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夺玉陆清悦燕聿刚刚更新》 第1章 佛寺破身 万籁俱寂的千佛寺里,某个池边假山里泄出了几声细碎娇柔的哭声,惊扰了一池月色。 陆清悦双手被缚,衣裙凌乱,被身后陌生的男子扶着腰,按在假山上。 她刚被破了身,巨大的疼痛令她几近晕厥,又生生保持着清醒。 浓稠似墨的夜色,如阴霾笼罩在她身心上,陆清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倒霉。 疼痛流传四肢百骸,她的身体颤抖不已,潋滟的眼睛里含着莹莹泪光,像玉盘里的盛放着的珍珠,将掉未掉。 陆清悦屈辱地咬着嘴唇,死死压抑着声音。 不能叫,若是喊来了人,无论她是不是自愿的,她都落不到好下场。 到时候,怕是还会连累爹爹。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陆清悦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能悲戚地等待着,心中祈祷男人快些结束离开。 纤细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光泽,那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陆清悦呜咽一声,夜风寂寂,她容色凄绝,好似被打破的玉瓷。 月亮渐渐没入云层,不一会儿,陆清悦像濒临灭绝的天鹅,悲鸣一声,不住挣扎了起来。 然而她挣扎的力道,在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看来,宛如幼猫踩奶。 男人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陆清悦咬得几乎见血的嘴唇,仿佛在安抚她。 陆清悦抖着嗓子,哽咽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陆清悦气急,不管不顾一口咬在了男人抚摸她的唇的手指上。 男人闷声轻嘶:“好利的牙。” 许是被激怒了,男人扯下她的裙带,绑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翻了过来。 假山的石块覆着夜风和水池的凉意,陆清悦冻得一哆嗦。 男人微微一顿,轻道一声。 “娇气。” 便抱着她离开假石,相拥姿势,使两人看起来过分暧昧亲昵。 陆清悦恨而狠地咬上男人的脖子,咬出了血。 男人抬手抚上她脆弱的后颈:“你想杀我?” 后又轻叹一声:“光靠咬脖子可行不通。” 男人使了力道捏着她的后颈,陆清悦哭着抓挠着男人后背的衣衫。 泪珠随着男人粗暴的动作簌簌落下,像抖落一地的栀子花,很快洇湿了眼睛上的裙带。 她悲愤地瞪大眼睛,只能模糊看见男人的轮廓。 夜色缠绵,漫漫无边,陆清悦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一夜过后,陆清悦在厢房里猛然惊醒,望着熟悉的厢院,她有几分恍惚。 梦? 显然并不是。 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明明白白彰示着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陆清悦眼眶一下子红了,为何会这样…不该是如此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凛,急急喊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红棉和绿玉进来。 红棉和绿玉是她的陪嫁丫鬟,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忠心不二。 这会儿瞧见了她一塌糊涂的样子,两人心中大惊,当即朝她噗通一声跪下。 绿玉:“夫人,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清悦眼尾通红,克制着泪水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红棉,你过来。” 她交代了红棉一些事情,红棉领命匆匆出了厢院。 凝脂般的玉肤上满是欢爱的痕迹,里里外外都沾染上了陌生男人的气息。 脏极了。 陆清悦整理了一下情绪,哑着嗓子,强装镇定道。 “绿玉,去给我打些清水来,我要沐浴。” 绿玉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回了一个是,急忙起身去打水。 绿玉一走,陆清悦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瞬间翻滚上喉,眼底不知不觉浮出一层清泪。 希望爹爹没事,她已经失去娘亲,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后又在心中咒骂起了昨夜那天杀的无耻之徒。 昨夜辱她时,那人蒙着她的眼睛,不许她见他的模样。 她连被谁侮辱了都不知道! 抓紧锦被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个东西,陆清悦摸起来一看,是一个圆形祥云玉佩。 她怔然地看着手心的玉佩,这玉佩是昨夜她无意间扯下来的? 可…… 陆清悦神情恍惚,陷入了沉思。 眼里盛不住的泪珠不声不响滑落下来,滴落在玉佩上,她才猛然回神。 她咬着牙,欲将玉配摔得稀烂。 但一想到这玉佩或许能帮她找到昨晚的歹人,她举着玉佩的手犹豫了。 几番思忖之下,她张开嘴,慢慢平复呼吸后,颓唐般缓缓放下了举高的手。 昨夜,她睡不着,独自来到厢院前方不远处的池边假山散心。 没想到无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歹人辱了清白。 早知会遇到这种事情,她打死也不会离开厢院,再不济也会叫上红棉绿玉一起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陆清悦嗓子很疼,身上也疼,下床都费劲,得绿玉小心地搀扶着。 她没让绿玉伺候,自己攥紧了帕子,小心地清洗身子。 昨夜之事不时浮现在脑海中,陆清悦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她的肌肤白,皮又薄,稍微磕磕碰碰都能留下痕迹,且不易散去。 昨夜那歹人对着她又掐又咬,半分不留情,留下了满身斑驳的痕迹。 尤其是脖子和胸口,这些日子怕是没法出去见人。 寻常清白女子,倘若被一个外男辱了身子,早承受不住,一死了之了。 她却不能死,娘亲已经因她而死了,她答应了娘亲,要和爹爹好好活下去。 她若是去了,她怕爹爹承受不住,她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心中的委屈像长了根一样,爬遍了她四肢百骸,堵得她发慌发涩。 陆清悦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了下去,狼狈地把自己沉入水中,眼泪在水中如浪花化开。 守在外面的绿玉,听着屋里细碎的哭泣声,徘徊不安,心急如焚。 换上干净的衣服,陆清悦眼圈泛红地再次唤来绿玉。 “你去替我向母亲和二小姐告假,就说我害了风寒。” 绿玉:“是。” 从佛寺到陆府,最快也得半日有余。 陆清悦在心中不断向佛祖祈祷,望爹爹没事,同时开始思索男人是谁。 第2章 闭门称病 当今太后信佛,每年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会举宫前往千佛寺进行为期半月的礼佛祈福。 许多官家弟子,臣子臣妇,闺阁贵女们会随着一同前往。 不过他们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毕竟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是个孝子,每年礼佛都会伴在太后身侧。 且圣上刚继位不久,后宫无人,贵妃和皇后至今都未册封。 不管是为哪样,他们都是奔着当今圣上来的。 此前,陆清悦是敬神佛而不信神佛。 成亲后,为在外征战的夫君,她才随着婆母小姑子信了佛,每年一同前往千佛寺为夫君祈平安。 她的夫君段衡,是现大名鼎鼎,屡建奇功的定远少将军。 而她,本是京城最大的富商陆氏独女,一跃成为少将军夫人。 外人都说她这是麻雀飞上了枝头, 然而两年前,她嫁与段衡时,侯府已然失势,是个能看不能吃的空壳子。 因为当年定远侯决策失误,我朝十万大军在与三万蛮夷之战中,连连溃败。 蛮夷连破五城,前圣上大怒,剥去定远侯封号,定远侯府所有家产尽数充公。 定远侯为了保全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和独子段衡,以死谢罪。 前圣上心慈,念在定远侯往日赫赫战功份上,留了个有名无份,形同虚壳的侯府给孤孀遗子。 许是想要挣回侯府当年的荣光,段衡多次请命,一心想建战功。 只是当今圣上继位后,雷厉风行收复失地,打得蛮夷不敢来犯。 段衡空有抱负,无处可施,失意不已。 直到新婚之夜,蛰伏的蛮夷再度来犯,并有一小股精锐部队摸到了皇城附近,屠杀了周遭的村落。 段衡的机会来了。 他此前多次请命也有了效果,临危受命,率军去抓拿反贼。 甚至没来得及掀开陆清悦的红盖头,没留下一句话,之后也再没回来。 陆清悦身着火红的嫁衣,在婚房里枯坐了一宿。 第二日,有个小将回来传了消息,陆清悦才知道那夜段衡将反贼逼到了边境。 于边境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蛮夷大军,他请旨留下抗敌,让陆清悦等他回来。 国与家之间,大事为重,陆清悦并不怪他。 但有不少人为她叹息,明明是大喜之日,夫君却留新娘子独守空闺。 婆母和小姑子恐她心中有异,常来安慰于她。 陆清悦本人,倒是看的开,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婆母手里接过了掌家之权,将府里打理得井然有序。 侯府一脉单传,子嗣凋零,除了段衡,没有近支族亲可依,两年来,吃穿用度全靠她的嫁妆。 好在段衡还算争气,短短两年,立下不少战功。 当今圣上沿用了定远二字,将段衡封为定远少将军,偶尔会有宫中的赏赐下来。 外面那些墙头草们自此开始羡慕起了她。 蛮夷来势汹汹,段衡征战两年,至今未归。 现在她贵为定远少将军夫人,夫君在外征战,她却被外人破了身子。 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下场不堪设想,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让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 她要找到昨晚辱她的歹人,杀了他! 如此想着,陆清悦摸了摸手上的玉佩,玉质温润,通透玲珑,云纹精巧传神。 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 昨夜之事不堪回首,为了抓住歹人,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回想昨日的细节。 她记得,那歹人身上的衣料甚是柔软平滑,还有… 昨夜挣扎时,她记得自己咬了那贼人一口,力道不浅,脖子上定有伤口。 思及此,她的清眸闪了闪,握着玉佩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几分。 绿玉按照她的吩咐去向婆母王氏告病,没想到王氏竟随着绿玉一起回来看她,除此之外,还有小姑子段嫆。 “嫂子,绿玉说你染了些许风寒,可是很严重?” 段嫆清亮的嗓子在门外响起,陆清悦慌乱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想要盖住那些鲜艳的痕迹。 后想起人在外面,看不到她身上的痕迹,她才放松下来。 “二妹妹放心,我并无大碍。” 王氏端着身子,一脸担忧:“清悦啊,若是病得严重,不如唤随行太医过来瞧瞧?” 陆清悦闷闷的声音从屋头传来。 “不必了,母亲,太医自当以皇上太后为重,我已让红棉去寺外抓药了,这些小病无需劳烦太医。” “绿玉,你进来。” 她将绿玉喊至跟前耳语几句,便对着外面的王氏和段嫆道。 “母亲,二妹妹,我如今染了病,怕是不能为夫君祈平安福了。” 王氏体谅道:“无碍,你身体要紧,为衡儿祈平安的事,有我和嫆儿呢。” 段嫆:“是啊,嫂子,你安心养病吧。” “嗯,绿玉心细,这些天暂时跟在你们身边伺候吧,也好帮衬些。” 王氏和段嫆没有拒绝,领着绿玉离开。 前往佛堂的路上能远远看到不少官家弟子,绿玉垂着头,悄悄地观察。 此时,佛堂正殿,皇帝陪着太后在祈福,太后瞧见他脖子上缠了白布条,关切地问道。 “那东西又发作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缠着布条的脖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傍晚,红棉带着风寒药回来了。 陆清悦急切询问:“爹爹如何了?” “夫人安心,老爷一切安好,并未有事,话也已经带到了。” 红棉是不太明白的,明明是夫人出事,为何要她急急赶回去瞧瞧陆老爷子的安危。 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身为奴婢,只需将主子的吩咐做好就行,其他无需多言。 听闻爹爹没事,陆清悦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红棉:“我先下去给夫人煲药。” 陆清悦:“嗯,去吧。” 她其实并未感染风寒,风寒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药夹在风寒药包中间。 红棉小心地煲好避子药送给陆清悦,又出去将药渣谨慎处理掉。 被外人破了身子,断不能再怀上外人的孩子,哪怕只有一次,也要小心为上。 彼时,绿玉回来禀明陆清悦,并未看到有人脖子上有伤口。 陆清悦刚喝完药,嘴中苦涩,秀眉不由得跟着蹙起。 怎么会呢,莫非那歹人不在寺中? 可整个佛寺皆有皇家重兵把守,出入严格,不明身份的歹人如何闯得进来。 第3章 夜半黑影 红棉贴心地捧来一碟甜果,陆清悦捻了一颗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果子化开了嘴里的苦涩,却化不开心中的苦涩。 一天不抓住那歹人,她心中一天不得安宁。 绿玉和红棉对视一眼,终是忍不住问了陆清悦,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清悦信任两人,将昨夜之事说了个大概,红棉和绿玉听完气得发抖,又心疼得要命。 “佛门之地,竟有如此浪荡无耻之人,真是可恨至极!” 绿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贼人撕碎,相比于绿玉,红棉显得冷静多了。 “兹事体大,夫人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陆清悦已然冷静下来了,不像白日那般情绪失控。 她抿了抿嘴,下颌绷成一条直线,清了清发痒的嗓子,轻轻吐出几个字,语气隐忍而冷静。 “找到其人,杀之。” 仆随主子,闻言,红棉和绿玉眼底也划过一抹狠戾。 但两人终究惦念着自己失职之事,双双跪在陆清悦跟前。 “夫人,请责罚奴婢吧,夫人遭遇不测,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说着,两人朝自己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 陆清悦叹了口气,去扶两人:“不是你们的错,我不怪你们,起来吧。” 两人坚决不起,陆清悦拧了拧眉。 “你们已经扇了自己一巴掌了,便是罚过了,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只好就着陆清悦扶她们的力道站起身。 安寝前,两人为陆清悦上了药,她身上太疼了,不上药不行。 夜里,窗外有动静,陆清悦本就因那事惴惴不安,辗转反侧。 这会子听到动静,如惊弓之鸟般从床上爬起来,小声唤了红棉和绿玉进来。 绿玉如同老母鸡张开双臂,眼神坚毅地护在陆清悦身前。 红棉则是举着烛台,蹑手蹑脚去开了窗,外面并没有人,只见窗台上放着几副药。 她略微懂一些药理,拿起药包闻了闻,是上好的治疗风寒的药,以及涂抹伤痕的外用膏药。 她目露怪异地把药拿了进来,请示陆清悦。 什么人送药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况且里面还有涂抹伤痕的药。 寻常歹人做了这档子事,恨不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贼人倒好,还上赶着送药,真是大胆狂妄至极。 陆清悦的脊背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藏在袖下的手微微发颤,忙让红棉把药给处理掉。 红棉拿着药出去了,绿玉小心地安抚着陆清悦。 “我今日跟着老夫人和二小姐祈福,有几位相熟的夫人问起了夫人,老夫人便将夫人患了风寒之事说了。” “既然那人能打听到这般消息,定还在寺中,我明日再看仔细些。” 陆清悦攥紧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压着声音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后半夜,绿玉和红棉守在陆清悦的床前,饶是如此,陆清悦睡得也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被外人侮辱的事情败露后,自己被处死,爹爹抱着她的尸身悲痛欲绝… “不,不要,爹爹!” 陆清悦小脸煞白,双眸紧闭,水葱般的十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显然是魇着了。 红棉和绿玉紧张地候在她身边,怎么也唤不醒她。 “不要!” 随着一声凄婉的尖叫,陆清悦从梦里挣扎出来。 她呆呆地睁着眼睛,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和惊梦沁出的细汗,红棉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绿玉连忙去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夫人,仔细些喝,润润嗓子。” 陆清悦揪着被子,浅浅饮了一口后摇了摇头。 “去抬些水给我梳洗吧。” 梳洗过后,她的思绪清醒了许多。 “绿玉,这里有红棉在,你去母亲跟前伺候吧。” 绿玉知道陆清悦的意思,纵使放心不下,还是去到了王氏跟前伺候。 如今能让夫人安心的法子,便是早日抓到歹人。 可惜,她观察了一天,也没有发现谁人脖子上有伤口。 陆清悦躲在房间里无聊,心里又因那噩梦烦躁不已,便叫红棉拿了笔墨来,在房间里写字静心。 此时屋外响起了叩门声和熟悉的声音。 兰婳朝屋里浅浅喊了一声:“悦儿妹妹,你在屋里么?” “兰姐姐?” 兰婳是大理寺少卿的嫡女,两人两年前在一场游宴上相识,因志趣相投,很快成了密友。 陆清悦放下毛笔,走到门前。 “兰姐姐怎么来了?” 听着陆清悦精神的声音,兰婳稍稍放下心来。 “听闻你害了风寒,我便急急赶来了,可瞧了大夫了?” “兰姐姐放心,只是寒风入体,养几日便好了,我让红棉去寺外抓了药了,但恐过了病气给兰姐姐,今日不能开门与你相见。” 兰婳笑道:“无妨,我来也是担心于你,听到你没事就好。” 或是担心陆清悦闷在屋里无聊,兰婳絮絮叨叨陪着陆清悦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去。 晚间,陆清悦沐浴完倚在塌上看书,窗台处又有了动静,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立即放下书给红棉绿玉使了个眼色。 红棉绿玉做好准备,一前一后猛的拉开窗子,然外边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这回除了风寒药和祛痕药,多了一副安神药。 绿玉和红棉两脸震惊,梦魇之事,明明只有她们三人知晓。 陆清悦则如坠冰窖般脊背发凉,心尖发慌,全然失了往日的沉稳。 她看都没看,就让红棉把药丢了。 没想到这歹人不止行踪鬼魅,竟然还在暗处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贼人只怕不简单。 绿玉急忙来到陆清悦的身边:“夫人,别怕,没事的,我和红棉都在呢。” 陆清悦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歹人夜夜来送药,那晚的事情便如烙印般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挥之不散。 担惊受怕下,她寝不安席,食不下咽,本就纤弱的身形,越加消瘦。 如此下去,只怕夫人身体承受不住,绿玉和红棉着急万分,但也无可奈何。 这天夜半时分,房中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进了屋中。 第4章 痕消病好 黑影绕过守夜的绿玉,径直来到床边,目光紧紧锁着床上的人儿。 陆清悦小小一团缩在薄被里,美目紧闭,秀眉不安地蹙起。 青色单衣下,她的身形清瘦,腰身尤薄,整个人明显比前几日瘦了许多。 良久,那黑影似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坐到了床前。 带着薄茧的指腹,沾着微凉的药膏,抹到了陆清悦脖颈处青青紫紫的痕迹上。 手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柔滑,使人忍不住流连其中,黑影的呼吸不由得沉了几分。 脖颈处传来不适,陆清悦羽睫轻颤,漏出一声呓语,伸手不耐地挥了挥。 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了一节宛如芦苇般,纤细脆弱得可怜的皓腕。 黑影抿了抿嘴,挖了一坨冰凉的药膏覆在她的腕上,放轻了力道细细揉开。 捏着她的手,将细腕放入被中的那一刻,黑影注意到自己捏过的地方,立马出现了一抹红色。 房中的气息一滞,黑影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 收好瓷瓶,黑影帮陆清悦拢好了被角,继而伸出指腹轻轻揉开她紧蹙的眉头。 …… “红棉,绿玉…” 陆清悦在床上迷迷糊糊喊着两人。 两人急急进来:“夫人,怎么了?” 看着两人眼底淡淡的青黑,陆清悦轻轻叹了一口气。 “辛苦你们夜夜轮流守着我了。” 绿玉驳道:“夫人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该做的。” 红棉跟着点头:“夫人今日气色瞧着好了一些。” 她前去扶陆清悦,鼻翼闻到了几抹似有若无的淡香,不觉微微皱眉。 陆清悦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吧。” 梳洗的时候,陆清悦惊奇地发现自己脖子和手上的痕迹淡了许多。 红棉脸色霎时变了变,扯着绿玉出了屋子。 绿玉:“你是说夫人身上有股极淡的安神香的味道?” 红棉捂住她的嘴:“嘘,小声些,不止,还有一股异香和药香,不仔细闻的话,闻不出来。” 绿玉瞪大双眼:“唔!是那贼人,你怎么不跟夫人说。” 红棉叹气:“此事不能说,夫人这几日被吓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再让夫人知道了此事,我怕…” 绿玉急得团团转:“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瞒着夫人啊。” 红棉也知道这样不妥,可她更不想再去刺激夫人了,夫人身体会受不住的。 “见一步走一步吧,总之,以后守夜的时候小心些,别睡死过去,有你我在,那贼人不敢明目张胆胡来。” 绿玉咬牙:“只能这样了。” 今夜歹人没再送药,陆清悦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起疑。 但后面两日,歹人都没送过药,仿佛消失了一样,她时时刻刻紧绷的心,不免松懈了几分。 那晚的事情随着陆清悦刻意忘却,慢慢封存了起来。 白天兰婳会时不时来陪她说话解闷,渐渐的,她的胃口也好了,晚上也能安睡了。 最关键的是身上痕迹消得快,除了歹人还没抓到,一切似乎重归安宁。 但绿玉和红棉却知道这种平静,只是假面。 因为每到半夜,她们两人总是会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而夫人每夜醒来,身上都会沾上浅浅的三味香的味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除了沾染香味,并未有其他不妥,两人很纠结要不要把实情告诉陆清悦。 尤其是绿玉,总觉得自己瞒着陆清悦是在背主,同时她也很疑惑。 “夫人平日里心细如发,这回痕迹消得如此快,她竟没有起疑?” 红棉摇了摇头:“别在这里妄加猜测了,快些去干活吧。” 她琢磨着,让夫人再养上三两日,精神头再好一些,便告诉夫人实情。 红棉有她的打算,绿玉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每日跟在王氏身边,每见到一个男子,都恨不得上去扒开他的领子,看看有没有伤口。 两日后,陆清悦脖子和手上的痕迹,全然消得看不清了,气色也养了回来。 虽然其他地方的痕迹还很重,但影响不大。 连续八九天称病,臣妇贵女们猜测不断,已然传入了太后的耳朵里。 王氏和段嫆再次来到了陆清悦的屋前。 “嫂子,你的病这些时日还未好,不如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是啊,清悦,切莫误了病情。” 陆清悦听着屋外两人的话,伸手轻轻抚过自己洁白无瑕的脖子,可以出去见见人了。 房门打开,陆清悦在红棉的搀扶下,走到了门槛前。 段嫆迎了上前:“嫂子的病大好了?” 陆清悦清浅一笑:“嗯,这次害病断断续续,令母亲和二妹妹担心,实属不该。” 王氏和段嫆对着陆清悦,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见她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 ‘病’好之后,陆清悦陪着王氏,段嫆前去祈平安,不少夫人贵女过来搭话。 “哎呀,夫人总算病好了,我们还想着这几日去瞧瞧你呢。” “是呀,怎么好端端害了风寒了呢?” 陆清悦笑着与她们寒暄:“多劳各位夫人千金挂心,大概是夜里没关紧窗,灌了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夫人贵女们很快各自散了,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罢。 陆清悦是商贾出身,这群夫人贵女们大多是瞧不上她的。 成为少将军夫人前,她与她们并无交集,成了少将军夫人后,才开始进入圈子里往来。 开始还有几位夫人贵女愿递帖子给她,后来渐渐少了,举办宴会,也极少会邀约她。 她在人前露脸的机会少了,认识的人自然也不多。 与陆清悦不同的是,婆母王氏和小姑子段嫆在圈子里人缘不错。 两人是定远侯遗孀遗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身原本就比陆清悦要高。 段衡又封了定远少将军,虽还不及往日定远侯荣光,但前途无量,少不得人巴结。 且王氏为定远侯夫人时,便有了相熟的夫人圈子。 两人如鱼得水,陆清悦极力想要融入她们,但回回都遭到奚落。 渐渐的,她也不爱去与那些夫人千金交际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夫人千金都对她怀有偏见,兰婳就是少数与她交好的人。 第5章 太后召见 在佛堂里为段衡祈完平安,王氏和段嫆找各夫人千金联络感情去了。 平日里,要见到一些重臣的夫人千金,都要下本钱拜帖子。 如今,大家一同住在千佛寺里,如此大好机会,岂能平白错过。 与她们打好交道,也能有利于段衡日后的升迁。 是以,王氏和段嫆来到佛寺之后,每天除了给段衡祈平安,便是忙着结识重臣夫人千金。 陆清悦可能是千佛寺最闲的闲人了。 先是称病了八九天,每天窝在厢院里看书写字,病好后,也只是加了给段衡祈平安这一项。 闲人陆清悦在佛堂前站了一会儿,正欲回去,不成想见到了兰婳,兰婳很是欣喜。 “好妹妹,你可算好了,不枉我这几日帮你向佛祖请愿,期望你的风寒快些好。” 陆清悦笑着福了福身子。 “那清悦在此谢过兰姐姐了,也幸亏兰姐姐时常来找我说话,为我解闷。” 兰婳亲昵地拉着她的手。 “你快别说了,你不在时,我一个人都要闷死了。” 陆清悦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听闻佛寺竹心亭最为清幽僻静,是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不如你我结伴去走上一走。” “好啊。” 兰婳挽着陆清悦正要走,兰婳母亲身旁的丫鬟匆匆来到两人跟前。 “小姐,夫人有要紧事寻你过去。” “什么事?” “奴婢不知。” 兰婳拉着陆清悦的手:“妹妹,走,待我一起去见了母亲,我们再去竹林。” 陆清悦摇了摇头:“既有要紧事,你快些去吧,我回去准备些糕点,你若好了,让人来知会我一声。” 回到厢院,红棉去准备糕点,绿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夫人,我听说竹心亭在竹林深处,你从前不是说竹林深处太过偏僻幽深,恐有不妥,不爱去么?” 陆清悦放下茶盏:“在屋里闷了许久,去一次无妨,况且…” 她压了压眼睫:“我也想见识一下竹心亭的景色。”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兰婳的贴身丫鬟十芝来寻陆清悦。 陆清悦心道时候正正好,拉着红棉和绿玉起身前往竹心亭。 竹林常有世家公子在此谈笑风生,也偶有臣妇贵女相聚品茗说笑。 但越往里走越是僻静,人声也渐渐小了,三人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陆清悦来到竹心亭时,兰婳还未到,她于亭中坐下等待。 可小坐了好一会儿,兰婳都迟迟未来。 兰婳并不是无故爽约之人,陆清悦喊了绿玉去兰婳住处瞧瞧。 绿玉刚走一会儿,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陆清悦以为是兰婳,捏着帕子急急回头,却见几位世家公子谈笑着走来,她微微一愣。 处于中间的是一位丰神玉立的蓝袍男子。 其脸庞线条分明,硬朗英俊,眉目里含着一抹凌厉之色。 双方相见,公子们停了说笑,蓝袍男子眼神清淡地望向陆清悦。 兰婳未到,又来了旁人,大燕朝虽对女子的束缚没有那么严苛,但该避的还是得避着些。 陆清悦与他们见了礼,领着红棉走了。 一公子哥摇了摇扇子:“平日里这个时候,竹心亭除了我们,鲜少有人造访,今日倒是来了新的客人。” 蓝袍男子目送陆清悦遥遥离去的背影,问了一嘴:“她是?” 另一公子哥为他解释:“那位是定远少将军夫人。” 蓝袍男子轻轻颦眉:“竟是她。” 陆清悦与红棉出了竹林,便遇到了一道回来的绿玉和十芝。 十芝行了一礼:“我家小姐临时有事,不能来与夫人相见,望夫人见谅。” 陆清悦浅笑:“嗯,你回去告诉兰姐姐改日再约。” 约莫是得以出门喘了口气,今晚陆清悦睡得很沉。 待守夜的红棉昏睡过去后,黑影裹着夜风,从半合的窗里翻了进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前坐下,指腹很自然地按向床上人的眉心。 快要触到的那一刻,他动作一顿,指尖往回收了收,片刻,又伸了过去。 他深知床上这人儿的皮肤有多薄,手下断不敢使太大劲儿。 陆清悦眉间的忧愁被他揉开了不少,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平日里她睡觉可乖巧了,今夜却有点不老实,竟踢开了被子,露出了白嫩的脚。 轻柔的单衣遮不住她小腿上的痕迹,黑影皱了皱眉,摸出了怀里的白瓷瓶。 冰凉的膏体接触小腿上的玉肤,陆清悦不舒服地踢了踢,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黑影的怀里。 娇嫩小巧的脚压在他的腿上,抵着他的下腹,黑影下颌一紧,双手顿在空中,莫名无措。 好半晌,他伸手捏住轻盈的脚腕,想将其放回被子中,免得受了凉。 不想,掌心的温度烫到了陆清悦,她哼唧了两句,往外抽了抽。 眼看着手里的玉踝,宛如蹁跹的飞蝶离他而去,黑影下意识收力捏住。 陆清悦嘤咛一声,眼睫颤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再看,脚踝上已然出现一圈红印,像一条颜色艳丽的红绳,勾勾缠缠挂在漂亮的玉踝上,好看得紧。 黑影喉结微动,眼神晦暗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踝骨,缓缓放开了手。 不一会儿,床上人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绵长。 黑影挖了膏体合在掌中化软捂热,才覆上她的小腿。 他的掌心温度高,一碰上她的肌肤,她便要哼唧。 黑影盯着陆清悦恬静的睡颜,忍了又忍,捏着她的小腿背处,惩罚性的留下几枚指痕。 这一夜,黑影待了很久,久到天已然微亮。 离去前,他停驻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回望了她一眼。 又一夜好眠,陆清悦舒爽醒来,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叫了红棉绿玉进来。 梳洗时,红棉频频皱眉,今天夫人身上沾染的香味有些过重了。 只怕不能再瞒下去了,红棉心里有了决断。 她正要说,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太后要见陆清悦。 陆清悦羽睫微动,又一个变数。 她命绿玉去跟王氏说一声,自己换了身衣裳,领着红棉,随着侍女一同去了。 第6章 赵天良 太后的院子安静祥和,陆清悦站在外面,等着侍女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老嬷嬷走了出来:“定远少将军夫人,请进。” 屋里燃着佛香,身着素服的太后,正闭着眼睛,捻着佛珠诵经。 “臣妇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太后睁开了眼睛:“起来吧。” “谢太后。” “听闻你来了佛寺大病了一场?” “是,臣妇贪佛寺夜风舒爽,沁人心脾,不想着了风,幸得佛祖保佑,现已无大碍。” 陆清悦话里说得圆满,太后抬眼瞧了她一眼,似是满意地微微点头。 “定远少将军在外为国征战,你合该多保重身子。” 陆清悦低眉顺眼:“太后娘娘说的是。”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皇帝来了。 太后笑骂两句:“他倒是会找时辰,平日里不见他这个时候来。” 太后让她退下了,陆清悦行礼告退。 屋外只站了通传的公公,她没有见到皇帝,陆清悦无疑是心下一松。 帝王的面,哪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自个厢院前站着两个人,近了一看,是兰婳和十芝,陆清悦走快两步。 “兰姐姐。” 兰婳拉起她的手:“悦儿妹妹,我正要找你呢,你这一早去了哪里了?” “我这几日病得厉害,太后娘娘体恤,传了我去问话。” “原是这样,昨日实在对不住,害你白白等了些时辰。” 陆清悦牵着她进屋:“你我姐妹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兰婳向她解释了昨日未能赴约的缘由,是太后召见了她和娘亲。 陆清悦没有多大惊讶,还有心思调侃起了她。 “兰姐姐才貌出众,蕙质兰心,可是太后娘娘瞧中你了。” 兰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好啊,坏悦儿,竟然取笑于我,你明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屋里的小香炉熏着檀香,两人纵情嬉闹着。 陆清悦无意间瞧见绿玉风风火火回来,并面色有异,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额眉。 兰婳立马注意到了:“悦儿可是乏了?” 陆清悦露出勉强的笑容:“无碍,只是这几日总这般精神不济。” 兰婳顿生苦恼:“怪我,拉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你生病初愈,合该多多歇着才是。” 说着,她起身告辞:“上回没去成竹心亭,下次咱们有机会再一起去瞧瞧。” 陆清悦跟着起身:“好,那我送姐姐出去。” “不必,你好生歇着吧。” 兰婳走了,目视人已走远,绿玉急切地来到了陆清悦的身边。 “夫人,人我找到了。” 陆清悦一惊,手指不自觉捏紧:“你瞧仔细了?是何人?” “是平南郡王的次子,赵公子。” 红棉一言难尽:“那位…你确定是他?” 平南郡王的次子,赵天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日日流连花楼,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绿玉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我亲眼瞧见他这儿缠着白布条。” 闻言,陆清悦镇定了几分。 “嗯,光凭这点还不能断言,是不是,得去瞧了才知道。” 好色之人往往也是最有可能干出那种事情的人,不过也很好解决。 这位赵公子,陆清悦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不止赵公子,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她大都不认识。 但这也不能怪她,男女有防,她又已成婚,一心扑在府里和铺子里。 绿玉:“我打听到这位赵公子平日最爱去寺里的荷园,那里也是许多贵女千金爱去的地方。” “好,那明日我们便去荷园会一会这位赵公子。” 陆清悦卷着手里的帕子,暗示着她心里的动荡不安。 红棉瞧出来了,嗫嚅几番,终究是没有将香味之事说出来。 一夜未睡的陆清悦,疲乏地捏着眉心,任由绿玉为她上妆。 荷园里不止有一大池子荷花,也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花儿。 时节还早,荷花只零星开了几个花骨朵,其他花倒是开得十分灿烂。 贵女千金们聚在荷亭里赏花,陆清悦在红棉绿玉陪同下,沿着花径散步。 一声浪荡的调侃从旁传来,来人白衣青扇,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样貌。 “这位小娘子怎一个人在此独走,如若不嫌弃,在下愿与小娘子同游。” 绿玉悄悄扯了扯陆清悦的袖子,陆清悦便知眼前的这人就是赵天良了。 长得人模狗样,但言语放浪,行为放荡不堪。 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确实缠着一圈布条。 陆清悦悄悄对比了身形,觉得此人并不是那夜的贼人,那贼人比这人高大许多。 她给了红棉一个眼色,红棉侧身微微挡到陆清悦面前。 “赵公子,我家夫人乃定远少将军夫人。” “哦?” 赵天良收了扇子:“原来是少将军夫人,失敬失敬,说起来,我与少将军也算是熟人呢。” 赵天良表面端着恭敬,眼神却像蛇一般,流连在陆清悦的身上。 因在佛寺,眼前的小娘子,身着素裙,身段窈窕多姿,肤白盛雪,小脸虽敷着厚粉,但细瞧之下,眉目又娇又俏。 赵天良自诩阅尽美人,敢打包票,此女子绝对是世间绝色。 正疑惑此前为何不曾见过,原是已嫁作人妇,深居简出。 不过听闻大婚当日,少将军未来得及掀盖头便领命离去,留此番美人独守空闺,着实可惜。 赵天良的目光赤裸且冒昧,红棉和绿玉各自往前动了一小步,将陆清悦结结实实挡在身后。 赵天良眯起眼睛,摇着扇柄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手心,显然是对红棉绿玉挡着他看美人的行为不爽。 陆清悦淡淡一笑,无端晃花了赵天良的眼。 赵天良心中的不爽立马烟消云散了,失神地看着陆清悦。 但陆清悦说出话,使色令智昏的赵天良清醒了一些。 “赵公子与我夫君相熟,说起来我与郡王妃也见过几次。” 赵天良的亲娘是郡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他自小到大最害怕的便是郡王妃。 听到陆清悦与郡王妃相识,他的眼神顿时收敛不少。 “夫人深居简出,想不到会与我母亲相识。” 陆清悦与郡王妃不熟,只打过几次照面,但用来吓吓赵天良,足够了。 “前日我才与郡王妃在佛堂里遇见,她正为赵公子觅一宗良缘之事苦恼呢。” 果不其然,赵天良的脸色变了变。 第7章 撞破丑事 赵天良囫囵说了几句场面话,留恋地看了陆清悦一眼后,摇着扇子不甘不愿走了。 陆清悦没有逛园子的心情了,绕着原路回了厢院。 绿玉急切追问:“夫人,不是那个人么?” 陆清悦笃定摇头:“不是他。” 身形不像,感觉上也不像。 那夜的歹人身上涌动着强势而危险的气息,像蛰伏的野兽,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拥有很强的压制性和掌控性。 而且光身形这方面,她就断定绝对不是赵天良。 绿玉嘀咕:“那他脖子上的伤也太巧了吧。” 陆清悦不置一词,或许吧。 此次礼佛还有三日就要结束了,如果三日内再找不到那人,回府之后估计很难再找到了。 绿玉和红棉也很明白这一点。 那歹人既能寻到夫人的住处,想必已经清楚了夫人的身份。 如果不找到他,他就是悬在她们脖子上的闸刀,不知何时会要了她们的命。 陆清悦叹息,拿出了一直藏着的玉佩,玉佩的样式很常见,单凭这点无从下手。 幸好红棉当时闻到了玉佩的流苏坠儿上有股异香。 “红棉,你还记得那股异香么?” 流苏坠儿上的异香已经消散了。 红棉坚定道:“夫人放心,只要那香味出现,我定能认出来。” “嗯,你们都下去吧。” 陆清悦摆了摆手,绿玉红棉往外走了一步,折返回来。 陆清悦抬眼瞧向两人:“有话就说吧。” 红棉和绿玉双双跪下了来:“夫人,我们对不起你。” “什么事非得跪下,起来说吧。” 红棉摇了摇头,将前几天陆清悦身上的安神香,异香和药香之事说了出来。 陆清悦身子僵了一瞬:“怪不得…” 红棉和绿玉垂下头等候发落。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压制心中的情绪,随后睁开眼睛道:“起来吧。” 红棉绿玉不解地抬头,这轻拿轻放的态度有点不像夫人的性子。 绿玉嗫嚅:“夫人…” 陆清悦抬手截断她的话。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此事就此揭过。” 犟种红棉:“但我们知情不报,我们自愿领罚。” 陆清悦避开两人赤诚的目光,无奈:“那你们便在这儿跪上一刻钟。” 两人跪得板板正正:“是。” 闲来无聊,陆清悦取了一本佛经,倚在小塌上。 才翻了几页,心思便慢慢离了经书,落在了别处。 那贼人夜夜寻来,又能令红棉和绿玉不知不觉昏睡,手段和本事可见一斑。 红棉说,之前送来的药包里并没有沾染异香,说明送药之人并非贼人本人。 而夜夜来寻她的人身上有异香,陆清悦存了一丝侥幸。 入夜后,她悄然装睡,但苦等了两夜,也没见到那贼人。 佛寺的最后一日,陆清悦赴了兰婳的约,两人一起前往竹心亭,路上兰婳心事重重。 陆清悦询问:“兰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不若与我说说。” “悦儿,我…” 兰婳几番要开口,但碍于什么,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陆清悦晓得了,往后递了一个眼神给红棉绿玉。 两人领会,和十芝默默往后退了退,远远缀在陆清悦和兰婳身后。 “兰姐姐,你可与我悄悄地说。” 兰婳抿了抿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附到陆清悦的耳边道。 “我母亲想让我入宫。” 陆清悦眼底闪烁:“真让我说对了?” 兰婳点头苦笑:“可不是嘛。” “定了日子了?” “尚未,我拒了母亲,可拒不了…” 兰婳没有把话挑明,陆清悦懂她的意思,握紧她的手。 “兰姐姐,你先不要着急,尘埃还未落定前,一切都还有转机。” 兰婳回握她的手,扯出一抹笑:“但愿。” 竹心亭除了清幽,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兰婳心情不好,两人没有待太久。 两人前脚刚离去,后脚一条小竹径走来了几位世家公子,为首的便是那日的蓝袍男子。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去路,好友唤了他两声,他才回头。 陆清悦将兰婳送到了住处,才往自己厢院走。 兰婳的住处和她的住处,隔了一个荷园,穿过荷园回厢院是最近的一条路。 天色渐暗,陆清悦图方便,领着红棉绿玉走了荷园。 路过荷园的假山时,她活像后面有鬼撵着一般,步履匆匆。 然而走得再快,那鬼还是撵上了她,她无意撞见了一桩丑事。 先前白日人模人样的赵天良,这会儿便脱下人皮,带着一个婢子在此偷欢。 赵天良语气轻浮地捏着那名婢子下巴调弄道。 “乖乖,你瞧瞧给爷挠的,这会儿印子还未消。” 婢子娇笑着攀上赵天良的脖子,水蛇般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还不是爷弄得奴婢太疼了,奴婢忍不住。” 赵天良被哄得舒心:“那爷今夜便好好爱惜爱惜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缠起来。 这下算是知道赵天良脖子上的伤哪里来的了。 陆清悦脸色十分难看,耳际满是难以入耳的淫词秽语,实在恶心。 假山真是克她! 她对着红棉绿玉抬了抬下颌,三人打算悄悄从原处退回去。 不想那赵天良竟然喘着粗气,油腻腻地喊了一声夫人,惊得陆清悦脸色一白,险些踩空栽倒。 红棉绿玉也是一惊,惶恐回头,赵天良还在跟那婢子痴缠,并没有发现她们。 陆清悦松了口气,赵天良喊了两声夫人,似乎是嫌不够刺激,又喊了两声清悦,悦儿。 陆清悦刹那间如遭雷劈,迈出去的步子顿在了半空。 赵天良越喊越激动,一声声‘清悦’,宛如魔音贯耳。 这赵天良竟然搂着婢子,喊着她的名字! 陆清悦掐紧手心,这该死的东西,如果被旁人听了去,她名声可就毁了。 红棉和绿玉也呆住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婢子气息不稳,隐隐有些醋味儿:“爷喊的是谁?” 赵天良脸皮奇厚:“小悦儿啊,爷赐这个名字给你如何?” 第8章 歹人夜袭 婢子甜腻腻地回道:“爷赐的,奴婢自当喜欢。” 赵天良喘着粗气:“小悦儿,爷与少将军,孰好?” 婢子以为赵天良在玩情趣,娇哼道。 “自然是爷更好。” 竟敢还用她的名给婢子! 陆清悦瞳底闪过戾气,按原路出了荷园,见到几位提着灯笼路过的僧人,她给了绿玉一个眼神。 绿玉意会,陆清悦则领着红棉绕远路回了厢院。 绿玉来到几位僧人面前,称天黑路不好走,请几位师傅护送自己一程。 几位僧人不疑有他,跟着绿玉进了荷园。 行至假山处,几位僧人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绿玉惊呼一声,捂着脸急忙跑掉了,跑掉前,她听到了僧人对着假山大喊。 “何人在此处!” 后来赵天良和婢子匆匆忙忙拢了衣服从假山里出来,被几位僧人当场擒获,扭送给了羽林军。 只是这事被郡王妃压了下来,没有闹开。 绿玉愤愤不平:“真是可惜,就该让那厮身败名裂才好。” 陆清悦呷了一口茶,懒懒抬眸。 “那厮名声本也狼藉,此番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赵天良始终是郡王府的人,同时,这也让她感受了深深的无力。 先前她信誓旦旦要将辱她的歹人先杀后快,可如今一个赵天良,她都动不了。 郡王妃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事已经压下来了,便没有彻查此事。 一是抓到赵天良的是佛寺僧人。 二是那婢女已经全招了,赵天良那厮行为浪荡,与婢女偷欢是常有的事。 至于引路的小婢女,不管是否有意,当时天黑,僧人们并未看清其长相。 继续查下去,丢的只会是郡王府的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离开佛寺之日,如进佛寺之日一样浩浩荡荡,世家的马车大排长龙。 回府之后,陆清悦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把少将军府的假山都拔了,王氏和段嫆疑惑。 “嫂子,为何要将这些假山去了?” 陆清悦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在佛寺时,有位师傅与我说,假山克我。” 段嫆和王氏对视一眼:… “对了,母亲,明日我想回我爹爹那儿一趟。” 王氏一脸慈爱:“你且去吧。” 得了准许,陆清悦回了自己院子里。 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她不像在佛寺那般提心吊胆了。 翌日一早,陆清悦收拾妥当回了陆家,陆回见到她回来,又是惊喜又是兴奋。 “我儿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爹爹我好让厨房为你做些好吃的。” “不忙。”陆清悦扯着陆回的袖子,左右看了看。 “爹爹,你这些天身子骨如何,可有哪处不爽利?” 陆回随着她的动作转圈:“没有,没有,你爹爹我身子骨好着呢,绕着京城走一圈都不打紧。” “爹爹,我说正事呢。” 陆清悦嗔了他一声,陆回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不打岔了,但爹爹真没事。” 陆清悦仍是不放心:“爹爹,你可是答应了女儿的,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嗯,爹爹记着呢,来来来,别站着了,进屋进屋。” 陆清悦陪着陆回说了会儿话,陆回舍不得陆清悦那么快回去,传小厮去少将军府知会一声。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当即拧了眉。 “虽说两家离得不远,但夫人已是少将军府的人,哪有出嫁的女子时常归宁的,成何体统。” 王氏不置可否,接过老嬷嬷奉上的茶,撇了撇茶沫。 陆清悦到底是少将军府夫人,老嬷嬷没敢说得太过。 在家小住了两日,陆清悦确定陆回身体健朗才回了少将军府。 近几日,来给府里下拜帖的人忽然多了,陆清悦作为当家主母,不得不出面接待。 大多时候,她都黯然地坐在冷板凳上陪笑,看着王氏和段嫆与贵夫人千金们交谈甚欢。 不过,几日后的一则消息,将她的黯然一扫而空。 “嫂子,听说了吗,哥哥大胜蛮夷大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段嫆像只小蝴蝶,蹁跹地围着陆清悦转圈,嘴里喋喋不休。 “嗯。” 陆清悦应着,脸上露出温软的笑。 她生得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如春风佛冬雪。 段嫆怔愣片刻道:“嫂嫂笑起来真好看,我哥哥真有福气。” 陆清悦忍不住红了脸,粉脸更显娇艳动人。 “对了,嫂子,我想打几副好头面。” 段嫆晃着陆清悦的手撒娇。 “到时候哥哥风风光光回来,我们可不能丢了哥哥的脸。” 陆清悦无奈地笑着:“好,你去铺子里要便是了。” 段嫆飞快松了手跑走:“我现在就去。” 说起铺子,陆清悦好久没去瞧过了,也该找个时间去看看铺子的经营情况了。 是夜,月华琼琼,落在庭院最高的梨树梢上。 木窗里,梨花镜前,绿玉面带喜色,为陆清悦梳着泼墨般的乌发。 “夫人,最近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都在外面传开了,想必归期近了。” 陆清悦理了理一下自己的鬓发。 “宫里没下旨,便是还没准信。” 话是这么说,可她眼底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红棉难得跟着调侃:“夫人这是迫不及待要见少将军了。” 陆清悦轻嗔:“胡说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桃红曳地裙。 “你们这两个小妮子,真是越发没正形了,去去去,我要歇了。” 她躺下后,红棉和绿玉吹了烛火,退了下去。 夜半,月色浅了,雾蒙蒙的光晕像宣纸的毛边。 陆清悦半张脸埋在薄被之中,眉眼舒展,呼吸清浅,睡得正酣。 身子忽然贴上一个滚烫的东西,陆清悦猛地惊醒,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嘘!我不想伤害你。” 森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陆清悦霎时肩线绷直,身子僵硬。 夏被纤薄,身后的躯体贴得很近,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皮肤。 陆清悦知道,身后的人就是那夜的贼人。 原以为回到少将军府,佛寺那夜的噩梦就会散去。 想不到这贼人竟然大胆到夜闯少将军府,还能不惊动府里的侍卫。 他的身上似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这是受伤了? 陆清悦眼光闪动,小手悄悄探入枕子底下。 第9章 当她是肉骨头 男人的下巴搭在陆清悦的头顶上蹭了蹭。 “夫人不喊的话,我便松手,如何?” 陆清悦轻轻点了点头,男人还真松开了手,但那手却是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 陆清悦呼吸乱了乱,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叫的冲动,嗓音惊颤地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想做什么?” 男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道:“夫人现在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粗粝而温热的指腹,滑到了陆清悦纤细的脖子上,顺着她的喉线轻轻摩挲。 陆清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不可避免地乱跳起来。 那宽大的手掌好像随时能折断她的脖子。 脖子上的触感痒痒的,陆清悦不由得软哼了一声。 男人的动作一顿,揽着她腰线的大手忽地收紧,声音暗哑。 “夫人,别招我。” 陆清悦心中恼怒,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可她回不了身,只能气鼓鼓地生闷气。 “呵~” 男人被她这样子逗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豆腐般光滑软嫩的脸上,很快出现了两个淡淡的红印子。 他凑到她的耳边:“夫人,气大伤身。” 陆清悦没理他,清淡的梨花香沁入心扉,男人闭着眼睛,安静地抱着陆清悦。 他感觉身上里躁动的情蛊被压了下去,慢慢地,情蛊发作带来的噬骨般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平缓了,陆清悦捏紧了放在枕子底下的手。 她现在是背对男人,看不到他的样貌,陆清悦扭动了一下身体。 男人睁开眼睛,淬了冰似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响起:“夫人,想做什么?” 陆清悦小声道:“躺累了,想转个身。” 闻言,男人很是爽快按着她的腰,让她转了过来。 陆清悦姗姗抬起头,望向男人,陡然瞪大双眸。 这个该死的贼人竟然戴着面具! 银黑色的面具在黑暗中闪着冰冷的光泽,只露出了一双暗沉沉的黑眸,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黑眸像两股漩涡,暗沉得仿佛不带一丝情绪,令陆清悦心生害怕。 她只撇了一眼,便匆匆垂下眼睛。 男人挑了挑眉,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躲什么?” 不得不跟男人对视,陆清悦眼里满是不安和慌张,不知不觉溢出泪花。 室内一片静默,逐渐弥漫出瘆人的冰冷。 正面对着男人,血腥味儿比先前更浓烈了一些。 男人还逼着她对视,陆清悦咬紧牙,胸口起伏几下。 她不作犹豫,抽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金钗,用尽全力捅向男人的左胸口。 趁他受伤要他命。 男人瞳底微震,眼疾手快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骤然冷了一个度。 “想杀我?” 陆清悦含着泪的清眸,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人。 “好得很。” 男人眼底生出一瞬的猩红,但很快掩盖了下去,他用了点狠劲儿。 陆清悦吃痛,金钗脱了手,掉到了被子上。 男人扣住她的下巴,侵略十足地咬了上去。 狂风过境般的凶狠气势,以及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侵占着感官。 陆清悦感觉自己像海滩上搁浅的鱼,随时会窒息,随后她呼吸不上来,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她顾不上穿鞋,赤着双脚来到梨花镜前。 镜子里的人,眼底嫣红,嘴唇红肿,下巴青紫,双肩惨不忍睹,脖子还有几枚吻痕,宛如盛开的蔷薇。 该死的无耻之徒! 陆清悦想要砸些东西发泄,可她屋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贵着呢。 思来想去,她选了自己的枕子扔了出去,枕子砸不坏,洗洗还能用。 出了口气,陆清悦垂着泪,捡回了枕子。 外面红棉绿玉敲了敲门:“夫人,该起了,得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陆清悦躲回到床上,抹去眼泪,拨乱长发遮掩身上的痕迹,清了清嗓子。 “进来吧。” 她提出要自己梳洗,不用两人伺候,红棉绿玉乖顺去到房外。 门关上后,陆清悦才敢下床,简单梳洗完,她想起了自己的金钗。 佛寺之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于是,晚上睡觉时,她会在枕头底下藏一枚金钗。 可是金钗呢? 陆清悦翻遍了床榻,也没找到她的金钗,那个贼人还顺走了她的金钗! 那是纯金打造的,好贵的! 早知道就藏银簪了。 她恨恨地捶了捶被子,一个白色小瓷瓶从被子里滚了出来。 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去痕膏。 陆清悦举起瓷瓶就要砸,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她默默打开了瓷瓶。 一边上药,一边委屈地噙着泪,她的肌肤又不是铜墙铁壁,竟然咬得如此狠。 歹毒,阴险,无耻,下流的小人! 陆清悦在脸,下巴和脖子上抹了好厚一层脂粉,也幸得她皮肤白,不会太突兀。 对着进来收拾的婢女,她指了指凳子上的枕子。 “这枕子拿去洗一洗吧,昨儿不小心掉地上了。” 请了安,便是一家子坐在一起用朝食,王氏的胃口明显不大好。 段嫆搅着鲜香的小粥:“这京城都传遍了,宫里怎么还没下旨啊。” 她叹气道:“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王氏拧帕擦了擦嘴:“嫆儿慎言,圣上的意思不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 “知道了,娘。”段嫆噘了噘嘴。 朝食过后,陆清悦想起了一件要紧事,唤了红棉绿玉来,增加了一批新的侍卫入府。 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少将军府的安宁,王氏和段嫆没有异议。 即使如此,也没能防住那天杀的贼人。 那贼人进出少将军府,宛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陆清悦夜夜被那看不清样貌的贼人压在身下欺辱,逃离不得,挣扎不得。 那贼人的动作还越发放肆,仿佛一只疯狗,当她是肉骨头般啃咬。 陆清悦脸埋在被子里轻声啜泣。 男人在她身上落下一个吻后,掰过她的脸,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怎的这般爱哭?” 他用指腹轻轻磨了磨陆清悦深红的眼底。 她的眼泪如同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把她拥入怀里,恶声恶气威胁她。 “不许哭了,再哭,我可就忍不住了。” 陆清悦顿时仰起头,咬着牙骂他。 “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明知我已有夫君,还这般对我,夺人妻子,你也不怕遭报应。” 男人托着她的后颈:“我从未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他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道:“况且,你那夫君说不定也与我一样。” 第10章 不及夫人半分 陆清悦泣声反驳:“我夫君跟你才不一样,他是顶天立地,守家卫国的少将军。” “呵,是吗?你如此确定?” “当然,我与夫君五载情谊,自是了解他。” 说起自己的夫君,陆清悦眼中含着浓浓的情意。 男人轻扯了一下嘴角,言语里多了几分锋利。 “五载情谊…有两载分离,你怎知他不会变心?又或者…” 男人停顿了一下,眸光微动,没有把话说完。 “不可能,我夫君说过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他。” 陆清悦抿着唇,团着泪的水眸,气愤地瞪向男人。 男人情绪不明:“你还真是对他情根深种。”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手掌沿着她身上的痕迹一路向下,引得她颤抖不已。 “可惜,你已经负了他了,不是吗?” 陆清悦小脸倏然巷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珍珠串儿似的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落,语气透着怨恨。 “都怪你!是你的错!” 男人没有辩驳,他那天晚上情蛊发作,本来是想自己动手解决,偏偏遇到了她。 她的每一处,好似都按着他的心意长的,他被蛊惑了一样朝她靠近。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她按在假山上了… 男人拉起身下的被子,裹住了陆清悦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碰你了,睡吧。” 他的腔调带上了轻哄的意味。 陆清悦还在哼哼唧唧控诉他的罪行,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看起来很精神,那我们继续。” 陆清悦立马闭上了嘴,男人的下巴搭在她的头上,环着她腰间的手臂霸道又有力。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包裹着她,许是哭累了,陆清悦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狗贼留下的药效果甚好,陆清悦睡一觉起来,痕迹消了大半,哭红的眼睛也不肿了。 她这段时间都是自己梳洗,红棉和绿玉早已察觉不对。 绿玉急急地问:“夫人,是不是那贼人…” 陆清悦眼里透着疲倦:“什么都不必说。” 红棉闷闷道:“夫人,让我们来伺候你吧。” 陆清悦累得手都不想抬,准了两人伺候她梳洗更衣。 绿玉和红棉沉默地给她更衣,她身上的痕迹看得两人心疼不已。 绿玉抹了抹眼泪:“夫人,我们请一些武力高强之人吧。” 陆清悦摇头:“没用的,新添的侍卫里大多是武力高强之人,根本挡不住他,那人深不可测。” “那再多添一些侍卫。” 陆清悦还是摇头:“府里已经增添了许多侍卫,再添人,母亲她们势必会起疑。”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折辱夫人啊。” 陆清悦沉默半晌:“等少将军回来吧。” 绿玉燃起希望般:“嗯,少将军武功高强,定能擒得那贼人。” 红棉却不抱太大希望。 “且不说宫里至今仍未下旨,少将军归期未定,倘若少将军发现夫人被贼人折辱,只怕处境更困难。” 绿玉反驳:“怎会,少将军那么喜爱夫人。” 红棉无言,在她看来,绿玉是太单纯了些。 狗贼到底还有些人性,没有在陆清悦的脖子上,脸上留下痕迹。 陆清悦打起精神去巡查铺子,瞧完最后一间铺子,她顺道去了一趟阅鲜楼。 在雅间等候时,陆清悦听到了窗口正对下大堂里的一桌客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定远少将军大胜蛮夷,归期在即。”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早就传来了。” “唉,两年了,少将军终于是要回来了。” “可不是嘛,少将军夫人独守空闺两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少将军夫人倒是个有能耐的,你瞧瞧,这些年把破败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嗐,还不是少将军的功劳,每立一次战功,宫里便下一次赏赐。” “可少将军夫人原本是京城富商陆氏独女,当年光嫁妆就有一百来抬。” “切,富商又如何,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哪里比得上少将军府啊。” “如此一说,也是,这次少将军归来,定是加官进爵。” 听着几人踩低捧高的说辞,绿玉气得想骂人。 外人都以为现在少将军府的光景多亏了少将军立下的战功。 可红棉绿玉最是清楚,当年要不是夫人带着嫁妆进了少将军府。 老夫人和二小姐还在吃糠咽菜呢,哪能活得今日这般金贵。 府里的用度样样都是极好的,宫里下来的赏赐却不是日日都有,怎么可能抵得住那样的开销。 陆清悦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玉劝慰道:“夫人别难过,外人不懂,但少将军,老夫人,和二小姐,还有府里的人肯定是都懂的。” 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上来了,红棉边给陆清悦布菜,边说。 “将窗子关了吧,别影响了夫人的胃口。” 陆清悦微微抬手:“不必。” 晚上,红棉绿玉想要给陆清悦守夜。 陆清悦想到狗贼孟浪的行为,万万不敢让两人为她守夜。 男人闯她闺房已然轻车熟路,瞧见她坐在桌边喝茶,伸脚勾了她身边的圆凳,坐于她的身侧。 陆清悦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男人勾起她身上的素裙带,缠在手指上绕圈。 “在等我?” 陆清悦感觉身上的血液似乎冻住了,她轻舔了一下唇,佯装镇定道。 “我夫君不日便要回京了,届时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赶紧消失,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哦?” 男人拉起她的手捏了捏,并扣着她细白漂亮的指尖交缠着。 “夫人真是大度,不过,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少将军,能奈我何?” 陆清悦心中一跳,面色已无方才那般淡然,隐隐有一抹愠色。 “你每次都要戴着面具,定是长得极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男人登时眼里含了笑,落在她的脸上:“嗯,自是不及夫人半分。” 这人莫不是蛇妖转世,真是会顺杆子爬,陆清悦脸颊微热,恼道。 “松开。” 第11章 宫中下旨 男人的手指紧紧扣着陆清悦的手指,宽厚而温热的掌心,像是带了电流,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夫人手凉,我给你暖暖。” 男人托着腮,像只餍足的大猫,绕过她手指的指腹轻轻地,安抚地蹭了蹭她手背上的骨骼。 “不用你操心。” 陆清悦抽了抽手,男人知道她皮薄肉嫩,没敢使太大劲儿,她一抽便将手抽离了。 只是没过多久,男人没皮没脸地又追着她的手勾勾缠缠,甚至十指相扣。 “明明已是四月末,天也热了,怎的手还这般凉。” 陆清悦掰开他的手:“我要安寝了,你走。” 男人听罢,轻挑了下眉,嘴角漾起清浅弧度。 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床边的她,直至满意地欣赏到她软白的脸爬上绯色。 陆清悦怒瞪着男人,半晌,也只能咬着唇骂了一句:“无耻!” 男人倒也难得老实了几分,只是从背后拥着她,然不消片刻,他圈着她的腰的手就往内收了收。 “腰肢瘦了,近来胃口不好?” 陆清悦咬着嘴唇不说话,男人使坏地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 “说话。” 陆清悦晶亮的眸子里浮了一丝怒气,回首狠狠瞪他,嘴角下压,俏脸气鼓鼓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 明明是气极了,可她这副神态,莫名令他想起活色生香的那一夜。 男人呼吸沉了一分,半阖着眼,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牙尖嘴利。” 陆清悦扭了扭,想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手里拯救出来。 男人的喉结明显一滚,手指上用了力度,眼神里裹挟几分炽热,灼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脸侧。 “乱动什么,不想睡了?” 陆清悦瞬间不敢动了,像只鸵鸟缩在薄被下。 那之后,狗贼每日送来开胃的山楂丸子,做法很新奇,陆清悦没见过,吃着倒好。 隔日,宫里下旨了,段衡的归期定在一个月后,少将军府上下欢喜一片。 陆清悦大方地给全府的下人封了赏钱,下人们纷纷说着恭维的好话。 自从宫里下了旨意后,陆清悦眼底跟浸了蜜糖似的,整个人容光焕发。 为了让大家都沾沾喜气,陆清悦还在府前支了摊子,施舍吃食给城内的乞者。 又拨了银子给医馆,好让一些看不起病,付不起药钱的穷苦人家去免费看病取药。 尽管,她没敢做得太大张旗鼓,但她对少将军用情至深,乐善好施的事情,还是在京城不胫而走了。 王氏皱着眉:“清悦,我知你所做是为了衡儿,可衡儿如今在朝中地位尚未稳,还需时刻小心谨慎一些好。” 陆清悦端端正正地坐着,温顺的受教。 “是,母亲教训得是,我太过欢喜,才失了分寸,母亲安心,我已让人渐渐撤了那些东西了。” “那便好,我也不是要训你。”王氏拍了拍陆清悦的手。 “只是咱们侯府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起色,一个不慎,只怕万劫不复。” 陆清悦明白王氏的意思,她现是少将军夫人,自然与少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氏和段嫆,还有绿玉日日翘首以盼。 绿玉是盼着少将军回来,夫人就不会再受贼人所苦了。 唯有红棉难掩担忧,少将军回来,定要与夫人圆房,夫人失了身子,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红棉向陆清悦提了好几回,陆清悦只是沉默,红棉操碎了心,叹气比说话还多。 红棉磨着墨:“夫人,不如将事情告诉老爷吧。” 陆清悦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拿起笔墨未干的纸张吹了吹。 “不可,爹爹年纪大了,此事万不能泄露出去。” 她指了指桌面上用布包好的散纸:“将这些送去墨香轩吧。” 红棉:“是。” 墨香轩是京城最大最知名的书坊,红棉并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大概是夫人新作的诗词。 夫人时常会将自己写的一些诗词送到墨香轩成册售卖,听说还得了不少人的喜欢和追捧。 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陆清悦穿上了更轻薄的丝裙。 仔细想想,从下旨以后,狗贼有大半个月没来了,绿玉开心不已。 “那贼人定是听闻少将军要回来了,慌张跑了。” 陆清悦心中惘然:“真是如此倒好。” 红棉从屋外进来:“夫人,老夫人与二小姐说夜里闷热,不好入睡,想取库房里的瓷枕。” 陆清悦点头:“你拿了钥匙,去给她们取吧。” “哎。”红棉一并给陆清悦也取了只瓷枕回来。 夏日蚊多,红棉在自家夫人的床间挂了几只香包驱蚊。 精致高雅的山水白玉屏后,陆清悦舒服地泡在浴桶之中。 温水裹着她的身体,如同一层柔滑的丝绸,她轻轻抬起手臂,掬了一捧水至肩头。 水流划过她的肌肤,顺着肩膀,锁骨,腰线滑落,慢慢且缠绵地没入了隐秘的地方。 窗外的梨枝颤了颤,屋里三人在佛寺里已吓出了本能反应。 绿玉从旁扯了一条真丝细布,裹住自家夫人,警惕地瞧着窗外。 红棉立即过去瞧了瞧,看到一只跃起的飞鸟,将窗户阖小一些。 “是只夜鸟。” 绿玉松了口气,替陆清悦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 “都怪那贼人,总是神出鬼没,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红棉净了手,探了探浴桶里的水温:“夫人,水有些凉了,可要添些热水?” 陆清悦身子弱,纵使是炎炎夏日,用的也是温水,万不敢用冷水沐浴,就怕着凉。 “不用,泡久了有些头晕。” 她站起身,红棉绿玉一人替她擦身,一人替她绞干头发。 刚沐浴完,陆清悦全身透着湿漉漉的水汽,俏脸红扑扑的,看着如棉花一样软绵可欺。 几个丫头进来收拾,陆清悦让绿玉为她取来昨儿没看完的话本。 绿玉凑到她的跟前,一边替她摇扇,一边歪着头与她一起看。 “夫人,你以前从不看这些捞什子,还教训我们不许看,说什么玩物丧志,败坏志性,今儿倒自个看上了。” 陆清悦笑盈盈翻了一页:“从前是我迂腐,现才发现这些逗趣儿的东西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看得入迷,连身侧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第12章 折腾 男人坐在她的身侧,压着她散着的红白丝裙,支着漫不经心的笑,替她摇着扇。 陆清悦倚累了,感受到身后有具身体,索性往后靠了靠。 嗯? 她从话本里抬起头,绿玉的胸膛怎的这般宽阔,这般硬? 她猛然回头,男人眼里,唇角都噙着笑。 陆清悦险些惊声尖叫,睁大眼眸,举着话本就要打他。 男人轻松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塌上,一拢青丝全披散在塌上。 他缓缓贴近,垂下的长发与她的青丝交缠在一起,黑色的夜行衣与柔软的丝裙相贴。 一吻作罢,男人伏在陆清悦的颈窝。 一手禁锢着她的皓腕,一手掌着她的腰,似乎在缓解身上的燥热的气息。 话本掉在了塌上,陆清悦轻轻喘着气,小脸微红,眼里含了水般湿润,唇色嫣红,沾着晶莹的水泽。 她颤着嗓子:“你放开我。” “夫人真是无情。” 男人的手捏着她滑腻纤细的手腕,盯着她水润的红唇,眼底泛起细微的波澜,忽地松开了她。 陆清悦起身想要远离男人,还未走出一步,身后遇到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阻力。 回头一看,她的丝裙竟被他结结实实压着,她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满脸怒容。 “你这无赖,还不快起来!” 无论她怎么扯,也扯不动,男人逗够了她,干脆大手用力一拉。 陆清悦跌坐到他的腿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男人便扣着她的后脖颈,偏头亲了上去。 陆清悦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使出好大的力气,才推开他。 “你够了!” “不够。”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渐暗,语气渐冷。 “听说夫人对少将军用情至深,得知少将军归京的消息,又是封赏钱,又是施吃食,又是拨银子,再过几日,他便要回来了,你…” 陆清悦气恼打断他:“我为我夫君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身份来质问我?” 男人眸色顷刻间暗沉如墨,一字一顿道:“夫君?他也配与我抢?” 陆清悦惊诧:“什么?” 男人强势抱起她走向床边,陆清悦慌张地攥着他的领子。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仿佛礁石上妖魅的海妖,放柔嗓音,引诱着单纯的渔人。 “与他和离。” ‘渔人’愣神片刻,随后,想都不想便坚定地开口拒绝。 “不行,我不会与他和离的。” 陆清悦第一次直视男人,她的目光清亮且倔强。 心中顿有一抹烦躁升起,男人咬向她的脖子,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当真那么喜欢他?” 陆清悦侧脸,梗着脖子,没有作答。 或是也不想听到她的答案,男人凶狠地吻住她。 屋里的烛火灭了,点点情热在床上融开,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 绿玉出去帮了红棉一些小忙,回来见到夫人屋里暗了,她站在门外询问。 “夫人,你歇下了吗?” 面对强大的肉食猛兽,弱小无助的草系小动物压根反抗不了。 陆清悦一手攥紧男人的衣裳,一手堵着自己的嘴巴,不让细碎的声音漏出去。 这会儿听到绿玉的声音,她挣扎起身,莹白的手从纱帐里探出来,想要抓住什么。 片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上方覆上来,男人轻而易举把她按回身下。 陆清悦被欺负哭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泪痕斑斑的脸上,存了点恶劣心思。 “不说话,她可要进来了。” 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绿玉疑惑不已。 “夫人?” 男人贴着她的耳边:“若是她进来,见到这副场景,你猜她会作何反应?” 陆清悦满眼泪水,不停摇头。 明知绿玉不会那么没有规矩闯进来,可男人的话还是令她心头产生了不安。 满脑子都是不可以,绝不能让绿玉看到她这副样子。 门外的绿玉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她伸出双手,哆哆嗦嗦攀上男人的肩膀,汗湿的小脸轻轻蹭了蹭他。 男人诧异,微微挑眉,停了动作。 得了喘息的机会,陆清悦压着嗓子道:“我乏了,就先睡下了。” “好的。” 夫人的声音如常,绿玉不作他想,脚步声渐远。 男人摸了摸陆清悦额间的细汗,目光灼灼。 “夫人惯会哄人,以前也这般哄过他?” 陆清悦哼了哼,酥酥软软的哼声,绕着他的耳际,逼得他发疯。 身上的情蛊突然发作了,情动耳鬓厮磨尽数褪去。 男人身上弥漫出了一股沉重的杀伐气息,压迫得陆清悦心悸不已。 危险和暧昧的气息铺天盖地,陆清悦抖着身子,任由脸颊被湿热覆盖,满眼恐慌之色。 陆清悦醒时,狗贼已经走了,她扶了扶自己酸疼的腰肢,眼眶又痛又涨。 昨晚那狗贼折腾她的狠劲儿,像极了佛寺那一晚,令人胆寒。 而昨夜的她,宛如落水之人脚上绑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被海水团团包围,窒息且无处可逃。 身上已经上满了药,陆清悦几乎要被那药腌入味儿了。 绿玉在门外问她是否起了,陆清悦面颊上迅速涌上两片红潮,一直蔓延到她的耳朵和脖子。 昨夜还差点被绿玉发现了,实在是… 红棉嗅觉灵敏,定能闻出她身上的药味,陆清悦没让两人近身,打发两人去做别的事,自己憋着难受,独自梳洗。 纱裙轻薄,为了掩盖身上的痕迹,她多穿了几层。 脖子上有几处痕迹,好在颜色不深,扑了脂粉能盖住。 绿玉去厨房取了蜜水来,陆清悦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倚在小塌上假寐。 身上累极了,又疼,她一点也不想动弹。 绿玉捧着蜜水迎上来:“夫人,可是昨夜没歇好?” 陆清悦半掀眼帘,双目无神地摇了摇头。 看出了她精神头不好,绿玉劝道:“要不歇会儿吧,左右没什么紧急事儿。” 陆清悦正要应允,红棉端着一沓本子进来了。 “夫人,这是上月各铺子的账本,各掌柜刚送来的。” 话音刚落,就被绿玉瞪了一眼,红棉不明所以。 第13章 抗拒 陆清悦强行打起精神:“拿来吧,爹爹那边如何了?” “老爷一切安好。” 陆清悦无精打采的瞳仁里,闪过柔柔的光:“太好了,我交代的事情呢?” “已安排妥当。” 红棉办事一向稳重有力,陆清悦自然是千万个放心的。 傍晚时分,陆清悦看完了所有账本,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又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今日一天,她都蔫蔫儿的,不光是因为昨夜的事,还有段衡的事。 空气里充满了闷热的气息,隐约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陆清悦看着窗外喃喃道:“要下暴雨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天气,那狗贼大概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风雨无阻。 “今夜歇得这么早?” 昨夜那沉如鬼魅的声音,以及折磨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陆清悦惊得一僵,瞳孔紧缩,双手手指不受控制陷入掌心之中。 在男人爬床,碰到她的那一刻,陆清悦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地起身,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男人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站在床边定定注视着她。 陆清悦蜷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眼里满是惧意和恐慌。 触及她眼底明晃晃的恐惧,男人神色空了一瞬,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 他柔软了眼神和嗓音:“吓着你了?”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骤降,眼前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看起来更如夜鬼一般瘆人。 陆清悦像只刺猬缩成一团,语气里透着紧绷:“你不要过来。” 她在怕他,就像佛寺那时一样。 男人瞬生憋闷,在陆清悦惊颤的目光中,大步走进,长臂一捞,把颤抖的她捞进怀里。 陆清悦挣扎了起来,只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掉了下来。 “怎么说哭就哭。”男人喉咙里滚出一道无奈,“别哭了。” 尽管他轻柔擦拭着她的眼泪,可陆清悦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她时不时抽噎,言语盛满了委屈。 “为什么是我,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男人闻言一愣,心底涌起戾气,他喉咙动了动,沉默半刻,再开口时,已是平静。 “身子还疼不疼?” 一提到这事儿,陆清悦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男人一下子明白了,是他昨天失控做的孽。 “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陆清悦摇头抗拒,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流,一下下砸在他的掌心里。 男人垂下眼帘,后妥协般拿出了白瓷瓶放到了她的手里。 “好好上药。” 男人把她放回床上,窗户开了又合上,男人身影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骤雨初歇,夜风袭来,陆清悦眼泪模糊地看着,独剩自己的昏暗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个宽敞明亮,精致华美的屋子里,男人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正放着摘下来的面具。 他花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让她适应了自己的出现和触碰。 不该失控的… 在房梁上蹲着的影十,沉默地看着自家主子。 凭自己主子的身份,什么人得不到,实在不懂为何要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男人突然冷声:“看够了就下来。” 影十从房梁上倒挂下来:“主子请吩咐。” “去守着她,不该看的别看。” “是。”影十倒挂了回去。 男人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枚金钗,瞳色沉沉地把玩着,思绪里满是女子委屈哭泣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唤了一声影九。 “送些消息去大理寺少卿府。” 一场夜雨,并未能驱散夏日的炎热。 幸好用了药,睡一觉起来后,身上痕迹又消了一大半。 终于不用穿那么多捂着了,陆清悦多担心会捂出痱子。 她自行沐浴完,坐在镜子前,红棉给她理着云鬓,绿玉捡了几枝梨枝跑进来。 “昨夜的暴雨,院子里的花儿打掉了不少,连夫人喜欢的梨枝都打掉了好些。” 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扫落叶和落花。 陆清悦浅笑:“拿个瓶子装起来吧。” “哎。”绿玉捧着梨枝去找花瓶了。 陆清悦躲在屋里避暑,书坊送了新的话本,正好给她解了闷。 讲的是在外征战的将军遇到了惺惺相惜的女子,两人相爱的故事。 本以为这是一个甜蜜的谈情说爱的故事,情节却陡然直转。 将军将女子带回府中,发现将军府里已有一位夫人… 结尾故意断在此处,引人遐思。 陆清悦合上话本,绿玉追问。 “夫人,这故事没有后续了吗?” 陆清悦笑着将话本递给她:“没了。” 绿玉不甘心地翻着话本:“啊!怎么这样!” 心里像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绿玉抓耳挠腮道。 “所以,后面的故事是什么,将军和女子如何了,那夫人又如何了?” 红棉啪的夺过话本:“这种话本以后还是少看些,不吉利。” 绿玉很快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家夫人,这故事有点神似… 绿玉摇了摇脑袋,呸呸呸!不能乱想,夫人和少将军才不会那样。 少将军当年有多喜欢夫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而陆清悦像是没看到绿玉的小眼神,自顾自地眯起眼睛小憩。 过了几天,兰婳送来了帖子来,邀她午后去阅鲜楼小聚。 身上的痕迹已经全消了,陆清悦去应了邀。 “怎么找我找得这般急?” 兰婳起身去牵她:“我点了你爱喝的冰饮,先喝点降降暑气。” 陆清悦从善如流坐下,兰婳一向有话直说,除非遇到一些难以开口的事。 她斟酌了几番:“悦儿妹妹,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些事要与你说。” 陆清悦以为兰婳要说入宫的事情,不想她开口提到了段衡。 “少将军如今已在回京路上了,听闻他们一路上受到了很多百姓的拥戴。” 陆清悦放下冰饮,细白的指尖,压着冰凉的碗口轻轻打圈。 “这些我倒也听说了,怎么了?” 兰婳向十芝和绿玉红棉,轻轻抬了抬下巴:“你们先下去,在外等候。” 陆清悦疑惑地笑问:“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兰婳嗫嚅道:“我听闻少将军身边有一位医女,与少将军…甚是亲近。” 第14章 段衡归京 陆清悦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压着碗口打转的指尖停了,笑颜肉眼可见淡了下去。 “此事,你听谁说的?” “我昨日经过我哥哥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的一位友人说的,那位友人在军中正好有一好友。” 陆清悦听完,木头似的静静坐着。 兰婳担忧地问:“悦儿,你还好吗?” 变数越来越多了,压下心绪,陆清悦摇了摇头,扬起一抹稍稍勉强的笑容。 “段衡娶我之前,曾经许诺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 她的声音很轻:“兰姐姐,我相信他。” 话虽如此,可她嘴唇泛着白,眼里漫起了雾色,分明快要哭了。 兰婳不忍地握了握陆清悦的手。 “我这也只是听闻罢了,我瞧着少将军也不像那种人。” 后来,兰婳说起了一些京城的趣事,哄得陆清悦总算有了笑脸。 走之前,陆清悦谢过兰婳。 “不管如何,兰姐姐能第一时间告知我这些事情,妹妹感激不尽。” “嗯,去吧,回去小心些。” 无风不起浪,兰婳也只是想给陆清悦提个醒罢了。 回到府里,陆清悦支着下巴,坐在窗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何处响起了悠扬的笛声,仿佛从深谷之中传出来那般清幽婉转。 既抚平了夏夜的燥热,也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 绿玉不解地朝窗外望了望:“哪里来的笛音?” 红棉侧耳:“听声音,离得不远。” 笛音里还掖着些许私心,陆清悦微愣,心中恍有羽毛拂过,引起一阵舒舒麻麻。 六月中旬,先行的驿使入了京,快马加鞭进宫禀报,这说明段衡和将士们也快到了。 王氏和段嫆连忙令下人清扫装点府里。 随着段衡和将士们离京城越来越近,一些小道消息陆续传了出来。 但是这些消息并没有传开,因而没有多少人注意。 那狗贼又消失了半个月,取而代之,笛音夜夜都会响起。 伴着悠长缠绵的笛音,陆清悦安安静静地读着诗书。 红棉整理好床榻,来到陆清悦身旁:“夫人,该歇了。” 陆清悦翻了一页书:“我还不困。” 绿玉笑嘻嘻道:“明日少将军就要回来了,夫人定是太高兴了。” 陆清悦抬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净会贫嘴滑舌。” 绿玉捂着额头:“算着日子,应是今日到京才对,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害我们白期待一天。” 两年的今天,是陆清悦和段衡大婚之日,也是段衡领命离开的日子。 第一年前半年,几乎每个月会有一封家书,问及府中情况,后便是倾诉对她的思念。 这个时候,婆母和段嫆免不得要调侃她,惹得陆清悦面红不已。 下半年,大约是战事吃紧,家书渐渐少了,但信中对她挂念只增不减。 第二年,家书更少,只有几封,信中内容能简就简,提及她的也仅剩寥寥几笔。 不过,王氏和段嫆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摘出段衡对她的思念之意,并大说特说,哄得她面红耳赤。 两年之期,没想到竟然会整整差了一天。 之前那些变故,她试探过几次,陆清悦将书页捻出了一个印子。 或许可以大胆一些。 她合上诗书:“罢了,明日还要早些起来,这便去睡了。” 屋里烛火灭掉的那一刻,屋外的笛音也停了。 次日,百姓们夹道相迎大胜归来的将士们进京。 陆清悦,王氏,段嫆,乃是全府上上下下,更是一大早候在了府门口。 王氏和段嫆穿着精致的华裙,戴着新打的头面,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贵气。 这都是为了迎接段衡。 千呼万唤始出来,由远及近,将士们个个身躯凛凛,意气风发。 领头的主将是征远大将军韩忠,其次是在与蛮夷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段衡。 百姓们一路欢送着将士们进了宫,他们要先去面见圣上,之后才能归家。 少将军府前,围了不少百姓,个个引颈而望。 都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的战场奇才,定远少将军的风采。 以及前些日子情深不已,名噪一时的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告知众人,段衡随征远大将军进宫去了。 一直等到申时,段衡才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闹市,来到了少将军府门前。 段衡生得俊朗,一身戎装,坐于高头骏马上,宛如众星捧月,不少女子对其羞红了脸。 他利落翻身下马,王氏红了眼眶,哀哀切切地伸着双手迎上前。 段衡大步迈入府门,扶着王氏双手,坚毅的面容露出了温情之色。 “娘,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让您挂心了。” 王氏抹了抹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段嫆脸上也挂着热泪,喊出了两年未喊过的称呼:“哥哥。” 段衡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嫆儿长大了。” 亲人久别再见,场面甚是感人。 陆清悦静静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段衡才注意到她。 陆清悦含笑颔首:“清悦恭迎、夫君、平安归来。” 夫君二字,她对着段衡初次念出,略微晦涩。 段衡凝视着她,两年未见,她出落得越发昳丽。 盛妆华服,色如渥丹,动人有余,端庄有度,隐约间还有一抹柔媚。 一声不大不小的夫君,足以明了陆清悦的身份。 围观的众人皆暗暗吸气,隐隐骚动,各个伸长脖子观美人。 “我方才就注意到了那小娘子,果真是少将军夫人?” “从前只闻其人不见其貌,想不到深居简出的少将军夫人竟生得如此美貌,天仙儿似的。” “是呀,少将军真有福气。” “…” 段衡有些生疏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陆清悦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将士跑过来,小声道。 “少将军,温姑娘问,可是到了?” 段衡闻言,立即抬脚往队伍后面走去。 陆清悦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微凝,眼里的笑散了许多。 温姑娘?想来就是那医女了。 医女之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此时听说军中有姑娘,下人们暗暗惊诧。 而且看少将军的态度,那女子好似很重要。 都已进了府门口,少将军大步流星又走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围观百姓不由心生奇怪。 第15章 医女入府 随着段衡的身影,众人这才顺势看到队伍后面有一架马车,在一众骑马为主的将士队伍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段衡走到马车前,伸出手,眼眸和语气藏匿着些许柔情。 “来吧,已到我府门前了。” 周围的众人纷纷好奇探望,马车上的是何许人,竟让风光无限的少将军亲自去迎,奈何被一众护卫的将士拦着无法前进。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芊芊素手掀开,出来一秀雅绝俗的女子。 长发以丝带作束,身量纤长,盈盈淡淡,虽穿着面料一般的浅色衣裙,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 可惜有陆清悦美玉在前,这女子显得平淡了些,不过,胜在气质出尘。 段衡亲自将那女子扶下车,两人对视浅笑,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流淌在其中。 周围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两人身上,或疑惑,或猜忌,或八卦… 征战归来的少将军,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还如此看重护着。 陆清悦黯然地瞧着两人并肩走来。 这副画面,使一些人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前段日子某个话本故事里的场景。 他们看向陆清悦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丝怜悯。 段衡不疾不徐开口:“这位是温姑娘,随军医女,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于京中无依无靠,我想让她暂居我们府里。” “医女温知意,见过两位夫人千金。” 温知意朝她们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目光淡淡扫过几人,掠过陆清悦身上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王氏面容端着笑:“既是救命恩人,自不敢亏待,清悦,你意下如何?” 温知意不动声色又瞧了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扯出一抹笑:“母亲说的什么话,夫君的救命恩人,自当是少将军府的救命恩人,只是…” 她轻轻抬眸,凝望着段衡:“夫君怎么不早些告知我们,我也好早做准备。” 段衡语气里有一丝不自然:“日夜兼程,没来得及。” “原来如此。”陆清悦垂下头。 温知意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陆清悦,又瞥了一眼冷淡的段衡,心里转了个弯。 她游历行医多年,算是见识了不少人,两人之间有情无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氏张罗:“好了好了,凡事进府再说。” 陆清悦没再说什么,已定的事实,多说无益,反而生事。 堂上,段衡和王氏坐在主位上,温知意和段嫆坐在左边,陆清悦独坐右侧。 婢女奉上了茶,陆清悦端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撇了撇茶沫,小啜一口。 王氏咳了一声:“温姑娘乃府中贵客,马虎不得,不知温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段衡言语亲昵自然:“温姑娘喜静。” 闻言,温知意浅浅一笑:“嗯。” 两人过分熟稔的样子,落在陆清悦眼里,她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温知意注意到了陆清悦那轻微的停顿。 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罢了,温知意不再看她。 王氏:“那正正好,流曲院恬静清幽,前些日子才添了新的摆件进去,温姑娘如不嫌弃,暂时住那儿吧。” 温知意:“谢老夫人。” 陆清悦放下茶杯:“温姑娘若有不适应之处,可打发人来问我。” 这是彰显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温知意嫌恶嘴里的弯弯绕绕的人,直言道。 “不劳夫人费心,随军行医,风餐露宿,早已习惯,我没有那么金贵。” 陆清悦眼皮子一僵,王氏呵呵一笑,缓解气氛。 “你们想必也累了,都先去歇息吧。” 陆清悦回了自己的院子,今天站了一天了,腿可酸疼了,绿玉给陆清悦捏着腿儿。 陆清悦心不在焉,绿玉和红棉也不知该如何说道。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话本里的故事会成了真。 一想到今天少将军对温姑娘维护有加,绿玉就忍不住忿忿不平,她把郁闷撒到了无辜的话本上。 “红棉说得对,以后不能看那些不吉利的东西,真是晦气。” 陆清悦失笑:“你之前不还想知道后续么?” 绿玉哼道:“我现在不想了。” “真的?就算出了后续也不看?” 绿玉内心挣扎了一番:“那还是看吧,但我一定是站在夫人那边的。” 陆清悦闷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沉沉,昏暗的房间里,一声极淡的叹气从纱帐里飘出来。 实在睡不着,陆清悦掀开纱帐,不料与翻窗翻到一半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平静道:“路过口渴,借杯茶喝。” 陆清悦:…… 她看起来很好骗么? 陆清悦放下了纱帐,缩回了床上。 男人没有靠近她,远远坐在桌边,貌似真的只是来借茶喝。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态,明知可能会再吓到她,可他还是来了。 男人只喝了一杯,便将茶杯捏在手里把玩起来,神情不详,语气宛如切冰碎玉,令人为之一振。 “听说少将军带了个女子回来。” 陆清悦不吱声,男人接着道。 “十日之前,段衡曾派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少将军府。” 陆清悦一时忘了害怕,掀开纱帐。 男人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夫人想知道家书上写了什么么?” 陆清悦小脸一白,双眼耷拉下来,手指无力地抓着纱帐。 王氏和段嫆早就知道医女的事情了。 怪不得,突然要给流曲院添新摆件,她原以为是为了迎接段衡回府。 是了,回京路程足有半月,只要段衡有心,怎会来不及。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做不了准备,段衡才能以救命之恩,顺理成章让温知意入住府中。 陆清悦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噙着泪花抬头。 桌面上的茶杯孤零零立在上面,男人已经走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将情绪和泪意咽了下去。 第二日,陆清悦从下人嘴里得知,温知意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行医。 陆清悦让下人去找些清淡花色的上好布缎给温知意裁衣服。 她是当家主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第16章 孤男寡女 陆回爱女如命,打从听说了医女的事情后,就要上门,被陆清悦劝住了。 陆清悦给自家老父亲顺气:“好了,爹爹,消消气,温姑娘只是暂住在府里。” 陆回是千万个不信,不愿意。 “儿啊,那女子若真没地方住,我们名下有不少府邸院子,随便寻个地方给她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没名没分住在府里。” “这事母亲同意了的。” 陆回拧起眉:“他们这些大家子不都最看重名声,竟也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还是得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陆清悦叹气拉住他:“温姑娘对段衡有救命之恩,说出去也站得住脚。” “可是!唉!” 看着陆清悦的眼睛,陆回甩着袖子坐下独生闷气。 昨日少将军府的八卦,使得前阵子的话本重新兴起。 连带着写话本的人,三水散人也跟着名声大噪。 大家都在猜测三水散人的身份,以及‘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少将军和医女的八卦,才写出了这篇堪比预言的话本。 但墨香轩对于其的信息保护十分严密,探查不到一分一毫。 众人纷纷至信墨香轩,请求三水散人放出后续。 此前,大部分人都在为将军和女子的爱情动容,如今已逐渐开始偏向怜惜故事最后出现的夫人了。 流传的小道消息也在大街小巷里悄无声息流传开来。 温知意回来之后,看到了陆清悦差人送来的缎子,材质和花色全是上乘。 她问起了院里服侍的丫鬟灵翠和雪鹃:“你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翠是个实心眼儿,一个劲儿夸起了陆清悦。 “夫人是个顶好的人,心地善良,对我们下人也好,也大方,我们都很喜欢夫人。” 她喋喋不休,大有说个不停的架势。 温知意摆了摆手:“好了,不必说了。” 雪鹃是个察言观色的,奉承道。 “要我说,姑娘也是个顶好的人,行医救人,那是大大的功德。” 温知意打眼觑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 雪鹃陪着笑:“姑娘太谦虚了。” 许是刚回京,事务繁多,段衡很忙,陆清悦在府里几乎看不见他。 温知意日日都出去行医,陆清悦也极少能见到她。 夏至到了,屋里放了冰盆降温,陆清悦在院里写写画画。 话本和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传进了贵妇千金耳朵里。 温知意在外行医,消息要比王氏和段嫆灵通。 出于好奇,她投了碎银子给路边的小乞者,让其买来了话本。 故事真假参半,写的情真意切,引人入胜。 一幕幕,温知意回想起自己和段衡的相遇相知相惜,她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直到看到结局,夫人的出现,她才猛地惊醒,表情难看地合上话本。 她对段衡是有几分好感不错,但她对后宅的争斗向来不耻,更不屑与别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 她冷起脸,将话本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王氏院里,段嫆抚了抚手上的新镯子。 “娘,外面都在传哥哥和温知意的事情,嫂子听到这些传言,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她坐正身子:“还有那个温知意,也不知让她进府是对还是不对。” 王氏倒很沉得住气:“慌什么,此事我自有打算,来人,去请夫人过来一趟。” 陆清悦随着婢女进了屋,段嫆已然走了,王氏慈笑着问起府里的事情,陆清悦一一作答。 而后,王氏说起:“想必,你也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不虚传言。” 陆清悦平静地点头:“略有耳闻。” 王氏叹气:“那些都是空穴来风,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清悦乖顺地嗯了一声。 “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如今衡儿回来了,你们两个也该将洞房补上才好。” 陆清悦一息之间羞红了脸。 王氏继续道:“我啊,过几日让人找个黄道吉日,我可是盼孙儿盼了两年了。” 陆清悦脸红得滴血:“可是我与夫君分别两载,未免有些生疏。” “哎呀,这有何忧,你与衡儿感情深厚,多相处几日,便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不容陆清悦拒绝,王氏单方面拍板。 晚间,段衡归至家中,王氏也喊了他过去说了一番大差不差的话。 段衡久久没有说话,王氏苦口婆心。 “衡儿,你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传出不好的事情,否则功归一溃,得不偿失。” 从王氏屋里出来,段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流曲院。 为了恢复定远侯府往日的荣光,从前,他以为自己一心只求军功。 直到遇险无意被温知意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他招揽她进了军中。 一个弱女子不嫌军中条件艰苦,也不曾以女子身份自持,吃住与将士们无二,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像石头缝里带着一身傲骨长出来的花儿,善良坚韧,清冷正直。 段衡没法对这样的女子不动心,可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定远侯府,府中也有了妻子,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掩藏起来。 段衡正要抬脚离去,灵翠出门倒水瞧见,疑惑地问了一声:“少将军?” 温知意出门来瞧,与段衡四目相视,露出一抹清清浅浅的笑。 “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 “夜深了,不大方便。” 段衡负手立在月下院外,身上既有武将的铮然铁骨,也有文官的劲竹朗润。 灵翠不觉看呆了,意识到这是少将军,才连忙低下头去。 温知意瞥了一眼灵翠道:“你我从前在军中从不曾有这诸多规矩,进来吧。” 纵使不合规矩,伺候的婢女们还是被赶了出去。 灵翠在外面不安地徘徊,少将军怎么能跟温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雪鹃倒是喜闻乐见:“你急什么,我看温姑娘迟早会成为我们真正的主子。” 灵翠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呀?到时候,我们可就是温姑娘身边一等大丫鬟了,你家不是缺钱么,大丫鬟的月银可比普通丫鬟要多多了。” 灵翠不说话了,雪鹃的心思则更加活络了一些。 第17章 道你是知己 段衡进屋落了座,温知意给他沏茶,两人就如尚在军中那般。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外边行医?” “嗯,回京那日我们不是救了一位夫人么,那夫人府里名下有一医馆,荐了我去医馆那儿。” “你呢,是在忙宫中的事?” “是,还有将士们归家安顿等一些事宜,一月后,宫里会举行一场嘉赏宴,将领们届时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段衡看向她:“到时我带你一起去,你在军中行医,救了不少大燕将士的命,理应受赏。” 温知意弯唇一笑:“我做那些事情,并非为了论功行赏。” 段衡眼神柔了下来:“我知道。” 温知意被段衡这么直白看着,不免微微脸红心跳。 烛火中,温知意清秀的脸蛋晕着薄红,朦胧且柔和,段衡心里一片悸动。 回想着王氏与她说的话,陆清悦眉间蹙得厉害。 与段衡圆房,她破身之事定然瞒不住,等着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跟段衡圆房。 次日,灵翠在陆清悦院外踌躇良久,终是走了进去。 不管如何,夫人才是她们的主人。 灵翠将段衡和温知意夜里私会的事情告诉了陆清悦。 绿玉很生气:“这个温姑娘和少将军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五岁小童尚且知男女大防,他们、他们…” 陆清悦半阖着眼睛,像只娇贵的猫儿似的卧在塌上。 脸上不见半点儿波澜,只抬手让红棉拿了赏银给灵翠。 “好了,别气了,气坏自己,不值当,此事不用管。” 陆清悦在绿玉心里说一不二,绿玉立刻被哄好了。 段衡夜访流曲院的事并没有瞒住王氏,王氏当晚又找了段衡。 “衡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事我能知道,你以为陆清悦会不知道?” 段衡放下兵书,坦然道:“我与温姑娘清清白白,何恐她知道?” “不管如何,她还是你的正妻,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还仰仗着她,你该多往她那里去。” 王氏操碎了心:“衡儿,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千万别因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 段衡沉默了一会儿道:“放心吧,娘,我记着呢。” 之后,王氏还寻了个时间,去见了温知意,温知意从容地等着王氏开口。 王氏雍容富态地啜了一口茶道。 “温姑娘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多得老夫人照拂,甚好。” “温姑娘是何许人也?” “于州温氏。” “听衡儿说,你们家世代行医?” “是,我此生所求,以毕生所学,为天下人治病救灾。” 王氏含笑:“怪不得衡儿总说你与旁人不同,道你是知己。” 温知意愣了愣,段衡竟然当着王氏的面如此说? 不枉她平日亦当他为她之知己。 女子于世上,安身立命已是难事,她却妄想闯出一番名堂。 连她的亲爹都道她是痴心妄想,唯有少将军这样的男子,才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王氏:“如此,我便祝温姑娘得偿所愿了。” 温知意受宠若惊:“谢老夫人。” 随后,王氏话峰一转:“不过,这里不比军营,温姑娘还需注意一些分寸,隔墙有耳,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 话里带着敲打之意,但事先给了一颗甜枣儿,这会儿听起来没那么厌烦。 温知意恭谦:“是。” 两日后,段衡出现在陆清悦院前,陆清悦吓得手里的蜜瓜都掉了。 她惊讶地问:“夫君怎么来了?” 陆清悦的屋里摆着大大的冰盆,怪不得完全没有一丝热意。 冰盆上还放着填漆托盘,上面镇着蜜瓜和蜜水。 尽管在两年收到的信里,段衡大致清楚府里的变化,可回府当天亲眼目睹到如今的奢华,还是被惊到了。 他知晓陆清悦有钱,但没想到她如此有钱,如今少将军府比当年的侯府还要富丽堂皇。 为了抚养两个孩子日渐枯槁的娘和从小孱弱的妹妹,现也养得丰腴圆润。 种种无一不多亏了陆清悦的钱两。 段衡撩了袍子坐下:“得了空,来看看你。” 出征两年,他性子更沉稳内敛了,说话透着一股战场上带下来的冷冽。 陆清悦嘴角抿起羞涩的笑,让绿玉奉茶。 段衡浅饮一口,道:“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西城区那家豌豆黄儿。” 说起往事,陆清悦面上生出几分怀念之色。 “嗯,不过很可惜那家豌豆黄儿一年前已经没了。” 段衡皱了皱眉:“倒是不知京城变化如此之快,自回来之后,还未曾去逛过。” 陆清悦应和道:“是啊,物是人非事事休。” 听着她略微悲凉的语气,段衡望向她。 “我记着我们以前也经常在坊间各处游逛,外边日头不大,不若我们借着风光不错,故地重游一番?” 陆清悦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宛如夏花明媚。 “好啊。” 小厮们套了马车,段衡伸手,陆清悦手里攥着帕子,搭上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挑了窗边坐下,她双手拢在袖子下,捏着帕子一寸寸搓着手心的热度。 一路上,两人没有多少言语,分别两年,两人中间似乎隔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马车走走停停,行到热闹之处,段衡邀陆清悦下车走了走。 陆清悦总是抬头装作不经意地去瞧他,短短一眼,便很快低下头去。 段衡注意到了,眉间不觉拢了起来,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厌色。 红棉和绿玉跟在两人身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个段衡了。 少将军对待自家夫人的态度,过于冷漠了,一点也不见两年前的影子。 那时的少将军对夫人可谓视若珍宝,现在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但自家夫人好像没有发觉。 日色渐沉,段衡眉宇间的紧凑松了许多,语气也松弛了一些。 “已经这般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陆清悦笑意连连:“好。” 段衡的回来貌似真的起了作用,除了那一夜,狗贼再没出现过。 这对陆清悦,绿玉,红棉三人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无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跟段衡出游之后,圆房之事像一块巨石,压在陆清悦心头,扰得她心神不宁。 第18章 仔细看我一眼 字写到一半,陆清悦没了心思,她放下毫笔,仿佛无意提起。 “今夜好生安静。” 红棉替她妥善收起笔墨纸砚:“之前夜夜响起的笛声没了。” 绿玉接着说:“估摸着有六七天了吧,大概是吹笛子那人倦了。” 陆清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时间还早,我去院子里走走。” 红棉给她拿来外衣,陆清悦拢了拢。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独走一会儿。” 朗月星垂,佳人如玉,陆清悦一身鹅黄丝裙,身段儿纤弱又苗条。 院子里栽种着当季花儿,花儿们争奇斗艳,却一点也比不上赏花的人。 一声轻呼之下,几片花瓣落在了地上,拐角位置的地上,投射出两个重合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使了劲儿,抱着陆清悦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托在自己身上。 之后再没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结结实实欺压在她身上。 过了些时日光景,陆清悦心中害怕消了大半,不像之前怕到要躲着男人了。 陆清悦怒视着他,怒中带慌,看得男人心痒痒。 他想起她白日看段衡那眼神,如春日蒲草,含羞带怯,丝丝缕缕摇曳在夏日炎炎的气息当中,勾得人心猿意马。 男人眼中暗沉,轻轻咬住她圆润的耳垂,每一个触碰都充满了火似的燥热。 “夫人,仔细看我一眼,我就放过你。” 陆清悦不明白他是何意,却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上回第一次直视他时,陆清悦就发现男人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 像一碗明湖,揉合了天地四季最美好的景色,只是这碗明湖现沾染了惊人的墨色。 陆清悦眼皮一跳,撇开了眼。 男人心里不爽利,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按在她的眼尾处,呵道。 “夫人这一眼可真敷衍。” 陆清悦回眸瞪他:“这下可以了吧。” “嗯…” 男人用力按了按她的眼尾,直至按出了些许嫣红和水雾,边哄边教她。 “眼神再柔一些,软一些。” 男人深深注视着她,环着她腰的手掌更是异常滚烫,惹得她的腰肢软了几分。 陆清悦被揉软了腰,雾蒙蒙的眼睛嗔视他。 “夫人有话就说。” 陆清悦动了动四肢:“你说了放过我。” 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但没有放她离开。 陆清悦低声叱他,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你不守信用,你到底要做甚?” 恼他比害怕他好多了,男人嘴角的弧度已是极力克制后的。 “我如何不守信用了,这不是放开了么,夫人要向从我身上下去,得自己来。” 他说得很慢,故意拖长了语调,让人遐想。 白日听手下来报,段衡邀她出门了,急急忙忙处理完最要紧的事务,他抽了个茶歇的功夫出来。 结果,便是见到她时不时偷望段衡的情形,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令他郁闷。 “你!” 陆清悦的脸红成了清蒸螃蟹,两只白净的耳朵红艳艳的。 她不知该骂什么,每回都是那两句相同的话,男人早就不痛不痒了。 她干脆不说了,男人迁就纵容道。 “夫人想骂我,不如我教夫人几个新词?” “不用,怕要污了我的耳朵。” 男人轻笑:“是我考虑不周。” 陆清悦在小院子里没了身影,绿玉红棉出来寻她。 “夫人?” “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四下找找看吧。” 听着两人的话语,陆清悦绝俏无比的五官填上惊慌失措,比夜月还要清朗的眸里漫出若有似无的水雾。 看着便叫人心生劣念,想要继续欺负她,让她哭出来。 “你快放我走!” 男人欺近几分,眼神相擒,逼着陆清悦与他对视。 “不怕,她们一时找不到这儿。” 红棉绿玉分开来,红棉沿着小径一路往这边来了。 陆清悦眼神紧张不安,拼命压制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后背似乎直冒冷气。 就在红棉走到拐角处时,陆清悦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红棉松了口气:“夫人,你在这儿啊。” 陆清悦佯装疑惑:“怎么了?” “我和绿玉看不见你,担心你出事。” “我没事,走吧,回去了。” 陆清悦从红棉身侧经过时,红棉闻到了一股异香,她蹙了蹙眉,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拐角。 白天,很多人看到了少将军和少将军夫人一同出游,外面传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 不出两天,坊间竟出现了将军和夫人的话本,也是三水散人所著。 内容同样是杜撰的和真实的,各占一半。 温知意对这些本不在意,可架不住总有人在她耳边提起。 当年,有不少人见证了段衡轰轰烈烈追求陆清悦的场面,说得那叫一个兴起。 莫非她那日看错了? 温知意鬼使神差买来一个话本,看了前半段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话本压在了当初买来的第一个话本下面,连同心里那点不舒服一起压了下去。 三水散人的这两个话本卖得特别好,有人发现了商机。 之后,越来越多仿写的话本出现,一拨写少将军和夫人的,一拨写少将军和医女的。 一些酒楼说书的还编排起了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将军,一个商户出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少将军夫人,一个救过少将军的命,与少将军患难与共的医女。 满满都是看点,一时间,三人成为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段衡懊悔,本来是想平息传言,没想到反而将事情闹大了,还将温知意牵扯得更深了。 共事的官员打趣段衡好福气,段衡心口憋起一股气。 回府之后,他来到流曲院,雪鹃自觉低下头退出门外。 至于灵翠,已经不在屋里伺候了,她被调到了外面做杂扫。 雪鹃来到了灵翠身边,灵翠正在扫地,雪鹃倚着廊柱子看她。 “你看你那傻样,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把握不住。” 雪鹃伺候了温知意好些时候,大概摸清了温知意的喜好。 “奉劝你一句,像我们做丫鬟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 灵翠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默默扫着地,没有说话,雪鹃感到无趣,扭着腰走了。 第19章 观莲宴(一) 屋里,温知意瞧段衡脸色不好,关心道。 “近来烦心事很多?” 段衡欲言又止:“外面的传言,是我对不住你。” 温知意打断他:“你不必抱歉,清白自在人心。” 段衡态度坚定:“不,你且安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温知意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这些话本对她的影响最大。 陆清悦坐于内宅,如坐井之蛙。 段衡在宫中,应对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她,面对的是普通百姓,且她只是一介医女。 虽说随了军,却不像宫中派下的医师那般有名有姓。 有些胆大的百姓,几乎当着她的面,询问她和段衡的关系。 温知意自诩清白自在人心,不屑多解释。 大家就把她的态度当成了默认,看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少的揣测。 若是继续放任不管,只怕会坏了她的名声,对她日后行医不利。 让段衡去解决这件事也好。 段衡动作很快,隔天就以少将军的威名,雷厉风行销毁了一部分泛滥成灾的话本。 可传播得最远最广的三水散人的两本著作,段衡却无能为力。 因为以墨香轩在京城的地位,少将军府根本撼动不了。 而且三水散人的话本上,一开始便明明白白标注着,书中故事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让人追究不得。 段衡更没有理由去追责墨香轩和三水散人了。 于是,有人仿照起了三水散人的做法,事先写上免责声明。 其他小书坊们也采用了墨香轩对外的说辞。 没个几日,话本如烧不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段衡只得继续强压。 因着这桩三人之间的韵事,很多夫人千金给陆清悦下了帖子。 陆清悦不想被给别人当戏角看,没有特殊情况,通通回绝了。 但没想到平南郡王竟在郡王府设了观莲宴,邀请了不少人,陆清悦不去也得去了。 堂堂少将军府以强压手段去解决这件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王氏瞟了一眼桌面躺着的观莲宴邀帖,心里有了算计。 她派人去告诉段衡,让他不必再出手费力清理那么些话本流言了。 观莲宴是段衡回京后,第一次在大场合里露脸,马虎不得。 王氏问陆清悦支了些银子,陆清悦没问做什么用,干脆利落让账房支给了王氏。 当日,陆清悦和段衡同乘一车,两人没有什么言语,无言的沉默流淌在马车内。 郡王府前,段衡主动牵着陆清悦下马车,一举一动间尽显恩爱,陆清悦施着粉黛脸上漾着羞赧。 坊间不仅流传着三人之间的故事,还热衷于比较陆清悦和温知意的容貌。 是以,不少人的眼神,或光明正大,或隐晦地落在陆清悦的脸上,陆清悦心里不舒服极了。 与段衡分开后,陆清悦随着王氏,段嫆去了后院。 夫人千金们表面矜持,没有像苍蝇一样立即围上来,但内地里都投以好奇的目光,尤其集中在陆清悦身上。 左右没有相熟的人在,陆清悦自请离座,携绿玉出去了。 来别人府里做客,不好带太多丫鬟,陆清悦只带了绿玉来,红棉留在府里帮她掌管其他事。 陆清悦没有走太远,平南郡王府盆栽花卉许多,引来了不少蝴蝶飞舞。 她手执一把闲云小团扇,起了扑蝶的心思,刚走近一簇月季,便听到了些动静。 陆清悦不假思索拉着绿玉离远一些,月季丛里动静越来越大。 陆清悦凝眸细望,一只通身白,额上一点黄毛的猫儿从里面跃了出来。 “喵~” 白猫踱步到陆清悦的脚边,很亲人地挨着她蹭了蹭。 陆清悦心生欢喜:“这是哪儿来的猫儿呀。” 她拿着扇柄的珠穗儿,逗起了圆滚滚的猫儿,正逗得兴起。 一声粘腻的夫人,令陆清悦刹那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与夫人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若说平南郡王府,陆清悦最不想遇到的人,便是眼前这个赵天良。 赵天良端着翩翩公子的范儿,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 “赵公子。” 陆清悦行了一礼,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而后抬脚要走。 不料赵天良竟然伸手阻拦她:“哎,夫人莫走啊。” 绿玉霸气地挡在陆清悦面前。 “赵公子,这是何意?” 换作平时,遇到如此堂堂无礼的婢子,赵天良定要一脚踹开。 可这婢子是陆清悦身边的,赵天良对美人一向很有耐心。 “我对夫人一见如故,想与夫人说说话罢了。” “赵公子说笑了,我家夫人只出来透透气儿,这会儿各家夫人小姐都在等着呢,劳烦赵公子让一让。” 赵天良还欲纠缠:“这有何急,待会儿便开宴了…” 两名年轻男子从回廊里拐了出来。 一位绯色衣装,高瘦身形,眉目疏朗,清隽俊雅,如松如竹。 另一位,陆清悦见过,是竹心亭的蓝袍男子,今穿了驼白色暗纹锦袍。 绯色衣装男子大阔步走了过来:“将军,原来你在这儿。” “喵~” 白猫翘着尾巴,迈着步子走向男子。 陆清悦哑然,如此可爱的白猫竟然叫将军这等威武的名字。 不过这白猫额上一抹黄,瞧着确像将军挂印。 能在郡王府后院随意走动的,除了赵天良,就只有未来的小郡王,赵砚。 陆清悦行礼,赵天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哥。 赵砚瞥了一眼赵天良,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了他,然后朝着陆清悦温润一笑。 “将军好上蹿下跳,总让我好找,多谢夫人帮我照料将军了。” “偶然遇到,算不上照料。” 赵砚抱起白猫:“对了,这会儿差不多要开宴了,夫人快些去入席吧。” “谢小郡王提醒。” 陆清悦福身告退,期间驼白色暗纹锦袍男子一直没有说话。 赵砚搓着将军毛茸茸的肚子,眯起眼睛调侃道。 “子初,你好像特别关注这位少将军夫人。” 姜立坦坦荡荡:“曾见过她一面,看她有几分有趣。” 赵砚挑了挑眉:“哦?” 第20章 观莲宴(二) 这边陆清悦正好在路上遇到几位夫人,便随着她们一同去了莲池。 水雾弥漫的圆形莲池之上,有四座开敞通达,重檐飞翘的水榭。 四座水榭中间连接着一精美的圆形水台,乃水上舞台。 优伶们借助婆娑水影与清越水声,在水台上轻歌曼舞。 四座水榭中间均放置着冰盆,丝丝缕缕的冷气驱散了空气中的闷热。 往水榭走去,陆清悦和夫人们遇到了段衡,赵天良,赵砚,姜立,他们都被人簇拥着。 段衡立了战功,外面的流言再多再狂妄,也不过是些风月韵事,一点也不影响旁人巴结他。 陆清悦站在夫人们的后面,几个男人并没有看到她。 四座水榭离得不远,能看到榭中人彼此的身影,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大家可随意入座,陆清悦与段嫆坐一处,兰婳也在,与她母亲坐在一起。 陆清悦一落座,周围的夫人千金纷纷看了过来。 早知该跟王氏,段嫆一起来,也好有人帮她分担一些灼热的目光。 陆清悦在心中叹气,抬头见到了温知意,她是随着安世侯夫人一起来的。 安世侯夫人一直拉着她说话,看起来很熟稔。 郡王妃问起了安世侯夫人身边的温知意。 “这位是?” 温知意站起身:“民女温知意,见过郡王妃。” 在座的夫人千金一下子来了精神,视线在陆清悦和温知意之间来回转动。 旁边水榭的人,包括段衡闻声,也朝这边望来。 安世侯夫人道:“温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日回京城途中,我突发心疾,是温姑娘救了我。” 陆清悦微诧,回京途中?细想之下,就只有段衡回京推迟的那一天了。 莫非是变数引起的变化,而且这变化对温知意有利。 陆清悦捻了捻手指,果然还是…不对,明明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很淡。 旁人以为她是因为温知意在,神色才会变淡。 郡王妃瞥了一眼陆清悦,看来这场宴会免不得要热闹了。 果不其然,一位夫人问道。 “温姑娘现暂住将军府,怎不随少将军府马车一起来?” 大家存了看戏的心情。 这话问得很不好回答,温知意颦眉,她今日有事要做,万不能出差错,心下思索该如何回答。 王氏,段嫆,陆清悦都没有帮温知意的意思,段衡生出担忧。 安世侯夫人适时为温知意解围。 “温姑娘今日给我复诊,她初到京城,我带她来开开眼界,郡王妃不会怪罪于我吧?” 郡王妃笑道:“只是寻常之宴,来者是客,何来怪罪之说。” 温知意对着安世侯夫人感激一笑,安世侯夫人亲近地拍了拍她的手。 “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这些小忙何足挂齿。” 正式开宴,大家推杯换盏,听歌赏莲,宴席上少不得要吟诗作乐。 平南郡王和郡王妃一合计,提议以莲为题,正好应了观莲宴。 两人分别设了头彩,一块贡墨和一对白玉并蒂芙蓉步摇。 那墨一瞧便是墨中珍品,很是难得,步摇也是实属珍贵。 陆清悦对贡墨很有兴趣,不过,她并不打算争彩,她若真想要,自会有法子买来。 水上舞台只留下抚琴的优伶,起起落落的诗词,伴着迷人的水韵,醉人的莲香,自有一番仙意。 安世侯夫人突然道:“温姑娘,我瞧你也有了一首,不妨试一试。” 温知意摇头:“民女才学疏浅。” 有人跟着劝:“吟诗作乐,为的就是一乐,温姑娘何必自谦。” 温知意将自己作的诗吟出来,谈不上好,但她容貌清丽,站若青莲,不卑不亢,声音铿锵有力。 “民女温知意,一心望着行医救人,救死扶伤,并盼如青莲,立尘世而不屈。” 此言一出,顿时收获了不少文人墨客的好感,传来几道赞扬之声。 也引起了几个世家公子的注意,包括赵天良。 赵天良偏爱绝色美人,像温知意这种容貌不算绝色,但气质脱尘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温知意接着道:“定远少将军就是知晓了我这番想法,才招我做了随军医女。” “又知我在京中无依无靠,让我暂住少将军府,民女甚是感激。” “只可惜,少将军为国为民,风光霁月,芒寒色正,却有人恶意中伤。” 温知意所道的恶意中伤,无非指的就是关于三人之间的各种编排故事。 闻言,席中一片凝滞。 有人变了脸色,有人意味深长,他们顶多聚在一起聊聊八卦,恶意中伤四字过于言重了。 段衡心中独自腾起热意,这种事情竟然要知意出言相助,怪他现在站得还太低了,他必须再站高些。 眼看席中气氛不好,平南郡王带头夸了温知意一句,又夸了段衡,气氛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偏有人又扯陆清悦下水:“不知少将军夫人可有了?不如也念出来。” 这里谁人不知陆清悦是商贾出身,王氏和段嫆脸色不大好看。 段衡那边也听得真切,面色同样不虞。 只有兰婳很期待,别人不知道,但她很清楚,陆清悦的才识实际一点也不输名门贵女们。 她每每与陆清悦对诗,还总被陆清悦隐隐压一头。 在大家伙的注视当众,陆清悦不慌不忙起身:“那我献丑了。” 她思忖了一下,现作了一首,中规中矩,但比温知意的好。 既然决定大胆一些,陆清悦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风格。 各位夫人千金们略微惊讶,竟有点小瞧陆清悦了。 这诗虽中规中矩,但细品之下,每个字词搭配得严丝合缝,一丝错也挑不出来。 后来一想,她们倒忘了,陆家好歹是京城最大的富商,自是有钱请得起先生私下教学。 没有给少将军府丢脸,王氏和段衡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以前从不知陆清悦还会作诗,以为她只会些商贾的本事,一身铜钱味儿。 第21章 天大的好事 温知意掀起眼帘,幽幽地扫陆清悦一眼。 她不清楚陆清悦是不是故意的,但被陆清悦隐隐压一头,她莫名烦闷。 期待落空,兰婳嗔了陆清悦一眼,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 隔壁三座水榭,一些人放下手中的酒樽,因他们听着陆清悦的诗,觉得风格好生熟悉。 素有才名的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大大方方提出了疑问。 “少将军夫人这诗的风格,有些像地青居士的风格?” 凡是京城里的文人,谁人不知墨香轩出了个地青居士。 其文采斐然,诗作超凡脱俗,缀玉联珠。 陆清悦何德何能,敢碰瓷地青居士。 陆清悦从容解释:“我平日颇爱看青居士的诗集,新旧诗集都收集了不少。” “有时也爱誊抄几首细细琢磨,想是多多少少受了影响。” 原来是地青居士的热衷者,众人点了点头,此番也说得过去。 不常作诗,尚未形成自己作诗风格的人,确实很容易受到旁人诗风的影响。 加上陆清悦堂堂正正承认了,大家也就没有继续细究。 然而,应采桑却仍心存怀疑,细细打量起了陆清悦。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作诗的风格可以模仿,诗骨却模仿不得。 陆清悦模仿得太像了。 赵砚笑着与姜立对饮了一樽酒,暗暗道了一声。 “你说得没错,这位少将军夫人果真有趣。” 这时,有人调笑一声:“宋大人还不打算出手么?我等已洗耳恭听久矣。” “不急。” 男子的声线不紧不慢,磁性清润,如山泉流动,他意兴阑珊地巡视众人。 兰婳听着这声,双眼盈出光亮,怕被人发现,她急急低下头掩去。 大家继续作诗争彩,但至今为止,还未有头彩出现。 郡王妃笑着让大家别藏着掖着了,快快把好诗好词拿出来。 段嫆冥思苦想,在纸上修修改改。 陆清悦瞥了一眼,其中有一首作得还行,稍微改动一下,也算得上是首好诗。 不过,陆清悦不打算提点段嫆,什么样的笔,就该配什么样的墨。 她不愿再为他人做嫁衣了。 不一会儿,坐了许久的兰婳站了起来,陆清悦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兰婳是不会轻易起身的。 果不其然,兰婳一首出色的莲颂,令四座纷纷拍手叫绝。 陆清悦跟着众人为兰婳喝彩。 宋存被激起了兴致,随后吟出一首对莲颂,更是惊艳四座。 两人的诗结合起来就是抛砖引玉。 兰婳的是抛砖引玉之砖,宋存的便是抛砖引玉之玉。 兰婳回头悄悄看去,不巧宋存也正在看她。 他一身墨绿云绣锦袍,襟韵洒落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淡淡一笑道。 “得罪了。” 宛如冬雪初融,引得周围贵女面红耳赤。 陆清悦好整以暇望向兰婳,兰姐姐好胜心可强了。 正如陆清悦所料,兰婳不服,又丢出一首,宋存接得很快,其他人基本插不上话。 两人一来一往斗了两三首诗,周围人听得酣畅淋漓。 最后兰婳先没了辙,她作好的几首诗都交代出去了,可宋存依旧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兰婳对着宋存行了一礼:“宋大人才华横溢,臣女输了。” 常言传闻宋存不苟言笑,这回却笑得如沐春风,并对着兰婳举杯。 “小姐言重,不过是切磋几番,何谓输赢。 宋存乃朝中新贵,当今最年轻的状元郎,很受圣上器重,可谓是京城香饽饽。 千金小姐们看愣了,段嫆同样怔怔地注视着宋存。 陆清悦小小地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后知后觉满脸通红。 后面,段嫆也出了一首诗,只不过反响平平,她却不气馁,偷偷打眼瞧宋许。 但宋存并未注意到她。 陆清悦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次宴席发生了好些变故,不知道爹爹那边如何了。 她来赴宴之前,特意交代了红棉,爹爹一旦出事,必须立刻来告知她。 红棉未来,说明爹爹应是没事。 宴席到了尾声,宋存自然而然夺了男子那边的头彩,兰婳得了女子这边的头彩。 散席离去前,兰婳拉住了陆清悦,想说上几句话,陆清悦摇了摇头。 “兰姐姐,我知你要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兰婳叹气:“你性子软,我担心你受欺负。” 陆清悦露出柔软的浅笑:“如今一切都还好着呢,我还要恭喜兰姐姐今日拔得头筹呢。” 兰婳哼道:“分明是你让我。” “兰姐姐哪来的话,真真是捧杀我了,我是真没想到好的,况且兰姐姐那几首确实出彩,何必自贬,不如我们找宋大人评论一番。” 兰婳脸上染了薄红,嗔怪道:“好了,不与你闹了。” 回时,温知意随了将军府的马车,与王氏和段嫆同乘。 王氏和颜悦色:“辛苦了,温姑娘,我替衡儿谢谢你。” 温知意摇头:“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今日的手笔是她们故意为之,包括安世侯夫人,都在她们的计划当中。 陆清悦回到府里,还没进院子,就急急问起了红棉。 “夫人别担心,我一直盯着呢,老爷他没事。” 陆清悦拍了拍忐忑不安的胸口:“真好。” 她随之笑了起来,喊底下婆子备好酒好菜,心情好,想小酌几杯。 红棉不由得问起:“可是宴上发生了好事?” 绿玉摇头,不仅没有好事,还在宴上遇到了温知意和赵天良。 陆清悦独自愉悦:“你们俩还站那儿做甚,快进来陪我喝两杯。” 几杯下肚,陆清悦小脸红扑扑的,她乐呵呵地倒在塌上。 “红棉绿玉,我有些热了。” 绿玉绞了凉水帕子,给她贴了贴通红的脸,劝道。 “夫人这是喝得有些多了,喝多伤身,还是莫喝了。” 陆清悦捂了捂自己热腾腾的脸。 “嗯,不过是高兴,贪多了几杯,这便让人撤了吧。” 红棉招来小丫鬟和婆子撤下酒食,倒了一杯清茶过来。 “夫人从没这般高兴过,想来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 陆清悦粲然一笑:“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第27章 小狸奴 红棉和绿玉进来时,陆清悦独自坐在床边,两眼呆呆地凝望着窗口。 泪还在流着,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顺着脸颊滑落。 陆清悦和段衡的争吵声,两人听见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陪在陆清悦身边。 等情绪缓和过来,陆清悦捻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她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狼狈不已。 “去给我备两个玉珠子来滚一滚眼睛,还有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回爹爹家一趟。” 过后不久,府里的人全得知两位主子吵架了,夫人还要收拾东西回陆家。 王氏和段嫆听罢,匆匆找了过来。 红棉候在陆清悦身边,拿着玉珠子给她滚眼睛。 绿玉指挥着其他丫鬟婆子井然有序地收拾着东西,还得时常叮嘱她们小心些。 “夫人屋里头的东西都金贵着呢,手可得轻点,别弄坏了。” 王氏斥退在屋里收拾东西的丫鬟婆子们:“好了好了,别忙了,都出去罢。” 丫鬟婆子们停了下来,看向陆清悦。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声色俱厉:“都聋了?老夫人让你们出去。” 陆清悦给了红棉一个眼神,红棉拿着玉珠子退到一边。 随后瞥了一眼李嬷嬷,轻轻抬了抬手,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 “母亲和二妹妹怎么来了?我院里的丫鬟婆子向来只听我使唤,望母亲见谅。” 王氏面带慈祥宽厚的笑容:“怎么会。” 绿玉给王氏和段嫆看了茶,王氏过来拉起陆清悦的手。 “我听下人来报,你与衡儿吵架了,怎么吵个架,还闹出这些阵仗来,叫人看了笑话。” “是啊,嫂子,你从哥哥那里受了委屈,大可告诉我和娘,我们替你教训哥哥。” 段嫆亲昵地挽住陆清悦另一只胳膊。 陆清悦抽出自己的胳膊:“母亲和二妹妹可知我与夫君因何事争执?” 王氏:“这,我们来得急,还没问。” “母亲和二妹妹还记得两年前,夫君求娶我时起的誓么。” 陆清悦哽咽地接着道:“夫君他心悦温姑娘。” 王氏和段嫆两脸吃惊,两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段衡在陆清悦哭着离去时,就去找了王氏,那时段嫆也在。 王氏惊讶之后笑道:“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狐媚子。” “母亲是何意?” 王氏重重拍了拍陆清悦的手。 “在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女儿看待,有我在的一天,你始终是衡儿的正妻,谁也越不过你去。” “我知你看重誓言,可你再想想,衡儿现在的身份地位,已全然不同往日,有多少人前仆后继。” “现在不过是与你分别太久,一时被人迷了去,你这时候可不能闹脾气。” “当年啊,衡儿父亲身边也常环绕着莺莺燕燕,可最后陪在他身边从来只有我一个。” 陆清悦下意识蹙眉:“可是…” 段嫆跟着附和:“哎呀,嫂子,娘说得对,你忘啦,当年哥哥为了追求你,花了多少心思,哥哥肯定是爱你的。” “一个小小的温知意怎么能比得过你,而且我和娘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王氏点了点头,陆清悦神情有几分松动。 王氏见时机成熟:“过几日宫里嘉赏宴,衡儿会带温知意一起去。” 陆清悦当即抽了抽手,表示不同意。 王氏拉住她:“你先别急,到时温知意得了赏,不就能在京城安身了么。” 陆清悦顺着她的话沉思。 “所以啊,这几天,你也不用急着对付她,嘉赏宴后,她自会搬出府去。” 王氏苦口婆心:“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沉得住气,想法子好好挽回衡儿的心。” 红棉和绿玉听着王氏的话,心里头有几分不对劲,可又觉得她说得在理。 陆清悦被说动了,答应了王氏,不提回陆家,以及不再提为温知意谋亲事的事。 王氏:“那你好好歇着,不许再动气了。” 陆清悦:“好。” 夜色融融,陆清悦酣睡中,男人翻窗而入,屋里架着冰盆,凉气缓解了披月而来的燥意。 男人掀了纱帘,来到陆清悦身边,她的脸上还挂有淡淡的痕迹。 男人挖了药膏抹在她脸上,重重磨了磨。 “傻子,几句话就哄得你听话了。” 不过,那个王氏是个口蜜腹剑,巧舌如簧的,一番话,摘出了段衡的错。 最后反成了陆清悦在闹脾气,还让陆清悦放下脾气去讨好段衡。 男人捏着陆清悦的脸,食指指腹摁在她柔软的唇上。 “哼,对我时,像只勾人又难训的小狸奴,张牙舞爪的,对别人倒收起了爪子。” 陆清悦的嘴唇被磨红,男人闷着脸,甩了袍摆走了。 陆清悦一向说到做到,第二日没有回陆家,也没再提为温知意谋亲事的事。 一个丫鬟在外边通传二小姐来了。 段衡叽叽喳喳跑进来:“嫂子。” 陆清悦白净的指尖正捻着一株开得极灿的月季,对着花卉纹瓜棱瓶比量。 “怎么跑的满头细汗?” 她拿起剪子,剪断底下多余的枝节,插进了瓶子里。 “你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得学着沉稳些了,否则日后嫁人了怎么办?” 段嫆听闻,脸一下子红了,羞赧地低下头。 红棉捧起花瓶放到屋里的架子上,丫鬟抬了一小盆清水进来,陆清悦净了净手。 “瞧二妹妹的样子,是有心上人了?” 段嫆羞得不行,扭捏地朝陆清悦撒起娇。 “哎呀,嫂子,我是担心你心情不好,来陪你说说话的,怎么还打趣起我了。” 陆清悦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母亲昨天对我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今日已经想通许多了。” 段嫆:“真的?” 陆清悦浅笑:“骗你做甚。” “太好了。” 段嫆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嫂子你尽管放心,我说过,我和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陆清悦嘴角的笑未落,眼底的笑尽数褪去,她若有所思道。 “是么?” 这份永远会维持多久尚未可知。 陆清悦:“之前我让铺子赶制了赴嘉赏宴的新衣裳和心头面,等会儿估计会送到府里。” 段嫆眼睛一亮:“就知道嫂子想得最周到齐全。” 第28章 娶她为平妻 自从陆清悦点破段衡和自己的关系,温知意就尽量避着陆清悦。 她不想将心思花费在那种事情上。 今日,她应邀来北乐王府做客,没想到遇到了安世侯夫人。 老王妃笑呵呵道:“这也是缘分,我前几日去见少将军夫人时,偶然遇到了安世侯夫人,聊了两句,觉得投缘,请了来陪我聊聊天。” 温知意神情略微紧张:“您去见了少将军夫人?” “是啊,少将军夫人也是个心善心细之人,她说,你救了少将军的命,她无以为报。” “知晓你还未订亲,便想着能不能替你在京城谋一桩好亲事,可她到底是年轻,识人不多,就请我们多替你掌掌眼呢。” 安世侯夫人帮腔:“先前没怎么与少将军夫人打过交道,深聊之下,发现倒是与传言不符,为人很真诚。” 老王妃问道:“知意,你如今可有心悦之人?” 温知意面容布满忧虑之色,她若回答有,只怕是要被追问是何许人家。 “多谢太妃和夫人美意,知意暂时志不在此。” 安世侯夫人:“可以先处着看看,京城里的好儿郎可谓抢手且难得。” 温知意不知道该如何驳了北乐老王妃和安世侯夫人的好意。 有她们二人做媒,温知意成为了京城的香饽饽。 一日之内,无数青年才俊,文人书生纷纷上门自荐。 段衡万万没有想到,昨日才解决了陆清悦的事情,还未松口气。 又出了这档子事,偏偏他这次没有立场阻拦。 其中还有些军中的士兵,以及段衡的副将,任万青。 温知意一阵愕然:“任大哥,你怎么也?” 任万青黑黝黝的脸憋得通红,他的嘴又笨,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温知意想了想道:“任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任万青一百个愿意:“你尽管说。” 任万青都私自跑去自荐了,段衡怎会不明白任万青的心思,藏得够深的。 任万青送温知意回府时,段衡对任万青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温知意转身上台阶,不小心踩空,身后的任万青扶了一把。 温知意笑道:“谢谢任大哥。” 任万青嘿嘿挠了挠头:“没事,你没摔着就行。” 在府里暗处看着的段衡表情阴沉,风雨欲来,他从府里走了出去。 任万青惊喜:“少将军,你在府里啊?” 段衡瞥了一眼他和温知意,温知意想要解释,段衡率先开口道。 “回京后好久没松动筋骨了,去比比?” 与段衡相处了两年,温知意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任万青却在憨笑:“好啊!” 温知意:“阿…少将军,等等,事情不是那样的。” 段衡没有听,拉着任万青去了军营。 士兵们一听少将军来了,还要与人切磋,一窝蜂跑来围观。 段衡下了狠劲儿,任万青也认真了起来,温知意怎么拦也拦不住。 两人打得面上挂了彩,又拼了酒,终是任万青不敌酒意,败下阵来。 温知意气得瞪了段衡一眼后走了,段衡撇下众人,急忙去追。 追出了军营外面,段衡一身酒气拦下温知意,温知意气得打他。 “我说了不是那样,你为何不听我解释?” 段衡抓着她的手:“我当时气急了。” 温知意觉得段衡这气生得好没道理,使出力气挣扎。 段衡酒意上头,不管不顾抱住了温知意。 “知意,我从未为一个人那样失控过,这是第一次。” 温知意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她该推开他的,可段衡为了她与人动手,还伤成这样。 她的心乱了,这一刻,她不想拒绝他。 她也厌倦了老是躲躲藏藏。 温知意和段衡昨夜留在了军营里,任万青去找温知意没找到,就去了段衡那屋。 屋里拉锁没压紧,一推就开,看到屋里床中的景象时,任万青黝黑的脸瞬间变得黢黑。 “咦?少将军房门怎么开了?” 又一人进来看到了屋里的场景,那人大惊失色。 任万青和士兵目睹了睡在一起的段衡和温知意。 段衡黑着脸封众士兵的口,任万青在暴怒的边缘,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温知意羞红着脸:“任大哥,我喜欢少将军。” “可是…” 看着温知意坚定的神情,任万青魁梧的身形陡然一塌,他逼问段衡。 “少将军,温姑娘是对你,对我,对很多将士都有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做?” 段衡:“我绝对不会辜负知意。” “但愿你说到做到。”任万青松开拳头走了。 暂时堵住了悠悠之口,段衡思考接下来的对策,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娶温知意进门为平妻。 可是陆回和陆清悦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知意,陆清悦没犯七出之条,我还不能休了她,现在只能委屈你了,但你且安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做妾。” 温知意靠进段衡的怀里,信赖地道了一声好。 男人听了手下来报,笑得散漫不羁:“真是个蠢货,也好,省事多了。” 今晚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狸奴,她定又要哭了。 她总那样爱哭。 段衡回府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王氏,王氏那儿坐了一上午,才去了陆清悦院子。 陆清悦没给他摆脸色,但也没了之前的温柔小意。 段衡明显有话要说,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陆清悦:“夫君有什么,不妨直说。” 段衡面带愧色:“清悦,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我要娶温知意为平妻。” 陆清悦听到他的话,有些恍惚。 见到绿玉红棉愤怒的表情,她后知后觉惊出了两行清泪。 “你说什么?” “清悦,我没有办法,我…” 陆清悦气得发抖,不敢相信地问:“你要娶她?为平妻?” 她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瓷杯,溅起的水和碎片通通砸到段衡身上。 “段衡,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疼,一而再地伤我的心,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我死也不会同意的,你想都别想,现在滚!” 陆清悦一边流着泪,一边声嘶力竭让他滚。 段衡第一次见陆清悦这副样子,他有几分颤动。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红棉扶住陆清悦。 绿玉忍着满腔怒火:“少将军还是先走吧,别再刺激夫人了。” 第29章 若想和离 段衡目露复杂:“清悦,你听我说。” 陆清悦已然泪流满面,她闭着眼睛,撇过头。 红棉疾言厉色:“少将军请离开。” 段衡走后,陆清悦止了泪,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藏在流云中的朦胧月儿。 红棉把陆清悦小心地扶到床边,喊来小丫鬟打扫碎掉的瓷杯。 绿玉对段衡彻底失望,心疼极了自家夫人。 自家夫人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小姐,可也是披金戴银,千娇百宠长大,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绿玉怒不可遏:“少将军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夫人你。” 她和红棉从小在陆府长大,只论富贵,陆府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像这样的大户人家,陆老爷却只有陆夫人一人。 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陆夫人过世后,陆老爷也没再纳续弦,全心全意抚养小姐长大。 然后,小姐遇到了段衡,原以为会像陆老爷和陆夫人一样恩爱白首。 现在才发现像陆老爷和陆夫人这样的,在世间是极少的。 红棉比绿玉要沉着:“夫人,此事要禀告老爷么?” 绿玉情绪激动:“一定要告诉老爷才行,让老爷给夫人找回公道!” 陆清悦眼眸低低,面上表情很淡,细声道:“给我备墨。” 绿玉:“哎。” 爹爹迟早会知道,早知道好过晚知道,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得写封信送过去。 陆清悦扫一眼地上遗留的茶水痕迹:“红棉,把茶具换了吧。” “是。” 红棉拿出一套上好的青釉茶杯换上。 幸好夫人前两日说,她有点想念以前常用的那套瓷杯了,拿了来换上。 否则,今天碎的就是这套价值不菲的青釉瓷茶杯了。 旧瓷杯用的时间久了,有一只杯沿缺了个小口,摔了也不可惜。 红棉收拾旧瓷杯时,发现剩下的瓷杯都是完好的,夫人摔的那只竟就是有缺口那只。 她抬眼看向夫人,夫人提着笔轻轻颦眉,而后蘸着黑墨的笔尖轻快游走于纸上。 信写完了,陆清悦交给红棉,不是其他人用不得,只是陆清悦更信任红棉。 爹爹看到这封信,肯定要生气,有红棉在,她可安心些。 红棉刚走,外面小丫鬟来报:“夫人,老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陆清悦口气中透着冷淡:“不见。” 小丫鬟去回了王氏和段嫆,段嫆想要硬闯,王氏拦住她。 “罢了,先回去吧。” 不一会儿,有陆府的人报,陆清悦急得拍案而起。 “什么?!” 段衡竟然去见了爹爹! “来人,备车!” 陆清悦胸口快速起伏着,指尖不安地紧紧抓着桌角。 他怎么敢去见爹爹! 如果爹爹被气出个好歹,她绝对不会放过他,陆清悦眼里锋芒毕露。 还未走远的王氏和段嫆,看到陆清悦匆匆的背影,忙走了过去。 “清悦,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清悦没有管她们,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点走。 她脸上布满了焦虑和紧张,心乱如麻,仿佛喘不上气一般。 绿玉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紧赶慢赶,到达了陆府,陆清悦急冲冲进了府。 “爹爹呢?” “在堂厅。” 堂厅上聚集了一些人,陆清悦顾不上什么劳什子仪态了,急急忙忙进去。 红棉候在堂厅外边,陆回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顺着气,老管家和大夫站在旁边。 段衡则跪在地上。 老管家最先注意陆清悦:“老爷,小姐回来啦。” 陆回闻言睁开眼睛:“孩儿,你怎么回来了?” 段衡脸上愕然一闪而过,他在见到红棉那一刻,便知陆清悦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赶回来。 陆清悦看到桌面上的信已经开封,走到陆回身边,心里提着一口气,两只苍白的小手扶上陆回的胳膊。 “爹爹。”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打着颤:“你,你没事吧?” 陆回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吓成这样?” 陆清悦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好怕像当年那样,只能看到母亲冰凉的身体。 “孩儿,我已经知道你们俩的事了,女婿都告诉我了。” 段衡懊悔,认错姿态做得十足好。 “我来就是特来请罪的,我,昨日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 陆清悦微微睁圆眼睛,还有这种隐情? 她像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对了,她让人把段衡赶出去了。 段衡对着陆清悦,满眼羞愧难当。 “清悦,是我辜负了你和丈人,你想要如何责罚我都行,可温姑娘是随军医女,我不能随便处置她,我答应了副将和士兵们,要给她一个好名分。” 陆回已经缓过来了,这会儿中气十足的啪啪重重拍着紫檀寿纹宝桌。 “那是你的事情,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和我女儿的,这些年,我女儿和我陆家哪处对不住你,你也不必来求我和我女儿,恕不远送。” 段衡投来柔情的眼神:“清悦。” 陆清悦背过身,声音发紧:“你走,我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陆回:“来人,送客。” 段衡却是不愿意走:“我犯了糊涂,自甘受罚。” “哼,你要跪去别处跪,别在这儿碍我们的眼,孩儿,我们走。” 陆回拉着陆清悦离开堂厅,大家跟着散去,只剩下段衡一人跪在堂厅中间。 段衡暗暗用力握紧了拳头,眼里泛起点点杀意,但很快掩盖了下去。 陆回拉着陆清悦去了膳厅,满心满眼的心疼。 “我的孩儿,你受委屈了,全怪为父当年识人不清。” 陆清悦依赖地靠着陆回的肩膀:“这事不怪爹爹。” 陆回心里存着气:“嗐,要是你娘在,眼光指定比我好,为父也是男人,也不是没喝醉过酒,什么喝酒犯糊涂都是屁话,不过是得了权势富贵,便想享齐人之福!” 一番话说得人醍醐灌顶,红棉和绿玉连忙记下这番话。 听爹爹提到娘亲,陆清悦生出了一片落寞自责,掐着手心低下头。 “爹爹,如果我做了糊涂的决定,你会怪我么?” 陆回笑道:“傻丫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你若想和离…” 第30章 来葵水 陆回叹了口气,陆府家大业大,京城里多少人眼热。 他就是怕他去了之后,自个小女儿,孤身一人守不住这偌大的家财,还会招来横祸。 这才为小女儿物色起了夫婿。 世家大族看不起商贾,陆回也不愿他的女儿屈人之下。 且高门大户里多腌臜事,段衡虽虎落平阳,但家世简单,没那么多枝外生枝。 为人品性也不错,正直上进,又肯为他的女儿花心思。 恰逢女儿也挺喜欢他,他原以为段衡会是个合格的夫婿。 没想到啊,到底是他看走眼了。 “你若想和离,爹也支持你。” 大不了重新再找一个。 他不信凭他女儿的相貌和陆府的万贯家产,会找不到一个好儿郎。 陆回抚摸着陆清悦的云鬓。 “天塌下来,你爹我这副老骨头也能为你撑一时半晌,不过你也得跑快些。” 陆清悦笑了笑,随后正经道。 “爹,我现在还不能跟段衡和离,我也不会同意温知意进门。” 陆回:“好。” 陆清悦在陆府住下了,段衡一直在堂厅跪着,老管家去劝了好几次,都没劝动。 段衡在堂厅跪了一天一夜,陆清悦用完了朝食就回少将军府了,全然当段衡不存在。 陆回打发老管家去赶人,老管家来到段衡跟前,端上了一封信。 “少将军,这是我家老爷给老夫人的,我家小姐方才已经回少将军府了。” 笔直跪了一夜,段衡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 陆清悦一回去,王氏和段嫆就寻来了,陆清悦没有见她们。 段衡带着信去见了王氏,信里,陆回指责他们身为有门有脸的大家族,居然如此不要脸面。 王氏气得让人烧了这封信,得知段衡独自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更是气得手抖。 李嬷嬷在旁添油加醋:“要我说,这陆府实在是不识抬举,要不是借了咱们大公子的光,他们哪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氏吩咐下人:“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看你这腿。” “无妨,儿子在战场厮杀,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不算什么,只是…” 段衡眼眸寒光乍现:“昨日那份羞辱,有朝一日,我定要还回去。” 李嬷嬷:“大公子还是听老夫人的吧,况且温姑娘不就懂医术么,正好今日她也在府里。” 王氏顿了顿:“瞧我,倒是气昏头了。” 王氏给了李嬷嬷一个眼色:“李嬷嬷,你与衡儿去一趟流曲院。” 李嬷嬷:“哎。” 一进流曲院,李嬷嬷就大声嚷嚷道:“温姑娘,你快来帮大公子看看腿吧。” 温知意走出来:“怎么了这是?” 段衡看着她:“没事。” 李嬷嬷:“怎么没事,姑娘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大公子为了你,去了陆府,结果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 温知意心中一震,眼中满含情意。 李嬷嬷悄悄退了出去。 陆清悦精神不振,晚膳只用了一些,夜里也早早歇下了。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也不爱出去见人,王氏,段嫆,段衡来了几次,她通通拒见了。 有一人,她却不得不见。 黑暗里,银黑色的面具衬得男人更为阴沉,晦深的黑眸像一张细网,网着陆清悦 屋里的冰盆只有小小一盆,轻微有些燥热,沉寂在周遭散开。 许久,男人开口了,语气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夫人,近来吃不下东西,为了那个人?” 陆清悦不作声,男人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裹着碎冰。 近到跟前,他打量着她的小脸和瘦削的身形,本就挂不住肉,还为了不值得的人折腾自己。 男人俯下身,陆清悦躲了躲,偏过头,但没像往常一样用手推他。 她小声哼哼:“我身子难受。” 男人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些:“夫人在说什么?” 陆清悦转首,两人的嘴唇擦过时,男人和她双双怔住了。 下一刻,男人温热的手掌扶着她的下颌,亲在宛如上好的红玉般的朱唇上。 细细尝够了,男人拇指的指腹轻轻描摹着陆清悦的下唇线,轻笑道。 “夫人,惯会哄人。” 陆清悦记得他说过这句话,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心头无名火起,背对着他,扯着薄被躺下。 男人不明白:“好好怎么又恼了?” 他伸手抱她,陆清悦拍开他的手。 “别乱来,我来葵水了。” 刹那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 女子不是一月来一回葵水么,距她上次来葵水分明还不足一月。 瞟到小了一半的冰盆,不消片刻,男人眉眼舒展,薄唇轻勾,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 “夫人是因为这个才吃下东西?” 陆清悦动了动,算是给他回应了。 男人伸手贴在她的腹部:“这里可疼?” 陆清悦摇了摇头,声如细蚊:“腰酸。” 男人将她捞进怀里,大掌握上了她的腰,轻轻按揉。 腰身没那么酸了,陆清悦软绵地靠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他本来昨夜就来找她了,可惜她回了陆府,陆回是她爹,男人便收敛了一点,没有夜闯陆府。 王氏和段嫆吃了几回闭门羹,心里难免也有些不爽。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等到她愿意见我们为止。” 外边日头毒辣,王氏和段嫆晒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陆清悦松了口,请她们进来。 “母亲,二妹妹,要是来劝我的话,便不必再说了。” 王氏张了张嘴:“清悦,我知道你难受,衡儿这个混账东西,喝了酒干了糊涂事,我已罚他日日去跪祠堂了。” “嫂子,哥哥他真心十分悔恨,跪了几日祠堂,站都站不稳了,还总想着来见你一面。” 段嫆拿出了一个人形木雕:“这是哥哥让我给你的。” 以前,段衡也总送她木雕,刻的是各种各样的她。 陆清悦伸了伸手,后又缩了回去,她垂着头,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王氏:“别的我们也不多说了。” 段嫆将木雕放到桌面上,与王氏走了。 段嫆喜道:“娘,果然还是你有主意,我瞧着嫂子心里松动了些。” 第31章 燕姓 王氏一字一字慢慢道。 “睹物思情,这是衡儿与她的定情之物,听闻以前衡儿送的那些,她还好好保存着。” 陆清悦:“红棉,将这个东西收起来。” “是。” 红棉从外面抱进来一个破旧的木匣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随意吹了吹,打开来,将木雕放进了匣子里,后又把匣子拿出去放回原处。 少将军出征两年,夫人说睹物思人,但室迩人远,难免伤心伤神。 便让她把少将军的木雕都收进匣子里,放到了夫人看不到的地方。 夜里,陆清悦就着瓷枕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因身侧的男人身体热。 偏现在又不能用大冰盆,而他又爱抱着她。 夜里睡不好,白日精神头不足,害得陆清悦做事时,总是分神打瞌睡。 男人见她动来动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清悦挣了挣:“你松开些。” 男人松开了些,但只是一些,两人的身体依旧贴在一起,睡到半夜,陆清悦总会热醒。 又忍了两夜,陆清悦忍不住了。 在男人爬床的时候,她壮起胆子,伸脚踩在他的腰腹上。 “我腰不酸了,你身上太热了,害我三日未睡好,离我远些。” “夫人,这是过河拆桥?” 男人低头,直勾勾地瞧着她白嫩的小脚,恬不知耻地握住,暗哑道。 “夫人踩错地方了。” 他牵着玉足往自己身下按了按。 陆清悦的脸刹那间红得滴血,连眼梢处也勾勒着薄红。 她急忙往回抽脚:“你这人怎么整日想的净是这些下流之事。” 男人倒是坦坦荡荡,十分不要脸:“食色,性也。” 陆清悦干脆踢他,男人拉着她的玉踝,把她拉到自己身下。 他松开她的脚,双手撑在床上,凑近她:“真如此热?” 陆清悦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男人抿嘴,直起身:“等我一会儿。” 说罢,他以一个漂亮的动作翻窗走了。 男人回来时,陆清悦已经睡熟了,白生生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甚是可人。 他贴了上去,热滚滚的气息刚接触到她的身子,陆清悦很不客气地伸脚踢他。 男人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柄翠绿冰凉的玉如意。 接触到凉凉的玉石,陆清悦嘟嘟囔囔凑过去。 男人心满意足把她捞进怀里,嘴上说着真真是个娇气包,又怕冷又怕热的,语气里却是含着笑意。 一觉醒来,怀里抱着个玉如意,陆清悦有些迷糊,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将玉如意藏了起来。 段嫆又来送木雕了,这三日她天天来。 “嫂子,哥哥为了刻木雕,双手都破了,还不愿意上药,别人怎么劝也劝不动。” 陆清悦有几分动容:“伤了手,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卫国,” “嫂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哥哥的。” 段嫆拉着陆清悦的手臂晃了晃:“你别怪哥哥了,他真的是一时糊涂。” 陆清悦哼道:“你不用替他卖乖,你且去问问他,要怎么处置那件事,至于纳平妻之事,我决不会同意。” 是夜,毛边儿月亮印在寂寂长空之上。 玉如意不会太凉,搂着睡觉正正好,陆清悦昏昏沉沉之际,男人来了。 男人随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枕边,那东西还散发着是清澈的莹莹绿光。 陆清悦揉揉眼睛,支起身子,拿起那东西瞧了瞧,是一个精致的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 双鱼衔的那颗珠子是一颗深绿色,龙眼大,饱满透亮,圆润光滑的随珠。 “这是何意?” 男人淡淡道:“你喜欢这种东西,我那儿多的是。” 陆清悦不明所以,按下不表。 “我的金钗和那些个银簪呢?” 男人眯起眼睛:“你问那些做什么?” “那些很值钱。” 男人:“…” “陆氏是京城第一大商贾,堆金积玉,你还在意那几样东西?” “在意。” 男人沉默片刻,随手扯下腰间的一个玉佩扔给她。 “先拿这个抵着。” 陆清悦借着随珠的光,捏起玉佩仔细看看,与之前那个圆形祥云玉佩不同。 这个玉佩是燕子纹,并刻着个燕字。 陆清悦摸了摸上面的燕字,若有所思。 大燕朝,燕姓只有圣上和皇室宗亲,或者被圣上赐姓的人才有。 怪不得当初在世家大族公子中找不到他。 男人圈住她的腰:“这个要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好。” 葵水干净了,屋里终于可以换回大冰盆了。 嘉赏宴在即,陆清悦不松口,王氏几人有些着急了。 当年段衡起誓在前,陆清悦不同意纳平妻,明面上也占理。 何况三人的风波还没完全平息,段衡和温知意的事,要是捅出去,只会对段衡和少将军府不利。 但只要陆清悦松口了,到时候再做些文章。 那就是当家主母大度,成全了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不乏为一桩美事。 陆清悦被请去了堂厅,王氏,段衡,段嫆都在。 段衡喃喃喊了一声:“悦儿。” 陆清悦恍惚了一瞬,越过他,向王氏请过安后,这才神色哀戚地看向段衡。 “两年前,你也总喊我悦儿,可从你回来后,从未喊过我悦儿。” “我不是感觉不到你的疏远和冷淡,我原以为是你我分别太久,如今看来是你心中有了别人。” 段衡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驳,故选择沉默不语。 王氏看着低头神伤的陆清悦道:“清悦啊,今日可否听母亲一言。” “衡儿当初是怎么对你,你心里也门清,怪只怪世事无常,你们刚成亲,衡儿便去了战场。” “回京之后,衡儿苦恼与你生疏,可刚回京,事务繁多,没法子去见你。” “只得夜夜去寻你,他是很想修补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他这两年在战场上惯了些坏毛病,嘴笨性子也淡了,总有心无力。” “战场上生死难料,他难免对温姑娘生了些情意,他不想做对不住你的事情,已尽力避着温姑娘了,谁曾想会出了这档子事情。” 第32章 嘉赏宴(一) 王氏继续道:“清悦啊,当今世道,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衡儿…” “母亲,不必说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进门,我乏了,我先走了。” “清悦,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陆清悦回头,泪水不自觉涌出眼眶,声线颤抖:“母亲何苦逼我。” “清悦,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也没有办法。” 王氏捶着胸口:“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替衡儿赔罪吧。” 段衡和段嫆连忙去劝阻王氏。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强压着哭声道。 “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我只让步到此。” 不顾后面几人如何哭闹挽留,她狠心地抬脚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陆清悦便擦掉了眼泪,吩咐小厨房准备些清甜小食。 自个儿没骨头似的,躺倒在榻上,拿着时刻备着的玉珠子滚眼睛。 红棉和绿玉攒了一肚子安慰话,在目及她这番样子,两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怎么也说不出来。 绿玉干巴巴道了一句:“夫人,你别太伤心过度了。” 陆清悦含糊:“嗯。” 夜里,窗子被叩响,陆清悦掀开纱帘,没看到男人,只看到一个金嵌宝石盒。 她下了床,朝窗口走去,四下张望一下,并未看到人。 她抱起盒子放到梨花镜台前,打开一看,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金钗钿合,光彩四射。 她大致翻了翻,被男人拿走的那几支不在,盒子里还有一封折起来的纸张。 陆清悦打开来,掉出一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她拿起来搭在手心上。 这链子打造得十足精美,玛瑙呈血红色,配合着精雕细琢的梨花金链,瑰丽而华贵。 她放下链子,目光落在纸上,上面只写了一句。 夫人不想瞧瞧我长得丑不丑么,眼睛哭瞎了,可就看不到了。 陆清悦心下微动,这人真是没皮没脸,哄人的话也不拣些好听的。 接下来,陆清悦又回到了闭门不出,不见人的模样。 纵使段衡在外如何含情脉脉,纵使王氏和段嫆在外面晒得晕倒。 段衡不可能让温知意做妾,否则,就是出尔反尔,辜负了温知意,又在士兵前面失了信。 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嘉赏宴当日,府里一早便忙碌了起来,陆清悦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拉开妆奁匣子,拿出一对金穿红玉珍珠耳坠儿。 “今儿戴这个。” “咦?这对耳坠儿未曾见过。” 陆清悦笑了笑:“别人送的,今儿个也是第一回拿出来。” 嘉赏宴上,或许能揭开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和身份。 这对耳坠儿是昨夜宝石盒里的,既然是那个男人送的,说不定他能认出来。 但也不排除他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熟悉的可能性。 为王氏,段衡,段嫆准备的衣饰,全是陆清悦实打实,花了大把大把银子赶制的,自然十足华美,但又不会过度浮夸。 而温知意的衣饰是临时准备出来的。 因为在陆清悦眼里,起初,段衡以及王氏,段嫆都没跟她说过,温知意要与他们一起去嘉赏宴。 前几日,出了那挡子事,陆清悦才从王氏口中得知了,段衡要带温知意一同去嘉赏宴的打算。 饶是如此,温知意没有任何怨言,只特意打扮了一番。 那种面见天子的场面,即使她未曾见识过,也该知道不能扮得太素,且段衡也提点过了她。 备衣之人也算有心了,知道她爱淡雅,给她准备的衣裙没有太华丽,但也不算太素,是一件雅竹翠仙裙。 正巧配上王氏先前送的几支翠簪,整个人犹如清风拂林般清幽。 段衡不免多看了几眼,温知意羞涩地撇开头。 与此同时,陆清悦也来到了府前,众人一见,尽数愣住。 此前,大家俱知夫人容色不俗,谁曾想今日这番更是无与伦比,恍若仙娥下凡。 一袭祥云纹霞影纱拂拂娇,勾勒出她轻盈窈窕的身段。 如瀑青丝尽数挽起,盘了一个精致的发髻,珠围翠绕。 以纤纤细步而来,如踩云乘雾,绰约多姿,袅袅娉娉。 近到跟前,众人发觉陆清悦玉容略带淡淡忧愁,眼波如泣如诉,活脱脱一破碎美人,一哭便能月坠花折。 段衡已然失了神,他当初选中陆清悦,也是相中她的容貌。 温知意面上一脸淡然,藏于袖下的手却不知不觉使了劲儿。 她同样心惊陆清悦过于出色的容貌,纵使没有情意,凭姿色也能使人铭记于心,长长久久不能忘。 陆清悦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不是要到时候了么,走吧。” 段衡猛然惊醒,回避着咳了一声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陆清悦身为少将军夫人,自然要与段衡同乘一车,温知意就跟着王氏和段嫆两人。 马车里,气氛沉闷且尴尬,陆清悦像是受不住这种情绪气氛,她闭上了眼睛养神。 段衡一直在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悦儿,我们之间真的生疏成了这样了么,你甚至不愿见我一面,看我一眼。” 陆清悦睁开双眼,语气悲伤:“不是我们生疏了,是你变心了。” 段衡顿时恼了:“我说了我只是一时糊涂,试问世间何人不会犯错,我,娘,还有妹妹百般求你,也是因我身不由己。” “可你身为我的发妻,却丝毫不肯为我想一想,非要闹成今时这样,半步也不肯退。” 陆清悦怒瞪向他,满目不满。 “段衡,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发妻,你欺我负我,可曾想起,我也曾是你百般求来的妻子。” “何况,我没有让步么?我说了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你还想我退到何种地步?” 她越说越难过,眼里似有泪花,她扭过脸去,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勉强将眼泪咽了回去。 段衡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委屈,可她作为平妻,并不会威胁到你。” 他定定看着她:“我也不会让她威胁到你,你信我好不好。” 第33章 嘉赏宴(二) 陆清悦闭上眼睛,不想在外边与他争执,免得大家看了笑话。 段衡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望你不要后悔。”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视野逐渐开阔。 飞檐反宇,楼可摘星,鎏金铜瓦,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出现在眼前。 朱红色的宫门大开,森严的羽林卫守在两侧,一辆辆各色各异的马车有序进入。 此次宴会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在,然后便全是将士们了。 到了地方,男男女女分开,自有宫人内侍引着大家分别往各处走。 皇宫不似他处,需谨言慎行,因而大家都只沉默走着。 贵夫人千金们在一处华美的宫殿歇着,陆清悦寻了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坐着。 只要过了今夜,很多事就变了,但愿一切顺利。 众人并未等许久,便随着宫人前往和云殿。 和云殿内悬着明月珠,亮如白昼,进出间,珠帘玉幕微微摆动,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席间金杯银盏,熠熠生辉,随着众人陆续入席,和云殿内逐渐热闹起来。 但大家穿梭其中,皆轻手轻脚,纵使交谈也是淡声细语, 鼎沸之中并无一丝喧嚣之感,尽显宫宴之庄重。 男女分两席,男在左,女在右,少将军府的席位在中段位置。 陆清悦伴在王氏身侧,与段嫆,温知意一同入席时,备受众人瞩目。 这些视线大多落在陆清悦和温知意身上。 陆清悦仙姿佚貌,粉面含春,姿色乃人间少有。 温知意则清新靓丽,纤尘不染,不落俗套。 陆清悦察觉到有一道黏腻的目光,她打眼一瞧,是赵天良。 赵天良朝她作揖,陆清悦移开眼,看到了赵砚和姜立。 她知道姜立的身份,怀国公府的世子,与赵砚是极好的好友。 千佛寺那时,赵砚因病并没有来,否则她在竹心亭遇到姜立那天,也会遇到赵砚。 宋许也在,这几人都在靠前的位置。 陆清悦也看到兰婳了,两人的位置隔得不远,奈何这里是宫宴,没法随意走动。 众人分宾入座,这时,上首御座旁立着的一内侍,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拜下,行礼之际,皇帝携太后而来。 “众爱卿免礼。”沉冽的声音不严自威。 “今日之宴,乃为大燕开疆卫国,大胜外敌而归的将士们所设,诸位爱卿不必过于拘谨。” 皇帝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周身雍贵凌厉之气,让人不敢抬头窥视半分。 随后,皇帝赐酒,手握杯盏,敬大胜而归的大燕将士们,众人纷纷举杯。 一樽饮毕,皇帝道:“众爱卿落座吧。” 珠帘后透出丝丝乐音,桌上摆上了龙肝凤髓,珍馐美味。 皇帝与底下重臣拉起话常,席间渐渐有了笑语。 有一道热切的视线,遥遥落在陆清悦身上,尤其是她的耳坠儿上。 她悄悄抬眼,寻迹而去,却是上首的那独一二无之人,她立即敛了眉,低下头。 那视线消失得也快,她不敢确定,况且那上首之人,不是她能妄加猜测之人。 宴至一半,丝竹声停了,这是要到此次宴席的高潮阶段,嘉赏环节了。 众人停著,等候着皇帝开口,首先是主将征远大将军韩忠上前听封领赏,被封为了关内侯。 而后是段衡,然皇帝还未行赏,段衡便跪下道。 “末将斗胆,向皇上求赏一人。” “哦?是何许人,竟得少将军亲自为其求赏?” “于州温氏,温知意,末将遇险无意被温姑娘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遂招揽进军中。” 又道她不畏军中艰苦,任劳任怨救了许多受伤将士,且在京城也一直恪守本心,悬壶济世。 “此事朕有些许耳闻,倒是个奇女子,可至宴中?” 段衡:“是。” 皇帝:“宣上前来。” “宣温知意上前觐见!” 温知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步至段衡身侧跪下行礼。 “民女温知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意味深长地问:“温知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温知意低着头:“民女不敢,民女治病救人,乃遵循本质,不负家望,并不是为了求功求赏。” 雍容的太后忽然问:“北乐太妃跟哀家说,你与少将军两情相悦,此事当真?” 温知意:“是,民女随军两年,与少将军历经生死,早已心生倾慕。” 段衡:“末将恳请皇上准我娶温姑娘为平妻。” 太后看向皇帝:“既如此,皇帝,不妨为两人赐婚如何。” 燕聿略有意味地瞧脸色瞬间煞白的陆清悦一眼。 “准了。” 两人忙领赏:“谢皇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席中的面容戚戚的陆清悦,颇有些同情。 先前在平南郡王府的观莲宴上,温知意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外面的流言。 现在又说早已倾慕少将军,两人还是两情相悦,请皇上赐了婚。 不免让人觉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怜少将军夫人曾经几时,还热心为温知意谋一桩好亲事来着。 北乐老王妃摇了摇头,这次是她对不住少将军夫人了。 安世侯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对温知意颇有怨言。 她曾与北乐太妃那么热情为温知意掌眼,寻好儿郎。 结果温知意早有了心上人,还是少将军,却不早说。 事到如今,她和北乐太妃反成了笑话一般。 温知意回到了席位中,只见陆清悦一口闷了酒,却被酒呛得轻咳不已,小脸通红。 温知意油然而生一抹暗爽,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又如何,皇上赐婚,哪能轮到她不从。 况且自己是以平妻的身份入门,不是陆清悦所说的妾室,她如今这样,只怪陆清悦咎由自取。 嘉赏还在继续,陆清悦已全然没了心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姜立看见她这样,不由得微微皱紧眉头。 兰婳也在内心担忧陆清悦,闷闷地喝了一杯酒。 嘉赏完毕,优伶们入场,丝竹声复起,舞姬们蹁跹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动人。 皇帝捏着白玉杯,意味阑珊。 第34章 脱面具哄她 很快,宴席步入尾声。 宴散人去,徒留金银器皿间,残留着盛宴的痕迹。 今夜的月亮好像特别亮特别圆。 酒意正浓的陆清悦端坐于马车一角,美丽容颜沾了酒意,更显娇艳姿媚。 段衡在宴席上也看到了陆清悦为他买醉,他有几分动容。 “悦儿,你何苦呢?” 陆清悦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我不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我也绝不会让她进门。” 她态度坚决,段衡刚软下来的语气被气硬了。 “从前没发觉你竟这般倔。” 两人不欢而散,绿玉扶着陆清悦回院子,红棉快步出来搭把手。 “夫人,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绿玉忿然作色:“少将军请皇上赐婚,要娶温姑娘为平妻。” 红棉抿了抿嘴:“先扶夫人进去吧,来人,去备醒酒汤来。” 此时,影九捧着一个小小的小银杯,呈到男人面前。 小银杯里还有残留着酒香,男人捏着小银杯,脑子里浮现出陆清悦难受灌酒时的模样。 他沉着脸,拿起了桌面上的面具。 陆清悦沐浴完,又喝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精神了许多。 “红棉,给我研墨。” 她提笔一连写下好几首诗词,好久没作诗词,这段时间光顾着写别的东西了。 红棉劝道:“夫人,别再为了旁人,伤自己身了。” 陆清悦眼里流光溢彩:“红棉,我是为我自己喝的酒。” 红棉愣了愣,很多时候,她都不懂自家夫人在想什么。 夫人明明会为少将军变心而哭,可她好像又不是很伤心。 不管怎样,红棉都希望,自家夫人能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 陆清悦捏着毫笔,笔杆子搁着自己的下巴。 红棉以为陆清悦在思索诗句,不想陆清悦舔了舔唇边,回味道。 “今夜的酒真不错。” 红棉无奈:“那也不能贪杯,贪杯伤身。” 陆清悦勾着笑:“好好好。” “夫人答应得那么敷衍,日后定还会再犯。” 陆清悦拿笔杆子轻轻戳红棉:“啧,你什么时候也跟绿玉一样啰嗦了?” 绿玉进来嗷嗷反驳:“夫人,我什么时候啰嗦了!” 陆清悦和红棉均被逗笑了,绿玉气鼓鼓来到案边,一边气,一边替陆清悦掌灯。 陆清悦写到眼睛有些累了,才放了笔。 “已经这般晚了,你们去歇,这些我自己来收。” 红棉和绿玉退出屋内,陆清悦收了纸张笔墨。 正要吹灯时,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后,吓得她腿都软了。 男人伸手把她抱到了书案上,冰冷的面具抵住她的额头。 “我有那么吓人么?” 陆清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走路怎么没声,是特意吓我?” “不是。” 男人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脖颈,如情人般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只是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咬牙切齿。 “今儿的酒好喝么,喝得那么急那么多,都呛着了,也不怕醉了。” 陆清悦不答,只问:“你也宴上?” 男人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具上:“夫人,想看我长什么样子么?” “你舍得摘下来?” “能博美人开心,有何不舍。”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随后闭上眼睛,按着她的手上用力,面具缓缓离了脸。 眼前之人颜如冠玉,一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俊美若神,陆清悦看痴了。 男人扶着她的后颈,轻轻地笑着,带了点促狭。 “心情可好些?” 陆清悦回了回神,羞恼地躲开他。 “你拿这来哄我?” “嗯。” 男人捏了捏她的耳垂,与她耳鬓厮磨。 “那对耳坠儿很适合你,我给你的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可戴了?” 陆清悦缩了缩脖子:“没。” “为何不戴,那是特意夹纸里给你的。” 陆清悦伸了伸自己的两只手腕:“我手上带着东西了,不便再戴一条手链。” 男人闻言,不禁皱眉:“手链?” 然后,他哼笑道:“你以为那是手链?” “不然能是什么?” “夫人把它放哪儿了,拿出来,我告诉你是什么,该戴在何处。” 陆清悦打开柜子,抱出里面的宝石盒。 男人之前送的那柄玉如意,和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全好好地藏在里面。 这些全是好宝贝,就是有些见不得人,她只能把它们藏起来了。 这个柜子不常用,好宝贝藏里面不易被发现。 为了防止积尘,她每天都有打开看看,摸摸,心情怪好的。 男人有些失笑,陆清悦在宝石盒好一通翻找,才找了那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 她拿了出来:“在这儿。” 男人玩味地勾起嘴角,蓦然将她打横抱起。 陆清悦惊呼,双手慌乱地抓住他的前襟:“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 男人把她放到了床上,陆清悦踢掉鞋子,拉起被子迅速卷到了角落里。 男人欺身上来,一手按住陆清悦的肩膀,使她无法乱动。 另一只手探进了薄被里,摸到了她的脚,接着,握住了她的右脚脚腕,拉了出来。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脖子:“夫人,链子呢?” 这种时候,陆清悦还有什么不懂,她攥紧了链子。 “我,我自己来。” 男人有些许遗憾地松开了手,陆清悦急忙把脚缩回被子下。 “遮着光,能看得见么。”他松散地坐在床边。 陆清悦嗫嚅:“戴好了。” 男人来了兴致般坐直身子:“伸出来,我看看。” 若是不按他说的话,只怕他又要硬来胡来了。 陆清悦羞得要命,偏偏他盯得十足紧。 羞恼成怒,她咬着嘴唇,心一横,将脚伸了出去,结果,刚好踩在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眼里暗光浮动。 陆清悦暗道不好,急急抽腿,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圈在纤细的玉踝上,宛如雪里绽放的红梅,艳得惊人。 男人紧紧扣着她白玉般的脚腕,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慢慢掠过她的踝骨。 早在佛寺为她上药时,他便想着,如此好看的玉踝,如若能戴上一条颜色极艳的红珠宝链子,定会美极。 如今看来,他想得不错。 第35章 要说法 p陆清悦的脚腕,仿佛要被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化了。 她双手无措地揪着被角,面颊滚烫,小声地抗议。 “你,到底看够没有。” 男人捏着她的腿骨留了好些个印子,才扶着额角,垂眼道。 “很好看,以后都戴着,不许摘下来。” 戴在脚上,旁人也看不见,陆清悦点了点头。 男人抬手灭了书案上的烛火,拉着陆清悦的脚,把她拉到身下。 陆清悦推搡着他:“别,我头晕。” 男人顺势往旁边斜躺,一手撑着头,一手勾着她腰侧的裙带。 “哼,喝了那么多酒,自找的,受着。” 陆清悦咬着嘴唇,眼里转悠起蒙蒙的泪花,她转过脸去,不想看男人。 男人一下子敛了眉,捏着她的脸蛋,把她掰回来。 “怎么又哭,还说你不得了?” 眼看着陆清悦就要哭出来了,他忽的俯身凑过来,张嘴含住了她的双唇。 陆清悦瞪大双眸,眼泪奇迹般止住了,只剩下一脸惊讶。 男人舔了舔她亮晶晶的唇边:“险些忘了问,夫人对我的样貌还满意么?” 陆清悦含糊道:“嗯。” “嗯为何意,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陆清悦眼神躲闪,先前她为了激他摘下面具,曾讽刺过他长得丑来着。 谁能想到他不仅长得一点也不丑,还十足好看。 只是她好像从未在京城里见过他,他的年纪看着也不大。 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陆清悦冥思苦想,满足年纪,又为燕姓,她搜肠刮肚只能想出三人。 一个是北乐王,一个是远在封地的闲散王爷,燮王,还有一个... 她想起了昨夜那道视线和高高无上的人,心里微颤。 男人摩挲着她的脸庞:“夫人在想什么?” 陆清悦否认得极快:“没有。” 男人显然不信:“是么?” 段衡请求娶温知意为平妻,以及圣上赐婚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两人在府里光明正大来往。 雪鹃跟着傲气了起来,指使其他丫鬟干这干那,自己一点活儿也不干。 府里,谁不眼热红棉和绿玉,两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一等一的料子,更别提那些个头饰,耳坠儿,手上戴的镯子的,无一不全是好东西。 且那样貌那身段养的,半点也不像丫鬟,倒像半个主子。 等温知意进门之后,她也是温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了。 温知意在少将军心里分量那么重,日后还不知道谁眼热谁呢。 灵翠这个拎不清的,活生生失了这个机会,不过也好,日后的好处少了一个人分。 经过御前求娶和赐婚,那日温知意在观莲宴上的说辞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段衡劝温知意这些日子别出诊了,在府里准备成婚事宜。 温知意误会了:“阿衡,我嫁给你是因为心悦你,我不会因此放弃我想要的东西,你也说过会支持我的不是吗?” 段衡无奈解释:“我并不是要阻止你行医,是如今外面...” 温知意抬手打断:“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只管做好我的事情,我相信她们有朝一日会像之前那样放下成见,且我还得去谢谢北乐太妃,幸得她帮我们在太后跟前美言。” 温知意前去拜见北乐老王妃,老王妃不如之前那样亲近了。 “昨日之事多谢太妃,知意无以为报。” 老王妃淡淡瞥她一眼:“你有心上人,应早些与我们说,我与安世侯夫人也不会...唉。” 温知意心生愧疚:“此事确是我的不是,可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有口难言啊。” “罢了罢了,我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我今儿乏了,你去罢。” “是。” 温知意随着婢女往外走时,于回廊里处,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北乐王爷,燕祺。 “民女温知意见过王爷。” “温姑娘免礼。”燕祺声音沙哑。 温知意见过几次北乐王爷,不过都是遥遥一见,没有什么交集。 燕祺似乎有些隐疾,时不时会咳嗽两声,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温姑娘救过我母妃一命,本王还未曾亲谢。” “王爷言重了,民女瞧王爷偶有咳嗽,恐有内疾,民女略懂几分医术,可为王爷诊断一二。” “不必劳烦,是些老毛病了,不打紧。” 还没说完,他掩着嘴咳了几声,然后对着温知意身旁站着的婢女道。 “好生送温姑娘出去。” 婢女:“是。” 温知意:“民女告退。” 离开北乐王府,温知意又去拜见安世侯夫人,安世侯夫人还在气头上,没有见她。 悬着心等了两天,身边和爹爹那儿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陆清悦微微卸出一口郁气,但她还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 陆回听到消息,已是两日后,他气冲冲来找王氏和段衡要说法。 小丫鬟急匆匆跑来通报:“夫人,陆老爷来了。” 陆清悦连忙让红棉绿玉替她更衣。 堂厅里,王氏撇了茶沫,温和道。 “亲家,何事如此气急败坏。” 陆回吹着胡子:“何事?这该问问你们自己才是。” “你们当初求娶我家女儿时,是怎么说的,满口山盟海誓,结果呢,两年而已,这誓言就跟石子投到海里似的,只听了个响?” 王氏:“亲家稍安勿躁。” 陆回冷哼:“受委屈的我家女儿,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让我稍安勿躁。” “当年你们侯府一穷二白,我女儿嫁进来后,没有任何怨言,辛辛苦苦替你们操持府里的上上下下。” “这两年,你们少将军府吃穿用度,哪样不依仗我的女儿,如今鸡犬升天了,你们就过河拆桥,传出去也不怕世人笑话!” 王氏面色难看,隐隐有了怒气。 李嬷嬷竖眉喝道:“陆老爷慎言,这里是少将军府!” 陆回不屑:“我在与亲家说话,你是我亲家?” 李嬷嬷被一句话堵住了。 王氏强忍下怒气,心平气和道:“我们都记着清悦的好,誓言一事,是我们不好,那时衡儿也还年轻,年轻气盛下少不得冲动了些...” 陆回:“呵,你们脸皮真厚,竟然想出这样的借口。” 王氏忍不住了:“陆老爷,你要是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们少将军府不客气了。” 第36章 陆回吐血 陆回捋了捋胡子:“你用不着威胁我,我陆回走南闯北,活那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仗着的就是少将军府现在不敢动陆氏。 王氏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如果当年的侯府还在,他们何苦受制于区区商户。 陆回轻飘飘瞅她一眼:“以为你们好歹是将门之后,没想到也是嘴上说得好听,只哄着我女儿嫁了过来。” “陆老爷说的什么话,那时分明是两个孩子两相情愿的事情。” “我那时最后悔的就是识人不清,让我家女儿白白做了两年的善人。” 陆回话里有话,王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颤抖着扶着自己的胸口。 陆回捡了王氏的话,还给她:“亲家稍安勿躁。” 陆清悦在外听着,不禁感叹,爹爹的嘴还是那么厉害。 恰逢,段衡和段嫆来了,陆清悦与他们一起进去。 陆回的眼刀冷冷刮过段衡:“总算到齐了。” 段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丈人。” 陆回视若无睹,只管对着陆清悦和蔼道:“女儿,来爹爹这儿。” 陆清悦拉着他:“爹爹怎么不说一声便来了?” 陆回拍拍她的手:“儿啊,爹爹给你找回公道。” 他是特意不让下人去通报她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拦他。 陆清悦蹙眉:“可是...” “好了,你好好看着就行。” 李嬷嬷在给王氏顺气,段衡和段嫆见状,忙走过去问。 “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不好说是被陆回气的,只道没事。 段衡坐下道:“丈人若是为了平妻一事来,段衡无话可说,此事确实是我对不住悦儿在先。” 他看向陆清悦,陆清悦正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杯,并未看他。 陆回嗤笑:“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结束了,少将军府好大的威风,怪不得方才老夫人说,要对陆某不客气。” 陆清悦喝茶的动作一顿,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然。 段衡则下意识皱眉,王氏没想到陆回还会将两人说过的话捅到小辈面前。 李嬷嬷帮腔:“那是陆老爷对老夫人不敬,出言不逊,老夫人一时气急才说了那番话。” 陆回淡淡道:“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我陆府的下人可不敢在主子说话时随便插嘴。” 王氏脸色难看得厉害,斥责李嬷嬷。 “多嘴,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 李嬷嬷委屈,在王氏的眼神示意下,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段衡:“丈人,我跟悦儿说过了,知意进门并不会影响到她正妻的地位。” 陆回:“她本就不该进门,你们堂而皇之违背诺言,你们觉得你们的话还值得信几分?” 段衡语气克制:“那丈人想如何?” “皇上下令赐婚,我岂敢不认,但我女儿还是少将军夫人,我当是希望我女儿在你们府里过得好。” 段衡和王氏对视一眼,冷静下来,等着陆回的下文。 陆回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 “这用的还是我们茶庄里的上好的茶。” 他喝了一口:“如今少将军飞黄腾达了,想来是不差银子了,以后往铺子里取东西,可不能空着手白白来了,至于以前的,就算了。” 王氏顿时掐紧了手心。 段嫆年纪小,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她也是最常往铺子里取东西的人,尤其是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听到以后要拿钱换了,她的脸色唰地一变。 段衡还算平静:“是,丈人放心,我段衡不是无耻之徒,先前,多谢悦儿和丈人帮扶府里了。” “还有,如今府里的开支用的都是我女儿的嫁妆吧,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段衡:“嗯,这也是自然。” “还有,当初你迎娶我女儿时,我看在你们府实在落魄,免了你们的聘礼,如今少将军要娶平妻,这聘礼也是要下的,便把我女儿那份一起补上吧。” 段衡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丈人说得是。” 王氏手心也都掐紫了,偏偏还不能动怒反驳些什么。 “好,既如此,我便等着了,告辞。” 陆清悦跟着起身:“我送送爹爹。” 两人走后,屋里只剩下王氏,段衡和段嫆。 段嫆屏退了婢女,哭丧着脸:“娘,哥哥,你答应得那么爽快,这下怎么办啊?” 王氏头一回表露出鄙夷:“商贾出身到底是不光彩,算计得那么清楚。” 段衡眼眸森然:“我若是不应得爽快,陆回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虽在宫中封了职,可那点俸禄哪能支撑府里那么大的开销,且不说还要补聘礼了。 “娘,这些年宫里头送来的赏赐呢?” 王氏叹气:“都收在库房里,没动过,可是那点东西如何能抵得了陆回提出的那些。” 段嫆:“要不我们去求求嫂子吧,嫂子心软,又对哥哥你用情至深,她肯定不会像她爹那样的。” 王氏想起了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让温知意进门的事情,黑着脸道。 “未必。” 有其父必有其女。 段衡头疼地捏着眉峰。 陆清悦将陆回送到府门口,陆回遗憾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爹爹还是太没用了,只能用那种法子为你讨一点公道。”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你刚才真的太帅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从小就会恭维我,行了,我回去了。” “嗯,爹爹慢走,注意安全。” “好。” 然而下一刻,上马车时,陆回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爹爹,你怎么了?” 她冲着车夫:“快,去最近的医馆!”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陆清悦却知道不是,看来有些事情还不能改变得太快。 陆清悦小心地将陆回送回陆府,陆回虚弱地躺在床上。 “傻丫头,哭什么,大夫不是说了是怒火攻心么,爹爹没事。” 陆清悦握着陆回的手:“爹爹,你好好歇着,等等我。” 她抹掉眼泪,赶紧让人送她回府。 王氏三人那边听下人来报,陆回在府门口吐血了,被送到了医馆。 三人心里不免出了口气,但面上还要端着担忧。 段衡:“我过去看看。” 刚走出堂厅,他便迎面撞到了红着眼眶回来的陆清悦。 第37章 送药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像破碎的晚霞,其中氤氲着浓浓的水汽,随时可能流淌而下。 可细看之下,又有一片黑沉的雾霭遮挡其中,如被搅浑的死水。 段衡伸手去虚虚扶她,关切地问:“清悦,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丈人出了什么事?” 陆清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各种纷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不甘,无助,无可奈何,全部交织在一起。 王氏和段嫆这时候也走了出来。 王氏:“亲家出门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呢,现在是否已安然无恙?” 喉咙堵塞得厉害,陆清悦吞咽了一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开口道。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 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爹爹方才说的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他只是气急了。” 段衡和王氏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段嫆则心下一喜。 段衡作势要将陆清悦拉进怀里安慰。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丈人在何处,我陪你一同去看看他。” 陆清悦不着痕迹躲开:“不必,少将军事务繁忙,我一人回去就好。” 她对着王氏道:“我这回要回陆府小住上几天。” “去吧去吧。”王氏的话带上了几分真心:“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陆清悦抹着眼泪,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 瞧着陆清悦摇摇欲坠,纤细脆弱得可怜的背影,王氏揣测道。 “莫非是陆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府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陆清悦简单收拾了些衣物。 王氏看似好心道:“清悦,让嫆儿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清悦幽幽掀了掀眼帘,没有拒绝,与段嫆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段嫆旁敲侧击地询问陆回的真实状况,陆清悦只垂泪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到了陆府,陆清悦喊来老管家招待段嫆,自己往爹爹的屋里去。 段嫆挽住陆清悦的手臂:“不必劳烦老管家招待我了,嫂子,我与你一起去吧。” 男子的房间,段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进去,她唯有站在外面,往里面张望。 屋里只有陆清悦,陆回,胡大夫三人。 陆清悦守在陆回身边,陆回虚弱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胡大夫摸着胡子直言怪哉。 “真是奇了,先是强健的身体,突然之间亏空得厉害,有重疾将死之兆,现这脉却又越发稳健了。”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游医,被陆清悦以重金挖进了陆府,专门为陆回调理身体。 方才陆清悦回少将军府的那段时间里,多亏了胡大夫施针吊住了爹爹的命。 陆清悦福身:“刚才多谢胡大夫了。” “嗐,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请老夫来,老夫也不能干吃白饭,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使陆老爷恢复的?” 陆清悦垂下眼:“请恕我现下不便说,我还想请胡大夫帮我演一出戏。” 不一会儿,胡大夫摇着头出来了:“唉...” 段嫆迎了上去:“大夫,陆老爷怎么样了?” 胡大夫什么也没说,唉声叹气地背着手走了。 段嫆转了转眼睛,正要往里看,陆清悦走了出来。 “嫂子,陆老爷他...” 陆清悦长长的睫羽上凝着未干的珠水,显然是刚哭过,绝美的容颜流露着几分凄婉和伤感,她哀哀地开口。 “别问了。” 段嫆抿了抿嘴:“要不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陆清悦咬了咬嫣红的嘴唇,拧着帕子,呜咽了一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趴伏到了段嫆的肩头。 细碎的哭声从肩头传来,陆清悦纤瘦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着,段嫆伸手拍了拍她。 “嫂子,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哥。” 陆清悦闻言,擦干泪水,从她的肩上起来。 “二妹妹,天色有些晚了,今夜可要留下来?” 段嫆:“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丢下你。” “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厢房。” 段嫆是第二次来陆府,第一次是两年前,随着王氏和哥哥一起来下聘,那时,他们就被陆府的奢靡给震撼了。 而现在的陆府比起当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厢房和一顿晚膳,就险些晃花了段嫆的眼。 段嫆摸着榻上的绫罗绸缎,少将军府与这满屋子的富贵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陆府简直是个铜山金穴,一想到日后她也能享受到这些,她就迫不及待期待起来。 陆清悦此次只带了红棉回来,红棉细心地服侍她更衣沐浴, “夫人眼睛都哭肿了,待会儿得好好消消肿才行,不然明日怕是见不了人了。” 陆清悦掬起一捧水轻轻按在脸上:“不用,这几日在府里,我们也见不到外人。” 岂料当晚外人主动找上门。 “你怎么来了?!” 红棉一会就回来了,陆清悦怕得要命,这里可是陆府,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和爹爹就完了。 男人一手擒着她乱折腾的双手,另一只手的手臂绕过她的腰,按在她的脊背上,轻声道。 “别闹,我送了东西就走。” 他松开擒住她的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 “这是玉露丸,能续命。” 男人把瓷瓶塞到她的手里,压低声音。 “不许再像之前那样让人丢了,听到没有。” 陆清悦应好,之前在佛寺丢他差人送来的药,是被他吓到了,而且那时候她正处于心慌意乱之中,哪能想那么多。 但这一味丸药不同,何其珍贵,哪是几副伤寒药比得上的,她怎么舍得丢。 陆清悦乖巧又珍重地捧着小小的瓷瓶,她这副宝贝得紧的小模样,惹得男人忍不住想碰碰她的脸。 他目色沉沉地抬手,按在陆清悦哭得不轻的嫣红的眼尾上,他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怜惜。 “夫人莫不是水做的,总是有流不尽的眼泪,当心真把眼睛哭瞎了。” 陆清悦的眼皮忍不住颤了颤。 第38章 自有道理 外边红棉回来了,陆清悦慌了。 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利落地翻窗离开。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小心翼翼将瓷瓶收了起来。 可红棉一进来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陆清悦摇头,红棉也就没有深究。 继日,陆清悦拿了一粒玉露丸去找胡大夫。 “胡大夫,这味丸药可以给我爹爹服用么?” “哦?这可是好物!对身体有很强的滋补作用,你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刚好可以用。” 陆清悦给陆回服下,陆回除了身体还有些虚亏,基本上恢复得与之前大差不差。 陆清悦想不通,明明之前出现了那么多变数,爹爹都没事。 日后她需得再仔细慎重些了。 陆清悦昨夜没有给眼睛消肿,一早起来,她的眼睛肿得厉害。 段嫆以为陆清悦为了陆回哭了一整个晚上,看来陆回很不容乐观。 段嫆在陆府住了两天,陆回一直卧床不起,陆清悦日日服侍在跟前。 那老大夫也日日去屋里为陆回诊治,可回回都摇着头叹着气出来,陆清悦也常红着眼睛出来。 段嫆苦恼自己没法进去,亲眼见到陆回的情况。 陆回躲在床上悄悄道:“儿啊,你爹我天天躺着,骨头都躺软了。” 陆清悦扫了一眼,在屋外探头探脑的段嫆:“那我想想法子。” 之后,陆回屋里的药味越来越重,苦涩又难闻。 段嫆待不住,不一会儿便用帕子捂着鼻子走了。 后来,她都是远远望了一眼,并不靠近陆回的屋子。 而此时陆回在屋里跟着胡大夫练锻体术,陆清悦在看书。 这样又持续了两天,少将军府派人来问了,段嫆不得不回去了。 她很是不舍:“嫂子,我在这里也叨扰了许久,该回去了。” 她其实不大想回去,陆府的吃穿用度比自个府里奢华太多了,她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富贵乡里。 陆清悦有几分愧色:“好,这几日,我光想着照顾爹爹,没顾得上你,委屈你了。” “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那劳烦你回去,跟母亲和夫君说一声,就说我想多陪陪爹爹,晚几日再回去。” 段嫆:“哎。” 段嫆随着少将军府派来的人走了。 陆回当即绕着自己府里跑了一圈,总是待在屋头,当真憋死他了。 随后,陆回召来所有下人,命令他们从今日起,但凡有人问起他,一致对外称他病了。 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就仗三十,发卖出去。 震慑完下人,陆回对着陆清悦道。 “女儿啊,爹爹虽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但爹爹相信你。” “这次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爹也明白你往日的良苦用心了。” 陆清悦:“爹爹,对我来说,你只要好好地保重身体便足够了。” 少将军府,王氏,段衡,段嫆汇聚一堂。 王氏:“你可探清楚了?” 段嫆:“我看得真真的,那陆回就没下过床,大夫日日去诊治,日日摇头叹气着出来,嫂子也整日以泪洗面。” “还有,陆回那屋里,满屋子的药味,死气沉沉的,瞧那样,怕不是患了绝症,时日无多了。” 王氏和段衡一合计,寻思着陆回和陆清悦也没有装病哄人的理由,便信了几分。 如果是这样,陆清悦也算是个拎得清的,知道日后只能依靠少将军府,所以那日才会自己提出那些话。 几日后,陆清悦回府了,她肉眼可见地消廋了一些,人也憔悴了。 王氏摆出心疼的样子:“瞧瞧,怎的瘦成这样,吩咐厨房,多做些滋补的。” 李嬷嬷:“哎,我这就去。” 王氏又问:“清悦,亲家他还好吗?” 陆清悦眉眼聚起淡淡忧愁:“爹爹在家里安养着。” 王氏跟着叹气:“唉,都道世事无常,我看要不这样,让宫里的御医替亲家瞧一瞧?” 陆清悦摇头:“不必了,胡大夫已为爹爹诊治过了。” “胡大夫?是曾被誉为京城圣手的胡大夫?” “是。” 王氏心道,陆回患了重症,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胡大夫曾被太医院招揽过,只不过他无心入官场拒绝了。 连胡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世上恐难有人能医治了。 只不过… 王氏:“胡大夫这两年不曾露面,还以为他不在京城了呢。” 想来是隐居起来了,但胡大夫性情有些古怪,取诊金时,常狮子大开口。 尤其是对于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陆府怕是动用了不少银两才请得动他。 陆清悦抬手,苍白的指尖抚了抚眉心,精神头看起来很不好。 王氏不好继续拉着她说话:“你好好回去歇着吧。” “嗯。” 陆清悦在红棉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陆清悦瘦得太厉害了,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吓到了。 她本来就纤弱,瘦了之后,看起来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跑。 绿玉心疼地盯着陆清悦,不一会儿就抹起了眼泪。 她只知道陆老爷出事了,夫人赶回去照顾陆老爷,肯定是忧心陆老爷,夫人才成了这样。 陆清悦敲了敲她的脑门:“傻丫头,哭什么,你这是在咒我和爹爹呢?” 绿玉憋着泪摇了摇头。 陆清悦笑着叹气道:“红棉,你跟她说去罢。” 红棉:“是。” 陆清悦无力地挥手:“好了,都出去,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红棉拉着抽抽噎噎的绿玉,来到私密的地方,凑到绿玉耳边,悄悄说了陆府发生的事情。 绿玉瞪大眼珠子,随后连忙掩饰好表情。 夫人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她虽疑惑,但也全身心依赖相信着陆清悦。 好好睡了一觉,陆清悦面色好了很多。 晚膳的时候,王氏差人送来了滋补的药膳,陆清悦瞧了一眼,发现药膳太油了,她不太想喝。 用膳用到一半,小丫鬟来报:“夫人,少将军来了。” 自从嘉赏宴后,段衡就去宫里朝参了,只有散了朝和休沐时间才会在府里。 那他这会儿应该是刚回到府,就往她这儿来了。 第39章 中了药(一) 陆清悦:“让他进来吧。” 段衡撩了袍子,跨进屋里,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换。 “悦儿,听娘说你瘦了,精神头也不好。” 陆清悦站起来迎他:“嗯,母亲还差人送了药膳汤过来。” 她明知故问:“夫君,用过晚膳了么?” 段衡:“还未用。” “那我让人传些新的膳食进来。” 他道:“不必了,我与你一起吃些便好。” 陆清悦为段衡盛了一碗王氏差人送来的药膳汤。 好歹是特意送来的,一点也不用不太好,幸好段衡来了。 段衡瞥了一眼面前的药膳汤道:“这是娘专门为你补身子用的,你该多喝些才是。” 他抬了抬手,让在旁边伺候的绿玉为陆清悦盛上一碗。 绿玉有些犹豫,夫人本就吃不了大油之物,这药膳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她看着都腻。 陆清悦抬眼给了她一个眼色,绿玉走了过来,仔细撇了撇上面的油,才盛了一小碗,送到陆清悦面前。 在段衡的目光下,陆清悦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里面的药材味和油腻腻的味道,令她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她的态度比之前柔软太多了,段衡心下百转千回。 “丈人如何了?” 陆清悦捻着帕子印了印唇边,哀愁地垂下眼。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伤了根本,在府里安养着。” 段衡端起药膳汤饮下:“改日,我去找丈人赔礼道歉。” 陆清悦摇头:“大夫说爹爹以后万不能再动气了,要闭门休养。” 后续,陆清悦已无心用膳。 流曲院门口,雪鹃伸着脖子张望,见到温知意的那一刻,她急急忙忙上前道。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少将军往夫人那儿去了。” 温知意在贵夫人千金那里处处碰壁,她眼下正烦得紧,语气不大好道。 “去便去了,以后这种事情别往我跟前报。” 她甩着脸色进了屋里,雪鹃悻悻地跟了进去。 丫鬟们来撤下残羹,段衡感觉身体发烫,体内气血翻涌。 成年男子怎会不懂这种反应,他狠狠地拧起眉,脸色阴沉。 “你在菜里下了什么?” 陆清悦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的心头在微微发烫,她看向了桌上的药膳汤。 “不是我,我的膳食一向清淡,是母亲送来的药膳汤。” 段衡听不进去,他喝了整整一碗,药效猛烈,他咬着牙道。 “陆清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陆清悦解释不清,眼前的段衡有点危险,她连忙道。 “来人,送少将军回去。” 段衡却大斥道:“都滚出去!” 丫鬟婆子们被吓住了,绿玉和红棉想要上前护住自家夫人。 段衡拿出了战场上厮杀的气势:“想死么,还不快滚!”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但凡绿玉和红棉敢上前一步,他就能拧断她们的脖子。 陆清悦对着红棉绿玉摇了摇头,在段衡的威胁下,所有人退出了门外。 绿玉急得不行:“怎么办,该去找谁帮忙?” 红棉摇头,药膳是王氏送来的,夫人与少将军又是夫妻,天经地义,去找谁都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房门关上,只剩下陆清悦和段衡在里面,段衡逐渐逼近陆清悦。 陆清悦缓缓后退:“段衡,你冷静一点。” 段衡冷嗤:“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陆清悦被圆桌挡住了去路,她转身,拿起桌面上的茶水泼了过去。 茶水泼了段衡一脸,茶叶稀稀拉拉挂在他的头上和脸上。 段衡眉目间清醒了一些,他喘着粗气看向陆清悦。 “你这是干什么!” 陆清悦捂着自己的心口轻喘:“清醒了么,清醒了少将军就回去吧。” 她如描似削的身材隐在长裙下,白净的脸上透着红晕,一双眼睛盈盈生波,尽显媚态。 段衡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你想要圆房,大可直接与我说,何必使这种手段,现又装出这副样子,是在玩儿欲擒故纵?” 陆清悦气结:“我说了不是我,我怎会知你今夜会到我这里用膳。” 闻言,段衡很快想通其中缘由,情欲再度上涌,他干脆道。 “娘也是为了我们好,既如此,我们今夜便圆房吧。” 说着,他很快把陆清悦压制在桌面上,那套上好的昂贵的茶具就这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论力气,陆清悦一个深闺女子,根本敌不过在战场厮杀过的段衡。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丫鬟婆子,红棉和绿玉担心地拍了拍门板。 “夫人!里面是怎么了?!” 屋里传出一道暴怒:“闭嘴!谁再敢来打搅我,明日就当众杖毙。” 绿玉鼓起勇气,还想拍门,红棉拉住了她。 “夫人刚才就是不想少将军迁怒我们,才让我们出去的,你别上赶着送命,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外面没有了吵闹的动静,段衡伸手去扯陆清悦腰间的裙带。 陆清悦奋力挣扎:“段衡,你放开我!” 段衡眉头隆起,她的反应不太对,若是欲擒故纵,一两次是情趣,多了就没意思了。 陆清悦在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温姑娘,希望能唤醒段衡的理智。 然而段衡却误会陆清悦是吃醋了,所以才反抗得那么激烈,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陆清悦触及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情欲,暗道不好。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虽然之后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她好不容易挣脱出左手,摸索到自己头上的珠簪,衣襟在挣扎中散开,露出了半边白嫩滑腻的肩头。 段衡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他俯下身就要去含咬。 陆清悦拔出珠簪就要给他后背来一下,段衡却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清悦愣愣地攥着珠簪,段衡并没有砸到她的身上,一身煞气沉沉的男人正拎着他的后领,把他甩到了地上。 陆清悦拢好自己的衣襟,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宛如一尊杀佛的男人。 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冷厉阴鸷,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