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钟情》 1、第1章 《钟情》 文/絮枳 文学城独家发表 六月份的京市暑热正浓,空气干燥憋闷,临至傍晚也不见几分凉爽。 刚下车,喻京奈就接到了温淙也打来的电话,她来电显示都没看一眼便按了接通。 听筒那边的喧闹刺破空气,直击喻京奈的耳膜,随之而来的还有温淙也清脆的嗓音,“大小姐,我们约的是七点,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温淙也不悦控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馥满楼有多难订,我提前两个月就排上队了,你现在都不到算怎么回事儿!” 说话间,喻京奈已走上馥满楼正门前石阶,无奈道:“不好意思嘛宝贝,我五点钟刚下飞机,这几天忙得我晕头转向,你今天能见到活着状态下的我已经是奇迹了。” 这把服软的温柔刀戳得温淙也没了脾气,甚至还心虚地思考起来,这个密集行程是不是太过惨无人道。下一瞬,语气明显平缓下来。 “知道你是大忙人,但工作归工作,生日不能忘嘛。”温淙也随口问:“怎么样,还顺利?” 一周前,喻京奈刚落地回京,就受邀参加了邻市某陶艺讲座,作为青年陶艺家出席交流。其实不算太耗神,只是累在路程折腾,委实颠簸。 喻京奈边走边回答:“要是不顺利,我也赶不过来。” 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温淙也笑道:“所有人都到了,可就等你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着调。”喻京奈嗓音中带着股探究的狡黠,“有几个人认识我啊,值得这么大排场?” “就是因为没几个人认识你,所以都盼着你来呢。”温淙也放低声音,“这些年你不在京市,好不容易要回来了,消息早就传遍了。” 温淙也调侃道:“这群人知道喻家的二小姐要回来,一个个都明着暗着来找我打听。这不,我一说要给你办生日趴,都不用我问,眼巴巴地全跟着来了。” 说起来,喻京奈确实很久没回京市了。 喻家是京市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涉足行业众多,商业板块宏大。多少人想要攀附结交未果,在喻家人面前刷个脸的机会都得打破头抢着要。 众人皆知的是,喻家年轻一辈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喻京熹早年跟随父亲喻远进入集团,短短几年内便成集团二把手,彻底接手喻家财团指日可待。 比起喻京熹多年来出席各大商业活动早被人熟知面孔,二女儿喻京奈倒是神秘的很。 只听说其从小受全家疼爱娇惯,是个娇纵跋扈的性子。谁成想,三年前她凭一组名为《季》的陶艺作品打出名堂。 极高的陶艺天赋让她迅速在陶艺界展开知名度,可往后几年,她却并未像公众所想那般消耗名气,更未与喻家捆绑,而是继续潜心钻研,甚少在公众面前露面。 既此,从前说她娇纵的传言也消失了个干净。 这些年,喻京奈留在位于樟夏市的喻家园林做陶瓷,作品产出少,却各个高质,名气颇盛。许是有喻家在背后护航,喻京奈也没任何正面照流出,大家对她自是好奇。 虽不知缘由,但如今喻京奈总算要回到京市,到底是在京市名流圈掀起了阵不小的波澜。 喻京奈四处张望着找地方,边道:“你们先玩儿着,我马上到。” “行,可就等你这个主角了!” 闻声,喻京奈笑笑便挂了电话。 馥满楼是京市数一数二的中餐厅,做的是地地道道的京菜,其背后老板是首批国家中式烹调高级技师杨嘉成。进馥满楼的非富即贵,每日招待客人人数有限,提前个把月排队的大有人在。 这次为了给喻京奈庆生,又逢给她接风,温淙也特地选了只做京菜的馥满楼,好让她能在23岁生日这天回忆这正宗的京味儿。 温淙也确实是下了大手笔,包下了整个馥满楼的一层,给足了她面子。 馥满楼入门便是道中式画廊,两侧墙壁光影通透,通过视觉效果在白色雕花墙壁上映出古画影像。地面铺了深墨色的花纹瓷砖,隐约映出两侧画的轮廓。 拐过回廊,是条宽阔石板路,路下有流水造景,水纹波澜轻晃,伴随着高跟鞋鞋跟踩过石砖的响动,有种缥缈的空灵感。石板侧边凹槽嵌入灯带,在水面上浮动了层淡淡光雾,尽头便是做了镂空图样的木质月洞门。 中式青花瓷吊灯悬挂于木质雕花吊顶上,厅内光线很是充足。喻京奈在门前停了停,眼睛直直望向里面某个圆桌旁。 耳边传来的音乐轻缓,隐隐缠绕于人声喧嚣中。温淙也拿起圆桌上的一杯香槟,同身旁的男人碰了碰,看起来相谈甚欢。 喻京奈没有扰她兴致的打算,低调进去后,便在厅中找了处空着的休息区沙发坐着。 随手从侍应生那边拿了杯香槟,喻京奈草草扫了一眼。 可以,没一个认识的。 偶尔有几张有印象的面孔,也对不上是哪号人。 喻京奈低头看手机,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戳动,找到温淙也的微信头像。刚坐稳没半分钟,头顶冷不丁传来道轻浮的男声。 “新面孔啊,以前没见过。”男人走近两步,皮鞋已进入喻京奈视野,“请问这儿有人坐吗?” 这问话到像是做做绅士样子,没等喻京奈回答,便迫不及待凑上去。 然而,男人身体还未有坐下的动作,就见喻京奈突然将手包放在旁边的位置上,头也没抬,“有了。” 很明显的拒绝姿态,方卓喉咙一噎,笑容僵在脸上。不过下一秒,又恢复如常。 从喻京奈进入月洞门的那刻起,方卓的眼睛就长在了她身上。外貌气质过分出众,尽管姿态低调,却仍是能轻易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就这么几分钟,多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夺走。 方卓沾沾自喜自己出手快,眼中的浮浪更是藏不住,见着眼前的女人不给自己好脸,他反而意趣更浓,征服欲飙升。 手指搓了搓眉骨,方卓歪头笑道:“不认识我吗?混哪个圈的?” 空气僵持住,周围隐约有目光投射过来。 在方卓的脸彻底挂不住前,喻京奈收了手机,终于站起身看向方卓,毫不含蓄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最后落在他腹部那明显被皮带勒出来,又一层层堆叠的肥厚赘肉上,“混游泳圈的。” 话落,踩着高跟鞋与方卓擦肩而过,走向正朝她小跑过来的温淙也。 “奈奈你可算来了!”方才那么一小会儿,引了不小的骚乱,温淙拉住喻京奈,笑着打趣道:“不愧是你,一来就是焦点。” “不过你干什么了?”温淙也朝她示意了眼身后,“他怎么一副用泡了水的黑煤球洗脸的样子。” “谁知道呢。”喻京奈耸耸肩,“淙也,你眼光怎么变低了,什么人都请。” 边说着,两人边往厅中心的方向走。 “得了吧,谁请他了。”温淙也微微侧身回头,白了那个受不住旁人讥笑而愤然离去的背影一眼,“不知道哪个没眼色的带进来的,被我知道了一定把这猪头做成杠铃塞进他车子的排气管里!” 若是方才只是好奇,现在看到她和温氏银行的大小姐走在一起,众人的唏嘘议论声明显增大。 要知道,今天这局如此规模,都是温大小姐一手操办给喻家那位的。 所以,这就是喻京奈?! 无人敢鲁莽上去搭讪的功夫,有人大步过去,还张开了双臂。 “奈奈,回来了怎么也不让我去接你。” 在蒋则临要抱住喻京奈的前三秒,喻京奈率先伸手用手包抵住他肩头,“好好说话。” 蒋则临:“......” 无奈,只能在离喻京奈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蒋则临双手顺势抄进西装裤兜,“这么见外?” 喻京奈面无表情,“我认识你吗?” 蒋则临:“......” 一旁的温淙也放声大笑。 这些年,除了和温淙也联系得多些,京市这些人里,就只有蒋则临了。 不过,是他的单方面联系。 时不时去樟夏的喻家园林外圈旅个游,每每都被拒之门外。真正见到喻京奈的次数不多,不过跑得倒是勤。 看到这几位,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能让蒋氏的小少爷,还有温家大小姐一起迎接的人能有几个。 更多的目光落在喻京奈身上,如果目光有实质,此刻应该快把她压死了。 确实像喻家人,外貌和锋芒是如何都藏不住的东西。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八卦小料信不得。 这哪里是传闻中的什么张扬跋扈,娇纵任性,除却那张过分出众漂亮的脸,分明是气质出尘,矜贵端方。 有了蒋则临做头,陆陆续续有人上前打招呼,都是些混惯了圈子的场面人,熟络得快。 东一句西一句,就差把五岁一起打翻的香槟塔,和六岁待过的隔壁幼儿园都搬出来同喻京奈扯关系。 今天来的都是京市名流圈有头有脸的千金公子,不过仍是对这个暂时摸不清的喻家二小姐多有奉承。 到底是喻家,面子功夫总得做好。 面对热情有分寸的示好,喻京奈倒是一一大方回应,她众星捧月长大,对这种场合自是应付自如。抛开最开始遇到的那个方卓,整体氛围还算适应的来。 离正式庆生环节还有些时间,喻京奈看了眼手机,而后拉着温淙也低语了两句,“这地方有休息室吗,我想换双鞋。” “怎么了?”温淙也低头,就看见喻京奈高跟鞋鞋尖上有一枚指甲盖大的黑迹。 “刚才人多的时候弄的,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踩的。”喻京奈不高兴地抿唇,越看这黑迹越不顺眼,心里也烦躁起来。 温淙也笑,“可以啊你,能忍到现在才发作,这几年闭关修炼有点意思啊。” 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却是最了解喻京奈。 被喻家那几个疼得无法无天,哪里能受被人踩了一脚的委屈,更何况,还在她不知道几位数的高跟鞋上留了这么一块污点! “行了你,快点快点。”喻京奈催促。 “休息室倒是有,就这地方,你上哪儿找鞋子去?” “找你啊。”喻京奈看她,伸手,“生日礼物呢,拿来。” “……” “你怎么知道我要送你高跟鞋?” “因为你每年都送这个。” “……” 确实如此。 温淙也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房卡,“楼上a01,鞋子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接过房卡,喻京奈朝温淙也虚吻一下,“还是你最靠谱。” - 按照温淙也说的数字找到包厢时,喻京奈还在门口停了停。 门边雕花栏上有【零壹】的字样,估摸着就是温淙也说的a01号,喻京奈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门把。 比起一般餐厅茶楼的包厢,这一间的宽敞程度甚至堪比酒店套间。 低调的中式装修风格,落地窗外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竹林。百宝嵌六扇屏风前是一张茶台,摆设讲究,随便挑出的物件都不是什么常见东西。 不过喻京奈无心欣赏,只一心想要把脚上这双被人踩过的高跟鞋换下来。 她把手包扔在桌上,顺势坐到旁边的高脚凳上,两条腿交叠搭着,等着人来给她送鞋子。 今天她穿的是条裸粉色连衣裙,为了配这条裙子,专门穿了双同色系的尖头高跟鞋。 奈何此时右脚鞋尖上一枚小小黑印破坏美感。 喻京奈身体微微前倾,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而后低头去看。她动了动脚踝,鞋子从足跟滑下。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喻京奈眉心微蹙,忽地一踢,鞋子踢出去一大截,在木地板上发出难以忽视的闷响。 “才穿了一次。”喻京奈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 好端端的生日,前有油腻男的骚扰,后有不长眼的乱踩,确实够给人添堵。 而后,喻京奈重新靠回高脚凳边的长桌上,肩胛刚一放松,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喻京奈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巧是百宝嵌屏风的方向。 空间被分割,暮光沉浮,屏风的边缘渐渐模糊,内外两个世界融合起来。 随着平稳步履声,黑漆扇门后走出个男人。他身形颀长,屏风遮住光线,在他肩膀落下片阴影。 似乎是正准备离开,男人边走边将手中的西装外套搭在右边手臂上,裁剪立体的衬衫西裤勾勒出他身材轮廓,肩宽腰窄,步态从容。 不过就几步的距离,两人的目光相撞。 男人生得英俊,眉眼冷峭,分明的五官线条显出几分冷厉。他气质偏冷,看过来时神色疏离淡漠,偏偏又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待看清这张脸,喻京奈瞳孔微怔,几分惊讶,几分疑惑。 男人停在屏风前,隔着茶台,两人一坐一站,他眼帘微垂,目光顺势落在喻京奈身上,没什么情绪。 安静的空间顿时有几分诡异的静谧。 然而男人浑然未觉,只不经意扫了眼地板上那只歪七扭八的鞋子。 紧接着,他开口道:“怎么了?” 听不出多关切的意思,然而男人音色低磁,像流水淌过温润金属,淡淡的询问,也并不招人反感。 见喻京奈不开口,他默了两秒,“谁惹你不高兴了?” 2、第2章 冷不丁一句问话,喻京奈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 刚想问问他怎么会在这儿,就被一阵突兀的手机振动打断思绪。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来点显示,喻京奈抬头看了眼男人。 后者小幅度地颔首,喻京奈会意,按下了接听键。 “奈奈,你上哪儿去了?”温淙也的声音清晰传来,“给你送高跟鞋你怎么不在?” “我在啊。”喻京奈回忆了下,确定自己没看错,“零壹号房,我看清楚了。” “但是刚才……等等!”温淙也嗓音收紧,突然变得有些正经起来,试探着问了句,“你不会上了a层吧?” 除一楼散客座位外,二楼便是独立包厢,以字母区分包厢大小和类型,a开头自是配置最高。当然,如此作比要抛开顶层再谈。 馥满楼名声在外,是京圈显贵都喜欢来的地儿,预约制,谁来都一样。不过规则之外,唯一人有所不同。 如今京市梁家的那位话事人,据说是馥满楼前身的东家。因着杨嘉成早年同梁父关系颇深,创立馥满楼也是从梁砚商手中接了铺面。 馥满楼顶层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梁砚商私人包间,令一间便是馥满楼老板杨嘉成的办公休息间。只是杨嘉成岁数见长,近些年甚少露面,包间便被闲置下来。编号a的顶层算是梁砚商专属,是来这儿的客人皆知的事情。 但温淙也忘了,这个宴会厅所有人都知道a层是谁的地盘,但离开京市多年的喻京奈可不知情。 “是啊。”喻京奈又看了眼梁砚商,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意识到是自己表述不严谨给喻京奈造成了误解,温淙也一声惊叫,“你进错房间了!那是梁砚商的地盘!梁砚商你知道吧,梁砚商!快出来!” 此刻正坐在梁砚商对面的喻京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仍旧是被温淙也这嗓子惊了一跳。 房间内安静,对面的声音自是顺着听筒传了出来,尾音四散在空气中,让喻京奈滋生出些尴尬。 “知道了知道了。”喻京奈急于结束这个关于梁砚商的话题,还没等到对面接话,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喻京奈刚考虑着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当前的状况,就见梁砚商重新走回屏风内,不多时,里面传出低沉男声。 “把送到楼下a01号房间的东西送到我这儿来,嗯,尽快。” 原来是去打内线电话了。 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梁砚商把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茶桌圈椅的椅背上,“已经让人把东西送这儿来了,马上就到。” “嗯。”喻京奈停顿了下,还是补了句话,“谢谢。” 就此无话,本来也不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梁砚商双手抄着裤兜,迎上喻京奈看向自己的眼睛。她一身藕粉,裙摆长,黑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肤白胜雪,无可否认的漂亮。 唯一狼狈的地方在右脚的鞋子掉了,或者说,是被她方才那颇带气性的一脚踢出去的。 “这就是你不高兴的原因?”梁砚商把一切归功于那只被抛弃的鞋子上。 注意到梁砚商下移的视线,喻京奈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他眼下的那只脚,突然就觉得皮肤像火烧般发烫。 她迅速扫了眼周围,可寻清鞋子位置后更让她两眼一黑。 这个距离,她努力做个一字马,估计也要比直接伸脚去够鞋子来的简单。 喻京奈收回视线,努力平稳稍变急促的呼吸。 鞋子踢出去太远,她不可能狼狈地走过去捡起,更不可能拜托梁砚商的帮忙。遇事波澜不惊若喻京奈,尽管是坐着高脚凳,肩膀也没有颓塌下去,右侧手肘放在桌上,坐姿矜贵优雅。 “来这里吃饭?”喻京奈没有回答梁砚商,反而重新抛了个问题给他。 梁砚商没在意她的刻意忽视,唇边弧度礼貌不失分寸,“刚才在和人谈事,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回公司。”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不过喻京奈懂他的意思。 有人突然闯入扰了他清静,休息不成了。 乍一听像是责怪。 喻京奈抿了抿唇,烦闷又多了层,“你怎么不锁门?” 闻言,梁砚商有两秒的沉默,他声线冷,叙述听着也像警告,“一般没人敢闯进来。” 他眼睛深邃,若暗夜里平静的海面,喻京奈直视着那双眼,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总有例外。”她说。 梁砚商没回答,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他自然地前去开门,不多时,拿了个礼盒回来。 一看就知道是温淙也送的,华丽到有些浮夸。 包装盒被做成玻璃水晶球的样子,里面用黑蓝色玫瑰做了造景,透明的高跟鞋展架藏匿其中。是双尖头的银色水晶高跟鞋,水晶纯手工镶嵌,灯光下更是耀眼。 看到鞋的那刻,喻京奈思考的第一件事是怎么体面地换上它。 高脚凳的高度设计问题,再加上身上这条裙子,喻京奈俯身换鞋实在不方便。 若是没人,她大可以直接踩在地板上,顺便把另一只也踢掉。奈何现在房间里多出个梁砚商,到底是受限了一些。 思索间,梁砚商已经走了过来,四目相对三秒,他却没像喻京奈想的那样离开。 还没等喻京奈反应过来,梁砚商便弯下腰,单膝蹲跪到她的身前。 “你……”一股冷冽的松木香萦到喻京奈鼻尖,距离被猛然拉近。 喻京奈眨了下眼睛。 可以,还算有眼色。 “什么时候回来的?”梁砚商解开礼盒,从里面拿出高跟鞋。 他低着头,眼皮下敛,喻京奈看不清梁砚商的神色,只看到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礼盒丝带滑落在他指节,又顺着指缝掉下去。 蓝黑色玫瑰刚好卡在他虎口的位置,动作间,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他手背,顺着凸起的青筋脉络淌到腕骨,最终淹没在金属腕表下,莫名显得禁欲。 “下午刚下飞机。”喻京奈没拒绝梁砚商的动作,就那样低头看着他。 紧接着,喻京奈的脚踝被人托起,足跟就抵着男人掌心。男人的手掌宽大,顺着皮肤相触的地方,喻京奈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天光渐暗,暮色也逐渐褪去,零星几缕落在他手中的高跟鞋上,折射出璀璨的光点。 尺码刚刚好,像是为喻京奈量身定做。 梁砚商刚为她穿好一只,喻京奈顺势把腿放了下来,另一边鞋尖却不小心触碰到梁砚商的膝盖。她条件反射地往回收腿,却被梁砚商捉住。 带着薄茧的指腹贴着她清瘦踝骨,轻轻使力往前拉动了些距离。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原本的裸粉色高跟鞋被他脱下,梁砚商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我好让人过去接你。” 男人的动作轻缓,甚至能称得上温柔。喻京奈很难不佩服他的表面功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受梁砚商重视。 “不用。”只丢下两个字,再没有别的。 随后,梁砚商重新站起来,从圈椅上抓起西装外套,回头看了喻京奈一眼。 喻京奈迎上他视线,不过片刻,伸出手来掌心朝上,对准门口的方向,“你先请?” - 喻京奈乘着电梯重新返回一层的时候,正好遇上迎面疾步赶过来的温淙也,电梯门开起的瞬间,两个人险些撞到一起。 “奈奈!”温淙也直接把喻京奈从里面拽出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发的信息也不回,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我能去哪儿,不好好的在这儿吗。”边说着,喻京奈边往后翘了下脚,作展示样,莞尔道:“顺便换上了温大小姐给我的生日礼物。” 脚踝轻轻晃了两下,喻京奈随即挽住温淙也的手臂往宴厅走。 她生了张极具迷惑性的脸,瞳孔清亮,眼睛一弯就容易让人掉进她的陷阱里。 差点被她转移了注意,温淙也把那已经到了嘴边的鞋子话题收了回来,“刚才怎么回事儿,挂我电话挂得那么快,我差点舍命陪君子,冲上去捞你了!” “你的命你自己留着吧,我拿了又没用处。” “得了吧,属你最没良心。”温淙也轻轻掐了她一下,“和你说点认真的,你刚才误闯进去碰到梁砚商没,不会这么碰巧他正好在吧?” 闻声,喻京奈一本正经点头,“嗯,碰到了。” “还好还好——”温淙也刚松下来的半口气又猛地提上去,“碰、碰到了?” 喻京奈重复了声:“嗯。” 如果眼睛真的能瞪得像铜铃,此刻温淙也的应该是最大型号。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你什么时候逃出来的?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温淙也一连三个问题抛过来,喻京奈反应不及,记忆飞速消散,只记住了最后一个。 她诚实道:“他帮我穿了高跟鞋。” 温淙也:“……” 两个人已经走回宴厅,看起来一切安好,除却此刻温淙也脸上的无奈。 温淙也:“这几年反诈宣传很多,我没有以前那么好骗了。” 喻京奈:“……” 京市梁家,挥挥手就能让圈内震荡三分的家族。梁家老一辈创立的万融集团作为国内顶级财团,势力盘根错节,市值难以估量。而梁砚商,就是梁家如今的话事人。 虽说喻家实力也不容小觑,但是梁家这位和喻家离京许久的神秘二小姐,可实在八杆子都打不着。 喻京奈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断。 “奈奈,你怎么样?”蒋则临快步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喻京奈不熟悉的面孔,“刚才听淙也说你上了a层。”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宴厅就这么大,喻京奈再次成为焦点。 温淙也心虚地朝喻京奈眨眨眼睛,解释道:“刚才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没控制住,嗓门儿有点大了。” 太久没回京市,喻京奈还不知道梁砚商这个名字在圈子里的分量,不过从眼下众人眼中的关切中倒是感受到了几分。 她没什么想提及的欲望,假笑三秒:“放心,还活着。” 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不知谁低呼了一声,“是万融集团的人!” 一同循声看去的当然还有喻京奈。 除了音乐,偌大的厅内随着这人的出现安静下来。来者西装革履,正经的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另喻京奈欣慰的是,总算来了个她认识的人。 可让她堵心的是,这人是梁砚商的下属。 认识他的也不止喻京奈一个,在场只要有人参加过金融峰会之类的活动,就对他这张万融集团的面孔不陌生。 男人的目标明确,是直直朝喻京奈来的。 宴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像是在演一场规模宏大的哑剧。有人好奇,有人看热闹,但更多的,是替这位刚回京市的喻家二小姐捏把汗。 倒不是觉得她会受什么委屈,喻家娇养的千金,就是他梁家人也得礼让三分。 只因她初来乍到,闯了顶层套间。也不知这位久经商场不怒自威的巨鳄,是否会吓着这位刚回京市的小千金。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走到了喻京奈身旁,笑容礼貌,姿态极尽恭敬。 “喻小姐,梁先生请您。” 3、第3章 馥满楼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辆劳斯莱斯幻影,嚣张的连号车牌,拥有者非富即贵。还没等喻京奈走近,柯允便先行过去替她开了车门。 他看向喻京奈,微微躬身作请的姿态。 笑容公式化没什么温度,独属万融上下的严肃和古板。 喻京奈坐进后排后,车门便随之关上。 一门之隔阻绝外部,或许是梁砚商授意,又或许是有眼色到极点,柯允并没有上车,而是背对着车厢站立,姿态比门神挺拔。 又是那股淡淡的雪松味,清冽,干净。车内开了空调,方才开门时跑进来的热气被迅速冲散。 冷气迅速席卷喻京奈的皮肤,让她浑身都冷却下来。 从方才喧嚣吵闹的社交场抽离,恍一回到静谧空间,喻京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对五分钟前自己是顶着多少道目光走出宴厅的有些模糊,不过眼下身边人的存在感倒是清晰。 “有什么事吗?”喻京奈开门见山,偏头看向梁砚商。 刚刚梁砚商或是站立于她面前,或者跪伏于她膝下,要不是此刻他们并肩而坐,喻京奈还没发现他竟这般伟岸,气质使然,甚至会有些压迫感。 记忆里他确实是高大的,宽肩腰窄似雕刻,可谁让他们刚有交集便各奔两头,喻京奈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记住他长什么模样。 随着喻京奈话声落下,梁砚商右手按在后座扶手箱,指节弯曲向上缓缓拉起。 而后,喻京奈看到梁砚商伸手递过来个东西。 有限的视野中,袖口之下那节手腕劲瘦,手指瘦削且骨节分明。苍白的皮肤下,能看到他青筋蓬勃却又极尽克制,再往下,拇指搭着的红本分外惹眼。 四目相对,男人情绪冷淡,语气一如方才疏离,“你的东西,拿回去。” 喻京奈突然想起来,和梁砚商从民政局出来那天,她把证落他车上了。 方方正正的小红本,陌生大过熟悉。 不久前,喻京奈结婚了,和她身边这个男人。 只是纵然已持续法律意义上夫妻关系一月有余,她却没什么实感。 归根结底,是她和她这位新婚丈夫实在不太熟。在今天之前,统共就见过两面,一次相亲,一次领证。 也不怪她忘记,那个时候她低调返京太过仓促,除喻梁两家人外无人知晓。 领证隔天,喻京奈便飞回樟夏参加艺术展,一忙就忙了大半个月,等处理好樟夏的一切事宜正式回京,距离领证的日子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 更别提好不容易回来后,没几天又被邀请去邻市,早已晕头转向,哪里顾得上这本被她遗忘在新婚丈夫车里的结婚证。 要不是今天在这里碰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结婚证丢了。 喻京奈从梁砚商手中接过红本,“知道了。” 随手把东西塞进手包里,喻京奈自然而然地结束话题。然而,她的手刚放在车门门把,旁边的男人就又开了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山郡。” 陈述的语气说着询问的话,听起来就像是随口一说,没什么分量。 南山郡是他们的婚房,位于京市最顶级的别墅区,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喻京奈回京市后还没来得及处理搬家事宜,也图方便,就暂时找了市中心一处喻家的房产落脚,并没有去过那里。 闻声,喻京奈动作顿住,转而扭回来迎上梁砚商的视线,默了三秒,“你搬过去了?” “是。”梁砚商回答得很干脆,“一周前我回国后就直接去了南山郡。”停了停,梁砚商继续,“你是对那里不满意?” 刚领证就各奔东西的夫妻不多,喻京奈和梁砚商算一对。 一个回樟夏布展,一个出差海外。 今天是他们婚后的第一次见面,就遇到了分居危机。 喻京奈没回答梁砚商的问题,只道:“还没来得及搬,东西有点多。” 听出来喻京奈的敷衍,梁砚商也没多在意,另外多问了句:“搬家的事需要我找人帮忙吗?” “不需要。”喻京奈拒绝得干脆,压根没给梁砚商发挥空间,“搬个家而已,这点小事不必劳烦你。” 她声线清冽柔软,像晃荡的水纹,涓涓钻进人耳中。可梁砚商却听不出多少温情,漆黑瞳仁深深看向她,让人辨不清情绪。 像方才柯允那般,喻京奈唇边机械地扬了扬,实在是没什么真心实意的笑容,“没事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推门下车。 柯允适时转回身为喻京奈拉开车门,手掌挡在车子上檐,朝她微微颔首,“喻小姐。” 这个称呼还是在喻京奈的要求下更正的。 领证那天从民政局出来,梁砚商送喻京奈去机场。下车时,司机替喻京奈放行李,唤了声梁太太。 彼时喻京奈并未对其为难,只意外地主动加了梁砚商的微信。 上飞机前,她给梁砚商发了三条消息。 [我有姓,有名,我叫喻京奈。] [结了婚不会改姓,更不叫什么劳什子梁太太。] [我希望这一点在婚后也不会发生变化。] 当时梁砚商只短短回了个“好”字,不过眼下看,他的履行倒是很利落。 友好的招呼喻京奈自然回应,她毫不吝啬地朝柯允笑了下,便重新返回了馥满楼。 这个笑容倒是要比面对梁砚商时真诚的多。 柯允返回驾驶座,从后视镜看向后排的男人,窥见他面庞时,眉心微微一跳。 那是很少会出现在梁先生脸上的表情,疑惑,不解。不过这样的神情转瞬即逝,梁砚商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他微微偏头,往馥满楼大门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震动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点了接听键。 “喂。” “呦,接得这么快,是知道我回来了?” “不知道。” “......” “还真是吐不出象牙来,行。”电话那头的宴竹青哼笑了声,“你要的东西我可带回来了,山高路远千辛万苦。” 刻意拉长的后八个字让梁砚商轻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嗯,欠你个人情。” 闻声,宴逐青满意了。 得了梁砚商的人情,怎么算都不亏,甚至还赚了。 “难得看你这么上心,怎么样,和喻家那位相处得不错?”宴逐青饶有兴致地打听着,“怎么什么信儿都没传出来,什么时候公开啊?” 随着宴逐青的话声贴入耳廓,梁砚商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过分俏丽的脸。 假如忽略掉喻京奈那些演戏的成分,面对他时,她笑容总是温婉。眼中浅浅氲着股傲气,骨子里透出来的,含蓄自然,并不惹人生厌。 梁砚商答非所问:“好好保管着,还有事,挂了。” 说完也没等对方回答,直接挂断电话。 和喻京奈相处得不错?梁砚商无端想笑。 是个人也该看出来了,他这位新婚妻子对他颇有意见。 - 前一天喝了酒,喻京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窗帘没拉开,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摸进洗手间,刷牙的时候,困意还没清干净。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喻京奈昨晚被梦境侵袭,梦中光怪陆离,偏就凑不成个完整的模样。 到了现在也尽数都忘了个干净,只剩疲惫漫过四肢百骸。 就在她瞌睡虫作怪时,洗手间的门猛然被打开,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奈奈,你醒啦!” “咳——”喻京奈吓得不轻,漱口水险些呛进喉咙里,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温淙也,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惊讶道:“淙也?你怎么在这儿?” 温淙也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把门拉开一条宽缝,“过来蹭你的早餐呀!” “……” “我告诉你这里的密码,不是为了方便你入室抢劫的。”喻京奈迅速漱了口,推着温淙也往卧室走,“想吃早餐自己点外卖,我这儿可什么都没有。” “放心,点外卖包在我身上!”温淙也反手抓住喻京奈按在床尾凳上,“在这之前,你得先如实招来!” 温淙也憋了一晚上,看她昨天喝了酒有些醉,没忍心逼问,终于捱到早上,简单洗漱后就出门抓人。 “你和梁砚商什么情况?”温淙也紧盯着喻京奈,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端倪,缓缓道:“我可问过昨天给你送鞋子的人了,他说,梁砚商亲自打电话,让人把鞋送到他那儿。” 纵观京市这地界,梁砚商什么人,哪儿会多管别人的闲事到这个地步? 温淙也直勾勾地盯着喻京奈,“他把你叫出去,都和你说什么了?” 昨天喻京奈从梁砚商车上返回馥满楼时,所有人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个个耳朵竖得像天线。喻家二小姐招惹了梁家掌权人,噱头实足。 分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虚与委蛇佯装无事发生,像是为了维护这位涉世未深的千金的面子,刻意避开方才喻京奈被梁砚商请去的事情。又猜测她会不会在梁砚商那边受惊,说话间还要夹杂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安慰。 “他问我需不需要找人帮我搬家,和他一起住。” 喻京奈面无表情地回答温淙也刚刚的问题,一语惊人。 这句话有点疑义,能翻译成无数个版本。温淙也瞳孔明显放大,往后退了半步。 喻京奈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别误会,他对我没兴趣,也不喜欢我。” “……?” 看着仿佛被闪电击中天灵盖的温淙也,在她脑子烧干之前,喻京奈适时补了句话。 “住一起是因为我们结婚了。” 4、第4章 过大的信息量让温淙也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有所反应。 “结婚?!”温淙也的下巴好像能掉到地上,“你和梁砚商结婚了?!” 超高分贝震荡空气,蚊子都能被她吓跑五米。 喻京奈理解她此刻的反应,在樟夏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京,居然悄摸着把证领了,对象还是梁砚商,任谁都很难不惊讶。 “所以......”温淙也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来,“你这次回来,是因为梁砚商?” 原本凝滞的气氛被她这句话打破,喻京奈险些笑出声,“他?得了吧,只不过碰巧赶上了,我妈他们早就念叨让我回来,要不是樟夏那边事情太繁琐没安排好,我回京市可能还会提前一两个月。” 温淙也还是没什么实感,料她怎么想也不会把梁砚商和喻京奈联系到一起去。 一个是手段雷霆的京圈大鳄,一个是被家里人保护娇养的千金小姐,听起来就八竿子打不着。 “那你和梁砚商什么情况?”温淙也坐到喻京奈身边,“你们结婚的消息怎么一点都没传出来?” “没什么情况,相亲相的,人我选的,没公开是还没来得及。” “追你的人能塞一绿火车皮了吧,你怎么看上梁砚商了?这位看着可有点吓人,一般人可拿不下。” 喻京奈认真想了想,“他长得最好看。” “……” 这确实是喻京奈认真思考之后的答案。 那时宋明昭和喻远就差把全城单身的名流公子哥列出简历供她查看,喻京奈想过了,她自来对情爱没什么期待,出身使然,某些事情自然是要有所取舍。 与其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真爱,或者在以后因为利益交换同某个男人捆绑余生,不如主动挑一个目前为止对她来说最好的。 长相,家世,能力,地位,还有洁身自好的程度,梁砚商实在是个优选。 按照设想,梁砚商应该算得上是个再好不过的联姻对象。 偏偏中途生了点小变故,让喻京奈稍有不爽。 似是想到什么,喻京奈脸上出现了些不太美妙的表情。 温淙也太了解她,一眼便知她的不悦,霎时间萌生出些八卦的欲望,“怎么了,看你这样,是不满意梁砚商?” 听温淙也说着话,喻京奈便又想起昨夜的事。 确实是个做足了面子功夫的男人。 “表面上看着克己复礼,实际傲慢的很。”喻京奈也没打算憋着,张口就是吐槽。 温淙也来了兴致,连忙问:“什么瓜什么瓜?说来给我听听。” 很简单的故事,说起来不超过十分钟,不过喻京奈倒是绘声绘色,讲得颇为生动。 领证的日子是喻梁两家长辈一同选的黄道吉日,提不得推不得,喻京奈参与筹办的艺术展在即,分身乏术,只能中途抽个时间赶回京市。 那时宋明昭特别交代,说梁家人晚上许是会为他们这对新婚夫妻安排家庭聚餐,让喻京奈住一晚再返回樟夏。 想着这算是婚后第一次,多少要给对方面子,喻京奈就联系了樟夏那边进行工作调整,以便能空出时间留给这新婚饭局。 谁知从民政局出来后刚一上车,喻京奈便从梁砚商口中得知他要马上飞往国外的消息,对方表示可以先把聚餐推后。 从小被娇养捧着惯了,这还是喻京奈第一次被别人放鸽子。 婚后的第一次家庭聚餐,新郎不去算怎么回事儿? 尽管她本也就不想去,但她都为此空出时间了,而且拒绝的话再怎么样也不能率先从梁砚商口中说出来,这让她多没面子!像是刚结婚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喻京奈不爽,非常不爽。 “你是没见他那个样子,显得我好像多乐意去一样。”喻京奈冷哼了声,“全世界就他最忙!” 听了这么一出,温淙也无奈笑道:“你们这婚……还真是开了个好头。 “……” 喻京奈:“你的嘲笑我听得出来。” 温淙也:“……” “这刚结婚就剑拔弩张的。”喻京奈拍她的肩膀,“以后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喻京奈随意向后拨了下头发,说话一点不脸红,“相敬如宾,做一对[模范夫妻]。” 后面四个字,很难听不出咬牙切齿。 温淙也:“那还是做梦比较容易实现。” 喻京奈:“……” “不是我说你。”温淙也把手往喻京奈肩膀上一搭,“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 别看她现在形象纯美优雅,其实只是生了张会惑人的皮相。 大概还是小学的时候,喻京奈第一次被叫了家长。 起因是那时的小学男生风靡跳山羊,长得高壮的男生还会趁女生蹲下系鞋带,毫无顾忌往上一跳,女生只有狼狈跌坐在地的份儿。 后来某天,喻京奈刻意蹲下佯装整理裤脚,果然蹲到有人跳山羊。她眼疾手快,猛地站起,用沉甸甸的书包把尚未完全跳起来的男生撞得四脚朝天。 自此,跳山羊退出该班级的课间游戏史。 别说受委屈,但凡惹喻京奈不爽的,高低没什么好下场。她就这样放纵天性到高中,直到接触了陶艺,整个人竟然沉淀下来,坐得住身体,专得了心。 不过温淙也知道,喻京奈还是那个喻京奈。 听着温淙也的话,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张冰山脸,喻京奈心烦,“大好日子不提他了,时间不早了,我可得赶紧收拾。” 说罢,便冲进衣帽间挑衣服。 “奈奈,这么早就回去呀?”温淙也靠在门边笑道:“你老公去不?” 虽然前一天,温淙也已经给喻京奈准备了生日宴,不过喻京奈的生日其实是今天。 喻家有件默认的事,生日当天,家人是会陪伴在侧的。 特别的日子会和最亲密的人一起庆祝。 闻声,喻京奈语塞了下,她倒是真没把梁砚商考虑进去,只道:“他去什么。” 温淙也揶揄,“你生日诶,你老公都不表示表示?” “他能知道我生日?”喻京奈回忆起昨天的画面,梁砚商姿态从容,根本不好奇她来馥满楼是干什么的,也没提及任何同她生日相关的事情。 于是,喻京奈很快速地下了否定结论,“见鬼去吧。” - 万融集团顶层,梁砚商刚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会客区坐着的男人。 “可算等着你这个大忙人了。”宴逐青笑道:“你的东西我可收着呢,怎么着,要给谁啊?” 明知故问,宴逐青脸上的不怀好意太明显。 梁砚商走到办公桌前坐着,拿出手机给宴逐青发过去个位置,“找人把东西送去这里,别磕碰着。” 话音落下,宴逐青调笑的表情渐渐收起,转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老婆过生日,你给你老婆的东西,让我找人去送???” 停顿片刻,梁砚商面上没什么波澜,“嗯。” 其实梁砚商是打算今天找时间亲自送过去的,奈何昨晚的气氛实在称不上融洽。这位喻小姐好像对他有诸多不满,好不容易逢人家过个生日,梁砚商并不想给她找不快。考虑了半晚上,梁砚商还是打消了在这一天亲自登门的念头。 宴逐青一脸的匪夷所思,“不是吧,你和喻家那位关系差成这样??” 对此,梁砚商保持沉默,这表现到了宴逐青眼里自然是默认。 “没想到啊,你还有吃瘪的时候。”宴逐青幸灾乐祸地搓了下眉毛,“这位喻二小姐听起来还挺不好伺候。” 话音落下,梁砚商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的目光从电脑移向宴逐青,神色板正,“少议论她。” 宴逐青忙在唇边虚划了条线。 嘴上安分了,眼睛不消停,他上下打量了下梁砚商,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人怎么能不解风情成这样?难怪他不得人家好脸色。 忽而,宴逐青眸中亮了下,脑子里窜出些什么来。 梁砚商打断他的思绪,“你很闲吗?” 言外之意,还不走吗? 宴逐青:“……” “成。”宴逐青站起身,下巴微抬,唇边勾着笑,“包到我身上,一定完好无损地送到。” - 喻京奈到家的时候,喻京熹还没回来。喻远和管家陈叔在厨房忙活,宋明昭拉着喻京奈一顿关切,就差连身高体重都问个遍了。 婚后第一个生日,原本喻京奈对于自己独自回家这事儿并未察觉不对,但是经过早上温淙也的提醒,喻京奈才后知后觉可能有些不妥。 眼下这情况,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她和梁砚商关系尴尬,甚至互相嫌恶。竟然僵持到甚至连对方生日都不愿参与,面子也不想维持。 若是他们问起来该怎么办,难道说梁砚商可能压根儿都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几号吗? 太丢脸了,要是传出去她被人这样轻视,对喻京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环看京市名流贵胄,谁敢这样给她下脸子! 喻京奈想,自己可能有必要同梁砚商就婚姻持续问题做个深度会谈。 不过,当然不是现在。 头一回面对这样的情况,老实说,喻京奈并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意外的是,宋明昭竟然完全没有提到梁砚商。 喻京奈保持警惕,生怕她趁自己不注意杀个回马枪,让她无力招架。 果然,在关切的尾声,宋明昭叫住要上楼去房间的喻京奈,笑着扔下了一颗手榴弹。 “奈奈,砚商那边一大早就寄了东西过来,看落款是给你的,我放你屋子里了。” 话音落下,喻京奈上楼的步伐停住,转回身略有迟疑,“给我的?” 宋明昭乐了,“不然呢。” 直到推开房间门的那一刻,宋京奈也没懂梁砚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对自己的房间太熟悉,所以宋京奈很快就发现了不同,桌上突兀的保险箱进了她的视野。 走近一看,黑色保险箱方方正正,外立面是无数水晶镶嵌的皮革。打开第一层,便可见金属把手,密码锁和生物指纹锁。 喻京奈没多做思考,率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果然开锁。 偌大的保险箱内空空荡荡,只有个蓝色小皮箱。喻京奈拿了出来把它放在桌上,又拨开上面的两颗保险扣。箱子从中心向两侧打开,里面的东西落入喻京奈眼帘。 喻京奈愣了三秒。 是一顶钻石冠冕,八颗椭圆形的红宝石璀璨耀眼,呈环形镶嵌在玫瑰切工钻石打造的树枝上,数以百计的钻石花叶围簇中心,鸽子血艳丽如玫瑰。 难怪保护工序如此反复,梁砚商竟是送了她一顶王冠。 尽管被这夺目的闪耀吸住视线,喻京奈还是滞后地发现了方才打开蓝色小皮箱前,被她遗落在保险箱的一张白色浮雕信笺。 许是对于冠冕的惊讶还未减缓,喻京奈打开信笺时竟萌生一丝诡异的好奇。 视线扫过,喻京奈呼吸微窒。 蔷薇浮雕的纸张上,有排笔锋利落的钢笔字。 「生日快乐,宝宝。」 5、第5章 如果空气有实质,此刻应该是石化状态。 简单明了的几个字,却若滚烫沸水冲击身体,让喻京奈的脸颊都烧得热起来。 “生日快乐,宝宝?” 有道声音冷不丁传进喻京奈耳中,把她身体惊得一颤。许是有些心虚的成分在,喻京奈手指条件反射地捏紧卡片往胸前扣,然后忽地一回头,就看见喻京熹打趣的笑容。 “我还不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啊?”喻京熹有意无意扫一眼喻京奈手中攥着的东西,眼神玩味,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被喻京熹这么一问,喻京奈面上罕见赧然,张口就否认,“谁和他感情好了!” 喻京奈作势推喻京熹一把,无措道:“你飘进来的吗?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于喻京奈转移话题的小把戏,喻京熹并没有上钩。她双手环抱于胸前,指尖轻点着手臂,目光中探究的意味很浓,“都信笺传情了,还说不好?” 被她这么一说,喻京奈惊觉烫手,忙不迭地将其丢进保险箱里,眉毛微蹙,“那是他抽风!” 喻京奈气息有些不稳,脑子里浮现出梁砚商那张永远处变不惊,冷厉淡漠的脸。记忆中他的瞳色很深,像泼了冷水的青石板。 哪里有如此热情的时候。 还真是小看他了,喻京奈想。看着古板严肃,原来就是个装正经的老男人! 他们才见了几面,怎么……怎么什么都叫得出来! 见喻京奈这副样子,喻京熹轻笑出声,往她肩上拍了两下,“别不好意思嘛,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么大反应干嘛。” “你那是随便问问吗?你那是讲鬼故事。”喻京奈转身快走两步,往床上一坐,“今天我生日,你怎么就不能说点让我不那么心惊胆战的。” “不对劲,你们俩什么情况?”喻京熹对她的反应感到好奇,眯了下眼睛,“看这样子,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 这话在喻京奈脑子里过了一遍,只留下最惊悚的一句。 梁砚商,热情似火。 喻京奈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一字一句道:“说了让你别讲鬼故事。” “我那是关心你的婚后生活。”喻京熹右边的眉毛轻轻挑了下,“遇上什么事儿了?说出来,我给你排忧解难。” 和喻京奈不同,喻京熹长了张极有攻击性的脸。她性格更稳更沉,深谙商道。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扫过来时,总有种能轻易看穿人的尖锐感。 喻京奈知道瞒不住她,不过也没心思提,只道:“没什么,梁砚商莫名其妙的,懒得搭理。” “莫名其妙?”喻京熹仔细打量着桌上那顶很难让人忽视掉的冠冕,若有所思,“莫名其妙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嗯,那我希望他一直这么莫名其妙对你好。” “……”喻京奈看向那顶冠冕,轻哼了声,“那是他应该的。” 不对她好,怎么配当她喻京奈的丈夫? “嗯,言之有理。”喻京熹点头,对喻京奈的话表示深深赞同,“你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梁砚商呢?” 喻京奈没回答,反把问题抛给她,“你也是一个人回来的,姐夫呢?” “丢了。”喻京熹一脸坦然地回答,红唇轻扬,“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喻京奈:“……” 虽然很离谱,但是说话的人是喻京熹,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看自家妹妹要相信,喻京熹及时找补,“逗你的,开玩笑啦,他出差没法儿回来。不过礼物到位了,你放心。” 已经在考虑怎么帮姐姐处理「后事」的喻京奈:“……” “你平常也这样吓你的员工吗?” 喻京熹认真想了想,“我只这样吓我的老公。” “……” “我要告状。” “告去吧,你的生日礼物会和你的一纸诉状一起泡汤。”说罢,喻京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喻京奈黏黏糊糊缠上来。 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喻京奈眨了下眼睛,“姐姐?” 见此,喻京熹欣慰点头,“可以,能屈能伸的功夫见长。”她一条手臂揽住喻京奈的肩膀,“在楼下呢,一会儿走的时候拿上吧。” “对了对了。”还没等喻京奈说话,喻京熹便又道:“你工作室的装修费用,我报销了。” 总归是要把工作重心移到京市来,陶艺工作室的事儿,喻京奈从还在樟夏时便开始筹备。早在她回来之前,工作室便已经成型。 选址是二环的一处具有独特京味儿的四合院,喻京奈取名「留影」。 “你晚了一步。”喻京奈笑得像个小狐狸,“爸妈已经报了,说是作为我回来的礼物。” “……”喻京熹不满,“怎么还和我抢起来了。” 姐妹俩有段时间没见面,能聊的话题不少,奈何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人喊下了楼。 人还没到客厅,喻京奈就听到宋明昭的声音,“你们姐妹俩一回来就到房间里说悄悄话去了,不准备吃饭了是吧。” “哪能啊。”喻京奈快走几步窝进沙发,然后直接歪倒在宋明昭身上,“我都多久没在家里吃饭了,就想着这一口呢。” “那怎么没见你多回来蹭蹭饭?”喻京熹拆她台,坐到她边上,“妈,你少听奈奈忽悠。” “我那是搞事业。”喻京奈推她一把,“姐,你少说一句会怎样啊?” 这么多年,只要姐妹俩凑一块儿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宋明昭笑出声,“你俩可消停点吧。” 话音落下,门铃声突然响起,宋明昭推着喻京奈,“别和你姐闹了,快开门去。” “知道了知道了。”喻京奈故意把抱枕丢到喻京熹身上,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小跑着去开门,“谁呀?” 门拉开,喻京奈的尾音随着开门的咔嗒声一起凝滞住。 夫妻的见面次数本来就这么频繁吗?好像是这样的。 喻京奈在心里自问自答。 脑子里蹦出那张莫名其妙的浮雕信笺,那句话很难想象是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的。 按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喻京奈看着那张英俊冷然的面孔,隐隐生出几分尴尬。 见喻京奈站在门口暂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梁砚商适时解释,“是妈叫我来的。” 这个称呼让喻京奈有些恍惚,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宋明昭。 言外之意,不是他不请自来。 此刻,喻京奈看向他的神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让梁砚商有些看不懂。刚想问些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 “站在门口说什么话呢,你们两个快进来啊。” 身后传来宋明昭的招呼声,喻京奈回了下头,而后重新迎上梁砚商的视线。随即微微侧身将门打开更大,转身回了客厅。 梁砚商紧随其后。 早上前脚安排了宴逐青找人给喻京奈送礼物,后脚他就接到了宋明昭的电话。亲自来电邀约,梁砚商没有不应的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喻远正巧端着鱼汤从厨房出来,“来了砚商。” 喻京熹从他们进门起就开始给喻京奈使眼色,落座时更是偷偷打趣她,“我还以为不来了呢,没想到是卡着点儿?你们商量好的啊?” 喻京奈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小心说话。 “今儿都是你爸的手艺,老陈打了打下手,我可是一点没参与。”宋明昭看向喻京奈,玩笑道:“要是不好吃,炮火都往你爸那儿打,可别误伤。” “怎么能误伤呢,我手艺你还不知道?”喻远的鱼尾纹都染上笑意,“比不上米其林,不过论起家常菜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五十来岁的年纪,喻远仍旧精气神十足。 “爸,你偷偷出去考厨师证了呀,这么香。”喻京熹很给面子,“这顿还真沾上奈奈的光了。” 除了上门提亲那天,这是第二次到喻家老宅来,不过上一次,他竟是连喻京奈的面都没见到。 虽对这里不熟悉,不过他并不局促,仍旧分寸有度。 宋明昭适时提醒喻京奈,“砚商刚到,奈奈。” 闻声会意,喻京奈暂时放弃落坐的念头,不自在地看梁砚商一眼,“跟我来。” 洗手间门口,喻京奈把人带到了就要走,却被身边的人叫停。 “礼物喜欢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喻京奈差点以为是幻听。 闻声回头,就见梁砚商按了一泵洗手液,边来回擦动,边偏过脸看向她。 他说的自然是那顶钻石冠冕。 于是,从方才他进门起,那股被喻京奈强压下去的不自在再次卷土重来。 眼前的男人面若冠玉,举手投足沉稳矜贵。站在那里宛如青松,如何也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这才是喻京奈膈应的原因。 怎么就能有人一边亲昵的和什么似的,一边又能装出一副性冷淡的样子。 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礼物的事? 喻京奈盯着他那双眼睛,妄图看出些轻佻底色来,偏偏这人就是定得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 好啊,看着衣冠楚楚,其实年纪越大越风骚! 从喻京奈盯着他的目光中,梁砚商渐渐察觉出些不友好的意思。 虽然他早有所感,但还是有些疑问,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 梁砚商用一次性毛巾擦干净手,“这么看我做什么?” 声音平缓冷磁,像中古留声机中淌出来的一般,这嗓子说情话估计别有腔调。 猛一瞬的,喻京奈再次回想起卡片上的话。 她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回答得很不走心,“看你好看咯。” 尾音轻飘飘的,带着股娇俏的揶揄感。 眼前的女孩子面不改色说着好听话,换做别人估计要高兴的乐上半天。 梁砚商也想笑,不过并非愉悦,“听起来不像夸人的。” 喻京奈弯唇,莞尔道:“那你听错了,我这人一向真诚。” 这么张脸对着人笑,要不是梁砚商领教过她漂亮皮囊下的尖锐,就真要当真了。 不过此时此刻,虽不知缘由,梁砚商也确实不介意同她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他把一次性毛巾丢进垃圾桶,往前走了两步,在喻京奈没有防备的视线中,忽而伸手拨掉她发顶上不知从哪儿沾来的棉絮,“行,相信你。” 6、第6章 还没搬到南山郡这件事,喻京奈并没有告诉宋明昭和喻远,所以离开的时候,他们自然理所应当地以为喻京奈是会同梁砚商一起的。 刚回京市,喻京奈很多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当然,也包括车。 原本她是打算从喻家车库随便开一辆回去的,不过既然梁砚商在,她也不想刚结婚就让二老操心她的婚姻状况,便顺势上了梁砚商的副驾。 上车后喻京奈报了个地址,接下来全程,一路无话。 倒不是喻京奈故意和梁砚商打冷战,只是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太少,想找点话题做做脸面功夫都找不出来。 更别提刚才那一遭,谁知道梁砚商的稳重自持是不是装出来的,万一他又抽风想和她来一出甜心蜜意的戏码怎么办。看着那张脸,喻京奈还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透过车窗,从倒车境内可以看到车后排那个因为水晶而闪着碎光的保险箱。 那张莫名其妙的卡片就被她扔在里面。 某种程度上,喻京奈确实是佩服梁砚商的,精神分裂还真是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想到这里,喻京奈整个人往车窗边又挪动了段距离。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梁砚商的眼睛,尽管专注于路况,梁砚商还是注意到副驾驶的人好像恨不得背对着自己。 梁砚商自认不是什么对情绪变化很敏感的人,但仍旧能感受到喻京奈几次三番,对自己越来越强烈的不满。 利益驱动的联姻是没错,不过梁砚商也没有应付敷衍的打算。 去民政局那天,喻京奈明显时间仓促,他们交流得很少,从头到尾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从喻京奈反复响起的手机可以看出,她大概率忙于工作分身乏术。 被大老远从樟夏抓回来领证,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来说,可能是个颇有压力的事。 他事先是知道喻京奈的,领域中出类拔萃的青年陶艺家,名气盛,行程想来不比他轻松。 偶尔,梁砚商会从她和对方的交谈中捉到布展之类的字眼。 搜索到展览信息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便知晓喻京奈参与筹备的展览明日开展,也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纠结和犹豫。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的梁家应该是会有家宴的。 行程若是有冲撞,梁砚商并不想让喻京奈为难。所以尽管他提前一周已经推掉了所有离京工作,还是以出差之由把饭局无法促成的原因揽到自己身上。 到时候父母若是问起来,他还能站在前面挡挡念叨。 那么,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了她不悦? 这个问题一直到车已经停在喻京奈的公寓楼下,也没能想出答案。 “谢谢你送我回来。”喻京奈往后排看了眼,“保险箱…你就直接带回南山郡吧。” 话落,喻京奈的手已经搭到了车把上。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梁砚商看向喻京奈,稍顿后补了句话,“那边装修和各种用品已经齐全,总不能委屈你在这里将就这么久。” 喻京奈:“......” 市中心最顶级公寓楼帝王层,竟被梁砚商一句“将就”就给打发了。开发商若是听到这话,估计能气到鼻孔和眼睛一起出气。 “就这几天吧。”喻京奈随口答。 关门声终究割裂内外两个空间,透过车窗,梁砚商长久地注视着喻京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公寓的玻璃门后。 片刻,梁砚商收回视线。他的手掌握在方向盘上,手指习惯性地在皮革上摩挲着。 以往车内总是有一股木质调的淡淡冷香,今日却被另一种味道取代。清爽的柑橘气,不黏腻,朦胧似氤氲着雾气的清甜。 是喻京奈身上的味道。 梁砚商的胸口莫名起伏了下。 嗡嗡的手机振动打破静谧,梁砚商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下一秒,男人不着调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怎么样?礼物送出去了?把人哄高兴了没?” 问话得到的回答是许久的沉默。 高兴了吗,自然是没有,梁砚商很确定。不过要说喜不喜欢,这一点他也说不好。 至少喻京奈并没有借这件冠冕对他表达出什么情绪,她的攻击精准,只对他本人。 她很聪明,也懂分寸,表面给人体面,实则能拐弯抹角骂你。那张皮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过也别想在她那儿讨到便宜。 宴逐青从梁砚商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唏嘘一声,“有市无价的东西也入不了喻二小姐法眼?” 不带任何含糊地说,这顶王冠确实难得。 其实梁砚商早在和喻京奈领证那天,就已经在着手筹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顶王冠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欧洲某位女爵亲手打造,这位女爵来自欧洲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从小对奢侈品颇有兴趣。而这顶王冠,便是她亲手参与设计,耗时六年才得以完成。 然而这顶王冠却始终没有找到主人,包括女爵自己也未曾戴过。 女爵逝世前,王冠被英国某私人博物馆收购。大概八九年前,梁砚商曾见过一次,当时只觉精美绝伦。不想在多年后见到喻京奈的第一面,竟让他想起了当初在英国的那一眼。 既然起了把这顶王冠当礼物送给喻京奈的念头,梁砚商便也着手去做了。 只是拿到这顶王冠的过程确实费劲了些,梁砚商联系博物馆那边,才知晓王冠早在17年便被一位海外私人买家收购私藏,因某种原因迟迟没有带离英国,后又被一个金融家买下,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法国某个拍卖会上。 宴逐青家里是国内的拍卖行巨头,梁砚商就是托了他去寻找王冠的下落,紧赶慢赶在喻京奈生日前把王冠带回国内。 历时百年,王冠始终只做为藏品不断流转。 而今尘埃落定,王冠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宴逐青说有市无价,确实如此。 梁砚商没什么情绪地应他,“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肤浅。” “……”宴逐青难以置信,“不是,喻京奈真的什么都没和你表示?” “表示什么?”梁砚商皱眉,“宴逐青,你对王冠动手脚了?” “诶诶诶!我哪儿敢啊。”宴逐青连忙否认,不过话中的轻佻意思不变,“我只是在里面加了点小惊喜。” 这话一听就知道没好事儿,梁砚商有点头疼,闭眼捏了捏眉心,“你干什么了。” 宴逐青爽快道:“等着,发你。” 十秒后,梁砚商收到了那张塞在保险箱里的卡片照片,也自然看到了上面那句话。 一时间,思绪好像理清了大半。 也难怪喻京奈没给他好脸色了,遇见个这般举止轻浮表里不一的丈夫,是个人也得有点脾气。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兴冲冲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这闷葫芦一个,对着人小姑娘指定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多亏兄弟我帮忙了吧。” 一向毫无情绪波动的梁砚商此刻终于有了些起伏。 男人语气生冷,能听得出不悦。 “拜你所赐,更招人嫌了。” - 这些天,喻京奈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不同地方来回奔波,统共没睡几个小时。 回来的路上又安静得很,喻京奈的眼皮子早就打了好几场架。刚进门,喻京奈倒头就歪在客厅沙发上。原本只是发懒想暂时休息一下,谁知放松下来后困意来得快,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喻京奈是被腹部一阵绞痛痛醒的,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落地窗外透进来的皎白光线让她勉强能看得见屋内摆设。 腹部的痛感越发清晰,让喻京奈的困意也消散了不少。 她摸着黑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屏幕光线刺进眼睛里,让喻京奈眼睛发酸。她忍着痛努力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竟一觉睡到了凌晨。 熟悉的绞痛感让她警铃大作,喻京奈强撑着爬起来去了洗手间,果然例假到访。 最近这段时间忙晕了头,让她连生理期都忘了。 喻京奈忍着腹痛洗漱了一番,好不容易从洗手间出来去沙发上拿手机,手指刚碰到靠垫,整个人又顺势躺了下去。 沙发柔软宽大,喻京奈蜷缩着窝进角落里,一番动作,已让她额头渗出薄汗。 硬挺了会儿,痛感只增不减,甚至刺激她的胃部,引来一阵阵痉挛。 这里什么药都没有,喻京奈想找个外卖买药,却发现离公寓最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药房近期歇业,而另一家距离过远,别说大半夜找骑手不容易,就说这长达一个小时的配送时间,喻京奈或许还要顾虑下自己来不及施救的可能。 无法,喻京奈只能打开手机通讯录摇人。 第一个拨过去的对象是温淙也,意料之内的无人接听。凌晨一两点的时间,夜猫子都要开始进入梦乡了。以她对温淙也的了解,她要是睡熟了,有人在她边上跳秧歌都不一定能叫得醒。 喻京奈的手指在喻京熹的头像边停了停,终究还是放弃大晚上骚扰她的念头。 平常集团的事有多累人喻京奈不是不知道,中午陪她过完生日,下午喻京熹就紧赶慢赶回了公司。难得的睡眠时间,喻京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打过去实在不地道。 她又把自己往角落中蜷缩了一些,继续往下滑消息栏。 就在这时,喻京奈脑子里突然晃过个人名。 有点离谱,但也最合理。 身为她的新婚丈夫,大半夜给她送个药不过分吧? 不是一口一个宝宝叫得亲昵吗,不是热情地邀请她同居吗,梁砚商表现的机会来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真正拨过去的时候,喻京奈有些没底。 寂静夜色中,嘟声绵长又分外清晰,贴着喻京奈耳廓缓缓淌入。可惜,连着几声都没反应。或许是不会接了,喻京奈隐隐有挂断的想法。 然而这念头刚冒出来,听筒内的嘟声突然停下,紧跟着,是低沉的男声。 “喂。” 应是刚从睡梦中被唤醒,梁砚商嗓音微微喑哑。 忽一听到人声,喻京奈迟钝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通电话的目的。 “梁砚商。”喻京奈低声叫他的名字,询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几乎是在喻京奈问话落下的后一秒,对面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有空。”男人的嗓音疲倦,呼吸声顺着听筒一起传过来,夜色黏稠沉闷,把每一个字都添了几分重量。 似乎是没有思考的作答,快到喻京奈都愣了下,条件反射问:“你都不问我大半夜找你做什么吗。” 对面沉默了两秒,再次开口,“既然找上我,想必是在我能解决的范围内。” “若是能帮你解决,那我当然要答应。” 7、第7章 挂断电话后,喻京奈再次蜷缩成一团,痛感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似乎没过多长时间,半梦半醒中,喻京奈听到密码锁的响动声。来人的动静很轻,似是刻意放缓了步子。门外走廊光线落进来,又很快消失。 因着腹部的痛感,喻京奈的呼吸不由地重了些,听觉好像也模糊起来,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下一刻,那股熟悉的雪松气萦到鼻尖,有人俯身蹲在了她的身边。 喻京奈从臂弯中偏过头,对上了双深邃的眼睛。 没开灯,周围都是黑蒙蒙的,注视了几秒,男人的五官轮廓慢慢变得清晰。 喻京奈慢半拍地想起来,她告诉了梁砚商门锁密码。 “怎么睡在这儿。”梁砚商的声音很低,垂眼注视着喻京奈,额头若是再放低一些几乎能碰到她的,“先进房间?” 喻京奈疼得不想说话,只点头表示应答。 得到她的回应后,梁砚商弯腰靠近了些,“伸手。” 在他贴近的瞬间,喻京奈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奈何腹痛让她每个动作都是酷刑,只能直直盯着梁砚商,表情有些幽怨。 此刻,面前的女孩子好像有点防备,尽管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她脸色很差,嘴唇没有血色,哪里是白天同他呛声的那个样子。 “不是很疼吗。”梁砚商看着喻京奈,几秒后,无声叹了口气,“我抱你进去。” 四目相视,喻京奈的眼睫动了两下。这个角度,梁砚商才发现她腮边有块被压出来的红印,许是疼痛和疲倦作祟,让她眸间也覆上了层朦胧的雾气,竟让梁砚商觉得她有几分乖巧。 而后,喻京奈慢吞吞地伸出手,虚虚勾住梁砚商的脖子。下一刻,便被他轻松抱起。 “你的房间在哪儿?” 喻京奈没看他,伸手指了个方向。 两个人的上半身牢牢贴在一起,喻京奈能感受到梁砚商胸膛的起伏。背后搂抱着她的手臂并不过分粗壮,反而肌肉紧实,力道控制得刚好。所以就算他抱得很高,喻京奈也并没有因此失掉安全感。 她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他怀里。不过就算使不上力配合这个公主抱,梁砚商的步子也依旧稳当。 整间公寓都没开灯,梁砚商却能抱着喻京奈轻松穿过黑暗中的障碍。到床边时,梁砚商单手托抱着喻京奈,另一只手先撩开被子,继而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让她坐着靠在床头。 梁砚商开了床头灯,暖橘色的光线像烛火,让屋内明亮起来。 光芒柔软,眼睛适应得很快。喻京奈看清梁砚商的面貌,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明明人是她叫过来的,可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喻京奈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是个正常人大半夜被喊过来估计都要发点牢骚,更何况梁砚商统共才和她见了寥寥几面。 也就因着这层关系,喻京奈才胡作非为了些。 不过令喻京奈稍感意外的是,梁砚商对于这半夜三更被叫来送药这事儿反应竟然如此平淡,足够贴心,丝毫不耐的痕迹都没有。 梁砚商坐在床边,把被子往喻京奈腰间掖了掖。 “等我下。” 话落,梁砚商转身去了客厅。没多久便折返回来。 “先把止痛药吃了。”梁砚商把玻璃杯递给喻京奈,温声道:“水我试过了,温度刚好,不会烫。” 稍顿,梁砚商又补充了句,“不是同一杯。” 许是月经痛让喻京奈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耳边的话声已经消失了好几秒,她才明白过来梁砚商的意思。 梁砚商怕她介意和他用同一个杯子,喝同一杯水。 空气安静几秒,梁砚商始终注视着喻京奈。他瞳色漆黑,此刻在柔软的光线下,原本的凌厉感也消退不少。 原本就被腹痛折磨得浑身忽冷忽热,现在听了梁砚商这话,喻京奈只觉得耳朵烧得厉害。 她立刻接过杯子,三两下喝了药,又把杯子推进梁砚商怀里,掀了被子就想钻进去,像迫不及待要让梁砚商走似的。 然而梁砚商却在喻京奈转身要躺倒的时候拉住她,“你就打算这样睡觉?” 闻言,喻京奈扭回来看他,视线随着他的往自己身上看。 回家便躺倒在沙发上,喻京奈到现在都还没把白天穿的衣服脱下来。 她今天穿着条包臀连衣裙,长度到大腿。裙子紧,上半部分鱼骨紧紧贴着腰身,勾勒出窈窕曲线。 刚刚抱着她时梁砚商便发现了,她的身体柔软温暖,腰肢盈盈一握,却又瘦而不柴,丰盈和纤细都恰到好处。 只是穿着这样一条裙子睡觉,应该不会很舒服。 不过喻京奈何尝不想脱下来,奈何裙子贴身,拉链又在背后,现在她腹痛难忍,不蜷缩着身体抱着肚子已经很不错了,哪有力气再费劲把衣服脱了。 “不用。”喻京奈草草丢下两个字,又要翻身往里面钻,被梁砚商一把抓住。 连续两次,喻京奈已经有点不耐烦,刚要发脾气,就听见男人说:“我帮你。” 这句话的意思有点模糊,喻京奈嘴巴微张,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啊。 梁砚商声音平缓,说出的话却让喻京奈生起波澜。 “不开灯,帮你把衣服脱了。” 说这话时,梁砚商太过一本正经,几乎要让喻京奈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待确定了对方的意思,喻京奈突然觉得他的视线滚烫,条件反射就要抽出手。 然而梁砚商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喻京奈。” 梁砚商提醒她,“我们已经结婚了。” 已经结婚了,他们是除家人朋友外最亲密的关系。喻京奈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到了这份儿上,仍是会有点不习惯。 喻京奈闭了闭眼,算了,反正是他伺候她,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哦。”喻京奈偏过头不看梁砚商,“拉链在后面。” 余光里,喻京奈能看到梁砚商的手伸向了床头灯,下一刻,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黑蒙蒙一片,只剩呼吸胶着。 喻京奈的感官变得分外敏感。她感受到男人的靠近,属于男人的凛冽气息顷刻间包围住她,占据她的鼻腔。 梁砚商将她的长发拨到肩膀,手指摸向她颈后。 拉链向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喻京奈甚至能听到他手指和裙子布料擦动的声音。 难道关了灯就真的看不到吗,喻京奈不以为然,想着如此掩耳盗铃,也不知是梁砚商贴心怕她羞赧,还是道貌岸然伪装绅士。 两个人靠得很近,梁砚商的手伸向她身后,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拥抱她。 喻京奈不自在,抱怨道:“你能不能脱快点。” 这话说出来,喻京奈才觉着有点不对劲,垂下眼帘,不开口了。 “嗯。”梁砚商淡淡应了声,沉默了瞬间,又道:“躺下。” 想了想,喻京奈照做。 裙子就卡在腰臀处,梁砚商把手伸进被子,拉住她的裙摆轻轻往下脱。 喻京奈紧紧拉住被子,整个人蜷在里面,让自己一动不动。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她能看到梁砚商俯身低头,也能看到被子下微微的起伏。 虽然知道只是脱裙子,这画面的色气依旧不减半分。 呼吸不由得收紧,喻京奈移开视线。尽管已经尽量小心,梁砚商的手掌还是有不小心碰到她的臀线和双腿,所过之地有些麻酥酥的痒。 不多时,梁砚商把脱下来的裙子叠好放到边上,他看一眼喻京奈,突然想到什么。 然而还没开口,就见窝成一团的女孩子三两下从里面扔出来个东西。 薄薄的一片,却是女士内衣的形状。 再抬眼,喻京奈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嘴巴似乎藏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放边上就好。” 看着他的背影,梁砚商唇边微微扬起个弧度。他拿起那丢在床上的一片,把它和裙子收在一起。 房间陷入沉默,被窝舒适,喻京奈却睡不着。 因为她感觉到梁砚商坐过来了,就坐在她边上。 忽而,梁砚商说了句话,“王冠是我送的,纸条不是我写的。” 喻京奈睁开眼睛。 “有人想让我们关系亲密些,出了点馊主意,我不知情。” “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 喻京奈思绪流转,搞了半天,原来那封信笺不出自他,难怪他从头到尾一张冰块脸,还以为他演技有多好,合着闹了个乌龙。 隐隐的,喻京奈对自己半夜折腾他有点心虚。 “嗯。”喻京奈低低应了声。 半晌,床上有了些动静。喻京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梁砚商。黑暗中,两人也能准确地看进对方眼中。 “梁砚商。” “嗯。” 喻京奈犹豫了下,仍是道:“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忘了和你说了,谢谢。” 一码归一码,喻京奈向来算得清楚。领证那天放她鸽子纵然让她不爽,可生日礼物这事儿,梁砚商置办得也确实让她满意。 况且这大半夜又麻烦了她一趟,喻京奈不介意释放点柔色。 闻声,梁砚商似乎愣了下,转而轻笑一声,“嗯,你最真诚。” 知道梁砚商是在打趣她白天说的话,更明白了梁砚商那时就看出了她的脾气,只不过是装作不知情。 被揭穿的喻京奈不高兴,嗔道:“你烦不烦。” 可能是放松下来,无意识的,喻京奈松了原本紧紧抓着被子的手。柔软的被子从肩头滑落,瓷白细腻的肩膀映入梁砚商眼帘。 梁砚商盯着喻京奈,眼底莫名流动起些温度。 或许可能早在刚才他抱她时,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这两天柯允会联系你,搬家相关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他说。” 梁砚商把被子往喻京奈露出来的一半肩膀上遮了遮,动作轻缓,“我在南山郡等你。” 8、第8章 自从回京市后,喻京奈杂事一堆,好不容易有时间去工作室,还赶上个下雨天。 从早晨起便淅淅沥沥个不停,喻京奈一出门就感受到近乎窒息的潮闷感,就好像有人拿了张浸湿的毛巾堵住了她的鼻腔。 到工作室的时候,姜愿正在收拾陶艺工具。 「留影」选址在二环的一个四合院,宽敞,地段好,相邻院落不是私人住宅便是闲置,也够安静,所以只要有人进门,便能被轻易察觉。 姜愿一抬头,就看见喻京奈站在工作区门口。 “正宗的京味儿早餐,要不要尝尝?”喻京奈靠着门框,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朝姜愿晃了晃,笑得像只邀功的小狐狸,“这可都是我冒着雨精挑细选的,还热着呢。”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还能辜负喻小姐的早餐呢。”姜愿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几步走过去,双手摊开举在身前,装模作样,“必定好生享用,不浪费您的心意。” 喻京奈笑出来,把牛皮纸袋放进姜愿手里,“戏瘾还挺足,快吃吧。” 认识姜愿是在一年前巴黎的陶瓷市集上,彼时姜愿还是个留学生,而喻京奈则是为了寻找灵感去世界各地旅行,两人就这样不约而同地进了市集,还看中了同一个咖啡杯。 那之后,她们保持着还算稳定的联系,时不时分享彼此作品,空闲时还会相约看展。 今年姜愿毕业回国,家离京市也不远,所以喻京奈早在回来前就盯上了她。 优渥的薪资,不吝啬的假期,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福利待遇,总算让喻京奈成功把姜愿捞到了「留影」。 工作区外面的屋子就是休息区,姜愿拎着牛皮纸袋坐到沙发上,见喻京奈东看西看没个完,便问:“瞎溜达什么呢,你吃饭了吗?” “没,你先吃不用管我,我要先欣赏欣赏这地儿。” “……” 姜愿塞了个焦圈儿到嘴里,“有什么新鲜的,不都是按着你的要求来的。” 工作室的装修几乎是由喻京奈全程参与的,除了核心的拉坯区、工作区和废泥回收区,还有窑炉等制作陶瓷的必需品,另外还配了休息区和展示区。整体是暖色调的原木风,各个区域分工明确,中看也中用。 绕了一圈,喻京奈满意地回到休息区放心坐下,“不错不错,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这几天你在樟夏那边的东西运过来了一大堆,你找的那些帮忙归置的人都给你收拾得差不多了。”姜愿提醒她,“你这两天赶快清点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知道啦知道啦。”喻京奈朝她眨眨眼,“你最贴心。” 说完就给了姜愿一个飞吻。 纵使早已习惯了她这副娇俏样子,姜愿还是忍不住笑,“对了,你上次和我说的年底展览准备得怎么样啦。” 闻声,喻京奈解压似的喝下了一大口冰豆浆,“道阻且长。” 这些年,喻京奈在圈里的名头不小,但她低调,极少露面。年底的展览是她考虑了有一段时间的想法,也是她头回这么大规模的个人陶瓷展。 举办的地点就在位于城西的「藏奈艺术空间」。 馆名可见,这是属于喻京奈的。 藏奈艺术空间是一件礼物,是喻京奈的家人在她大学毕业那年一起送给她的礼物,也是最特别的礼物。宋明昭和喻远投资选址,喻京熹则负责盯设计图纸,历时四年打造,据说是从她十八岁生日时便开始筹备。 当年关于这份礼物的新闻多的像下饺子,不过大多绕不开喻家人对这位小千金疼爱过甚,豪置万金历时数年,只为给她一份礼物。 不过追溯起来也早有预兆,想当年喻京熹成人礼时,喻家二位也是一举惊人,竟是直接送了她一个游乐场。 这么想来,好像也不奇怪了。 喻京奈从小拥有的东西太多,不过像这样意义非凡的倒是少见。 现在艺术空间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喻京奈过问得不多,不过年底的展确实是重头。 “放宽心啦。”姜愿拍拍她的肩膀,“你什么事儿干不成?” 喻京奈欣慰,自己还真是找了个情绪价值拉满的好搭档,刚要热情回馈一下,猛然被姜愿打断。 “对了对了。”姜愿跑到办公桌拿了电脑过来,“前两天有人发了封邮件过来,说要找你定制套茶具。”姜愿边操作边摇头,不解道:“工作室邮箱才开通几天,谁消息这么灵通。” 闻言,喻京奈也摸不清头绪,挪着身子往姜愿那边凑。 “还没正式运营,本来我当作没看见,结果对方契而不舍连发了十几封。” “这么多?!”喻京奈惊讶。 “对,剩下的我还没来得及查看,不过看账号是同一个。” 邮件正文跳出来,姜愿操作着往下滑,却被喻京奈制止,“等等。” “怎么了?”姜愿问。 喻京奈没说什么,只道:“我看下发件人信息。” 下一刻,一串邮箱地址进入喻京奈视野。 “你看这个做什么?”姜愿疑惑,“这人你认识啊?” 喻京奈盯了屏幕三秒,突然嗤笑了下。 方才一闪而过的用户名吸引她的视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