙娘子们穿着细滑丝绸料子的裙衫,梳着矮云髻,几缕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若隐若现的云朵上,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婀娜勾人。
“今儿满春楼来了一位绝色美人,定叫各位客官大饱眼福,若是有大人觉得不够意思,兰娘给在座的各位一人赔上一壶春酿。”
满春楼的管事兰娘子穿了件牛血色的衣裳,暗红色的唇泥像是咳得血,她虽然害了一身子的病,可精气神好着呢。
“还卖什么关子,美人在哪呢,别让爷几个等着急了,再这么耗下去,爷拆了你这戏台子。”
“使不得可使不得,花魁这不就来了么!”兰娘子退到了戏台子后,朝身后几位小厮试了试眼神,台上的戏子奏乐唱曲,台后缓缓撤去了一层流云细纹纱。
羊脂玉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风起绡动,帐上的珍珠颗颗白若凝脂,细看竟有暗光流动,好似落日晕在了海面上。
白狐裘的软榻上侧卧着一个人,他穿着香云纱四经绞罗制成的长衫,肩角的云纱微微滑落,轻轻地搭在了手臂上。锁骨好似容得下一股清泉,卧在白皙的肌肤中,纯洁又迷人。腰上系着一根串着白玉和玲珑的锦带,流苏落在了床边,随风慢慢地荡着。
他低眸玩弄着手中的一颗夜明珠,长睫下的眸子如浸了水的灰墨,又好似水墨画上晕染了的勾勒。双唇像初春含苞待放的早樱的双瓣,血色融在了春意中,风一吹花香散尽,余温依旧。
华书晓刚要感慨殿中那株妖艳的异域之花,转眼就被十九从背后注入了一道功力,她的身体受不住,一整个人飞了出去,而后稳稳的趴在了戏台上。
她摔得浑身酸痛,眼冒金星,以为自己要见阎王爷了,没想到却见到了神仙。
华书晓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却仰着头看着眼前之人,一时惊叹到失语。
软榻上的美人悠闲地玩弄着指间的夜明珠,抬眸时长睫微翘,他赏了华书晓两眼,淡淡道:
“道长还动手,莫非是等着我自投罗网?”
华书晓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太极八卦图,头皮倏然发麻,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穿着这身道士服就进了满春楼。
她看呆了:“......美人......哦不......公子幸会鸭!”
那人好像知道自己很美,手指缠着一缕乌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小道长,那不成你也是红尘过客?”
华书晓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像个人机。
他太清晰了,根本没有影子,这是一只妖无疑了。华书晓在沉迷美色时稍稍保留了一点清醒,她得出的结论是:难过这么美,原来是只迷人的大妖!
都说千金难买美人笑,可这只妖怪见到华书晓之后,嘴角就没下来过,他说:
“小道长,要来同享尘世极乐么?”
竹节般的手指抬了抬,华书晓就飞了过去,连同软榻沉到了水底。
飞起来的时候,华书晓慌了:“可是我没钱呐!”
·
贾演找到十九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上还念叨着再来一壶,他千杯不醉。
周围的宾客不满美人带走了位道士,还他妈是女的,都嚷嚷着要兰娘退钱,戏台子周围一片狼藉。
贾演只用了一枚毒丸就让十九清醒的能叫爹,他从剑匣中取出命盘,眉头一紧。有时候只差一步,乱了命数,却要用一生来扭转,甚至无力回天。
他那表情恨不得把十九扔到万毒门投喂那条千年毒蛇,十九第一次见贾演的表情这么凶狠,有点不知所以:“干什么,剑灵宗和万毒门可是平起平坐,你不要以为自己比我高一头。”
贾演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他拎着十九领子问:“她人呢?”
“下去了。”
十九松了一口气,说:“那个没用的废物这会儿应该跟那只妖卿卿我我呢,你别去坏了人家的好事。”
“去哪了!”他说。
十九觉得这块木头真是不解风趣,都说了那是人间美事,他是一点都听不进去,“还能去哪啊,自然是烛光软榻,美人身侧啊。”
贾演像扔垃圾一样把十九扔在了一边,提着剑向戏台子后走去,命盘落在了地上。
贪狼与红鸾同时出现,是为孽缘。
·
他的手指冰凉,华书晓握着他的手,感觉像握了一块千年寒冰,发自心底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华书晓不会水,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他转头扶着她的肩角,靠在了一株红色的珊瑚上,他考的越来越近,近到她能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
“不能亲。”
华书晓摇了摇头,捂住了嘴巴。
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华书晓的眼睛,抬头将一片银色的鳞片点在了她的额头上,盖住了那颗红色的朱砂。他笑着歪头,发丝蹭过她的侧脸,酥酥痒痒的,这感觉就像是被亲了一样。
华书晓捂着脸,竟然觉得心口的绞痛见见平缓,她跟着他走进了一个由水晶铺成的暗道里,最深处零落的放置着几个贝壳,还有几个散落的碎银子。
美人应该用珠宝来配,可是他只有碎银子,像个逃难出来的。
他摩挲着华书晓的掌心,神色悠然,可是华书晓却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悲凉,像夜幕中海风吹过海面,波光粼粼中有无限的凉意。
“它不会伤害你,等你出去了便会消失。”他摸了摸她的眉心说。
这暧昧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华书晓你要矜持,不要陷在这该死的温柔里,要冷静。
自我攻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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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书晓稍稍退后了一步,她说:“我可是捉妖师,你看这是我的法剑。”
她的语气比玩沉浸式剧本杀还敷衍,但是他信了,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小道长打算怎么对付我,是打晕了吊起来,还是捆起来绞杀?”
华书晓目测了一下,自己好像在实力方面跟他不是一个level的,更何况还是在水里。她既没有那个本事,也下不去手,所以她先示好:“你别害怕,我只是个半吊子捉妖师,没什么本事。不打不相识,不如先交个朋友呐,你叫什么名字。”
“文鳐。”
他抬手送给华书晓一颗夜明珠,上面有他的名字。
华书晓握着那颗夜明珠,在心里偷笑:“嗯,他是鱼美人。”
这只妖怪又美又温柔,脾气还好,一改华书晓心中对妖怪的认知。可能他是例外吧,又或者这只是他的一层皮,不然怎么人人都对妖喊打喊杀的,难不成是闲的没事找事干。
“小道长可知道,妖为何是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华书晓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朵上的一颗珠子看,色青而润,又好似有神,带着一种禁欲的美。
他明明浑身是宝,为何还要带着那几个碎银子。
“不知道,之前看神鬼异志的时候,书上说是因为活的年岁久了,有了道行就成了妖。”华书晓说。
“因为妖会吃人。”文鳐单挑一边眉,冷冷地说。
华书晓还没有傻到要自作多情地问一句,你会不会吃我,之类的话。她已经抱着法剑退到了暗道口,恐惧感油然而生。
“你......不记得我了?道长莫非以为我会在同一个地方死两次?”他这语气不像是在盘问,而是在自省。
“你别误会,我真的是个不入门的捉妖师。”华书晓心想这果然是他的一张皮。
他转过身,居然褪下了一层外衫,露出了若隐若现的后背,蝴蝶骨中有一朵烈红的火焰,可见血肉。
华书晓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她想起来了——那条有翅膀的鱼。
完蛋了!
之前干的缺德事,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之前的事你可不能怪我,那时候你是一条鱼,我只是看着你长得特殊,还有双好看的翅膀才忍不住想摸你的,我哪能知道你是一只妖啊。”
华书晓觉得自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她摸了摸良心,痛就痛吧,这责任她负不了。
“我只是想要回当年你拿走的东西。”文鳐平静地说。
华书晓听到这句话之后,纳闷了:难不成是我手上长刺了,他一条鱼我能拿走什么。
一想到这里,华书晓突然来气。
“我还救过你一命呢!”她叉着腰说。
文鳐白皙的脸上居然多了几丝血色,好像是脸红了,他低眸咬着嘴唇,眉间微拧说:“是你?”
呃......难不成他刚才认错了人,结果我又自报家门了!
“反正摸也摸了,看了看了,要不你杀了我吧。”华书晓尴尬地想死,算了,人终有一死,死在美人手里总比死在冰冷的病房里好吧。
“好啊。”文鳐道。
华书晓:“......?”
7. 小道长,来日方长。
贾演从密道出来的时候,文鳐正摇着一壶桃花酿,壶边的酒顺着他的手指滑落,恰巧落在了华书晓的耳垂上。
这一切被贾演尽收眼底,他挥手隔空将那个酒壶捏了个粉碎。
文鳐抬手时,香云纱的广袖从她的脸侧拂过,抬眸时淡淡一笑说:“上仙,别来无恙。”
“这个词可真脏啊。”贾演剑指文鳐,冷冷道。
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拔出七星剑,此剑只斩妖魔,剑鞘上原有七颗铜铃,代表着剑灵的七次重生的机会,剑灵死则宝剑断,现如今其上只剩了三颗。
文鳐仰头品了一口怀中的佳酿,明知故问道:“哦,我竟忘了,你早已不是上仙。”
“传闻铜铃声起,恶鬼索命。七星剑每杀一只万年大妖,就会掉一颗铜铃,细细想来这把剑可比那个词脏多了。”文鳐微醺是双颊泛着红,他撑在贝壳上,舔掉了嘴角的酒滴。
长靴上金线绣的麒麟凶神恶煞地瞪着文鳐,贾演用力时七星剑飞了出去,从文鳐的肩角划过,香云纱落了一地,肩角瞬时开出了一朵红色的山茶。剑回飞时文鳐侧身躲过,而后靠在了贝壳的另一侧,稍稍站定。
“死期将至,你又何必负隅顽抗。”贾演一手持剑,一手沾了文鳐的血,抹在了掌心。
文鳐仰头时耳边的碎发搭在了锁骨上,他说:“死?......我在这世间沉浮光阴万载,早已不在乎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你是个命仙,应当知道一切自有定数,因果轮回。”
“而我在等我的缘分。”
“你的机缘就是做七星剑下的亡魂,永世不入轮回。”贾演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口气可真不小,你的傲气比你的剑气更凌人。”文鳐不屑一顾,语气是霸气侧漏的,可是行径却是搬不上台面的。他将醉醺醺的华书晓揽在怀里,笑着对贾演说:“我要用她的命换我的命。”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她,又怎么敢自信地以为我救不下她,或者杀不了你。”话音刚落,七星剑已经冲他们二人飞去,文鳐抱着华书晓轻轻一闪,掠过贝壳,化作了一团气泡飞到了密道的出口。
“后会有期,我等你们来杀我。”好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七星剑立在原地,地上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
华书晓醒的时候头疼欲裂,她根本记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扯下脑门上的一道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小道长,来日方长。”
要不是华书晓看了好几遍,她能把这一团认成鬼画符。
小道长?这张字符是文鳐留的!
她拿着那张字条在贝壳旁边活蹦乱跳,心花怒放地胡思乱想:他说要跟我来日方长。
“你醒了。”好冰冷的声音,还是从天灵盖里传出来的。
“妈的,闹鬼了。”华书晓骂了一句。
“锁妖塔里睡得舒服么?”他又问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嘲讽。华书晓听出来了,是贾演那小子在笑话她。
华书晓发现密道的出口已经被一道结界封上了,周围的墙壁上满是符咒,有的她曾经在捉妖秘籍上看到过,虽然不认识但是有印象。她揭下了结界上的符咒,周围的贝壳和陈设全部消失,此时她正在一个血淋淋的铁笼子里,不见天日。
“贾演你个王八蛋,快把我放出去。我可是蜀山派祖师爷转世,你把我关在这里,那个谁...长苏不会放过你的”华书晓被血腥味熏得恶心,她瑟瑟发抖地看着周围干瘪的尸体,骂的却理直气壮。
“哟,现在想起来你身后还有蜀山一派了。你怕不是忘了,这锁妖塔可是你心甘情愿进去的。”贾演晃了晃锁妖塔,华书晓在里边打了个好几个滚,弄了一身黑血。
华书晓趴在铁笼子上吐了半天,整理了一番思绪。这里根本不是文鳐的藏身之所,而是他为了引诱她进来而用法术变幻的幻境,他能够自由地进出锁妖塔,还能够不被华书晓察觉,可见修为之深。
她看了看那张字符上的来日方长,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下:嘿嘿嘿,(眨眨眼睛),他竟然愿意为了我花心思,好像给他点一首《特别的人》。
贾演:“............”
“我看你挺享受的,这锁妖塔不仅吸收妖气,还吸收罪恶深重之人身上的污秽之气,对你来说算是个风水宝地。”贾演又故意地晃了晃锁妖塔。
“我去你大爷的,快点放我出去,我快要吐死了!我要是死了,以后蜀山可就没人捉妖了!”华书晓不停地干呕,眼泪都憋出来了,她踩断了一根干手骨,差点把自己吓死。
“我堂堂剑灵宗的剑长,想关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更何况你一个捉妖师,脸锁妖塔的咒语都不知道,别给蜀山丢人现脸了。”这语气有点像一个人,华书晓觉得很熟悉,但是没想想起来。
来硬的不行,华书晓来软的。
“贾演哥哥,人家错了,放我出去行不行么。”她撒娇。
“呜呜呜我这孩子打小就可怜,没人疼没人爱,你要是也不心疼我,我真的要死了算了。”她又哭又闹,还要上吊。
“反正带着我也是多余,还不如死在这里,给你们省事好了。”她泛着一股绿茶味。
“......”
贾演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掏了掏耳朵说:“行,你死吧。”
华书晓灵魂攻击:“他妈的你...........”
·
贾演说这用锁妖塔把她炼化个七七四十九日,才把肯把她放出来。这一路上华书晓恨不得把锁妖塔从里往外给拆了,无聊的时候她只能看贾演扔给她的术法秘籍,或者听他们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北齐的皇宫在轩辕冥即位不久后发生了第二次宫变。长期的外戚干政使张丞相为代表的右/倾派势力越来越强大,老皇帝死后,皇后与守旧派世家大族联手发动了第二次宫变。
然而这次事变并非简单的北齐内政更迭,而是有了其他势力的干预。宫中闹鬼之事并非全是贾演在装神弄鬼,而是有人发生了异变。神智失常,每夜子时会朝着月光的方向移动,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
因为宫中夜间少有人走动,而这些异变之人白天会恢复正常,起初并没有人发现。某一日,半夜有个小太监起来小解,当场就吓死了。宫墙之下,无数散发白瞳之人朝着月光的方向跪拜,他们的脸上浮现着青黑色的血管,像是某种图腾。
最可怕的是,这原本夜拜月神的人竟是受人操控,当白瞳的轩辕冥坐在龙椅之上时,整个皇城已经沦陷了。
这究竟是何种怪病,是如何在宫中传播,异变之人又受何人控制,意外来的太快,根本没有给轩辕冥下令彻查的时间,他已经被囚禁在了龙椅之上,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而后皇后联手皇城中的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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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了政权。
怀仁王轩辕烲被皇后软禁在王府,幸得贾演相救,这才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带给他的是更加沉重的痛苦,轩辕烲几次派暗卫进宫查探,所去之人皆变成了宫门之上的人彘,皇后下令绞死了他留在宫中的准王妃。
听到这里,华书晓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抓紧逃。她突然悟了福祸相依这个词的含义,虽然她现在被关在这冰冷的锁妖塔里,但是却因此没有遭受无妄之灾。她去的很快,走的也很快,像听故事一样了解这些人的生死,没有感同身受,也没有实感。
所以她感到更加迷茫,有一日她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不明白的死在这个世界里,当真成了一位过客。
轩辕烲在荆宁没有容身之处,当下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去南渊求助。北齐与南渊世代交好,更是将嫡公主远嫁南渊,他认为至少在南渊他不会处于众矢之的。
正好他们一行人下山的目的就是处理南渊妖祸,贾演更是信誓旦旦地向轩辕烲担保,这一路上他要是有什么闪失,他把命赔给轩辕烲。
华书晓从锁妖塔里出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是花朝节那日遇到的伏地魔,也就是轩辕烲的暗卫。她好不容易站稳,一把剑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眼看着要夺了她的小命。
“影,手下留情。这位是华道长,与我们一同去南渊的客人。”轩辕烲话说的挺及时,不过,这哪是手下留情,这是剑下留命!
“冷静冷静,咱们是一伙的,别这么凶。”华书晓抬眼时碰上了他的一双眸子,他的眼睛是异瞳,一只眼是湛蓝色的,另一只眼是白灰色,远处看他就像半个瞎子。
“他本来也没打算杀你,不然你早上死了。”贾演在一边揶揄。
华书晓一瞬间就来气了,贾演不说话,她都快忘了是这个小兔崽子把她关在锁妖塔里炼化了七七四十九天,害得她整个人跟涂了珍珠膏一样死白,像从棺材里逃出来的。
“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我知道你算叼门子的君子,但是你可以学。”他有点求生欲,但是不多。
华书晓手中的木剑问问地落在了他的发髻上,将他的白玉簪子打落在地,随后贾演的长发被风吹散,那一刻她在眼前人的身上看到了神性。
他眼神中片刻的温润和悲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春三月的微风好像让人致幻,华书晓看着他,只觉得恰似故人归来。
“看什么,贾某早已参破红尘,不娶妻。”他抬手把长发拢起来,抬眼看着华书晓说,“就算是娶妻,也轮不到你。”
“呵呵。你孤独终老吧。”华书晓送了他一个白眼。
空中起了一层厚重的雾气,十九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万妖谷。”
而后他灵机一转,一脚把华书晓踹进了身后的结界中,她回头看了石碑上的大字,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把一个捉妖师送进了万妖谷,这跟mabo竞技游戏中的人机对战有什么区别,除非她死机,不然永远都杀不完。
华书晓站在结界内看着一众人都走了进来,心中稍稍感动了三秒。
感动还没消失,结果贾演说了一句:“这是去南渊的必经之路,跟紧点,路上被妖怪吃了,算你倒霉。”
华书晓:“............”
8. 文鳐受伤了,她的错。
林中的迷雾并非是单单为了挡住前路,更是为了将来人冲散。入谷之后,华书晓很快就与一行人分开,孤零零的抱着法剑独行。
路上她想到石碑上的“万妖”二字,刚开始还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妖怪,不过是吓吓过路人罢了。当她被吊在树上的时候,才在懂了这两个字可怕。
可能这座山上没有一万只妖怪,但是处处都是妖怪。华书晓被藤条缠着吊在树上的时候,一群人面妖用欣赏外星人的表情看着她,议论着今天晚上该怎么把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玩意吃了。
“我这个人不爱干净,不洗澡你们别吃我了。”华书晓瑟瑟发抖,她头发晕,又说了句:“你们再去找找,我还有很多同伴,还有修仙的,吃了他们说不定能长生不老呢,吃了我你们最多就是拉肚子。”
妖怪们竟然听懂了,哈哈哈大笑她是个不讲义气的坏东西,必须要作为惩罚把她吃了。
华书晓:早知道你们走这种路线,我就装圣母白莲花了。(泪目)
这群小妖大多都是林中有道行的精怪,直到华书晓被他们带到了山中王宫,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妖。妖族王宫中竟然足足有万妖,先不说这座宫殿的奢靡程度不亚于皇宫,王宫内等级秩序森严,不同修为的妖有不同的分工,按照道行的深浅有尊卑秩序,在此之中竟然还能有其乐融融的关系,实在难能可贵。
一群小妖围着华书晓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有的说他们的妖王法力无边,有万年的道行,挥手可覆天地;有的说他们妖族马上要迎来御灵节,他们美丽的公主殿下要挑选一位驸马;有的说他们饿了,晚上想吃人。
华书晓心想我到底是道士还是月老,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上别人的喜事啊!每天都是良辰吉日,也挺苦恼的。
跪在大殿上的时候,华书晓回想起被玉面观音选中当准王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定会命绝当场,结果还活到现在了。
“诸事大吉,别死就行。”华书晓闭着眼低头念叨着,睁眼的时候又看见了胸前的八卦图,心想完了,这次真来送死了。
没想到这位妖王还挺和蔼可亲的,他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对华书晓说:“人间来的道士,你的身上并没有被人命沾染的痕迹,孤给你一次生的机会,你可要?”
“要。”华书晓心想这还用问。
“孤的爱女自幼性格孤僻,不与生人亲近,如今已经八百多岁,是要到了成亲的年纪。如果道长能为爱女选中一位良人,孤不仅不杀你,还会重赏你。可是若到了御灵节,道长还是未能替爱女选定一位良人,孤会将你杀了,曝尸荒野。”
“活了八百年都找不到对象,这是一朝一夕就能选定的么?”华书晓小声嘀咕着,而后冲妖王行礼,假惺惺地说,“请妖王放心,包在我身上。”
“放心个屁,自己都没有对象,还来这给别人当起媒婆了。”华书晓在心里自嘲道。
翌日午时,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玉床上,她起身坐在铜镜旁,低头见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像是仙鹤的血。
“这是又穿到谁的身上了?”华书晓低头捏了捏胸,把领子往上提了提,笑着说:“乐了,这次是个美人胚子。”
“公主,今日候选的公子们已经在大殿候着了,奴婢这就伺候您用早膳。”一旁趴着的小兔子妖跪着说。
华书晓这才想起来昨日与妖王的约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成了妖族的公主,她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有一张字条:
“择偶标准:丑八怪。”
“......选个丑八怪选了八百年都没选出来,这得要多丑的啊!”华书晓扶额叹气,“算了,先选选看吧。”
到了大殿,她突然有点懂了,像在这一群长得歪七扭八的公子哥里选一个最丑的,确实很有难度。她没想到最爱刷帅哥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要在古装丑男中选一个最丑的。
“在下鹿老三,平时喜欢吃草,嘿嘿,如果公主不喜欢吃的话,我也可以吃点别的。”他这妖看起来憨厚老实,不太适合妖王宫这样尔虞我诈的环境。
华书晓转头问了一句旁边的兔妖说:“你们家公主是什么变得,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
“奴婢罪该万死!”她跪在地上叩首说。
“怎么都到了妖族了,还有人间那种臭规矩,你要知道妖生来平等,我跟你说话,你回答就好,不要说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怪吓人的。”华书晓对兔妖说。
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她又说:“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奴婢死不足惜,既然公主一定要奴婢说,奴婢冒死也要说。”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指了指大殿上挂着的一张虎符。
“那还挺难的,在场的这几个都能被她吃了,不行,换一批生猛的过来吧。”华书晓卧在白狐裘的大氅上打了个哈欠。
足足看了五十只妖,也没能找到一只奇丑无比还抗揍的,在她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来了一批清一色清秀可人的水族,公主可能不喜欢,但是她喜欢。
这一排排的可真叫人移不开眼,她的视线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在一只妖的身上停住了。她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看见了文鳐。
文鳐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公子都变成了臭鱼烂虾,她只能看见他。
注意到华书晓看着他,文鳐微微颔首,温柔地说:“在下衣羽,来自东海,曾经是妖王坐下的一条锦鲤,能承公主之幸,是衣羽毕生之愿。”
华书晓不太习惯这副身体,走路的时候胸晃来晃去,领子还不停地往下滑。她走到大殿中央,问:“你叫衣羽?可我明明记得你是文鳐。”
“公主说笑了,在下的名字自诞生起便是衣羽,从未有过其他。想必......公主是认错了。”他谦卑的语气,倒是一点都不像文鳐。
文鳐说话虽然温柔,字里行间却带着一种孤傲。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道士,之前在满春楼我们见过的。”华书晓侧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这种巴不得别人想起她的样子,有点狼狈。
“在下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他退后了一步说。
华书晓看着他这张脸,突然有点生气,她最不喜欢别人假惺惺地样子,她以为在这个世界里至少有一个人会真诚的对待她,然而并没有。
“把他给我拖下去,关在笼子里,再放两只秃鹫进去。”华书晓一气之下想折磨文鳐,谁让他之前骗她进锁妖塔的。
华书晓随便挑了几只妖,敷衍了一下就睡下了。山谷中总是笼罩着一层雾,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时辰,一切随性又自然。
想起文鳐之后,她问兔妖:“你们真把他关起来了么?”
“公主问的是谁,昨日那个不知死活的鱼妖么?这会应该已经死在笼子里了,公主放心。”
华书晓的心一下子凉了。她鞋都没穿就跑到了王宫的囚牢中,在最深处的一间不满红色血咒的金笼中发现了血淋淋的一片,上面盖着一层白纱。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气话竟然能要了他的命,华书晓的内疚与自责搅动着她的心,她赤脚踩着血迹走了过去,蹲在白纱旁抱着膝盖低头啜泣:“文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有人在身后握住了她的胳膊,冰冷的触感让华书晓立刻清醒,她回头看文鳐正蹲在她的身侧,轻声地说了句:“别踩在这里,脏。”
他身上的白纱被秃鹫嘶咬地粉碎,胳膊上血痕累累,下巴上有一道露骨的伤痕,握住华书晓的手背上有三道抓痕,刺眼的白骨让人心疼。
华书晓太瘦掀开地上的白纱,三只死相极惨的秃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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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了个半死,她猛地后退倒在了文鳐的怀里。
“对不起,虽然我是故意的,但是下次不会这样了。”华书晓站起来对文鳐说。
文鳐太瘦看了看上面的伤痕,低眸说:“嗯,确实挺疼的。”
这语气才是她之前遇到的文鳐,华书晓问他:“文鳐,你为什么要装成别人,还不承认,诱惑真衣羽才是你真是的身份。”
“因为我要杀人。”他轻笑说。
一只大妖要杀人确实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更何况在这个人妖共存的世界中,本来也不会按照人制订的法则运行。作为一个外来人,她只愿意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剧本杀,按照自己的理解扮演角色,在尊重他人的命运的同时,找到属于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从九华宫的锦鲤池,到皇后宫中,从满春楼的锁妖塔,再到妖族的公主殿,文鳐像线索一样出现在了每一个场景中。
“之前皇宫中的事跟你有关系么?”华书晓想了想问。
她早就怀疑贾演一直追杀的大妖就是文鳐,他所在的地方都曾被贾演推测过。但是他在满春楼没有伤害她,他只是一条在逃的鱼美人这样的想法太过单纯,她更愿意相信文鳐是另有所图。
“有。”文鳐说。
“你倒是挺诚实,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我灭口了。”华书晓淡淡一笑,将一块白纱缠到了他的手指上。
文鳐轻轻地哼了一声,而后说:“不会。”
“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呢。”华书晓只是想拿他打趣,而且她有话就说,从来不藏着掖着。
华书晓让兔妖送来了上好的膏药,在锦銮殿的偏殿替文鳐上药,她用手指沾了一点药膏,看着眼前这位我见犹怜的受伤版鱼美人,小心地把药膏蹭到了他的伤口上。
文鳐侧过脸,咬着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身上被秃鹫要了几十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让原本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华书晓动手之前先问了一句:“我能把你的上衣脱了么,不然不好上药。”
他咬着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自己解开了衣带,把黏在皮肤上的白纱撕了下来,乖乖地等着华书晓给他上药。
之前在幻境中,华书晓曾摸过他的后背,但是只有画面没有实感,现如今她的手指隔着一层冰冰凉凉的药膏,一点一点的抹过他的伤口,蹭过那个显眼的火焰印记,她的脸不受控制的发烫。
“你的法术和妖王比谁更厉害。”华书晓问。
“我。”因为疼,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声音轻轻颤抖。
“那没事了。”华书晓不想当小丑,劝一只妖怪别做杀人的买卖,所以她问文鳐能不能打过妖王,因为她不想让他死。
单纯是因为他这张好皮囊,美丽又危险的角色,往往让人产生兴趣。
擦完药膏,文鳐换上了一身红色的长衫,华书晓觉得红色真的衬人,文鳐从一只清雅秀气的妖变成了倾国倾城的妖,气质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只是他的唇色发白,华书晓想给他涂点胭脂,所以她握着胭脂坐在了文鳐的身侧,说:“我想冒犯你一下,可以吗?”
文鳐正低着头整理衣服,听到这句话他倏然抬头,脸颊上有了血色,他沉默了一会,然后闭上了眼睛。
好纯情的一条鱼啊。
华书晓用手指沾了一点淡色的胭脂,轻轻地抹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像初开的花瓣,带着一点冰凉,她触碰到了唇边细小的绒毛,而后缩回手背对着文鳐说:“你抿一下嘴巴,好了喊我。”
“好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她回头,见他把胭脂抿到了唇峰上,像唐代的点绛唇,有点奇怪,又有点可爱。她没忍住就伸手帮他擦了擦,伸出去的手被文鳐握住,他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华书晓抬头:“嗯?”
9. 万妖谷
整座妖王宫里的人都知道,公主带回去了一条鱼,养在了宫里。有心眼子的妖已经备好了小鱼小虾准备讨好这位未来的驸马爷,可谁知道公主居然把那条鱼又给扔了出去,关在了火牢里。
因为他杀了一个人,一个从北齐来的道士,死相极惨,整个天灵盖都裂开了,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华书晓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尸体时,很难不想到文鳐那句云淡风轻的“不会。”
她看着一旁的杀人凶手失落地坐在一旁,用纯白的帕子擦着手上的血,微微蹙眉,极力控制心中的情绪,冷冷地质问道:“你不是说不会杀我吗?”
文鳐没抬头,低眸注视着手上的血,语气略带玩味地说:“是没杀你啊。”
华书晓觉得好笑,原来他说的是不会杀妖族的公主,而不是她的真身。可他明明知道这具身体里的人是谁,她早晚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如今华书晓七窍流血,她的灵魂终会无处可归。
“可惜的是,我杀了她却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文鳐抬眼时深色中略过一丝愁绪,他不在乎眼前人的生与死,只在乎他想要的东西。
“你到底想要什么?找东西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你上来就把人杀了,活该什么都找不到。”华书晓抱着自己的身体,真想骂他。
“当年是你先来找我的,你说的话我信了,你要的我也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可以放下当年的一切,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结束。”文鳐自顾自地说道。
华书晓听得一头雾水,她不知道文鳐是在跟谁说话,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跟之前的华书晓有过过节,大概率是情伤。
华书晓看着一旁的文鳐,突然觉得他有点好笑,像一个苦苦讨债的怨妇,风韵犹存,但是心狠手辣。
但是这关她什么事,华书晓憋了一肚子的气,她命人把文鳐关回了火牢,要给他烤成鱼干。
·
贾演一众人在林中寻了华书晓三日,人没找到就算了,还被林中的妖灵发现,绑到了妖王宫,只好接着这个机会在宫中寻人。
他们隐匿了修为,利用妖丹变幻成妖,被送进了妖族公子们住的仓灵阁,伺机行动。
“听说了没,因为那条鱼公主殿下厌恶整个水族,凡事进宫的水族公子哥都被砍了手脚,我劝你们还是避避风头吧。”
十九默默地藏起了自己的鱼尾,催动着体内的妖丹变幻成了一条蛇,浑身散发着墨绿色的毒气,看着像一条淹入味了的烂黄瓜。
“这个也不行,皮儿太嫩,公主喜欢糙汉,要能扛起千金黄金的。”
十九又变成了一只花豹,一转头看贾演也是花豹,不想跟他处兄弟,咬了牙把妖丹捏了个粉碎,顺便把刚才好心提醒的几只小妖毒死了,扔在了荷花池里。
“爷不干了,爱谁去谁去,烦死人了!”他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皮肤,爱惜地用丝帕擦了擦说:“能不能管好你们家那小道士,下次再乱跑,我毒断她的腿。”
山中的雾气很重,贾演的睫毛上凝着水雾,他抬眼的时候眼睛凉凉的,他说:“这里是妖族,你最好是收敛点,不然我可没工夫给你收尸。”
“万毒门和剑灵宗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你至于每次说话都这么冲么,要不是门主求我来跟着你,你以为你能有资格站在我身边说话?”十九微微张嘴,一只蛊虫从他的舌尖上爬了出来,转眼就落在了贾演的手背上。
贾演把那只蛊虫掐死在了指尖,很快手背上爬满了紫色的图文,血管暴起,眼看就要冲破皮肤。
十九娇滴滴地捂着嘴笑道:“乖乖,你中毒了。”
贾演抬手用匕首划破血管,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他不屑道:“幼稚。”
在公主殿上时,他俩还在暗自较劲,一会儿暗器横飞,一会儿毒液四溅,两个人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路过的风都知道他俩骂的很脏。
十九突然灵机一转,冲殿上的妖族公主用哭爹喊妈的强调道:“公主,您要为在下做主啊......”
华书晓本来在纠结要不要把火牢里的文鳐放出来,万一他真被烤成鱼干了怎么办,但是又一想他那么有本事,区区妖火怎么可能烧的死他。
她被这一嗓子吵的耳朵疼,摆了摆手道:“拖下去拖下去,把嘴堵上扔到十里之外。”
十九鬼哭狼嚎道:“公主,您看我一眼,我不信您会如此舍得如此对我。”
华书晓听笑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姿色的妖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她拎起裙摆走下台阶,低头一看:哦,原来是十九啊,那可真是死不要脸。
华书晓蹲在地上,用手指顶着他的下巴问:“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对我下毒了。”
十九抬眸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袖子里的毒蛇已经爬到了华书晓的身后,钻进了她的衣襟里,鳞片摩挲着绸缎,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公主可真是聪明呐。”十九打了个响指,毒蛇从她的衣领中探出头,将要咬向她的后脖颈时,被人掐死在了指尖。
贾演很快地把蛇藏进了袖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公主殿下,山中潮湿雾气重,小心毒虫扰人。”
“都退下吧,你们两个留下。”
这是继文鳐之外,公主第二次留下人,宫中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们死期将至,有人说他们将无比尊贵,极与极只在公主的一念之间。
而那位能够决定他人命运的公主,此刻正在大殿上看两个人演小品,他们编谎话的本事,简直像小儿说戏,驴唇不对马嘴。
华书晓命人从后殿拖出了那具尸体,问:“贾演,她还有救吗?”
“哟,这不小道士么,啧啧死的真惨呐。”十九一边揶揄,一边将蛊虫送进了她的头颅。
贾演看了片刻,神色有些沉重道:“这一掌用了九成的修为,从起势的那一刻就下了杀心,她的魂魄被打得支离破碎,纵使是神,也无力回天。”
“他可够狠心的,亏我还觉得他是一只纯情的大妖,没想到就是个活阎罗。”华书晓越想越气。
“这就叫做乱跑的代价,真是可惜了这双杏仁儿眼。”十九撇嘴笑道。
“你们怎么发现妖族公主就是我的?”华书晓心想,坏了,穿帮了。
“拙劣的演技,豪放的步伐,睿智的眼神,你就算是变成灰,我都能给你埋进蜀山脚下。”十九打了个哈欠,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蛊虫在华书晓的尸体上爬。
贾演在华书晓的眉心轻轻一拂,露出了那个红痣,他说:“这颗痣点在了你的命魄上,即使转世轮回它也会跟着你。”
华书晓摸了摸自己眉心,那为什么在现代的时候没有呢,现在的灵魂究竟是来自未来,还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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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在地上说:“公主殿下,不好了,衣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烧没了还是跑掉了?”
“奴婢不知道。”
·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茶杯中浮晃着一抹墨绿,几缕淡淡升起的清烟中散着温热。两人对坐在茶桌前,沉默许久后年长的那位缓缓开口道:
“一晃百年,你送的茗茶都快要喝完了,尝尝这是那年你路过万妖谷时留下的碧螺春”,对坐的人端起茶杯亲了一口淡淡道:“清雅中多了几丝老辣,不过仍然有那时的味道。”
“山谷中潮湿,好茶放不住,这还是本王藏在火牢下的,那儿稍微干燥点,不然这盒子茶叶真要长毛了。”妖王笑了笑道。
“人间的茗茶有数百种,你为何不去人间寻点,保准你能品个尽兴。”文鳐轻轻地咳了一下,侧过脸,抿去了嘴角的血。
“自己寻的东西哪有别人送的有意义,我能感觉的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这些年你找到那个人了吗?”妖王问。
“找到了。只是我现在才明白,那些人都不是她。”文鳐低头看着茶杯中的自己,他想起了很多事,但是因为太久远,记忆是模糊的。
“你的神脉不会消失,它一定会寄存在那人的神魄中,生死不灭。”妖王道。
“我杀了她,打碎了她的魂魄,里边什么都没有。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位命定之人,我不会认错的,神脉可能早就消失在了那一日。”文鳐垂眸低语。
“那可是神脉,妖族万年才可能出现一次,而文鳐一族......你本该成神,却因为她成了万人唾弃的罪妖。她入谷那一日我便替你留住了她,这很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妖王语重心长道。
“其实,我在就见过她,在北齐的九华宫,我被长苏关在那里了百年,是她救了我。但是我没有感受到神脉,她也不记得我了。她死后神脉没有出现在她的魂魄中,这是她的最后一次轮回。”文鳐用手指弹了弹茶杯,慢慢细说道。
“罢了,本王也老了,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对了,你见过嫣儿了吗,她常常念叨你,为了让她死了这条心,本王正张罗着给她选驸马呢,这孩子失了魂魄,记忆永远停在了那一日。”妖王的眼角红了。
“见到了,嫣儿也长大了。”文鳐想起了初来之时。
那时文鳐一族被灭,死里逃生的他流浪到了万妖谷,奄奄一息之际被妖族公主救到了公主府中。因为人间的传谣,各国大肆捕杀文鳐鱼,万妖谷本不能收留这个祸害,但妖王念在与老族长有几百年交情的份上,留下了他。
文鳐来的时候是一只小丑八怪,不会说话只会眨眼睛,公主把他养成了一条漂亮的长尾巴鱼,还有一双荧光的翅膀。后来五派的人杀进了万妖谷,一位道士为了得到文鳐,不惜抽去了公主的魂魄,接近他,发现了文鳐一族真正的秘密。
再后来,那场风波结束后,文鳐曾经回到过万妖谷,只是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他留下了两盒碧螺春,期待这里能有第二个春天。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妖王问。
茶喝完了,空气中的茶香也散了,只剩下了薄雾中淡淡的愁绪。
“品茶,喝酒,叙故人。”文鳐的背影融在了大殿的阴影之中。
他的脚步很轻,一如来时。
10. 龙女
华书晓到火牢的时候,文鳐正在悠闲地烤着火,他的脸被火光照得红润,身上多少有了点活气。
“我好像明白了,你是另一个她。”文鳐没有转头,他背对着华书晓说。
文鳐跟了一个人十世轮回,熟悉她的一切乃至魂魄,他用了一千年明白了一个真相,终于在一团云雾中窥见天光。
有那么一瞬间华书晓是欣喜的,她以为文鳐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毕竟他不可能是NPC,因为NPC是不会有自己的意识的。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文鳐只是对前尘往事有了新的总结,他本质上还是一条固执的鱼。
“喂,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华书晓指了指旁边牢笼开着的铁门。
文鳐往那边看了一眼,抬手蹭了蹭眉间,有点窘迫地小声说:“回来的太急,忘记关门了。”
“走吧,好好解释你为什么要杀我。”华书晓拽着他的长袖把他带出了火牢,边走边说:“明白了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可怜巴巴地被你一掌打死了。死相极惨,比鬼还丑。”
“我还给你。”文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说。
华书晓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如果从前的华书晓跟你有什么过节,这次就算一笔勾销了。以后能不能和平相处......”她还是很想跟这条固执又古怪的鱼交个朋友的。
“你要帮我找个东西。”文鳐淡淡一笑,他握着华书晓的手腕,又一次抹去了她额间的朱砂。
这可不是求人的语气,但是华书晓答应了:“好。”
窗外吹进了一阵冷风,火牢里的火烧得更旺了,黑影中站了一个人,他的声音冰冷无情,笑意中带着无尽的轻蔑。
“别那么轻易的答应别人,他要的东西你给不了。”贾演走到华书晓的身后,将她拉到身后,剑指文鳐的喉咙,尖刺就快要刺到他的怕皮肤。
怎么有种情敌见面拔刀相见的感觉,华书晓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步,紧张地说:“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先把剑放下行不行?”
“上次让你逃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七星剑出手之时,划过文鳐的侧颈飞到了火中,带着火星子向文鳐刺来,被他侧身一掠,剑插在了墙壁中。
“上次指的是哪一次?是你跪在剑灵宗求我之时,还是天门下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滚出来的时候,还是......”文鳐低眸一笑,语气平淡如水,声音被清风带进了薄雾中。
平淡的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华书晓油然而生的害怕,让她觉得文鳐不只是一条固执的鱼,还是一条腹黑的鱼。
“废话少说,你早就该死了,这些年你偷来的时光,已经是老天给你的恩赐。”贾演提剑飞过,剑尖却被一股强劲的法术挡住,再难向前。
“每次见面,你总是要杀我,我见你换了很多身皮囊,可是本事却没什么长进,这百年你的功夫都花到这张脸上去了?”文鳐敲了敲七星剑,铜铃声四起。
华书晓没想到这鱼长得如花似玉的,怼起人来劲劲儿的,字字句句戳人心窝子,够狠。
“真是扫兴,竟然这里遇到了你这条死鱼,活了这么久,骨头都老脆了吧。”十九玩着掌心的蛊虫,笑着站在了没有血迹的地方。
文鳐只是低眸,挡下了十九的一招,而后继续用术法压制着贾演的七星剑。
这场景很向主角团合理围剿穷凶极恶的反派,文鳐就是那个处在众矢之的的人。
华书晓作为局外人,站在主角团之后,不知因果,可是她看到了文鳐那一双澄澈的双眸,他心狠无情,他的语气轻蔑又不屑,他咄咄逼人字字诛心,可是他的眼睛像一汪清泉。
在那一刻,华书晓站在了主角团的对立面,她站在了文鳐的身前。不知因果,没有原由,只是因为他那一双眼睛。这一切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不想看别人多打少。
身后之人的神色微微闪烁,他的语气中多了一分温柔道:“我最终还是遇见你了,曾经你也是这样挡在我的身前。”
“可是为什么你只留下了四个字。”文鳐的声音有了有点颤抖,七星剑刺穿了他的肩膀,他握着剑,淡淡一笑。
“没想到握着小小的万妖谷,竟然来了这么多贵客。”妖王独自一人站在火牢前,手中拄着一根千年老木。
“他是我的贵人,你们动不了。”妖王夺走了七星剑,暗紫色的力量将众人包围,很快刺穿了他们的皮肤,五脏六腑都在滴血,他抬头笑着说:“这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看来是该来的人来了。”
“回到去的地方吧。”妖王的威压逼得一众人频频后退,火牢中的妖火随着他的手势飞向了众人手中的法器,烧得铜铃不停地震颤,声音摩挲着耳神经,让人不由得头晕。
他没有杀人,只是带走了文鳐,走之前文鳐在华书晓的耳边留下了四个字:“后会无期。”
·
从万妖谷只来之后,贾演很多天没有开口说话,华书晓都以为他哑巴了。谁知道他只是在生闷气,还弄哄不好的那种。
“有句古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人一命这是好事啊。”华书晓尝试开导他,结果吃了瘪,她撇着嘴自顾自地去找别人说话。
五派的人都不理她,她就只好去找玉面观音说话,她有点害怕伏地魔,所以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她问:“三皇子,你的这位兄台怎么这么高冷啊,还特别凶。这里的人都不好惹,也就三皇子你比较好相处。”
轩辕烲戴着面纱,华书晓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错。他说:“影是鲛人,他们这一族的生性冷清,加上他长久的接受皇兄的训练,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其实,我知道他性情温善,本不该变成这样的。”
“温善”二字应该跟他毫不沾边,华书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说:“原来他也是一条鱼,这个世界的鱼都不好惹,但是长得都挺......符合气质的......”
贾演的闷气生够了,靠在船帆说:“传闻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能成珠,其瞳成晶蓝色,凝视之,可失心魂。”
听完他的话,华书晓看向影,只见眼前人,棕色碎发遮半面,肤色晶白,两瓣唇似樱瓣,眉眼清冷,左眼为蓝瞳,眸内宛若星辰满布,细看右眼也是蓝瞳,只不过是那种晶蓝色,色浅而泛着光。
凝视那双蓝瞳,恍惚间,竟不能分辨眼前之人是男是女。
“好漂亮的眼睛。”贾演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声落,眨眼间,一把弯刀紧贴着贾演的脖子,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表皮,脖颈上现出一道红线。
“影。”
贾演摸了摸脖子,见到手上的鲜血,轻笑。适才影停顿的一秒便是在等轩辕烲的指令,若是轩辕烲没有说话,他便会毫不迟疑的划下去,轻轻用力,他便会顷刻间断气。此人能有如此敏捷的反应力,不愧是跟随三皇子的贴身死士。
只不过一个鲛人,怎么会跟随皇室的皇子做死士呢?
“这么凶,夸他也不行。”华书晓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冒了一身冷汗。
“过了屠龙江,就到南渊的地界了。有人说南渊是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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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地,也有人说南渊是万鬼同悲之地,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因为去过的人只剩下了尸骨。”贾演用一块布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而后说道。
“那......我能不去么?”华书晓欲哭无泪,她只想睡觉。
屠龙江上的巨浪告诉她,没有回头路。
此江中波涛汹涌,若是一般小舟,早就被浪涛压在底下翻不了身了。而此船的造型很独特,是双体帆,抗风能力交强,船体没有很大,不同于普通的楼船,只有一层。天守上刻着两条巨龙,巨龙张着嘴,吐着火珠。
这艘船起初能较为平稳的行驶,几个钟头后,船体开始摇晃,华书晓觉得腹中翻涌,实在难忍,便伸头向江中一吐,吐出去的很快便被一巨龟吞掉,吓得华书晓连忙爬回舱内。
“老天,我想回家,就算是让我做一百套考研真题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华书晓居然靠在一角睡着了,再睁眼时发现原本波涛汹涌的屠龙江竟如此壮美。
江面很平静,夕阳似火,红光照射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远方的夕阳下渐渐显现出一处暗影,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船夫连忙叩首,低声念叨着些什么。华书晓搞不清状况,只觉得新奇,便走上船头细瞧,谁料竟被突然卷起的浪带进了江中。
华书晓顿时慌了神,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可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周身的鱼渐渐多了起来,那种鱼很美,鳞片是七彩的,闪着光。
她很难受,可越挣扎就越痛苦,渐渐的他被七彩鱼包围,周围波光闪闪的,她的眼前却只剩下了黑暗。
华书晓渐渐有了呼吸,她猛地睁开眼,见到眼前的七彩天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贾演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她的脑袋晕乎乎的,不停地咳嗽。
再向远处看时,夕阳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浮现着一位比彩霞更美的仙女。仙女此时正望向这艘木船,光照下,女仙的皮肤像珍珠霓彩的表面,泛着柔光,她的双眼晶白中泛着浅蓝色的波光,两只龙角立在一袭白发之上。
龙女空洞的双眸中渐渐有了神色,眼角处多了一串泪痕,滴入江中,化作荧波。她带着七彩光向船游来,在不近不远处哭望,直到夕阳褪去,海面上风平浪静。
华书晓看到龙女的眼睛,像影的那一只浅色的眸子。
船夫朝龙女的方向跪拜,而后缓缓道:“老夫当了一辈子的船夫,第一次在江上遇见龙女,是沾了几位贵人的福气啊。”
他望着海天一线处,眼睛湿润了,他说:“江城中有传闻,龙女何处来,来时乘风雨。可若是遇到有缘人,亦可风平浪静,万里霞虹。咱们这艘船上,载着有福气之人呐。”
华书晓侧脸看影,他一身黑,玄色绷带缠身,手握两把墨蓝色弯刀,眼神坚韧,漠然如冰,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带有攻击性的冰气。
肯定不是他,华书晓在心里默默打赌:这人周身泛着凶杀之气,他要是那个有福之人,她这辈子都回不去现实世界。
打完赌她突然有点心慌,自言自语道:“想来没说出口的赌注应该不算数吧,老天可一定要放我回去啊!”
“你要回什么地方去?”突然有人在背后贴着她的耳边问。
华书晓吓得打嗝,她回头冲贾演骂道:“去你大爷的!”
贾演像是被点了笑穴,自顾自地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拉着华书晓跳进了水里,用手指摩挲着她的眉间,他的神色中透露出了少有的真情。
“很多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11. 情咒
折腾了三天三夜,众人终于在第四日早晨,太阳刚露出地平线的时候上了岸。
老船夫将船锁在岸边,收了银子,便现出了原形,钻进了湖中。老船夫竟然一头千年老龟,因为看上了岸上的一位小娘子,便干起了船夫,攒点银子好娶媳妇。修炼千年化作人形,干起了正经出苦力的船夫,没做为非作歹之事,但贾演还是收了他的妖丹,把他炼化后关进了锁妖塔里。
“你们干这一行的,有没有什么原则,妖不分善恶,见一个就杀一个吗?”华书晓本来想骂他心狠手辣,但想来他们本来就是干这行的,多嘴就问了一句。
贾演收起七星剑,不屑一笑:“妖还分善恶,你怕是睡昏了头。凡是妖都需要依靠吸收人的精血炼化妖丹提升修为,你说他们是善还是恶?”
“老船夫又没害过人,老实巴交地赚银子养老婆,他总不能算恶吧。”华书晓看着锁妖塔说。
“江城有传闻渡江之人十有九死,死者坠江尸骨无存,你猜船上的客人被江涛卷入江底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贾演伸出了自己的衣袖,上面被烧了一个黑色的窟窿,他挑了挑眉笑着说:“你再猜一猜这一招本来是冲谁打过去的?”
“死王八,亏我还觉得他死的冤枉。”华书晓骂道。
“没事,你贾爷罩着你。”十九捏了块帕子,贱兮兮地从贾演的脸侧拂过,一只蜈蚣爬上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吸了一口血:“爷,我的宝贝饿了,喝你口血行么。”
眨眼间,十九的宝贝蜈蚣变成了粉末,呛得华书晓打了个喷嚏,她中毒了。好在这是妖族公主的身体,体内有无数种毒素与蜈蚣的毒素想抗衡,她没有在第一秒暴毙。
十九在她的鼻尖点了一下,这毒就解了。
过了屠龙江就到了南渊的地界。南渊国没有明确的行政规划,按照地理特征和群居类群的差异,划分为清州,汀州,金州,锦州和堕落州。
清州东临屠龙江,西邻平川河,是妖族的群居地;锦州州位于南渊国西部,与大蛮接壤,由拓跋六王子掌管,州内多为凶狠残暴的蛮人;汀州东临南海,许多从北齐来的商人在此地定居,该州负责向南宫王室进献鲛珠;堕落州原为堕仙邪魔囚禁之地,熔岩满布,毫无生气,后经南渊皇室开发,近些年来才部分奇人异士前去。
传闻中金州是最为富裕辽阔之地,九衢三市,车水马龙,传言金州“金子落地无人捡,婢子头戴金玉钗。”南渊王室更是奢靡至极,绵延百里的王宫,皆是由白玉建成,殿顶铺满黄琉璃瓦,自远处看似是有袅袅雾气笼罩着,宛若仙宫。
因为南渊皇室很少与别国交往,他们的存在非常神秘,加上南渊境内众生皆自由,妖与鬼共存,罪可替,死可免,鬼市置于街道,恶鬼常常上街索命,混乱中一切依照南渊皇室的法则运行,乱中生秩。
轩辕烲说五年前轩辕皇室曾与汀州一位将军有过来往,他是大皇子埋在南渊的亲信,只是近些年来没有书信往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变故,众人决定与他前去一探究竟。
过去一片沼林,便到了汀州。汀州临海,常年气候温和湿润,已近十月,街道上的女子仍穿着薄纱裙,隐约能透见白如玉的嫩肤。
路上的行人长得那叫一个特别,像是很多种血统的混血,高的身长数米,矮的还没只小麻雀高,有的人如兽,有的妖如人,大部分看着都不面善。
华书晓紧跟在贾演身后,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加速疾驰,车后跟着一大批妖族精英刺客,身形矫健,一对黑翼宛若两把利刃,黑布蒙面,眼神凶恶,满身杀气。
一位个头较小的侍卫突然加速,飞至车前,顷刻间,弯刀划破了骏马的脖颈,鲜血喷了满地,骏马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便倒地而亡。路上人竟不以为奇,仍操弄着自家生意,对所发生之事熟视无睹。
一只蓝发鲛人被从马车上扔了出来,随后一赤袍富豪从车上滚下来,爬到侍卫的脚下,满头大汗淋漓,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的厉害。
“圣女有令,南渊内禁止捕杀私藏鲛人,获取鲛珠。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侍卫的声音冰冷,话音刚落,一把弯刀飞起,在黑色电光中,那位违令者的脑袋便落了地,连求饶的时间都没留他。
那位鲛人未分性别,应该年龄不大,碧蓝色的长发,宛若碧海上的波浪。见妖族刺客杀了富豪,它低头,哭了一捧珍珠,泛着七彩色的光。侍卫扫了眼鲛人,伸手示意一位手下扶起鲛人,言道:“送它回碧落海。”声音仍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就在侍卫意欲离去的时候,贾演紧握剑柄,湛蓝色幽光骤起,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立刻转身,目光正对华书晓。
眼神相对的片刻,华书晓手心直冒冷汗,她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咽喉,侍卫走到华书晓身前,两把弯刀在华书晓的头顶打转,他刚要伸手,便被一束强烈的白光逼的踉跄后退。
轩辕烲迎着骄阳御剑飞行,风撩起他的衣衫,阳光透过面纱,洒在他的面容上时似是温柔了些,彩光下,他的双眸似水,眉目如画,两瓣薄唇镶嵌在白玉上,容颜温润,神色中带着无尽的清冷与悲悯。
一众侍卫见状连忙上前,将二人包围。那位侍卫头目盯着轩辕烲,眼神尖锐,却瞧不见白纱帽下轩辕烲的相貌。
周围的人突然跪地,冲轩辕烲朝拜,双手合十念着咒语,闭目虔诚地跪拜。
“南渊各教派皆具有一定的统治力,汀州信佛,他们估计是把三皇子当成活菩萨了。”贾演挡在华书晓的身前,对她说。
“没想到三皇子的武功这么厉害,我以为他是文弱书生呢。”华书晓说。
侍卫的神色凌厉,当他的视线落在在贾演的佩剑上时,盘旋在华书晓头顶上方的黑色弯刀直指贾演,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仙门子弟,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这位侍卫连带他的收下,弹指间被影杀了个干净。黑红色的血液刺激周围的人开始发狂,他们完全无视眼前这位活菩萨,完全被血腥气吸引。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怪异又可怕。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又是打架又是逃跑的,终于到了三皇子口中的将军府。院内站着一位小姐,身旁随着一位婢女,小姐身旁的那位婢女竟化作了一只蜘蛛,钻进了小姐的荷包内。
那位小姐脸如荷瓣,又若白玉上浮着一丝娇粉,水晶珠似的瞳孔闪着珠光,眼角处藏着泪,泪珠欲落未落,唯恐染了嫩肤上的细粉。一身纯白裙衫宛若绽放的栀子花,轻风悄悄撩起裙角,一阵淡香化进了风了,散在了彩光中。
门外侍奉的丫鬟上前,只见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跪地叩首,那两瓣薄唇微微张开:“小女子沈沉香,见过殿下。”
白纱帽下的三皇子没有回话,只是促步上前,轻轻的扶起地上叩拜的小姐,她的胳膊极瘦,几乎是只剩皮包的骨头,他们离的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沈小姐的气息很弱,她像一株即将凋谢的兰花。
华书晓站在一旁看戏,她问一旁困倦的贾演说:“郎才女貌,他俩是不是一对儿啊?”
“或许吧。”贾演打了个哈欠,懒兮兮地靠在木柱上。
“你不是修的命仙吗,这种东西你算不出来?我看你就是个半吊子。”华书晓撇了撇嘴说。
“人活着就是要无所知无所畏才有意思,若是人人都知道自己的命运,那还活个什么劲。更何况,擅自窥测他人命运,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贾演说。
华书晓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贾演这个人就会说这种听起来文绉绉的话,实际上他就是算不出来。反正闲着也无聊,她想逗一逗这个半吊子命仙,她笑着说:“我请你算命,你给我算算我是从哪里来的,将来要到哪里去怎么样?”
贾演弹了弹七星剑上的铜铃,他看着华书晓的眼睛,而后闭目捏指,嘴角轻轻一扬,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从天上来,到心里去。”
华书晓送了他一个灵活的白眼:“滚。”
一旁就别重复的三皇子和沈小姐还在上演破镜重圆的戏码,华书晓和贾演交替着打哈欠,到最后两个人都快睡着了。
轩辕烲摘下了白纱帽,脖子上露出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无瑕白玉上的一道裂痕,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心痛万分。沈沉香眼中的光散了,眼角藏的泪滴了下来,凝脂上留下了一道泪痕。
“沈小姐,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他浅浅一笑,那笑容仍有风流少年的佻达,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容感染了她,她强忍着心中愁绪,回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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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晚云渐收,七彩琉璃霞,园中芙蓉,明媚妖娆,却不敌白衣少女,莞尔一笑。沈沉香目光凝重,言道:“殿下放心,小女子会寻遍名医,为您医治。”
“无妨,宫中突发变故,皇兄受制于人,出于无奈只能前来拜访沈小姐。一众仙友前来南渊处理要事,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沈小姐这里能不能为他们提供一处落脚的地方。”
沈沉香安排众人入厢房休息,为了应对圣女手下侍卫的追击,沈沉香将华书晓与贾演安排在了同一间厢房,在沈府的西南角上,离后门很近。
“家父去朝中议事,要过几日才能回府,殿下和几位少侠可以安心住几日,等寻到别处住处,再请移居。”沈沉香的声音很柔很轻,从她的声音中能感觉到她的虚弱。
“给沈小姐添麻烦了。”三皇子回礼,言道。
“是小女子的荣幸。只是昨日圣女下了禁鲛令,沈家本来就是替陛下供奉鲛珠的,这禁令一下,定会有大批人前来搜查,不过二位放心,这几间厢房有我亲自设下的禁制,旁人进不来。”沈沉香说着,示意婢子端来了上好的新茶。
华书晓渴了一路,她喝了口茶问:“不知为何,仙门子弟也要格杀勿论,在这南渊,修仙也不让修了?”
“小女子位卑言轻,这其中的缘由小女子不敢妄加揣测,只知圣女喜怒无常,切不可冒犯。前些日子,独孤王妃于琉璃塔上处置一傀儡人,演了出傀儡戏,谁料竟冒犯了圣女,所有琉璃塔下围观的,不管是人,妖,甚至是贵族王室,都被生生冻死在了漫天大雪里。就连轩辕王妃都被削了手指,成了哑人。”沈小姐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由得攥紧了裙衫。
沈沉香说完,捻咒,用禁制确认了四下无人,又补充道:“如今这世道,早已没有了争论是非的机会,位高权重者皆可能沦为戏子,更可况是芸芸百姓。南渊不比北齐,乱世是这里的常态,这里人不是人,妖不是妖,一切都乱了章法。”她的神色黯然,纵然心中有无尽的不甘,却无可奈何。
华书晓不明白了,五排尊者是不是脑子抽筋了,让他们几个来南渊送死,这里既然遍地是妖鬼,怎么可能是他们几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从穿越到这里之后,她总是被周围人带着走,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随波逐流的怅然感,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从前在现实世界,她也是这样。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总是听别人说什么是好的,就去做什么,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内心。
她一直都像一片飘在湖面上的落叶,来去由风,看不清来路。
“怎么了,你害怕?”隔着闪烁的烛火,贾演问她。
“怕又能怎么样,我人都到这里了。我只是觉得很孤独,你懂那种看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迷茫感吗?你们给我安一个道士的身份,我就要捉妖,你们说我是祖师爷转世,我就要振兴蜀山。就像从前我妈说我要争气,所以我总是在准备考试,有永远都考不完的试。可我是华书晓啊,怎么没有人问问我想做什么。”
她低着头,看着木桌上的裂痕,好像透过光阴的缝隙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我问你,想要做什么?”贾演笑了笑,他说。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在跟你分享我的心里话。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生人勿近且自带主角光环的人,认识久了发现你就是个喜欢犯贱的滑头,特别欠收拾。所以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你一顿。”华书晓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又缩了回去,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所以这是坦白局......你对我的坦白?”贾演靠近了一点,注视着华书晓的眼睛说。
“你别多想,我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告诉你,小心点,我可一直想打你。”华书晓做了个鬼脸,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贾演抬头敲了一下华书晓的脑门,打完他笑了一下,侧过脸看着窗台说:“就凭你。”
他一转头,华书晓把一张画的极丑的符咒按在了贾演的脑门上,双手叉腰说:“你完蛋了,这是天诛咒。”
贾演挑了挑眉,他可不信华书晓能画出天诛咒,他一把抓下来定眼一看,愣了几秒说:“这是情咒。”
华书晓:“......?!”
12. 男女授受不亲!
蜡烛烧得越来越短,烛光照得人心中发痒,光影中贾演坐在木桌后,用暗器刺穿了左手的虎口,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
“你可真厉害,竟然能画出劲儿最狠的情咒。”贾演的呼吸很急促,他低头按着伤口,咬着干涩的唇。
华书晓觉得自己跟他保持着在安全的距离,她抱着贾演的七星剑问:“你快说这情咒怎么解,不然刀剑可无情。”
“你画的咒,问我怎么解?”贾演抬头时烛光映在了他的脸上,他像是喝醉了酒,两颊上飘着浅红色的云。因为看了她一眼,贾演差点要压制不住情咒,他拔出暗器用手指按在伤口上,用疼痛来压制心中的一团火。
既然解不了,就把他绑起来好了。华书晓从法剑中掏出了一堆宝贝,凡是能用来困住贾演的,她都用在了他的身上。靠在他的身侧缠捆妖索的时候,贾演突然歪头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是捉妖用的东西,你以为它能困得住我?”
贾演抬手挣脱了身上的捆妖索,他俯身把华书晓按在柱子上,背对着烛光,华书晓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一句:“你不是想打我吗,给你这个机会。”
华书晓抱着七星剑,退又不能退,逃又逃不掉,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男女授受不亲,碰也不行。”
贾演握着她的手拔出了七星剑,铜铃声响起,他一直在极力地克制自己,单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抓在了剑刃上。华书晓睁眼时看到自己胸前反着光的剑刃,以为贾演要杀了她然后对她图谋不轨,便按着他的手推了出去,剑刃划过他的下巴,留下了一道小口子。
他抬手抹去了额角的汗珠,手上满是血,眼睛红红的,有点像穷途末路的狂徒。华书晓不敢靠近他,又害怕他失去神智一不小心把自己捅死了,就把茶壶里里剩的茶水泼了过去,正好泼到了他的脸上。
贾演擦了擦脸上的茶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又惨又渗人,华书晓以为他疯了。
折腾了半夜,贾演终于在胡乱吃了一堆药丸之后老实地抱着华书晓睡着了。华书晓把他的大猪蹄子甩在一边,推开门的时候一轮白玉盘似明月正高挂在夜空中,四周鸦雀无声。
透过门往外看,厢房外空无一人,月光很亮,连地上斑驳的树影都能看清楚。华书晓想出去透透气,却一头撞在了门外沈小姐设下的禁制上。她只说这禁制是为了保护他们,隐匿他们的气息不被圣女手下追击的侍卫发现,没说屋里的人不能出去,这岂不是把他们关起来了。
华书晓捡起了贾演的七星剑,他这把剑看着就比她的寒灵剑要厉害。文科生最大的优势就是记忆力好,听了几次华书晓就把贾演使用七星剑时念得口诀记下来了。
她一直听说宝剑认主,本以为会徒劳无功,没想到这把七星剑比较好客,咒术念完它向前飞出,冲破了禁制,而后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到目瞪口呆。
禁制破除之后,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场景好像在北齐的皇宫里见过,无数人失去了心智,白瞳望月,像一个个提线木偶,漫无目的地游荡。
很像一群情绪稳定的丧尸,不伤人但吓人。
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看着极其富态,他穿着墨黑色的锦缎袍子,袍内露出棕色镂空镶边,腰上配着白玉镶金的腰带,腰带中央是一颗巨大鲛珠雕刻成的元宝。
想必来人就是将军府的沈老爷,他的神色悠然,像是在此等候许久了。他见到华书晓时并不惊讶,笑容和蔼地说:“月上枝头,星光散布。道长好雅致,看来是不想错过这良辰美景了。”
这满身油脂快要溢出来的老头居然对着一群丧尸说“良辰美景”,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角色。沈老爷转了转眼珠子,侧脸时神态大变,他的眸子亦变成了白瞳,突然向华书晓打了一道咒术,好在七星剑瞬间飞出,挡住了那一击。
华书晓踉跄后退,正好撞在了贾演的肩膀上,她拍了拍胸口,额头上冒满了冷汗。在这种情况下,她见到贾演竟然觉得莫名的安心,她转头问:“你不是睡着了吗?”
贾演抬手收回七星剑,剑柄悬于掌心,他挡在华书晓的身前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说:“刚醒。”
“那你的睡眠质量可真差,要是我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华书晓稍稍放松了一点,她总是一找到机会就打趣贾演。
“沈静广不是早就死在六年前了么,怎么你也死而复生了?”贾演用剑气定住了厢房内的人,对沈老爷说。
沈老爷的神色骤然凝固,他仔细地端详着贾演,好像在透过他的身体看另一个人,许久后他豁然道:“原来是你......死而复生又如何,北齐给不了我的,这里应有尽有。”
沈静广二十五岁时被封为护国将军,后不久便被北齐的皇帝秘密送往汀州,成为控制南渊的一枚棋子。这可棋子一埋就是十五年,直到六年前沈沉香带着病重的沈静广回北齐求医,在荆宁被人抢了劫,流落都城中,病危之时,恰巧被微服私访的轩辕烲的救了回来,养在王宫之中。三皇子为其求便北齐名医,救治无果,他死在了那年被封赏的大殿上。
再后来沈沉香带着他父亲的遗愿回到汀州,一去不回,再无音信。
人的欲望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曾经的护国将军变成了替敌国卖力的一条狗。贾演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或许他也会对这样的世事无常感到怅然吧。
实际上他沉默地这几秒是在强行控制自己,毕竟情咒还没有解,华书晓又靠他那么近。
华书晓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什么都没瞪出来,只觉得这些人真无趣,明人不说暗话,他们总不能因为自己站在树底下说话就藏着掖着吧。
两个人明明聊得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打了起来。神仙打架凡人遭罪,沈老爷操控将军府中的下人扑向华书晓,拎着一串火红的珠子直抵贾演的七星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厢房外的人太多了,被封在禁制中的其他人估计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华书晓进退两难的时候,被扑过来的一位小厮抓伤了胳膊。
伤口很快溃烂,流出的血液变成了紫红色的,毒素迅速蔓延,在胳膊上开出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完了,我不会要死了吧。”华书晓用手捂住伤口,转眼看向持剑而上的贾演,他用剑气逼退了华书晓面前的一部分异变之人,同时要抵御沈老爷手中飞出的火红珠子。奈何寡不敌众,厢房内源源不断地涌入异变之人,贾演的身体同样被抓伤。
贾演抓住机会控制住了沈老爷,同时向七星剑借力送华书晓出了厢房,临走之时华书晓听见贾演说了一句:“去金州,一定要想办法见到圣女。”
华书晓独自一人在将军府中仓皇逃跑,明月被飘来的一朵绵绵絮絮的云遮住,只落下了一层薄薄的月光。异变之人感应月光,云遮住光亮之后,他们僵在了原地,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可比玩密室时走单线任务还要可怕的多,她跑到腿软总于找到了将军府的大门。从前做噩梦的时候,在梦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黑暗中一直跑,看不清路,周围的一切都阴森可怖。
但是梦终究只是一场梦,噩梦总会醒。华书晓跑出将军府之后,这场噩梦并没有结束,她跌跌撞撞地碰上了几只人面鬼,被捆到了鬼市。
华书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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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妖族公主这副如花似月的好皮囊,居然在鬼市沦为了卖不出去的便宜货。她看着跟她关在同一个法器里娇滴滴的鲛族美人,捏了捏自己像个脏脏包一样的脸蛋。
“这双活珠子怎么卖?”终于有人路过小摊的时候看了华书晓一眼,还是一条色眯眯的臭花蛇。他的蛇信子都快伸到华书晓的脸上了,结果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鲛人,笑得更色了,他抓着栏杆问:“这双,我要这双活珠子。”
“这可是鲛珠,一双值千金。只是上头下了禁鲛令,咱们可是拿命做买卖的,所以......”人面鬼突然阴冷地笑了起来,他舔了舔下唇说:“只能用你的妖丹来换。”
花蛇冲他喷了一口唾沫星子,破口大骂道:“死没脸的敢耍老子,他妈的就两颗破珠子还想要老子的妖丹,做你的春秋大梦。”
人面鬼用手指蹭了蹭头上那张没有五官的人皮,伸手勾住花蛇的脖子,手指伸长的指甲从他的后背插了进去,生生将他的妖丹剜了出来,得逞之后哈哈哈大笑道:“看了我的珠子,就得把命留下。”
华书晓缩在最后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耶,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疯子看多了,害不害怕先不说,反正觉得挺抽象的。
旁边的鲛族美人淡定地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好像已经看透了生死。那双眼睛确实漂亮,华书晓想到了三皇子的暗卫影,他的眼睛也很美,只是充满了凶杀之气,不像这位美人的这样清透。
已经是刀尖鱼肉,华书晓居然还能有心情欣赏别人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也能算半个神仙了。
“我要她。”来人的声音像溪水轻轻地敲打鹅卵石,带有一种特有的清凉。
小摊前又来了个送死的。华书晓一宿没睡,她困得睁不开眼睛。本来想劝这位客官不要白白送死,又怕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贩子一刀送她归西,就不当好人了。
“可以用我的妖丹来换。”这语气听起来带了点为爱义无反顾的意味,不过做这种交易的,哪来的狗屁爱情。
鬼市中鱼龙混杂,什么奇葩都有。华书晓打算抬头看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深情公子是何方妖孽的时候,抬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文鳐!”华书晓没想到这次见到文鳐,自己居然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
人面鬼也注意到了,这位客官的眼睛比鲛珠还美,是旷世罕见的珍宝。他抬手在捂在了没有五官的脸上,笑得更肆意了,他说:“我改主意了,哈哈哈今夜的运气真是好极了,我要这双眼睛。”
“好啊。”文鳐浅浅一笑,躲开了人面鬼伸出去的那只血淋淋的手。
“文鳐不要答应他,这个死鬼就是个变态,既要还要,你小心他偷袭你。”华书晓本来想骂他不要脸,又觉得这么骂没什么杀伤力,因为他本来就没脸。
人面鬼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个阴邪的笑,勾起的嘴角竟然伸出了蛇信子,他转头阴冷地看着华书晓,好像下一秒就要掐死她。只是他拧过来的头没有拧回去,就被飞来的白色法器砍断了脖颈,整颗脑袋掉在了地上。
文鳐把手背在身后,用不是他做的表情看着华书晓,然后用一只手小心地收回飞出去的贝壳,藏在袖子里。
人面鬼死之后用恶狠狠地表情看着华书晓,吓得她心头一颤,压抑很久的害怕与委屈涌上心房的时候,她腆着脸哭了出来:“文鳐,这人面鬼太、丑、了!”
忍了一路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都流了出来。文鳐小心地打开法器,放了笼子里的鲛人,然后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华书晓哭。
过了好一会,文鳐抬手轻轻地蹭掉了她眼角的一滴泪。
13. 破局
此处的鬼市不像别处,藏匿于暗道之中,而是光明正大地置于夜间的街道。鬼市中的客人来往络绎不绝,大都长相奇特,有眼睛和嘴巴倒着长得,有后脑勺上伸出一只手的,甚至有提着自己的脑袋走路的。
华书晓觉得他们都没那只人面鬼吓人,她在铁笼子里哭了好一会,眼泪流干了就拖着裙子站起来,她转头时看见一旁的鲛人颤抖着向她捧了一把珍珠,其中有一颗青蓝色的格外漂亮。
鲛人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她。华书晓以为她是要道谢,连忙说:“不用不用,你以后不要再哭了。”
文鳐在一旁看二人把珍珠推来推去,他揉了揉眉角,伸手随便拿了几颗珍珠,握着华书晓的手腕说:“走,我陪你去逛鬼市。”
华书晓看了看周围扭曲变异般的行人,内心是非常拒绝的,但是文鳐说的可是“我陪你”,这怎么让人拒绝得了。文鳐把那颗青蓝色的珍珠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说:“鲛人泣泪成珠,传言他们动心时流下的眼泪会变成最独特的珍珠,兜兜转转会回到有缘人的手里。”
“可是我们好像不是她的有缘人吧。她长得那么漂亮,生来就应该被人宠着的,我只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哭了。”华书晓爱惜地捏着那颗珍珠,边走边说。
文鳐突然转头笑了笑,他俯身看着华书晓,单挑一边眉,笑着问:“那小道长觉得,我们算不算是有缘人呢?”
他怎么?说这种话!!
有一种恋爱小白开局就遇上了满级大佬的感觉,这怎么让人拒绝得了。文鳐突然从可怜兮兮的怨妇变成了一只会撩人的美人鱼,而华书晓还是那棵头脑简单,又花痴的小白菜。
华书晓侧过脸,躲开他的目光,然后揪着裙角蹦着跳着到了一个光亮的摊位前。不久之前她还是任人挑选的商品,现在却成了自由的卖家,这世事可真是难料啊。
这个摊位上卖的东西倒像是寻常集市上能看到的,有用各种木材雕刻成的雕像,与普通雕像不同的是,这些木材上泛着不同颜色的灵光,像是单独开了一层滤镜。华书晓看得出奇,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板,这些木头为什么会发光啊。”
店家长得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挪到前面,缓慢地张开了嘴,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他说:“不......买......别......碰......”
华书晓这才注意到她的袖子碰到了一座乐天佛的雕像,不知道是不是眼晕,她竟然看见那尊雕像笑着伸了伸舌头,然后乐呵呵地睁开了眼睛。她吓得接连后退,稳稳地撞在了文鳐的肩膀上。
“这是洛川的柞木,易塑型且不会腐烂,注入灵力之后可以依照人的意愿捏造出一具身体。当制成的身体有了灵魂之后,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文鳐伸手扶住华书晓,看着木雕说。
华书晓把他理解为女娲的造人技术,然后低头看着摊位上生动的雕像,心想原来这摆着的是人啊!太疯狂了,她得缓缓。
“那岂不是可以一键解决人口出生率的问题,用这种木头加上灵力,人数倍增啊。”华书晓说完自己都笑了,先不说这种木材是否常见,灵力是否充裕,单单是灵魂这东西,一人只有一个啊。
文鳐没有否定她,也没有嘲笑她,而是昧着良心说了一句:“小道长好想法啊。还记得吗,我曾说过要把身体还给你。”
这句话怎么听得人心黄黄的,华书晓抬眸偷偷地往上看,文鳐红色的外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比他的桃花眼还要勾人。文鳐握着她的手腕走到了前面,阔气地掏出来一袋金子,放在板子上,对反应慢吞吞的店家说:“先前预定过,这是你要的金子。”
华书晓惊呆了:“小哥哥你素做什么工作的?哦对,差点忘了,你可是满春楼的花魁,头牌啊!”
店家慢吞吞地用一根指头颠了颠那袋金子,嘴角很优雅地浮起了一抹微笑,然后用他那抬不动的手从下面摸出了一个红丝绒的袋子,顺便撕了一张黄纸,递给了文鳐。华书晓以为那张纸是小票,结果是一张符咒。她觉得很不值,文鳐一定是被骗了,他竟然用一袋金子换了个还没二两沉的东西,亏大了!
文鳐是个有讲究的人,他把东西给华书晓之前,先解释了之前为什么要杀她。文鳐说他曾经把很重要的东西给了一个人,那东西会印在灵魂上伴随着人转世轮回,第十世就是华书晓。他认为东西只可能在她的身上,所以只能杀了她逼出她的灵魂,但是很可惜,人杀了东西没找到。
华书晓听得很认真,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抬头问文鳐:“那你怎么办,这种无边无际的东西没了线索,该怎么着找?”
文鳐的神色里融入了月光,他与华书晓并排走着,低头看着她说:“你不怪我毁掉了你的身体?”
没有实感。
华书晓穿过来之后,虽然跟之前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对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感受。从前磕破一点小伤都会心疼,如今看着自己七窍流血死在眼前,她也不过是觉得有点凄惨罢了。她很坦诚地对文瑶说:“其实我并不属于这里,所以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像在走剧情一样。所以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这个人为人处世更看重的是‘及时行乐’。如果因为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就自怨自艾,我觉得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活一场。”
华书晓只是想跟别人说说心里话,她并没有期待文鳐能理解他的心情。
文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他悠然地走着,说了一句:“这才是你。”
好像在文鳐的记忆中,他们认识了很久,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纠葛,从华书晓了解到的内容推测,结局并不理想。华书晓觉得,如果能回到过去,她大概不会做伤害文鳐的事情,又或者她也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迷,因为没有人能回到过去。华书晓没想到的是,到达金州之后,她就跟时间彻底纠缠不清了,不仅仅是跟时间,还有别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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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州真是,宛若人间仙宫。
见过北齐金碧辉煌的皇宫,置身金州界内,抬眼像前望去时,华书晓还是彻底地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了。“金子落地无人捡,婢子头戴金玉钗”,金闪闪的街道上行走的人各个极具富态,肤若白脂,满身珠宝无数,且仪态极好,行为举止颇具大家风范。
华书晓被一块金子硌了脚,这才缓过神来,她转头对文鳐说:“这金子掉在地上都没捡,我感觉找个布袋子顺着这条街捡一上午破烂,能够花上好几辈子的了。”
文鳐笑了笑道:“金州封闭,金银珠宝只能在州内上流通。加上此地盛产黄金,所以在这里黄金并不值钱。外面的人又进不来,根本不知道黄金遍地是,时间一长就散在街道上了。”
“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华书晓回想他们这一路顺的离奇,所以问。
“我在这儿有一位朋友,她遇到了点麻烦,所以就放我们进来了。”文鳐回答说。
听到“麻烦”这两个字,华书晓想起了此行的正事,贾演他们还在沈老爷那据着呢,她可不想做个桃之夭夭就背信弃义的人。华书晓对文瑶说她要见圣女,贾演只说了一句让她去金州见圣女,可是没说是哪门子的圣女,她想了想对文鳐说,要见能救人的圣女。
文鳐低眸一笑:“好巧,我也要见圣女。”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见到了云雾中宫殿的真面目,只是再也不能靠近。白玉墙上贴了一道圣旨,大概的意思是圣女宽厚,特赐恩赏,若有人能破圣女下的一个局,就能得到这个赏赐。
简单说就是圣女出了一道题,答对了人就能得到奖励。华书晓本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却没想到这题可知道送命题,进去的人就没一个活着出来的。她一看见站在宫墙外的侍卫,就想起了那句“仙门之人,格杀勿论。”华书晓缩在文鳐的身后,就探出一个脑袋,她问:“如果我破了这个局,但是人死了,这赏赐怎么算?”
侍卫按着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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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着眉看了华书晓一眼,冷冷地说:“算你倒霉。”
华书晓:“...............”
文鳐笑着偏头问她:“小道长可是想要破局?我曾经破过一个人设下的局,也算是有点经验,不如我去替小道长试上一试。”
“这不行,我想要这个恩赐,就一定要自己去破这个局,怎么能拖你下水呢。算了,死就死吧,烂命一条就是干。文鳐,我有朋友在等着我,我必须要进去。”华书晓走到前面,在圣旨上按上了手印。
另一只手指同时按在了圣旨上,文鳐在她的身旁签字画押,他说:“好,我们一起去。”
进去之前,那位高冷的侍卫伸手递给了华书晓三根蜡烛,不走心地说了句:“三根蜡烛代表三次重塑时间的机会,可以回到人物记忆中的过去。”
说完,他单挑一边眉,斜眼扫过圣旨说:“当然,你可能用不到。”
华书晓本来想骂他一句“狗眼看人低”,结果话还没从口中说出去,人就被圣旨吸了进去,幸亏人文鳐拉了她一把,不然她的额头就要磕在地上了。
此处竟然久违的下了一场雪,漫天大雪覆盖了圣都原本的金碧辉煌,只剩下广袤无垠的白。几片雪花从空中飘下,落在了华书晓的睫毛上,化作晶珠。她睁开眼,隐约看见眼前的雪花飘落在鼻尖,带来一抹温柔的凉意。
平静的雪景转瞬即逝,不过片刻周围挤满了面目狰狞的观众,成千上万的南渊子民等在琉璃塔下,有人,妖,半人半妖,堕仙。原本尊贵的王室之人竟也放下了尊严,挤在人群之中,踩着黑灰色肮脏的雪水,静候着一场大快人心的傀儡戏。
华书晓回头见文鳐就站在身后,她往后挪了两步,站在了他的身旁。
因为隔得很远很远,华书晓只能看见琉璃塔的塔顶吊着一个人形的傀儡,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穿着贵气的女人,伸手好在在操控着什么。
风很冷,冷到华书晓感觉有无数根箭从她的身体穿过,她生生被人潮带到了琉璃塔下,这才看清了塔上的傀儡居然是一位鲛人。
贵女手戴红血戒,操控着万千金丝,傀儡在金丝线的控制下,在空中缓缓跪下。傀儡歇斯底里,他挣扎着,可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在空中下跪,可但是他的头没有低下,他仰视苍天,一根金丝刺进了他的左眼,鲛人之泪可化为珍珠,万民欢呼等待着珍珠雨,奈何滴下的只有冰冻了的血珠,不见一颗珍珠。
傀儡在金丝的控制下宛若一个小丑木偶,为了哄众人开心而做出各种动作,塔下众人欢呼雀跃,只知看戏,竟然完全不把他当成一个活人。
华书晓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叫出来,可是忍不住的眼泪还是被北风带走,她不可置疑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敢想象那个人有多疼。
这个局太疼了,她甚至不敢看清题目,没开始就已经节节败退,但是她的身后有文鳐。他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地说:“不要怕,这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好,我不害怕。”华书晓还在哭,她的心在冷风中慢慢结冰。
不知过了多久,血痕已经结了冰,他的四肢被放了下来,傀儡像一具死尸被吊在塔上。他缓缓地仰视苍天,天空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光。
一片雪花飘进了他的眼中。那只被金丝穿透的眼睛眨了眨,再也没有睁开过。
金丝被剪断的瞬间,他像一朵枯萎的荼蘼花,从空中坠落。
就在众人做好了践踏他的残躯的时候,一道光从琉璃塔上射下,宛若天光乍破了眼前的阴霾,琉璃塔被照射的流光溢彩。圣女自琉璃塔上一跃而下,化作天光,救下了南渊最肮脏最低贱的傀儡人。
众人愕然却在顷刻间失了声,强大的威压逼迫众人跪倒在地,纷纷叩拜,头似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众人在琉璃塔下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变成了一座座陪葬的雕像。
三夜后,琉璃塔下只剩一片雪白。
14. 第一根蜡烛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很久之后,华书晓放下了手中的寒灵剑,看着周围一座座冰冷的雕像,踩得沙沙作响的碎雪,她的睫毛上沾了落雪,抬手时蹭了蹭。
文鳐没有回答。她一直觉得身后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助她扛下这场风雪,回首时见文鳐的掌心悬着一颗红色的珠子,掌心被烧出了一个黑红色的血痂,他的嘴角处有一行未干的血迹。
“这赤珠不是给你取暖用的吗,你的法术与它相斥,强行使用是会遭到反噬的。”华书晓伸手抓住了那颗珠子,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松手,赤珠掉到了雪地上。
文鳐用手指抿去了嘴角的血痕,他轻声道:“我知道。只是圣女的威压融在了风雪中,而我的属性水寒,不能为你......所以......”
所以他承受着术法逆行的反噬,强行催动赤珠来替华书晓御寒,就这么在她的身后忍受了很久。
原来,是文鳐扛下了圣女之怒带来的威压。起初华书晓还以为是自己找到了修行之道,又或者天生奇质,她把寒灵剑中的法器摆了一地,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
文鳐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帮她捡起了地上的法器,轻轻一笑道:“我说过这一切都是幻境,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小道长想好怎么破局了吗?”
圣女留下的这道题,没有题目,所有的一切都在所见所闻中。华书晓回想所见的一切,觉得这像一个人的记忆片段,而这个人的情感更偏向于对傀儡的死亡感到惋惜。但是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圣女的记忆。
思绪停滞之时,华书晓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一座雕像,然后进入到了他的记忆中,无数记忆碎片向她袭来。此人居然是沈老爷,他的前半生正如贾演所说的一样,年少成名,风光无限,可惜沈氏功高盖主,他被当时的北齐皇帝派往汀州,从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一颗见不得光的棋子。
十五年的隐忍换来的是家破人亡,氏族覆灭,他称病回到北齐之时,沈府已被灭门,人去楼空,只剩下了一只常年跟随他的雄鹰,盘旋在枯木之上。他带着恨从北齐老皇帝的追杀中逃了出来,成了南渊圣女座下的一条忠犬。一位将军为了复仇甘愿断了全身的经脉,修习邪术,只为了讨回轩辕王族欠沈氏的人命和光明。
华书晓被文鳐拉出来的时候,沈老爷正在对将军府上的仆人施法,想来他的行为与那一夜异变有关。
真相不能从道听途说中总结出来,即使是一个人的记忆,也会骗人。华书晓不完全相信沈老爷的记忆,也不否定贾演的观点。她发现了一个解题思路,从关键人物的记忆中尽可能的还原事件,从而找到大题目和答案。
他们没有找到鲛人的尸体,所以华书晓吹灭了第一根蜡烛:回到鲛人死之前。
蜡烛被吹灭的一瞬间,他们到了一座血狱中。四周阴暗无光,暗红色的血咒浮在黑色的笼子外,空气中腐烂和潮湿的气味让人感到很不适,周围安静到只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想必这就是鲛人死之前被关押的地方,只是这里大大小小有几百个笼子,到底哪一个才是那一只被杀的鲛人?
“什么人在那里,血狱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有侍卫发现了他们,向这边逼近。
华书晓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别人会看不见他们,没想到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华书晓第一时间从寒灵剑中胡乱扒拉了一番,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法器,灵光一现想到了隐身咒,她念道:“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揭开云雾看青天,鬼神寻不到!”
“那边有一个人,速速向上禀报,全面封锁血狱。”一把弯刀飞来,被一道苍青色的光挡掉。
“文鳐,你会不会隐身术。跟我念......”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到了情况紧急的时刻,华书晓心想虽然不知道隐身咒的原理是什么,但是如果靠得很近的话,会不会起一点作用,更何况周围这么黑。脚步逼近之时,华书晓踮起脚尖,闭着眼睛抱住了文鳐。
文鳐冰冷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边,隔着几层苍灰色的细纱,华书晓听到了他的心跳,渐渐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文鳐的温度,像和煦的微风拂过青色的湖面,留下了丝丝絮絮的温热。几秒钟后,周围回到了最初的静谧,血狱中滴水的声音却比来时听到的更磨耳朵,华书晓小心地捏着文鳐的外衫,想要后退一步的时候,被他伸手揽了回去。
“嘘,有人来了。”文鳐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声音像一块正在融化的焦糖。
华书晓仅仅清醒了三秒,就变得格外紧张。心悸像蝴蝶兰一瞬间绽放在心尖,她觉得越来越闷热,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文鳐的手悬在她的后背上,苍青色的光转瞬即逝,她只敢眯着眼睛。
“小道长别怕,现在没有人了。”文鳐松手时,华书晓后退了一步。经过这一番,她的心跳的极快,就算是恶鬼来索命她也不会害怕了。
华书晓觉得氛围有点微妙,想打破这种尴尬,所以笑着道:“我的隐身咒不错吧,他们果然没发现我们。”
“小道长好厉害!”文鳐又说了这种让人头皮硬成水泥板的话,华书晓看着地上几位断了气,血还没流干净的侍卫,扶额苦笑:就当他是在夸我好了。
血狱中关押着很多穷凶极恶的罪徒,他们大都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像一摊烂泥堆在墙角,扶也扶不起来。华书晓想到了那位鲛人的身上缠满了金丝,她略过一个个血笼,终于在一个布满禁制的笼子里发现了那位鲛人。
他看着像是已经死了,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嘴角被金丝线吊起了一点弧度,整张脸白的像一张面具。华书晓放眼看去,目光正好对上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出于礼貌,她摆了摆手道:“Hey......!”
没有一点反应。
意料之中。鲛人被金丝线吊着,金丝线穿透了每一个关节,他早已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傀儡人。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受金丝线的牵制,且不说他每时每刻要承受的痛苦,此刻他的灵魂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傀儡受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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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华书晓用了一根蜡烛,就必须要从他的身上得到线索。她回头看文鳐,视线对上时,文鳐问她:“你想让他开口说话吗?”
“你有办法?”华书晓歪头问。
文鳐向前走了两步,挡在华书晓的身前,他对鲛人说了一句话:“南明隆死了。”
鲛人空洞的眼神中浸润了一种快感,他的嘴角轻挑,金丝线弯曲了,说明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抬起头看了文鳐一眼,眼神中布满了凌厉的杀意,鲛人心口的血咒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血咒中闪出一道道利剑,刺向他早已遍体鳞伤的身体,甚至刺穿了他的白骨,可是他仍发了疯似的笑着,畅快的长笑。他早就死了,只不过是这些血咒白日折磨他,晚上又给他渡气,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块烂肉。
“小心,他不会死吧。”华书晓控制寒灵剑去替鲛人抵挡血咒中的利器,却被打在了地上。以她现在的修为,别说是破除这座血狱中的血咒,就算是抵挡这些飞剑都是不自量力。
文鳐抬手替她收回了寒灵剑,弹去了上面的血迹,递给了华书晓道:“他不会死的,血咒中的剑不会伤及他的要害。如果你想看到他的记忆,必须要碰到这只野兽。”
“野兽”这个词形容眼前这个鲛人可以点都不为过,他那恨不得把别人碎尸万段的眼神,真够吓人的。华书晓心里是怕的,即使他被控制住了四肢,可是看起来依然不好惹。没办法,她不能白白浪费一根蜡烛,所以华书晓小心地迈着步子,向鲛人靠近。
最后一步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华书晓深吸了一口气,手却被文鳐握住,隔着文鳐的手指,华书晓触碰到了鲛人血淋琳的四肢,他好像没有知觉,血丝吞噬了他的痛苦,狰狞可怖。
华书晓和文鳐来到了鲛人的记忆之境,原来他的名字叫做刹。他是北齐大皇子训练的暗卫中的佼佼者,鲛人因为体质特殊,在一众训练者中出类拔萃。以因为十年前刺杀南渊贵王无果,被关在了血狱中。后来贵王薨逝之时,南渊国乱之际,他杀出血狱,刺杀了太子南明隆,在血狱中被南明隆的妻子用极其残忍的秘术制成了傀儡。再后来就是他们见过的琉璃塔上羞辱傀儡人。
华书晓没想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鲛人,竟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少年,他的眉眼中没有鲛人的魅,而是如清风明月一般的明朗,很小的时候他总是笑着陪北齐的大皇子轩辕冥习武练剑,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训练室中,他是一众训练者唯一的光。
刹用一生维护了两个字“忠诚”。“一入暗卫,死不背叛”,这句话被他奉为金科玉律,支撑着他在血狱中活了十年。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圣女只出现了几次,模糊的好像他在刻意地去忘记这个人。大多数的见面,都是圣女独自一人站在血狱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冷漠地站着。她看向他的眼神中没有仇恨,反而是一种煎熬与挣扎,她穿着金丝编织的圣袍,凤凰飞舞其上,明明傲气凌人却透着几分悲悯。
他们到底......有怎样的纠缠呢?
15. 南蝉
刹的记忆不全是压抑的时光,他也曾快乐过。所以华书晓觉得,他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而想要救这样的人,要比救心灰意冷之人容易的多。
“小道长,你觉得该怎么让他活下去?”他们从刹的记忆中出来的时候,文鳐问她。
坦白说,华书晓毫无头绪。因为她不知道让一个被金丝线穿成傀儡人的活下去,是不是更加残忍。而且在他的记忆中,圣女的存在感很低,她也不能确定这道题目的‘解’,是不是该写在他的身上。
“文鳐,你是怎么知道他要刺杀南明隆的?”文鳐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华书晓问这句话,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别的线索。
“在琉璃塔下,有几个人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说过。‘南’这个姓氏在这里是贵族之姓,加上他的名字中有‘明’字,想来此人非富即贵,南渊皇室只有一位金贵的皇子,只能是他。”文鳐认真地解释道。
华书晓刚想问他圣女既然要救他,为什么要先杀他。话没出口,血狱外来了一众侍卫,黑纱遮面,神色冷峻,要提着鲛人去见太子妃。
“怎么办,要是让他们把人带走了,吊在琉璃塔上可不好动手了。”华书晓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是手比嘴快,她已经提剑准备动手。
文鳐伸手拉住了她,他没有怪她冲动乱事,而是温柔地说:“小道长莫急,等他们把血咒解除,我来解决这些人。”
“你......?”怎么能总是让鱼美人挡在前面,华书晓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练过的,她对文鳐说:“一会儿我先上,如果我被他们抓了,你先带鲛人逃出去,破局最重要。”
下山之前长苏总是说寒灵剑非同一般,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尚方宝剑,关键时刻剑灵会出来保护剑主。华书晓抱着寒灵剑,虔诚地在心里问:“铁汁,你是值得相信的吧?”
事实证明,这把寒灵剑比较高冷,还有点虚,在华书晓的控制下,它遇弱则弱,遇强就更弱了。华书晓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了不少代价,先不说胳膊和腰上被剑划得全是伤口,她的裙衫被一道强有劲的术法刮去了裙摆,定睛一看,这沾了血迹小短裙还有点像女爱豆的打歌服。
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疼痛是真的,华书晓的额头上冒满了汗珠子,仍然执剑抵挡暗器,她看着文鳐身形轻盈地从追兵中飞过,苍青色的术法像一片落叶,黑暗中的光忽明忽暗,追兵纷纷到底,在呻吟中断了气。文鳐稳稳地落在她的身后,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鲛人的金丝线被文鳐弹指挑选断,落地时他的四肢瘫在地上,刹的脑袋挂在脖子上,面容朝下,却笑着说:“我记得你......万年大妖,洞隐烛微又寒光逼人的杀神。”
“文鳐竟然这么厉害......?万年......那岂不是祖师爷的祖师爷级别的......杀神?!”华书晓惊掉下巴,她不相信文鳐这么温柔的人居然是个杀神,思绪回到了万妖谷,他可是仅仅用一掌就能把她打到魂飞魄散的妖啊。
果然,人很容易被温情迷惑双眼,还是这该死的温柔。那又如何,别人怎么看文鳐是他们的事,过去代表不了一个人,更何况在这个幻境中,文鳐是唯一值得她相信和依靠的人。
“退一万步说,他都已经长得如此貌美,又能有什么错呢......”华书晓看了一眼文鳐,就一眼,不错啊不错。
“很恶心吧,我这个样子真是不如死了。”鲛人笑了一下,地上却滚落了一颗珍珠,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北极的碎冰渣子碾过他的嗓子发出的声音:“你也会觉得恨吧,这种众叛亲离,人人唾弃的滋味,你比我更懂。”
刹好像在跟一位认识了很久的人说话,可是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文鳐,华书晓觉得他一定是疯了,可是她现在还要想办法把这个疯子带出去。没等到华书晓动手,文鳐便挥手把金丝线拢了起来,打了个结,念了一段咒语,刹就变成了一个极小的傀儡,落在了他的掌心。
血狱就在琉璃塔下,华书晓和文鳐出去的时候,琉璃塔外挤满了人,一如他们刚进来时看到的场景。原本吊鲛人的位置空空如也,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大都骂的很脏。贵女冷漠地站在琉璃塔上,婢女跪在她的身侧,任凭她踩在身上。很快,无数侍卫包围了琉璃塔,要严查每一个人。查了很久没有结果,每个人的身上都压了一层厚厚的雪。
华书晓细看文鳐掌心的鲛人,棕色碎发遮半面,肤色晶白,两瓣唇似樱瓣,眉眼清冷,左眼为蓝瞳,眸内宛若星辰满布,细看右眼也是蓝瞳,只不过是那种晶蓝色,色浅而泛着光。傀儡低着头,不说话,像一具失去了知觉的死尸。
有那么一瞬,华书晓觉得他像一个人。
圣女来了。抬头便看见一身着金丝七彩锦缎长裙之人,伴着满天风雪,冲琉璃塔上飞去,落地的瞬间化作漫天星火,凡是沾染之物,顷刻间化为灰烬。文鳐抬手把傀儡还给了她,风雪中鲛人出现在了琉璃塔顶端,他稳稳地落在了圣女的怀里,时至此刻,他是活着的。
原本的结局改变了,但是幻境没有消失,一切根据这个结局继续发展。
·
圣尊殿内。
贵女跪在殿外,红狐貂披风上落满了雪,她紧紧攥拳,指甲掐进了肉里,血滴到了白玉地上,很快便结了冰。
圣女从内室走出,坐在白玉镶金的圣座上,中指抵在太阳穴上轻揉,没有赏赐独孤黎垚一丝目光。她微微抬手,那枚黑红红的指戒落在地上,她示意碧夭端来圣水,戒指经过圣水的精华,褪去了黑色细纹,变得晶莹透红。
“是你做的。”圣女的声音很冷,冷到圣水顷刻间结了冰,远胜殿外飘雪带来的寒气。
威压骤起,贵女被逼的头紧紧的贴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破碎的像是喉咙被刺穿:“是他杀了太子,他罪有应得,他万死不能赎罪,这都是他该受的,他就应该生不如死!”
圣女没有说话,只是砍了她戴戒指的那根手指,随后看了一眼圣水中的戒指,眉间微皱,满眼心疼。
“南蝉,你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会和你的傀儡一样,生不如死!”贵女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华书晓和文鳐站在大殿的一侧看着这一切,她自言自语道:“南蝉,到底是哪一个字,是禅意的禅,还是千里共婵娟的婵?”
文鳐沉默了一会,他说:“是鸣蝉的蝉。圣女的真身是一只灰蝶,很久之前受了很重的伤,蝶粉掉光了,她奄奄一息地落在湖边时,正值盛夏,所以有人以为她是一只鸣蝉,给她起了这个字。”
“南蝉啊南蝉,我觉得不管是哪个‘蝉’字,听着都挺像‘难缠’的,不过确实也挺难缠的。”华书晓说完自己都笑了,这听着有点像绕口令。
文鳐也笑了,他偏头看着华书晓说:“我曾经认识过一个人,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婵字,是你所说的‘千里共婵娟’的‘婵’。”
他的眼神真挚,有一秒华书晓觉得文鳐是在说她。这人活的久了就像一本可以移动的野史,什么事都知道点,而华书晓正好相反,她是全然不知,所以只能胡乱回答:“这个字的寓意好啊,不管相隔千山万水,只希望自己思念的人长久平安,共赏同一轮明月。”
文鳐的神色变了,他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眸子里有难掩的失落,他说:“可是这个把我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形同陌路。”
怎么能让这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流露出失落呢,华书晓躲过他的眼睛说:“那个人肯定是个混蛋,改天遇到他了,我帮你打他!”
这边说要替文鳐出气,那边可真的要打起来了!
鲛人跪在大殿之上,南蝉正侧卧在圣印上,头发随意散落,见刹走来微微抬眼,脸上满是困意。几缕发丝遮住了长睫下若隐若现的金瞳,白若凝脂嫩肌上浅浮着一抹微红,两叶唇宛若两片樱瓣,唇间处结着一点白霜。她的眉眼自带魅味儿,对视一眼便失了魂,整颗心都陷在了那抹芳华中,不能自拔。
他盯着南宫卿雅的那双金瞳,她的眉眼很妖艳,眼尾处微挑,眼角处有一颗红痣。
都说南渊的金蝶圣女是天神对人间最后的赏赐,凡者从不敢妄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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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圣女的一丝目光,怕污了圣女的眼,怕顷刻间化为灰烬。
刹看着眼前之人,十年前他刚接到刺杀任务的时候,没有想到挡在心狠手辣南渊的贵王身前的是一位眼神纯澈的妙龄少女,以至于他在刺杀时犹豫了三分。十年后的她已是南渊最尊贵的金蝶圣女,仍如当年般芳华绝代,美的不可一世,只是眼神冰冷,发间竟多了几缕冰丝。
十年间,整个南渊上所有招数他都尝遍了,但是他始终没有透露一点信息,这是他对那人,永远的忠诚。
南蝉走上前,步子间闪着金粉,她将手搭在刹影的肩上,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贴近观赏。刹影想反抗,血戒微闪,他便被定在了原地。那一刻他明白,即使没有了金线,他也仍是她的傀儡。
“很想死吧,可我偏偏不如你的愿......这颗心用的还适应么?”南蝉盯着他的双瞳观赏了许久,一颗是晶蓝色,像一颗迷人的浅蓝色蓝宝石,一颗是湛蓝色,眸子里星光满布,似是藏着星辰大海。
刹影轻笑,曾经有无数人用尽手段想要得到他的这双蓝瞳,他告诫过他的这双眼能杀人,可他们偏偏不信邪,倒也无妨,尸首不会有贪欲。
南蝉挑着刹影的下巴,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语:“你的眉眼是美的,本宫真的很喜欢。”
刹用尽全力想要冲破禁制,南蝉起身的瞬间,撤下了对刹影的禁制。顷刻间,空中凝结万千冰刃,泛着幽蓝色的死亡威胁,其中最尖利的一根直指南蝉的心房,在三指的距离处停住。
一旁跪着的婢女慌了神,霎时间化作巨蟒在空中盘旋,冲碎了万千冰刃,蛇皮展开,鲜血满地。最尖利的那把冰刃止步于心前一指处,化为了一缕冰气。
南宫卿雅没有丝毫动气,反而神态怡然,她挥手治愈了婢女的满身伤痕,对刹言道:“看来是恢复的不错。十年前你没能取了本宫性命,沦为了阶下囚,本宫把你做成傀儡,囚了你十年,折磨了你十年,你恨本宫也是应该的。不过,但凡是这世间恨本宫,想取本宫性命的人,都会死得很惨,比如你的主子,北齐的轩辕皇子,轩辕冥。”
那三个字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他失去了理智,疯了一样的扑过来,嘶喊着:“你把他怎么样了?你这妖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南蝉微微抬手,刹飞出了圣尊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刹喷了口鲜血,全身万分疼痛,却仍拖着身子,一寸一寸的向前爬。
“这世间即将再无北齐,自然也就不会再有轩辕冥。”
殿外的雪下的大了些,雪花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身上,刺进了他的心里。
“殿下,对不起。”
十年前,王宫暴乱,轩辕王惨死,大皇子被囚禁。刹作为轩辕冥秘密培养的暗卫中最精尖的一位,他接到了绝令。
这是身为暗卫刺客,最后的一道刺杀令。从接到指令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生命便开启了倒计时,不管事成与否,等待他们的都是死亡。
他接到的刺杀绝令是:刺杀南渊贵王。
在接到刺杀令的那一刻,他便开始了精密的筹划。贵王将会在燃灯盛会上接受外民朝拜,届时他将会乘坐白马万花车从朝天门去往琉璃塔。一路上会有无数侍卫相护,他准备了南海百幻蝶的磷粉藏在一路的彩灯上,并在连接彩灯的金线上缠绕火线,届时混入圣驾前的车队中,伺机点燃彩灯,引起骚乱,南海百幻蝶的磷粉可以战士迷晕侍卫,他便在那时执行刺杀。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谁料,在刺杀时,一位少女当在了贵王的身前,她的眸子是那样的清澈纯真,他的心跳停止了,迟疑了几分。当他清醒过来刺向她的时候,冰刃却刺进了他的心口。
十年来,他受尽折磨,却没有忘记那一刻,眼前的妙龄少女,眼神纯澈无暇,笑着冲他眨眼,他的心停住了,心跳声刺穿耳膜,他失了神。
他不停的反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犹豫,他是否能坚定的刺向她。是否因为对一个人的仁慈,导致了整个北齐的覆灭。
三日后,鲛人在血狱中自杀了。
16. 第二根蜡烛
鲛人死后,华书晓又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雪地中,周围阴冷,她低头看了一眼冻得通红的膝盖,蹲下来抱着腿哈气。
文鳐把一层红色的香云纱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背上,冰冰凉凉的,她伸手从肩角抓过细纱,香云纱质地柔软,带着一种木质的清香。只是这冰天雪地的,这层薄薄的红纱,只能起到一个视觉上温暖的作用。
他在华书晓的面前蹲下,往她的掌心中放了一个红色的耳坠,眼角弯弯道:“香云纱中我注入了法力,你戴着这个耳坠,就不会冷了。”
华书晓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尴尬的是,她没有耳洞。文鳐看着她的耳垂,道:“小道长,我会变戏法,你想不想看?”
他都这样说了,华书晓自然不会扫他的兴,于是冷兮兮地蹲在雪地里看他变戏法。本以为会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戏法,没想到就是最最简单的那种。文鳐把耳坠放在掌心,左手盖在右手上,闭眼时轻轻一吹,张开手时耳坠消失了。华书晓浅浅一笑,学着他的语气夸赞道:“文鳐,你真是好厉害。”
他笑起来地时候眼睛亮亮的,文鳐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华书晓的耳侧说:“你的耳朵。”
华书晓摸到了那个红色的耳坠,原来他变这个戏法是为了给她戴上这个耳坠。银线穿过耳垂,没有任何痛感,华书晓就这么拥有了第一个耳洞。文鳐的法力蔓延至她的全身经脉,很快华书晓就没有那么冷了。
华书晓拿出第二根蜡烛,纠结了很久,没有想好怎么利用它。如果这道题的题目是让刹活下去,利用蜡烛回到过去,不一定能回到上次的那一时刻,而且他还会因为不同的理由死在不同的地方。华书晓结合鲛人的记忆,以及在大殿山鲛人与圣女的对话,她想到了一个点:回到刹要刺杀贵王的那一夜。
如果刹在那一夜直接杀了圣女和贵王,会被四周潜伏的侍卫杀死;如果在那一夜阻止了刹刺杀贵王,他还会另寻时机继续刺杀;如果在他刺杀之后救下他,他也会因为暗卫的死令自杀......
无数种因果可能,鲛人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死局中能否有一线生机?
“小道长,你是不是在想鲛人无论如何都会死?或许他是被困在了身份的束缚中,如果......他不是刺客呢?”文鳐道。
华书晓的思绪确实被困在了鲛人到南渊之后,如果他没有成为大皇子的暗卫,他就不会来南渊刺杀而后死在这里。她之前看过鲛人的记忆,对于成为暗卫之前的那一部分好像被抹除了,特别模糊,他的身旁总跟着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成为他活下去的希望呢?
她点燃了第二根蜡烛:回到他成为暗卫之前。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碧落海,脚下确实血迹斑斑的炼狱。海岸线把海岸与大海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暗一明,一阴一阳,可悲的是明的那一侧是阴间。鲛人一族善良又美丽,这样一个浑身是宝,脆弱无心计一生只为爱而长大的种族却成为他人案上鱼肉。
华书晓置身奴隶场之中,踩着无数鲛人的残肢,看着周围的屠夫残忍的给鲛人开尾,或者是活生生地剜出来鲛人的眼睛。一位虎背熊腰浑身是血的屠夫突然瞪了她一眼,吓得华书晓踉跄后退,转头时她看见文鳐挥手向屠夫隔空打了一掌,那屠夫吐了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文鳐道:“没事,他们看不见我们的,小道长的隐身咒很有用。”
“文鳐,你真的......真是谢谢了。”满满的情绪价值啊,华书晓默默感慨道。
这只是幻境,就算他们出手了,这些鲛人也已经死在了过去,无力回天。现下最重要的,是比大皇子提前找到刹。
华书晓通过那双异瞳找到了一个鲛人,他正被铁链锁着,身上满是伤痕,眼角流着血。一位屠夫正要用刀剜去他的眼睛,被华书晓用寒灵剑打掉了他手中的刀,同时用赤珠打断了铁链子。
屠夫只是逞匹夫之勇,耍了几通拳脚就被华书晓带的毒药放倒。她蹲在鲛人的身旁,看着他的巴掌大的脸上那双宝石般的眼睛,说:“小朋友,别害怕,姐姐不是坏人哦。”
文鳐在身后笑了笑,他说:“这鲛人至少三百岁了。”
“不准笑,我长得高我就是姐姐,不接受反驳!”华书晓觉得自己总不能叫这个小屁孩大叔吧,这是个不能以貌取人的世界,年龄也不行,得看眼缘。
文鳐抬手挡住嘴,话却说了出来:“小道长,我比你高,那你是不是应该......”
事情迫在眉睫,文鳐依然悠闲地打着哈欠,这就是活了一万年的老老老东西的超绝淡定感吗。华书晓想把鲛人带出去,但是她抬不动,所以抬头笑着说:“文鳐哥哥,你有什么办法把他带出去么?”
虽然他的手挡住嘴,可是嘴角的笑意是一点都没藏住,他向前走了两步,悠然道:“既然小道长唤了我这声哥哥,那肯定是要随了你的。”
这话听着怎么......华书晓见他把小鲛人变成了小小鲛人放在了掌心,对这个术法特别感兴趣,她充满期待地问:“这是什么好咒法,能把人变成小不点,能不能教教我?”
文鳐把掌心摊开,小鲛人安稳地坐在他的掌纹上,他单挑一边眉笑着说:“再叫一声哥哥听,就告诉你。”
“我不学了!”碧落海湿热,华书晓把身上的香云纱还给他,转头就走。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北齐来的商人,其实都是些将士伪装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碧落海的岸边,找到最好的苗子,把他们训练成为皇室卖命的暗卫。他们假意救助,实际上是打感情牌,从而更好的控制他们,鲛人生性良善,会为了救命之恩献上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
“文鳐,你的家乡也在碧落海吗?”华书晓问一旁的文鳐,他也是鱼,只是很少听到有关他的传闻,想来他们的种族是很隐秘的存在吧。
他摇了摇头,细纱搭在手臂上,透着云里雾里的白润,他缓缓道:“小道长没听说过文鳐一族么,他们生长于大溪,世代供奉神明,却灭于一千年前的一场劫难,如今只剩了一人狼狈地游荡于世间,再无归处。”
仙门中人视文鳐为妖物邪祟,想要杀之而后快,华书晓却跟着他来到这幻境之中,解一道没有题目的迷题。原来他的名字,代表了逝去的一族人,如果有一天文鳐消失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文鳐一族的存在了。
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传递出悲伤,华书晓却觉得心里难受,听到“文鳐一族”,听到“大溪”,心中无尽的忏悔之意涌上心头,第六感告诉她,她做过一件错事,就像圣女设下的迷题一样,没有题目,也没有答案。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文鳐,其实我的家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曾经喜欢的不喜欢的一切,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记忆碎片,我想回家。”华书晓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会回去的。如果将来有机会,小道长愿意跟我去大溪看看吗?”文鳐抬手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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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摸她的额头,手指触及肌肤,冰冰凉凉。
“我当然愿意,文鳐,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我只期待见到你。”华书晓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觉得和文鳐在一起时有一只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很多年前也曾这样一起走在碧落海。
文鳐浅浅一笑,睫毛上的水珠落在了眼角,像是一滴泪。
触碰到小鲛人的瞬间,华书晓看到了他的记忆。鲛人的寿命很长,在他漫长的三百年里,陪伴着他的是一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鲛人,他的孪生兄弟。常人很难区分他们,他们太相似了,连性格和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华书晓无法在记忆中区分他们到底是谁。他们是碧落海外流浪的孤儿,孤苦无依,任人鱼肉,分别被卖给了不同的屠夫。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等待被剜鲛珠的那一刻。
华书晓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握住他的手,周围的北齐商人叫嚷着要买最好的鲛珠,她突然心头一紧,定睛看掌心中的鲛人......他是影!
刹浅色的眸子在左,影浅色的眸子在右,他们是龙女和鲛人的混血,所以体质才格外的特殊,被训练成了北齐皇室最锋利的刀。
“不好,文鳐我们找错了,他不是刹,他是三皇子的暗卫影!”话音刚落,华书晓就看见一行人冲进了之前关着影的柴房,他们什么都没找到,神色匆忙。想来是大皇子要带走刹,而他要救他的弟弟。
几秒钟的时间内,华书晓想了很多种办法,她想用影去换刹,这样去南渊刺杀贵王的人就会变成影,刹就会活下来。用一个人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这样太残忍了,即使在幻境中她也做不下去。无奈之下,她想先留下影,这样刹或许就不会跟大皇子走。
大皇子的手下翻遍了整条街道,并没有找到影。华书晓一只悄悄地跟在北齐商人的车队后,与文鳐化作了一对寻常的商人夫妇。文鳐长得太夺目了,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华书晓想把他藏起来,所以手指抹了一点浸着海水的新泥,笑着在文鳐的比划。
“这位道长,你已经盯着我看很久了,你想做什么?”文鳐抓住她的手腕,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他注视着华书晓的眼睛问。
谁能顶得住被文鳐这样盯着看啊。华书晓的眼神闪躲,她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说:“这位朋友,你长得不太像位寻常商人,做戏要做全,所以我想......”华书晓抿着嘴伸出了手指,抬眼看着文鳐的脸颊。
文鳐笑了笑,他抬手捏住她的手指,轻轻地蹭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抹的很歪,像一只刚从泥潭里打完滚的小花猫,特别乖还会撒娇的那种。他歪头问:“这样呢?”
救命。
华书晓盯着他的眼睛,只有一个想法:想、亲、他......!
她捂住嘴巴,心里兵荒马乱:“不行不行,可别把鱼美人吓跑了!”
“小道长在想什么呢,这样可有不妥?”文鳐俯身理她更近了,两人的鼻尖只有一指的距离,他的眸子好亮,像是容纳了一整片星海。
他还在撩!
华书晓用了三天的时间压抑心中的小火苗,她甚至怀疑自己把情咒下在身上了,怎么看文鳐都像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怎么克制都会忍不住去看他,看他那双含情眼,那高挺的鼻峰,那双樱瓣似的唇......
然而一个从北齐商队中传出来的消息让她不得不冷静下来。
刹死在了大皇子的商队中,他自尽了。
17. 第三根蜡烛
“摆烂了。”华书晓盘着腿坐在雪地上,两只手往后一撑,面朝天空打了个哈欠。脑细胞已经死完了,喝一箱六个核桃都救不回来。
“死了算了!”她悠哉悠哉道。
华书晓感到很无力,鲛人的命盘已经定在了死门,无论如何他都会死,他身上的羁绊太多了,多到他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一根弦断了,他会支撑不下去。
沾了雪的红衫出现在了华书晓的眼前,她抬头时见文鳐换了一身罗红色的衣裳,他的头发缠着红丝带,随意的搭在肩上,落雪粘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分破碎之美。他伸出手时,华书晓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文鳐,只剩下一根蜡烛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回一个必死之人呢,我想不明白。”华书晓握着那根蜡烛叹气。
“世间之事向来难如人愿,不过是在定数中寻求一个心安理得。小道长,你可曾经历过绝望?”文鳐的语气很温柔,没有一丝说教的意味,他只是想与她谈谈心。
华书晓摇头道:“没有过。我这个人吧比较会自己安慰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了,就会多去想一想自己经历过的开心的事。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坏事,又能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嘛。”
“小道长真是......特别开朗。”文鳐歪头一笑,温柔地道。这次他没有说自己的经历,而是讲了讲幻境中的人,他说:“困在这里面的人,大都经历过非常人能承受的绝望。生与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片轻飘飘的落叶,真正困住他们的是更沉重的东西。”
对刹来说影比他的命重要,这是他的纯情与温柔,任务比他的一切都重要,这是他的忠诚与信仰。所以他本身就是一个死局,刹被困死在了忠诚与善良中,万劫不复。
如果刹一定会死,那么这个局会不会根本不是生死局。琉璃塔上的主角除了刹,还有最后登场的圣女。她设置这个局,是在明知道刹必死的情况下,想了却自己的遗憾。而这个遗憾是什么呢?
圣女爱上刺客。她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如果这是一个情局,那么对圣女或者刹来说都太残忍了。不管怎样,这道题的‘解’只能写在圣女的身上了。
华书晓点燃了第三根蜡烛,她纠结了很久,最后吹灭了蜡烛:回到圣女第一次见到刹之时。
场景切换到了圣女的记忆中,糜烂荒芜的大地上,枯死的朽木正在一点点的腐烂,天上下着黑色的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恶臭,华书晓捏着鼻子,踩在泥泞的沼泽中。
很难想象圣女第一次见鲛人,竟然是这样的环境中。一片狼藉,寸草不生,没有一点活气。华书晓从寒灵剑中翻出两个斗笠,掀起面前的白纱,把其中一个盖在了文鳐身上,这雨黏黏腻腻的,还带着一股烂臭味,沾上之后很不舒服。
“这里是关押罪仙的堕落州,一般是很少有生灵存在的。很多年前有一位仙门子弟为了寻求死而复生之术,强行打开了这片土地,不过,他最后付出了代价。小道长是仙门中人,听说过这个故事么?”文鳐的眼神冰冷,他好像很讨厌这片土地。
“没有,因为我是新来的。”华书晓露出两行牙,做了一个标准的微笑,她说:“本来以为会是一见钟情的美好场景,没想到竟然......如此残败,哎,难怪这是一段虐恋啊。”
文鳐肯定也有一颗八卦的心,他问:“小道长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情的?”
“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圣女,一位是罪恶深重的刺客,身份对立,天壤之别,如果不是圣女对鲛人有情,怎么会一直念念不忘。我想来想去觉得她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放下这段过往。”华书晓道。
文鳐点了点头,伸手把华书晓揽过来,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言道:“别看,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远处来了一行车队,几百位赤|裸的鲛人奴隶被链子连成串,伤痕累累,步子沉重地一步一步走,有的扛不住死在了路上,被身穿锦衣华服的人剜了鲛珠,扔在了沼泽中。
文鳐的手冰冰凉凉的,他的袖子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十月金桂的花香。华书晓想闻清楚,就往前靠了一点,结果鼻尖碰到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无名指碰到了她的脸颊。
铁链子碰撞的声音很大,华书晓在文鳐的指缝中看到了一点,立马紧闭眼睛。她的睫毛很长,挠得文鳐的掌心痒痒,他的手指微颤,他低眸看着她,道:“小道长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情局。”
他果然知道很多。华书晓在心里想,虽然他对局中人了解很多,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从来没有让华书晓按照他的意思来,对的也好,错的也罢,他只是点点头说一句“我陪你”。这样舒服又安心的相处状态,让华书晓觉得很难得,像是抽盲盒时意外中了隐藏款,惊喜之中又会觉得患得患失,感觉很不真实。
因为他珍贵啊。
“在后面,有人要逃跑了!”华书晓握着文鳐的手,视线跟随者队伍后面一位年幼的鲛人,他瘦弱的身体上还扛着一个鲛人,跌跌撞撞地被铁链子拉着走,他的眼神中有一股狠劲。华书晓认出了刹,她着急地说:“我要救他,不然他会被打死的。”
文鳐拦住了她,道:“如果小道长想看原本的故事,就不能插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你现在出手,他们可能就遇不到了。而且,他会自己想办法活下去的。”
只能睁眼看着了。那个鲛人果真聪明,他早就解开了影身上的链子,把他藏在枯树后,然后假装自己要死了,趁侍卫过来剜他的鲛珠之时,利用鲛人的魅术和灵敏的身体杀了侍卫,划烂了他的衣服把他缠在铁链子上,趁机逃走。
在藏影的那棵枯树上,落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灰蝶,她的翅膀轻轻地忽闪,比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更加易碎。刹把影扛起来的时候,余光看到了那只灰蝶。他驻足看了她几秒,然后伸手轻轻地把她引到了掌心。
从此他的肩头上多了一只安睡的灰蝶。
刹就这么扛着重伤的影,带着一只破碎的灰蝶,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堕落州。
“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没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华书晓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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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纯情又善良鲛人变成了冷血的刺客,而一只破碎的灰蝶,会成为南渊最尊贵的金蝶圣女。
最脆弱之时他在血海中救了她,多年后的重逢,她看见的却是他刺过来的冰冷的弯刀。
“小道长觉得,这个局该怎么解?”文鳐低头问。
“......嗯......无解。情局比死局更难,初遇时救命之恩的杀伤力已经够大了,我不敢想像圣女还关了他十年,这怎么能释怀的了呢。”心里乱成一团毛线,华书晓觉得心好累啊。
“十年?”文鳐轻轻一笑,他低眸时藏住了几丝感伤,淡淡道:“弹指十年,确实不够放下一个人。”
有一点点不屑的意味。华书晓可以理解,毕竟这位鱼美人可是万年大妖,十年对他来说太渺小了。但是对于华书晓来说,十年可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人生才不过百年啊。
她第一次从文鳐的背影中感受到孤独,一个人寂寞地守着日转星移,看着世间的一切早已变了模样,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其中的苦涩,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两个孤单的走在了一起,一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华书晓,一个是在这里守了一万年的文鳐。好在,他们此刻能在这幻境之中,说说话。
聊着聊着就聊偏了,华书晓突然想八卦,她眨着星星眼问:“一万年,文鳐,这么长时间你能谈多少次恋爱啊。”
“一次。”文鳐摸了摸眉角,他很认真地说:“文鳐一族生来便代表祥瑞,要讲忠贞,漫长的岁月中只会遇见一位有缘之人。”
他还是一只纯情的大妖。
这样的忠贞虽然难能可贵,但是很不公平。华书晓想到之前吃到的瓜,有人把谈恋爱这件事看得云淡风轻,如果文鳐遇上了这种人,岂不是会很倒霉,所以她问了一个特别幼稚的问题:“你的那位心上人,是个好人吗?”
文鳐突然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她说:“不是。她有点坏,喜欢耍小聪明,也不讲道理。”
华书晓很少从文鳐的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笑总是淡淡的,像一股清风。怎么讲到他的心上人有点坏时,笑得这么开心。从前总是听家里的老人说人活得久了阅历多,对为人处世都会看得很通透。文鳐怎么活了这么久,还是呆呆的,看起来很好欺负不说,她都有点好奇文鳐是怎么在这个腥风血雨的世界里活下来的。
她不知道文鳐是看透了又释怀了,还是根本看不透人世的险恶。
“那你还喜欢她吗?”华书晓又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
文鳐沉默了一会。他的眼角弯了弯,低眸看了看她耳垂上的红色坠子,抬眼时眼睛里有光,他轻轻地“嗯”了一下。
果然是个呆瓜。华书晓抬手敲了敲他的额间,双手叉腰气愤道:“明明知道她是个坏人,还喜欢她,你这脑袋里是不是咣当咣当啊。”
简而言之,就是脑子进水了。
文鳐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的心情格外的好,开心地搓了搓手手,笑道:“真的喜欢,很久很久了。”
18. 金蝶
坏了,他是个恋爱脑啊。
华书晓学着他的语气“哈哈”一笑,她觉得没必要跟一只万年大妖讲道理,于是挤出一个微笑说:“你开心就好。”
文鳐突然又不高兴了。他好像特别喜欢盯着华书晓的眼睛看,几秒就把她盯得眼神闪躲,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把银行卡密码都报出来了,虽然也没个三瓜俩枣的。文鳐看着她的眸子,他这双眼睛看鬼都深情,华书晓后退了两步,听他说:“可是她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后会无期。”
看了吧,这就是恋爱脑的下场。
华书晓能理解他之前总是突然神经兮兮,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原来是受过情伤啊。单身二十年的寡王在线开导失恋的鱼美人,也是有一套的。她拍了拍文鳐的肩膀,做出一副同情他的表情,深情地说:“没事哒没事哒,爱情以后肯定还会有的,人要往前看吖。道友,你以后的情路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以后?”文鳐竟然认真地听进去了。
华书晓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笑着说:“来日方长嘛。”
周围的场景一直在按照圣女的记忆变化,从堕落州逃出去后,她遇见了一个人,他给她取名为“南蝉”,并且为她修复了全身经络,给她了重生的机缘。这个人模糊的像打了马赛克,但是华书晓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文鳐。
该不会是狗血的三角恋?这剧情怎么乱开疯走啊。华书晓起初以为文鳐只是见多识广,没想到他是亲身经历的多。
其实她挺想问一句:“你暗恋的人不会是圣女吧......别灰心,那还是有机会的,至少圣女还活着。”
但是她没说出口,因为贴脸开大的风险太高了,万一文鳐一个不高兴,把她自己扔在了这幻境里,她可就真是自讨苦吃了。
但是文鳐先开口了,他说:“我与圣女是在万妖谷认识了,现在她应该已经认不出我了吧。”
你别说,这听着还挺遗憾的。
“那一日我曾问过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说要成为有力量的人,所以我给了她法力。”文鳐说到这里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珠串,青而润的珠子像夜雨中的琴叶榕,深沉而有韵味。
“要什么给什么,还有这种好事?”华书晓把这句话咽在了肚子里,她说:“如果圣女先遇见的人是你,就不会和刹有后来的痛苦了。”
文鳐浅浅一笑道:“缘分不分先后,我与圣女的机缘只是在万妖谷的相遇,此后不在会有瓜葛。而她与鲛人,是纠缠不清的情缘。”
华书晓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圣女和鲛人才是一对,他只是个过客而已。她没问的,文鳐看出来了,还解释了,这下不能在说他是呆瓜了,他这个人啊,就是藏着明白装糊涂。
“小道长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文鳐突然也问了她这么一句。
坦白说,刚听到的时候华书晓是有点懵的,沉默了一会后,她笑着说:“我不需要去成为谁,我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啊。”
“是啊”,文鳐的眼睛里有故事,她读不懂。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神清朗了很多,好像云雾散开后,终见光明,他释怀一笑道:“我一次次地寻找,一遍遍地确认,终究还是等到了我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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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万妖谷时,圣女的修为已经突飞猛进,她到南渊之后,成为了贵王座下的妖师。鲛人刺杀那一夜,她早早知道了他的刺杀行动,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刹。其实在那几秒内,两个人都犹豫了,一个不忍心下手,一个没资格停留。但圣女的金丝还是刺穿了刹的胸口,因为她知道,周围早已经是她布下的天罗地网,刹逃不掉的。
刹被囚禁在血狱之后,她做了很多事。一位仙门中人来到南渊,送给她一个锦囊,自此之后她一步一步走上了了南渊的权利之巅,杀了贵王,灭了南渊的贵族,血洗王宫,明明做了穷凶极恶的事,却以天赐神女的名义成为了金蝶圣女,代价是永不回头。
所有有关仙门之人的记忆都是零碎的,他让圣女用人命为引修炼禁术,从而控制整个南渊。他告诉圣女只有把刹做傀儡,他才会永远不离开她,永远的陪伴她,他留下了一枚血戒,从此南渊无数人失去了心智。
圣女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只有刹知道她变成了一只金蝶。
那段日子,刹一直待在圣尊殿内,每日都会有人来替他诊治,诊脉后按他身体恢复的状况送上药材,每日都会送来名贵的药膳,不管刹是否动筷,每顿都会更换不同的佳肴。
南蝉会带他到殿后的静芳阁待上两个时辰,有时钻研秘术,有时炼制香粉,有时谈论政务。南蝉全神贯注地从事自己的事情,刹在一旁呆着,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南蝉却无法当他好似不存在。
刹用尽所有招式刺杀南蝉,却根本进不了她的身,利刃刺至三寸的距离便会被一道金光碾碎,化作蓝色荧光。
在南蝉与暗卫交谈时,他听到她假意与北齐交好,却不放北齐的使者入南渊,反而秘密安排了几位修炼秘术之人前往北齐,意图为潜移默化地蚕食北齐的根基,搅乱皇室,从而一步步控制整个北齐。
愤意骤起,刹的蓝瞳中血丝满布,眼中充满杀意,在南蝉略微懈怠之时,在空中结印,咒印化作一把锋利的冰刃,他用尽全部力量向她刺去。
冰刃竟一路上畅通无阻,生生从她的背后刺进身体,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金丝编织成的七彩琉璃裙,南蝉没有回头,鲜血从她的嘴角留出,滴在了圣女印上。
在南蝉倒地的瞬间,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阴邪的笑意。就算是他立刻爆体而亡,黄泉之下,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跪在殿下的脚下。
南蝉的身体渐渐消散,化作满天金粉,最后化作了一只巴掌大的金蝶,脆弱的挣扎着飞起,在刹的身旁打转,翅膀间,撒着金粉。
刹伸手时,金蝶落在了他的掌间,他的嘴角微挑,不屑一笑,随后蓝色幽光骤起,只要他稍稍用力,这只脆弱的金蝶便会化为金粉,永远消失。
金蝶扇扇翅膀,两只金色的眼睛看向刹,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刺杀那日,他初次见到南蝉时,她那澄澈无暇的眼神。
时隔多年,他还是犹豫了,终是没有下手。他走出静芳阁,伸手,放金蝶自由。那只金蝶挣扎着飞起,竟飞上了他的肩头。刹冷冷说道:“要么走,要么死。”
刹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畅快,他大口的吸着气,认真感受生命最后的时刻。圣女的婢女碧夭带着糕点走来时,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谁料碧夭没有看见南蝉,便走到刹影身前行礼,像是也没瞧见他肩头的金蝶,只听见她温柔的言道:“请公子随我回到殿内。”
刹不解地低头看看肩头的金蝶,金蝶闭上了眼,贴着他的肩头像是睡着了,他终究没有忍心,便随碧夭回到了圣尊殿。
将近戌时,金蝶睁开了眼,扑棱着飞到了刹的鼻尖,飞到了他的斜刘海上,刹的脸上,头上,身上满是金粉。刹端坐了三个时辰,见金蝶飞了起来,长舒了口气。
碧夭如往日一样按时送药膳,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理说圣女被杀,南渊应该会乱成一锅粥,可是这也太平静了。刹扫了眼在药膳上撒欢的金蝶,起身说了句:“......她。”
碧夭满脸惊喜,莞尔一笑,这是刹这么长时间一来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
“圣女若是知道公子开口说话,定会欣喜的。公子不用担心,圣女一贯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先前圣女便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很久,这次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碧夭轻声道。
担心?
刹扫了眼药膳上扑棱的金蝶,很凶地说:“说不定下一秒,我就会杀了你。”
见刹一直盯着药膳,碧夭言道:“希望公子若能好好用膳,莫要辜负了圣女的一片心意。公子放心,圣女不在的日子,碧夭会按照往日圣女要求的来照料您的。”
待碧夭离开,刹坐到药膳前,盯着金蝶,言道:“留在这,就不怕我让你粉身碎骨。”
金蝶扇扇翅膀,扑了他一脸金粉,随后落在了象牙筷上,又扇了扇翅膀。好像在说:“......鬼才信,你最好是现在就杀了本宫。”
刹拿起筷子,盯着金蝶。他心中很清楚,无数次的刺杀都未能伤她分毫,以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被他伤的现出了原形。除非,是她自己愿意。
刹影拿着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神色沉重,言道:“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会杀你,就算是死,我也会杀了你。”
这种话,南蝉每次见到刹时都会听到,习以为常,如果有一天听不到了,她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金蝶看着不是很开心,她飞到白玉杯上,用力扑闪翅膀,杯子渐渐倾斜,直至倒在了地上。这个人张口闭口就离不开一个“死”字,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刹右手顶着太阳穴,低眼看着金蝶各种笨拙的表演,渐渐的蓝眸中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渐渐有了零碎的星光。
他没有杀了她。
因为对他来说,死很容易,但是谁也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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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死去,却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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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蝶待刹熟睡,悄悄从他的枕边起飞,飞向殿外,在殿外变成了南蝉,嘴角鲜血已干,冰冷的白玉地砖上,多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的心也是血和肉做的,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真情呢。
南蝉回到了静芳阁,抹去地上干红色血迹,拂去金粉,坐在金丝垫上疗伤。幽蓝色的冰刃化作黑水,从伤口处流出,混合着红色的鲜血。月光穿过隔帘,洒在南蝉惨白的脸上,只见她的血唇上浮着一抹笑意。
“冰刃并未刺进心脏,你终究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碧夭随着月色走来,双手捧着一白玉镶金的宝盒,盒中是一串火红的赤珠。碧夭上前,跪在南蝉的身前,将赤珠缓缓递上,言道:“这是仙门中人留下的赤珠。”
南蝉接过珠子,红光下才瞧清她的脸上竟结着冰霜,冰霜上冒着黑气,深入皮肤,有些许狰狞。碧夭很心疼,言道:“您又何必为了一个罪人,做到如此地步。今日又让他刺伤您,碧夭心疼您,可他不见的会领您的情。”
南蝉没有说话,忍着寒霜的剧痛,她想起了堕落州初遇之时,她只是一只垂死的灰蝶。如今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留不住了。
“勿言慎语。”
月光明亮,阁中牡丹花被雪压的低下了头,南蝉拂手,撤去了漫天飞雪。
刹睁开眼时,旭日东升,一对比翼鸟从窗前飞过,留下一道彩色的光影。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到正趴在他枕边熟睡的金蝶,竟有一种大梦未醒之感。
刹悄悄起身,走向窗前,望着那轮红日,红光照耀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泛着七彩的流光,这竟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平静的站在窗前心上,骄阳初起,万物欣欣向荣。
只觉得耳朵发痒,转眼便看见金蝶踩着他的耳尖,翅膀轻轻蹭着他,她在欣赏他眼中的世界。
早膳后,碧夭带刹去往静芳阁,金蝶稳稳的趴在他的肩头。静芳阁一切如初,只是意识桌前多了一道禁制,禁制上有圣女印。刹特别留意到昨日血迹已经被处理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心头微颤。
金蝶飞离了他的肩头,飞向书库,在一本牛皮古籍上停下。刹拿起那本古籍,古文字已经被翻译过,这是一本鲛人志,讲述的是鲛人如何修炼,鲛人族一些秘术。
四处无人,闲来无事,刹便席地而坐,翻阅起来。刹阅读时,金蝶便飞向那到圣女禁制前,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跪在桌前,冲着圣女印上奏。
暗卫在桌前,言道:“圣女万安,近日属下探查到汀州境内出现了仙门子弟,北齐之人也出现在了汀州。”
圣女咒印渐渐褪去,禁制上浮现一行字:“通知下去,仙门子弟格杀勿论。北齐的人查清楚来意之后,也不用留了。”
暗卫走后,便来了一位穿着墨黑色的锦缎袍子的男人,袍内露出棕色镂空镶边,腰上配着白玉镶金的腰带,腰带中央是一颗巨大鲛珠雕刻成的元宝。
那人是沈老爷。
沈老爷上前叩拜道:“圣女万安,轩辕王给小人下了密令,小人惊恐万分,不敢有所行动,特来将密令呈给圣女您,静候您的指令。”
他将密令呈上,见禁制没有变化,便退下了。金蝶飞到书库,在刹面前扑棱,金粉扑了刹一脸,刹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她来到了议事厅。
金蝶飞到密令上,冲刹又是眨眼又是扇翅膀,见刹站在原地,又飞到刹面前,扑了他一脸金粉。刹妥协,替她翻开了密令,见密令上写着:“七星海棠,碧水连天,桃之夭夭。”
七星海棠粉刹最熟悉不过了,微量可致死,而圣女身边的婢女,是北齐早早埋下的棋子,看来着北齐的轩辕王是铁了心要取南蝉性命。刹刺杀失败后,贵王也死了。很快圣女即位,他们便把目标换成了圣女,派了很多暗卫刺杀,皆以失败告终。
有些事刹早就看得很明白,不管是谁坐在这龙椅上,都要忍受心惊胆战与众叛亲离。而北齐安排的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在根本上无法撼动南渊的根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只不过是个如同他一样的傀儡,想要翻身做主人,就必须要撕烂这身血肉。
金蝶看了密令,使劲的煽动翅膀,意欲将一旁的白玉杯扇倒,故技重施。刹影嘴角沁着一丝笑意,他弹指,水便撒到了密令上。
明明是帮了她,那金蝶反倒不乐意了,飞到刹面前,又扑了他一脸金粉。
“信不信我灭了你。”他抬指摸了摸金蝶的触须,好像在摸她的额头。
金蝶又扑了他一脸金粉。
19. 只能救一个。
四周的场景迅速崩塌,华书晓还沉浸在上一秒的岁月静好中,下一秒就要跌下去,幸好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还没弄清楚圣女修炼的是什么秘术,是否跟北齐皇宫中的异变之人有关,也不知道刹后来为什么又被关回了血狱之中,他又是怎么刺杀的南明隆......
很显然有人不想让她继续看下去了,而且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场景破碎之后,华书晓看清了这个阵法的命门。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幻阵,它吞噬闯阵者的记忆,以血为祭,所谓破局不过是一个引人入局的幌子,更何况闯阵者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圣女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眼下情况非常危险,阵法中的局势瞬息万变,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每次遇到危险,她都会先从寒灵剑中扒拉有用的法器,长此以往,剑柄里的法器快被她用了一个遍,病急乱投医,不会用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乱用。
阵法中的亡灵带着怨气向她飞来之际,华书晓着急忙慌地取出了一面法镜,不仅没有挡住这些怨灵,还照出了他们生前最凶狠的模样,狰狞可怖。法镜碎的时候,华书晓出了一身冷汗。
“文鳐,这可怎么办,这一堆都用不上啊。”华书晓只能问问身后的大妖,实力不详,肯定比她强。
文鳐依旧淡定,他是妖,却不畏惧那些法器,道:“术业有专攻,破阵不应该是小道长的长技么?”
“可是我百无一能,对这些法器又一窍不通,是个半吊子道士。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但这是事实啊。不过,我会贴符咒!”华书晓掏出一张黄纸,在上面一通乱画,然后念咒朝亡灵打去,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符咒也画的特别抽象。
华书晓顶着硬成化石是的头皮蹲下身捡起了那张符咒,站起来的时候亡灵全都坠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团团泄了气的黑雾。
难道这咒术也有滞后性......?
这次文鳐没有笑着送上一句夸赞的话,而是伸手抓了一只即将散去的亡灵,在掌心把他变成了一颗墨色的珠子,装在了一个绣着翠竹的白色的香包里,递给了华书晓道:“小道长,这个你带着,以后会用得到的。”
华书晓一想到这个袋子里是一只恶灵,心里是有点抗拒的,但是她接下了,拎在手里小心地颠了颠。文鳐握住她的手腕,犹豫了片刻后道:“失去了亡灵的支撑,这个阵法快坍塌了,只能硬闯出去。只是这样......”
“别只是了,先出去再说。”华书晓见文鳐用术法在高处逼出了一个阵眼,可是阵眼的位置很高,她抱着寒灵剑,并不会御剑飞行,也没有路子让她爬上去,她说:“你等等,我找个能飞的法器。”
文鳐低眸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腕的手指突然松开,抬手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地说:“小道长,冒犯了。”
这是一个特别有安全感的拥抱。
华书晓的额头蹭到了他的右耳,她抱着文鳐,像抱着一块千年寒冰,可是她觉得温热,愈发难以控制的心跳和呼吸,暴露了她所有的小心翼翼和慌乱。文鳐轻轻地揽着她,她的指尖缠着他的发丝,隔着几层薄纱,温热与冰冷交融。
四周的场景崩塌成尘埃,唯一的光线中,一赤一青的耳坠交缠在了一起,伴着的是同频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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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翅膀好漂亮啊!”华书晓伸手小心地摸了摸文鳐的翅膀,他的翅膀的颜色是渐变,从凉银色到内嫩粉色再到赤红,鳞片泛着亮光,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很光滑。
文鳐的侧脸上了浮起了一片云,他把翅膀藏了起来,长睫遮住了眸子,看不清神色。原来不用翅膀也能飞啊,华书晓抓住了他的衣衫,心里想他该不会是刚才有一秒紧张了,所以才不小心把翅膀露出来的吧。
或者,他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特别好看的翅膀。
华书晓想到这里,又夸了一句:“真的特别特别好看,像天边的朝霞一样美。”
他居然害羞了!
华书晓歪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脸颊上好似翘着一个小火苗,压都压不下来。文鳐活了一万年,怎么别人夸他一句就脸红了,这也太好欺负了!
幻阵中杀机重重,文鳐没能挡住的暗器,都刺在了他的身体上,鲜血顺着胳膊流到了手指上,华书晓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闯出了幻阵。文鳐见华书晓平稳地站在地上之后,侧过脸轻轻地咳了一下,抿去了嘴角的一滴血。
她的鱼美人快要被捅成筛子了,天杀的幻阵。他竟然生生的把飞刀拔了出来,眉头都没皱一下。
文鳐在替她挡下这些暗器的时候,华书晓一门心思全在欣赏他那一双朝霞般的翅膀上,她心疼地看着那些伤痕。
人这一辈子最难还的就是人情,短短几天的时间她欠了文鳐不知道多少个人情,怎么能还得清。置身眼下这般境地之中,华书晓并没有感到庆幸,而是觉得内疚和亏欠。如果在别人的保护中还要暗暗窃喜,无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她会觉得坐立难安。
之前欠下的还没还上,华书晓又欠下了一个更大的。
大殿之上,华书晓被侍卫扣着,跪在金色的台阶下,她每抬一次头,后背就会受到重重的一击。满身的血腥味搅动着她的胃,但是她吐不出来,后背火辣辣的痛折磨着她,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薄如蝉翼。周围的人个个面目阴沉,这座金殿比她在幻境中看到的更加冰冷,金碧辉煌,香云软玉下是累累的白骨。
一股强劲的力道挑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圣女的脸。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自带妖艳滤镜的脸,那双长睫下若隐若现的金瞳,只不过白若凝脂嫩肌上浅浮着的一抹微红变成了苍白,唇间处结着一点白霜,变成了冰冷的雪。
“圣女万安。此人是仙门中人,却与一只妖厮混在一起,查不清底细,不能留。”一旁的侍卫叩首在地,言道。
“好重的妖气。”圣女低眸看了看华书晓那张脸,她问了一个问题:“对于幻阵中的局,说说你的破局之法。”
圣女撤下禁制的第一秒,华书晓便在大殿上寻找文鳐,他受了伤,此刻一定很难受。但是她每找到,所以着急地问:“你把文鳐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把锋利地弯刀瞬间贴近了她的脖颈,下一秒就要杀了她。圣女动了动手指,一旁的侍卫撤销了弯刀,反手把华书晓摁在地上。
圣女看着华书晓,皮笑肉不笑,她那观赏玩物的眼神让华书晓感到很不爽,她挣扎了几下,换来的是重重的一击。
华书晓用力地爬起来,她的额头上布满了暴起的青筋,嘴角流出的鲜血滴到了锁骨上,她不屑一笑道:“就算是我说了破局之法,你也会杀了我。那我干脆直接等死好了。”
身上的痛感告诉她,真的会死。但是被人用这样蔑视的眼神注视着,华书晓突然觉得很荒谬,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凭什么弹指间定她的生死。
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
她不介意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管他是摔得粉身碎骨还是头破血流,烂命一条谁在乎!
“本宫很好奇你身上的这股野劲是怎么来的。不过,只要你说了,本宫愿意赏你一个恩赐。”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语气。毕竟是坐拥一方的女帝,从一只脆弱的灰蝶一步一步走上这权利之巅,她的人性早已经被吞噬殆尽,眼前是她的江山,脚底下是仇人的白骨,骨子里的傲气,已经成了支撑在坐稳龙椅的底气。
“圣女金口玉言,想必定会说到做到。既然圣女想知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你很清楚,这是一个结局注定悲剧的死局,局中人放不下过去,如果硬要说怎么能破这个局的话,我觉得当初鲛人掐死那只灰蝶,就不会有往后的一切了。你觉得呢......?”说完华书晓觉得很爽,她只是为了报复圣女打在她身上的那几道鞭,任谁被无缘无故地打了,都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她,华书晓就更不会了。
圣女突然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她的神情依然冰冷,可是笑声却格外的渗人。大殿下的侍卫纷纷跪拜,求圣女饶命,而华书晓依然趴在地上,蹙眉注视着她。
金色的荧光在华书晓的脖颈周围慢慢汇聚,突然凝结成了一根粗绳,死死地勒在了她的脖子上,华书晓用手指狠狠地扒着绳子,她快要被勒死了,拼着最后一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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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的......要......”
金丝绳松开的那一秒,华书晓猛吸了一口气,她脖子被勒的皮肉模糊,鲜血浸湿了衣服,胸前开了一朵红色的山茶花。
“大妖还是仙门中人,你只能救一个。”圣女摩挲着指尖的戒指,抬眸时神色中含着藏不住的好奇,她好像很想知道华书晓到底会选哪一方。
“放了贾演。”
华书晓几乎是吐口而出,因为她相信如果贾演出去了,他一定会把剩下的人救出来。这是她对贾演的约定,是她闯入幻阵的目的,她不能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南蝉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很满意地看着华书晓,她点了点头示意大殿之下的侍卫去放了贾演。只见华书晓抿掉了嘴角的血痕,咬着嘴唇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站起来,握着寒灵剑的手颤抖着抬了起来,指向了龙椅上的圣女,她的脸色苍白,语气却特别的硬,她道:
“但是,文鳐你杀不了。”
华书晓知道自己打不过南蝉,但是她愿意用命去赌一次,她要和南蝉同归于尽。从前看电视剧,总是能看到有人要抱着炸弹与反派同归于尽,那时她只是觉得这些人很呆。而如今,绝对的实力悬殊之下,她明知道这么做很愚蠢,却只能走这么一步。
华书晓拿出十四公子给的剧毒七星海棠,与全部的赤珠放在一起,指尖捏了明火咒,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南蝉,轻笑道:“我曾经觉得你们很可怜,现在想想你们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杀了南明隆,而你坐到了南渊的龙椅上,到头来可怜的只不过是同情你们的人。”
那双金瞳让南蝉看起来特别神圣,华书晓注视着那双眸子,放出了明火咒。临死的时候,她心里想的不是能穿回去,而是从此以后,文鳐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明火点燃了赤珠,白玉瓶炸成了粉末,七星海棠扩散到了空气中,触之必死。在赤珠爆炸的那一刻,圣女突然冲向了华书晓,用法力护着她,任凭自己的皮肤沾上毒药,在一瞬间溃烂。华书晓低头时发现,她护住的是一个香包。
圣女的眼角闪着泪光,她没有管正在溃烂的肌肤,而是小心地捧着那个香包,视若珍宝。离她最近的侍卫突然抬手,他的袖口中飞出了一把剑,正是七星剑,铜铃声磨耳,华书晓透过那张陌生的皮囊,认出了贾演。
七星剑穿透了南蝉的胸口时,碎掉了一个铜铃,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南蝉的手紧紧地握着剑刃,她吐了一口血,冷笑着拔出了剑,戒指从手指上飞出,万千金丝化作暗器,刺向贾演。贾演用七星剑摆出剑阵,只是这个剑阵中黑红色的阴暗之气吞噬了七星剑的白光,更像是恶灵之阵。
南蝉咳了血,抬眼时笑着对贾演道:“原来是你。”
贾演比华书晓想象的还要很绝,七星剑直刺南蝉的喉咙,逼得她张不开口,戒指挡在剑刃上,南蝉化作了一只金蝶,盘旋在大殿之上,在悲鸣声中布下杀阵,刀光剑影中贾演屏气凝神,仅仅用三招就破了南蝉用七成功力设下的阵法。
千钧一发之际,香包中的怨灵冲破禁止,替南蝉挡了致命的一击。南蝉遍体鳞伤地逃走了,龙椅之下只剩了一只空瘪的白色香包,和消散殆尽的亡灵。
南蝉替华书晓挡下了赤珠爆炸带来的伤害,却没挡住扩散的七星海棠,华书晓倒在地上,凭借仅存的微弱的意识看到了这一切。心中豁然开朗之后,她突然觉得很荒谬。
适才她还在想如果自己有力气,一定会质问贾演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后来她自己想明白了,她是贾演到金州的引路人,是他为了接近南蝉设下的棋子。
起初他可能都没想到华书晓能出现在大殿上,所以布好了其他的棋子。华书晓出现之后,他就继续利用她来探测南蝉的弱点,这样心甘情愿与南蝉同归于尽的棋子,真是帮他省了不少事情啊。
临死之前的走马灯,华书晓的脑海中没有一点美好的画面,她想的全是如果能再多给她一口气,她一定会杀了贾演,然后把他挂在城墙上。
所以她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了寒灵剑!
20. 捕捉一只小绿茶·鱼
华书晓睁眼时见四周奢华明亮,白玉墙壁上镶嵌着钻石,白纱帐,天蚕丝毯子,舒服的像躺在云里。这里比她之前住过的妖族公主的闺房还要华丽舒适,周围的陈设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华书晓提着寒灵剑,小心地观察四周,推开窗户时落雪扑到了她的脸侧,寒风钻进了袖口中,冷得她稍稍后退了几步。
金州又下雪了。碎玉盖住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只剩下了广袤无垠的白色。从华书晓所处的位置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整个京都,行人像撒在雪地上的芝麻,成了一个个看不清身形的黑影。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贾演抱着剑靠在门边,黑发束起以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着,一身金丝勾边的收腰玄衣显得他的身形修长,丰神俊朗中又带了几分少年的青涩,他放下剑,朝华书晓走过来。
贾演搓了搓胳膊,伸手关上了窗户,回首时华书晓已经拔剑出鞘,蹙眉看着他。他淡然一笑,低头看了眼寒灵剑道:“怎么,你就打算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剑刃里他的喉咙只有一指距离之时,他仍然笑得肆意,不怕死地抬指弹了弹剑神,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恩你也报不了,不如......”
“抱你个大头鬼。把我当成试药的小白鼠,办事的替死鬼,我还要跟你在这嘻嘻哈哈,还报恩,你去找阎王爷报恩去吧!”华书晓骂道。她是个坏脾气,平日里最讨厌那些装的人模狗样,背地里不干人事的人。
“确实,我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这样吧,等回到仙门我上报到几位尊者那去,给你个封号,就......就叫做华、大、善、人,怎么样?”贾演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去了,他拍了拍华书晓的肩膀道:“这天寒地冻的,可别站这冻死了。”
听到“天寒地冻”这个词,华书晓想到了文鳐,那些日子他用法力替她御寒,为她挡下了幻阵中的暗器。想到这里,华书晓一脸气愤地看着贾演说:“那天我居然选了你,可真是倒霉蛋出现在门口,倒霉到家了!”
贾演耸了耸肩,摊了摊手,看他那得意的小表情,他要是长了条尾巴,这会已经翘上天了。华书晓刚要往外走,就被他拉了回来,他问:“干什么去?”
“关你什么事。”华书晓头都没回,甩开他的手道:“我想去干什么,想找谁这是我的自由,怎么你是黑无常啊,动不动就锁人。”
“不许去。”贾演握着华书晓的胳膊把她往后一拽,抬手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她刚想吐出来,药丸已经化在了嘴里,苦味中稍微带了点甜。他低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松手了。他靠在窗台,抱着手臂看华书晓,歪头道:“三个时辰不能喝水,如果你想死的话也可以喝。”
华书晓着急去找文鳐,就没跟他多废话。她从琉璃塔的顶楼一直跑,跑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的时候终于到了底层,这一路上没有碰见一个南渊的侍卫,琉璃塔外只有零星几个冒雪而行的路人。
来时的繁华与富贵都被埋在了这场雪里,只剩下了清冷与孤寂。金蝶圣女死了,南渊必定会乱成一团,可如今平静的像她在幻境中的一样,难道说那个位子上坐着的,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吗?
华书晓穿了一双单薄的绣鞋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她的身体被冻得冰冷,手脚都失去了知觉。金州太大了,大到她置身于此就像在琉璃塔上俯瞰时看到的黑芝麻粒,没有什么存在感,渺然又无助。
终于在一家未关门的包子铺旁,华书晓找到了缩在台阶上的文鳐,他穿了一身苍白的细纱衣裳,袖子上血迹斑斑,像一团沾了血的大雪球,可怜巴巴地坐在角落里。他身后的店铺已经打烊,牌子上写着“追思客”。
华书晓努力地控制因为一路奔跑而特别急促的呼吸,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边,淡粉色的裙角像一朵盛放的荷花,落在了他的面前。文鳐团缩成一个毛球,低头看着地上沾满血的鳞片,用手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放掌心里。
他像一个跟家里人闹别扭然后离家出走的可怜孩子,华书晓想伸手摸摸头,冻红的手指停在了空中。华书晓蹲了下来,歪头看着他的脸,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他的下睫毛上凝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他一眨眼,珠子就掉了下来,落在了鳞片上,溅起了一朵小血花。他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扣着掌心的鳞片,碎发有的黏在了脸侧,有的在轻轻地蹭他的鼻尖。
文鳐躲在这里偷偷掉小珍珠了。眼泪就悬在他的睫毛上,他不擦也不管,任凭它是自己掉下来还是被风吹下来。华书晓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上,心拧成了一根绳,落雪被风吹进她眼睛里时,她轻声地说:“文鳐,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文鳐扭过头不去看她,抬手蹭了蹭眼角。他抬手时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伤痕,有的鳞片还没有被完全拔出来,就吊在他的皮肤上,看着都疼。
“你的胳膊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多伤。”华书晓说完就后悔了,文鳐受的伤,应该跟她脱不了干系。
“你不是已经选了他么?虽然知道你会这么选,但我还是很难过。”文鳐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小,他抱着膝盖低着头,声音轻颤,嗓音像冰山一角融化时滴落的水声,眉间挤出了一个小山丘。
华书晓扶额叹气,终究还是被他知道了。坦白说,如果当时文鳐在场,她可能不会直接选贾演。一想到这一切都是贾演设的一个局,她还傻了吧唧的当了真,又伤害了文鳐,简直可太气。
她想到这里时,气得抬手锤了锤地上的雪,被她捶起来的雪飞到了文鳐的脸上,他抬头用哭红了的,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华书晓,咬着嘴唇没开口,攥紧了掌中的鳞片。
鳞片划破了掌心,几滴血落在了雪上,开出了几朵冬日里的红梅。华书晓握着他的手腕,想要让他松手,可是文鳐不肯,她说:“文鳐,你听我解释,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一个局,真的以为圣女关了很多仙门子弟,我想的是贾演如果出去了,肯定会去救他们......”
苍白又无力的解释,说的再真都没用。
文鳐低眸看向她冻得通红的手指,道:“道长是仙门中人,而我是一只妖。人妖殊途,道长还是不要与我纠缠太深了。”
他怎么听错重点了,华书晓扶额叹气,她明明想说的是,她迫不得已才选的贾演的。难不成是鱼的脑回路和人的不一样?看来要说的简单一点。
华书晓抬手捧起鱼美人的脸,亮晶晶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文鳐蹙紧的眉头舒展了一点,她很真诚地说:“文鳐,以后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对我来说第一重要的人,我再也不会选别人了。”
“永远不会。”
华书晓说完不禁一笑,她好像对一个人立下了海誓山盟,并且用了“永远”来肯定。她的本意只是为了让这位可怜巴巴的鱼美人心里好受一点,但是说完之后,她意识到既然话从口出,就一定要做到。
那一刻文鳐有些晃神,周围是一片苍茫的白,眼前是一位小鹿般充满灵气的少女,她用充满真挚与光亮的眼神看着他,笑着对他许下了永远。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疼呢,这一幕明明近在眼前,他却觉得遥不可及,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华婵,我原谅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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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视着那双眼睛,没有犹豫,也没有声音。彼时的冷风中夹杂着热腾腾的包子的气味,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人间的烟火气。
华书晓抬头看着他,伸手蹭去了他眉角染的雪,问:“你刚刚说什么?”
文鳐又把头别过去,任凭华书晓是扯他的袖子还是捏他的发丝,就是不说话,也不看她。华书晓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找了一件白狐裘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又买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最后蹲在一旁扣手手,探头看着他。
华书晓把地上的鳞片都捡起来,一边夸他的鳞片特别漂亮,一边一片一片地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华书晓把文鳐掉鱼鳞这件事理解成了家里的小宠物掉毛,所以她问:“你的鳞片掉了之后,还会长出新的吗?”
幼稚吧,她只是想找个话题。
文鳐把脑袋转回来一点,他看了看掌心中的鳞片道:“不会。掉了就是掉了,以后都不会再长了。”
华书晓看着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文鳐,他真的看起来太好欺负了,好想捏一捏他的脸,再摸摸头,然后......她“嘻嘻”一笑,很快掐死了这种想法。
文鳐转过头,用看穿一切的表情抬眼看着她,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两根冰冰凉凉的手指轻轻地夹住了她的脸颊。他把手收回去之后,她的脸上很快浮起了晚霞,像是被冷风亲了一口。
华书晓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文鳐从她的怀里捏出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嚼了嚼。
一个包子就哄好了?!早知道就多买几笼了。华书晓心里的石头碎成了渣子,既然文鳐喜欢吃,以后就多多买给他吃,她笑着转头问老板:“店家,这是什么馅儿的包子啊。”
卖包子老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刚才还缩在摇椅上抱着热炉打盹,没想到华书晓的一句话,他立刻精神地像吃了脱胎换骨丸,只听他热情地道:“客官听说过大溪么,这肉包子里的馅儿啊是夭鱼肉做的,这是一种特别漂亮的鱼,吃起来味道特别像万金难求一条的文鳐鱼啊!”
华书晓承认她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一样慌过,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窒息般看着文鳐。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口中的包子,然后淡定地把包子放在了雪地上,抬手时青色的珠串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便是老人死前那半声撕心裂肺的痛叫。
死于话多。
这个词原来是如此血淋淋的教训啊。
华书晓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她站起来时头有点晕,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文鳐仍然平静地坐在台阶上,他看着雪地上包子道:“害怕吧?妖就是这样,阴晴不定冷血无情,随便就杀了人。所以人妖殊途,并不是戏言。”
听一只妖在一本正经的讲妖为什么是妖,感觉也挺奇妙的。
其实华书晓看起来很慌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闯祸了。看吧,好不容易哄好的鱼美人,这会又闹脾气了。
“文鳐,信我。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不关你是妖还是神,就算你变成了鬼,是天之骄子又或是众矢之的,我都会陪着你。因为我本身并不属于这里,所以你的身份和过去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这样听起来特别诚恳的话,华书晓一说就是一大串,说完之后她仍然想象不到,一条条地实现,到底有多难。
文鳐一句话不说,只是抬眼看着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他好像在解一道很复杂的迷题,一步错步步错,所以要深思熟虑,不能轻易地下结论。
“好,我信了。小道长,别再丢下我了。”
文鳐站在牌匾下,身上落满了雪。
21. 耳坠
金州的成衣铺有荆宁的三两个大,香云纱这样名贵的布料在这里只能算便宜货。
南渊的贵族在拥有了无尽的财富之后,他们更宝贝一些稀奇少见的东西,对于衣服饰品他们的首选不是华丽金贵的,而是奇特又有特殊功能的,比如这一件用上古赤凤的羽毛制成的外衣,据说穿上之后就是在极北苦寒之地也不会觉得冷。
华书晓带着文鳐转了好几家成衣铺,每见到一件合眼的衣服,她都会拉着文鳐过去试试。他长得太精致了,就算是凶兽的牙齿做的头饰,夹在他的发上也会像珠宝一样耀眼,本来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戴在他的身上价值直接翻了好几倍,店家看了都在心底默默加价。
红色最衬人。文鳐换上一身红色轻衫的时候美得像一株出水的曼珠沙华,妖冶中带着禁忌之美,他的眼角微微上翘,深海鱼蓝色的眸子里容了万千星辰,长睫松松散散地盖在双眸上,却遮不住神色中的清澈与柔情。
那双眼睛只要略微含了点笑意,只一眼,万千粉黛皆失了颜色。
华书晓看着他,就像看着在从前在商场里只能隔着玻璃看的绝美手办,特别像给他好好打扮一番,虽然文鳐就算是披着麻袋都能迷死人。
文鳐低眸看着身上的赤红云纱,好像有点不高兴,华书晓围着他转了一圈,歪着头去看他的眼睛,问:“你不喜欢这件衣服么?”
红色的发带搭在文鳐的肩上,他抬手把它与碎发带到身后,而后道:“小道长不觉得这个颜色很脏么。”
华书晓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红色一直都是代表喜庆与吉利的颜色啊,不过她觉得既然文鳐这么想,肯定会有他的道理。所以她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裳,文鳐打了个响指就换好了。素色的衣裳藏了几分他的张扬与妖冶的美,衬得文鳐身上多了一种冷清与孤寂,万年的沧海桑田映在了胸口的那朵风信子上。
“没关系,这件喜欢吗?你长得这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只要你喜欢就好。”华书晓满眼欣赏地看着文鳐,她想起上次在万妖谷,她因为生气而报复性地给文鳐涂了唇脂,现在想想哪有什么生不生气,她分明就是想给他涂。这张脸不需要施任何粉黛,就已经美得不可方物了。
视线掠过他的侧脸到了他的青色耳坠上,色青而润的珠子好生别致,可惜只有一只。华书晓觉得自己的耳垂有点烫,伸手一摸才想起了在幻阵中,文鳐给她变了个戏法,然后她就有了这个耳坠。
铜镜中一青一赤的耳坠各自泛着暗淡的光,青色清丽,赤色妖冶,明明天差地别,却又分明是一对坠子。
“如果你不喜欢,我帮你摘下来。”文鳐抬手要摘掉时,华书晓立马拦住了他,她笑道:“不能摘,如果把耳坠摘了,我的耳洞不就长上了么,而且挺好看的。”
“你不是一贯不喜欢赤色么。”文鳐收回手,浅浅一笑,低眸时收敛了严重的笑意,他道:“从前有个人也是这样,她不喜欢赤色,所以才总是把赤色的东西留下。”他没看她,像在跟另一个人诉说。
“我喜欢吖。文鳐,如果有人把不喜欢的东西留给你,那她一定是特别讨厌你,这样她看见那些不喜欢的东西就会更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那肯定是她有问题。所以,这种朋友不能交哦!”华书晓扶额叹气,瞧瞧他这副被人欺负了还要卖乖的样子,这么多年肯定没少受委屈。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喜不喜欢,别人的看法其实无关紧要,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可能有人能讨所有人的欢喜,所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她莞尔一笑道。
小可怜,以后的日日好好过吧。
文鳐没有说话,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响指,换回了那身红色的衣服,满意地照了照铜镜。红色的云纱衬得他的肤色多了几分红润,这条绝美的鱼儿,真的美得让人叹为观止。
结账的时候,华书晓掏出了从贾演那带出来的全部的盘缠,结果只能够个小数目。囊中羞涩总是让人苦恼啊,她本想厚着脸皮去雪地里捡一点,一转头看见文鳐从布袋里拿出了几片金叶子,阔气地说了句:“不用找了店家,多谢了。”
惊!
不愧是头牌,家缠万贯啊!
华书晓抓着文鳐的衣袖,决定好好抱紧这棵摇钱树。
·
金殿之上坐了一位如假不包换的圣女,瞧他那搔首弄姿的姿态,这人必然是十九公子无疑了。这龙椅他坐得不舒服,一脸怨气对一旁报剑闭目的贾演道:“死东西,你倒是悠闲上了。我要演到什么时候啊,腰酸死了!”
贾演睁了一只眼,心不在焉道:“不知道,好好演,别露馅了。”
“丑死了这衣服,穿着像个金丝雀,还有这凤冠要沉死了!贾演你他妈别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信不信老子用玉玺砸死你!”十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沾了一手粉,唇上的胭脂又黏又腻,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行啊,砸死我吧。”贾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懒懒散散的,他的心情很差。
十九看着贾演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像是某根神经突然出了问题,他笑道:“你说咱们几个下山来陪那位转世的祖师爷捉妖的,怎么干预起诸国政事了。早知如此,当年入什么万毒门,去考个科举状元,金榜题名不更意气风发。”
贾演挑了挑眉,他第一次从十九的口中听到像人说的话,一时耳朵有点痒。想来之人是在龙椅上坐疯了,他没有说话,只听见大殿外的侍卫来报:“圣女晚安,沈沉香求见。”
“不见不见,让她回去吧。”十九一想到来了人就要装出那副圣女的姿态,他恨不得把这座金殿锁起来。眼下,也确实是这种状态。
“让她进来。”这句话是贾演说的,他顺便给十九打了个哑咒。帘后的十九气得涨红了脸,眼见着沈沉香低着头提着裙子走了进来,他只能先忍着。
沈沉香跪在地上,行了礼,而后没忍住眼泪哭了出来。她出落得像一朵洁白的栀子花,那双微红的眼睛着实迷人,十九看了两眼后道:“真能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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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贾演给他打了哑咒,不然他三分钟都演不下去。贾演轻掠到垂帘后,用剑抵住十九的手,眼神示意他别忘了写字。十九不乐意了,什么都要他做,还不让他说话,简直欺人太甚,他摊手不想干,直到七星剑的剑刃直逼喉咙时,才肯拿笔。
“圣女万安。您要为臣女做主啊,家父多日前就失踪了,整个将军府的人在夜里都会变得失控,那道禁制拦不住仙门中的人,臣女实在是没办法了。好在三皇子仍在将军府,只是......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发现的。”她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淋了雨,着实惹人怜爱。
贾演用剑柄抬了抬十九的手,让他写字,他说一句,十九就写一句。白纸上的金字变成了金粉,飞出了垂帘,聚在沈沉香面前时变成了一行字:“盯紧三皇子,细说异变之人。”
沈沉香捏了捏腰间的荷包,低头道:“圣女宽心,三皇子那边臣女尚能控制的了,只是将军府中之人早就已经练成了望月之术,为何会在月出后发狂失控,臣女不知道。臣女查了整个汀州的府邸,只有府中有北齐之人的府上常常会有望月人失控的现象,且情况都没有将军府的严重,所以臣女推测是仙门中人在利用北齐的人在试探些什么。”
“三日后,琉璃塔下。”
沈沉香行过礼就退下了。十九踹了贾演一脚,抢了七星剑逼他解开哑咒,而后就是一通痛骂。贾演挠了挠耳朵,打着哈欠就坐到了台阶上,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若不是沈沉香突然前来,这会他早就心空了。
十九穿着这身女装不能出去,大殿中又只有贾演一个人,只能拿他撒气。十九坐在他三米开外的位置,搓着腮用他那一成不变的夹子音嘲讽道:“哟,你们家祖师爷又被妖拐跑了吧。瞧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死样子,比那黄泉路上的丧鬼还狼狈。”
七星剑架在十九脖子上的时候,贾演依旧双目无神,他的一只手举着剑,另一只手撑在台阶上,整个人轻飘飘地,好像下一秒就能浮上空中。
十九看不下去了,他不厌烦道:“要死不死的。害,多大点事啊。她早晚是要回蜀山的,日久生情你懂么,机会以后有的是,改天我帮你把那条鱼杀了,炖汤喝,你替我当两天圣女,让十九爷也去快活快活。”
贾演好像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的言道:“三日之内,找到破解望月之术的法子。”
命仙最痛苦的是,可窥过往,即知未来,却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将军府望月人守月的那一夜,他早已在命盘中看到了这一切,他的选择是按照命盘指引的方向走下去。
一人之力无法撼动未来,他的过去告诉他,向命运妥协不失为一种正确的选择。
生擒了沈静广之后,贾演把他关在了西厢房内,用沈沉香设下的禁制关着他。他独自一人坐在银杏树下,月光惨淡,芙蓉花瓣不经意间坠落,留下了一抹香。
守着没有意识的望月人,命盘之中,他看到了华书晓与文鳐在鬼市相遇的场景,闭目时,铜铃声响,此夜注定不安宁。
22. 沈沉香
将军府的大门外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街道上人影稀疏,两位穿着绒衣的小厮正在扫雪,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沈沉香走下来时,神色深沉。
“小姐,三皇子在梅苑等您。”婢女替她披上了一件绣着兰花的狐皮披风,在一旁小声道:“老爷他见过三皇子了。”
沈沉香的脸上挂着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她从婢女手中接过暖壶,踩着雪走进了将军府。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可见到轩辕烲时,竟只字未语,只是伸手替一朵红梅挡住了落雪。
“汀州的气候湿热,想来冬梅是很少能见到的,托沈小姐的福,良辰美景,怡然自得。”轩辕烲只穿了从北齐来时带的单薄的衣服,他的肩头上落满了雪,衬得整个人清冷又孤独。
“小女子来南渊数年,只遇过两次雪,分别在殿下来之前不久与近日,说到底是沾了殿下的福气。”她刻意地回避轩辕烲的眼神,话说完时,竟才发现自己将那朵红梅掐了下来,落在了掌心中。
“暂时花戴雪,几处叶沈波。”[1]轩辕烲望着一树的红梅,细雪化沁香,孤傲的一抹红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竟让人觉得望而生畏。奈何蒹葭易折,在极短的时间里盛开花朵,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殿下是觉得这场雪之后,红梅凋谢,一切都回不去了么。”沈沉香微微一笑,她伸手折了一枝梅,指尖捏咒,而后抬眸对上了轩辕烲的眼睛,道:“我可以把它永远留在这里。”
“这便是沈小姐的选择么?春去秋来,花开花谢,少年得志却无法释怀后来的一腔热血,这是时令运转,亦是命定的因果。这枝红梅虽然会在化雪是枯死,会有人记得这一抹红色。”轩辕烲的语气一直很温柔,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皇子的傲气,而是白莲一般的清洁与从容。
通晓处事圆滑之道,却要追随本心做人,经历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见过极度的奢靡与贫穷,他依然坚信这世间会有属于他的道。如果入仙门,他会成为一位通透豁达的道者,可他偏偏生在了皇家,必须替北齐扛起变数中的重担,承担每一步的代价。
如今他站在红梅下,问沈沉香的选择。不仅仅是为了年少时惊鸿一现的悸动,而是作为一位北齐皇子,他在真诚地问他的子民,你要作何选择?
“殿下,雪止了。汀州的春很快就来了,到时候烟雨江南中,划船争渡,想想都觉得美好。”沈沉香行过礼,将那枝红梅赠予轩辕烲,温柔一笑,她的眉眼间云雾散开,山水明朗,她道:“若是江南的早春能藏住过往的云雨,沈沉香愿意走回头路。”
她走后,轩辕烲展开手中的字条,上面写着:“真真假假,不过在一夜之间。”
·
文鳐胳膊上的伤结了痂,好些日子都不见好,华书晓看着着急,就想带他去鬼市寻个偏方。那可是会让她做噩梦的鬼市啊,她一秒都没多想就拉着文鳐去了,还说自己要打头阵。
雪夜中的鬼市比平常还要骇人,雪地反的光衬得那些孤魂野鬼白的渗人,有的还缺胳膊少腿的,华书晓把文鳐的袖子攥得皱皱巴巴的,躲在他的身后不敢睁大眼睛看路,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华书晓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美剧中的吸血鬼城堡中,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变成别人的食物。眼下,她觉得跟在文鳐身后特别有安全感,因为他看起来更香。
她摸了摸身上的布袋子,心想鬼市的物价比较亲民,这次她绝对买的起!刚想到这里她就看见了一家冒着深绿色雾气的药铺,店里面没几个人,也能是因为这藤条看着着实吓人,上面爬满了蛊虫,都在馋兮兮地看着来人。
找了半天不见店家,原来竟在他们的头顶上。每一根藤条都是店家身体的一部分,而他竟然就是整个药铺,用自己的身体当铺子的,这还真是头一次见。
“有没有能褪疤的药?”华书晓弱弱地问了一句,她怕惊扰到藤条上的蛊虫,所以声音特别小。
没想到这位店家是个大嗓门,他一开口整个鬼市上的人都得愣一愣,他扯着嗓子喊道:“美人——您能来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呐!”
这药铺得多冷清啊,来两位客人就能给店家兴奋成这样,华书晓以为这句“美人”是在夸她,没成想店家说的是文鳐。一根很粗的藤条带着两只眼睛和一根舌头色兮兮地爬过来,停在了文鳐的面前,乐呵呵道:“宝贝,亲一口...命都给你!”
逃不掉的给命文学。
这可是文鳐,岂能随便让人亲的。华书晓拔出寒灵剑,挡在文鳐的身前义正言辞道:“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要点脸,这是我的文鳐!你、休、想!”
霸气吧,脚趾已经在扣芭比城堡了。
文鳐轻轻一笑,伸手把华书晓拉到身后,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离他远点,脏。”
那位老色批不乐意了,药铺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死鬼,嚷嚷着让藤蔓妖腾点地,他们也要一睹芳容。这鬼市的风气真是恶劣,华书晓想带文鳐出去的时候,被拦住了。
“这本来就是鬼市,光个屁天,化他娘的日。既然来了我这药铺,不买点东西可真是有点不知好歹了。”藤蔓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他的眼睛全部睁开的时候,华书晓还以为药铺里开灯了。
“买!不是说要了能褪疤的药么,有就拿上来啊,废什么话。”华书晓行走江湖就一个原则,烂命一条,不服就干。害怕也要硬气!
藤条妖的舌头转了转,藤条上的蛊虫被唤醒了,他们一起爬的时候药铺里起了一阵风,刮得叶子簌簌作响,片刻后藤条后出现了无数瓶药膏,上面写了字,华书晓第一眼看到的是写着“莫追忆”的药瓶,她想到下山之前长苏给了她一盒这种药。
鬼市里有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那不成长苏要害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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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久了,她都快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了。华书晓转头对那双黑不溜秋的眼睛问道:“‘莫追忆’这种药是治什么病的?”
藤蔓妖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没有手就只能用藤条捂住嘴,笑够了之后他道:“姑娘怕不是不识字,‘莫追忆’这三个字写的还不明白么,当然是情药啊。只不过这种药有点特殊......”
华书晓震惊:“情药?这人有病吧。”
“他肯定有病啊,不然怎么能吃药呢。我这话还没说完呢,这种药是慢性药,他的药效有两种,一种是慢慢地忘记一个人,另一种是渐渐地喜欢上一个人,而且两种药性只会有一种起效果。这种药能让有情之人形同陌路,也能让无情之人生不如死。”藤蔓妖突然笑得更大声了,他好像对这种药特别满意,像是亲自体会过它的妙处。
文鳐握住了她的胳膊,手指收紧,他靠近了一点,背着光华书晓看不清他的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问:“小道长有要忘记的的人么,一定要忘记的人。”
华书晓被问懵了,这种问题不好回答,她说:“没有吧。认识一个人,不管他是好是坏,遇见就说明有缘分,为什么要忘记呢。更何况要是不喜欢一个人,不去想他就好了,没那么麻烦吧。”
她看了看那瓶“莫追忆”,怕文鳐多想,补充道:“你别误会,这药是别人给我的,我只吃过一颗,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华书晓心里憋着气,她想若是日后回到蜀山,定要让长苏把这一瓶全吃了,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莫追忆”。
“不对哦。吃过了就中了毒,慢慢渗透到心脏,至骨髓,然后生不如死......”周围的蛊虫又开始爬了,这次他们搬出了一面镜子,藤蔓妖收敛了笑意,他盘在那面半人高的铜镜上,用舌头把镜子舔了个干净,声音阴森可怖道:“想不想解了这‘莫追忆’,只要照一照这面铜镜,前世尘缘近在眼前。只不过,需要用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
“想得美,白嫖至少换个理由啊。”华书晓不吃他这一套,藤蔓妖废了这么多口舌,无非就是想从他们身上捞点东西。
“进了我的店铺,就只能听我的,情之一字,可真是妙啊!”
一根藤条刺向她的眉心之时,一柄剑从外面飞进,刺穿了藤条中的铜镜,镜子破碎的那一妙,藤蔓妖发出了惊悚的叫声,而后所有的蛊虫全部红了眼,他们要喝人血。
七星剑的铜铃吸收妖气后不停地震颤,铜镜破碎后竟然离奇的复原,无数双眼睛在一瞬间爆裂,鲜血溅满了药铺,藤条变成了一根根黑红的血管,血腥的气温充斥在空气中。华书晓执剑护在文鳐身前,无论何种境地,无论她是否能与之对抗,她都像护住身后之人。
这时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跟我走!”
贾演伸手握住了华书晓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手。
23. 望月之术
华书晓的身体被贾演拉的往前一倾,而后被周身苍白色的荧光稳稳地结束,文鳐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在身前。他的动作很轻,法术没有任何伤害,却带有一种强有的占有欲,像是在宣示主权。
重生之让两个人男人为我大打出手,为我痴,为我狂,为我哐哐撞大墙!
华书晓想到这里不禁一笑,然而眼下情况很糟糕,根本由不得她在这里胡思乱想。藤蔓妖控制藤条上的上千只蛊虫,恨不得钻透他们的身体,每一只蛊虫的身上都带着毒,毒性虽然比不上七星海棠,但是要人命是足够的。
“天灵灵,地灵灵,巴拉拉能量......救命啊!”口诀念得乱七八糟,黄纸还没掏出来,就被藤条卷的粉碎,华书晓只能一个瞬闪拉贾演挡了一击,而后冷汗淋漓地手持寒灵剑自乱阵脚。
“这是鬼市,鱼龙混杂,其中藏着不少仙门的仇家,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立刻跟我走!”贾演侧身躲过藤条的穿刺,反手斩断了藤蔓妖的手臂,它那声撕心裂肺的痛叫还没喊的出来,又被斩得身首分离。
华书晓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既然是鬼市,那必然全是仙门的眼中钉肉中刺,才没有藏了几位之说。想清楚了就更害怕了,她握住文鳐的手,转头道:“文鳐,你跟紧我。”
贾演的眼神很冷,铜铃声响之时,他斩杀了蛊虫,指尖打出了明火咒,烧得蛊虫发出了阵阵长鸣,转身时他狠绝地冲华书晓和文鳐落了一剑,剑光径直地劈向文鳐的手臂,伤口可见白骨。
文鳐没有松手,他咬了咬唇,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剑。穿红色的衣服有一点好处,不管受再重的伤,都不会看起来很狼狈,血色融在了红纱中,只露出了不醒目的伤口。
华书晓感受到文鳐在抖,她感受到了掌心中流入了温热,想起刚才那道剑光,回首时凭借微弱地光见文鳐的脖子以上泛着微红,低头时见到那道伤口,心疼道:“为什么不躲,你不疼么!”
文鳐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两根手指仍然捏住了华书晓的衣袖,他没有松手,也不会松手。
“你是要跟他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贾演冷冷地站在黑暗中,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他用华书晓的命逼她做选择。
“贾演,你真不是个东西。”华书晓没忍住骂了一句。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身后浮起了湛蓝色幽光,看起来不像是仙门之人会修习的术法,剑入鞘后,他道:“好啊,本来我也没打算做什么正人君子,你能这么想我丝毫不觉得意外。不过,你要想清楚了,如果你不走,我就会立刻杀了他。”
好不可一世的语气。剑灵宗的子弟都是如他这般狂妄自大,又毫不讲理么?面对这种人,要么比他更跋扈,要么就得治得了他。华书晓突然很后悔这一路上没有好好地修习术法,书到用时方恨少,咒术也是这样的。
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华书晓伸手拿了那瓶早就看好的复颜霜,往藤蔓妖残缺的身体上扔了一袋银子,文鳐的手受伤了,她只能揽住他的腰,利用朝贾演挥剑的假动作,向药铺外扑去。她向外扑出的一瞬间,身后万千苍白的光点飞向了店铺内,而后是更惨烈的歇斯底里,仿佛无数生命了结于那一刻,她看见了刀光剑影,以及一个人的模糊的支剑在地的身影。
“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没看清啊。”两只鬼相视一笑,继续在地上飘着走。
“可能是里边死了的被扔出来了吧,一会就能看见了。”有一只鬼说。
“哦,又多了一只死鬼。”另一只鬼呆呆一笑道。
华书晓带着文鳐一口气跑了老远,到最后快喘不上气了才停下来。她第一时间撕下裙衫上的布替文鳐包了手臂,而后一边喘息一边强颜欢笑道:“你的隐身术真厉害,把正确的咒法告诉我,下次还能用的上。”
她早就看出来了是文鳐在保护她,心中虽然觉得也不是个事,但眼下只能依靠他一下了。
文鳐受了伤,唇色发白,他浅浅一笑道:“小道长,你的剑呢?”
华书晓抿着嘴尴尬地看着他,她挠了挠后脑勺,避开他的眼神道:“扔了,带着它不太好逃跑。有机会再去捡回来吧。”
一个捉妖师为了逃命把法剑给扔了,说出去可真够丢人的。华书晓说完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这个身份,所以她想了点别的给自己找补,她抬起头道:“文鳐,你看我没有丢下你吧。我一向是说到做到的!”虽然在别人那边她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她还是想在文鳐这里留个好印象。
一个经常会把别人弄丢的人,第一次千方百计地想留住一个人。
文鳐的眼睛红红的,许是雪夜里的风太狠,他低眸看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像是肯定,而是相信。
两人并排走,共淋一场雪,过了很久,文鳐低头时轻声说了一句:“落雪无情人有意,我相信你,永远不会背叛。”
相信的力量太温暖,雪一夜未停,可她不觉得冷。
·
这几日华书晓一直在给自己编故事,像仙门叛徒啊,像大闹鬼市劫走美人啊,或者夹杂了一些离谱到没边的南渊异闻,把自己想象成一位“罪恶深重”的奇女子。
既然没法做个顶好人,那么不如另辟蹊径换条路走走看。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收拾她这位仙门“余孽”了。只是来的人不是贾演,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月阁弟子徐望舒。
在金州最大的风流之地,胭脂水粉,红袖彩带中,华书晓和文鳐坐在角落里,吃着当地没什么滋味的美食。饭还没吃完,他们就看见一位白衣执剑,戴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过来,冷不丁地站在他们面前。像是来讨债的。
且不说这位灵月阁的徐望舒这身行头特别像三皇子,就连她放剑的姿势都很像,华书晓起初以为是玉面观音来了,正好问问影的事,可惜不是。
对于这位认识了有一段日子但是不是很熟的同门中人,华书晓露出了一个礼貌又尴尬的微笑,她放下筷子,伸手打招呼道:“好巧啊,师姐。”
这显然不是巧不巧的问题,那人分明就是冲她来的。之间徐望舒把剑放在桌子上,很客气地坐了下来,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冷漠道:“有人请我来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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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想干什么。”
给华书晓听得一愣一愣地,她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道:“没......没想干什么啊。”
徐望舒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热茶,她拿起剑起身,对华书晓道:“那行,跟我去查望月之术吧。受人所托,必须在三米之内盯着你,既然你没什么事,那就先忙我的事。”她抬眼时视线罗掠过文鳐,微微蹙眉,而后垂眼藏住了神色。
华书晓趁机问道:“文鳐,他可不可以一起?”
“他不关我的事。还有,这两个字不要随便替,如果你不想让他死的话。”徐望舒转身向外走去,她的背影清冷孤凉,惨白的衣服比外面的雪更纯洁。
华书晓快步跟上,心想这位师姐虽然人冷冰冰的,但是比贾演好多了,他那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文鳐,简直可恶至极。想到这里,她凑上去问了一句:“那个——师姐,贾演呢?”
“人没死。”徐望舒回了她三个字。
“哦,那他是不是特别生气啊?剑灵宗离蜀山远不远啊,万一有一天我回到蜀山,会不会经常能碰到他啊。”华书晓觉得贾演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喜欢欺负人,还神出鬼没的。万一下次碰到了他,尴尬是小事,他一生气要了她的小命可就太惨了!
徐望舒的脚步停住了,她转头看着华书晓,墨青色的双眸上浮了一层光,微蹙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她道:“如果你们有什么话需要说清楚的话,我不介意开一个传音阵。”
“不必了,谢谢师姐。”华书晓后退了两步,撞在了文鳐的肩膀上。他抬手扶住华书晓,低头轻声道:“如果小道长有要事要忙,可以不用管我的。”
“无妨,你的伤还没好呢,文鳐你这胳膊......真是对不住了。”华书晓不忍心去看他的胳膊,扶额叹气,她实在不想总是给别人增加麻烦和伤害,但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但人不会一直没用的,就算是朽木枯死了,很多年后的春三月仍然可能开出花来。希望与骨气还是要有的,不然在这世间,就真的轻如浮萍了。
华书晓和徐望舒一起调查望月之术,这是一种很玄乎的秘术,因为在夜黑之后望月人发作的时间是不固定的,有早有晚,不能用具体的时辰来确定。她在将军府的屋顶上冻了三晚上,终于发现了关键点。
这夜,她仰在西厢房的屋顶上,裹着几层厚重的狐裘毯子守夜,见西北的圆月刚上银杏枝头时,院子的门突然被中了望月之术的人撞开,他们一定会在能沐浴月光之处虔诚地跪拜,而后在月下枝头时渐渐恢复神智。
由此她推测望月之术是从月上枝头时开始发作,到月下枝头时结束。这段时间内正常人在望月之术中变成望月人,然后再从望月人变成正常人。他们虔诚地跪拜月亮时,会在想什么呢?
然而她觉得知道了这个好像并没有什么很大的用处,就像平时做大题时写了很多没用的解题步骤,不会得分一样。翌日,她与文鳐说了昨夜的发现之后,文鳐点了点头道:“小道长好聪明,仅仅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看出了控制望月人的法子。”
华书晓:“......啊?”
24. 陌路逢雪
文鳐真的特别会提供情绪价值。
华书晓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几片银杏叶落了下来,刚飘到了她的发髻上,文鳐用手指夹住了那片银杏叶,放在掌心摊开给她看,他道:“月有阴晴圆缺,你看银杏叶也是如此。”
华书晓低头看那片叶子,银杏叶像一把展开的扇子,中间有一个小豁口,透过的月光落在了她的掌心。她很快明白了文鳐的意思:月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望月之术的效果最弱。
她看着文鳐轻轻一笑,心想如果学生时代能遇到这一位这样的破迷高手,能帮她面对令人头秃的数学题就好了。好在,在这里遇到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华书晓觉得这些望月人没那么吓人了,反而有点呆,他们眼皮子不眨一下,一直望着月亮的,像一尊尊活生生的雕像,没有意识,也没有攻击力。华书晓想伸手帮一位婢子拍去身上的落雪,刚和她的眼睛对上,就感受到一只特别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婢子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她瞪着眼珠子看着华书晓,伸手要掐死她。华书晓掰着她的手,只见一道苍白色的光从眼前划过,婢女的双手落地,她没有知觉感受不到疼痛,继续向前扑过来。
不知怎么的,西厢房内的望月人中了邪一般地扑向华书晓,她吓得立马往外跑,结果被门槛绊了一下,狠狠地栽在了雪地里。文鳐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吃了一嘴雪,脸摔成了小猫脸,鼻子也蹭上伤了。
“小道长不要怕,他们只是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想来是控制他们的人出了问题。”文鳐抬手蹭了蹭华书晓脸上的雪,他道。
华书晓转头见一众望月人皆倒在了地上,她缓缓扣出一个问号:“怎么都倒地了?”
“许是绊倒了吧。”文鳐抬手揉了揉后脖颈,他浅浅一笑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吧。”
将军府外空无一人,他们前脚刚迈出大门,就看见一道金色的影子飞了过去,她的身后是一柄白色的剑,正是徐望舒的“忆旧”。华书晓定睛看去,那道金色的影子被逼停在了十米外,南蝉控制着漫天的金丝,她的身上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看不清他的脸。
“忆旧”立在地上,徐望舒从远处追来,剑指南蝉,她冷冷道:“妖女,交出血月戒指,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原来徐望舒的追查之法就是直追南蝉,灵月阁的弟子本就闲的没事喜欢对着明月修炼,可想来肯定通晓很多与月有关的术法,说不定望月之术就是根据他们的术法衍生出来的。
只是,这南蝉命真够硬的,被追杀了这么长时间,又散了很多法力施雪,竟然还能气色很好的站在这里,不愧是坐拥一方的圣女。
徐望舒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与贾演倒是挺像的,她们打起来之后,华书晓本来想找个时机帮一下师姐,低头一看自己两手空空,寒灵剑早就扔在鬼市了。
眼下没给她留后悔的时间,南蝉用手中的血月戒指操控将军府内的望月人,他们如丧尸般涌了出来,把华书晓和文鳐困住,恨不得徒手撕烂眼前的人。无处可逃只能硬上,华书晓抽出了发髻上的簪子,像扑过来的望月人扎去,脖颈间的鲜血呲了出来,溅了她一脸。
“对不起对不起。”华书晓拔出簪子,躲避了右侧望月人的一爪,抬腿踢了他一脚,打的次数多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灵活了,从前她可是个死宅,半个月都不门的。
“小道长,拿着这个,剩下的我来解决。”文鳐给了她一个亮白色的贝壳,从后背轻轻地施法,将她推出了望月人的包围圈。
华书晓一个踉跄撞到了将军府的大门上,脑门上磕出了血,她撞得晕乎乎的,转头看见身边站了个人,差点吓死过去。
贾演伸手拉住她,沉默了几秒,而后俯身就着月光看着她,单挑一边眉道:“怎么,怕我啊?”
他怎么比鬼还阴魂不散,华书晓深吸了一口气,就感受到自己手里被塞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寒灵剑。贾演挥剑斩杀了侧边突袭的望月人,抽空对她道:“别死的太快,给仙门丢人现脸。”
这人的语言中枢是不是垮掉了,怎么每句话都这么膈应人呢。华书晓面带微笑咬牙切齿地冲他说了句:“借您吉言,不会死的。”
贾演摇头轻轻一笑,走之前他留了句话:“其实你的剑有另一个名字,叫‘陌雪’。”
陌路逢雪,悲凉中仍藏了幸运。
·
从那时开始,南渊再也没出过日光,无尽的长夜彻底吞噬了原本的金碧辉煌,只剩下了恐惧与绝望。
所有生活在南渊的人,都变成了望月人。琉璃塔上南蝉伸出戴着血月戒指的手,整个南渊在一瞬间沦陷。圣女用最惨无人道的方式控制南渊,稳固自己的圣女之位,用所有子民的命作为赌注和代价,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权利侵蚀殆尽的怪物。
金殿之上,十九公子还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正对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镜涂唇脂,一边涂一边骂贾演真不个东西。
南蝉站在台阶下,冰冷地注视着十九时,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抬了抬手道:“有话直接说,没屁放就滚。”说完他靠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打瞌睡。
金丝线勒住他脖颈时,十九浑身汗毛耸立,耳朵中的蛊虫爬了出来,咬断了那根金丝线,假装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笑道:“你是贾演派来接替我的么,快点上来吧,这龙椅坐的老子浑身难受。”他的右手握着淬了剧毒的扇子,左右捏了一个传音咒。
听见回音后,十九往龙椅上一躺,翘起了二郎腿,他慢悠悠道:“爷突然改主意了,这龙椅坐久了就坐不惯别的椅子了,你来了也只能跪着。”
万千金丝线变成利刃刺向十九,他不得不起身躲避,长青扇与金刃摩擦出了火星子,落在锦缎上烧出了一个又一个黑窟窿。金蝉没有放下背上的人,她仅仅靠一双手就把十九逼在了垂帘后,他根本招架不住。
七星剑的铜铃声想起之时,十九恨不得哭着喊“爹”。他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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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那张妖艳贱货的皮,化作了一股青烟飞到了贾演的身后,站定时抬手擦了擦汗。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贾演与南蝉又打起来了,只是这一次南蝉变得比上一次强了很多。徐望舒与文鳐在琉璃塔下应付满城的望月人,华书晓不怕死地跟着贾演登上了琉璃塔。她毫不犹豫地在苟且偷生和轰轰烈烈的死去之间选择了后者,更何况如果南蝉赢了,他们都会死。
在贾演与南蝉交手的过程中,华书晓想方设法地接近靠在台阶上的那个人,黑色的带帽披风遮住了他的脸,她将陌雪打过去之时,剑气逼去了他头上的帽子。
果然是那个鲛人,他关节处的金丝线已经被抽去了,木偶没了线,就变成了一堆没用的木头。他一动不动地瘫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贾演的强势进攻逼得南蝉没有多余的精力管鲛人,华书晓趁机去接近他。她在幻境中对他了解颇多,而鲛人根本不认识她。华书晓抬起的手停在了空中,她要利用可鲛人去胁迫南蝉,可是他已经遍体鳞伤了。
左右两难之际,华书晓看到了他的眼睛。鲛人与她对视时突然微微扬起了嘴角,华书晓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双眼睛。
他竟然是影!
怎么可能,这断的一节一节地四肢,这被串的千疮百孔的身体,他怎么可能是三皇子身边的暗卫。
鲛人歪着头,他的嘴动了动,没有声音,看口型应该是:“杀、了、我。”
“不行,不要。”华书晓频频后退,可是陌雪却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鲛人挑眉时,它径直地刺向了他的心脏,鲛人吐了一口鲜血,嘴角噙着一抹阴邪的笑意,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南蝉回头时,他的双眸已经开始变得无神,贾演趁机挣脱周身的金丝线,将七星剑朝南蝉的身后斩去,鲜血飞溅。南蝉扑向了鲛人,她的表情极其痛苦,无声的哭喊后她开始干呕,恨不得把心脏生生吐出来。鲛人抬手时她猛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万千金丝线落在了他们的周围,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为什么,到最后你仍然不肯留下来。求你了,南蝉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如今我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走。”眼泪从眼角滑落时,她颤抖地抱住了他残缺的身体,不停地哭诉。
鲛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她的手指上扣下了那枚沾满了血的戒指,扔到了华书晓的脚下。他吐了一大口血,最后只送了南蝉三个字:
“你不配。”
冰冷的三个字喜刺穿了南蝉的心,斩断了了她最后的情丝。她放下鲛人,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背影孤独又狼狈,裸露的蝴蝶骨上沾满了血,像一只赤红的胡蝶。
“到头来终究是不值得,是非对错已经说不清了。一块石头镶上了金子,还是比不过玉石。死吧,你会永不安息。”她明明在笑,眼角却流了泪。
南蝉凄美地站在台阶下,身后是高高在上的龙椅和他的尸体。
明月挂在琉璃塔上,彼时金州亮如白昼。
25. 剑意
琉璃塔下,无数望月人在短暂的失控后变得更加凶狠,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南渊的普通百姓,其中也有很多修为不低的妖,加上人数众多,并不好对付。
徐望舒在地上结印,用“忆旧”作为剑阵的中心,剑气起的一瞬,白色的剑影刺向了周围一众完全丧失心智的望月人,剑影无情,穿心即死。
控制住周围的情况后,她转身剑指正在盘珠子的文鳐,神色凌厉,杀气凝与剑尖,即他的心口处只有一指的距离。很久的沉默后,徐望舒道:“为何不躲?”
文鳐抬指夹住了“忆旧”,剑身在他的指尖不停地震颤,手腕上的珠串落到了衣袖里,他轻轻一笑,剑在即将断裂的那一刻掉在了地上。他没有说话,漫步从徐望舒的身旁走过,影子落在了那柄剑上,挡住了剑身反射出的光。
“仙门子弟,遇祸妖必诛之,我的剑虽名曰‘忆旧’却不会手下留情。你的修为远高于我,为何不杀了我?”徐望舒没有捡起地上的“忆旧”,她背对着月光道。
文鳐的脚步停住了,他转身笑道:“杀了你,谁来对付这些望月人。你们仙门规矩真多,规矩本就是用来约束人的行为,人死了留规矩还有什么用,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了。”
很久的沉默。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她仍然背对着月光,低声道。
文鳐看着她的背影,想不来她是谁,人世沉浮万年,他遇到了太多的人,跟很多人有过交集。那些人有的已经过了几世轮回,有的已经寂灭,剩下的他也记不清了。
这么多年,他只因为一个执念,清清楚楚地守住了对一个人的记忆。
“或许吧。这位道长,有些事情我记不清了,记忆这种东西,一个人留着也是没用,忘了反而会更自在。今日萍水相逢,有幸月下轻谈,过往种种,说得清说不清楚的,也就那样了。修习之路清苦,愿道长日后,一切圆满。”文鳐温柔地说,很奇妙,话还没说完,他便记起来了。
在仙门的后山,他曾遇到过一位哭鼻子的小姑娘,当时为了哄她,送了她一片鳞。
那片鳞如今正镶嵌在她的剑柄上,隔了一层透明的水晶,依然保存的很好。
“到你该回的地方去。”徐望舒俯身捡起地上的剑,御剑飞上了琉璃塔。
文鳐站在尸山血海中,拍了拍手上的碎雪,淡淡一笑道:“这世上早就没有我该去的地方了。”
·
“贾演,小心身后!”
强大的威压逼得华书晓直不起身子,只能靠寒灵剑勉强撑在地上,她紧紧地攥着戒指,一点一点地挪向了影。他还剩一口气,张着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眼睛半阖着,一直看向殿外。
“不管了,死就死吧,大不了回去继续应付那堆烂摊子。”华书晓用进了全部的力气,才在南蝉的威压中站了起来,她的脸因为充血通红,手臂上被金丝线划得全是口子,疼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那一瞬间,华书晓真正的想要依靠手中的寒灵剑。她想起了贾演在将军府门口说的那句话,“你的剑有另一个名字‘陌雪’”。她低头摸了摸剑上的细纹,在心里道:“对不起,之前总是抛下你。此刻,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结束这一切。”
一股强有力的灵识进入了华书晓的脑海,她隐约听见了一句话:
“我有一剑,名曰‘陌路逢雪’。”
刀光剑影中,生死一线之际,她的剑仍然有清雅隽永的剑意。
穷途末路时走上了一条陌生的路,恰逢瑞雪,好像一切有了逆转的希望。
寒灵剑的剑灵苏醒了。剑出鞘的那一刻,白色的幽光乍现,很强的剑气冲向南蝉控制的金丝线,华书晓执剑而上,从背后狠狠地向她刺过去,她的意念与剑灵在虚空中交汇。那一刻,人剑合一。
她的第一击因为遭受到南蝉身上禁制的反噬,根本没有近的了她的身。华书晓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抬手抿去了嘴角的鲜血,站起来继续战。
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之下,她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即使遍体鳞伤。
被击倒了就站起来,被击飞了就爬回来,华书晓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南蝉一个人。就算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她也要让剑刺穿南蝉,没有招式与口诀,单单是最简单的执剑进攻,一次又一次。
金州没有白昼,琉璃塔上各种剑影交错,打了很久之后,南蝉的法力终于支撑不住所有的剑气,她的防守出现了漏洞。一个人能在极度的悲伤中保持比较清醒的意志,并且持续的高度集中,南蝉在这场对决中是足够值得敬畏的。
她是一位强大的对手,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有违天道,必须受到惩罚。
贾演的手已经伤到握不动剑了,手中的七星剑上的铜铃全部粉碎成渣,他用尽了所有的招式,也只不过逼出了南蝉的七成功力。华书晓爬过去,把戒指塞到了他的手里,她的眼角流着血,喃喃道:“没想到,最后是跟你死在一起。贾演,下辈子别再欺负人了。”
他拔出了刺穿胸口的金丝线,不禁一笑,用沾满血的手把戒指放到了华书晓的掌心,道:“没了这枚戒指圣女依然是圣女,但它是解除望月之术的唯一线索,一定要把它带走,带回去,仙门中一定有人能破解。”
“你疯了吧,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的到。贾演,如果你能走就快走啊,你活下去总比死两个要好啊。别管我了,烂命一条不值钱!我早晚都是要走的。”华书晓把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连忙道。
贾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如它的名字,红似雪,戴在沾满血的手指上,更是衬得它格外的邪魅。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道:“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世间美丽的东西往往不纯粹,不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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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外表所迷惑。现在想来,能迷惑人的根本不是外表,而是她亦正亦邪的灵魂。”
这人怕不是被打傻了吧。华书晓试图唤醒他,她喊道:“快走啊,别废话了!贾演快点走,能逃一个是一个。还有,生命诚可贵,你若是逃出去了,别再杀文鳐了!”
“逃不了,唯有再战!”贾演握紧七星剑,他的语气坚定决绝,在那一秒做好的赴死的准备。
“好,那就战!”华书晓握着寒灵剑向圣女刺去,这一击她全盘托出,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以卵击石虽然不自量力,但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做,全是为了不能丢掉的骨气。粉身碎骨又如何呢,华书晓从来都不怕。
在圣女回掌的那一秒,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侧首道:“来这里的这些天,还是多谢你了。”
再见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感伤了不过三秒,就被无情的打断。
“避开,别碍事。”徐望舒轻轻掠过,将力尽的华书晓带到了一边,抬手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她的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出血,剧痛遍布全身。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啊......
“师姐。你好帅啊,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你学练剑。”华书晓虚弱道,最后她依然笑着。
“别废话,屏气凝神,好好控制呼吸,把剑放下。”徐望舒言罢,提剑而去。而后剑柄与金丝线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华书晓靠在一边呼吸越来越弱,有很多次她透了南蝉的弱势点,好想过去帮忙,却没有一点力气了。
置身在一隅的安宁中,心中却格外不平静。为了让自己多撑一会,她在心里跟寒灵剑悄悄地说话:“‘陌雪’是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啊,你以前的主人一定很喜欢你吧,小时候妈妈说是希望我长成一个通晓是非,知书达理的孩子,才给我取得这个名字。”
“贾演说每一把剑都会有一个剑灵,它会藏在哪里呢,剑鞘里?还是与剑融为一体了?”
“临死之时,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遗憾。这就是所谓的‘过客’吧,来也匆匆去,去也匆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我。”
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她看到了一个影子,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蹲在她的身边摇她的胳膊,嘟嘟囔囔道:“带我走吧,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华书晓不由得一笑,她想跟他说:“小朋友,姐姐在的那个世界也很复杂,要做很多不情愿也要做的事情,不听话是要吃大亏的。”
那个孩子一直抓着她的衣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他仰着头哭道:“我不管,你要带我走,不能扔下我。”
“好吧好吧,那你跟我走吧。”华书晓想摸摸他的头,可是她的手太沉了,根本抬不起来。
“终于要回家了,好想好想......”
“......”
26. 江月年年不相同
“小道长,醒一醒。”
温柔地声音从耳畔传来,华书晓渐渐睁开眼睛,她想抬手遮住刺眼的光,却根本没有力气。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抱起了她,拂去了落在她睫毛上的头发。
一股冰冷的力量从她的后背蔓延至全身,在她的伤口上一点一点地缝缝补补,过了一会,华书晓的视线终于清晰了。她认出了眼前之人,他俯身温柔道:“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华书晓哭着摇头,太疼了,全身仿佛被无数蛊虫蚕食过,动一下会痛,呼吸也会痛。文鳐抱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就这么抱了好一会。他的法术在华书晓的体内运作,华书晓稍微有了一点力气。
她扶着文鳐的胳膊坐起来,抬眼向四周看去。大殿之上一片狼藉,几十把断剑插在地上,远处十九蹲在地上翻弄残骸玩,他的脸色苍白,也受了很重的伤。
贾演和南蝉都不在大殿上,华书晓的脑海中扫过了最坏的结果。她转脸看着文鳐,眼泪涌了出来,好多好多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中,她哭到全身颤抖。残败的景象中所有的伤与悲,此刻融在了她的心里。
哭到泪尽之后,华书晓向前爬了几步,问道:“十九,贾演呢,师姐呢,其他的师兄弟们呢!”
十九低头道:“枯泽来之后,倾尽四人之力布下了诛妖剑阵,贾演与七星剑合一,做了阵眼。到最后,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其余人的一线生机,剑阵破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华书晓僵在原地。
十九佯装不在意,他抬头道:“贾演死了,枯泽带走了还剩一口气的徐望舒。他死之前没有解除设在我身上的禁制,所以我出不了这座金殿,只能继续留在这里,把这场戏演到底。他把这枚戒指留给你,他说相信你会把它带回仙门。懂了么?”
华书晓接过戒指,血红的戒指格外烫手,贾演说过这是破解望月之术的关键,如今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上。
短短几日的时间,十九变了很多。他的视线略过华书晓,落在了文鳐的身上,冷冷道:“你身后这位,跟这场变局逃不了干系。凡是涉及到的人都付出了代价,而他毫发无损。你可要看清楚了,不要被妖的魅术耍的团团转。”
华书晓转身看着文鳐,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越来越相信他,想要依靠他。她明白文鳐是一个充满秘密的人,而她作为一个外来人,这个世界的一切本就与她无关,没有立场,不评判是非,她可以孑然一身。
但是如今,她站在由一条条人命铺成的道路上,蓦然回首,身后是累累白骨。与这个世界里的人共情后,她好像不再能随心所欲了。
华书晓没有直接问文鳐,而是看向了琉璃塔上的明月,道:“那金州的望月人怎么办,这样下去他们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按理说南蝉死后,金州本该恢复原本的样子,可是如今却维持在她操控的样子。要救这些人,要么解除他们身上的望月之术,要么让金州永无月夜。”十九道。
“如果这个月亮是假的呢?”华书晓突然问道。
“金州的天空中有一道南蝉设下的禁制,这是大蛮的一种邪术,可以偷天换日,也可以无中生月。”文鳐弹了弹指尖的灰尘,而后捏了一个咒,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光点,他补充道:“只是这种邪术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撑,单单南蝉一人,耗尽全部的修为也是不够的。想来,这群望月人并不只是她一人在操控。”
“那背后操控之人此刻是不是就在金州?”华书晓问道。
“不一定。南渊各处皆有禁制,且修习望月之术的人众多,可以控制一部分进而影响全局。不过此人定与南渊的皇室有交易,可以从皇族下手。”文鳐认真分析道。
十九听得很不耐烦,他打了个响指,给自己换了身鲜亮的衣服,道:“管那么多干什么,抓紧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仙门那几个老不死的东西,让他们去费脑筋就好了呗。还有,你回去之后立刻找人来接替我的位子,听见了么?”
文鳐学着他的样子打了个响指,十九在音落那一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吐了一口血,脸色阴冷,抬手打出了一道暗器,招式并不伶俐,用暗器并不是十九一贯的风格,显然他是被逼的。
“敢打老子,别以为老子弄不死你。”十九伏在地上吐血,语气却格外硬。,他对华书晓道:“杀了他,你可是仙门的人,难道你要做仙门的叛徒么。”
“现在想起我是仙门的人了,之前一次次送我去当小白鼠的时候,没见你顾及到同门的情义,当然,也没什么情义。十九公子,这金殿虽然冷清了点,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啊。”华书晓笑了笑,她拉住文鳐的手往外走,顺便送了十九一句话:“十九啊,后会无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走出金殿,华书晓并没有感受到心旷神怡,反而很焦灼。眼下,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小道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或许我能帮上忙。”文鳐微微一笑道。
华书晓看向周围一众跪地仰月的人,叹气道:“先想想办法,至少让这些人暂时恢复原本的样子吧。”
“好。”文鳐伸出手,他的掌心浮着那点白光,他解释道:“小道长好记得么,那片银杏叶。大蛮的这种邪术,会在某一时刻短暂的失效,我虽然不知道这种邪术的破解之法,但可以用法术与邪术抗衡,不过只能在那一刻。”
“没听懂。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你啊,文鳐,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华书晓道。
“无妨,消耗一点法力而已。”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白光送上天空,在空中变成了一把弯刀,刺穿了一层禁制,径直飞向那虚假的月亮。文鳐向弯刀输送法力,直到月亮转到琉璃塔顶时,用积累了很久的法力对抗月亮散发的邪光,而后天空生生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透过那道裂痕,透出了阳光。
好温暖的阳光,凡是沐浴过日光的望月人,渐渐会恢复正常。只是天空上那道骇人的裂痕,以及幽暗阴邪的月亮,将这个世界割裂成了两部分,暗与明,沉沦与清醒,自食恶果与重获新生。
文鳐转头悄悄地抿去了嘴角的血痕,他回头道:“我的法力支撑不了很久,也救不了所有的人。南渊乱成一锅粥,周围各国定会借机发难,不如先封锁边境,把消息锁死,至少不让状况更加恶化,再另寻法子吧。”
华书晓看着他手背上的红痕,抬头很真挚地问道:“文鳐,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事,可别跟我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仙门的人恨不得把你杀之而后快,你为什么要受这些伤,为什么要一次次救我?”
“我做这些,只是想帮到你,仅此而已。”他微微一笑,温柔道。
“我是捉妖师,你是妖!你为我做的越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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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对你自己伤害的越深你懂么?”华书晓真想敲一敲他的榆木脑袋。
他想了一会。然后耸了耸肩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与他们不同。”
华书晓吊起脚尖,腆着脸盯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件伤害你的事情,而且是无法挽回的那种,你会怎么做。”
华书晓心想一个人的脾气再好也是有度的,文鳐亦是如此。所以她觉得文鳐会说‘再也不见’或者‘有仇必报’之类的话,却没想到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会原谅你。”
“比起受伤,我更怕再也找不到你了。”他微微低头,鼻尖快要蹭到她的额间,而后抬手取下了她发间的玛瑙碎片,藏在了衣袖里。
华书晓很久没有回过神来,莫名的心痛让她快受不了了。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心会这样的疼,她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忏悔,就像她曾经真的弄丢了一个人。
·
来时车马乱,走时形单影只。
华书晓在将军府内见到了三皇子,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查南渊皇室与大蛮的秘密往来,没查出有关于邪术与望月人的内容。
“道长,我可以在此承诺,在望月之术破解之前,北齐不会向南渊派出一兵一卒。北齐的将士就算要战,也要堂堂正正地战。”轩辕烲站在枯死的梅树前,向华书晓承诺道。
“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华书晓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转身看了眼文鳐,小声对轩辕烲道:“三皇子,你记不记得九华宫有一个特别美的锦鲤池,有一条鱼我带走了,不还给你了。”
他的眉宇舒展,轻轻一笑道:“能被道长看上,是那条锦鲤的福气。”
“那就多谢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再去北齐,三皇子可要给我安排个酒席,我特别喜欢吃你们宫里缺油少盐的饭,健康。”华书晓笑道。
“应该的,到时候让影好好的带道长游遍荆宁。”说完,轩辕烲的神色微冷,很久的沉默后,他道:“可惜,没有与他好好道别。”
华书晓想起了影死之前,一直望着殿外的方向,想来他还有放不下的人。想起了在幻境中,刹与影同生共死的场景,她问了一句:“三皇子,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随你的?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孪生的哥哥。”
轩辕烲的神色沉重,他道:“我知道,不过影是刹的兄长。当年皇兄把二人带回来的时候,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刹比影更狠绝,他是一个做杀手的好材料,但影不是,他更重感情。我想带着他,有朝一日给他子自由。没想到那一夜他第一次求我,竟然是为了替他的弟弟赴死。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放他走,他可能会很痛苦,但至少能活着。”
“孪生同死,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羁绊与命运吧。刹死了,影就算活着也会很痛苦,与其生不如死,倒不如了解一切后坦然赴死。”华书晓道。
“道长所言极是,烲受教了。”他微微点头道。
“我就是随便说的,有感而发,胡言乱语罢了。”华书晓摆了摆手,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感受到轩辕烲是一个内心极其矛盾的人,所以与其愿他得偿所愿,倒不如祝他好好活下去。她笑着道:“三皇子,相逢一场,不管日后的路如何,祝你平安顺遂。”
“道长,一路平安。”轩辕烲微笑道。
“后会有期。”
27. 雨中海棠
“小道长,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陪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文鳐一直在梅苑外等她,见华书晓走出来,他温柔道。
华书晓认真想了一会道:“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对了,等这里的事情了解之后,我想去大溪看看。”
“那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不过我曾经路过洛川,那里风景娟丽,或许你会喜欢的。”文鳐道。
“可我只想去大溪,因为那里是你的家乡,就当是串门了!可是,我回华山之后,你怎么办呢、”华书晓心想,鱼美人之前住的九华宫被烧了,满春楼也回不去了,他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四海为家吧。”文鳐耸了耸肩,微微一笑道:“华山我曾经去过,不如我送小道长回去吧。”
还有这种好事。华书晓眼睛一亮,她转头就要往东厢房跑,道:“等我去带点东西路上吃。”
“不必,很快就到了。”文鳐在指尖结印,苍白色的光芒覆盖在华书晓的身上,他轻轻道:“小道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这哪是能控制得了的,华书晓满脑子都是怎么借点银子当路上的盘缠。她觉得有点晕,睁眼时见周围有一层很浓的雾气,心想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这是华山的长生殿,雾气很重看不清路,只能找到这里了。”文鳐收回手后道。
“这......这里就是仙门了!”华书晓四处看了看,挺陌生的,毕竟华山她只待过几天。
去的时候历经千山万水,打了个响指就回来了。
华书晓本想问问文鳐该怎么出去,仙门中的人恨不得把他杀之而后快,他在这里太危险了。她一转头见两位穿青色弟子服的人执剑走来,腰间佩戴的铜铃突然响了起来,二者神色瞬间凝重,道:“有妖气!速速报与师尊!”
她抓着文鳐的胳膊,晃了晃道:“文鳐你快走!来不及了,先躲起来!”她带着文鳐一直跑,身后之人追的很紧,穿过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遇到了一方残败之地。
眼前是一片枯死的湖,周围是经过摧残的宫殿,玉石碎了满地,丝网凌乱的缠在玉柱上,陈设的玉盏倒扣在地上。透过残败与凌乱,仍然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亭台楼阁,人间仙境。
文鳐的神色中融了一层薄薄的雾,他低眸看向地上一张画像,画中人已经淡去,只剩了边角勾勒出的轮廓。
此处根本没有藏身之地,仙门弟子已经追到了身后,后悔是没用的,眼下只能想办法出去。可是华书晓人生地不熟,连下山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现在外边一定已经设下了层层禁制,怕是想闯也闯不出去了。
屏风后竟然有一个人,正是徐望舒。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手上缠着绷带,从屏风后走来时,步子很沉重,她看了文鳐一眼,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师姐,都是我不好,你能不能给文鳐指一条下山的路?”华书晓着急道。
“下山?那你们来后山做什么,南辕北辙,徒劳无功。”徐望舒冷冷一笑,她看向华书晓问道:“此处有三层结界,你是怎么带他进来的?”
“有结界么?抬脚就迈进来了。”华书晓一脸懵,一众子弟已经追到了殿宇外,她的心跳到了喉咙处,却听见徐望舒对文鳐道:“不准伤我望月阁弟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是不是搞错了,到底谁追谁?寒灵剑刚出鞘,就被徐望舒摁了回去,她对华书晓道:“你的剑不应该指向仙门中人,既然回来了,就跟我走。”
“那文鳐怎么办?”华书晓道。
徐望舒带走华书晓之前,送了文鳐一句:“静心阁外第三棵海棠树下,有你想要的东西,看完马上走。”
·
华书晓迈入长生殿时,很难得地见到了一缕阳光。好似碎金子撒在了琉璃瓦上,很快便被一阵风带来的雾气掩住了。她抬脚跨过门槛,步子轻快地跑向了店内。
一面摇曳的烛火下站了一个人,一身玄色的轻衣在腰间微微收紧,他正在低头看手中的一沓黄纸,上面花着歪歪扭扭的符咒。
“长苏,我回来了!”华书晓跑过去,站在他的身侧,抢过了他手中的黄纸,看了一眼觉得没意思,又塞给了他。
长苏看着烛火走了一回神。他没有转头,烛火映在他的玄衣上,像镀了一层金子,他轻轻地“嗯”了一下,低声道:“回来就好,师叔此行有什么收获么?”
华书晓第一次进长生殿,对什么都好奇,她一边左顾右看,一边道:“那肯定是收获颇多的啦,我现实去了北齐,当了几天太子妃,又去南渊破解圣女设下的局。我还遇见了一条特别美的鱼,他不仅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而且人还特别温柔。”
华书晓的脚步停住了,她的脸色微冷,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有一个人回不来了。”
长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华书晓的身后,他低眸问道:“他死了,你不应该觉得开心么。”
“是啊,我应该觉得开心啊,可是我觉得心里很难受。这一路上我总是不想见到他,可是他死了,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心缺了一块。”这种感觉就好像南蝉的金丝线留在了她的身体里,缠绕在她的心上,一想到那人就会越来越紧。
长苏抬眸时笑了笑,他道:“南渊的事徐望舒已经跟我说过了,望月之术非一日可解,此事疑点重重,需要由几位师尊商议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这些日子师叔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简单说就是,她放假了!
这话华书晓喜欢听,她拍手叫好,围着长苏跳来跳去,道:“长苏,山上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这点修为可辟不了谷,不吃饭会饿死的。”
“你想吃什么?”长苏问完之后,神色僵硬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师叔”。
“我这个人不挑的,多多益善,如果能有两份就更好了!”华书晓伸出手比了个耶,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笑得如沐春风。
长苏让她去静心阁等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等来了两碗没滋味的面条。青瓷碗盛了满满两碗清水面条,上面那根油菜叶,居然是全部的菜料。
华书晓咬着筷子,眼里的光暗淡了。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长苏,期待他能端出一碗红烧肉或者酱猪蹄,结果长苏坐在她的对面,来了句:“吃吧。”
华书晓心如死灰地了吃一口,这下死的不只有心,胃也死了。清汤寡水的面条,怎么能咸成这样子,她强行把口中的面条咽了下去,甚至憋出了眼泪。
长苏道:“山上一日只供一顿饭,现在时间还早,我只会坐这个。还可以吗?”
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太片面了,华书晓灵机一动,她歪着头一脸幸福道:“好吃,特别好吃,长苏你的厨艺真的无敌,你快尝尝啊,别让面条陀了。”
长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夹了一大口嚼了嚼,被齁得又吐又咳嗽。华书晓笑得拍桌子,恨不得挤出眼泪,她把面前的那碗面条也推给长苏,故意道:“有那么难吃么,我觉得还可以啊。”
“别吃了,会出人命的。”长苏一本正经道,“山上实在是没有能吃的东西了。师叔,要不要小酌一杯?”
“......啊?可我不会喝酒啊。”华书晓愣住了。
“无妨,小酌怡情,阁外的海棠树下,有我亲自酿的‘一杯醉’,师叔要不要来一点?”长苏道。
华书晓浅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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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捏着手指道:“那就小酌一下吧。”
长苏在海棠树下挖出了一坛子酒,竟然直接坐在了树下,细细地闻了闻道:“香,不过还差一点,再发酵些日子,就能比得上山下的桃花酿了。”
在华书晓的印象中,长苏是生人勿近又注重礼仪的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把礼仪与门规通通抛之脑后,坐在这海棠树下饮酒。想来是山中孤寂,是个人待久了,都会熬不住的。
她自然更不在乎那么束缚与规矩,亦坐在树下,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点酒,小心地抿了一点。花香很足,苦涩中点了点甜,她把含在嘴里的酒咽了下去,仍有余香,道:“好香啊,这是用什么酿成的酒?”
“十月的金桂。我下不了山,让门中新来的弟子下山采摘的。师叔可还喜欢?”长苏道。
“喜欢。”华书晓倒了满杯,一口闷了,苦劲儿过去后,嘴里香香甜甜旳。喝了几杯之后,她的脸开始烫了,华书晓抬手摸了摸脸侧,问道:“长苏,我的脸是不是很红?我好像喝醉了。”
一阵风吹过,华书晓觉得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把手腕藏进了袖子里。长苏没有回话,起身道:“这一壶酒喝完了,我再去挖一坛。”
冷风让华书晓清醒了一点,她想起了在后山徐望舒对文鳐说的话,静心阁外第三棵海棠树下有文鳐要的东西,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不行,这棵树不能动。”
长苏转头道:“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这棵树不能挖,就是不能挖。”酒劲上来了,华书晓的头晕得很,她刚抬起脚就站不稳了,抱着酒坛子往前倒,差点撞在了海棠树上。几朵掉落的海棠落在了她的发髻上,海棠无香,酒香来代替。
“师叔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长苏伸手扶住了她,轻轻道。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喝醉呢,我还要再喝一坛子!长苏,你怎么有四双眼睛啊,比鬼市里的孤魂野鬼还吓人。呜呜,我好久没回家了,好想回家......”华书晓抱着长苏的胳膊,一会哭一会笑,最后咬住了他的袖子。
“师叔,酒后慎言,不要闹了。”长苏任由她把衣袖反过来复过去,后来华书晓更过分,竟然折了一只海棠插在了长苏的发间,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华书晓一直折腾到了夜里,才肯松手。长苏把他送到了静心阁内,走出来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耳边想起了声音,有人道:“雨中海棠,无解的苦恋呐。”
“十四公子不在万毒门好好享受你的快活日子,上华山做什么。”长苏脸色微冷道。
十四快步入静心阁避雨,他甩了甩袖子上的水,背着光道:“路过长生殿的时候见到满屋子的烛火,我就知道有人要回来了,某人不得开心死,特地来给你道喜的。”
“无聊。”长苏轻轻一笑,视线落在了第三棵海棠上,眼睛变得浑浊道:“夜里逢雨,后山的长青池该涨水了。”
“不过就是落点雨,那池子早就枯死了,瞎担心什么。你这个人啊就是喜欢跟自己较劲,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住在这静心阁里,怎么就没悟出半点清心寡欲的道啊。”十四听了不由得想说教他两句,他知道长苏也就当成耳旁风。
“十四,这华山要乱了。”夜雨细细绵绵,起初察觉不到,但很快就湿透了。长苏抬眸望向远处的阴霾道。
“这雨下得真没劲,轰轰烈烈,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完事了,非要断断续续的下个没完没了。”
十四笑了笑,伸手触摸阁外的雨,道:“乱了好啊,不乱你能死心么。”
“早就就死心了,只是放不下罢了。”长苏暗自叹了口气。
28. 尘缘扇
怎么会有蓝色的星星呢?
华书晓的酒劲儿还没下去,她只披了一件绣了君子兰的鹅黄色披风,就踩着靴子走出了静心阁。她的头晕乎乎的,可是眼前的蓝色星星却格外的清楚,不管她怎么抓,就是抓不到。
“不要跑,我一定要摘星星!”
她摸了摸磕的红肿的额头,一股脑地向前跑过去。这一路上又是磕绊又是打滚,那些淘气的星星就是不停下来,她不服气地一直追。
华书晓不知道自己这是跑到了什么地方,但她着实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她置身幽蓝色的星海中,伸手可以触及冰冰凉凉的小星星,四周是白玉建成的亭台楼阁,苍白色的雾气浮在潺潺流水之上,不时能看见戏水的锦鲤,以及碧水中的青苔。
她蹲在池边,伸手沾了沾淡青色的水,低头时看见一对鱼儿正在欢戏,两条鱼交缠在了一起,在白色的云雾中浓情蜜意。灵机一动,她想伸手逗一逗这两条鱼儿,没想到脚底一打滑,踩着爬满了青苔的白玉石阶,掉进了水里。
华书晓是只旱鸭子,她不会水,一直在池水中扑腾。睁大眼睛时,她看到水面上汇聚了斑斑点点的亮光,再细看竟然是几十条鳞片绚丽的锦鲤从水面上游了过去,就像编织了一张七彩的梦幻的捕梦网。
这时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股力量带着华书晓往上游,她的身体冲散了锦鲤鱼群,穿过了那张七彩斑斓的捕梦网,直到眼前满是紫藤萝的幽光。
紫藤萝瀑布从白玉墙上“一泻而下”,流动的紫光想水面上反射出的光点,银色的光点像迸溅的水花,云雾缭绕中,美丽又神秘。
华书晓的手扒在白玉石阶上时,那人轻轻地抱住了她,是一个特别温暖的拥抱,华书晓抱着他的后背,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认出了文鳐。
咳了好一会,华书晓抿开黏在眼睛上的湿发,一边拍胸口一边道:“文鳐,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青池。今夜的雨中带了华山的灵气,所以长青池中的灵识回到了池中,这才有了你适才看到的景色。”文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
华书晓醉着酒,脑袋晕乎乎的,她傻傻地笑着,突然伸手捧着文鳐的脸,歪着头看了好久,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星海,波光粼粼中是他的影子,她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文鳐,你好漂亮啊。眼睛好看,睫毛好长,嘴巴好软......”
她说到哪里就摸到了哪里,文鳐低眸时握着她的手道:“你喝酒了?夜里风寒,这里湿气又重,我带你出去。”
华书晓左瞧右瞧,低头把地上的裙摆翻来覆去找了一会,腆着脸笑了笑道:“可是我的靴子不见了,不回去了,我就想和你待在这里。”
文鳐无奈只好打了个响指,变出了一件白狐裘的皮氅,披在了华书晓的背上。他刚松手,只听她说了一句“好温暖的毛球团子”,整个人就被华书晓抱住,她一直在揉他身上的单丝白罗笼衣。
“坐好。以后不要胡乱喝酒了知道么,你的酒量真的很差。”文鳐捏了捏她的鼻尖,看着她脸边飘着的两朵绯红的云,假装一本正经道。
“可是长苏的酒香香甜甜的,抿了一口还想喝。”华书晓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嘟嘟囔囔道:“师姐不是说,第三棵海棠树下有你要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不知道文鳐为什么不高兴了。华书晓一直晃他的袖子,他也不说话,她以为是东西没找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去帮他找东西,却被文鳐一把拉了回来。
他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串白色的珠串,白珠子润的像白脂。他道:“找到了,你看吧。”
“这是什么?”华书晓扶着他的胳膊问。
“这是能打开尘缘扇的钥匙,而它就在你身后宫殿的残骸中。打开尘缘扇之后,长青池中残存的灵识就能回到洛川。”文鳐道。
华书晓回头看了看长青池,池中的锦鲤正在戏水,再往后华丽的阁楼中,仙气缭绕,丝毫没有一丝残败的迹象。眼前的一切像走马灯中的场景,虚幻又遥远。
只是华山的后山中为何会有这般华丽的亭台楼阁,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在寻她。
“师叔?”不知道是什么派系的弟子,穿了件华书晓从未见过的朱红色弟子服,跟他对上眼的那一刻,华书晓下意识地拉着文鳐往里跑。
眼下没有能躲的地方,华书晓想到了徐望舒待过的那面屏风,于是带着文鳐躲到了屏风后。雨中的灵气正在渐渐消散,四周的残影一点点的消失,变成了不堪入目的残败之境。
“师叔,长苏师兄正在四处找你。后山湿气重,不宜久留,师叔快出来吧。”那位弟子不依不饶,眼看就要走到了屏风后。
文鳐的衣摆露在了屏风外,华书晓不敢说话,于是想要伸手把他的裙摆揽过来,却不料扑在了他的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单丝罗,她清楚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她的手正好盖在了文鳐单撑在地上的手指上,指尖摩挲着的是他的手背,稍稍用力手指穿过指缝,握住了他的掌心。
温热中的轻颤像含在微风中的花蕊,华书晓想要收手却被反过来的掌心握住,十指相扣。
“对不起......文鳐......”
迎上来的是两瓣温热的唇,夹杂了着夜雨的缠绵,带了淡白雾气的絮絮绵绵,像蜻蜓轻轻地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上,而后湖底只剩了压不住的波涛汹涌。
浅尝辄止后是本能的沦陷。
紧接着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吻,让她好似失重后又放空,在清醒中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从浮光乍现到跌落尘埃,不过一瞬之间。
一青一赤的耳垂交缠在了耳侧,相撞的那一秒仿佛定下了某种契约,从此往后,相交相斥,都逃不过某种羁绊。
屏风的周围笼罩了一层斑斑点点的光,尘缘扇现世了。长青池的水涨了一层又一层,碧青色的水敲打着白玉石,池畔坐着的两个人,刚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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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缠绵的吻中剥离。
好像做了一个梦。
如紫藤萝般梦幻,又如长青池中的水一般清澈。
华书晓用手握住胸口,感受着真实的心跳,以及那控制不住的呼吸。越想要守护住仅有的清醒,越是深陷在那一处温热中,越陷越深,情难自已。
这是她的初吻。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能够只是文鳐的眼睛,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唇上,温热依旧。屏风后只透过了几束惨淡的月光,却带着雨夜中仅有的湿热。
“尘缘扇现世,长青池苏醒了。”文鳐看着手中的珠串轻声道。
华书晓稍稍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绯红暴露了她的内心,藏不住的干脆就不掩饰了,她记接着文鳐的话问道:“洛川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尘缘扇上真的会有人的前世么?”
文鳐点了点头道:“尘缘扇上会封存转世轮回之人的生生世世,它可以连接过去与现在,却不能改变过去或者预知未来。想要放生长青池中的灵识,必须要有人打开尘缘扇,面对自己的过去,从而走出一条通往过去的路。”
“我可以。”华书晓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大概只是想短暂的逃离,然后好好的冷静一下。
“如果走不出来,会死在尘缘扇中。我总是在想,忘记对一个人来说是惩罚,还是解脱。当年的种种已经说不清了,不如由我来带这些灵识回去,如此也算两不相欠了。”文鳐的眼睛湿润了,他看着华书晓,而后淡然一笑。
“不就是经历一遍前世吗,前尘往事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我肯定能走出来。”华书晓把走一遍上一世的路理解为看纪录片,反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纠结也是没用的。
文鳐摇了摇头,他在指尖捏了一个苍白色的咒术,而后温柔一笑道:“你要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文鳐便进了尘缘扇中,只剩下了一串青色的手串。华书晓捡起了那串珠子,还没来得及看清珠子上的符咒,便被尘缘扇吸了进去。
这下,她就是不情愿也得情愿了。
“她人呢?”长苏解开弟子身上的定身咒,冷面问道。他的手里拎着一罐尚有余温的醒酒汤,小心地用一层棉布包着。
弟子愣了一会,一时间不知所云,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结结巴巴道:“刚才还在这里呢,见了鬼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长苏略过他径直走到了尘缘扇后,侧脸看了眼涨满了水的长青池,心中已然了解了情况。他对身后的子弟道:“先去万毒门找十四公子,就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华山暂时就托付给他照看了,凡是静心阁里的酒,任由他挑。再去通知剑灵宗的掌教师尊,封锁后山,任何人不得入内。”
言罢,他手持七星剑生生破了尘缘扇上的进制,而后进入了尘缘扇。他走后并没有关闭尘缘扇,而是给长青池中的灵识,留了一条进入往生的路。
前世今生,恩怨与纠缠,不过一扇而已。
29. 悟道
华婵穿越后的第三年,仍然是剑灵宗最平平无奇的弟子,至今握不起剑,被宗门内的师兄安排在柴房外劈柴。
很平常的一天,天高云阔,骄阳万里。她如以往一样在柴房外劈累积成小山丘的柴堆,抬手擦汗时见眼前落了一大片影子,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轻视。
见惯了旁人不屑一顾中略带轻蔑的眼神,她反倒对这几分平静感到陌生。来人穿着一身青色的宽肩长袍,衣角上绣着君子兰,绣工精致,仿佛那株高雅的君子兰正生在青色的绸缎上。
他说他丢了一把剑。
名曰:“洗前尘”。
华婵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时眼睛被光刺的生疼,她眯着眼睛在缝隙中看清了眼前之人,道:“这里是烧火做饭的地方,没有你要找的剑。”
来人是位长者,他身上的威严中透着儒雅之气,想来是仙门中德高望重之人。斯室简陋,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可他却毫不在意地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慈眉善目道:“吾只是说丢了一柄剑,又没说是在你这丢的,性子莫要这么急。”
华婵来剑灵宗三年,只在不得不到场的仙门大会上,与几位陌生弟子有过一点交集,除此之外剩下的人她一概不认识,更别提宗门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华书晓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只好称其为“道长”,她道:“我还要砍柴,道长请自便。”
他端坐在木凳上,低眸注视着华婵,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道:“我看你的腰间佩有剑灵宗的牌子,为何不与众弟子一同修习剑术,反而独自在此劈柴生灶。”
华婵并不介意妄自菲薄一番,她道:“自然是因为我根骨奇差,练了三年连剑都拿不起来,根本就没有修习剑术的命,所以就被师兄安排到此处。其实吧,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至少能图个清静。”
“修仙之人讲究根骨,天赋异禀之人百年内可得道飞升,而根骨拙劣之人就算是将粗铁磨成细针,也很难有所造诣。”长者暗暗发笑,他挑了挑眉道:“不过,众说纷纭,这只是大多人认可的说法,自然也有不同的说法。”
华婵听了这两句话,放下手中的斧头,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人能吐出什么好话,问道:“比如呢?”
“就比如,吾认为朽木可雕,就算是枯死了的烂木,很多年后的春三月仍然可能开出花来。”他抬指弹了弹清风中的尘埃,淡淡道。
那一刻华婵有几分恍惚,她好像听到了在某一瞬间,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越想要听清楚就越模糊。她笑道:“道长说这番话,是想让我不要放弃修习剑道。”
“吾可没这么说,这人生终究是你的人生,要走什么样的路,修什么道,都是你自己说了算。吾今日逢尔,只不过是为了找那柄丢失的剑罢了。”他道。
华婵能感觉到他在发自肺腑的与她交谈,很长一段时间的寂寞与孤独,她真的很想与人倾诉,她真诚道:“自己的道?如果你身处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亲人流离失所,压抑在暗处的信仰还没到终见天日的那一刻,在那样的境地中,活下去都是奢望,更别提悟什么道了。如果一定要走一条路,那我要找的道,是走向太平盛世的道。”
长者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他沉默了许久,长舒了一口气道:“既然此处没有吾要找的剑,吾也该走了,愿你有朝一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剑。并且,能走你所说的道。”
他走后,华婵看着万里晴空,哭了很久。
三个月后,仙门大会上,华婵认出了那个人,剑灵宗的掌剑仙尊,沉言。
砍了几个月的柴火,她的手上爬满了茧子,穿这身好料子的弟子服浑身不自在,还把袖子上刮了好几层绒绒边儿,红肿的手指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作揖时合都合不上。
华婵站在角落的位置,听大殿上一位仙尊讲仙门的历史。南山一脉历史悠久,至今有三大门派,分别是剑灵宗,望月阁,听竹门。
剑灵宗为首,宗门中弟子修习剑术,千年来为仙门培养了多位出类拔萃的剑客;望月阁主修灵法,借助月光的纯洁之力,净化世间一切肮脏与邪恶之灵;听竹门是世间一众修习奇门异术的修士居住之所,他们大多是归隐山林的出世之人,不再插手世间之事,一心修术。
南山的东侧是一座荒山,因为山中常年烟云缭绕,且地形极其复杂,鲜有人登山,年岁长了,便成了荒山。今剑灵宗门派日益壮大,门中子弟众多,仙尊决定派一批弟子入荒山,成立仙门的第四大门派,除邪祟卫正道,匡扶正义。
说白了就是这些年招了太多弟子,南山上快要住不下了,只好打一旁荒山的主意。
为此仙门开了一条下山的路,放一众弟子下山历练,除邪祟斩妖魔,为期五年。五年后带回妖丹与魔丸最多者,将与剑灵宗的掌剑仙尊一同入荒山,成为仙门第四门派的开山掌门。
第一年,华婵在听竹门的破铜烂铁中,捡了一把剑。
第二年,她在长安街上斩杀了一只千年古妖,而后在落雨中葬了他的魂。
第三年,在陌路中逢雪,悟出了她的剑意。
......
五年后,华婵回到了仙门,彼时她已经成为了一名剑客。
因为没有根基,她的剑术只有技巧没有修为的支撑,这五年内她走遍了南山周围的几座小山峰,求取了捉妖之术,练习奇门遁甲之术,用黄纸画符咒,结交了众多道中之人,归来是满载而归,却不被仙门认可。
她用手中之剑斩杀邪祟,惩不公,却被仙门认定为投机取巧,走歪门邪道,有辱仙门风气。
华婵一气之下孤身一人闯入了荒山,再次遇到了沉言。她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中,跟随沉言修习剑术,没有拜师礼,没有师徒之称,沉言在不见天日的山谷中,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她。
华婵刻苦练习,却因为没有仙骨,修为仍然在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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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的境界。
有一日在谷中独自冥想时,她偶遇了一只白鹭,山中孤寂,相伴了一些时日之后,她发现白鹭虽然年幼,可修为却不浅。她利用白鹭的单纯,发现了荒山的秘密。
山中之所以常年雾气很重,是为了守护荒山置于林中的地心灵石,强大的灵力从灵石处缓缓的输向整座山脉,从而供养着山中一切的生灵。华婵从高处俯视灵石,云雾缭绕中,她想让这个秘密永远的成为秘密。
白鹭死的时候,沉言发现了。他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华婵。因为没有行过师徒之礼,他们之间可以算是没有这层关系,但华婵仍然从心里敬他重他,把他当成了世间唯一的亲人。
“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明明我做的比大多数弟子更好,却因为没有根骨平庸便被众人轻视,被仙门抛弃。如今,我只不过是想为自己争一次。”华婵握紧手中的剑,脸色冰冷道。
“你不该杀了它。杀念一旦有了,就很难再回头了。你的私欲害死了它,也害死了你自己。”平静中带了很浓的惋惜,沉言道。
“以后我绝对不会再乱杀,这次只是例外。”华婵蹙眉道。
沉言站在雾气中,身影略显苍凉,他低声道:“你做不到的,华婵,此生你依然会与你的道背道而驰。”
华婵对他的话感到不屑,轻笑道:“你又怎么可能看透我的一生,更何况我要走什么样的路,只能由我说了算。”
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白鹭小小的坟头被雨水拍打的狼狈不堪,沉言侧身伸手,挡住了雨水。
华婵转身时神色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大雨淋湿了她的背影,把山谷中的静谧撕的粉碎,泥泞的脚步印在了林中小路上,怎么盖都掩不去。
那天华婵拿走了灵石,修为突飞猛进,在秋末的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把每一个不服气的弟子打得跪地求饶,重伤了多位仙门弟子,而后再入荒山立华山派,成为仙门中唯一一个招收没有仙骨的弟子,且专门修法剑,研究捉妖之术的门派。
沉言在白鹭的坟旁修了一扇门,设下结界,闭关修炼。
这门一关,就是十几年。
华山建好之后,华婵站在那扇门前,叩首跪拜,向沉言行了拜师之礼,而后用剑披出了一刀深邃的沟痕,跪拜道:“弟子华婵有辱师门,无颜面对师尊,今日特来辞别。一拜师尊那日柴房开解之恩,二拜师尊多年传道受业之恩,三拜师尊不杀之恩。”
恰巧又逢山雨,绵绵絮絮的雨落在她的额头上,华婵起身道:“初来之时,我从未想过能在这个世界立足,不曾想竟有幸遇到了师尊,承蒙师尊厚爱,在华山有了一方立足之地。如今,华山已经修筑完毕,弟子即日起下山,历人生七苦,看遍江河湖海,守护心中的道,定不枉此生。”
山谷中不见月光,只有诉不完的寂寥。
华婵跪了一夜。
很多年后,她回到华山,养了一只白鹭。
30. 桥头村收少徒
华山下有一条河,其上有一座桥叫“半生桥”,桥头有一个小村落,仙门中的人把这个村落称为“桥头村”。
这日,桥头村来了一支从京城来的的商队,带着货物走在村头的宽道上,几位街边做生意的小贩寻了个遮阳的好位置,吧咂着嘴嚼舌根子。
“京城的爷儿来了,捞几个银子花花可忒乐了。”一位穿着麻布衣,蹲在摊子旁的精瘦中年男人说。
“看方向是往北疆去的,马上入冬了,这批货物再不卖出去,回去可要被吞在大雪里喽。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赚了钱吃饱了撑死。”发了福的男人浑身泛了肿,右指上的金戒指勒紧了肉里,他穿了件黑蟒的袍子,蹲在地上活像一只黑兽。
这位是从邻城来的张老爷,家中夫人生了重病,看了遍了郎中就是医不好,这才来华山脚下的村落寻偏方,想给他夫人捡条命。
“瞧瞧,什么风把张老爷您给吹来了。”
清水面馆的掌柜的见这钱袋子蹲在了自家店门口,抹了抹额头上挤出来的黄豆粒大的汗珠子,连忙前去陪上脸。
“北边的北冥王氏与大蛮又开战了。京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贵胄能逃的逃,人去楼空,谁还唤我一声老爷,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张老爷唉声叹气道。
众人跟着张老爷抬头看,见一片自南方来的黑云笼过了半边天,黑压压的巨云好似要一点一点地吞噬了北方的城池,谁都逃不掉。
所谓达官贵族,一生荣华富贵,顷刻间化作了政治苦海中的云烟,从豪门贵族到家破人亡,不过在君主的一念之间。
可笑世态炎凉,得势荣华之时人人都巴不得阿谀奉承,穷困潦倒之际路过的狗都恨不得踩一脚。
看惯了尘世冷淡的人想要逃离,却拗不过生死,想要入仙门求长生不老或者孑然一身的法子,到头来只能在这山脚的桥头村,自怨自艾。
华婵下山后的第三天,在桥头村的破庙里遇到了一个快要咽气的乞丐。
祈求神明保平安的村民在把他往外赶之时,不小心踩到了他身上的破布,一条爬满烂疮的腿露了出来,流脓黏在皮肉和衣服之间,这一扯生生把皮肉撕了下来。
华婵走过去的时候,乞丐的嘴角含着一口血,他的呼吸已经很弱了。华婵靠近他确认情况时,他猛的吐了口血出来,在那之后陷入了昏迷。
“少侠,这可怎么办才好,不会要闹人命了吧。”村民不敢上前,在远处说。
华婵对医术一窍不通,只知道生病了要就医,略微了解一点应对风寒的法子,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庙宇之中,神明在上,总不能见死不救,能不能救的活另说。华婵想了想还是把他留下了。
她扶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把他扶起来靠在墙边。天涯沦落人,但凡有一口气,定是想要活下去的。
“可是他是个乞丐,就吊着一口气,要是死在这庙里,多晦气啊。”村民看着他身上的破布,像茅草一样凌乱的头发,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压低声音道。
“众生平等,神明又怎么会因为他的凄惨而轻视他,真是肮脏的是这世道,是人心。”华婵轻笑,她面无表情,看不清神色。
乞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好像抽动了一下。
华婵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她知道自己救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菩萨心肠。只不过是在曾经生活的世界里,她见过数以万计的人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最终却被残忍的杀害。在没有一寸安好的土地上,“活下去”这三个字太难能可贵了。
桥头村里没有正经的药铺,华婵只好去临近的城镇求药,因为战乱,药铺把药草的价格翻了数倍,生生把无数病人的希望碾碎,将“医者仁心”这四个字踩在了脚底下。
华婵花光了她带的盘缠,只买了一点简单的药材。她怕让他布满伤痕的身体变得更加不堪,便把借来的褥子抱到墙边,小心地铺在他的身子下,一口一口地喂他白粥。最开始一点都喂不进去,直到那华婵开始在他耳边说话。
“我知道你很疼,也知道你已经忍了很久。可是你能不能再努力一点点,喝一点粥,这样可能会好受一点。”华婵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
“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会满足你的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许诺别人,一定会说到做到。”华婵心想,她可真够无趣的,跟一个将死之人打赌,赌一个注定不会实现的诺言。
乞丐听到华婵的话后,他的嘴角抖了抖,自此之后陆鸢喂他粥,他能多少吃一点。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喂了半个月,直到桥头村一粒米都寻不到了。
秋去冬来,寒风凛冽。一个下了大雪的夜里,乞丐竟然醒了,只是他虚弱到抬不动眼皮,半睁着眼睛看着华婵。
这半个月的时间,他熟悉华婵的声音,熟悉她周身的清香,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她的样子。
眼前的女子比他想象地惊艳,她的眉目清秀,双眉细如柳,乌黑的眸子深邃的不见底,冰肌玉骨,白皙的手指细如翠竹,指尖带着一点凉意。虽然脸气质清冷,但是美在骨相,不在皮相。
乞丐抓住了华婵的衣角,被她的视线捕捉到的时候,他很快地抽了回去,声音支离破碎道:“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想死么?”华婵不由得一笑,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全心全意想要救下的人,居然一心求死。她笑了笑,把棉褥子扯了扯道:“想死就死吧,正好外边下了雪,冷死你算了。”
乞丐的嘴角浅浅的勾起了一抹笑,他抬了抬手,手指轻轻的夹住了褥子的一角,随后攥在掌心。
华婵低头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伸开五指,好奇道:“你的手好长,正好可以把我的手包过来。”
乞丐把手抽了回去,他歪过头,耳边凌乱地头发遮住了他的侧脸,华婵在他的旁边,看不清他的神色。她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同为天下沦落人,比起厌恶,他们都更惧怕别人可怜的眼神。
罢了,无论如何,人总要有面对新生的勇气。在柴房那些日子,在谷中没日没夜练剑那些年,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走到今天。
但是她做到了。
华婵心想总不能叫这个小泥团为“小乞丐”吧,万一他伤还没好,一股脑跑了怎么办。她伸手从麻袋里掏出了一根草药,正是“苏子”,清热止咳,适用于感染风寒的人。
“来苏之望,长生安乐。”
华婵看了看身旁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她温柔道:“以后我就叫你’长苏’,愿你能够从过去的苦难中走出来,岁岁年年,长生安乐。”
乞丐的手指动了动,他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已,如果你有名字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华婵补充道。
月光照了进来,铺子内亮了一点,华婵看着眼前人,他有一双澄澈的眸子,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
受尽这么多苦楚,还能有一双如此清澈的眼睛,想必他的内核强大到,能承受得住常人承受不了的痛苦,华婵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月光。
“你看,这是‘苏子’,如果以后你再咳嗽的话,抓‘苏子’能止咳。如果不好去药铺抓药的话,可以找一种紫色叶子的植株,混在菜里一起吃。”华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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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下,跟他讲了讲“苏子”。
窗边起了一阵风,华婵好像听到了耳边轻轻地一句:“嗯。”
隆冬的风中带着刀片,刮到人身上的时候刺骨得疼,寒夜又遇雪,这对一身伤的人来说着实难熬。破庙挡不住风,也遮不住雪,长苏却在这间破庙中,熬过了整个寒冬。
他活下来了,华婵没想到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命居然这么硬。
庙宇后面枯死的梨树真的在来年的春三月开出了花。起了一阵风,梨树簌簌,落了几片叶子,从肩头落到了地上。
长苏扯下了身上的绷带,换了件干净的浅灰色麻衣,站在梨树下逗枝头的黄鹂玩儿,有时候想跳起来去拍那只鸟,却撞到了树干上,把额头磕的又红又青。
转头时见华婵在一旁看他,长苏低着头走过来,不说话也不理人,就是捂着额头吹凉风。
华婵在桥头村待了很长的一点时间,中途回华山处理了几次事情,长苏一直在破庙中等她。有几次华婵回来时没见到他人,以为他总于肯舍得走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去山下抓兔子去了。
“喜欢那只黄鹂?我抓来给你玩啊。”华婵想逗一逗这小孩。
“不要。”长苏撅着个小嘴,可能是刚才磕疼了,眼睛红红的,看着快要哭了,他说:“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这小孩还挺聪明。华婵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本大侠要去游山玩水,看江河湖海,品尽人间美味,肯定是要走的了。”
长苏咬着下唇,低头沉默了很久,歪头时抬手偷偷地抹掉了两滴眼泪,他小声道:“你之前说的要圆我的一个愿望,还作数么?”
华婵揉了揉眉角,她想起来了。不过一个孩子,能提什么要求,几颗蜜枣子就哄好了。华婵拉着他的小手问道:“说吧,你有什么愿望。”
长苏松开她的手,倏然跪到了地上,坚定道:“我要拜你为师!”
华婵看着他,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淡淡道:“如果你想修习剑术,可以拜入剑灵宗,如果你想修习修身养性的术法,可以拜入望月阁,如果......”
长苏依然跪在地上,坚定道:“我要拜你为师!”
华婵的语气显然弱了一些,她道:“你要学的我教不了,跟着我你以后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长苏只是跪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地重复道:“我要拜你为师!”
想来人生真是奇妙,从前在华山,沉言不收她做弟子,却传授了她很多年的剑术。如今在桥头村,有一位少年,铁了心的要拜她为师。
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看着长苏,终是道了一个“好”字。
既然答应了他,华婵想与长苏有一个正式的拜师礼,这样很多年后,彼此想到今日今时,会少一点遗憾。于是她面对神像,对长苏道:
“神明在上,华婵今日收长苏为入门弟子,尽此一生,只收这么一个徒弟。我定会将所学一切传授给你,愿你能找到自己的道,不求扬名立万,但求长生安乐。”
长苏拜了三拜,唤了一句:“师父。长苏愿一生追随师父,永不相离。”
华婵笑了笑道:“此后你我师徒二人,行走江湖,也算有个伴了。”
她拍了拍长苏的肩膀,心想以后劈柴,可就不用自己动手了,美哉美哉。
长苏站起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灿烂的笑容,如春三月的暖阳。他突然扑上来抱住了华婵不停地念叨:“师父,师父......”
华婵伸着脖子道:“徒儿,师父快被你勒死了!”
这哪是收徒弟,这简直是贴了张狗皮膏药!
31. 人间十载众生苦 “
北方的北冥王氏与西部大蛮的战火终究是烧到了桥头村,铁甲踏碎了村落的生机,一场大火把茅草屋烧了个干净,前来求药的张老爷死在了长矛之上,清水面馆夷为平地。
不过七日的时间,世上再无桥头村。残阳断桥,血流成河,乌烟瘴气中尸骨遍野。
仙门中人一向不能干涉尘世的纷争,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只道一句“一切皆是命数”。华婵在那一战中,踩着仙门的腰牌,替桥头村的村民拔剑,最后却只守住了破庙中那座空洞无神的神像。
站在神像下,华婵放下了手中的剑,质问神明:“苍生皆苦,神明在上,为何熟视无睹?”
她自问自嘲道:“修剑之人明明有保护身后人的能力,为何到头来连根野草都护不住?”
从乱世中走出,华婵无法对苦难中的百姓视而不见,无法把仙门口中的天命奉为金科玉律,她大笑后剑指神明,立下豪言壮志:“你视而不见的苍生,我来守护!”
可笑吧,一人一剑竟然妄想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在原本的世界中,有一群人以卵击石,在寺庙中向神明祈祷,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付出了一切,最后却摔得粉身碎骨,其中有她的亲人,朋友,爱人。他们义无反顾,虽死不悔。
如今在这个世界中,华婵也一样。
她有善恶两面,可以为了自己想要得到东西伤害别人,也可以为了所谓的大义赴汤蹈火。从她剑指神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注定不得善终。
华婵带着长苏,孤影二人,去往北冥王朝。
天空中飘了几片雪,落在鼻头上凉凉的,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单薄的麻衣挡不住北风的冷酷,路上的行人大都将脖子缩在衣服里,快步走在风里。
一辆木板裂缝的茅草车上坐了三个人,一位靠在茅草堆后一身伤痕面色蜡黄的青年人,一位抱剑闭目养神的侠客,还有一位穿着灰色麻衣的少年。
那位少年将鞋子塞在茅草堆里,看着一位位匆忙逃难的行人,他们的脸上大都没有什么表情,或许是已经对日复一日没有盼头的日子早已麻木。
去北冥的路上,遇见了无数乞讨的百姓,茅草车上的干草都抢去了很多,生生当成了送进肚子里的粮食。
很久的沉默后,那位青年率先开了口,他道:“虽然现下情况很惨,但在下还是想道一句‘幸会’。我见少侠器宇不凡,又有宝剑在身,这一路不知能否有幸承蒙少侠关照。”
风掀开面纱时,华婵睁开眼,淡淡一笑,单挑一边眉道:“你倒是挺会承蒙。”
他的左耳被刺穿过,简单地包扎后发了炎,流脓顺着耳朵落到了脸侧,华婵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往那边靠了靠,作揖道:“不知阁下是位姑娘,多有冒犯。不过竟然是位女少侠,在下就更敬佩了。”
华婵放下剑,问道:“你是哪里人?”
其实她只是想问路。
“在下程裕,仁恩十三年第二甲第五名,是刚上任的翰林院修撰,只可惜生不逢时,如今落得了个草帽流民的下场。”程裕往前挪了挪,认真地道。
说完他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问这么多,笑着补充了一句:“乡野小城,无名之地罢了。”
他说完,长苏笑了笑,抬手帮他师父挡了挡北面来的风沙。
越往北走天黑得越早,沿路村落飘起了炊烟。
程裕在一旁自顾自地讲道:“儿时的时候家母常常带着我去村边的地里挖野菜,有的菜虽然长得不堪入目,味道却不逊寻常蔬菜。”
没人理程裕,只有老黄牛“哞”了两声,他却讲的更起劲了,道:“我们家乡那边都说‘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用来煮鸡蛋吃,也可以包水饺,能清肝明目,和脾利水,还有苦菊,性苦质寒......”
“你一直话都这么多吗?”华婵平静地道了一句。
“也不是一直这样,上京之后收敛了很多,从前在家乡,村里人都喊我为‘说书先生’,都说我长了一张好嘴皮子。”夜深人静,所以他压低了声音道。
“那你不开个茶馆说书,真是屈才了。”华婵笑了笑道。
“女侠要是不嫌弃,想听什么故事大可跟我说,包讲得头头是道。”程裕提起了精气神。他还没开始讲,就被长苏打断了,小孩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说:“我师父不喜欢听故事。”
“算了,让他讲吧。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华婵回了句。
长苏爬到茅草车的中央,挡在华婵与程裕中间,盘着腿坐,低头生闷气。程裕想摸摸他的头,结果挨了坚实的一巴掌,打得他手背发青。
程裕一边叫疼,一边还要告状道:“女侠,你怎么了收了个脾气这么坏的徒弟,跟那村头的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火。细胳膊细腿的,他看着也不是练剑的料啊。”
这下完全把长苏惹毛了,他差点把程裕活活掐死。这小孩人不大,力气可不小,程裕咳了半天,终究是服气了,弱弱道:“他比大蛮的莽汉还吓人。”
华婵叼着跟草,看了半天,摸了摸长苏的额头道:“不错,见到不顺眼的人不用忍着,师父不会说什么的。”
程裕一脸不可思议道:“女侠,你怎么能这么当师父呢?简直是误人子弟!”
华婵吹了吹草,看着长苏道:“长苏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若是整日教他仁义道德,能忍则忍,他只会任人欺负,受更多的委屈。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在乎我徒弟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
她拍了拍长苏的肩膀,继续道:“更何况身在乱世,不奢望他能做正人君子,扬名立万,只求他今生安乐,这已经很难得了。我不会把自己所求施加在他的身上,我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自己去完成。”
程裕不予评价,而是对长苏道:“你这小不点命真好,要是我也能有个师父就好了。”
长苏听完,抱着华婵,恶狠狠的看着程裕,差点一脚给他踹下茅草车。程裕露出了苦瓜脸,满脸冤枉道:“我也没说要跟你抢师父啊!”
华婵望向北方的黑云道:“我们要去北冥,如果你的目的地与之相反,还是早些下车吧。”
程裕笑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耸了耸肩笑道:“我呢,本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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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离那个是非之地的,不过既然遇到了女侠,去哪里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这世间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既然四海为家,不如与人同行。”
“无赖!师父,我们不要与他同行。”长苏第一次骂人,他的声音软软的,语气却特别硬。
“别别,在下虽然不才,但是我会吟诗作赋啊。女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一世英名,在下写几首诗让世人传颂女侠的豪气,如何啊?”程裕言罢,从胸前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上面的墨水已经渗出了丝丝乱乱的边儿。
看来,他是要展示一番自己的“不才”了。华婵没有驳他的面子,仰头看向天空。
北风卷起的风沙迷眼,身后是深邃无边的黑云,眼前是落日残阳最后的余晖,他坐在茅草车上,对着几只低飞的孤雁,长声念道:
“孤飞落红烟云笼,鲜衣驰风战常胜。
长枪|刺魂鬼神笑,只觉长漠似沧海。
恍悟暗壁诉心苦,泣血为墨与君书。
尔尔辞晚忆前缘,朝朝暮暮真心顾。”
此景悲凉又壮阔,华婵不知不觉出了神,很久才清醒过来。程裕攥着宣纸看了华婵很久,他在等一句评价。华婵意识到这一点时,点头道:“好诗。”
程裕的语气怅然,所有的郁结于心都埋在了黄沙中,他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我一位故去的同窗所作。我从来没去过边塞,没见过大漠孤烟,也没见过铁马冰河,最多也就懂半句‘尔尔辞晚,朝朝暮暮’。”
“你的同窗,可是一位少年将军?”华婵问道。
“曾是。我和阿忆是在湘雅书院认识的,那时候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想要买本唐镇先生的文集,没带够银子,阿忆帮我垫付了银两,说要我作为回报,给他新作的诗文提点建议。当时我只觉得何其有幸,初来乍到便能遇到目如朗星的知己。后来,在阿忆的帮助下,我才能去国子监旁听。”程裕讲起同窗之人的时候,眼里泛着泪光。
彼时天边升起了一轮明月,月光不冷不清,多少带了点惆怅。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出事之后,阿忆为了极力保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阿忆说他在年少时曾随父亲征战沙场,本想一生戎马,护卫国土,如今却只想当一位站在百姓面前的好官。武死战,文死谏。如今死在这诏狱中虽不像战死沙场那边轰轰烈烈,倒也是死得其所。”
“这是他死的时候,手里抓着的宣纸,是他最后在诏狱里写下的诗。”程裕掉了两滴泪,泪水融在了月色里。
“十年苦读终究的结果是诏狱的孤魂野鬼。尔尔辞晚,朝朝暮暮,他还没来得及寻一个人相守一生。我替他感到不甘,却无能为力。”程裕泣言。
“你的故事讲的真好。”,华婵转过头,心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淡淡一笑道:“确实适合开个茶馆。”
程裕缓了一会道:“其实我本想求医,却没这个机会。等天下太平了,开个茶馆说书,也挺好的。”
天亮之前,他们到了京城的护城河外,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城边,京城危在旦夕。
32. 王朝末路
天边鱼肚白之时,护城河的水面上飘着一层薄雾。
大蛮的军营已经驻扎在了城外二十里处,北冥王不战不降,锯齿般的城垛上插满了金红旌旗,却无人据守。
可怕的死寂中暗潮汹涌,彼时皇宫内歌舞升天,像是一场盛大的死亡祭典。觥筹交错,烛光艳影中,酒客早已酩酊大醉,就算是敌军的长矛刺穿扔出了大殿,他们也只会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畅快。
北冥王朝在穷途末路中,没有任何自救的迹象,掌权人的罪孽分担到了千家万户,覆巢之中,无人生还。
玄武殿上,北冥王正在漫不经心地剥葡萄,他不吃,只是一颗又一颗的剥皮,皆放在了琉璃盏中。
“陛下,前翰林院修撰程裕在殿外求见。”一旁侍奉的公公弓身道。
北冥王好似没听见,那位公公见殿外飘了雪,又上前道了一句。北冥王这才睁了睁眼,将一颗水晶葡萄送进了口中,缓缓道:“朕不是把他流放了么,还没死呢。他是怎么进城的?”
那位公公不敢长叹,跪地道:“陛下,城门已经破了。”
北冥王的脸上没有半分忧虑,他不明意味地点了点头道:“把宫门打开,朕要大赦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入宫,共享这狂欢之夜。”
玄武殿内的大臣早已失了神智,他们欢呼雀跃,唯有那位公公跪地长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呐!大蛮的铁骑一定会踏碎整座宫殿!陛下三思啊......”
北冥王捏着一颗葡萄,送进了身边美人的嘴里,对他道:“顺德啊,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回陛下,十三年了。老奴是从南安王府入宫的,承蒙陛下厚爱,这么多年一直在殿前侍奉。”顺德公公跪地道。
“这么多年了啊,你老了,朕也累了。你看,这玄武殿多亮堂啊,恍若白昼,要是能一直这么亮就好了。让程裕进来吧,外面太黑了。”北冥王道。
华婵跟在程裕身后进了玄武殿,见到北冥王时她才明白了史书上的帝王之相,可惜王朝已经到了覆灭之际,帝王早已没有了威严。
程裕跪在大殿上,华婵没有跪,她直视着北冥王,神色冰冷。
这是程裕离帝王最近的一次,从前他拼了命想要挤进的玄武殿,如今已经变成了歌舞之地,萎靡不堪。
无数个日夜里,他不断地回想那个蝉鸣声聒噪的晌午,他与故人一同坐在国子监的凉亭中饮茶赋诗,那时他问李忆:“为官者应当如何?”
李忆脱口而出道:“为百姓安身立命,为社稷安定呕心沥血。”
“好一个为百姓,好一个为江山社稷。李锦世,我以茶代酒敬你的满腔热血,敬你心中的江山社稷。”程裕抱着茶杯痛饮,却第一次觉得清茶是如此之苦。
“可我却觉得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已然暗流涌动,若有一日风不平,波涛四起,湖底的暗流便会借机翻涌,彼时一切便无力回天。”程裕放下茶杯,他丝毫不隐藏心中的担忧,看着李忆说。
李忆并不是不知道他所言何意,他们同窗共读几百个日夜,他们早已是彼此的知己。
“那该当如何?”李忆问。
“变!”程裕坚定地说。
“可是‘变’只会让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让一切失去控制。程裕,那后果你承担得起吗!”李忆看着亭变一只缓缓飞过的蝴蝶,在这诺打的京城中,命轻如蝶的人也妄想改变这世道。
程裕那日没有回答,但他终究是为所谓的“变”承担了后果。
摘掉官帽,沦为流民。如今国破家亡,他站在玄武殿上,面对北冥权利至尊之人,只问了一句:“陛下,城门到底关不关!”
京城内众人皆知,大蛮不入城,是因为城内瘟疫蔓延,而药草早已用尽,数以万计的百姓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北冥王不战不降,却打开城门,让敌军的铁骑跨入城中,烧杀抢虐。程裕可以承受战而不胜,却无法忍受无能的自暴自弃。
北冥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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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室中观望许久的国师缓缓走出,道:“臣适才占卜了一卦,东南方向神明现世,从地图上看,正是在传闻中从未有人去过的大溪。卦象表明,此神为药神,可解瘟疫之祸。”
北冥王冷笑道:“国师认为,如今谁能去那大溪求神救国,朝中还有能用之人么。”
“我可以去。”华婵上前道:“只不过我有三个要求。”
“一,我要带走传国玉玺。”
“二,将宫中所有的物资与药材分给城中百姓。’
“三,不可不战而降。”
华婵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苏,把他拉到身旁道:“当然,作为筹码,我会把唯一的徒弟留下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可以杀了他,但是如果我回来了,他受到的伤害,我会百倍千倍的还在你们身上!”
北冥王没有斟酌,他道。“好,朕已经没有什么在乎了,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至于这个孩子,朕膝下的皇子已经死绝了,朕会像对待己出一样对待他。”
“一言为定。”华婵带走了传国玉玺。
长苏挣脱华婵的手跑了出去,这一去就染上了疫病。他的身上起满了红疹子,烧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直抓着华婵的手道:“带我走吧,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不要扔下我,师父,求求你不要留长苏一个人。”他一直哭,就是不肯松手。
华婵心中的内疚结成了解不开的线团,但她必须走,大蛮不会给她诉衷情的时间。她多耽搁一日,就少了一分救城中百姓的希望。
想来,她竟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扔下了她唯一的徒弟。
但这就是华婵,永远会冲动,永远矛盾纠结,总是在心里想着更多的人。
走之前她留下来一柄剑,在剑身上挂了七个铜铃,提剑的时候会“叮铃”作响,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单纯想哄长苏开心。
她给这柄剑取名为“七星剑”,因为长苏拜他为师这一年,年仅七岁。
33. 世外桃源遇真神(一)
“大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才三岁啊!”一位妇人跪在血泊中,祈求眼前人救她年幼的孩子一命。
空中落了雨,乌压压的天空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华婵俯视着那个孩子,仿佛从她的眉眼间看出了她的命运一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华婵握着那个孩子的手腕,任凭她的指甲扣进了她的手背,血顺着她的手流了出来。她看着手上的抓痕,在指尖结印,在这个孩子的额间刻了一个浅色的月亮印记。
“你们的缘分止步于此了,来世不会再相见。”华婵对妇人道。
多残忍啊,永不相见。华婵擅自在女孩的命格中添了一笔,用此作为活下去的代价。妇人死在了战乱中,而女孩会在某一处好好地活下去。
华婵感染了疫病。
她看着慢慢腐烂的伤口,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难受,连呼吸都带着痛。她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可以扛下去,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修为,灵识护不了她的命。
在碧落海游荡了几日后,华婵虚弱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磕磕绊绊地御剑,在模糊地视线中摸索前路。
最后,她晕倒在了海边。
耳边的灵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不时能听见一种悠扬婉转的歌声,夹杂在淅淅沥沥地雨声中。好像有人从她的身边走过,留下了只言片语,但是华婵听不清,她像一块玻璃,只剩了零星的碎片。
人死后也会这样吗?仿佛置身在空洞的神识中,慢慢消失的五感,渐渐消失的记忆,以及会穿透一切的身体。
华婵醒来的时候,阳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丝丝柔柔的暖意。
周围静如止水,清风中有丝丝缕缕的花香,很淡,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甜。她靠在一棵身姿婀娜的古树上,身上盖了一层苍白的落花,旁边是潺潺流水,青苔爬满了墨石。
视野的尽头有一位青衣束发的少年,正坐在流水的尽头,煮酒煎茶。华婵走过去的时候,他回头看着她,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好奇与欣赏。
茶水“咕噜咕噜”着溢了出来,少年回头,手忙脚乱中道:“不好,我这茶怕是不妙啊!”
华婵蹲在一旁,她低头轻笑,看向一旁深不见底的墨池,池中竟然有几条乌黑的鱼,正在嬉戏打闹。
“罪过罪过,让姑娘见笑了。我是这林中的闲人,本想着煮酒煎茶消磨时光,没想到酒没煮好,这茶的火候也过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道:“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会落入我这野林子中?”
“华婵。”她应道。对于第二个问题,她摇了摇头。
“好名字!”他盯着华婵看了一会,稍稍收拾了一下枣木茶几上的器具,低头看了眼她裙角的落花道:“落花成衣,朝霞作羽。”
他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道:“在下衣羽。”
华婵能听出来,他这是临时取了个名字。不过,萍水相逢,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此处风景娟丽,仙气缭绕,定非凡尘之处。眼前人虽为少年,却器宇不凡,修为深不可测。他的言行举止虽不在乎礼仪,颇为随意俏皮,却不是分寸,并非乡野之人。
华婵想了想,他定是找到大溪的关键。于是她继续试探:“我身上的伤......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无意叨扰,多有得罪!”
“这么客气干什么,反正这么大片林子就我一个人住,能遇见你我很欢喜。”他的眉眼如画,眼中含有流波,微微轻挑的眼角带着几魅美。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皮,竟然长在一位少年的身上。
他弹指变出了一朵可爱的云,他耸了耸继续道:“更何况你的伤是一群鸟治好的,我可没出一点力。”
华婵用法力试探了四周,方圆百里全是古树,这座林子大的没有尽头。她轻轻一笑,问道:“不知阁下是否知道大溪所在何处,我有很紧急的事情必须要去那里。”
“大溪啊......我想想......”衣羽捏了捏手中可爱的云朵,他捏了捏耳朵说:“记不清了......不过,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好好的想一想。”
“那便多谢了!”华婵的掌心摩挲着一对耳坠,一青一赤,这是从华山上带下来的法器,名为“同心坠”。佩戴青色耳坠之人,能听到佩戴赤色耳坠之人的心声,但凡他所想,另一人都能听到。
华婵温柔一笑道:“误入此处,身上没带什么奇珍异宝,唯有这两只耳坠,又不巧不成对。见阁下一身青衣,便想把这只青色的坠子赠予阁下,不知......”
“好!我就稀罕这种世俗之物。”衣羽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他从华婵的掌心拿起了那只青色的耳坠,戴在了耳垂上。
珠宝衬美人。青色的耳坠在他的耳垂下荡啊荡,竟比古画上的绝色好要让人觉得惊艳。华婵看得入迷,过了许久才戴上了那只赤色的坠子。
此人口中所言竟与心中所想一模一样,他当真如表面一般,天真随性。华婵不信,她觉得此人,定是深藏不露。
—
林中有一藏书阁,这几日华婵一直在阁中翻阅各种古籍,寻找治愈疫病的法子。衣羽神出鬼没,总是不见踪影,归来时往往带着各种林中野果。
“可有收获?他把果子整齐地摆在白玉盘上,端到书桌上,道:“林中只有这几种果子,你尝尝喜欢吃什么样的,下次我就摘什么样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华婵低头扫了一眼果子,白玉盘子是极好的,可这些果子奇丑无比,紫的发黑,像是淬了剧毒,比那毒药看着还要骇人。
华婵本想婉拒,却没想到衣羽直接拿起了一个,没有犹豫直接咬了一口。他笑着说:“卖相是丑了点,不过我都尝过的,味道尚可。”
眼下是拒绝不了了。华婵一脸嫌弃地咬了一小口,吃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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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甜!特别像我吃过的西梅!”
在仙门待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来到这里之后,她基本上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水果,如今这个果子,倒是唤起了她曾经的一些记忆。
“西......梅......?闻所未闻。”衣羽看着果子道。
华婵又咬了一口,汁水甜腻,果香在唇齿间回荡,她说:“西梅就是长得跟这个很像的一种水果,个头比这个小很多,特别甜。从前阿妈总是洗给我吃,很久以前了。”
“果然物不可貌相,谢谢你了衣羽!”华婵笑着尝了尝别的水果,酸的甜的,确实没有难吃的。他用心了。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外有另一个世界,它特别美好,那里有爱我的人,也有我爱的人。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一想到他们,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我一直存在,就一定会再次遇见他们的。”华婵道。
衣羽很认真地听她讲,除了她吃过的水果,华婵还讲了很多从前发生的事情。过往种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她津津乐道,衣羽总是点头听着,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外面的世界纷乱复杂,烟火人间中总会有几处温暖。衣羽,你真的很幸运,可以在世间有这样的安宁之处,不会被世俗之乱打扰。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可以出去看看,人生在世,是非对错,恩恩怨怨,生老病死,这些都是必修的课题。”华婵语重心长道。
两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在世外桃源畅谈,最后她却想让他去那个是非之地。
“我不会离开这里。”衣羽道。
青色的耳坠摇了摇,华婵听到了他的心声,与所言不一样的心声:“华婵,好像对一些世俗产生了兴趣,包括你。”
惊喜,兴奋,不可思议,种种情绪挤到了华婵的心头,她看着衣羽,心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情感——眷恋。
她每时每刻都想与衣羽分享自己的过去,倾诉心声,畅谈彼此的心境。他是华婵在这一方之地,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衣羽说他从诞生之时便在这片古树林中,从未离开,也不会离开。他不过是林中最平常的存在,随意自由。
他遇见了一个注定会离开的人,而那个人给他下了一种无解的毒药。
某一个午后,华婵小憩醒来时,在一汪圣泉中,她看到了衣羽的真身。
一条神似锦鲤的鱼卧在圣泉中,青色的鳞片中又苍白色的花纹,他有一双与尾巴相齐的翅膀,在阳光下像两朵梦幻的晚霞,从银色渐变到淡粉色再到赤红,神秘且惊艳。
他安静地潜在圣泉中,岩石上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鳞片上,远远看过去,美得像一幅画。
华婵想起了她在藏书阁的画卷中看到的,只存在于大溪的一种神鱼——文鳐。
衣羽就是那传闻中能带来祥瑞的文鳐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