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恋爱脑》
1. 条件
“来,宝贝,再喝一杯。”
女子妖艳的目光似能勾魂般,她随性地靠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嵌着细细亮片的吊带裙,紧紧地裹住了她旖旎的身段,却更显出她精致的身材,昏暗摇曳的灯光里,她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
对面的年轻男人顿觉血气上涌,仰头就饮尽了女子喂的烈酒。
“乖。”
女子勾唇一笑,紧接着手臂一抬,举起麦克风到嘴边,对豪华包厢内的众人大声宣布:“今晚,只要把我点的‘决忘’喝光的,有一个算一个,本小姐通通有赏!”
“喔噢噢噢噢——”
欢呼声、掌声、口哨声,响彻包厢。
“喂!可儿,你不是吧?不就是个玩物么?你还真犯得着为了他心碎买醉?”
旁边一直冷眼瞧着满室热闹的艾奇,富婆的好闺蜜,忍不住凑到富婆耳边大声吐槽。
富婆大名钟可。
整座樑城无人不知的钻石千金。
她爹叫钟子钦,她妈叫连可,那两位简直是富豪圈的恩爱佳话。
“买醉?”钟可不屑一笑,“你哪只眼看到我买醉了?”
说完,她俯身从果盘里拈了一颗樱桃,慢悠悠地放入嘴里。
举手投足间,美艳妖娆,又轻佻。
“呵。”艾奇冷笑一声,撇了撇嘴。
“你不信?”
钟可脾气上来了,她拉着艾奇对满屋的年轻男人一顿指指点点,神秘兮兮地凑近艾奇耳朵,吐着气轻轻地说:“姑奶奶买的,是情报!”
艾奇打了个冷颤:“钟可,你就作吧,早晚被你亲爹收拾,我才懒得管你!”
说完,拿了包就起身要走。
——“surprise!”
就在此时,包厢的门却被推开了。
一个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笑得脸上都挤出了褶子,推门的同时大喊一声之后,立马毕恭毕敬地走到钟可面前,鞠了个躬。
“钟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不通知我呢?你瞧,差点怠慢了您不是?这要是让老板知道了,我可别想在这樑城混了。”
油头男人边说边堆起假笑,肥大的脸仿佛比他的头还要更油。
“哟,这不是刘经理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钟可耷拉着眼皮,一个正眼都没瞧他,懒洋洋地敷衍道。
“钟小姐这是说的哪的话!”
刘经理点头哈腰地递上一张卡,正是这家“璀色”夜总会的黑钻会员卡。
“钟小姐光临小店,是小店的福气!我这不是……给您送菜来了……”
边说边凑近了钟可,音量也小了些,但那笑声着实猥琐,听得人浑身不适。
钟可坐直了身子远离他,没接他手里的卡,冷冷地讥讽道:“刘经理这是怕我消费不起?”
刘经理连忙识趣地将卡放在茶几上,又弯着腰退后了半步尬笑道:“呵呵呵呵……许久不见,钟小姐还是这么爱说笑……”
然后,像是生怕钟可再语出惊人噎着他似的,向后拍了拍手,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男人,便排着队走了上来。
“钟姐好!”
年轻男人们,甚至齐刷刷地集体向她鞠躬问安。
钟可眉头皱了皱,不悦地问:“刘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刘经理却一脸的“我懂我懂”,朝钟可比了个“请”的手势,躬了腰讪笑着,一边说着:“钟小姐,您千万不要误会,要是有能入了您眼的,是这些小兔崽子的福分!您只管玩得尽兴,今儿的账,我请,我请。”
一边不容分说就退了出去,甚至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艾奇嫌恶地啐了一句:“呸,小人嘴脸。”
“他是小人。还学会恶心我了。可真行。”
钟可姣好的面容瞬间铺上了一层寒霜。
艾奇气鼓鼓地又坐下,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甩,没好气地抱怨:“你既然知道,还给他这个脸?到他这儿来撒钱?我看你才是脑子进水——真,撒币。”
钟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侧着身子软软地就靠到了艾奇肩上,不顾艾奇一脸嫌弃地又推又躲,硬是贴着她,用娇滴滴的夹子音说:“讨厌,人家就是喜欢你这张利嘴——得理不饶人,听着就舒爽。”
艾奇被她一味贴着,又听着她矫揉造作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端起茶几上的酒杯就猛灌了一口。
“喂——”
钟可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那可是一杯“决忘”,一杯喝下去,“任凭什么刻骨铭心也决意忘了”,的意思。
所以钟可刚刚,才拿这个酒逗那些男人,眼瞅着,包厢里的人已经倒了一半。
艾奇倒没喝完一杯,但她的酒量向来是有名的“一口醉”,啤酒都喝不完一杯的人,这一口“决忘”下去,只怕等会儿就要连钟可是谁都忘了。
钟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心里盘算起,一会到底是用妖力帮她解个酒,还是由她宿醉一次长长记性。
但艾奇非常干脆,那一口下去,没到两分钟,她扶着头,对钟可说了半句“可儿,我好像有点……”
“晕”字还没吐出来,她就直直地倒在了钟可身上。
钟可叹了口气,把她扶到沙发上躺好,还贴心地帮她找了个已经醉倒的男人,对方如死鱼一般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背部正好给艾奇当枕头。
忙活完,钟可便一个人继续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望着屋内喧闹放纵的人群发呆。
刘经理带进来的人,她看都没看,只说了句“你们自己玩吧,随便吃随便喝,算我的”,便打发他们加入另一半还没倒下的男人了。
可是,朦胧的光线中,却有一个不怕死的,摸索着坐到了钟可身旁。
“姐姐。”
他软软地叫了一声。
其实以眼下这包厢里的音乐和人声之嘈杂,他的音量根本无法被听见。
但钟可偏偏听见了,还很清晰。
毕竟她是血族,继承了亲爹的强大妖力。
于是她冷冷地侧过头,打算甩给他一个“找死”的眼神。
却在转过头的瞬间愣住了。
来人眉清目秀,薄唇娇艳欲滴,皮肤竟显出和钟可差不多的白皙,最离谱的是,他的眉眼之间,还透出一股清纯的味道。
听说话的声音,他应当是个男人无疑。
可长得,也太……雌雄难辨了。
钟可虽然被那张脸惊艳到,但她很快便捉到了男人视线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失态了,竟然被美色迷了眼,还露出这么愚蠢呆滞的表情。
于是,钟可马上变换了一贯妖冶的神态,故意调笑他:“乖弟弟,叫谁姐姐呢?”
她媚眼如丝,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瘦削的面颊,欲拒还迎道:“你想不想知道……随便搭讪姐姐的下场?嗯?”
那人却甜甜一笑,没有丝毫恐惧和尴尬,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想。”
钟可又是一怔,心想,在樑城还真有不怕死的……陪酒男,敢惹她?
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我见犹怜的上佳皮囊,偏偏干了这么个,算不上正经的勾当。
钟可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加上她那特别的身世、家境,一贯是心比天高、目中无人。
可这个陪酒男,竟然不怕她,还敢说“想”?!
钟可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仍是暧昧地笑着:“啧……长得这么美,确实是难得的佳品。不如……你以后,就做姐姐的……宠物,如何?”
那人想都没想,痴痴地望着钟可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好。”
钟可这下倒真的有点兴致了。
她从小到大,逗弄过的人委实不少,有的恼羞成怒,有的乐此不疲,也有对她欲擒故纵的……
但,无一例外,只要钟可说到“那你就从了我吧”——
那些人道貌岸然的脸上,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有的害怕,有的鄙夷,有的……干脆就阳奉阴违。
这不,前不久,才刚逃了一个。
就是艾奇说的那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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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
他们喜欢钟可。
喜欢她的美貌,她的身材,她的钱。
却也恐惧钟可。
恐惧她的家世,她的父亲,她的性格。
更……看不上,她的名声和人品。
——可眼前这个,好像真的……与众不同呢。
还是,该夸他……胆子特别大?
演技特别好?
脸皮特别厚?
……
钟可起了捉弄他的念头,故意用神秘而危险的语气,幽幽地引诱他:“你都不问问,我要你做什么……就敢说好?”
那人美丽的眸子突然一弯,露出一个惊为天人的笑。
“只要是姐姐说的,都好。”
钟可的声音顿时阴恻恻起来,宛如恶魔的低语:“哦……?是吗?那要是我说,你从此以后,便再也过不了这天堂般的快活日子,只能被我囚在身边,受一些……地狱之苦呢?”
那人却露出了鬼魅一般的甜美笑容:“求之不得。”
钟可有点泄气,突然觉得很没面子。
长这么大,还没人能在她这样的威胁恐吓下,撑过两轮对话。
这人却像是百毒不侵,不知恐惧为何物一样。
钟可咬了咬牙,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
她原本妩媚的双眸瞬间染上赤红的厉光,如同真正来自地狱的鬼怪,定定地看着他:“你确定?”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人,但凡见到她现在的模样,只怕都要连滚带爬地躲开,嘴里还要崩溃地胡乱大喊“鬼啊——”……
才对。
那样才对。
越是美得惊心动魄的东西,一旦染上了诡异的色彩,才会显得尤为恐怖。
钟可胸有成竹地等着他落荒而逃。
那人却露出迷茫的神色,真挚地问:“姐姐不是要养我吗?只不过,我……很贵的。”
钟可的胜负欲几乎碎了一地。
她不可思议地牢牢盯着他,眼里的红光就像是染了血,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你、说、什、么?”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那人美丽的双眼眯了眯,竟然透出一股不亚于钟可的危险:“姐姐难道……这么快就反悔了?”
他绝美的脸渐渐逼近,声音也暗哑了一些:“还是说……姐姐其实根本没钱?听到我说很贵……就想找个借口逃了?”
钟可怒喝道:“你放——什么笑话!我没钱?!你尽管开个价,付不起我跟你姓!”
她一贯擅长伪装的眼睛里,此刻简直要喷出火来。
那人立刻嫣然一笑,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乖巧地说:“那,我以后,就是姐姐的人了。”
钟可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血统——她真的是妖?她爹这么多年来,是不是都哄她玩的?
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妖孽吧?!
否则,他怎么会美得如此光彩夺目,又胆敢对钟可的妖瞳视若无睹?
什么叫一笑倾城,钟可以前只当是人们夸张的比喻。
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城”。
她败了。
败给了美色。
……太没出息了!
妖孽却像读出了她的心思,越战越勇,他又缓缓向前,直到……快贴上钟可的耳边,才低低地蛊惑道:“只是,得告诉姐姐一个秘密……这种事情……我可是第一次,比不得姐姐熟练,姐姐,得对我温柔点~~”
钟可目瞪口呆:……这种事情?
哪种事情?!
还——比不得她熟练?
这个没死过的臭&$?%!!
把她堂堂钟家大小姐当什么了?
钟可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又尴尬又气恼,脸颊都快要烧起来:“你、你离我远点说话!”
妖孽从善如流,微微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钟可:“所以,我有一个条件。”
2. 扛走
“条件?”
钟可眉头一皱,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她谈条件。
今天算她倒霉,碰上了这么个妖孽。
但是,丢的面子已经够多了。
钟可决定主动出击,慵懒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跟我谈条件的人……都得先听我的规矩。”
说完,面带挑衅地看着妖孽。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是不敢,趁早算了。
心里其实巴不得他快点算了。
妖孽却突然伸出手,摸向钟可的耳垂。
钟可如临大敌,迅速往后一退:“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动手动脚?信不信我现在就卸了它们?”
“耳环……快掉了。”
妖孽浅浅一笑,丝毫不畏惧钟可的怒意,红润的薄唇一张一合,嗓音低沉婉转。
还真是个妖孽!
干这行,也算老天爷赏饭吃了。
钟可心里轻蔑地想着,手上却半信半疑地摸向自己的耳垂。
妖孽贴心地提议:“姐姐看不见,还是我帮姐姐吧。”
钟可索性一把扯下两边的耳环:“不用了。”
说完,把手里的耳环随意甩在茶几上。
妖孽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轻笑一声:“那好吧,姐姐说说看,你的……条件。”
钟可盯着他清亮的眸子看了又看,那双眼眸呈现出不太自然的棕色,钟可看出他戴了隐形眼镜,还是有修饰效果的那一种美瞳。
心里不免又评议起来——
这年头,真是行行都得卷啊。
长得如他这么好看,还要在美颜上下功夫,怎么说呢,还挺……敬业。
钟可不愿再与他多作纠缠,随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酒,别有用心地递到妖孽面前,言简意赅道:“首先,干了这杯酒,才配听我谈条件。”
钟可的余光,还能瞟到房间里躺得四仰八叉的那些人,以及她那莫名躺枪的好闺蜜。
她手中端的这杯,正是“决忘”,璀色夜总会的“镇店之宝”。
钟可心想妖孽在这里打工,不可能不知情。她故意递这一杯给他,其实暗含了逐客令的意思。
毕竟,虽然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钻石富婆,却也同时是声名狼藉的女魔头。
——勾搭她的代价,只怕翻遍整个樑城,也没几个公子哥承受得起。
眼前这妖孽纵然貌美无双,毕竟是职业的,痴心妄想也要有点分寸这个道理,他应该懂。
先不说这一杯“决忘”喝下去,哪还能醒着听她说话。
就算他天赋异禀、千杯不醉,真想迎难而上,以钟可的脾气,他想傍上她?
——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钟可心里十拿九稳,便好整以暇地享受着妖孽犹豫的脸色,邪魅地扬了扬眉:“怎么,怕了?”
又按捺住心里的得意,接着说:“既然怕了——”
妖孽却骤然抢过她手里的酒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钟可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甚至忘了做表情管理。
这是……今天第几次出乎意料?
之前也有“自愿”为她干杯的男人,但他们的目的更纯粹,应付起来也更容易。
她花钱找乐子,他们赚钱奉陪到底。
简单,干脆,不费力。
喝完酒之后,他们也非常识相地该躺下躺下,该离场离场。
可眼前这个人……
干了一整杯“决忘”下去,竟然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身体也还坐得端正笔挺。
只是一开口就暴露了,这所谓的“镇店之宝”,果然还是有点东西。
只见妖孽满脸染着红晕,突然大舌头了一般,慢吞吞地说:“姐姐……现在可以……说……了吧?……条、件……”
钟可听着滑稽,心想今天还真是看走眼了,这樑城还真卧虎藏龙呢,竟然有见了她不躲、还想着倒贴的人。
其实她要是真想,用她的妖力“摄魂”,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只不过,钟可不喜欢那么做。
从小,她亲爹就告诫过她,“人心最是难测,却也最为珍贵。如果习惯了走捷径,就会越来越变成一只纯粹的妖。”
她对是否做一只“纯粹的妖”,其实也觉得无所谓。
但人世间……好玩的东西太多,她还是想听母亲的建议,“我的小可想好好做人,或好好做妖都没关系,遵从你的内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不会浪费这漫长的生命。”
钟可若有所思地拈了撮头发在手里把玩。
原本……她今天来这里,就带着不为人知的计划。
但看刘经理那个样子,只怕很难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这个妖孽,既然是刘经理的人……
又这么“奋不顾身”地非要贴上来,那不如就顺水推舟?
反正他无非是想傍个有钱有势的富婆罢了,对她而言举手之劳的事,没准还能套出额外的情报,事半功倍。
于是,钟可卸下了冷若冰霜的外表,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甜美的笑容。
妖孽眼里的光彩已经逐渐涣散,看来酒精已经开始入侵他的神经。
钟可连忙趁热打铁:“你叫什么名字?”
妖孽像是如释重负般,用缱绻的口吻倔强地说完:“连……裳。”
便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连……常?
钟可的眉尾微微一扬。
姓连啊……那可还真是,巧了。
包厢里的人群还在狂欢。
钟可却无心耗在这里了。
她先打电话叫了家里的司机,叮嘱他赶紧过来,务必把艾奇毫发无伤地送回家。
然后,扛着连裳便走。
刚走到门口,察觉包房内,有几个人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想了想确实不妥,又把人放下来,头靠在自己肩上,搀着走了。
她继承了母亲的血统,从小便力大无穷这件事,虽然不算什么奇闻,但考虑到家族的脸面,还是稍微低调点吧。
否则,万一被好事者拍下来惹了麻烦,她那宠妻成狂的老爹又不知要唠叨她多久。
她搀着神志不清、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连裳,在走廊里偏巧又遇到刘经理。
刘经理顶着那张油腻的脸,哪肯错过这种献殷勤的好机会:“哎呦!真巧啊,钟小姐这是……?”
边说,还边意有所指地朝她怀里的连裳努了努嘴,暧昧地对钟可眨了眨眼。
钟可强忍住恶心,配合地假笑道:“还得谢谢刘经理呢。包厢的一应支出都挂我账上,可千万别给我打折啊!不然就是瞧不起我。”
刘经理连忙堆起谄媚的笑:“岂敢,岂敢。那钟小姐您慢走,我送送您……”
“不必了。”
钟可一个大步越过他,刚要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叮嘱道:“哦对了,刘经理,我朋友还在包厢里休息,她喝多了,我让司机来接她。还请刘经理,务必——关,照。”
她特意加重了“关照”这两个字,明面上是拜托,其实还是她一贯的,话里有话。
刘经理当然也懂,钟家千金的朋友要是在璀色出了事,别说他刘经理,只怕整个璀色,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连忙毕恭毕敬地弯腰:“钟小姐放心!有我在,您的朋友一根毫毛也不会少。我这就安排保安去包厢守着,一定亲眼盯着您司机来接到人为止。”
钟可这才满意地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带着连裳走了。
刘经理望着她的背影,眼里露出不屑的神色啐了一口,却还是叫来保安,立刻去了钟可的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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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可一路把连裳扶到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就直接把人塞进了后座,略想了想,驱车就往酒店开去。
樑城的“钟爱”酒店,名字虽然略土,却是整个樑城公认最高档的酒店,无论是地段、设施、还是装修风格,低调之中不失华贵,细节满满,到处都彰显出老板的品味。
老板,就是钟可她爹。
钟可从小就和她爹吐槽这名字土爆了,听起来像是三四十年前的舞厅。
她爹却一本正经地回怼她:“小孩子懂什么,那是我和你母亲结婚的地方,没有比‘钟爱’更好的名字了。”
钟可只好翻了个白眼,心想她这爹真是被她母亲宠坏了,幸好母亲极力反对,他才没给酒店起名叫“钟爱连”。
钟可的名字,也是取了父母的名字。
本来她爹执意要给她取名“钟爱可”,她也的确一度被这么叫了好几年,直到母亲提出,在家里叫自己女儿“爱可”实在太肉麻了,她爹才肯妥协。
于是家里就成了“大可”、“小可”这么叫的尴尬局面。
但她那爹,是个肉麻起来不要脸的主,常常缠着母亲喊“小可”,搞得钟可浑身难受,早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不过幸好,这几年,爹妈出去旅游的时间更多,几乎不怎么待在樑城。
钟可总算过上了耳根清净的日子。
别人社交账号屏蔽父母,是怕被父母盯着唠叨。
她屏蔽父母,是觉得她爹那过于频繁的秀恩爱举动,实在很辣眼睛。
深夜的路上车不多,钟可很快就到了酒店。
她的车牌是录入过的,所以径直就开进了停车库,停到了VIP的专属车位。
她潇洒地下车,去后面扶连裳。
谁知,不晓得是不是车上密闭,或是难免颠簸,刚把连裳拽下来,他一个踉跄,竟然趴在钟可身上就吐了出来。
钟可大惊失色,本能地一把推开他,连裳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扶着车尾狂吐起来。
钟可看了看自己差点遭殃的高定吊带裙,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一些秽物,顿时眉头皱得像被拧在了一起。
“啧,真是晦气。”
她不爽地发了句牢骚,又看向一边吐得兴起的连裳。
钟可是遗传了她爹的洁癖的,一看那呕吐的场面十分惨烈,令人不忍直视,顿时打消了亲自扶他的念头。
她嫌恶地瞥了连裳一眼,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爱车,黑着一张脸就往电梯走。
钟可乘电梯上去没多久,很快就有保安下来,架着吐到有气无力的连裳也进了电梯。
“小姐,是抬到您的房间吗?”
保安回到大堂,见了等在那里的钟可,立马毕恭毕敬地请示。
钟可刚想回“嗯”,猛地闻到连裳浑身散发出的气味,胃里一阵恶心,连忙翻了个白眼否决:“别,随便开个房间扔进去吧。”
保安刚应了“好的”要走,钟可又补充道:“等等,记得让老张进去给他换身衣服……顺便洗洗。”
保安再次顺从地点头:“好的小姐。”
总算把人弄走了,钟可顺势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沉思起来。
前台的小姑娘眼尖,很快端来了红茶和点心,体贴地询问:“小姐,您今晚是在酒店住吗?我先让客房部布置好您的房间。”
钟可端起红茶抿了一口,点头道:“也好,让她们别帮我熏精油了,倒点玫瑰浴盐就行。”
前台会心一笑:“好的小姐。那麻烦您在这里稍等,很快就好。”
钟可正盘算着之后的计划,却忽然听见了酒店外面奇怪的声音。
她唇边泛起一个冷笑,心里玩味地想:好啊,舞到她面前来了?
樑城最近……
不怕死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3. 偷拍
钟可假装慢悠悠地走出酒店大门,然后趁无人留意之时,几乎瞬间——
就移动到了那声音发出的地点。
那是酒店门外的一处绿化带。
一个穿着兜帽黑风衣的人,躲在一排绿植之中,拿着个显眼的相机鬼鬼祟祟,显然被“刚刚还在自己镜头里的人瞬间出现在眼前”这一出魔术,惊掉了下巴。
“你……你……”
他语无伦次地盯着钟可,满脸不可思议,见鬼了似的。
“你什么你,少见多怪。”
钟可不满意地冷哼一声。
说完,一把夺过黑衣人的相机,放在手里往上抛着玩,故意戏谑道:“不错啊,挺有分量。真没想到,我也有劳驾这‘长枪大炮’偷拍的一天呢。”
黑衣人心虚得只想逃走,偏偏这设备贵得很,拍了一晚上的东西也还在里面,一时踌躇,挪不动步。
钟可见他惊慌失措的神色,心里马上明了,一个受雇来偷拍的人,能有多大胆子。
她还是循例问了句:“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果然慌慌张张又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听到这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钟可不怒反笑:“哦?是嘛……”
她若有所思地将刚刚抛向空中的相机稳稳接住,又优雅地递回到黑衣人手里。
黑衣人大喜过望地接住,人却傻傻地不知所措。
“记得把我拍美一点。”
钟可露出一个妖娆的笑,意味深长地说:“要不然……有的是惊喜,等着你。”
说完便婀娜地离开了。
留下黑衣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钟可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骤然褪去,美艳的五官没了生动的表情,顿时显得格外冷峻。
她刚刚也想过,直接用妖力从那人口中问话,毕竟,在樑城,胆敢挑衅她到这一步的幕后黑手,还真让她有点动怒了。
可转念一想,无论那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既然想玩火,既然敢玩火……
钟可不如将计就计,陪他玩玩就是了。
她的夸张听力和瞬移,都是血族的妖力,同样继承自她爹。
但这毕竟不比她的武力和她的个性,在樑城——在这人世间,都是个秘密。
也必须得是个秘密。
所以钟可想了想,虽然她有自信,即使动用“摄魂”也不会留下马脚,但眼下,姑且先看看这玩火自焚的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好了。
钟可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V2323。
钟爱酒店的23楼,一整层都不对外开放,套房全都预留给钟家自用,还配了专属的影院,SPA,健身房,餐厅等等。
钟可其实不介意像普通顾客一样,入住公共楼层或活动于公共区域。
但她爹的劝诫言犹在耳——
“树大招风。更何况我们……身份特殊。”
父亲的意思她当然懂。
身为妖,凡事低调克己是她爹一贯的准则。财富只不过身外之物,比起这些,更重要的还是心安。
所以家里大部分产业,都委托给了专业的经理人打理,这几年父母忙着享受生活,在工作上也几乎不费心力。
再加上,她爹和她,确实都有比较严重的洁癖,也都更偏爱独来独往。
于是,在父亲执意要为她留一间房的时候,钟可还是坦然接受了。
酒店的员工都知道她的喜好,无论是平时,还是她每次入住前,都会将她的房间再重新打扫清理一遍。
当然除此以外,她们也会换着花样地给她布置一些“惊喜”。
例如她喜爱的茶饮点心,独家定制的床单睡袍,或者……她其实并不怎么闻得惯的香薰或精油等等。
今天她吩咐了不需要,房内果然清爽雅致,没有什么异香。
灯光也调得昏暗柔和,浴缸里,也放好了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钟可满意地直接在套房的客厅换了衣服,就进了浴室洗澡。
她卸了妆,整个人泡在温暖的玫瑰花香里,浴缸边缘还摆着客房部提前准备的茶水饮料,以及酒。
钟可无奈地笑笑。
看来她“纨绔千金”的人设立得是真不错,自家员工都揣测,她洗澡的时候还要喝点琼浆,足见醉生梦死的形象深入人心。
泡了半个多小时,钟可觉得浑身舒爽,她一口气喝完一杯冰橙汁,裹了浴袍就回卧室。
套房面积很大,每个功能区域都做了单独区分,营造的是一种家的氛围,所以乍一看,这间套房,俨然也是一间独立公寓,除了厨房,应有尽有。
卧室的门,是推拉门设计,然而钟可刚一拉开,就目瞪口呆——
她的专属套房,她的卧室里,她的专属定制的床单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
她镇定得很快,不可能有人敢跑到“钟爱”的23楼动手脚,大概率是客房部准备的“惊喜”。
那人躺在床上半盖了条薄毯,却一动不动,头侧着埋到了枕头里,遮挡了面容。
钟可心下已有答案,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
——果然,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正是她今天捡回来的妖孽。
只是此刻已经洗得非常干净,身上也换了酒店的浴袍。
钟可心里,再一次对员工们的“贴心”感到无可奈何,又有点想笑。
一整杯“决忘”干了下去,前面又吐得稀里哗啦。她心知,这人今夜,甚至明早,都未必醒得过来。
于是钟可想都没想,拿他盖着的毛毯把人一裹,直接扛到了客厅的宽大沙发上。
然后又从柜子里,拿了备用的床单枕头换上,这才安心地躺上她舒适的大床。
血族其实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但她今天罕见地有些疲乏,竟然很快入眠了。
第二天一早,钟可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来电的是她爹的助理,一个叫付越的叔叔,也是目前代她爹管理整个钟氏的掌权人。
“小可,你……今天先不要公开露面。”
钟可刚一接电话,就听见付越温和地对她嘱咐。
这倒稀奇。
钟可算是被付越看着长大的,一向对她宠得跟亲侄女般。
从小,无论钟可犯了什么错要被父母责骂,也都是付越替她求情周旋。
但成年以后,由于钟可无心家业,父母也就由着她折腾,只叮嘱付越要看好她。
让付越看好钟可?
那就跟安排了猴子看管仙桃园似的。
付越拿她可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乎一味宠着,出了什么事也都替她兜着。
当然,钟可也有分寸,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顶多就是在外面挥金如土,或者和哪家的大小姐打嘴仗,又或者传出玩弄了哪家公子哥的感情,闹出一些舆论风波啥的。
可这些时候,付越通常都不会亲自联系她,只让管家知会她注意分寸,别闹得对面太难看之类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
居然严重到,让付越亲自给她打电话。
钟可不明所以地答应了,付越又随口关心了她几句,很快就挂了电话。
只是这一通电话打完,钟可也醒了。
她习惯性地起床走到客厅,打算按下房间里的服务铃,通知客房给她送早餐。
可刚一走到客厅——
她就一眼看到了,沙发上还睡着的连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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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可惺忪而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后知后觉地忆起昨夜的一切,心情顿时振奋起来。
有如此极品妖孽在眼前,还吃什么人类的早餐?!
她,可是如假包换的血族后裔。
钟可心旷神怡地去进行了简单的洗漱,甚至化了个明媚的日常妆。
然后,又到衣帽间,挑了一条缎面的吊带长裙。
钟可很爱穿裙子。
一是因为她的体质完全不怕冷,一年四季可以随意穿。
二是因为……她的裤装,都留在了那些,必须方便动武的场合。而且,大部分是黑色弹力紧身裤。
收拾妥当之后,钟可再次回到客厅,泰然自若地坐到了妖孽躺着的大沙发旁边,那张单人沙发躺椅上。
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等她美味的“早餐”睡醒。
可她才刚刚刷了几分钟手机,秀美的小脸就冷了下来。
只见,“同城热搜”上,明晃晃地挂着一个词条:“知名白富美与迷醉花美男共度良宵”。
旁边还有个“热”的字样。
还有个词条也被顶在榜上:“惊爆!钟爱酒店的暗昧交易”。
……
钟可的眸子里,顿时迸出利刃一般的寒光。
她倒也不是第一次上类似的热搜了,以她在樑城的知名度和所作所为,经常卷进一些花边风波,根本不足为奇。
但这一次,对方尤为大胆,竟公然带上了“钟爱酒店”,这个确切的标签。
难怪……
付越一大早,就要亲自给钟可打电话。
她的个人形象,尤其是“表面形象”,也就是所谓的人设,其实家里人早就心照不宣。
声名而已。
水至清则无鱼,外人想怎么揣测、怎么诋毁,他们并不太在意,也不可能控制得了。
——所以,她爹对她说过最多的词,是“低调”。
毕竟,钟可未曾接管任何家里的生意,也没进娱乐圈,更不是什么受人追捧的网红。
她顶多是樑城的隐形富豪家,不成器的二代而已。
总会有个别好事者,喜欢拿豪门的八卦,做做文章、博博眼球,且大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道周刊,或者营销号。
因此,这一类的无中生有,或捕风捉影,钟家从来没当成舆论危机正经处理过。
可这一次显然不同。
这一次,对方是冲着钟家,乃至整个钟氏集团来的。
在这种八卦里,故意提及“钟爱酒店”,还写成那种居心叵测、引人遐想的词条,显然,不只是想败坏她一个人的名声而已。
……其心可诛。
还真是,铁了心找死啊。
钟可心想。
她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昨夜的那个黑衣偷拍者。
她也点进热搜去看了,所谓的“现场直拍”。
但,有意思的是,那几张糊到几乎不能称为证据的图片,看起来,完全不是出自钟可昨晚去过的那个角度。
也绝不可能,出自那颗昂贵的“超远摄定焦镜头”。
钟可心里不禁燃起沸腾的怒意。
她还真是,很久没有如此切实地感到:这个人间,这些人类……果然比她们妖族,还要更邪恶、更可怕。
上一次她有这种感受,还是听父母讲起,人类对她爹的所作所为。
儿时,她只当那是父母为了哄她听话而编的故事,如今想来,故事……哪比得上生活精彩。
就在这时,沙发上,突然传来几声痛苦的低吟。
钟可微微一愣,很快又淡淡一笑。
她再次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热搜——
“迷醉花美男”?
醒得还真是时候。
4. 吸血
连裳睁开一双潋滟的眸子,眼眶里还满布着宿醉后的血丝,看起来怪可怜的。
钟可却仔细盯着他看了又看,忽然好奇地问了句:“不难受吗?”
连裳显然还没恢复神智,他带着刚醒的懵懂和宿醉的头痛,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
钟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
见连裳还是满脸茫然,她忍不住凑近了他,又问:“隐形眼镜?”
连裳好像听明白了。
但他此刻的身体实在难受,脑袋里又晕又涨,胃里和口腔里满是翻涌的酸气,眼睛……也的确是干涩发痛,四肢,更是因蜷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而僵硬发麻。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头,挣扎着坐起身来。
钟可也不急,只在旁边从容地看他。
连裳坐起来之后,就像断电了一样,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耷拉着,无精打采地发起了呆。
钟可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客厅另一边的吧台上,冲了一杯咖啡递给他。
连裳傻傻地接过,整个人却还是,像具行尸走肉一般——
人醒了,魂还没有。
钟可瞧着好气又好笑,她一贯没什么耐心,于是决定主动诱惑:“要不要……我帮你?”
连裳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写满疑惑:“帮……我?”
他长得实在过于美貌,又是一副刚睡醒,软绵绵、任君采撷的模样,让饥饿的钟可不禁咽了咽口水。
不行,越看越馋!
只见她一个迅捷的俯身前倾,在连裳吃惊的目光下,握住他的手,接回了刚才递给他的咖啡杯,顺手放回茶几上。
连裳还来不及思索,钟可的头已经靠近了他的脖颈,柔软的唇,几乎贴住了他薄薄的皮肤。
她轻轻地嗅着男人脖颈间散发的香气。
他身上的浴袍,在一夜沉睡之后,早就垮落下来,现在只是松散地裹在他身上,精瘦的胸膛若隐若现,白净的脖子,更是一览无余。
钟可的心思,却只在他的气味上——
好闻的,香甜的,新鲜的……血的味道。
她满意地眯起眼睛,鼻尖甚至舒适地在他颈间蹭了蹭,嘴角不自禁地弯起,在他的颈窝里蛊惑道:“帮你……醒酒呀。”
说完,不等连裳回应,迫不及待地张口,就咬向眼前那白皙的脖颈!
她锋利的尖牙,毫不留情地嵌入了连裳细嫩的皮肤,扎破表面之后,很快便有腥甜的热血,从他的血管,涌入她的口腔。
她早起时总是最饿的。
于是,在浅尝一口之后,那直冲味蕾的香甜,令她胃口大开,很快就贪婪地吮了起来。
连裳只觉得颈子上一阵剧痛,然后,便有一双柔软的唇贴住了他的脖颈,传来密密麻麻的、酥酥痒痒的触感……
再然后,他的神思就恍惚起来,整个人再度有了一种醉酒的醺意。
不同的是,没有醉酒的不适,只有那飘飘欲仙的悬浮感。
五官、四肢,都逐渐丧失了感知,浑身就像泡在镇痛的温泉里,越来越舒适、沉醉、无力……
钟可吸得意犹未尽,但理智尚在。
连裳的反应,她很快就感觉到了——
他的精神开始涣散,气息也越来越弱。
钟可连忙住了口,并立刻用妖力治愈了他脖子上骇人的伤口。
难得,有这么美味的猎物送上门,搞出人命就不好了。
她伸舌舔净了唇边残留的血迹,畅快地长舒一口气,这才对连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眼光不错,你果然很好吃。”
连裳虽然被她这一顿吸食,弄得浑身绵软,脑筋却真的清明起来,宿醉的不适……竟然,真的消失了。
他终于能开始正常思考。
这女人……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脖子好像很痛,可是摸了摸,什么伤口都没有。
是幻觉?
可是痛得很真实,身体的无力感,也很真实。
奇怪的是,除了那一瞬间的疼痛,后来……他的感觉,就像是真的有什么,被从他身体里清除了。
是……酒精吗?
她说,帮他醒酒……
是认真的?
就……被她,亲了一口?
而钟可,作为上古血族的嫡系后裔,对自身妖力的理解和使用,很多都来自父亲的提点。
在“进食”这件事上,据父亲所说,她比幼年时的父亲自控力好很多。或许是因为,她还继承了母亲人类血统的缘故。
她的“饥饿感”,通常也不怎么强烈,平时甚至可以毫无障碍地食用人类的食物,并且不会影响她的体力。
偶尔,觉得饥饿难耐的时候,会变得暴躁一些,看到人类的食物会觉得反胃。
妖力也的确会随之变弱一些——幸好她使用妖力的频率也不高。
以前,小时候,父亲每周会带她去郊外的钟氏牧场,那里鲜活的动物们新鲜的血液,为幼年的她提供了很好的营养。
至于人……
人血一定是最好的。
无论是气味、口感,或是,能给她带来的强大补给。
但她爹总担心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导致无法适应人类社会的生活。
或者更危险的是——她会伤人,甚至杀人。
因此,她爹在教她捕食技能时,总是最优先教一些治疗方面的,和吸血后清除对方记忆方面的。
尽管如此,她爹还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她:不能随意伤害人类,除非自己实在处于难以摆脱的危险。
即便是这样,也绝不能伤人性命。
但她爹给她的建议是:为了安全和保密,最好还是,找到自愿和他们建立血契的人类。
血契,是血族与人类建立的,一种长期合作契约。
内容大致是,人类甘愿为血族提供他们所需的能量——也就是血液。
同样的,血族为他们提供双方协定好的帮助。
由于强大的妖力和治愈能力,建立血契之后,人类几乎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唯一的影响是被吸食之后,会由于失血量的区别,而产生不同的虚弱感。
而只要血族控制得宜,基本是一个双向互惠的契约。
因为,比起人类会受到的伤害——血族能提供给人类的帮助,远超寻常人的想象。
比如,为人类收集所需的情报,无论多么隐秘,血族总有方法可以办到;
或是为他们提供更实在的好处,比如金钱;
又或者……替他们达成某些,只有妖才能不露痕迹地完成的心愿。
尽管,妖的能力非比寻常,如果他们愿意,动辄便可吸引到数量可观的人类,甘愿做他们的食物。
更何况是他们这样,不愿伤人还提供回报的血族。
她曾问过,那她是不是,可以和许多许多人类,建立血契?
那样的话……不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安全的食物了?
她爹却十分严肃地警告她,不要小瞧了人类的贪婪。
作为钟家的后代,必须严格遵守钟家的原则:绝不与品行恶劣的人类交易,绝不为进食,做出危害社会的行为。
那是她爹——血族最强大的妖王,千年来无论受过多少来自人类的加害,依然坚守的准则。
因此,对钟家的血族而言,血契的建立,并不如寻常妖族选个奴仆那么随心所欲。
她爹还放过狠话,如果被他发现钟可随便与人类合作,违反了任意他坚守的原则,就算是亲生女儿,他也会狠狠地给她教训。
甚至,她爹还曾十分罕见地,如同一个普通人类父亲般,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如果可以的话,爸爸其实……更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而平淡的生活。像你母亲这样,就很好。”
当时,钟可就回了他一个白眼。
像母亲那样的……普通人?
——是指,母亲当年为了保护他,一个人随便单挑八个壮汉那种……普通?
但玩笑归玩笑,父亲的担忧,钟可心里都明白。
她出生在一个复杂却简单的家庭,复杂的是身世和血统,简单的,是父母对子女再热诚不过的爱意。
因此从小到大,钟可只结过一次血契。
对方是她多年的好闺蜜,艾奇。
她和艾奇的感情,并不比她爹和付越的差。
能拥有艾奇这样的挚友,拥有艾奇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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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谊——那毫无保留、毫不做作的关怀和偏袒,令钟可时常感叹,做个普通人,拥有靠谱的朋友,可能也不错。
——妖虽强大,却难免孤独。甚至,还要应对暗处,不知来自什么敌人的危险。
但今天,她刷新了自己的感叹:做血族……也挺好的。
眼前这个人,味道真不错。
于是,她原本被热搜破坏的好心情,瞬时又恢复了一些。
难得的,用平易近人的语气,问了问她的猎物:“感觉怎么样?酒醒了吗?”
连裳的手脚已经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了几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好多了。”
然后很快,他又换上了昨夜那熟悉的勾人神态,对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血族的唾液进入人类或动物的血液中,是有清除毒素的效果的,这也算是钟可临时起意吸食他的补偿。
但她并没有刻意控制他的精神,让他失忆或记忆错乱。
她想,不妨先试探试探,这个拼命倒贴上她的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钟可状似随意地问:“那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这里什么都有。”
连裳却沉默了一会儿。
他握着温暖的咖啡杯,片刻之后,终于问出了,两人相遇至今,第一个,钟可意料之中的问题。
也是,正常的人类,都应该会问的问题——
“姐姐……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钟可终于等到这个问题,心情大好,直接挨着他,也坐到了沙发上,神秘地弯了弯唇:“你猜?”
连裳陷入了沉思,好像真的很想猜出答案似的。
钟可也不急,伸出了一只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望着他。
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感叹:啧,真好看呐。
连裳被她这样近距离地盯着,视线也忍不住看向她,原本随意的目光,却在看到她的裙子之后,突然亮了亮。
“姐姐的裙子,好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裙子的缎面,由衷地发出赞叹。
钟可愣了愣,不由得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
其实,她对衣着一向是随意的。
毕竟从小到大,什么都没缺过,不管是华丽的、贵的、限量的,只要她想要——
或者,她母亲觉得适合她的,基本都会很快挂进她的衣橱里。
她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无论是人是妖……她终归是得益于,生在这么一个富有的家庭吧。
这条缎面吊带裙,她也记不清是什么来头了,只是很喜欢它的颜色,一种介于蓝色和青色之间的,孔雀蓝?
虽然,他们血族吸食的是血,看到红色,她总是天然有好感一些。
但她自小,就十分喜欢各种各样的蓝色,和各种各样的绿色。
不知道是不是……醉心于大自然的缘故——天空?草木?
那些东西的颜色。
一看见,心情就很好。
因此,钟可也对这条裙子很满意。
她饶有兴致地对连裳挑了挑眉:“哦?你还懂得看女装?”
这本是一句调侃,没想到,连裳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甚至,他还加了一句:“这里……要是有一朵绣球花,就更好看了。”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钟可纤细的腰间。
钟可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往自己裙身的收腰部分低头看去——
紧接着,她目瞪口呆地发现——
那原本丝滑光洁的缎面上,竟然缓缓地……出现了一朵绣球花的图案!!
还是针脚绵密,十分精巧的缎面绣。
而那朵绣球花——缝得惟妙惟肖,服帖而工整地嵌入了原本纯色的裙子。
就连颜色,都是与孔雀蓝相得益彰的青紫色,更衬得这条原本大气的裙子,多了一份精致。
这下,纵然钟可是千年妖王的后代,算得上博闻多识,又精通神鬼异闻那类的故事传说——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朵凭空出现的绣花,震惊到了。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好撞上,连裳那双美艳的桃花眼里,泛出诡异的绿光。
5. 交易
钟可若有所思地看着连裳专注的神情。
怎么说呢,从相遇到现在,这个人……在她一贯精准的直觉分析下,应当归类在“别有用心”那一栏。
唯独,他眼中对这条裙子的赞赏,不像是演的。
但他的瞳孔,居然透过隐形眼镜,浮现不寻常的光彩。
钟可瞧见了,对这个颇有几分兴趣。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先问了句:“绣球花?为什么是绣球花?”
连裳紧紧盯着那朵精致的绣花,那丝线排列的走向,那花瓣组合的形状,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脑中所想的,别无二致。
看着每一股丝线,平整而乖巧地贴合在属于它们的位置,最终呈现出一株娇艳而鲜活的团花,在钟可的裙子上恣意盛开,虽是绣品,却似有了生命一般。
连裳感到很满意,也很喜欢。
他来不及撤去嘴角自然浮出的笑,神秘兮兮地反问钟可:“姐姐知道……绣球花的花语吗?”
钟可略想了想,随口试了试:“长得圆润成团,又叫团花,大概就是……‘团圆’的意思?”
连裳略感意外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钟可“对答案”的眼神。
钟可虽然懂的不少,但唯独对这一类“浪漫心思”,并不擅长,也没有兴趣。
花语什么的……
她总觉得,是人类编织出来相互鼓励、相互安慰的谎言。
因此,这一类的“编织”,总是有逻辑可循的——
要么看颜色,要么看形状,要么看功效。
她随口就推理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也算是给妖孽一个面子。
连裳却没有正面作答,含糊其辞地奉承了句:“这花好看,这颜色也好看,就觉得……很适合姐姐。”
钟可也没放在心上:“哦。”
“不过……”她显然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连裳一怔,下意识就要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钟可的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深深地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你的秘密?”
连裳又是一怔,脸色也不自然起来,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攥紧,刚准备岔开话题,钟可却又适时地说:“知道了。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她一直暗暗观察着连裳的举动,越来越发现,他比她想象的,更有意思。
她当然有更方便的手段,但她很享受这种……你来我往的过招——
活着之所以有趣,并不因她能活得多长,而是……能有多少,扑朔迷离的问题,被解决掉的畅快。
她的生命太漫长了,能走捷径的办法又太多,总要自己帮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她又愉快地给自己安排起新的挑战:“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好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连裳这次竟然一反常态,全无昨夜那“舍命陪君子”的魄力,略显迟疑地问:“……交易?”
钟可更愉悦地笑了:“嗯,交易。”
这是她的一次试探。
她当然没有忘记,眼前这个人,是怎么不择手段黏上她的。
又怎么会那么巧,他一来,今天的热搜上,就出现了对钟氏不利的舆情。
甚至,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间套房里,钟可都怀疑,恐怕不仅仅……是酒店员工给她的“惊喜”。
她在樑城的日子,虽然一向称不上风平浪静,但至少从没真的被推上风口浪尖。
她爹曾经的危险境遇,她听说过,也牢记于心。
若仅仅是,有人想利用不正当的手段,和钟氏作商业竞争,她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要赞赏对方的好勇气。
——手段虽然卑劣,但好歹算师出有名。
可她担心的,是对方的目的。
她怕那暗中下套的人,目的根本不是赚钱,也不是搞垮钟氏,而是……钟家。
准确地说,是她爹。
那些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无论如何都想杀了她爹的人……她光是听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他们难道就甘愿放弃了吗?
当初,他们可是连千年前的仇恨,都放不下啊……
这个连裳,里里外外全是破绽。
一时,竟让钟可也不能确定,到底是有人灵光一现,打算另辟蹊径,才找了他这么一颗棋子到她身边。
还是……
他真的就和樑城背后的暗潮汹涌毫无关系,与她纠缠,只是巧合之中的巧合?只是想……傍个富婆?
但,钟可能够确定的是,无论是阴谋还是巧合,这个人本身,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滋——滋——滋——”
他们的话还没聊完,钟可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艾奇打来的。
于是她利落地起身,对连裳说了句:“不急,你慢慢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
就拿起手机回了卧室,顺手拉上了卧室的门。
她刚按了接听,就听到艾奇的大嗓门几乎要震裂听筒:“钟可!!!”
钟可一听就笑了,她立刻把手机甩到床上,自己站在床边,随意摆弄起床头花瓶里插的一枝玫瑰。
“可儿,你怎么回事!怎么能灌我酒呢?!是不是故意的啊你?我怎么回的家?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你后面没乱来吧?啊?你……”
艾奇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听筒里传出来。
钟可全程面带宠溺的笑容,静静地听。
“喂?喂——喂?!”
艾奇独自说了半天不见回应,终于暴躁地吼起来。
钟可忍住笑意,乖巧地应声:“在呢,艾姐。”
“姐你个大头鬼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
艾奇意犹未尽,嗓门越来越大。
钟可无奈地捞回手机,不紧不慢地开口,打断了她的咆哮:“哎……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一,我没灌你,你自己喝的。二,我让老薛送你回的家。三,我没乱来,你放心。”
说完,又调皮地补了句:“不信的话,我可以帮你好好回忆回忆——你懂的。”
那边的艾奇,果然被这句“威胁”镇住,半天没说话。
钟可心情大好,差点笑出了声。
不过艾奇毕竟是艾奇,是钟可多年的姐妹,她很快转移了话题,降低了音调,谨慎地问:“对了……你看今天的热搜了吗?”
钟可轻笑着扬了扬眉毛:“不错啊我们艾姐,现在学会用脑子啦?没上来就一惊一乍地质问我,怎么敢和‘迷醉花美男’乱搞还被拍到了?”
“钟可——你给老娘等着!你在‘钟爱’是吗?我现在就过来,打断你的腿。”
艾奇阴恻恻的声音,反而比她之前的怒吼还要瘆人。
钟可却被她萌到,连忙乖巧地连连求饶:“好了好了,艾姐,我错了,真错了。说真的,今天我……可能有好多事要忙。你乖,记得喝点醒酒汤。”
艾奇很快就忘了“打断腿”的宣言,立刻关切地回应:“哎呀你别担心我,我好得很!倒是你呢?你真没事?还有……你,饿不饿?”
最后那个问题,艾奇的声音很小,钟可还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愧是她的血契盟友,大早上就问她“饿不饿”,实在是很贴心。
钟可有点感动,红唇也贴近了手机话筒:“真没事,也不饿,放心吧。哦还有,下周……别忘了。”
艾奇也总算放下心来,回了她一句“放心”。
两人就心照不宣地挂了电话。
钟可再次走出卧室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连裳在房间里左顾右盼。
“瞧什么呢?”
她边问边走,很快挪步到了沙发旁边。
连裳面露难色:“在找,我的……衣服。”
钟可淡淡一笑,她坐回了单人躺椅,顺势看了看腰间的绣球花图样:“衣服……”
她再抬头时,眸光亮亮的:“你自己做一件,不就好了?”
连裳倒也没装傻,坦荡地迎着她的目光说:“姐姐穿这件衣服好看,我才能有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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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可不为所动:“哦?论容貌,你可比我美。”
她这话其实说得有点阴阳怪气,换成别人来说,听起来可能会酸溜溜的。
但钟可偏偏能把这样的话,说出一股真诚的味道来。
连裳果然眼睛一亮:“真的吗?姐姐觉得我美吗?”
钟可慢悠悠地在躺椅上摇了摇一双大长腿,点了点头:“美。所以才想和你做交易。”
紧接着她又安逸地闭上眼睛,仰头靠上椅背,像要小憩一般,喃喃地问:“你呢?想好了吗?要听听我的条件吗?”
连裳沉默了一会儿。
钟可却像真的在享受躺椅的舒适,没有再开口,也没有睁开眼。
其实,她心里也还没完全想好,要怎么和连裳做这笔“交易”。
但她想,哪怕冲着,围绕在他身上的疑点和秘密,这个人,有必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总比,交给刘经理那个人渣要强。
她暗中调查璀色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借口“失恋”去挥金如土也好,收下刘经理送的“惊喜”也好,都是为了等他们露出破绽,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
如果有需要,她甚至打算动用妖力。
——从她收到匿名的求助信开始,她就没打算对那件事视而不见。
求助信是发到钟可的匿名邮箱里的。
邮件里,只有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依稀可以辨认出照片上是刘经理,正在端着一个杯子,给一名年轻女人灌着什么。
照片背景,看着也像是夜总会的包间。
但照片上清晰的画面聚焦在——
包间里,那宽大气派的茶几上,赫然散落着几粒胶囊。
刘经理的另一只手上,也捏着同样的胶囊。
邮件的标题,只有三个字:“救救我”。
钟可原本在躺椅上放飞思绪。
一想到那张照片,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她略感不适地睁开眼,慵懒的神色变回了冷峻。
她一下子没了和连裳拉扯的兴致,站起身平静地开了口:“算了,你不肯,不强求。”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等下会有人来给你送衣服,你穿好,就赶紧回去吧。”
她说完,拿起手机就往门口走。
连裳一见她要离开,却从沙发上猛然立起,一个箭步挡在了钟可面前。
钟可愣了愣,忽然想起他的“职业”。
也是,虽然她除了进食什么也没干,但人家毕竟在这睡了一夜。
直接就赶人走,可能有点……不讲武德?
但眼下,钟可心里惦记着那封邮件,实在没空和他讨价还价,或者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不耐烦地刚准备打发了他:“钱的话——”
连裳却急急地喊:“我答应!”
嗓子甚至有点沙哑。
钟可莫名其妙地睨了他一眼,刚要提问,连裳又正色道:“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钟可皱着眉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交易”的条件?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果然是很有“职业素养”?刚刚好声好气地和他讲,他明明扭扭捏捏的,一见她真要走了,就突然肯了?
钟可心里难免对他不屑,于是随手扯过一张茶几上的便签纸,塞到连裳手里。
“留个电话,回头我再联系你。”
这次,她就真的侧身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和很快就被关上的房门,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捏皱了那张粉色的纸片。
那一双,依稀还浮着红血丝的眸子里,再次泛出碧绿色的光。
他心里想的却是:紫色绣球花,果然适合她。
缓缓摩挲着那张已经被捏得变形的便签,连裳摸了摸身上空荡荡的浴袍,怅然若失地走回到沙发旁,呆坐了半晌后,还是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
他缓缓地拨出一个号码,深吸一口气后,一听电话接通,很快用甜腻的声音打起招呼:“喂~~刘经理吗?是我,小连。”
6. 邮件
钟可一出房间,径直就去了地下停车场,果然发现,她被连裳吐过的车,已经被贴心的员工清理干净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没开昨晚的那辆爱驾。
她钻进了另一辆,平时不怎么开的黑色SUV。
这辆低调实用的车,登记在钱悠名下。
钱悠是付越的太太,一位狂热的旅行爱好者,平时就爱带着她和付越的孩子们到处旅游。
最早她也是钟氏的员工,和付越还是一段甜蜜的办公室恋情,结婚后她就很少管公司的事了,在外界十分低调。
钟可坐进车里,给贺念戈打了个电话。
“需要你帮我个忙。”
她开门见山道。
贺念戈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热搜那事?”
“嗯,你怎么看?”
钟可的眸子突然透过面前的玻璃,看向了停车场里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贺念戈却悠悠地低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看?”
钟可直接发动了车子:“我来找你。”
说完不等对面答复,就挂了电话。
贺念戈在另一边揉了揉眉心,心里暗暗叹出一口气,这霸道的脾气,还真是钟子钦的亲生女儿。
要说起贺家和钟家的渊源,那就十分久远了。
钟子钦,也就是钟可她爹,多年来一直暗中帮助贺家。
两家也有很多,明里暗里的约定。
虽然都是妖族,都存活了上千年,贺家却只是擅长治疗和隐蔽之术的树妖。
多年来,难免遭遇过各种各样的生存危机,还是依靠了血族妖王的庇护。
当然,前提是,贺家也曾给过钟子钦一个巨大的恩情。
后来,彼此便形成了相对稳固的互惠关系。
不过,这些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作为小辈,钟可也并不完全知晓。
现在贺氏的实际掌权人,也就是贺家大少爷贺念戈,是钟可明面上的青梅竹马,暗地里志同道合的重要伙伴。
贺家不擅长迁居,因此多年来,稳定地住在楠城。
楠城和樑城相邻,钟可开车过去,用不了两小时,就可以到达。
贺念戈接完电话,很快推掉了今天剩下的会议,重要的工作,也交给了信任的秘书全权处理。
秘书好奇又八卦地眨眼:“这可不像你,‘工作狂’的作风……”
贺念戈难得露出了一个孩童般顽皮的笑容,恶趣味地反驳:“‘工作狂’?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名鼎鼎、风流倜傥的,‘楠城贺少’。”
——然后,在秘书一言难尽的表情中,离开了办公室。
贺念戈只比钟可大两岁,算是同龄人。
多年来两家的暧昧关系,也让两个孩子,从小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熟悉的玩伴。
贺念戈小时候,是害怕钟可的。
在他还是个懵懂小男孩的时候,他也和无数顽皮的小男孩一样,手贱,扯过一次钟可的头花,然后被她打得半死。
可无论他怎么哭喊解释,钟可都不相信,他只是觉得她的头花好看,他也想自己戴上试试。
钟可打完他还恶人先告状,仗着贺家长辈对她的宠爱,哭唧唧地擦着鼻涕眼泪,大声控诉“念哥哥欺负我”,那目光之真诚、语气之委屈,让一旁鼻青脸肿的贺念戈叹为观止。
贺念戈年长,她又是女孩子,贺念戈的辩解一下子显得苍白无力。
纵然他有伤为证,长辈们却像看不见一样,只会让他道歉。
从那一天开始,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仿佛一夜之间被迫成熟了。
他提前开始了,别人成年后,都未必会开始的思考。
不过他和钟可,也算不打不相识——虽然他只是单方面挨打。
但他后来惊奇地发现,钟可并不只是针对他——
她,谁都敢打。
只要惹了她的,或者没惹她,但被她看到欺负了别人的。
于是幼小的贺念戈,对比他更小的钟可,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崇拜。
毕竟在小孩子相对简单的世界里,绝对的力量,就是绝对的权威。
在这种心态的驱动下,贺念戈成为了被钟可揍过的公子哥里,第一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跟屁虫。
家里人甚至欣喜地开启了“两小无猜”的美妙幻想。
只有贺念戈自己知道,那时小小的他心里,对钟可的感情是纯粹而高尚的,“大哥”情结。
——钟可,是他相中的,无与伦比的,“大哥”。
这倒与性别无关,只是他自小憧憬的那些英雄漫画和戏剧里,都让他觉得“大哥”这个称谓,就等同于“最酷”。
而如果叫“大姐”……
首先年龄上不合适,她比他还小呢。
其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叫“大姐”,会再挨一顿打。
就这样度过了童年时期,年龄的增长、家境的优渥,让贺念戈这样的毛头小子,也逐渐长成了翩翩少年。
他自以为,无论体形和心境,他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和改变。
再到家族的亲朋聚会上,他准备好好地和钟可,理论一番小时候受过的委屈,求一个公道。
——结果是,穿着一身闪亮公主裙,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钟可,顶着那身娇艳的外表,又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并且,那时候已经十多岁的他们,都多少了解了,各自家族的一些秘密。
因此,打完他之后,少女钟可,甚至“贴心”地提醒了他:“我知道你们树精很擅长疗伤,你赶紧给自己处理一下,别让人瞧出来了,丢了贺家的面子。”
……树精?
他是树妖啊喂!
钟可疾驰在城际高速公路上,中途还给付越也去了一个电话。
既然樑城因为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付越也同意,她去楠城住几天避避风头也好,还说舆论那边他会想办法处理,让她别担心。
同时,还夸奖了她换车这个明智的举动。
钟可在通话最后,忍不住给付越抛了个飞吻,付越只觉老脸一红:“调皮!”
钟可心里知道,就算这事的舆论影响极坏,甚至有可能会引来更多捕风捉影的恶意目光,付越也会想尽办法揪出幕后黑手,同时将整件事里对钟可的注意力降到最低,免得她远在海外的父母,特意赶回来赏她一顿“教育”。
被教育还算小事,但钟可最不喜欢的,就是父母为她操心。
——而这一点,付越最清楚,也总是最配合她。
不知是不是,毕竟有一半妖王的血统,钟可自十九岁之后,外貌的变化就十分微小了。
四年过去了,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如父亲一样,青春永驻。
但目前的情形至少可以推断出,她的生命,肯定会比普通人更长。
或许,长得多。
且,不排除吸食了血液的影响,真的有可能,让她和父亲一样,长生不老。
可母亲,是会变老的。
纵然拥有常人不能比拟的武力,母亲的肉身,却实实在在,是普通的人类无疑。
年龄的增长,容貌的变化,甚至体能的衰退,无一不表明着,母亲,在日渐衰老。
这也是,父亲总想陪着母亲,到处旅行的原因。
虽然父亲可以用妖力变化外貌与母亲相配,可他们心里都知道,也许……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会面临,人类,世世代代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死亡带来的分离。
尽管,这对父亲而言,不过是多一世的等候与重逢。
父亲很有耐心,无论多少年,他会锲而不舍地找到母亲,追求母亲,同她相爱,共度一生。
有时,只需要短短十几年。
有时候……却会耗上近百年。
但至少,在他们好不容易相爱相守的这一世,流光易逝,钟可不愿,父母再浪费一丝相聚的时间,在自己身上。
——因此,她是真的很感激付越。
车开着开着,就出了樑城。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的心情都有些紧绷,离开樑城的那一刻,钟可打开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感到浑身舒畅。
她此行有几桩重要的事情,必须和贺念戈一起,谋划得万无一失才行。
钟可收到的那封求助信,来自她在樑城的秘密身份——“KING”的匿名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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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的网络地址和定位是隐藏的,这背后的技术都由贺念戈搞定。
“成年”后的这些年,钟可在樑城的每一个夜间,都随时隐匿在对她来说绝对安全的黑夜里,揭发那些,邮箱里的被害人们向她提供的丑恶真相。
刘经理,璀色,就是她最近的目标。
所以她故意雇了一个十八线小男星,带着他公然出席各种场合,演了好几出“郎情妾意”的偶像剧现场。
等所有八卦渠道都盛传“钟家女魔头找到新欢”、“荒唐千金动真心”,人人都信了,她对小男星上了头的时候,再带上艾奇,大张旗鼓地去璀色公然因“失恋”买醉。
这不,刘经理果然就,识相地给她送上了“礼物”。
至于那个小男星,早就按照他们的约定,被她送到海外深造去了。
她一点没占对方的便宜不说,甚至暗暗帮对方买了点“底层男星贫贱不移,力拒富婆重金诱惑,不忘初心远走求学”这样的通稿。
对方因此,甚至大涨了一波事业粉。
戏已经做得很足,饵也放得适可而止,就等鱼上钩了。
另一边,身在楠城的贺念戈,此时已经来到了他和钟可的“秘密基地”,等着他的“大哥”莅临。
那是楠城一间偏僻的小公寓,算不上高档,干净舒适而已。
贺念戈特意,买在了秘书的父亲名下,所有的交接手续和购买流程,都做到了“山路十八弯”,能复杂化就绝不要简单。
一般人,绝对寻不出与贺家相关的联系。
而贺念戈那个亲信的秘书本人——安显,刚听闻此事时,浑身上下都感到不安。
他深知无功不受禄,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尤其是,当一些毫无逻辑的好事,忽然砸到自己的头上时。
老板直接送了套房给安老头,还是在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怎么想,都让人心里忐忑。
于是,秘书安显,一个一米八六的高大男人,在某个午后,终于忍不住扭扭捏捏地问起:“老板……你该不会……是,想潜规则我吧?”
他一边问出这句话,一边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出了好几层。
而贺念戈当时的回应,更是差点吓破了安显的胆。
“嗯?就当……”
他本想说“就当是给你的奖金”,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转而说了句:“是吧。”
那天的安显惊恐地发现,贺念戈这么回答他时,眸光流转,看向他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丝宠溺。
而就在钟可驾车疾驰在高速上,前往楠城的途中,在樑城的“钟爱酒店”里——
连裳穿好了钟可临走前,安排客房部给他送来的衣服。
那是一套平平无奇的日常套装:棉质长袖卫衣,棉质运动裤。
都是低调而百搭的浅灰色。
连裳走到镜子前略照了照,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套学生气的休闲装穿在他身上,明显肥大不少。
一眼可见,并不合身。
他还拿到了,昨夜被他自己吐得面目全非的衣服。
那是一套……风骚的暗紫色薄西装,上面还绣着不少银色亮片。
刘经理给他挑的,说是,能让人过目难忘的,“工作服”。
“工作服”套装显然已经干洗过了,应该还熨烫过,看起来像新的一样,被客房部仔细地套上了防尘袋。
连裳拿在手里,甚至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除了衣服,客房部一并交给他的,还有原本在他裤子里的手机,此时已经没电。
以及,一对,羽毛造型的钻石耳环。
密集的钻石镶成的羽毛上,还精巧地镶嵌了一颗深蓝色的小宝石,设计得十分奢华。
掂在手里,也很有些分量,看得出价格不菲。
——这是昨夜,钟可随手扯下来,丢在璀色包间里的耳环。
被连裳收进了他西装内衬的口袋。
他默默地用手捏起一只耳环,小心翼翼地放到掌心里,贪恋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什么绝世珍宝。
连裳的脑中忽然回想起,刚才,刘经理在电话那头的嘱咐:“对,就是潜规则。你,懂我意思吧?”
7. 相见
钟可到达楠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贺念戈。
倒是先去了一趟,钟氏在楠城唯一的产业,一家婚纱店。
听说父母当年,是一起开过一个婚礼策划的小公司的,也是到楠城跟业务的时候,顺便物色了这家店的地段。
当时跟进的业务,就是贺念戈父母的婚礼。
钟可去店里取了一个她预定的礼盒,然后才去找贺念戈会合。
钟可自己按了密码进门的时候,公寓里的贺念戈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午睡。
她恶作剧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慢悠悠地贴上贺念戈白皙的脸颊。
贺念戈果然惊醒。
他并没有生气,多年的挨打生涯,早已将贺念戈磨炼成钟可忠实的“小弟”。
他当然也知道,她也早已不再是小时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霸王,但面对她时的好脾气,仿佛已经刻进了基因里。
“来了。”
贺念戈顺手接过冰可乐,打开后递给钟可,对她柔和一笑。
钟可也不客气,喝了一大口冰可乐,点点头:“嗯。”
然后把手里的礼盒,递给贺念戈。
“这是什么?”
贺念戈迟疑地接过礼盒,手指轻轻抚了抚礼盒上雕着的“钟爱”的字样。
“给伯父伯母的。”钟可神秘一笑,“礼物。”
贺念戈了然地挑了挑眉,郑重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将礼盒递回给钟可。
迎着钟可疑惑的目光,他笑着说:“晚上跟我回去吃饭,你亲自送他们吧。比起收到我转交的,我妈见到你,不知道有多高兴。”
钟可立即做作地问:“吃……饭?”
边说,边故意舔了舔唇。
贺念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脸嫌弃地说:“姐妹,收收味。吃饭~也好,吃~饭也罢,你有种,就跟我妈说去。”
第一个“吃饭”,他把重音放在了“饭”。
第二个“吃饭”,他把重音放在了“吃”。
双关之意,不言而喻。
钟可也不再逗他,与他并排坐到了米白色沙发上。
她率先开启话题:“那我就直说了,樑城最近,不太平。”
贺念戈闻言,神色也正经起来,立刻关切地问:“除了热搜上的八卦,还有别的?”
钟可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将她心中的推测联系起来:“热搜上的事,显然不只是冲着我来的……但,钟氏最近,并没有大的商业决策,也不存在——应该,也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事出反常,我不太放心。至于,那封邮件……”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
“那封邮件的主谋,和想要败坏你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
贺念戈尝试替她梳理出线索。
钟可摇了摇头,嘴角却泛起一丝诡异的笑:“这就有意思了。”
她侧过脸看着贺念戈:“你知道吗?昨天我抓住过一个,偷拍的。”
贺念戈眉头一皱。
钟可接着说:“但我警告过他之后,放他走了。有意思的是,今天我点进那些词条看了,里面的照片,却不是那个人拍的。”
贺念戈的神色跟着凝重起来。
钟可说得这么笃定,贺念戈没有理由不采纳。
可真要是那样的话……就说明,今天热搜事件的主谋,和昨晚蓄意偷拍她的主谋,大概率是不同的两拨人。
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同一拨人,故意声东击西地混淆视听……
钟可读出了贺念戈脸上的怀疑,她也说出了自己的依据:“是有可能,但是不高。我昨晚逮住的那个,明显对我一无所知……而且,我甚至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但,如果真是同一批人干的,只能说……他们还真够下血本的。”
贺念戈马上接话:“你的感觉应该靠谱。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都去查一查。”
钟可感激地点了点头。
贺念戈又问:“你说的帮忙,是什么事情?”
钟可略微放松的神情一下子又严肃起来,她犹豫地开了口:“贺念戈,你觉得……除了我们,这世间……会不会,还有别的妖?”
贺念戈怔了怔。
她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可见对此事十分郑重。
他连忙问:“为什么这么问?你遇到什么反常的事了?”
钟可仔细斟酌了半晌,最终还是只说了自己的感觉:“是有些反常……明明感觉不到妖力,但可以行诡异之举。”
“诡异?”贺念戈追问。
“比如……凭空……刺绣?”钟可看了看他,眼中的好奇不比他少。
她灵光一现,指了指腰间的绣球花,示意贺念戈细看:“就是这个。”
贺念戈顺着钟可的手指,也看到了那朵精致的绣球花。
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心里不禁感叹,难怪钟可怀疑,这绣技果然鬼斧神工。
缎面绣不算是什么特别高深的绣法,可这朵绣球花的排线之细腻,色泽之光丽,乍看之下,颇有一股……蜀绣的即视感。
贺念戈的母亲是喜爱传统刺绣的,贺家老宅里,就有很多样式繁复的古样绣品,包括了服饰和各类家居用品。
他自小耳濡目染,见过的各式绣法也不在少数。
然而,钟可裙子上这朵绣球花,他几乎敢断言,即便是他母亲见了,也会赞不绝口。
他于是忍不住询问:“凭空?是我想的那个‘凭空’吗?”
钟可点点头,简单描述了早上眼见这朵花形成的过程,只不过没细说连裳的其他疑点,和她“进食”的细节。
但贺念戈是谁啊,那毕竟是从小跟着她当“小弟”长大的,对钟可的了解只怕不亚于她自己。
他抚着下巴就推理起来:“这就是我们钟大小姐……把那位‘迷醉花美男’带回去的原因吧?”
钟可微微一愣,很快笑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贺念戈马上变脸,冷冷地吐槽:“你好姐妹是艾奇。”
钟可哈哈大笑,气氛一经哄闹,两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钟可干脆往沙发上一躺,闭着眼感受柔软的沙发将她稳稳地托住,任性地提议:“反正我要在楠城再待几天,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累了。”
贺念戈看着她难得松懈的样子,不免有点心疼,马上应道:“听你的。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顾姨准备。”
钟可倏地睁开眼,亮晶晶的眸子盛满期待:“来都来了,必须吃一碗顾姨做的豆角焖肉!”
贺念戈边摇头边笑:“真该让八卦小刊看看,钟大小姐的‘痴情’,足可令他们大跌眼镜。”
说着,他还热烈地表演起来:“震惊!纨绔女魔头竟连饮食喜好都从一而终!”
钟可果然被他逗笑,作势挥了挥拳头:“去你的。”
两人又是一阵笑闹,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两个小时。
再过两小时,就到晚饭时间了。
贺念戈率先站了起来:“我去一趟公司,安排点事情,天黑前来接你回家,你休息一会。”
钟可做作地回应:“遵命,贺大少爷。”
贺念戈刚到门口,钟可又突然追了出来,一脸兴奋地问:“姐妹,这楠城的晚上……有樑城好玩吗?”
贺念戈扶了扶刚戴上的金丝眼镜,戏谑地问:“不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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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休息吗?”
钟可不满意地拍了一把他的胳膊:“嗐!樑城的事,想起来可不就是累么。楠城不一样,没啥人关注我,又能抱你大腿,我……想玩。”
她说完,朝贺念戈暧昧地眨了眨眼,卷翘而细长的睫毛因此闪了闪,钟可擅长的妖娆感扑面而来,看得贺念戈一阵肉麻。
他假意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转身边出门边说:“等吃完晚饭,你用我电脑挑一挑。”
钟可闻言,知道他是答应了,马上甜甜地送别:“好嘞!那您好走,一路顺风。”
贺念戈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安显刚开完两个,被贺念戈本人鸽掉的会。
他满脸哀怨地看着走回办公室的老板,眼里涌出复杂的情绪,先是迷惑,然后茫然,最后是愤怒,愤怒中又夹杂一丝怀疑。
贺念戈走到他的工位,面无表情地揭穿两眼放空的他:“别表演变脸了,进来说事。”
安显呼出一大口委屈的气,蔫蔫地起身跟着他,进了总裁办公室。
“怎么了?”
贺念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抬头才看见安显铁青的脸色。
安显马上恭敬地答:“没事。请贺总吩咐。”
“贺总?”
贺念戈听见这刺耳的称谓,从一贯听话顺从的、爱叫他“老板”的小秘书口中说出,很不适应。就故意重复了一遍。
安显直了直脊背,倔强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贺总。”
贺念戈这才挑眉一笑,起身慢慢踱到了安显旁边,明显感觉到,他站得笔直的身体微微僵硬了。
“问题倒是没有……”
贺念戈故意凑近他,用低沉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只不过……”
他顿了顿。
安显听着那熟悉却透着危险气息的声音,眉头一抖,嘴上立刻结巴起来:“只、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贺念戈狭长的眼睛透过那副金丝眼镜,突然盯住了他,“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安秘书的脾气……这么大。”
安显心里一慌,连忙反驳道:“哪、哪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本意强否定的短句,在此刻听起来,竟然带了一丝撒娇的味道。
安显立刻感到坐立不安,他急匆匆地找补道:“贺总有什么事,请快点吩咐!我、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忙。”
贺念戈深深地看着他,几乎看得安显快要流下紧张的汗滴,才转开脸,若无其事地走到窗边。
“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要查。”
贺念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就好像刚才,他对安显的调戏不曾发生。
好在安显也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虽然老板喜怒无常,又时不时会让他尴尬,但毕竟给的薪水很高,工作上也从不吹毛求疵,甚至莫名其妙给自己爹买了套房。
于是,安显马上职业地回应:“您说。”
贺念戈从手机里点开一张图片,递给安显:“这个人,查他所有的信息,越详细越好,注意保密。”
安显接过手机一看,是一个长相油腻的中年男子。
他虽然不解,但也并不多问,只是默默将男人样貌快速记下,再把手机还给贺念戈:“是。”
“还有这个人。”
谁知,贺念戈却没有接,而是就着安显举着手机的手,在屏幕上滑动起来,很快,又点开一张图片。
安显对两人过近的距离感到不适,贺念戈微微倾身过来的动作也显得过于……亲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悄悄缩了脖子,将他俩扯开一些距离,然后才低头看手机。
一看他就懵了:“这……”
他疑惑抬头,正撞上了贺念戈深邃的眼眸。
8. 贺家
晚餐时,贺家。
钟可一入座,果然就看到饭桌的C位上,摆着一大碗豆角焖肉。
说也奇怪,钟可作为半个血族,其实是不太需要吃人类的食物的,因为不吃也不会觉得饿。
如果饿了,想吃的也不会是“饭菜”。
虽然父亲在家为了配合母亲,也会故作享受地“吃饭”,但钟可从小就知道,他都是演的。
其实贺家也是妖族,他们按说也不需要吃饭。
而且对树妖而言,比血族更方便,最不可少的只有水和阳光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贺家的这幢老别墅里,到处都是落地窗,连楼上各间卧室的屋顶,也都做了玻璃天窗的设计。
但钟可果然发现,贺念戈的母亲,也为了配合他父亲和顾姨,装作吃得很香。
不过,钟可迷恋顾姨的豆角焖肉倒是真心的,这或许是她在人类食物里最钟爱的菜色了,尽管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来,钟小姐,这是您最爱吃的,少爷一说您要来,我现买现做的!快尝尝。”
顾姨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边说边给她夹了一大筷子豆角焖肉。
“谢谢顾姨!”
钟可对顾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捧起碗就要干饭。
“顾姨,你怎么总是疼外人,不疼我。”
贺念戈突然茶里茶气地撒起娇来。
“吃你的饭,那么多话。”贺知月却还没等顾姨回话,就冷冷地瞥向自己儿子:“这里哪有外人?”
顾姨连忙慈祥地笑着打圆场,手里还给贺念戈盛了一碗甜汤。
钟可用饭桌下的脚,轻轻踢了踢贺念戈,朝他扮了个鬼脸。示意他“别和我争宠,你没有胜算”。
贺念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示威似的喝了一大口甜汤。
贺知月又换上一贯优雅的神态,对钟可温柔地说:“甜甜,你随意些,就当自己家里,每天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和你顾姨说,啊。”
甜甜是钟可的乳名,已经很久没听人叫过了,贺知月却多年如一日,坚持这么叫她,说是习惯了,显得亲切。
她立刻识趣地点头,该有的礼仪丝毫不敢懈怠:“谢谢伯母,那我真不客气啦!”
贺知月,就是贺念戈的母亲。
也是钟可父亲结交了几百年的树妖后代。
贺家作为楠城的名门望族,子孙后代无论是男是女,都是要跟着贺家姓的。
因此,钟可其实这些年来,都不知道贺念戈的爸爸姓什么,只知道他是个人类。
她也只需要叫他“伯父”。
而且这个伯父,虽然看起来并不冷峻,也总会笑着点头,但一贯是沉默寡言的。
钟可没有用妖力读过他的内心,但儿时依稀听到父母提起,这位伯父,很是惧怕贺知月。
如果按照人类社会的习俗,他这样的情况,应当算作入赘。
贺家的老一辈们,都住在楠城郊区的老宅,那里山水养人,也更符合树妖们的生活习性。
因而这栋市区的别墅,虽然很大很宽敞,每顿饭,也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顾姨吃。
顾姨在贺家几十年了,是跟着贺知月贴身照顾的。
所以,贺家的常态就是,偌大的饭桌上虽然摆了好几个碗盘,又丰盛又不铺张,却实在……称不上热闹,没有那个……“烟火气”。
别说饭桌了,整个贺家别墅——
在钟可看起来,甚至没有“家”的气息。
这一直,也是多年来,令钟可疑惑的一件事。
树妖,是最在乎后代的妖类之一。
他们和血族不一样,并没有长生不老的生命,只是普遍比人类的寿命更长一些,但年迈以后,也会得上各种各样的疾病,并且通常,他们的病症都是不能违逆的生命衰退,现代医学是并不怎么起效的。
所以贺家,才会无论男女,都要求后代姓贺。
他们也必须想尽办法,和强大的种族建立盟友关系。
无论是结成亲密伴侣保住血脉,还是结成合作伙伴保住财富,这些,都是他们能世代繁衍的有利条件。
但贺知月的老公,却是一个普通人类。
不仅如此,她还没有选择和她老公,再多生几个孩子。
钟可也好奇过,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否则堂堂贺家,为什么会选一个普通人类联姻呢?还是赘婿。
或者……贺知月也和钟可那个爹一样,就是——情之所钟?非他不嫁?
但,无论真相如何,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钟可还没有蠢到,为了吃瓜真的去问东问西。
一顿丰盛的晚饭,就这样,在和谐但并不温暖的气氛里,吃完了。
其实,钟可长大后,每一次单独来贺家吃饭,都觉得多少能体谅这位人类伯父——惧内的事。
贺知月虽然优雅体面,对家人,却总是客气大于真情的感觉。
作为母亲,贺知月对贺念戈总是很严厉。
但作为父母的故友,她对钟可,是近乎溺爱。可就连那溺爱……都略带着,客套的疏离。
在钟可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悄悄在心底定义过贺知月——
一个,冷漠圆滑但喜欢表现得很喜欢她的阿姨。
在钟可家里,父亲虽然也爱端着妖王的架子。但他对母亲的爱是溢于言表的,是她作为子女,都会觉得肉麻到嫌弃的程度。
而她母亲,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率真人类,无论对丈夫对孩子,都散发着直击心灵的温暖。
钟可从小就早早学会了,什么是“被爱”的感觉。
而贺知月对她的态度,虽然也看似百依百顺,但内在情感显然不同。
但话又说回来,毕竟,贺知月也是树妖……
妖的生存目的和方式,总是更简单,也不具备人类那么多样的情感和复杂的性格。
树妖则更特殊,他们甚至没有捕猎和社交的需求,活得会更清冷一些。
这么一想,钟可又反思起来。
虽然同为“母亲”,但她先入为主,以人类母亲的标准去衡量妖族母亲,确实不太公平。
于是,钟可用她擅长的方式,尽量活跃着饭桌上的气氛,一会儿大赞顾姨的手艺,一会儿故意和贺念戈抢菜吃……
贺家父母反应虽然平平,纯粹的人类顾姨,却开心得合不拢嘴。
人类,都喜欢热闹,害怕孤独。
晚饭吃完,钟可礼貌地和长辈打过招呼,又献宝似的,送出了自己特意去挑选的那份礼物,就拽着贺念戈要去他的房间。
“看邮件~看邮件~看邮件~”
她脚步轻快地先踏上楼梯,甚至哼起了小曲。
贺念戈跟在后面熟练地吐槽:“工作狂。”
听到这个词,正在上楼的钟可突然脚步一停,紧随其后的贺念戈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她。
钟可却只是将头向后凑了凑,神秘兮兮地贴近了贺念戈,揶揄地问:“工作狂?你那个……小秘书,总爱这么叫你吧?”
她声音不大,却听得贺念戈心里一紧,连忙含糊其辞地推着她上楼。
还坐在客厅里的贺知月,一边手上摩挲着那个刻着“钟爱”的礼盒,一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那眼神里,就像满载了岁月的沧桑,又像充斥着浓烈的期许。
如果钟可看到,大概会被那样的眼神吓到。
顾姨正在收拾餐桌,在贺家伺候了这么多年,顾姨怎会看不出贺知月的心思。
她一边擦着桌面,一边朝贺知月挤了挤眼,善解人意地感叹道:“要不说,青梅竹马就是合拍呐!夫人您看,两个孩子多般配!”
贺知月一向端庄如水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楼上。
在贺念戈的房间里,钟可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到他床上,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兴奋地开始查阅。
“KING”这个收件代号,也是她从前跟贺念戈,一拍脑门儿想出来的。
K等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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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等于戈。
于是,她随口拼了个词,虽然略有一点土,但听着还挺霸气,又能隐藏性别,她觉得很满意,就直接定了。
在那以后,他们俩,就都是黑夜中的KING了。
贺念戈正忙着给他们俩各泡一杯花茶,他的房间很大,墙壁的一整面都是玻璃窗,屋顶也有玻璃天窗,能看到夜幕上悬挂的明月。
其实,若要用人类的方法来形容——这个房间,很浪漫。
他忙了一会儿,把钟可的茶端到床尾的春凳上放好,自己端着手里那杯,慢慢呷了一口。
“看上哪个?”
贺念戈坐到她身侧,舒畅地呼了一口气,眼睛睨向了钟可怀里的电脑。
在家里,他摘掉了金丝眼镜,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意地挽起了衬衫袖口,整个人看起来洒脱了几分,也显得更像个活人了。
钟可专注地查阅着他的邮箱,发现虽然两人共用KING名义下的同一个邮箱地址,贺念戈却细致地为来信都分了类,根据来信主题和地址,整理了好几个收件夹。
她正点开“楠城”那个,里面标记了几个“待办”,还有一些“已完成”,是以往由贺念戈独自负责的事件。
待办邮件里,有一个主题写着“家暴”,引起了钟可的注意。
她点进去一看,陌生女人发来的,满身伤痕的照片,立刻引起了她的不适。
她眉头紧皱,细细看了每一张照片,最后看到邮件正文,内容简短但触目惊心。
“他不肯离婚,官司打了好几个月还没出结果,他表演型人格,骗了所有人,只有我活在地狱里,逃不掉,死不了。”
钟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抬起头用眼神询问贺念戈。
“已经查到她的信息了。描述应该是真实的,我怕她老公起疑,借公司律师的名义,约了下周见面。”
接收到她的眼神,贺念戈会意地同步起了进展。
钟可陷入思考,贺念戈又说:“不过,她接电话时,语气十分紧张,还说她老公也要一起见面,我猜那人当时就在她旁边。”
下周……
钟可看了看日历,今天才周二。
下周她必须回樑城,肯定赶不上了,可要是贸然联系她改时间的话,只怕她又要遭受危险。
于是她想了想,对贺念戈提议道:“既然如此,明天,我们先去找她老公吧。”
贺念戈点点头:“听你的,我来安排。”
钟可满意地端起春凳上的茶,吹了吹热气,笑盈盈地表扬他:“可以啊贺念戈,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贺念戈眉头一拧,还没来得及说话——
房门那边,却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两人双双朝门口看去。
顾姨尴尬一笑:“呵呵呵~少爷小姐,我、就是、呃……给你们送点水果,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迅速在门口的木架上放下果盘,就带上门离开了。
贺念戈这才挑了挑眉,看向钟可:“你故意的?”
钟可粲然一笑:“你猜。”
贺念戈叹了口气,走到门边端了果盘回来。
“伯母想听,我就配合配合她喽。”
钟可见到果盘,立刻伸手叉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无所谓地耸耸肩。
贺念戈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茶。
“不过……”钟可迟疑地问:“你还打算,瞒他们多久?”
贺念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坦诚地答:“能瞒多久瞒多久。”
钟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豪迈地说:“总之,有需要的话……随时利用我。”
贺念戈轻轻一笑,心里满是感激,嘴上却习惯地戏谑:“那你可得低调点,不然我妈指定认为——”
他故意含笑顿了一下,等着钟可疑惑地歪过头。
然后才坏笑着说:“认为——我输给了‘迷醉花美男’。”
不出意外,话音刚落,他又吃上了熟悉的一拳。
9. 渣男
“不过,说真的,你那个小秘书……真就一点没感觉出来?”
钟可只假装生气了几秒,立刻露出八卦的本性。
贺念戈没说话,突然上前收走她抱着的笔记本电脑,公事公办地说:“早点休息,别关心无聊的事。明天还有得忙。”
钟可见他闹起别扭,心道那位安秘书果然是贺念戈的逆鳞,她一副“嗑到了”的表情,识相地起身告辞:“好啦好啦,我不问就是了。明天见!”
钟可在贺家有一间固定的客房,顾姨今天替她收拾得妥妥当当,她熟门熟路地就拐了进去,决定先洗个澡。
她当然是听到了刚才门外偷听的顾姨,也是故意想替贺念戈解围,但作为多年的朋友和密切的伙伴,她更希望贺念戈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她乱乱地想着这些天经历的有的没的,疲惫的身体慢慢沉入浴缸里。
洗澡这件事对她而言,功能性不强,但舒适度极高,所以她是热爱泡澡的。
全身的毛孔都被浸泡在热水的温暖之中,钟可享受地闭上眼,忽然又想起那张绝美的脸。
她对那个妖孽……还有很多疑惑,但直觉反复提醒她,最好放下好奇心。
连裳接近自己,肯定有目的。
只是危险之所以危险,正在于它又可怖,又迷人。
钟可想起她提出的那个“交易”,他最后还是答应了,甚至表现得比她还迫切。
那么他们,就……来日方长。
在那以前,她得在楠城做点她想做的事,收集好她需要的信息,和装备。
第二天,钟可早早地就起来了,下楼的时候,已经打扮得像一位专业女律师——
一丝不苟的长直发,略施粉黛的伪素颜,甚至戴上了贺念戈同款的金丝眼镜。
顾姨看到她下楼,眼前一亮:“钟小姐穿这身,瞧着真精神!”
钟可报以大方一笑。
在制定计划、置办行头、低调善后这些事情上,贺念戈从不让人失望。
果然没一会儿,换了一身低调黑西装,戴起了黑框眼镜,头发也低调地随意垂落的贺念戈,也出了房门准备下楼。
两人相视一笑,“年轻有为女律师和她的小助理”,成了。
他们约了那位家暴男喝早茶,于是简单喝了点粥表达对顾姨的尊重,便迅速出门了。
路上,钟可还问了驾驶座的贺念戈:“约早茶?工作日?他还挺会享受的嘛。”
贺念戈跟着讥讽:“可不是,听说还是位高级工程师,研究的是环保材料。”
环保,一向是树妖一族热衷于关注和投资的项目,毕竟与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但一想到照片里那位女士的伤痕,钟可就忍不住直犯恶心。
贺念戈开解她:“忍一忍,待会儿,钟姐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表演型人格’。”
钟可讪讪一笑,反击他:“彼此彼此哦,小助理。”
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楠城做早茶有名的酒楼,臻悦酒家。
下车前,钟可仔细确认了安显发来的男人照片,记住了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长相。
钟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斯文败类……”
贺念戈瞧她情绪激动,又轻轻打了个响指,提醒她:“钟小姐,别忘了——客观,客观。”
钟可点了点头:“也是。”
说完,她侧过身帮贺念戈整理了发型领带,故意邪魅一笑:“谢谢小助理。”
随后,钟可又在贺念戈的车里,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仪容,这才踩上她亮红的高跟鞋,打开车门,一路带风地走进了酒楼。
照片里的男人竟然已经到了,坐在还算显眼的靠窗位置。
钟可几乎一眼就找到了他。
她给贺念戈递了个眼神,暗示“按计划行动”,便大步走了过去。
“黄先生是吗?”
她走到桌边,客气地和男人打招呼。
斯文男人抬头看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警惕。
钟可一脸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您好,我是今天和您约好的,安甜甜律师,您叫我小安就行。”
说着,还双手递了张名片过去。
这种级别的物料,贺总当然提前搞定了。
贺念戈站在一旁强忍笑意,表情严肃。
钟可的名片上印着“杜康律师事务所,安甜甜律师”,化名是她自己想的,说灵感来自安秘书。
至于“杜康事务所”的名字——
贺念戈略有耳闻,那是钟家夫妇早年间,合伙开过的一个小公司。业务方面,竟然和钟氏毫无关联。
听钟可说,“杜康事务所”承接的业务,和他们的“KING”其实有点像。
疑似“家暴男”仔细看了名片,又谨慎地上下打量了钟可一会儿,认出她身上的名牌西装,和戴着的那块名牌手表。
这才换上一张客气的笑脸——比钟可还要假的笑脸,站起身伸出了手:“你好你好,久仰。”
钟可配合他握了手,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久仰个屁,虚伪。
她不留痕迹地快速抽回手,向男人介绍身边的贺念戈:“这是我助理,小……戈。”
好险!钟可在心里忍不住夸起自己:幸好她收嘴快,“贺”这个姓在楠城,可太显眼了……
“小……哥?”男人面露疑惑。
贺念戈赶紧笑着伸出手上前:“葛,叫我小葛就行。”
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强行和他握了手。
“安律师她……刚刚回国,语言系统还没倒完时差呢,您多包涵。”
见男人还愣愣地站着,贺念戈又解释了一句。
“哦……哦,无妨,无妨。”男人半信半疑地假笑着,率先坐回座位上,“坐吧两位,坐下说。”
钟可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男人对面的位置,贺念戈坐在她旁边。
男人还算有风度,问他们想吃点什么,钟可连忙摆手说不用客气,她点了一壶碧螺春,礼貌地示意男人随意吃,不用在意他们。
男人立刻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虾饺,轻轻蘸了醋放进嘴里,仔细地咀嚼完咽下,这才满意地放下筷子,看向钟可。
“我叫黄万,安律师找我什么事,请直说吧。”
他率先将话题挑起。
钟可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听到他开口,食指优雅地推了推金丝眼镜,缓缓地说:“是这样的,黄先生,请容我先和您确认下,您的太太,是莫容馨莫女士,没错吧?”
黄万肯定地点点头:“是。”
表情却不自然起来。
最近找他的律师,都是他老婆找来谈离婚的。一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异想天开,妄想甩掉他,自己过逍遥的日子!
他马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觉地盯着对面二人。
钟可朝侧面伸出手,贺念戈马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是这样的,黄先生。”
钟可接过文件,一边放在面前翻阅,一边作出思考的样子继续说:“莫容馨女士的爷爷,莫建为先生,前不久在海外辞世了,这件事情,您知道了吗?”
黄万略微一愣,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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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脑中想了又想,才含糊地说:“我……略有耳闻。唉,我太太最近正为这事伤心呢。”
钟可心里冷哼一声:恶心。谎话张口就来。
贺念戈的手臂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碰她。
知道这是“客观”的提醒,钟可的脸上重新蒙了一层严肃,接着说:“我们也深表遗憾,还请节哀。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处理这份——莫老爷子留下的遗嘱。”
“遗嘱?!”黄万的眼睛亮了亮。
钟可心知鱼已经上钩,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黄万,解释道:“这是遗嘱的副本,请您过目。莫老爷子在楠城西郊的一幢别墅,和海外沴洲的一处地产,都指名留给了他的孙女,您的太太,莫容馨女士。”
黄万一把接过那份文件,刚看了几眼就为难地对钟可说:“这,这怎么都是外文……”
钟可一脸歉意地说:“噢,抱歉,是我疏忽了。”
随后,马上又从贺念戈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翻译版。”
心里却又抓住一个线索:渣男不仅打老婆,只怕连学历都有水分。
黄万连忙低头,细细看起了那份价值千万的“遗嘱”。
遗嘱当然不是真的,但莫老爷子辞世的讣闻是真的,这份“遗嘱”也的的确确,是经过了莫家人授权才伪造的。
虽然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在并不侵害他人权益的前提下,钟可和莫家人谈好了,用这个来引渣男入局。
只是这些,连莫容馨本人都不知情,毕竟她的一切社交轨迹都在渣男的掌握之中,她的性格,也在黄万长年累月的控制下,变得越来越胆小脆弱。
钟可犀利的目光隐在镜片后面,静静地等着黄万的回应。
黄万看完了那份遗嘱,果然不复先前的从容之态,他急急地问:“然后呢?具体的手续什么时候办?还需要我——我太太做什么吗?”
他刚说完,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再问了一句:“还有,你们怎么会找到我?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太太?”
钟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在心里骂道:你还有脸问我?真好意思。
贺念戈一见她直直地盯着黄万却沉默不语,适时插话:“是这样的,我们尝试过联系您太太,不过……她的手机总是打不通,我们这才冒昧来打扰您。您要是方便,能帮我们和令夫人知会一声,我们直接找当事人聊,当然是最好的。”
钟可微微侧过头,给了他一个夸赞的眼神。
她其实并没有走神,只不过想多观赏一会儿黄万的表演。
——她用妖力听到了。
黄万心里笑开了花,想的是:老不死的终于挂了,难怪那娘们有胆子和老子提离婚了,呵,想甩开我独吞遗产,也不看看老子这些年,为了等这笔钱,过的是什么恶心日子!
钟可刚刚听得入了神,才没有第一时间跟他对话。
“摄魂”,不止能听到普通人类心里所想,甚至能短暂操控他们的思维。
也是一直以来,钟可觉得她作为血族,最有实感的“外挂”。
但她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从不轻易使用。
就像父亲说的,人类是一个擅长说谎的种族,但那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卑劣,而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只有弱小的种族,在无法从正面取胜的情况下,为了生存,才会演化出各种各样别的能力,制定出各种各样,更复杂化的规则。
比如谎言,比如宗教,比如道德,比如法律。
钟可没想到,久违地使用一次“摄魂”,就见识了如此精彩又令人作呕的丑态。
10. 冒雨
黄万走的时候,钟可冷冷的目光一路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
她回过身,伸了个懒腰,给自己倒了一杯服务员刚端过来的碧螺春。
贺念戈好奇地问:“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
钟可没回答,却伸手拿了菜单递给他。
贺念戈疑惑地接过,黑框眼镜后面的眸子闪了闪:“啊?”
钟可甜甜一笑:“先吃早茶!这家听说不错呢,我正好还没尝过。”
贺念戈无奈地摇摇头,给两人又加点了一些楠城特色。
同时,非常细心地叮嘱了服务员,把刚才黄万吃过的、吃剩下的、没吃的那些碗碟和菜品,全都撤了。
甚至让服务员连桌子都又擦了擦。
他是时刻记得钟可的洁癖的。
钟可动容地看着他忙完这些,慢悠悠地品了口茶,自言自语道:“这下,莫容馨,应该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吧……”
贺念戈一边用桌上的纸巾反复擦着两人面前的茶碗,一边挑了挑眉:“你是觉得,黄万会为了钱,收敛一阵子?”
钟可笃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是她耍赖的,她不是“觉得”,她是“听见”。
然后,钟可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对贺念戈问起:“名片上,事务所的电话……”
贺念戈笑了:“都是老搭档了,怎么还担心这种小事。”
钟可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靠在他耳边说:“就是老搭档了,才要谨防掉以轻心嘛。”
贺念戈用手肘推开她,眼神里写满了“别碰我”。
钟可只好识相地坐直了身体,这才认真地说起后续计划:“我估计,黄万肯定会急不可耐地回去哄了莫容馨,然后联系我们谈遗嘱的事。见到她以后,我找机会带她去洗手间,你拖住黄万。遗嘱他是别想了,牢饭,我可以赏他一顿。”
贺念戈静静地听她说完,忽然补了句:“如果顺利的话,下周——也不用让安秘书联系她了。”
钟可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下周……原本贺氏的律师团,也准备协助莫容馨打离婚官司的。
于是,她故意调皮地问:“怎么?这么怕累坏你的小秘书?”
贺念戈皱了皱眉,钟可立即转移视线,雀跃地轻呼:“小笼包来了!”
贺念戈的表情,总算恢复了自然。
钟可却在心里狂笑,不能提不能提……果然不能提啊。啧啧,贺念戈,你也有今天。
一份小笼包很快被两人瓜分完,钟可用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又谨慎地说:“不过……我摸不准莫容馨的脾性,万一她不配合……”
贺念戈也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懒懒地反问:“她不配合?钟大小姐想做的事,还需要她配合?”
钟可明白他的意思,却一时没有接话。
她当然可以动用“摄魂”,可是,用妖力控制别人的思想——这件事,她爹警告过,要慎之又慎。
昨晚,她选定了这封邮件之后,在客房洗完澡,就去找贺念戈商讨了今天的计划。
在那之前,贺念戈一直以为,钟可是打算夜袭的。
以前,遇到特别危险的暴力分子或者罪犯,钟可通常会选择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夜闯他们老巢,打一顿绑起来,恐吓他们自首,或是强迫他们签字画押拍下证据后,直接扭送警局。
昨晚,贺念戈都准备好行装,等着和她出门了。
钟可却对他说,这次打算“智取”。
贺念戈把他们俩——或者说,“KING”这个身份,在暗夜中做的这些事情,一直当作钟可的个人爱好。
他听说,血族长生不老,是很怕无聊的。
她想找乐子,又能顺便维护社会治安,他一向也乐意配合。
妖,也有妖的原则。
对贺念戈来说,“贺家世世代代都要依附和效忠钟子钦”,就是他的原则。
可血族毕竟和他们树妖一族不同,血族自身就不老不死,也没有必要延续后代。
因此,他其实只需要效忠钟子钦——那位名副其实的妖王即可。
但钟可既然和他成为了朋友,又是他心中认定的“大哥”。
只要钟可想做的事,哪怕出发点只是她想找点乐子,他多年来都会欣然相助。
但这一次,她突发奇想的“智取”,让贺念戈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他们俩,即使稍作变装,放在人堆里也都是样貌显眼的角色。
更别说,万一不慎被认出来,家族身份也要牵连其中,贺念戈多少是有点不安的。
钟可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早就看出了他的担忧,于是主动坦白:“别怕,如果‘智取’有难度,我也,有的是办法治他。至于暴露身份,你更不用担心,我……一进来就篡改过他的记忆了。”
贺念戈瞪大了眼睛:“你……”
钟可一脸自豪:“你以为呢。我说‘智取’,可不是在说笑!”
贺念戈舒展开皱着的眉头,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多心了……”
钟可一听急了,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你这才不叫多心!你是,谨慎。怪我不好,我也是临时起意,一直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没来得及和你细说。”
贺念戈却沉默了。
她心里一慌,莫不是突然打乱了计划,惹得贺念戈为难了?
急忙接着又说:“哎呀~~咱俩这么多年,你明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贺念戈立刻回敬了个干呕的表情:“停,恶心!”
钟可看他总算放松了下来,这才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忽然想要‘智取’吗?”
贺念戈随口一猜:“打架打腻了?”
钟可摇摇头,金丝镜片反射出亮亮的微光。
她的声音,从未听起来如此高远:“我……是想帮她解开心结。她的困境其实不算什么绝境,毕竟,她还有那么富有的娘家,有一直关心她的莫家人。她本该是底气十足,腰板很硬的。可是,一个自以为深陷在爱情里的女人,遇人不淑,却执意陷在那有毒的泥潭里,几乎放弃了自救。我,还是想让她自己面对,并亲手了结这一切。那样,比我揍那个渣男一顿,要解气得多,也……有效得多。”
贺念戈愣住。
他当然知道,钟可说的“她”,指的是莫容馨。
可他不知为何,听完这番话,却想到了他自己。
但他很快还是不解地问:“她,不是给我们发邮件了吗?黄万不是控制了她,不让她反抗吗?你为什么说,她是……放弃了自救?”
——懂得求助,便算得上是“自救”了吧?
钟可给他碗里夹了一只蒸饺,又自己吞了一只,然后,才幽幽地说:“因为……我也是女人啊。”
她说这话时,目光深邃得像是能穿过这间酒楼,直直地看透人心。
虽然,她没有继续解释。
贺念戈却觉得,刚喝进去的一口热茶,差点烫伤了他的咽喉。
等他们喝完早茶,走出酒楼一看——
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贺念戈的手机响了。
他刚接通,钟可就敏锐地听出,来电的是安显,她非常懂事地避到了一边,眨眨眼,示意贺念戈放心说话。
贺念戈已经在和安显通话,不方便直接出言怼她,只好淡淡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但钟可还是注意到,他的耳根微微红了。
她刻意拉开了和贺念戈的距离,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
早上出门时,还明媚晴朗的天空,此刻已经变得灰蒙蒙的,瞧不真切。
血族其实有控制天气的妖力,称为“驭云”,只是非常消耗能量,且不能持续太久。
钟可从未用过。
但幼年时听说过,像父亲那样的大妖,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操控雷电。
但她其实,是喜欢下雨天的。
血族天生就比较抵触强烈的光线,因此与人类和树妖相反,朗朗晴空的日子,钟可反而不乐意出门。
而且,在夜间和阴雨天,她的妖力无论是效果还是持续时长,明显都会更强。
今天原本算是,她罕见的“晴天活动”,老天爷却很给面子,下了这一场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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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趟公司,你呢?送你回家?”
贺念戈打完电话,向她走了过来,非常贴心地问。
钟可摘下了金丝眼镜递给他,甩了甩长发,潇洒地说:“不用了,我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想在楠城随便逛逛。你快去会你的小秘书吧,不用管我。”
说完,不等贺念戈发作,直接挥了挥手,大步走入雨中。
只留给贺念戈一个清丽的背影。
她穿的是“律师”套装,走在雨里,都显得精神昂扬。
不仅如此,贺念戈很快发现,她整个人,像是被描了一层光边,有什么神奇的力量,隔开了雨水与她的直接接触。
因此,看似走在大雨之下,她却根本没有“淋雨”。
绵密的雨滴,像珠帘一般,晶莹地垂落在她整个人身上,却又连一丝雨点,都无法真的贴近她。
贺念戈微微一笑,心想,这就是血族那令人厌恶又羡慕的……特权吧。
他打算返身,回去向店家借一把雨伞。
树妖一族虽然喜光、喜雨、也喜微风,淋雨对他来说,并没有普通人类那些,黏腻、感冒之类的烦恼。
但眼前的雨,对他来说还是大了些,步行回车上的话,等他回到公司,就得是一只落汤鸡了。
而且,他没有血族那种……“障眼法”的能力。
要是让路人看到,贺家大少爷狼狈地在大雨里奔走——无论他本人是否在意,多少还是会有损贺氏的形象。
可就在贺念戈准备转身的一刹那,从他侧面蓦然出现的人影,让他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人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个子很高,身姿挺拔。
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正透过茫茫雨幕,灼热而关切地看向他。
——是安显。
贺念戈心头一热,顿时感到胸腔里,涌上了一股陌生的、却汹涌暴烈的,让他浑身发烫的情感。
同时,不知为何,他又机敏地想到——
钟可……
你!又是……故意的吧?
然而钟可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绵密的雨中。
她来楠城,本就是临时起意,为了避一避樑城的“风头”,好让她和钟氏的对手们放松警惕,给付越一些整理头绪的时间。
正好也可以故地重游,逛一逛与钟家关系匪浅,也算是她半个故乡的楠城。
这么一想,算是一举两得吧。
钟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楠城最繁华的街头冒雨散步,心情却无比舒畅。
她当然使用了妖力,让路过的行人并不会看见或记得,一个在雨中泰然行走,却周身干燥的诡异女人。
幸好,像这样的雨天,又是工作日的早晨,路上行人本就寥寥无几。
她边走边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思路也愈发清晰。
刘经理,黄万,莫容馨,连裳……
她的脑子里,挨个闪过这些天遇到的人和事,直到,想起贺念戈和安显——
钟可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笑意。
她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安秘书近在咫尺呢?
只不过……
没想到,是超出她预期的,另一种剧情呢。
“贺念戈啊贺念戈。”钟可在心里叹道:“你还真是……羊入虎口不自知啊。”
可是很快,她又略感落寞地想到:照这情形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不再是贺念戈“最要好的伙伴”了啊……
多少让人有点唏嘘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没准现在就已经不是了……嘿嘿嘿。
钟可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目光正好落在路边的一家小咖啡厅。
名字叫,“安念咖啡”。
她心里直呼巧了,她脑补的故事正好嗑到这儿了,索性就进去坐坐吧。
钟可带着笑意,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欢迎光临——里面请——”
女店员热情的呼声,让雨天清凉的气温,一下子裹上了暖意。
钟可连忙给她制造了一个幻景。
于是,女店员看见的,便是一个“浑身湿透、楚楚可怜、冷得发抖”的女顾客。
11. 示威
钟可点了一杯热拿铁,选了个临街的位置,靠着落地窗坐下。
工作日的上午,这家小小的咖啡厅里,只有她一个客人。
也不知是不是正因如此,那位不算忙碌的女店员,甚至拿了一条干毛巾给她,温柔地提醒道:“女士,擦擦吧,小心感冒。”
钟可微笑着接过,向她道了谢。
刚进门的时候,钟可就观察过,店里除了这位女店员,就只有一位在吧台后面忙碌的男咖啡师。
在这间最多只有二十几平的小店面里,专注的咖啡师和可爱的女店员,让强大的血族妖女钟可,嗅出了浓浓的cp味。
她会心一笑,心里发出自嘲的感叹:最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吃上狗粮?
——不是春天,胜似春天呐。
楠城,作为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即使是初秋的天气,空气里的暖意也胜过凉意。
不过这些对钟可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她是血族,除了阳光热烈让她不喜之外,气温高低完全没有影响。
她也根本不会感冒。
不过,她还是感念女店员的善意,拿着干毛巾擦了擦,本就干燥的头发。
——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是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了吧。
钟可入神地看着窗外的雨,热拿铁一直放在旁边,缓缓地冒着热气。
来楠城这一两天,远离了樑城的是非,她难得地感到了轻松,却也不免感到无聊。
原来她爹说过的,生命越是漫长,无聊越是扎心……
是真的。
就在这时,小小的咖啡厅,竟然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女店员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欢迎光——”
她突然顿了一下,引起钟可的好奇,钟可于是转头朝门口一看,也跟着愣住了。
安……显?
贺念戈的那位小秘书?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去接了贺念戈,回公司了吗?
女店员不知是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到,还是被他浑身湿透的模样惊到,语气都变得紧张了不少:“先生,里、里面请……”
安显却像没听到似的,一眼锁定了他的目标,大步朝着钟可直奔而来。
“你、干、了、什、么?!”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湿气,挺拔的身躯直直地站在钟可对面,饱含怒意的话,直冲进钟可的耳膜。
钟可不满地微微眯眼,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变温的拿铁,慢慢喝了一口。
安显又要开口,钟可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里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坐。”
安显执拗地站得更直了,漆黑的眸子依然紧盯着钟可,里面有熊熊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喷发而出,恨不能吞噬了她。
“你——”
安显又要张口,脸色也愈发难看。
“让你坐,听不懂?”
钟可不耐烦地打断他:“贺念戈怎么惯着你,我没兴趣管。但我,不跟没礼貌的人说话。”
“还有,你在公共场合这么大声嚷嚷,非常失礼。”
钟可的声音冷若冰霜,脸上却对着女店员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安显一时语塞,又急又气,他那头一向柔顺的短发,又淋过大雨,却都被怒气冲得几乎竖了起来。
他重重地坐到钟可对面,浑身上下都透着暴躁,声音,却明显轻了一点点:“钟可,我不管你和贺家有什么瓜葛!贺念戈,是我的人!我劝你,别惹我。”
钟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露出一个极为嫌弃的表情,白了他一眼:“你的人?”
安显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立时闪出寒光:“你有意见?”
钟可没再说话。
安显,却突然感到右臂一痛——
血族的“幻殇”,他的神经被操控着,传递出难以忍耐的痛觉。
安显的右臂,就像是突然被快刀斩断,然后又狠狠地不断泼上盐水一般,又疼、又痛、又绵绵不绝。
可明明身体上感到的,是那样的折磨,安显的一双黑眸却越来越亮。
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狠。
他强忍着右臂的剧痛,没有发出一句痛苦的呻吟,甚至还把左手攥紧成拳,重重地敲在了桌子上。
眼睛一刻不停,恶狠狠地盯着钟可。
钟可却轻蔑一笑:“狼崽子,果然自古就不懂礼貌。”
安显知道,他的疼痛感只是幻觉。
但仍然无法抵挡,被那钻心的痛感折磨得流下冷汗。
他咬牙对抗着身体的疼痛,眼睛始终倔强地瞪着钟可,怒火不灭。
就像一只,伺机狩猎的狼崽子。
狼,向来最有骨气了。
钟可看着他越来越失控的脸色,原本还带着一丝戏谑的心情也冷了下来。
她的目光愈发锋利,双瞳泛出隐隐的红光。
“我劝你,别发疯。”
但她还是决定先礼后兵——毕竟,这是,贺念戈放在心尖上的人。
“眼神不错,有点狼妖该有的样子。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
钟可又从容地喝了一口咖啡,出言挑衅:“你想打架,我无所谓。但你要是,敢伤及无辜——”
钟可眸中的赤光,猛然一闪:“我不会放过你。”
“他,更不会放过你。”
这两句诛心的话,钟可特意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给他听。
尤其,是最后一句。
果然,安显的身躯微微一震。
前一秒还浑身充斥的战意,瞬间像被人浇了盆冷水般,退了下去。
他略感挫败地低下了头,牙齿却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几乎要咬破皮肉。
钟可见他总算冷静了点,这才挥手示意,叫了女店员:“麻烦你,给这位先生,上一杯冰水。”
远在吧台偷偷看戏的女店员,马上温柔应道:“好的。”
冰水,被可爱的女店员端过来的时候,钟可趁安显不备,“摄魂”操控他,硬生生说了一句:“谢谢。”
女店员圆圆的脸蛋陡然一红:“不客气。”
然后很快踏着小碎步走了。
安显又甩给钟可一记不服的眼刀。
钟可喝了口拿铁,淡淡地说:“多喝冰水。”
见安显还是一动不动,直瞪着她,才又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还是想打?那喝完东西,出去找个地方打呗。”
出乎钟可意料的是——
安显没再暴跳如雷,当场吼她出去单挑,而是低着头,用极其隐忍的声音,再次追问:“你、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钟可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显然是指贺念戈。
“说了什么”……?
钟可却着实听不懂。
她挑了挑眉,心里反复推敲,终于柔声问道:“你们……吵架了?”
安显猛然抬头,眼眶竟然红红的,他冷笑着张口就嘲讽:“装模作样!我们怎么了,你心里没数?!”
钟可见他情绪反复激动,又见他满脸哀怨,耐着性子揉了揉眉心,不想再跟他计较。
她坦荡地迎着安显怀疑中带着悲伤、悲伤里又透出愤怒的复杂目光,露出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认真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而且只对你说。”
她略顿了顿,顺便解除了安显右臂的幻痛,才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发什么疯,也没兴趣知道。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爱信不信。看在贺念戈的份上,我再把话说明白点,你别搞错了——‘别惹我’这三个字,是该我来对你说。你要不信,尽可以试试,放马过来。不管你是哪一族幸存的狼妖,我要真想灭你,根本不用听你废话。敢威胁到我头上,贺念戈还真是……宠得你无法无天了。”
她缓缓地、无比清晰地说完,喝掉最后一口拿铁,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路过安显身边时,轻飘飘地留下三个字——
“你买单。”
可刚走到门口,钟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
她站到安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庄重地警告道:“还有,贺念戈,不是‘你的人’。贺念戈,就是贺念戈。他不是商品,也不是物件。别打着‘在乎他’的名义,满足的,却只是你自己那丑陋的占有欲。”
“他看重你,我才不和你计较。但你,若敢把他当成‘猎物’,当成‘东西’,就别怪我,把你当成我的敌人了。”
“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一辈子都记住——
否则,我可就真不保证,会不会像你说的——去,‘做点什么’了。”
这一次,她重重地掐住安显的肩膀,赤红的眸子深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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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晌,像是要看进他心里,然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意料之外的插曲,多少影响了钟可闲逛的心情。
她走出咖啡厅之后,便没了继续散步的心思。
正巧,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付越来电】。
“付叔。”
她飞快地接通了电话,不知为何,突然想这么叫他一次。
付越果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才用闷闷的声音说了句:“……稀奇。”
钟可哈哈大笑,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
付越的声音马上严肃起来:“对,来者不善。小可,你要不然……就在楠城多待一阵子——”
钟可虽然声音里还裹着笑意,语气却十分坚定:“付叔,我在楠城的确有点事,可能还需要待个两三天。办完,我就回来。”
说完,又强调了一句:“事情因我而起,我要回来帮你。”
付越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欣慰地说:“也好,小可真是长大了……那付叔等你,回来再说吧。”
“嗯。”
钟可用力地点了点头。
明知他看不到,但她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她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一切,都离不开身边这些温暖而美好的人,这些无私而真诚的爱。
原来,哪有什么“理所当然”——
不过是,她运气好。
运气好,有这样的爹妈。
运气好,她爹妈有这样的朋友。
安显的这一出闹剧,让钟可更加确定,之前自己的猜测和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安显藏得不错,竟然连贺念戈都骗过了。
上次,因为聊起连裳的事,她曾问过贺念戈,“别的妖”这个问题。
当时,贺念戈的反应绝没有假。
他全然不知,安显——狼妖的身份。
但,安显和贺念戈……显然又是彼此在意的。
钟可并不担心安显会伤害他——可又最担心,贺念戈会因安显而受伤。
人类……
妖族……
哪怕草木竹石……
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有时候,比起无情——有情,才更是伤人的利器。
“可谁又能真的,无情无义、与世隔绝地活着呢……”钟可有点悲伤地想。
生命越是漫长,时光越是飞逝,那些短暂却温暖的东西,就越是显得弥足珍贵。
钟可突然懂了。
她的父亲,为什么不惜一切,哪怕被人嘲笑“妻管严”,也要像个黏人精一样,时刻守着她的母亲。
她曾以为是母亲依赖父亲,纵然母亲作为人类已算天赋异禀,但父亲那么强大,那么富有,还有着不朽的生命。
区区人类——怎么能不倾慕,不拜服,不依赖?
然而……
今天和安显摊牌的时候,钟可总算懂了。
懂了——
她为什么,会对安显那么生气;她又为什么,会担心贺念戈受伤。
她的父亲,才是真正离不开母亲的那个。
她自己,也离不开付叔、艾奇……
人类如此弱小,竟能成为妖的软肋。
贺念戈只怕还在担心,他树妖的身份会吓到“人类”安显,所以才那么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吧……?
而安显呢?
他早就知道……贺念戈是树妖了吗?
他又是否担心自己狼妖的身份,会成为他们靠近彼此的阻力呢?
呵,有趣。
有趣,但残忍的……缘分。
钟可潇洒地甩了甩长发,直到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才昂首挺胸地走到路边,准备拦一辆车。
——可是。
她忽然想到:所以,贺念戈……到底怎么了?
才分别了半小时而已,贺念戈,就把他捧在手心、连提都不许她提的小秘书,弄成了那样?
是安显患得患失,忽然犯了疯狼病?
还是……
另有隐情?
钟可面色冷峻地退到路边,寻了一处遮雨的屋檐,掏出手机,拨通了贺念戈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钟可就迫不及待开骂:“喂,你在搞什么——”
那头的气息不对,她忽然顿住。
12. 演技
“贺念戈?”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电话那边的人,过了十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用做作的声音说:“哎呀~~是甜甜呀!哎呀,伯母刚刚才发现——这,怎么按到念戈的电话了……甜甜,你有什么事吗?”
钟可眉头一皱。
不对,贺念戈明明说了回公司的,怎么会是贺知月接的电话?
她只好先安抚住贺知月:“伯母,我找念哥哥有事,你方便把手机给他吗?”
贺知月果然支支吾吾:“啊……呃……当然、当然。那个,甜甜啊,不巧了,念戈刚刚去厕所了,要不过一会儿,我让他给你回过去?”
钟可也只能配合她演戏:“好的,那麻烦伯母了。”
挂了电话,钟可左思右想,还是回到了刚刚离开的“安念咖啡厅”。
贺知月接电话的语气明显有鬼。
她不能眼看着贺念戈出了事,还坐视不理。
钟可刚返身回到咖啡店,安显竟然已经出来了。
“喂!狼崽子,快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钟可很急,她自小对贺知月这个“伯母”就有一些,很不自然地又敬又怕。
但贺知月对她的态度,一贯是滴水不漏,表面上,她找不出任何问题。
反而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贺知月好像从来都不满意似的,甚至经常表现得十分严厉。
安显心不在焉地抬头看她,一张口就要讥讽:“你明——”
“烦死了!”
钟可不耐烦地给了他一拳,正中鼻梁,疼得安显顿时眼冒金星。
钟可几乎吼了起来:“别xx的再和我说废话!赶紧告诉我,刚才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要是贺念戈真出了什么岔子,我一定卸了你的四肢!再喂你吃十斤狼毒草,日日用泡了狼毒草汁液的藤条鞭笞你!”
安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一痛,手才刚刚捂上鼻子,条件反射地面露凶光。
可一听她这话,一听“贺念戈出岔子”,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真、不是你?”
他还是不相信,但钟可下一拳已经到他眼前——
“他说!”
安显情急之下立刻蹲了半身躲避,大喊着嚷了出来:“他说,你不准我再接近他!”
钟可立刻收回拳头,眸光骤冷:“他还说什么了?怎么说的?在哪说的?”
安显见她不打算再揍他,这才捂着鼻子慢慢站直,却被她凝重的气场镇住,再没了刚才质疑的勇气,认怂地答:“就、前面——半小时前,他在车上说的。说完,他就赶我下车,自己开车走了。”
“他没和你去公司?”钟可的眼睛又泛出隐隐的红光。
那是血族感知到危险时的本能。
安显摇头:“没有。他接了个电话,很着急地开了车就走了。”
“电话?!你刚怎么不说?什么时候接的?谁的电话?!”钟可又是一顿质问。
安显这下整个人都蔫了,他也委屈地吼了起来:“你也没让我说啊!就、就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刚见到他,他就接了个电话。接完,就怼了我一顿,我本来还想跟着他上车问问怎么回事,可他很不耐烦地赶我下车,然后就开走了。”
钟可脑中飞快地分析起来——
她刚才打的电话,是贺知月接的。那显然,那通电话,大概率是贺知月打的,还把贺念戈叫了回去。
可是,贺念戈为什么要对安显撒谎?
还要强调是她——钟可,不让安显接近贺念戈?!
不管真相到底怎么样,她必须得先回一趟贺家。
钟可牢牢地盯着安显茫然的双眼,一字一句、强势地命令道:“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要去找他,不管他发生了什么,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你!你给我回公司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让他有后顾之忧。你要是再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到处胡乱发疯,再给我添麻烦,小心——我把你全族都找出来灭了。”
说完她再次丢下安显,立刻跑到路边拦车。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她也没少说,这狼崽子虽然莽撞,毕竟对贺念戈是真心的,他应该懂得分轻重。
工作日的街道上,人少车多,钟可很快就拦上了一辆墨绿色的出租车,奔着贺家别墅疾驰而去。
早上出门时,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开的是顾姨的平价代步车。
她开来的SUV还停在贺家的车库里。
一路上,钟可也无心再欣赏窗外楠城优秀的绿化风景,一心只想着要怎么从贺知月口中套出话来。
——她有预感,只怕即使到了贺家,她也很难立刻见到贺念戈。
如果贺知月没有什么奇怪的打算,不会连她打给贺念戈的电话,都明着代接了。
贺知月……安显……
到底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呢?
钟可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收到了一条信息。
打开一看,陌生号码,只有两个字:【姐姐】。
钟可莫名地皱起了眉头,什么垃圾短信?
她烦燥地锁了屏,又忍不住催了催司机,“麻烦再稍微开快点”。
她当然不会傻傻地等着贺知月承诺的“回电”,更不会相信什么贺念戈去厕所的鬼话。
就她打完电话找完安显的这段时间,别说上厕所了,贺念戈就算洗完澡再洗了个澡,也早该打过来了。
就在钟可焦急地在车里如坐针毡的同时,樑城那个给她发“垃圾短信”的人,盯着手机屏幕的眸子,却越来越冷。
只是,钟可当时还不知道,这条被她无视的短信,后来又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车子一路疾驰,总算到了贺家所在的别墅区。
钟可付了钱下车,便飞奔往贺家赶去。
她一边飞奔一边在心里祈祷:贺念戈,你最好是没事,我最好是多心了!
好不容易赶到贺家,钟可拼了命地按着门铃。
可大概过去了五分钟,大门才被贺知月姗姗来迟地打开。
“甜甜?”
贺知月讶异的声音响起,同时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钟可当然看见了。
她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装作毫不知情,烂漫地对着贺知月打招呼:“伯母!我回来啦。”
说着,人就要往门里挤。
贺知月却有意无意地挡着她的脚步,嘴上还在努力拖延:“哎呀~~甜甜,你不是……念戈不是说,你难得来一趟楠城,去爽爽地逛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没找到心仪的商场?要不要——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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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陪你去?正好,我也有日子没逛街了——”
钟可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察出贺知月显然在阻止她进门,又在拖延着好像要掩饰什么。
但贺知月毕竟算是她的长辈,钟可不好硬闯,只能耐着性子张口就编:“伯母,逛街不急,我倒是看中了一个铺子!打算租下来开个小咖啡店。这不,念哥哥答应了要投资我的,我得赶在他反悔之前,马上拉他过去签合同呢!”
说着,就故作雀跃地往里面大声嚷嚷,眼睛也拼命往里面瞟:“念哥哥人呢?躲在家里就想食言?念哥哥——念——”
其实心里想的是:贺念戈你个蠢蛋,听到我的声音还不快点滚出来!
不想,贺知月又是拉住她的胳膊、又是挡住她的视线,还是不放弃要阻拦她进门的时机:“哦?甜甜看中的,那肯定值得投资啊!什么铺子?在哪儿呀?说给伯母听听,伯母给你出钱!”
钟可这下是真急了。
这贺知月明显是油盐不进,铁了心就不让她找人。可她明明就住在贺家,贺知月就算能拖得了一时,难道还能一整天不让钟可进贺家的门吗?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拙劣地拦她呢?
“伯母。”钟可想到这里,索性把心一横,故意嘴角一瘪、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看着就要落泪一般,矫揉做作地问:“伯母总拦着我干嘛?是不是……念哥哥不想给我投资,故意让您在这里给我难堪的?”
说完,钟可差点在心里吐了出来。
她这一口胡话编得……可以算降智了吧?不不不,何止降智,简直是弱智!
偏偏在贺知月眼里,总爱把钟可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样哄着捧着,丝毫不知道钟可八岁时就能把贺念戈打得连连求饶了。
这招虽然听起来恶心,演起来反胃,让人恨不得发条弹幕吐槽“好茶一女的”——但胜在有效。
钟可心里在哀嚎:贺念戈,你最好对得起我这样的付出啊喂!!!
果然,贺知月大惊失色,连忙拉着钟可假惺惺正在抹泪的胳膊,立刻化身为温柔慈祥宠溺的长辈:“哎呀!!甜甜~你这是说的哪的话?你这么说,伯母真要伤心死了。那个浑小子,他敢?!他求着你花他的钱还来不及呢!……哎哟,甜甜乖~~别难过了啊,别乱想……”
钟可见时机成熟,见好就收,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又硬生生憋在眼眶里,眸光流转、泪眼汪汪地看着贺知月,说话时,还带着一股刻意拧出来的、明显的鼻音:“那,伯母,你叫念哥哥出来,我要当面问他。”
说完,又是猛猛吸了几下鼻子,差点给自己呛着。
贺知月正在轻拍她后背的手蓦地一顿,言辞再一次含糊起来:“呃……甜甜,你先顺顺气,先不哭了,啊~~那个,你念哥哥他……他、刚一回来,就把自己锁进房间里了……我这就让顾姨上去看看,你先别急,啊~~”
说完,贺知月朝着正从厨房出来的顾姨使了个眼神,顾姨立马心领神会:“啊、对、对!钟小姐,你先别急~~啊,顾姨这就上去替你看看——”
“钟可。”
可还没等这边贺知月和顾姨的双簧演完,贺念戈已经现身在楼梯口,他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
钟可却以血族强大的感知力,马上发现:不对劲——
贺念戈,很不对劲!
13. 流萎
贺知月的反应明显比钟可更激烈。
“念戈?!你——”
贺知月顾不上被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还在沉浸式扮演“小绿茶”的钟可,略带慌乱地走到了楼梯下面,细细地打量着贺念戈。
钟可当然也在假意抹泪的间隙,一直暗暗地观察这对母子。
顾姨反倒成了最尴尬的那一个,她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拘谨地站在客厅里,一会儿看看那边的母子,一会儿看看这边的钟可。
钟可对顾姨挤出一个无辜的笑脸,但她默默感觉到了——贺知月显然对贺念戈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紧张。
至于贺念戈……
钟可分明感知到——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
“我没事。”
贺念戈有气无力地对着贺知月摇了摇头,很快将目光转移到钟可身上:“你上来吧。不是——要谈投资的事么?”
这话里的暗示很明显,钟可立刻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故意没心没肺地嚷道:“就是呢!你居然还躲到楼上去了,你听我跟你说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往楼梯那里迈了过去,走到贺知月身边时,还故意“体贴”地朝她眨眨眼:“伯母,你放心吧,我这个小店,花不了念哥哥多少钱!”
说完,不顾贺知月的欲言又止,直直地就跨上了楼梯。
就钟可上楼梯的这一小段时间,她都能感觉到,后背上快要被贺知月灼热的目光盯出一个洞了。
而直到,她和贺念戈一前一后地进了他的房间——
钟可还来不及追问,贺念戈竟然,一头就栽到了他的床上!
钟可连忙跟到床边,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烫!!!
“贺念戈,你发烧了?!”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大惊失色,钟可马上紧张地问。
贺念戈倒在床上瑟瑟发抖,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钟可的直觉告诉她,贺念戈此时应该很痛苦。
人类如果发烧,变得虚弱、变得怕冷,她还算是司空见惯的。
可是贺念戈……
他是树妖啊!
树妖一族,最擅长疗伤。
除了年老之后,容易得上一些器官衰退的毛病,平日里最是生机勃勃了。
虽然今天下了雨……气温也难免降了一些,可树妖一族,向来是喜欢淋雨的。
只要不是光照骤减,或是空气太过污浊,按说,树妖一族,也算得上健康长寿、不易生病的。
可如今,贺念戈这个样子……
钟可还是第一次见。
她瞬间没了质问他的心思,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贺念戈忽然变得这么病恹恹的。
……中毒?
他俩分开不过半个小时,他完全没有中毒的条件和时机。
感冒……?
感冒发烧这类症状,真的会出现在树妖身上吗?
……
钟可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但有效的猜想不多,一时也得不出结论。
“别瞎猜了。”
贺念戈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缓缓地睁开眼,呼吸声清晰可闻,但人却完全不似往日的精神抖擞,说话间,仿佛随时会断气似的。
钟可又急又无计可施,只能先坐到床边,轻轻地问:“……给你找个医生?”
贺念戈仿佛被她气笑了,弱弱地吐出一口气,叹息一般地轻笑着说:“医生?我……我们树妖,就是最好的医生。”
“那怎么办?你到底……”
钟可慌了。
就算是她重拳出击,打得贺念戈鼻青脸肿时,她也没见过这样的贺念戈。
“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他一直在抖,连忙扯过被子裹住他。
这症状,看起来完全就是人类发烧时的情形。
她母亲倒是发过烧,她记得。人类发烧……要吃药,严重的话,还要去医院。
可他又不是人类。
理论上而言,树妖不可能发烧,而且他说出的话,就像是……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他们树妖就是最好的医生,他却拿现在的自己没办法。
人类的医生,只怕来了也束手无策。
“是……流萎。”
贺念戈虚弱地为她解答了疑惑,说话间,仿佛十分吃力地喘了喘。
流……萎?
钟可似懂非懂。
那是什么?
类似……人类的,流感……
吗?
钟可的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她认识树妖一族,也不过就是近些年的事。
贺知月很少和她提起树妖的习性,钟可所知的为数不多的资料,几乎全都是听她爹钟子钦无意间谈起的……
还有就是,她年少时追着贺念戈问来的。
毕竟,有关于树妖一族的记载,就算是她的家里,也翻不出几本。
她又一向不爱读书,有了贺念戈这样活生生的树妖朋友,她更是懒得从书本上了解更多信息了。
而且,钟子钦不止一次告诉过她,她只需要记住,贺氏一族的树妖,是他们这一脉血族永远的盟友,就够了。
至于,在那许久许久许久以前的上古时代,钟子钦究竟和贺家有什么渊源,她爹从未提起,她也没想多问。
反正,就像历史一样,再精彩,也不过是过去了。
可当下的钟可,第一次十分自责地后悔:要是当初,她再好学一点,求知欲再旺盛一点,就好了。
至少,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朋友这么饱受煎熬,自己却无能为力。
哪知,贺念戈就像一直以来一样,又一次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费劲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仍然是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安慰道:“不、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病了。你别、别担心……”
钟可急得坐在床边跺了跺脚,一边无能狂怒地埋怨自己,一边对着贺念戈发愁:“你都这样了,让我怎么放心啊??……啊,有了!”
她忽然灵光一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想给她爹拨个电话过去——
贺念戈见状,却猛然起身,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
然后,很快又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
“你!”钟可无语,“你这是干嘛?”
贺念戈强撑着摇了摇头,又用力地闭了闭眼,像是实在拿她没办法了,才缓缓地说出了真相——
“别问、你爸……了。流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接着说:“不是、病……只是……只是……”
只是?
钟可急切地凑近,生怕他话还没说完,一个不留神就噶了。
贺念戈却表现得狼狈不堪,好像每多说一个字,就消耗了他一点生命力一般,异常艰难地慢慢吐露:“你、就当……”
钟可急得快要跳起来了!
她心头就像是有一股熊熊烈火,烧得她坐立难安,可理智又不断告诉她,他现在这么难受,说话都不利索,不能再逼他了。
于是,强忍着内心的暴躁,钟可还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耐心地鼓励他:“你慢慢说、慢慢说,咱们这样的交情,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顾虑,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我一定尽力帮你。”
可她没想到,听她这么一说,贺念戈忽然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
他那张原本温润秀美的脸上,刹那间绽放出令人惊艳的美,美得流光溢彩、摄人心魄,竟然,如同……
一棵枯树,忽然重新复苏,长出了碧绿的枝叶一般。
钟可几乎看呆了。
然后她才听见,贺念戈又压抑、又委屈的声音:“这是……树妖一族的诅咒。”
钟可不敢说话,只是牢牢地看着贺念戈愈发苍白的脸。
“流、萎……你可以理解成……”
贺念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像是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挣扎,然后才说了下去:“动物、的……的……发……情。”
!?
钟可目瞪口呆,任由自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下巴就快要掉在地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发……发什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那……那……”
她机械式地想要说点什么,又想问问这流萎要怎么办,又很着急地想要安慰贺念戈。
可她又莫名觉得,眼下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毕竟“发//情”这样的词,猛然从贺念戈口里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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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一时实在难以消化。
可是,就在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的时候——
她忽然想到!
安显!
……难怪,贺念戈要撒谎赶走安显,逃回家里?!
可是,如果是贺念戈说的这种情况,他不是应该……应该最需要安显在身边才对吗?!
可他却故意气走安显,还误导安显,说是她不让安显接近他?
这又是为什么呢?
钟可还记得,安显说,贺念戈赶他走之前,接过一个电话。
是贺知月的电话吗?
说了什么?
提醒他流萎的时间到了?
她一时想不出答案。
就算贺念戈想掩藏他对安显的情意——他一贯如此,或者,他害怕安显看到他这样,会……嫌弃?害怕?
就算是这样,借口也有很多。
又干嘛非得拿钟可做挡箭牌呢?
虽然,她是习惯了给他做挡箭牌的,尤其是在贺知月面前。
虽然,他们明明是最好的伙伴,也一向最有默契。
但这一次,贺念戈甚至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
他不会不知道,以她的脾气,安显一旦去找她“算账”,她分分钟就会露馅啊?
可无论她心里有多少疑问,一听见贺念戈虚弱的喘息声,心急如焚的她,也只能把那些,全都先抛到脑后。
钟可不安又关切地问了下去:“那……你、你怎么样,才能好起来?”
贺念戈此时已经皱着眉头、闭上了眼。
听到钟可的问题,他勉强翻了个身,把自己彻底埋进了被子,重重地喘着粗气,认命一般地叹道:“谁知道呢……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
就在钟可急得要站起身的时候,贺念戈又接着说:“应该……忍一忍,总会、过去的吧……我现在,除了身体虚弱,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烫得、像是……快要被烧干了一样……之外,也、也没有别的、不适……”
钟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都这样了,还说自己没别的不适?
他还想怎么不适啊?!
难道真的像人类一样,要上了呼吸机才算不适?
“不行。”
钟可果断地下了结论:“这样不行。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蹭——”地站起身,急切地踱了几步,又问:“贺伯母呢?她有没有告诉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呃,缓解你的不适?”
没错,贺知月也是树妖啊!
她没道理不知道这个流萎的情况。
而且那个电话,钟可总觉得就是贺知月打的。
但她这一问,贺念戈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要不是他一直在重重地喘气,钟可简直要怀疑他已经昏迷了。
她一脸急切地看着他——
被子里,那具颀长的、时不时会颤抖的身躯,露在被子外面那张惨白的脸,每一次呼吸都用尽全力的样子……
贺念戈,她多年的挚友,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性命垂危了一般。
虽说,要是流萎真是贺念戈解释的那个意思,那以常识来讲,大概率是死不了人的。
或许真的也如他所说,“撑过去就好了”。
但钟可实在不忍见他受这样的折磨,尤其是,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多久会发作一次。
难道,每一次他都要这样硬扛吗?
她想了想,决意把心一横,壮起胆子试探地问:“要不……我是说,要不……我——”
钟可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坚定。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就像要发表临终遗言一般,给自己狠狠地鼓劲之后,终于勇敢地提议:“我帮你把安显找来吧!”
她说完,用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贺念戈。
而贺念戈——
却猛然睁开了一直微微阖着、不停颤抖的双眼。
“你、敢……”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头顶的玻璃天窗,仿佛连转过头瞪向床边的钟可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口的那仅仅两个字,却充满了愤怒的、不容挑衅的威慑力。
14. 生米
钟可闻言,骤然睁开了眼。
“那!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你就这样半死不活地熬着吧?”
她当然知道,贺念戈不会由着她去找安显。
就这两天,她不知道有多少次,被贺念戈明里暗里威胁过了——那个安显,就是他的逆鳞。
可是她实在急得团团转,又不让她问爹,又不让她找安显,至于贺知月那边……
她如果去问贺知月的话,谁知道会变成什么发展啊?!
没准,贺知月把心一横,直接不装了,出个馊主意,怂恿她来个什么“生米煮成熟饭”,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啊!
一想到这些,钟可的脑子就更疼了。
她连忙用力地甩了甩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不靠谱的办法,再一次认真地问贺念戈:“你想好了?真不让我去找你那小秘书?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代价……你也想好了?”
贺念戈眼中刚刚燃起的怒气又消退了不少,重新变回了有气无力的样子,他长吁一口气,用胳膊挡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自嘲一般回答了她:“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这几天,我……可能、帮不上你了……”
钟可连忙上前一步,先是用力地“嘘——”了一声,制止他继续说话,然后无奈地安抚道:“你都这样了,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还有,你公司的事……”
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先不把狼妖的事告诉他,只说:“你也先别操心了。几天而已,天不会塌的。”
说完,钟可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被子里,见贺念戈防备地抖了一下,她连忙堆了个笑脸解释:“拿我自己的手机~~你别紧张。”
谁知,一听她要拿手机,贺念戈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钟可摇摇头,无语地按住他乱动的胳膊,哄小孩一样地说:“哎呀,不是打给我爹!你都不让打,而且,你这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问。”
她说到“你这情况”时,脸上一红,声音也小了不少。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贺念戈,在床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钟可还没来得及从床上起身,她血族敏锐的听觉就感知到——
门口有人。
不用想都知道,在贺家,会时不时到贺念戈门口偷听的……
除了顾姨,还能有谁。
当然了,顾姨会这么费劲心思地听八卦,也只能是贺知月授意的。
毕竟,她那位贺伯母,一向是以端庄的大家闺秀自居的,趴在墙角偷听的事,她本人可万万做不出来。
于是,钟可故意再次凑近了贺念戈,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悄悄地说:“顾姨又来了,你是……要为你的小秘书守身如玉呢?还是……咱们顺水推舟,让顾姨看场好戏?”
她这话一说,贺念戈又是狠狠一震,他此刻应该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可他还是用原本那只挡脸的胳膊,忽然一把搂住了钟可的后颈,钟可猝不及防,整个人骤然扑倒在他身上。
顾姨悄咪咪地推开门缝,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幅“香艳”的画面。
顾姨的嘴巴立刻张得像是能吞下一颗鸡蛋,她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惊动了里面“恩爱”的二人,连忙轻轻掩好门又走了。
钟可听到顾姨走了,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憋死我了……”她气愤地看向贺念戈,“你!你不是都快虚脱了,还使那么大劲干嘛?”
刚才,在顾姨看不到的视角里——
贺念戈和钟可之间,始终隔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他搂住钟可之后,钟可的整颗头,就一直被闷在被子里。
贺念戈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钟可正要接着发怒,但很快她就发现,贺念戈的笑声很不正常,她正要上前细看,贺念戈再次用胳膊挡住了脸。
这次,正在被流萎折磨的他,连抵挡普通人类的力气都没有——何况,是不太高兴的血族。
钟可一把就扯开了他的胳膊,果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红得像熟透了的脸,和贺念戈一向温润的眸子里,流出的两行清泪。
她虽然不了解流萎的症状,可眼下,哪怕是个人类小孩都看得出来,贺念戈的情况很不稳定。
他的嘴角明明还在发出笑声,眼角却泪流不止。
钟可看得心急如焚。
其实她知道,发//情这种症状,如果发生在动物身上,也会让动物十分难受,不过,多半是能撑过去的。
也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忧——
毕竟,这不过是基因开的玩笑,目的,也只是促进生物的繁衍。
但是,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么痛苦、这么狼狈,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理。
于是,钟可负气地放下贺念戈的手,趁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还不能做出反应的时候,果断地走出了房间。
她刚下了楼,果然就看到客厅里来回踱步的贺知月。
贺知月一见她下来,立刻换上了平日里端庄慈爱的表情,热情地迎了上来:“甜甜……”
钟可看得出来,尽管贺知月已经竭力伪装,脸上还是闪过了“此地无银”的期待。
她只好将计就计,刻意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对着贺知月扭捏地问:“伯母,我……和念哥哥,还有不少投资的细节要谈。伯母您、和顾姨,呃,可不可以,暂时让我们独处一下?”
贺知月闻言明显一愣,立刻转过头,去看在餐桌前假装忙碌的顾姨。
顾姨立马心领神会,连忙丢开手中的抹布,大步走了过来,嘴里假意委屈道:“钟小姐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我和夫人一直都在楼下呀,你和少爷谈事,我们哪会那么不识趣,贸然上去打扰呢……呵呵呵……”
她这话说得,比贺知月的脸色,更加“此地无银”。
钟可原本不想把话挑得那么明。
但是,贺知月既然指使顾姨装傻,那她也只好拿出更精湛的演技了。
“伯母……您也知道,我,和我父亲……我们不是一般人。”
她朝贺知月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崩掉自己“绿茶”的人设。
贺知月努力维持的完美笑脸,经她这么一提醒,果然变得僵硬。
钟可赶紧再接再厉:“我当然知道,伯母和顾姨都关心我们,但是……哪怕一想到顾姨正在楼下擦桌子,我都很紧张呢……”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既委屈,又尴尬。并且顺利地让贺知月想入非非。
贺知月不可能不知道贺念戈的情况。
但她一没有选择告诉钟可,二没有替贺念戈想什么办法缓解,三……在钟可这么暧昧不清的表述下,贺知月的脸上重新挤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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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可顿时就理解了,为什么贺念戈宁愿对安显撒谎,不惜让安显去恨一个不存在的“敌人”,也要自己躲在家里,视死如归一样地硬扛。
如果是钟可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几乎可以断定,无论她爹或她妈,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帮钟可摆脱痛苦。
——就像她小时候,第一次……感到“饿”得快死了的时候那样。
既然贺念戈说,流萎是树妖一族的“诅咒”,那就没有道理只诅咒男的吧?
既然贺知月不惜选了个赘婿,也要让这个儿子为贺家传承树妖的血脉,跟着她姓贺,又怎么忍心让她的儿子像那样——
忍受几乎会伤害他自尊的痛苦?
钟可知道,如果是清醒健康的贺念戈,他应该宁愿死,也不会想让安显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只怕,也不会愿意让钟可看到。
而他故意对安显说的那个谎,说钟可不让安显接近贺念戈,或许无非是……
他既相信安显拿钟可毫无办法,又不敢面对——
他是个树妖这件事,可能会对安显造成的冲击。
当然了,贺念戈也还不知道,安显……可不是他以为的,清纯人类。
但最令钟可无语的,还是贺知月竟然,在钟可提出“独处”的暗示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钟可第一次觉得……
人类觉得妖族可怕,未必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她现在,顾不上贺知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自嗨的东西,她只想快点支走这两个人。
所以,她只好再加一剂猛药:“伯母若是觉得为难,我带念哥哥出去好了。只不过……他好像不太舒服,以他现在的状况,万一我们不小心在哪里被偷拍了,伯母跟贺氏……可千万要帮我们善后呀……”
钟可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夹子音,说的话差点让自己当场吐出来。
贺知月倒像是瞬间清醒了不少,她连忙假装清了清嗓子,扭过头吩咐顾姨:“咳、咳……那个,顾姨,我差点忘了,今天我约了徐师傅做旗袍,不如你现在陪我去一趟吧。让司机赶快准备,我们现在就出发。”
顾姨不愧是跟了贺知月多年的忠仆,麻溜地就去沙发旁给司机打电话。
贺知月又转回来对钟可笑了笑:“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谈、慢慢谈。记住伯母的话,为你花多少钱,念戈都是乐意的。”
钟可用力地点点头,脸上仍然保持着小女生娇羞的表情。
等贺知月和顾姨一出门,钟可的脸立即就冷了下来。
她听力惊人,刚才的话里,也基本和贺知月摊牌了,她相信贺知月不会再铤而走险,偏要尝试挑衅她血族的血统。
而且,钟可并不确定,顾姨……就算跟随了贺知月多年,究竟知不知道她树妖的身份。
如果顾姨不知道,那贺知月应该会更谨慎一些。
但钟可的当务之急,是既然费劲支走了贺家最难缠的耳目,得赶紧想办法把那个安显弄过来了。
她没有安显的电话,也不方便亲自出去找人。
毕竟,她如果现在开车出门,难保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节外生枝。
想来想去,钟可觉得,还是得从贺念戈的手机里,搞到安显的电话。
她立刻就大步上了二楼,回到贺念戈的房间。
15. 熟饭
还在床上躺着的贺念戈,似乎已经睡着了——
或者,昏迷了。
总之钟可进去的时候,他的呼吸很沉,人却没有醒过来。
钟可发现他把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了床尾的春凳,她先是检查了外套,发现外套里没有她要找的手机,只好又回到他旁边。
钟可一边默念着“贺念戈,对不起”,一边又真诚地低语:“其实……我听你过你的心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约好的嘛,我不对你使用血族的能力。那样,你才肯跟我做朋友。”
“可我实在太好奇了……”
她的手逐渐摸向了床上有可能放着手机的地方,同时也没有放过轻轻地用手臂检查贺念戈衬衣上的口袋。
就在她总算在贺念戈的西裤口袋里摸到手机的存在时,她深深吸了口气,把最后的“祷告”说完:“我好奇,你究竟为什么不对小秘书坦白。那是我唯一偷听过你心声的事。现在,我也会自作主张,成为你……或许,最讨厌的人。”
她滑了一下贺念戈的手机,轻松解锁后,在通讯录里很快找到了“安显”。
没有备注,没有昵称,没有一丝一毫偏爱的痕迹。
“贺念戈,但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卑微。”
钟可深深地看了贺念戈一眼,找到安显的号码,发了条消息过去:【半小时内,来我家。】
然后,将他的手机关机了。
她知道,平时他们并不怎么发消息联络,安显或许会起疑。
但她也知道,安显,会来的。
那之后……
她又坐到了床边,轻柔地帮贺念戈理了理被子,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脸色却始终像发了高烧的人类,惨白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
钟可微微一笑:那之后,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她在房间里陪着贺念戈又过了几分钟,心想,那狼崽子现在肯定急疯了,从公司赶到贺家,估计要不了半小时。
于是,钟可提前下了楼。
她不确定安显有没有来过贺家。
地址他肯定知道,只是有没有正式登门过,她觉得很不好说。
为了避免安显进来之后胡乱找人,再冲动发个疯,弄得贺知月觉察出什么,她决定先到楼下等他。
果然,她发完消息不过二十分钟,贺家的门铃就响了。
钟可放下手里刚刚给自己泡的红茶,硬是又等门铃响了几声,这才慢悠悠地过去开门。
一打开门,安显的样子就吓了她一大跳。
他黑色的头发全都湿漉漉地贴在额头,身上黑色的外套看起来也像被暴雨泼了个七七八八,里面的衬衫领子都皱得蜷作了一团。
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没了往日“贺氏集团总裁秘书”那精明能干的样子。
他张口就是不满的质问:“钟可,你又搞什么鬼?”
钟可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侧身让出了路:“别废话了,赶紧进来。”
安显一脸防备地走进了贺家大门,可刚走了两步,钟可又说:“身上都是水,先站那儿吧,别弄得人家地板上乱七八糟的。”
安显被她这么一唬,脚下还真的停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贺家的门。
以前每次送贺念戈回来,都是远远地看他进来,自己就走了。
他忍不住好奇地四下打量了这间别墅,又看了看自己被暴雨淋得贴在腿上的裤脚,和沾了泥泞的皮鞋——
确实一落在贺家的大理石地砖上,立时就留下了明显的水渍。
他手足无措地停在了原地,人也没了刚在门外时的气势。
钟可给他也端了杯热茶过来,递给他之后,皱着眉平静地说:“我就长话短说了。贺念戈的情况不太好,人在二楼他的房间里。我叫你来,是想你……”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才接着说:“你好好照顾他。但是——”
一见安显听到“贺念戈不好”之后,神情都变得冷峻不少,她又走近一步,用严肃的语气提醒他:“贺家的人,我估计,最多两个小时就会回来。不管怎么样,两个小时之后,你得不留痕迹地走人。”
“听懂了吗?”
钟可知道时间紧迫,她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和安显扯皮,但必须得尽快让他明白当前他们的处境。
“他,怎么了?”
果然,安显的脑中,只惦记了这个。
钟可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疼得安显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黑眸里又染上了怒意:“你又发什么疯?!”
“我才想问你发什么疯!”
钟可低声怼了回去。
这个无脑的狼崽子,也不知道贺念戈喜欢他什么!
钟可一脸的不耐烦,突然严厉地说:“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我刚才的话!否则,到时候你要是害死了他,我一定让你全族陪葬!”
安显这次,倒是被她隐隐发红的眸子震得愣了愣,可没等他回过神,钟可一把夺过他手里还没来得及喝的热茶,又迅速地跑进厨房拿了块还算干净的抹布,胡乱地就抹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裤上的雨水。
“喂……喂!”安显被她一通操作弄得气急败坏,忍不住又嚷了起来。
“别出声,吵得他休息不好,我照样不让你好过。”
她干脆利落地忙完了手上的动作,冷冷地吩咐:“把鞋子先脱了,轻一点上楼,我带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别再把他冻坏了。”
安显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被一个女人堵在门口一顿摆弄,还既不能还手,又不能还口。
毕竟,她拿捏着他的软肋;
毕竟,她是那个钟家的后代;
毕竟……贺念戈不止一次强调过,钟可,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
“最重要”……
每次安显听到这个词,心头都会忍不住直冒酸水。
可他知道,自己这份阴暗又灼热的感情,根本没有摆到明面上的机会。
他不能伤害贺念戈,他也不敢看到贺念戈惧怕的眼神。
钟可已经擦完了他周身的雨水,催促他赶紧脱了鞋跟着她上楼,安显只好乖乖照做。
比起对这个女人的不满,他还是更担心贺念戈的状况。
钟可说他“不好”,到底怎么个不好了?
难道是淋了雨,生病了?
这个和贺念戈一样,长期都在压抑自己的感情、自欺欺人的狼妖,还不知道,他们狼妖世世代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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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为仇敌的血族,此刻正在谋划着,给他送上一份惊天动地的大礼。
钟可一路把他带到了二楼客房的浴室,二话不说就将他推了进去,口中命令道:“赶紧洗干净,旁边这个浴巾是新换的,你擦干之后,我会把衣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你换好再出来,赶紧!”
说完,钟可打开了淋浴就出去了。
安显一个猝不及防,又被头顶的花洒暴力地冲了一头的热水。
他心里简直快崩溃了:我衣服还没脱啊!
等安显在里面骂骂咧咧地洗完澡擦干,又在浴室门口换好了钟可拿来的柔软运动装——
忽然,闻到了衣服上熟悉的味道。
这……
他的脸倏然一红,这是贺念戈的衣服?
刚走出房门,钟可就对着他上上下下一通审视,那眼神简直像安检处的扫描仪一样,让安显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过了快半分钟,钟可才满意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把他往走廊的另一个房间那里推,熟悉的威胁又在他耳边响起:“要是记不住,你就等死吧。”
安显踉踉跄跄地被她一直推到了一间房间,又被她猛地一把抓住,急停在了门口。
她的声音低了许多,语气里却透着安显不理解的担忧:“他人就在里面,你最好给我好好陪着他,别让他再更难受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会来带你走。我不管你到时候是什么想法、什么情况,时间一到,你必须给我滚出来,别逼我亲自动手。”
说完,她轻轻拉开房门,把还在懵圈的安显,一把推了进去。
钟可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用妖力把贺念戈的房门锁上了。
万一,贺知月她们真的提前回来,至少这个房间,绝不能让她们靠近。
然后,钟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转身就下了楼。
她有意克制了自己的妖力,避免自己过于敏锐的听力,会不慎探知了贺念戈的隐私。
但,这样一来,她的风险是,暂时也无法提前防范贺知月和顾姨。
于是钟可想了想,决定亲自到别墅门外,寻一处还算隐蔽的绿化带,用她出色的眼力,先当个人肉监控。
她转头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暗暗叹息:贺念戈,你这一辈子,总要勇敢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吧。
然后,她一秒也没再停留,疾步走出了贺家大门。
外面的天色仍然是灰蒙蒙的,暴雨看起来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钟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她缓缓走到一棵树下,站直了身体,痛快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满足地用力吸了几口空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些。
楠城多树,空气清晰,哪怕是下着雨,也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就在她拿出手机,准备随便刷一刷来打发时间的时候,她的手机,居然很巧地又震动了一下。
她点开一看,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姐姐,难道是……骗我的吗?】
钟可眉头一皱。
又看了看之前的那条【姐姐】,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
难道是他?
16. 姐姐
一想到那张脸,钟可的心头没来由感到有点烦躁。
樑城的事,她还在等付越和贺念戈的调查结果,但贺念戈现在的情况……
她也不知道,安显能不能帮上忙。
她更不知道,贺念戈如果真的恢复过来,会不会想要宰了她。
但一想到妖孽来自璀色,她暂时还不想引起那个刘经理的怀疑,毕竟璀色里究竟隐藏着什么阴暗的勾当,她还没有正式展开调查。
那天,只是她第一次去璀色。
刘经理却对她了如指掌,又是给她送卡,又是给她送人。
想了想,钟可还是回了一条消息:【你是哪位?】
这样回的话,至少可以避开那个问题——
【你是骗我的吗?】
钟可简直无语,干他们这行的,还真是很懂得拿捏人的愧疚感啊。
骗?
怎么说得好像他才是清纯无辜的那个?
钟可觉得,明明她才是被刘经理骗了。
随便吃了一口,就被妖孽缠身……
可惜,她可不是什么“风流多情的情场老手”——虽然那是她的人设。
但带走那个妖孽,的的确确,千真万确,只是她一时兴起罢了。
如今硬要说的话,还有……
馋。
毕竟,他的血是真的美味。
可排除“进食”这个目的,钟可还觉得,他生了那么美的一张脸,却在那样的地方工作,多少让人感到可惜。
——她还来不及调查妖孽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毕竟,以他的长相,就算不说傍个真正的大佬,出道去混混娱乐圈……
哪怕自己开个直播,拍拍视频,做个网红……养活自己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非要去那种地方……
谁知道呢。
钟可忽然想起贺念戈说的,“要客观”。
不知全貌,还是先不予置评了。
她收起手机,开始认真地当起“人肉监控”。
贺家的这栋别墅,坐落在楠城著名的柠山上,周围几乎也都是楠城的贵族,彼此的别墅之间几乎都隔着几公里的绿植。
因此,如果有车开来,几乎不用怀疑就可以确定是贺家人回来了。
雨始终在下,钟可淡淡地想,没想到来了楠城,妖力还没用来做“KING”,反而都拿来避雨了。
她正望着天上绵密的雨发呆,手机又震了。
【姐姐,我是连裳。】
这是钟可第一次看见他的名字。
裳?
原来,竟然是这个cháng么……
还以为他叫连常呢。
可又不得不说,如果是“裳”的话……
他又会绣花,又懂得女装,好像真的特别搭呢。
不过总算她没猜错,这个陌生号码,确实是那个妖孽的。
于是,钟可顺手存了他的号码,又敷衍了一句:【我现在很忙,不在樑城,回去再联系。】
心里盼着,别再回过来了。
她耐心有限,也不相信他只是她误打误撞在璀色结识的“苦命男大”。
干他们那行的……
钟可虽然并不歧视职业贵贱,却十分嫌恶被人算计。
这个连裳出现得蹊跷,美貌得蹊跷,堕落得蹊跷,倒贴得……最最蹊跷。
想到她母亲也姓连,这是钟可对连裳还保持最后一点耐心的理由。
她自小就是“天之骄女”,从来没尝过所谓的“人生疾苦”,因为她既不是人,也不用吃苦——
她只需要吃新鲜的血。
所以,她对人类的理解,基本都来自她母亲本人、书本上的记录、电影里的艺术,和她……历史悠久(?)的父亲。
至于,像连裳这样的……
她先入为主,决定归类为“不自爱”。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男人不自爱,不如烂白菜”。
——毕竟,至少,他还拥有出众的外貌。
在这个人人现实而逐利的世界里,有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
那本是他一张绝佳的好牌——不,王牌。
可他偏偏选了最“堕落”的那一种,利用美貌生活的方式。
以色事人,安得长久?
……
想得她又有些怒其不争。
钟可甩了甩头,排出那些连裳带来的杂念,重新想回贺念戈的事。
贺念戈一直是她最忠实的伙伴。
知道贺念戈不喜欢女人,也就是几年前的事。
当时,钟可还在大学里享受生活。
毕竟,读书对她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她的学业,对她的人生而言,起到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可她却很喜欢大学生活,因为她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
她执意住在宿舍里,四个女孩子的宿舍,让钟可见识了多种多样的情感。
她们四人之间,有友情、有嫉妒、有攀比……既复杂,又有趣。
直到,其中一个女孩谈了恋爱。
大学里的恋爱,似乎总有相似的模式。
那个女孩子恋爱之后,出现在宿舍的频率就越来越低,除了夜晚回来睡觉,平时无论有课没课,几乎都很少见到她。
也是那时候,钟可对人类的这种原始情感,忽然萌生了兴趣。
她打电话给贺念戈,突发奇想地问:“要不,咱俩也谈个恋爱试试?”
谁知,很快她就听到贺念戈在电话那头,不停咳嗽,差点把他自己呛死。
钟可顿时觉得事有蹊跷,在她的一再逼问之下,贺念戈才坦白了“他有心上人了”。
作为多年的好友,钟可哪肯放过这个八卦!
可即便钟可威逼利诱的方式都用了个遍,贺念戈就是不肯说出他的“心上人”是谁。
钟可那时只觉得贺念戈矫情——
直到,那年贺念戈的生日宴,她第一次见到了安显。
她是血族,有着极其敏感的观察力,和操控人心的能力。
几乎只观察了半个小时,钟可就确定,贺念戈喜欢的人,就是安显。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喜欢同性”这件事,原来并不只是发生在影视、小说里。
为了了解贺念戈的想法,她甚至花了不少时间,研读了一些“男男”著作。
以至于,贺念戈和安显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她已经磕上他们婚后的日常了。
可贺念戈真正对她承认安显就是“那个人”,还是在一次KING的任务里。
那次是在樑城,钟可要去调查一个餐厅。
那间餐厅常年卖一些临近变质的食物,以此压低成本,赚一些黑心钱。
当然了,食物临近变质并不一定会出问题,可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关乎顾客性命和健康的大问题。
有食物中毒的顾客给她发来了邮件。
她就想要去那间餐厅暗中调研一下,可她需要一个托儿,贺念戈就派了安显过来。
第一次见面,钟可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安显,不对劲。
他,不是人类。
人类,断然不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那些,闻起来就已经有些异味的食物,还在“剧本”需要他扮演晕倒呕吐的时候,整张脸红润得像是如沐春风。
钟可当时就怼了贺念戈:“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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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秘书,无论演技还是心态,都不适合干卧底。”
贺念戈却不假思索地就反驳了她:“他没有经验,钟可,你耐心点。”
——那可是贺念戈从小到大,第一次正面反驳钟可的话。
他一直都以年长两岁的身份,以钟可的“小弟”自居。
可为了维护他的小秘书,他第一次一本正经地要求她“你耐心点”。
她向来是没有耐心的。
可这一次,她嗅出了一丝爱情的酸臭。
就跟她宿舍的那个女孩子一样,贺念戈自那以后,提起“安秘书”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并且,情绪也越来越明显。
于是,在有一次贺念戈又滔滔不绝地说起安秘书如何如何能干的时候,钟可出其不意地问:“贺念戈,你该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那边的贺念戈却像触电了一样,沉默了几秒后,突兀地挂了电话。
在那以后,钟可再提起“安秘书”,贺念戈的反应就都是制止了。
好像那是什么她说不得的名字。
钟可知道,那是因为,贺念戈确认了他自己的心意。
只有喜欢,才会患得患失。
只有暗恋,才会听不得旁人提起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而眼下,在贺念戈的房间里……
毫无抵抗能力的软萌贺念戈,和一头雾水但年轻气盛的安显,钟可其实还是有点好奇,他们……是会发生点什么呢?
还是……
钟可忽然被一阵车轮的声音吸引,她的耳力很好,车子应该还没开到附近,但她立刻紧张起来——
贺家人回来了!
得先把安显弄走!
她连忙疾步冲回了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到了贺念戈房门口,一顿猛敲。
“安显!!!快出来!!!听见了吗??三十秒,再不出来就完了!”
——其实,以钟可的能力,她可以直接从门外,跳上贺家的二楼,甚至直接出现在贺念戈房间的天窗上。
但她生怕自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倒是百无禁忌,只怕贺念戈知道了,真的会跟她绝交。
钟可焦急地在门口下着最后通牒:“安——”
谁知房门突然打开了,安显还穿着先前那套贺念戈的衣服,整洁又干净地走出来又关上了房门,看向钟可的眼神竟然十分镇定:“别急,他还需要休息。我先跟你出去。”
这倒让钟可刮目相看。
这个狼崽子,最是冲动易怒,这也是狼妖一族的性格特点。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心机手段,让贺念戈那么迷恋他,但可以确定的是——
这个安显,对贺念戈的占有欲,几乎写在了眼睛里。
可这个当下,他竟然表现得比钟可这个血族还要平静,连下楼的动作都轻盈又优雅——
钟可几乎要怀疑,他们在里面,难道不是做了什么羞羞的事情,而是……安显把贺念戈夺舍了?!
怎么有一种他们灵魂互换了的感觉呢?
安显走到楼下又问钟可:“我衣服呢?要换回去吧?”
钟可急着把他往门外一推:“你先穿着走吧,你的衣服我会处理好。”
她眼下根本不担心衣物这些小事,只怕贺知月回来将安显逮个正着。
谁知,安显刚在钟可的催促下马不停蹄地离开,果然汽车声就开进了贺家的车库。
没多久,贺家人就回来了。
钟可有点心虚,一听到脚步声响起就主动打开了门,正要尽量堆出一个假笑喊道:“伯——”
“……父?”
钟可脸上的笑意都凝固了。
回来的人,怎么是贺念戈的父亲?
17. 对峙
贺家这位“伯父”,钟可一向是不太熟悉的。
印象中,他总是不苟言笑。
而且,他似乎很惧怕贺知月。
以前每次,家族聚会,或是一些商务宴请的场合,只要这位伯父在场,他都会像隐形了一般,唯唯诺诺地躲在贺知月身后。
就像,巴不得没有人能记住他,或是注意到他。
如今一打开大门,就和他面面相觑的情况,还真是让钟可不知所措。
“伯父,您回来啦。”
她只好先尽一个小辈的本分,礼貌得体地打招呼。
虽然她在脑中拼命回忆了,却无奈地发现,最离谱的不是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寥寥无几,反而是,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毕竟,他是贺家的,赘婿。
有贺知月在,他是谁,他叫什么,也没有人会特别去在意。真有人要介绍起,只说他是“贺知月的丈夫”,也就随口带过去了。
但是,有一件事,钟可是记得的。
那时候她大约才五、六岁,具体几岁她不记得了,但年纪一定不大,记忆也已经不那么清晰。
那时她第一次来楠城,她爹曾在路上反反复复,认真地提醒过她:“贺家那位叔叔,你就叫他伯父就好,千万别叫贺伯父,千万记住了。”
因此,事隔多年,钟可现在就算想要回忆,也一点都记不起,这位不愿意被叫作“贺伯父”的伯父,他原本姓什么。
也或许,压根就没人对她提起过吧。
贺念戈的父亲,显然也没有想到开门的会是钟可。
他脸上的神色也一度十分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点点头算作回应:“哦,小可在呢。”
他倒是习惯叫她“小可”,而不是她的小名“甜甜”。
实际上,钟可自己也不太习惯被叫“甜甜”,她总觉得这名字太幼稚了。
在她年满十岁之后,在她的抗议之下,除了贺知月,也没人再这么叫她了。
只是,钟可现在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位伯父单独相处。不过幸好,安显总算是顺利离开了。
她想了想,眼见着贺念戈的父亲已经进了屋,正要坐到沙发上,只好先一步说:“啊、对,我今天没什么事,回来得早。那伯父您先休息,我上去找念哥哥了。”
幸好,贺念戈的父亲似乎也不愿意跟她多聊,丝毫没有怀疑地点点头:“去吧。”
钟可硬着头皮上了楼,一边走着楼梯,一边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虽然跟伯父不熟,好歹比贺知月容易糊弄。有惊无险,安全过关。
她到了二楼,路过贺念戈的房间时,差点就按捺不住要进去看看。
不过很快她就清醒了——
也不知贺念戈现在情况如何,万一他缓过来了,现在看到她,是惊是喜、是恨是谢,她根本拿不准;
万一他还是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现在进去,也只会妨碍他休息。
几乎只犹豫了三十秒,钟可还是直接去了自己的客房,直直地就躺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真舒服!
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总觉得很累。
明明她们血族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她最近却总是很爱睡觉。
才躺了没多久,她的上下眼皮子就疯狂打架,很快竟然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钟可心里一惊,赶紧捞过手机看时间。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大跳:怎么睡了两个小时!
手机上还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她却顾不上点开,急匆匆地从床上起身,快步走出了客房,认真地听了听楼下的声音,想确认贺知月她们回来了没。
奇怪的是,她听了半天,楼下似乎没人。
难道贺知月和顾姨还没回来?
那……伯父呢?也出去了?
贺知月和她老公的卧室,在别墅另一边的二楼,和贺念戈的房间,走的分别是两边不同的楼梯。
钟可又轻轻走到楼梯口,将耳朵向外面靠了靠,试图听听看,他们是否去了对面二楼的房间。
听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二楼也没有动静。
她疑惑地朝楼下探出一双眼睛,果然,客厅里空空荡荡,灯也没开。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今天又是阴雨连绵,光线更昏暗。
如果家里有人,必然会开灯。
钟可心里越发觉得奇怪,正要下去看看,贺念戈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一看到门口的贺念戈,钟可还来不及组织语言,和梳理心中复杂的情绪,就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她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是怎么回事?
头……?
贺念戈却一脸阴沉地看着她,冷冷地反问:“怎么?做贼心虚?话都说不出了?”
一听他说话的状态已经恢复如初,钟可立刻顾不上他的讥讽,开心地问:“你好了?没事了?”
贺念戈被她这么一问,脸色却更难看了,他忽然低喝道:“钟可!”
钟可被他这么一喊,不知怎么的,脖子猛地一缩。
此时的贺念戈看起来,竟然特别的可怕。
从前钟可也惹他不高兴过,但,一是他打不过她,二是他就算不高兴,也都是转瞬即逝的,钟可从来没觉得他会真的生气。
可这一次,好像不一样。
他是真的在生气。
钟可只好弱弱地问:“你……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
贺念戈的语气还是没有温度,甚至发出了一声冷笑:“我怎么了?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钟可心想: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可你这头是怎么了,我是真不知道啊……
她的目光,始终无法从贺念戈的头上挪开。
她甚至在贺念戈高压的追问下,走起了神,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难道这个安显……一个多小时,就在屋里给贺念戈染了个头发??
——现在的贺念戈,一头茂密的黑发,已经完全变成了墨绿色。
钟可甚至已经在想:可以啊狼崽子,这染头发的手艺竟然还……挺高超的?完全没有色差和不均匀的情况!
就连这个颜色,也选得……莫名很适合贺念戈,他本来就白,这个又深又暗的绿色,在他的头上竟然丝毫不显得突兀,还衬得他更有美男霸总的气质了。
只是,好看归好看,毕竟是绿色呀……这个狼崽子,干嘛非要选绿色呢?
钟可暗搓搓地揣测:难道……这也是安显的报复手段?觉得贺念戈今天伤了他自尊,就故意给他染个那么有深意的颜色,好让贺总出门时,深深体会一下“受人注目”的感觉?
钟可脸上的表情过于精彩,却唯独没有道歉和坦白的意思。
贺念戈显然对她的回应不太满意,他刚要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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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却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整个人都在颤,吓得钟可赶紧上前要扶他,脑子里也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焦急地问:“你没事吧?还是很难受吗?”
怕他烧还没退,她忍不住伸出了手。
她的手就快要探上贺念戈的额头时,却被他瞬间向后一大步躲开,口中还愤怒地低吼:“别碰我!”
钟可又是一怔,只好尴尬地停在原地。
贺念戈扶着门咳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他低着头顺了顺自己的呼吸,然后才抬头,用凌厉的目光看向钟可:“我这样,你满意了?”
钟可知道他生气,她也知道今天她的决定,多半会换来贺念戈的讨厌。
却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人也能站直能说话了,对她的态度,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只是对她生气,而是……陌生。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贺念戈,这也是她从未在贺念戈脸上见过的表情。
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幽怨。
对,比起讨厌,不如说,贺念戈此时的眼神,饱含了复杂的怨气。
好像很委屈,又好像很愤怒,但除了这二者,还有一层……她读不懂的悲伤。
钟可其实有不少问题想问。
比如,安显在房里对他做了什么?
比如,他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比如,那个……流萎,现在算是好了么?
……
还有就是,他的头发……是安显染的?
总不见得是他自己染的。
可是,好不容易她都把人弄来了,他俩就在房里染头发?
就染了个头发,贺念戈就气成这样?
可是,眼下,钟可都不敢问。
她深知是自己理亏,毕竟贺念戈昏迷前,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还是执意支走了贺知月她们,把安显带进来,还帮安显全身而退了。
可是。
可是——
钟可忽然大声问:“可是你喜欢他不是吗?”
贺念戈的瞳孔狠狠一震。
钟可接着说:“刚才见你那么难受,我有很多话没法说,说了也怕你听不见。我也和你道歉了,虽然你可能不接受。但我还是想问你,贺念戈,你喜欢他,你喜欢安显,不是吗?”
贺念戈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钟可熟悉的表情。
她每一次提到安显,贺念戈都会露出的表情——那像是痛苦,又像是害怕的表情。
“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可你却不肯面对,你觉得只要你不面对,就能假装无事发生了,对吗?”
钟可这次,却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去。
“……可你想过吗?就算今天没有我,你也会……你这个流萎,也会发作。就算你能撑过去,可你想过吗?他呢?他对你的心意一无所知。你就算在这里发高烧昏死过去,他也丝毫都感受不到。”
钟可越说越上头。
“这也就算了,你高尚,你怕他知道了受不了,你自己扛!可是……贺念戈,你想过吗?如果……他真的放弃你了呢?”
说都说了,钟可把心一横,干脆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你真的能接受,有一天,亲眼看着他和别人卿卿我我吗?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是你的流萎更难熬,还是你的心碎更难熬?”
18. 吻痕
贺念戈一时间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直到,钟可深呼吸了几下后,终于平静下来。
贺念戈才轻轻地问:“钟可,我喜……我喜欢安显,你不觉得恶心吗?”
……?
钟可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她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觉得自己恶心?”
贺念戈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复杂。
他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愤怒,反而变成了眉头深锁、满是惆怅的苦闷。
等了好半天,钟可差点就想拉住他逼问的时候,贺念戈才艰难地说:“不。是、她……我母亲,说我,恶心。”
钟可只觉得心头一酸。
贺知月……
她脑中浮现出那张端庄而虚伪的脸。
如果是贺知月的话……对儿子说这种话,好像倒不奇怪。
可她又很快想到——
“你告诉过她?”
钟可觉得奇怪,明明她最早意识到这件事时,贺念戈就和她约法三章过,在贺家人面前,一个字也不能提。
他怎么会自己和贺知月坦白?
贺念戈忽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就像整个人又没了力气,他垂头丧气地退后一步,淡淡地说:“进来说吧。”
钟可忧心忡忡地跟着他进房间时——
在贺念戈转头的一瞬间,从他衬衫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她无意间,分明看到了一个吻痕。
她的心脏顿时又扑通一跳:安显……这小狼崽子,果然不止给他染头发了吧!
而一旦看到了这个!
就像一颗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湖水,钟可忍不住地就开始浮想联翩,仿佛任何蛛丝马迹都变成了“实锤”,甚至就连贺念戈的衬衫,她看起来都变得皱巴巴的……
但到了房间里,她坐在春凳上又看到贺念戈的脸色,马上就不忍心再追问他那些八卦了。
他看起来……就像快要碎了。
“到底怎么回事?”
钟可一脸担忧地盯着他漆黑的双眼。
“钟可,其实……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一直希望我娶你么?”
贺念戈也坐到了春凳上,他微微低着头,墨绿色的碎发从额头垂落,遮住了他忧郁的眼睛。
钟可看向他的侧脸,盯着他高挺的鼻梁入了神。
娶她……?
对,似乎一直以来,贺知月都特别热衷于撮合他们俩。
还有顾姨。
钟可以前也好奇过,可她总不能直接去问贺知月。
后来得知了贺念戈对安显的心意,她也不可能去问贺念戈。
然后她自己也就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她试探地问出了她觉得最合理的答案:“她……应该只是想巩固我们两家的关系吧?”
贺念戈却轻笑着摇了摇头。
钟可读不懂他那个笑,仿佛带一点无奈,又仿佛带着自嘲。
他抿着唇,眼神直直地看着地板,好半天之后才缓缓地说:“她……我母亲,似乎对你的父亲,有很深的执念。”
钟可再次瞪大了眼睛:“执念?”
贺念戈这才转过头来看她,满脸都写着认真,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悲哀:“她喜欢钟子钦。很多年了。”
钟可差点从春凳上弹起来:“你、你母亲,喜欢我爸?!”
她心里快速地搜寻可能理解这个信息的蛛丝马迹,贺知月……和她爹?
可任凭钟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她始终只记得,贺知月从很早以前,就对她表现出了强烈的喜爱,却丝毫不记得,贺知月对她爹有过任何逾越的情绪。
贺念戈又一次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胡思乱想,她虽然喜欢你父亲,可也不至于失了智,在你我都出生之后,还做出什么越界的行为。”
钟可一想也对。
毕竟她和贺念戈很小就认识了,贺知月既然自诩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在小辈面前失了分寸。
要是连她都能看出来,他们两家又怎么可能和谐地相处了这么些年,更不可能要等到贺念戈来告诉她这个重磅消息了。
可是,贺念戈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钟可迟疑地问。
贺念戈无语地伸出手拍了一下她的头:“想什么呢,她又没疯。”
钟可比他更无语:“那你总不能仅凭自己揣测,就对我散布这样的谣言吧?”
没想到,这话似乎戳到了他心里的痛处一般。
贺念戈的脸色又一次冷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让钟可更意外的回答:“是你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钟可这下是真坐不住了。
她“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贺念戈的正对面,强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问:“贺念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现在真的……清醒吗?”
贺念戈的眼神比先前柔和了不少,他对着钟可露出一个苦笑:“我也希望……那天和我说这些的……你父亲,是不清醒的。”
钟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去,她像是从贺念戈的脸上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随即顺势坐在了地上,喃喃地自语:“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怎么还会有我和你呢?”
她心里把这事想得很简单:贺知月单恋她爹——肯定是单恋,因为她爹是个宠妻狂魔,樑城人尽皆知。
可纵然是单恋,她的妈妈毕竟只是一个人类,而贺知月和她爹,显然无论从相识的时间、交流的顺畅性、利益的考量而言,都是更有优势的那一个。
贺知月又怎么会甘心,让她爹娶了一个人类的妻子?还爱得死去活来的简直像个恋爱脑?
贺念戈还说,贺知月仍有“执念”……
执念?
钟可的眼睛忽然一亮,她扯了扯贺念戈的袖子,大胆猜测:“你是说,你妈妈希望我们俩在一起,是因为……她对我爸,有爱而不得的遗憾?”
贺念戈沉重地点头:“恐怕是的。”
“然后,你就对她坦白了?”她急急地追问。
贺知月说自己的儿子“恶心”,到底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还是因为他……没有如她所愿,喜欢钟可?
贺念戈再次低下了头,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去回忆这个问题,好几分钟之后,才低声说:“我怕她对安显不利……没有坦白。我只是告诉她,我好像不喜欢女人。”
钟可闻言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没有坦白就好。
没有坦白,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就像贺念戈说的,如果贺知月已经盯上了安显,那个小狼崽子,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
狼妖一族,据她所知,应该是被血族大肆屠戮过的。
那应该是更早以前的故事了……
就连她爹,也不是很清楚最初他们血族,和狼妖一族之间的恩怨。
可安显,恐怕是世间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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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幸存的狼妖。
否则,以狼妖的习性,他们断不会甘心藏匿于人类之间,还一本正经地读书打工。
而且,狼妖最喜欢群居,可她听贺念戈说安显那个父亲,也只是他的养父。
可见,安显很可能,已经没有真正的亲人了。
如果被贺知月知晓这件事,以贺家在楠城的地位和手段,就算侥幸保得住安显的命,贺家想让他永远不能出现在楠城,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钟可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脸:“就这?这也值得你沮丧?”
贺念戈愣愣地抬头看她。
“贺念戈,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我跟你暧昧,我也给你当了那么久的挡箭牌。我都没对你那小秘书动手,伯母她——也不行。”
钟可忽然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贺念戈,又开始了她一贯霸道的发言。
贺念戈心里其实很感动,但嘴上正要吐槽一句她真油腻,却听见她又接着说——
“还有,你不恶心。你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没人管得着。”
贺念戈到嘴边的那句吐槽又咽了回去,他怔怔地重复了一遍:“没人管得着……”
“对!”
钟可却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像朵向日葵,连贺念戈本人都不理解她在高兴些什么。
她却笑得像是一个儿孙满堂的奶奶,眼睛都快眯成一道月牙。
贺念戈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警惕地问:“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不愧是我多年的好姐妹!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啊——”
她正要对贺念戈宣布她惊人的“爱情拯救计划”、“磕cp上头的销冠方案”、“不接受be的叛逆粉头脱口秀”……
却忽然听见,楼下的大门开了。
她霎时收住了脸上的笑意,对着门的方向撇了撇头,示意贺念戈有人回来了。
贺念戈心领神会,轻轻地问:“老样子,你捅的篓子,我替你兜着?”
钟可想了想,忽然又狡黠一笑,摇了摇头:“不,这次,我要自己兜着!”
她有点兴奋地想:就怕她兜了,贺知月却未必兜得住……
钟可示意贺念戈过一会儿再露面,自己先一步打开房门出去了。
她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果然是贺知月和顾姨。
贺知月显然也心系二楼,刚一进门就仰着头往上面看,正巧和从上面探头探脑的钟可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钟可先发制人:“伯母!顾姨!你们回来啦!”
配合着甜腻的语气,是她茶里茶气又娇羞的笑容。
贺知月一看她的表情,却笑得比她更欢了:“是、是,我和你顾姨,去做了旗袍,又逛了一会儿商场才回来。外面天都黑了呢。甜甜呀,你……和念戈聊得还顺利吗?”
钟可面上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聊”得顺利吗?您还真是打算装蒜装到底啊……
于是她故意没有接话,反而朝身后的贺念戈看去:“念哥哥,我们聊得……顺利吗?”
她说这话的语气,在旁人听起来,别提有多暧昧了。
贺念戈顺势走到楼梯口,也对楼下的贺知月打了个招呼:“妈。”
贺知月看到儿子的一瞬间——
整个人却像被雷劈了一样,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19. 你问
就在贺知月满脸震惊之时,贺家的大门又被打开了。
贺知月的老公,又回来了。
他显然没想到客厅那么热闹,正要自然而然地吩咐顾姨:“人都在?那顾姨,准备晚饭吧——”
可他的话头,也在抬头随意看了一眼二楼的贺念戈时,顿住了。
“你……”
贺念戈的父亲,看起来除了和贺知月相同的惊讶,还有着一丝惊慌。
眼看自己的老公快要说出什么,贺知月连忙拦住他,对钟可堆出一脸笑意:“对,吃饭吧,准备吃饭了。念戈,甜甜,你们再聊聊,一会儿饭好了,我就让顾姨上去叫你们。”
说完,她拉着自己老公,就往客厅的沙发上走过去。
钟可不明所以,只好再次回到了二楼,也推着贺念戈回了房间。
“你妈这是怎么了?”她不安地问贺念戈。
贺念戈比她还迷茫:“我也不知道。”
他低头想了想,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钟可:“我看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钟可闻言看向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却迟疑地说:“没怎么呀……不就是——”
她眼睛忽然睁了睁:“呃……我刚就想问了,安——他,刚才帮你染头发了?”
她边说,边指了指贺念戈的头发。
贺念戈一听这话,却满脸惊慌地冲到房间里的镜子前,对着镜子一看,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钟可仿佛也觉出了不对劲,她忐忑地问:“染头发……你不知道?”
贺念戈却重重地呼了口气,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坐下,懊恼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头顶,把他那一头浓密的墨绿色头发,搓得乱七八糟。
钟可连忙跟过来,蹲下身又看了看他的头顶。
看他的样子,头发的事情,他刚才好像完全不知情。
钟可隐隐觉得,就算是他昏迷了,安显也不可能不留痕迹地瞒着他给他染头发,可见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于是,她不敢轻易再问,只能静静地等着贺念戈解答。
贺念戈果然焦躁无比,他一会儿搓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又欲言又止地看向钟可,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钟可终于忍耐不住:“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这头发……颜色虽然有点……但总归是好看的,你也不必这么惊慌。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是我恶作剧,强迫你染的?”
贺念戈这才一脸无奈地告诉她:“这不是染的。”
钟可愣了愣:“不是染的?那……”
“这是!”贺念戈忽然急得低吼,可两个字才脱口而出,他又及时清醒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树妖的妖力!”
妖力……?
钟可还是似懂非懂。
贺念戈用手捶了一下床铺,知道再绕弯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说了出来:“这是……树妖一族,经历了……初夜之后,才会显现的妖力!”
钟可的眼睛倏地瞪大。
初夜?
那……那狼崽子,居然……居然真的把贺念戈睡了?!
她顺嘴就问:“你们……睡了?”
谁知,贺念戈的脸骤然变得通红,他不知是羞是恼地轻推了钟可一下:“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钟可被他推得一懵,可很快又开心起来:“这是好事呀!你急什么?哎呀,我俩什么关系,你不用害羞!”
贺念戈无语地瞪她:“这是害羞的事吗?!我妈肯定知道了,我爸也知道。这下怎么办?你——”
他本想说,你就没想过后果?
可又转念一想,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树妖一族的隐私,钟可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他只好止住了口中的话头,可脸上的焦虑却丝毫不减。
钟可却比他先冷静了下来。
虽然她其实很高兴看到贺念戈这么“生机勃勃”的样子,也颇意外那个狼崽子,竟然真的就抓住了机会!如愿以偿地和贺念戈成了真正的情侣!
可她也知道,贺念戈心烦的,也正是她心烦的——
贺知月,肯定会觉得,是他们俩之间发生了那个。
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钟可的意料,可既然发生了,钟可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贺念戈,你听我说。”钟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地提议:“既然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就算帮你把头发染回去,也肯定瞒不住你父母了。不如,咱们将计就计?”
贺念戈紧张地抬头看她:“将计就计?”
“嗯。”钟可坚定地点头,她凝神听了楼下的动静,确认他们三人没有上来偷听的迹象,这才轻轻地说:“既然你母亲竭力想撮合我们,不如我们就趁此契机——订婚,怎么样?”
贺念戈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订婚?!你疯了?”
钟可却示意他少安毋躁,她不紧不慢地动之以情:“贺念戈,你也优柔寡断了这些年了,其实我并不介意,你利用我让你父母误会,或者,我们彼此为掩护,来搪塞父母们突如其来的撮合。但,你既然喜欢安显,这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你好好想一想,是要一辈子都强忍着心意,躲着你最心爱的人,还是趁这次机会豁出去,索性搏一搏?”
贺念戈被她说得一头雾水:“搏一搏?怎么搏?我们俩订婚,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可却不合——某些人的心意。”钟可目光坚定。
“某些人”三个字,她刻意说得很慢、很重。
贺念戈怔住了。
他当然知道,某些人,是指安显。
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口就反对:“不、不……”
“贺念戈!”钟可忍无可忍地捏住他的双肩,语重心长地劝说:“你看着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谁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知道你有多喜欢安显。我也比谁,都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听到她说“他有多喜欢你”,贺念戈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犹豫。
“你不相信吗?”钟可接着问:“你不相信他肯为了你,对抗整个贺氏?”
贺念戈的眸中,闪着令钟可心疼的退缩。
钟可一想到贺知月说他“恶心”,便心疼地不忍再指责他,无论他此刻的懦弱、惧怕、不安,究竟源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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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知道,这不是她一向认识的贺念戈。
她认识的贺念戈,爱憎分明、杀伐果断,那么大一个贺氏,他都能扛在自己肩上,非但没有怯意,反而将贺氏发展得越来越好,在楠城几乎没有敌手。
这样的贺念戈,绝不是懦弱、没有担当的人。
可唯独,在爱情这件事上,他那么像一只惊弓之鸟,畏首畏尾。
这绝不是他真实的选择,却是他不得已的,妥协。
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真诚地对贺念戈说:“贺念戈,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你没有错,更没有什么恶心不恶心。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遇到那个,将心底全部的欲望、不堪、弱点,都忍不住在他面前暴露的人。你喜欢安显,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别怕,我会帮你。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了那样一个人,我也犹豫不决,像今天的你一样患得患失……你也要帮我,好不好?”
贺念戈始终怔怔地听着她说这些,眼中的不安,渐渐变成了迷茫,最后又变成了果决。
钟可等了好半晌,贺念戈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钟可大喜过望,她大笑着拍了拍贺念戈的肩膀:“这才对嘛!你又不是偶像剧女主,一个人在这自怜自艾些什么!”
“可是……”贺念戈又担忧地问:“我们就这样说,要订婚?万一他们真的……煞有其事,向媒体公开这个消息,再把你爸妈也请来怎么办?”
钟可满不在乎地起身,转着圆圆的眼珠,在房里踱了几步,狡黠地对贺念戈一笑:“那不是正好?事情闹得越大,岂不是……我们的筹码就越多?”
贺念戈不解地仰头看她,摸不准她说的“筹码”,具体是指什么。
钟可却故弄玄虚地又拍了拍他:“哎呀,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办法。话说,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来得及问你。”
她又一脸郑重地看着贺念戈。
贺念戈点头:“你问。”
“一,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安显?有多喜欢?”
她这一次,并不像之前那样,半开玩笑半八卦的调侃。而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的犹疑。
贺念戈从前,每一次听到钟可提起安显,都会出口制止,或是回避话题。
这一次,他却坚定地迎着钟可的目光,坦荡地回应:“我对他……矢志不渝。”
钟可一听,明明很满意,却还是故意刁难地追问:“你连为了他对抗伯母都不敢,就这……还矢志不渝?”
贺念戈的脸上又是一红。
他局促地低下头,紧张地说:“以前……是觉得,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就算这辈子孤独终老,我也可以忍耐。”
钟可故意浮夸地起哄:“孤独终老?哇……贺念戈,你还真当自己是苦情剧女主啊?还想过为了他,终身不嫁?”
贺念戈顿时一个威胁的眼神扫过来:“什么嫁不嫁的!你别瞎说。”
钟可连忙摆手道歉:“我的我的,不是不嫁,是……守身如玉!”
一看他又要急眼,她连忙又问下去:“那现在呢?为什么现在又想开了?忍耐不住了?”
20. 订婚
“现在……”
贺念戈却罕见地没有和她计较,反而对她微微一笑:“因为有你在。”
钟可愣了愣,眼中却涌起期待。
“因为有你在,你让我觉得,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或许还是会孤独终老,但——我不会在老了以后,一个人扼腕后悔,一个人自怜自艾。”
他眼中的光,似乎比晴天时,钟可见过最亮的漫天繁星,还要闪耀。
她故意用深沉的语气赞叹道:“孺子可教也!”
然后很快,又开心地伸出手掌,冲他wink:“恭喜你!Givemefive!”
贺念戈被她逗笑,不情不愿地还是伸出手,和她击了掌。
一击完掌,钟可立刻收回了手,再次恢复了凝重的表情,说:“那,下一个问题。”
贺念戈也配合地正襟危坐。
“二,他有没有强迫你?你们……下午的事,是你自愿的吧?”
她其实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可不知为什么,不问出口,不听见贺念戈亲口回答,她不安心。
两情相悦是一回事,为爱鼓掌是另一回事。
如果安显胆敢趁人之危,她会重新评估安显的人品。
贺念戈的脸果然又是一红,他掩饰地轻咳一声,尴尬地答:“你把我当什么了……”
钟可坏坏地一笑,也不打算再揶揄他,了然地点点头:“那下一个问题。”
“三,如果他……我是说如果——”
她先叠了个甲,才郑重地问下去:“如果他怂了,如果——他真的放弃你了、知难而退了,你有没有信心,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其实,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据她所知,这是贺念戈的第一次心动。
按照他“孤独终老”的描述,这或许也是他,眼下对爱情最热烈的憧憬。
但钟可和他不同。
她是血族,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命会比一般的人类、其他的妖族,长上很多很多。
她爹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她,对于爱情……或者任何一种情感,全力投入都是应当的,可也随时要记住,及时抽身,也是他们血族必须学会的。
因为,他们爱上的人,很有可能,并没有长久的生命。
甚至也有可能,根本不能接受他们是妖的现实。
幸好,“妖族”这个身份,并不会影响贺念戈和安显的感情——
尽管钟可还不确定,他们彼此之间,是否已经坦白过。
不过,这个问题她并不打算问。
有些悬念……外人只是好奇,但对小情侣来说,没准是什么情趣呢……
然而她始终有点担心,即便狼妖一族,自古就以“专情”闻名,可他们毕竟被灭族很久了。
安显又不得已融入了人类世界的生存法则,他还能不能坚定不屈地“为爱痴狂”,她并没有那么确信。
所以,她要给贺念戈打好预防针。
贺念戈果然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沉默了。
钟可也不急,她希望他能先好好考虑这个问题,尽管她有陪着他面对一起的勇气和决心,可如果……真正能救他于水火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她再如何鼓励他支持他,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贺念戈像是沉浸在了某种假设里,他低着头想了想,忽然轻笑了出来。
在钟可迷茫的眼神中,贺念戈的笑容灿若星辰:“如果,他真的放弃了我……我就更不会后悔了。不是么?”
钟可微微一怔,很快就用力点点头:“是!”
她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感动,贺念戈能这么说,几乎意味着,他原谅了她的“自作主张”,并且……他这一次,是真的打算鼓起勇气,正视他内心的感情——
哪怕结局可能是be。
贺念戈见钟可只是看着他笑,忍不住催促:“还有么?下一个?”
钟可却一脸坏笑着凑近了他,让贺念戈紧张地往后退了退,才听见她悄声问:“还有一个……你,和他,谁是……?”
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个“1”的数字。
贺念戈像是被口水呛到,猛然咳嗽了起来。
而且,在钟可“哈哈哈哈”的笑声中,他咳得越来越激烈,像是停不下来了。
见他这次脸红得像熟透的螃蟹,却咳得几乎喘不上气,钟可才满意地做了个鬼脸:“好啦好啦,逗你的,我问完了。”
贺念戈微嗔着瞪了她一眼,钟可全当没看见,视线却四下飘忽起来,仿佛已经进入了新一轮的思考。
“怎么了?”贺念戈关心地问。
钟可这才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那要照这么说,你这个流萎……就和动物一样,睡一下就好了?”
“咳咳咳咳咳咳……”贺念戈刚刚止住的咳嗽又复发了。
钟可却还在学术型地自问自答:“嗯,看起来就是。”
贺念戈无语,只好附和她:“应该……是吧。”
他正要再问问钟可详细的计划,顾姨的声音却从楼梯口传来:“少爷!钟小姐!吃饭啦!”
贺念戈和钟可对视一眼,彼此笑着点了点头:“走,先吃饭。”
这一次走出房门时,贺念戈就像终于挪开了心头的大石,再没了先前的颓丧和沉重,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钟可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觉又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饭桌上,贺知月夫妇已经坐在了一贯的位置上,顾姨也站在一旁等着。
贺知月一看他们下来,立马热情地招呼:“来,甜甜,顾姨今天也做了你爱吃的豆角焖肉,快坐。”
钟可刻意地挽上了贺念戈的胳膊,看得贺知月更是心花怒放,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对比起她藏不住的欣喜神色,一旁她的老公则显得冷淡许多。
钟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不忘对着贺念戈挤眉弄眼。
贺念戈自然也会意地配合,对着她一味的笑。
俩人刚刚落座,顾姨就喜笑颜开地端来两碗饭,递给他们之后,又忙不迭地给钟可夹了豆角焖肉到碗里。
钟可自然也甜甜地道了谢,又反客为主地招呼贺知月他们也吃。
但今天钟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她一改往日在饭桌上和贺念戈“争宠”的形象,竟然贴心地给他夹起了菜,当然——夹的不止是菜,还有她的嗓子:“念哥哥,你吃这个。我记得你最爱吃了。”
她给贺念戈夹了一大筷子,他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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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的,肥肉。
贺念戈脸上的笑容几乎要裂开,只好回敬了钟可一筷子,她最“爱”的,青椒。
贺知月却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似乎觉得这互相掐架也是小情侣的情趣,非但没有揭穿他们,还帮腔道:“对、对,你们多多吃点、多吃点。”
一桌人都各怀鬼胎地吃着饭,贺知月果然按捺不住,主动提起:“念戈啊……你……身体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贺念戈一边忙着给钟可盛汤,一边自然地答。
贺知月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钟可:“甜甜,你那个、投资的事,和念戈谈妥了?”
钟可也对她乖巧地笑:“谈妥了!念哥哥说都听我的呢。”
说着,她还朝贺念戈眨了眨眼。
贺知月见他们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嘴角的弧度比ak还难压,她也开心得胃口大开,难得地让顾姨给她也盛一碗百合汤。
要知道,平时,贺知月在饭桌上是最持重的。就算钟可来了,她也最多言语上热情一些,吃的一向是很少的。
甜汤,更是几乎不喝。
与她相比,反而是她老公——那位伯父,话虽然很少,吃得却一向专注,每顿饭都默默地吃饱喝足。
如今,看到贺知月这么不加掩饰的喜形于色,钟可知道,计划已经通了大半。
于是她忽然停下了筷子,认真地叫了一声:“伯父、伯母,我和念哥哥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贺念戈没想到她的“戏”这么快就要“开演”,但还是非常配合地也放下了筷子,脸上的神情甚至自然地表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贺知月略感惊讶地看向钟可,一旁她的老公也面无表情地停下了筷子。
钟可做作地深呼吸了一大口,然后腼腆地看向贺念戈,脸上带着羞怯的笑容,又转头对贺知月夫妇说:“我和念哥哥,想订婚。”
“啪——”
顾姨手中的汤勺,一个不慎掉进了碗里,溅起了不少汤汁。她连忙给起身去厨房,拿了抹布就来擦:“哎哟,瞧我这,年纪大了手滑,真是的。你们接着说、接着说。”
生怕自己给钟可扫了兴,顾姨忙不迭地道歉。
钟可却乖巧地对顾姨笑了笑:“没事的顾姨,你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算是长辈,这事儿也该让你一起参谋参谋。”
贺知月这一整晚的心情都像是踩在云端上,在钟可的印象里,她脸上从未挂过那么持久的、真诚的微笑。
在听到“订婚”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甚至连一丝惊愕都没有展现,只是一个劲地笑。
钟可没忘记留意旁边的伯父,他的面色却始终波澜不惊——看起来,就像他既不在乎钟可说的话,也不是很在乎贺念戈的婚事。
钟可从未看透过这位伯父。
但幸好,眼下她要应付的,也不是这位伯父。
贺知月充满期待的目光又转向贺念戈:“念戈,你呢?甜甜说的,你也想好了?”
贺念戈咽了口口水,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道:“是。”
贺知月喜出望外,正要拍板:“那就——”
“我不同意。”
那位一向沉默寡言的伯父,居然率先打断了她的发言。
21. 等我
钟可一愣。
贺念戈显然也很意外。
但他们都不意外的是——
他们俩还没说话,贺知月抢先呵斥道:“老唐,你发什么疯!”
……老唐?
钟可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默默地揣测起来:贺念戈的父亲,姓唐?倒真是第一次听见呢。
老唐却并不如钟可印象中那样——
一旦老婆发话,马上就偃旗息鼓,他反而低下头,不满地自言自语:“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贺知月脸色都青了不少,她一把拉住了老唐的胳膊,朝着钟可又想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甜甜啊……你伯父,他不太舒服,我和他回房聊聊。你们先吃啊,先吃~”
可惜,不知是不是老唐的反应吓到了她,贺知月这个笑容挤得并不如平常完美,反而怎么看怎么充满尴尬。
不过钟可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连忙乖巧点头,又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贺念戈。
贺念戈立刻站起身:“那我来扶爸爸。”
谁知,贺知月已经一把将老唐扯了起来,完全不顾老唐在晚辈跟前的面子,对着贺念戈又是一顿轻喷:“有你什么事!你好好陪甜甜吃饭,大人的事,你就别跟着掺合了。”
说完,贺知月拉着不情不愿的老公,就从另一边楼梯上,回他们的卧室了。
顾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不知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像个电灯泡,还是担心贺知月在房里和老唐谈不拢,也主动提议道:“少爷,钟小姐,你们先吃,我去楼上看看……呃,顺便给老爷夫人,送点水果哈。”
说完,忙不迭地就跟着那夫妻俩上了楼。
钟可眼见他们三人都走了,饭桌上就剩了她和贺念戈。对着满满一大桌子菜,她反而没了胃口——
反正,她本来也不需要吃这些。
但她还是按捺不住,心痒痒地问贺念戈:“要不,我……”
她指了指楼上贺知月的房间:“偷听偷听?”
贺念戈的脸色一时有点为难,他既想守着自己的原则“尊重他人隐私”,又耐不住也觉得好奇,父母为什么会闹上这么一出。
但他沉吟了一会,还是对钟可摇了摇头。
钟可撇撇嘴,有些遗憾地轻叹道:“好吧……这是你家,听你的。”
“对了……”她又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贺念戈:“伯父姓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
贺念戈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一共也没见过我爸几次。”
钟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以前每次来,你爸不是出去了,就是点个头就回房了。好像确实见的不多。”
——可是,再不多,每年贺念戈生日、她生日,其实都是见了的。
但她印象里,从没听过贺知月叫过她老公。
也还真是很神奇。
不过,钟可忽然又想起贺念戈对她说的……贺知月喜欢她爸的事,心里顿时又觉得不是滋味。
也就不愿意再深想。
两人就这样坐在饭桌前,却都没有心思吃饭。
突然,钟可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正好闲得无聊,就掏出手机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竟然有两条未读消息。
其中一条就是刚发来的,乍一看吓她一跳:好多字!
钟可皱着眉读起消息。
还是那个,【连裳】发来的。
第一条是:【那好,我等姐姐回来。】
第二条很长:
【姐姐,刘经理……他说,今晚要我去陪那位张君隽……我好害怕。姐姐能回来吗?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我只想做姐姐的人。
不过,姐姐连我的消息都不回,之前说过的话,大约也是醉话吧,我明白的。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祝你一切都好。
无论如何,我还是感谢你,让我有机会做过一个美梦。】
钟可读着他的消息,简直快要把自己读成了一个“负心美女看手机.jpg”的表情包。
他在说什么?
钟可原本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还有点心烦,而且说得茶里茶气的,怎么就“只做她的人”了?什么叫“做个美梦”?
她不就吃了他一口吗?!
……
可她一看到那个名字——
张君隽……
是那个,樑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
地产大亨张汝栋的独子?
她的脸色忽然就变得难看起来。
贺念戈见她盯着手机,一脸的苦大仇深,担心地问:“怎么了?出事了?”
钟可“啪”地给手机锁了屏,有点烦躁地抬起头,先是说了句,“没事”。
可不知怎么的,然后……
她的脑子里,就清楚地想起那双盈润潋滟的眸子。
一想起连裳那双柔弱无助的眼睛,她的喉头就不自觉地发干,甚至口中都泛起了他的血那鲜甜的味道……
又一想到张君隽,那副偶尔在八卦热搜的照片上看到,都让她觉得反胃的嘴脸。
她顿时感到坐立难安,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贺念戈,认真地问:“我回一趟樑城,明早之前就回来。你这里,能撑住吗?”
贺念戈震惊:“现在?”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六点。
“是出了什么急事么?我陪你?”贺念戈紧张地问。
虽然樑城离楠城并不算远,全程高速又是工作日,不太担心堵车,最多两个小时也就能到。
但贺念戈还是担心,她这么急着突然要回去,是樑城出了什么大事。
毕竟她的身份特殊,前几天又身陷舆论风波。
钟可一时踌躇,她倒是很乐意有贺念戈这个帮手在的——
可是,贺知月那边怎么交代?总不能等贺知月一出来,他们俩人都没了吧。
思忖了一会儿,钟可还是摇了摇头,她耐心地叮嘱贺念戈:“你记住,订婚的事,我们不能妥协。这是关乎你一生幸福的大事,我不能让你功亏一篑。你就在楠城等我吧,我回去处理点事,好了就赶回来。如果……”
她说着凑近了贺念戈耳边,“如果伯母问起来,你就说我有重要的朋友来了楠城,赶着去见一面。明早我就回来了,不会穿帮。”
贺念戈还是有点担心:“你真的没事?别瞒我。”
“放心。”钟可笑了笑,人已经从饭桌前起身,准备往外走:“我俩谁跟谁啊,你还当我会跟你客气么?”
她倒是真不想跟贺念戈客气,但她也是最讲义气的。
贺念戈和安显的事也迫在眉睫,她必须趁着贺念戈还没后悔,一鼓作气,让他没有退路。
在钟可的心里——追求幸福,这件事不该为任何事让步。
只是,她实在放心不下那个张君隽。
要不是连裳的消息里说“今晚”,她也不至于回得这么急。
至于那个刘经理……本来就在她要调查的名单上,没想到,趁她不在樑城,他还想出了“一礼多送”的歪门邪道来了?
她倒要回去看看,任凭张君隽是谁家的少爷,难道在樑城,还有人敢在她钟可头上动土?
等钟可直奔了贺家的车库开出自己的SUV,她才想起来还没给连裳回过消息。
思索再三,她还是回了一条:【我现在去璀色,两小时后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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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刘经理,我到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可一发完这条消息,刚开到一个路口,正好红灯,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安,立刻拨通了艾奇的电话。
“喂?可儿?你不是去楠城了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艾奇接得很快,声音还是一如即往的热情。
“宝,我要璀色那个刘经理的电话,你帮我找一下,尽快,找到发我。在开车,到了再跟你说。”
钟可眼见着绿灯亮了,急忙交代完她的重点,就挂了电话。
艾奇一向靠谱,而且那天她去璀色买醉的包间也是托了艾奇订的。
想到这里,钟可畅快地踩了脚油门。
她急着赶回去,一是,多少有点不爽刘经理让“她的人”,去陪别的客。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她和连裳有多清白,她也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的“花花千金”。但既然“风流荒唐”的人设她已经立了,连裳又是她亲自从璀色带走的——任凭谁看了那热搜,都不会相信她什么也没对他做。
但那个刘经理,嘴上对她极尽谄媚,背地里竟然还敢想着,用连裳讨好张家——
她这个“跋扈”的钟家千金,还不至于窝囊到咽下这口气。
二是,那个张君隽……和他们张家,未必不是妄想着和钟氏掰掰手腕的对手。
之前的热搜,璀色的黑色交易……
虽然她还没和付越确认,但直觉告诉她,没准,这里面也有张家的手笔……
毕竟,她爹钟子钦,和张君隽的老爸张汝栋,也算得上是,“有点过节”呢。
虽然只是猜测,但钟可不想心存侥幸。
万一。
万一呢。
她不喜欢万一。
她喜欢,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她开了不到十分钟的车,艾奇就把刘经理的电话发来了。
趁着还没出城,她快速找了个路段靠边停车,拨给了刘经理。
“喂?哪位?”
刘经理接得也挺快,态度倒还算客气。
这大概就是做服务行业的基本素养?
“刘经理,我是钟可。”
钟可也懒得和他墨迹,直接报上大名。
“哎哟~~钟小姐!钟小姐怎么会赏脸打电话给我?哎呀,有什么吩咐,您说,您请说!”
刘经理电话里的语气,几乎让钟可看见了他那张谄媚的脸。
她本来就对这个人没有好感,但还是耐着性子,淡定地说:“刘经理,我两小时后到璀色。麻烦你,把上次我带走的人,留给我。”
刘经理一听,声音里简直快要滴出油来:“不麻烦、不麻烦!哎呀钟小姐,这么小的事,哪还劳您亲自打电话?下次,下次您直接让您的司机吩咐,我把人给您送到‘钟爱’去都没问题!呵呵呵呵呵呵……”
他还在谄笑,钟可不耐烦地打断:“好,那就晚点见了。我还在开车,先挂了。”
“哎、哎!好、好嘞!”
没等那边再做多余的反应,钟可挂掉了电话,忍不住还对着后视镜翻了个白眼。
这下,至少能确保,她到达璀色之前——
连裳不会再被强迫做什么奇怪的事了吧。
钟可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她给连裳解围只是顺便,但那个刘经理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张家的公子和璀色又是什么关系……她更感兴趣,也更想探一探究竟。
手机又震了一下。
钟可随手解锁后一瞥:【好,我都听姐姐的。(害羞)(可爱)】
后面加了两个表情。
这还是连裳第一次,在发给她的消息里加表情。
22. 抢人
钟可回到樑城的时间,比她想得还要早。
刚下高速,她看了一眼手机,才不到八点。
她思索了几分钟,决定还是先不给付越打电话。
今晚赶回来主要目的,还是去璀色救一下她中意的“美食”,再顺便看看那位张公子的真面目。
至于樑城那些风波,还是等她帮贺念戈处理完了楠城的事,再回来好好解决吧。
幸好,今晚的路况也算给力,樑城的市区也没有很堵。
她只用了半小时就开到了璀色。
只是比之前给刘经理和连裳说的,还是晚了一些。
钟可一边停车一边自嘲地想:她堂堂血族妖王千金,竟然乖乖遵守了交规,既没有超速,也没有玩手机。
明明她用妖力的话,短时间内可以移动得比车速更快——
但是,她爹说过,“低调”,是最好的护身符。
然而,她这轻松而打算保持低调的心情,在走进璀色的五分钟后,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在前台遇上的服务员领班竟然告诉她——
连裳,还是被张君隽叫去他的包间了!
钟可怒气冲冲地奔向v999包间时,她的眸色几乎已经变得血红。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甚至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妖力——
连裳正在被一个留着银色长发的男人灌酒。
那人的脸,在昏暗的灯光和长发的遮挡下,看不真切。
但钟可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他就是时不时会在热搜上和她抢一抢“风头”的张君隽。
樑城最高调的富二代。
不光因为张汝栋的地产生意做得很大,作为张氏的独子,张君隽的一举一动本就引人注目;更因为张君隽这个人,似乎就是十分享受“被关注”的感觉,他喜欢住在热搜上,也喜欢所到之处,皆是奉承和吹捧。
比起钟可偶尔上热搜的那些“小打小闹”,这位张公子,才真的称得上“话题之王”、“流量担当”。
比如,都是情感八卦,他换女伴如同吃饭喝茶,早就没人关注讨论。于是,他又另辟蹊径,换过不少男伴。
比如,都是黑他们“目中无人”,钟可被偷拍和恶意剪辑的片段,还没有张公子摆拍的多。
比起钟可在樑城高冷自傲的“花花千金”的名号,张君隽竟然同时拥有着“风流花心”但“平易近人”这么矛盾的称号。
都是纨绔,他也要卷一卷,人设的细分领域。
果然,他也如愿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粉丝”——
“我要是他,我都不敢想自己会嚣张成什么样。他居然还怪懂礼貌的!”
“富二代嘛……你情我愿的,玩玩感情怎么了。”
“害……虽然很不爽,但不得不说我真的很酸。”
……
就是这位人设丰满的张公子,现在,正把她的食物按在沙发上。
钟可一看连裳已经脸颊绯红、目光涣散,整个人也软软地瘫靠在沙发上,任由张君隽对他动手动脚。
她莫名就觉得火大。
果然,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错——
不自爱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操心。
她甚至有点后悔,为了他发的消息,特意赶回来,还亲眼见到了这,令她恶心反胃的一幕。
可同时,她又有一股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
她明明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有资格,也更有能力欺负他、强迫他、霸凌他——
可她都没有那么做。
她忍住了,也不是因为她高尚。
只是她时刻记着母亲的叮嘱,“无论做人还是做妖,恃强凌弱,都是最可耻的。”
己所不欲——钟可从来不想利用自己是妖的“便利”,就对他为所欲为。
没想到,她倒是比人还像个人了,有的人……却比妖还不如。
这时候包间里显然已经有人注意到她。
钟可一向是气质出众的美女,在樑城也算出名,张君隽请来的这群乌合之众她当然都不认识,但已经有人开始对她吹口哨,还有人直接开口调侃:“哟,这不是我们樑城最有名的大美女么?阿隽,她倒是赏脸,肯来你的局?”
钟可没有搭理那些聒噪的声音,她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沙发,直到站在了张君隽的眼前。
张君隽眼见有人来扫兴,不耐烦地放开连裳,钟可这才看到连裳下巴上的红印——那显然是被人用手指大力掐出来的。
“啧。”张君隽不满地啧了一声,对钟可直勾勾看连裳的眼神很不满意:“喂,你谁啊?来干嘛的?”
旁边已经有人围过来准备看热闹,人群里时不时传出猥琐的嗤笑声。
钟可用耳朵随意向后听了听,便确定了围观她和张君隽的一共有十一人。
她再次压抑了内心的怒火,伸手就要去把连裳拉起来——
张君隽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他一把拦住钟可的手,不耐烦地喝道:“哪来的野女人,敢在老子的包间撒野?我请你了吗?来蹭酒蹭吃还想蹭男人?”
“连裳。”
钟可对张君隽视而不见,只冷冷地对着沙发上意识模糊的男人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连裳甚至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张君隽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有人敢在他的局,当他不存在??他的面子还往哪放?
他顿时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推钟可,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喂!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个臭婊//子听见了没?竟敢——”
他的手刚要推上钟可胸口的一瞬间,忽然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嗓子里连声音都发不出,生生卡在了“敢”那个字,他眼睛却瞪得极大,满是不可思议和愤怒。
摄魂。
对付一个醉酒的人类,轻而易举。
围观的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戏谑着起哄:“怎么了隽少?看到美女连话都说不出了?哈哈哈哈哈哈……”
“上呀隽少!叫她好好尝一尝你的滋味!”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这美人长得好,身材也好,就是不知道……隽少快替咱们试试,活儿好不好……哈哈哈哈哈哈……”
在包间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下,那些污言秽语还是清晰地传进了钟可耳朵。
她面不改色置若罔闻,脑子里却清楚地记住了他们的声音。
——她也会记得他们的脸的。
钟可心想。
挑衅她的人,从小到大,也不算少。
毕竟她这样的美貌和家世,从学校到社会到社交媒体,就算她不主动挑事,也很难完全做到“低调”。
可通常,只要见识过一次她的怒火,无论多么口无遮拦的人,都会明白所谓“带刺的玫瑰”,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她是一朵玫瑰,那不仅带刺,还有毒。
事态一变得严峻,钟可的脸上,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愤怒。
她瞬间解除了“摄魂”,扬起脸粲然一笑,煞有其事地对张君隽做起自我介绍:“你好啊张公子——我叫,钟可。”
包间里很吵,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说是用喊的也不为过。
钟可的大名,虽比不得张君隽那么高调,但只要是家在樑城的体面人家——或是高强度网上冲浪的路人,就不可能不知道。
于是她这一喊,就连那些原本跟着起哄的人,有几个也一边窃窃私语,一边退到了墙角边。
可张君隽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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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还是故意装傻,明明才被她手下留情,逃过妖力的控制,又能说话了,也能行动了,却只当自己刚刚是走神了。
他稳了稳站不直的身子,皱着眉侧过头,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反对钟可喊道:“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钟可心里冷冷一笑:这可是你自找的。
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她保持着唇边那妖娆而盛大的笑意,缓缓凑近了他耳边半分,注入了妖力,缓缓地说:“我、说,我叫钟可。听、清、楚、了、吗?”
“啊——!!!”
张君隽忽然惨叫一声,捂住耳朵就倒在了沙发上。
他在一瞬间,只感到自己的耳朵传来撕心彻骨的剧痛,来不及去回忆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回顾痛感是怎么发生的,只在那一刻、那一刻,疼得他再也无法思考,无法继续站直、装x。
旁边一个围观的公子哥却惊恐地尖叫起来:“隽、隽哥!你的耳朵怎、怎么了?”
众人这才跟风去看,张君隽的耳朵里正流出一行浓稠的鲜血……
这还得了?!
几个平日里对他阿谀惯了的跟班立刻就凑上来,“隽哥”、“隽哥”的叫个不停。
钟可又从鼻孔里冷哼出一口气,她的眼神里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她眼前看到的,不是一个个活人,而只是,一些污染空气的脏东西。
这下,场面上的“焦点”再度被张公子顺利夺去,钟可轻轻地说:“不用谢。你喜欢风光,就尽情风光个够吧。”
趁着众人都围在张君隽身边嘘寒问暖的时候,她找了个角度捞了连裳出来。
正要扛着人走,果然有不长眼的跟班来给主子“出头”了——
“站住!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樑城!你敢在隽少的包间里抢人?”
钟可惊讶地转头去看那位“忠仆”,哦,是个黄毛。
这张君隽,还挺喜欢带着小弟们组团染发?
见钟可满脸的不可思议,一旁立刻就有人拉了拉那个开口的黄毛,又是摇头又是挤眉弄眼,示意他闭嘴。
黄毛却无视同伴的好意,继续对着钟可吆五喝六:“怎么?看什么看?别以为你是个女的,小爷就不敢动你。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樑城是什么地方!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有姿色怎么了?也就靠着年轻貌美,能卖上几年好价钱!反正都是谈个价钱,我劝你,不如直接跟了隽少得了。隽少疼人,你服个软,想要什么好日子过不上?还惦记这小白脸做什么?我劝你好好想想,女人呐,也就这几年值钱。过了这个村儿,你后悔都没人搭理你!美女,我可提醒你啊,这樑城,可是姓张的!”
旁边原本还在试图拉他的人,听到这话,吓得两手一松,直接从包间逃了。
钟可听得连怒火都没了,只觉得精彩、好笑。
说得出这种话,黄毛肯定不认识她,又张口闭口,都是“樑城”怎么怎么,估计他也不是樑城人。
……这倒也算了。
但她没想到,张君隽的狗腿子里,居然还有这种说话完全不过脑子的……街溜子?
樑城……“姓张”?
钟可饶有兴趣地眯着眼看了看黄毛。
好,很好。
既然樑城都“姓张”了,那就算……她们钟家没意见,樑城,也多的是人有意见吧?
钟可倒真是有点“欣赏”这个黄毛了,她轻轻一笑:“多谢。不过……我不差钱,我就喜欢小白脸。”
黄毛急了,上来就想从她手里抢连裳。
钟可正想着要用什么方式给黄毛尝尝社会的毒打,包间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了。
随着有人火急火燎冲进来,包间那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23. 教育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这是……”
刘经理还是那熟悉的一脸谄媚,脸上的油都快被他的眼纹挤出来了。
钟可看见他就一肚子气,她连忙也回敬了一个做作的笑脸:“哎哟,这不是刘经理么?您怎么有空特意跑到包间里来服务啊?”
她说话的语气不能说阴阳怪气,简直就是把冷嘲热讽写在了脸上。
刘经理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真敢冲进张少的包间里,连裳还靠在她肩上,看起来就像被她扛着一样。
刘经理深知自己理亏,但张家的面子他又不能不给,眼下只好先安抚钟可:“呃,钟小姐……这里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钟可冷哼着一笑:“是啊,我还想问问刘经理,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她故意学着刘经理的语气,又一次摆明了不想给他台阶的意思。
刘经理毕竟是个人精儿,连忙点头哈腰地上前一步,假意委屈:“钟小姐,您……您看啊,这……我们这里,毕竟是敞开门做生意,这客人高兴,就多招呼了一些人过来,热闹热闹,您看,这要是哪里惹了您不高兴,算我招待不周,我给您赔罪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哈?”
钟可沉默地看着他,心里略想了想,倒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毕竟她还要赶回楠城,刘经理眼下说的话,也没什么明显的漏洞。
她把快要滑倒的连裳扶了扶,意有所指地说:“既然张少爷喜欢热闹,刘经理就在这陪他热闹热闹吧。至于……我弟弟,我就先带回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转头看了看趴在她肩头的连裳,他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喝得神智不清了。
刘经理一听她说“我弟弟”,立刻就心领神会,连忙喜笑颜开地接下了台阶:“啊,自然、自然!钟小姐辛苦!既然是您的弟弟,那我就不耽误钟小姐回去了。”
他说完立刻侧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还朝身后的几个服务员使了眼色,那几个服务员也立刻恭敬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毛一见钟可要走,又不满地嚷嚷起来:“诶诶诶——!说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
刘经理立刻上前一把捂住黄毛的嘴,脸上还是不变的笑意:“钟小姐,您请,您请。”
钟可冷冷地瞪了黄毛一样,无视了黄毛眼神里的不甘,转身就带着连裳出了门。
确认她走后,刘经理这才冷下了脸,恶狠狠地对着黄毛低吼:“你才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完,又是对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服务员会意,很快就有几个保安冲进来,架着黄毛出去了。
“喂、喂!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动我?知不知道我和隽少是什么关系啊!放开!……”
黄毛被丢出璀色的时候,钟可已经把连裳扔上了车。
黄毛还在门口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然一个踉跄,感到右边膝盖一痛,让他整个人忍不住低下了腰,耳后似乎还有一股阴风袭来,冷飕飕的。
他疑惑地摸了摸耳朵,刚要转身——
一个响亮的巴掌,带着强烈的劲风,直接把他扇到了地上。
“哎哟!”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扇懵了,火气瞬间就蹭上心头:“次奥!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你爷爷!”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跟来人动手。
谁知刚一站起身,左边膝盖又是一阵剧痛,让他脚下再次一软!
他“嘶——”地痛呼了一声,强忍着又骂了句脏话,用尽全力转过身抬头看。
“是你?!”
他正要对着眼前的钟可继续辱骂,可忽然喉咙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顿时呼吸困难,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钟可用力甩了甩扇他巴掌的手,以她从妈妈那里继承的武力,只说物理意义上的力气,她也能打得他说不出话,所以刚才气急了没忍住,还是用手亲自打了他。
现在有点后悔,觉得手都脏了。
不过她也用妖力控制了黄毛的行动,顺便封住了他一直不干不净的嘴。
多听他说一个字,钟可觉得空气都被污染了。
于是,她那双赤红的双眸,冷冷回应着黄毛愤怒的目光,钟可轻轻一笑:“怎么?想骂我?”
黄毛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老大,但喉咙里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钟可又假装努力在听:“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黄毛两边的膝盖痛得就像,有一百根钢针在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的关节,可喉咙又被无形的手牢牢掐住,他连努力保持呼吸都已经觉得疲惫不堪。
很疼,膝盖简直是钻心的疼!
可他又说不出话,喊不出来,只能狼狈地跪在地上,只剩下一双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好可怕!
钟可就那样居高临下地静静看了他几分钟,晚上的风有点凉,吹起了她的头发,时不时飞舞到她脸上,让她觉得有点痒,有点不适。
想回车上了。
钟可最后给黄毛丢下一句:“抱歉啊,实在听不见你说什么。可能……”她故意左顾右盼像在看空气,“这樑城的空气,会把太脏的话消音了吧。你就再在这儿休息休息,吹吹风,醒醒酒。再好好想想——”
她犀利的目光扫向黄毛的脸,嫌恶地说:“长在脸上的嘴,怎么能那么脏。”
说完,顾不上黄毛还在试图挣扎,头也不回地上了不远处的车。
坐到车里,钟可还没有平息刚才的怒火。
她又看了看后座躺着的连裳,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的感受很复杂。
这个人,和她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她会对他好奇,也只不过因为“爱美之心”,人之常情。在爱美的基础上,他的血,的确很对她的胃口——
除此之外,她其实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但在钟可的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自己会急着赶回来,不完全是为了救他,主要想顺便看看那位张公子的真面目,再给刘经理上点压力。
可当她真的推开门,看到沙发上的连裳被张君隽按着灌酒的时候,她的愤怒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
为什么?
为什么要任由旁人对自己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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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明明很难受却不肯反抗?
那个黄毛,跟张君隽比起来,最多算是个从犯。虽然他嘴很脏,说的话不堪入耳。
但黄毛这样的人,也敢对着钟可叫嚣几句,可见人一旦狐假虎威久了,是真的会连自己都骗了的。
她从小到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受委屈”,或是“忍耐”。黄毛这样的段位,放在平时,都用不着她动手,老薛的拳头就够他受的。
老薛名义上是她的司机,实际上从小到大算她半个监护人。
钟子钦让老薛看着钟可,一是防止她冲动闯祸,二是,对付普通人类,普通人类中的强者也就足够了。
可今天她不想忍了。
如果人类学不会反思自己,她不介意替这个世界给他们一些“教育”。
——当然,应该受“教育”的,可不止那些明晃晃的“恶人”。
钟可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她答应了贺念戈,还得赶回贺家。
来不及想更多,她先发动了车。
黑色SUV疾驶在夜间空阔的高速上,钟可的思绪又飘散起来。
连裳在后座睡着了,钟可看到,他下巴上的红印还没有消失。他的皮肤很白,那片红色的印记看起来还很显眼。
钟可忍不住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等他睡醒再说吧。
她原本已经怒不可遏,想把他摇醒狠狠质问一番。
可忽然间她又想起了贺念戈的话,“要客观”。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对她造成可怕的威胁,她也习惯了审视别人,甚至审判别人,对一切她不感兴趣的,或让她不满的,都果断远离,或坚决反击。
可是……
她毕竟不了解连裳。
不知道他是怎样长大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璀色那样的地方“工作”,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受了欺负,却还任人宰割。
明明……
明明她特意给他发过消息!
甚至,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或者被人强迫,她还特意给刘经理打了电话。
钟可觉得,自己难得的善意,被他轻易浪费了。
所以她生气。
可高速上宽阔的视野,夜间公路上安静的环境,和两边不断倒退的植物,让她冷静了不少。
她能选择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别人应该也一样。
无论连裳为何没有听她的话,“哪儿都不许去”。
无论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璀色那种危险又阴暗的地方。
就算他只是为了讨生活……或是抵抗不了张君隽的威胁,或者他干脆就不觉得那样很委屈……
这些,都不该是她来操心和下结论的事。
他有他的人生。
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钟可想着,等到了楠城,等他清醒了,再好好和他问清楚。
然后……
好好和他道别吧。
毕竟也算相识一场,如果他需要,她可以考虑帮忙。
但如果,她的好意从开始就是多余的,那就好聚好散。
24. 变脸
回到楠城,时间比钟可预想得早,还不到零点,她看着后座上已经开始呻吟的连裳,估摸着他快醒了。
想了想,钟可决定先把他带到市区,找个酒店安置,然后再回贺家。
楠城市区虽然来过好几次,但她其实没那么熟悉,因此在闹市区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大的酒店,钟可就开了进去。
把车停好之后,钟可又犹豫了一会:叫醒他?把他扛进去?
以他喝醉的程度,扛他进酒店应该难免会引人注目吧。
这是在楠城,或许不至于像她在樑城那样,被偷拍或是上热搜……但为了不给贺念戈惹麻烦,也为了不给钟氏的舆论风波加码,她还是决定先把他弄醒。
于是,钟可回过头,对着后座躺着的人试探地叫:“连裳?连裳你醒醒。”
连裳似乎哼唧了一声,头往座椅深处挪了挪,却并没有转醒。
钟可知道药店有卖解酒药之类的东西,再让他多喝点水,或许就能清醒了。
但——
她耐心实在有限。
于是,看着那人有些糟乱的头发,和身上那件碍眼的亮片西装,她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满:既然寻常手段对他并不起效,既然好好说话他也不听。
那就让他清楚地知道知道,惹谁都别惹血族的大小姐。
钟可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再返身上了后座。
她从后座的空间里找了个空隙蹲在连裳身旁,轻声告知:“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顿了顿,一口咬上了他白皙的脖颈。
几乎就在她的尖牙刺入他皮肤的一瞬间,连裳皱了皱眉头,整个人发出一声低吟。
钟可却来不及观察他的表情,一股熟悉而迷人的香甜,再一次充斥在她的口腔。
嗯……好喝。
钟可甚至有点沉迷地闭上了眼。
怎么办呢,这个人,虽然哪哪都不合她的心意,作为食物……却是极其美味的。
她吸他的血,他原本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也逐渐清明,连裳终于开始有了意识,很快就张开了迷蒙的双眼。
“额……”
他不由自主地在口中发出了一声呜咽。不知是醉酒的痛苦,还是被吸血的不适。
钟可听到后,睁开眼去瞧他。
见他差不多恢复了神智,她也克制地住了口。
她的嘴角离开他脖子的时候,还不忘微微舔舐了一下那可怖的伤口。
那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立刻就神奇地愈合了。
然后,钟可才抬头看他:“醒了?下车吧。”
连裳虽然被她“醒了酒”,脑子却不免还有些迟钝,他骤然从昏昏沉沉的感受里清醒,比刚睡醒时的感受还要迷茫。
他本能地应了一声:“嗯……”
但其实,他还没能真的反应过来,这是哪,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钟可见他这样,伸手从驾驶座拿了瓶水递过来,连裳接过后,她平静却不容易质疑地说:“五分钟,清醒了再下来。”
说完,她就从后座下了车。
连裳下意识地弹坐起身,他第一反应是想留住她。
可坐起来之后他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在……她的车上?
钟可人已经站到了车外,连裳隔着玻璃,看不清她的神情。
钟可简单扫视了酒店的停车场,停的车不算少,四周路口也都有摄像头。
她总是觉得她在钟爱酒店被偷拍的事,有让她觉得怪异的疑点,却每次想深入分析是什么疑点时,思绪就会卡住。
眼下再次到了停车场,虽然是异地,也不是她家的酒店,也不是她自己那辆显眼的车。
可这里还是酒店。
车里的人,还是她和连裳。
这不算奇怪又有点巧合的情景,让她不免心生一丝仿若“宿命感”的念头。
连裳的酒应该醒了。
她今夜的心情原本是糟糕透顶的,可刚刚,猛猛吸了一大口他的血,倒是让她平静了不少。
罢了,其实也不亏。
就当利益交换了。
真要说起来,从张君隽手里捞个人出来,对她而言,也就是举手之劳。
而连裳这个人,想要怎么活、做个什么样的人,又关她什么事呢。
何必为了萍水相逢的人,徒增自己的不爽?
就当觅食了。
——但,也只能到这了。
想到这,钟可甩了甩茂密的长发,迎着停车场里川流的风,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觉得心中畅快不少。
她再次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连裳正喝完一口水。
他咽下那口清水的时候,钟可敏锐地看到他喉结的抖动,那柔弱的脖子再次泛着诱人的光,让她差点忍不住再啃过去。
还好她今夜并不是失了智的那个,她连忙挪开视线,用平静的语气对他宣布:“这里是楠城的酒店。一会,你自己进去开个房间,先好好睡一晚吧。明天早上,你可以去火车站,从这里回樑城,车次很多,时间也短,很快就能到。”
说完,她才压抑了自己食欲,转过头来,强迫自己只看他的脸。
嗯,看脸,别往下看!
只是那张脸也……
每次看到连裳的容貌,钟可都无法不感叹:凭什么啊?
她自诩天资过人,美貌也是樑城有名的出众,他们血族的皮肤,白得就像是精美的瓷器,而她从小到大都接受着钟子钦悉心的教导,身上多少还努力保留了一些妖王那“优雅”的气质。
可就算是她这样,从没容貌焦虑过的天之骄女,看到连裳也要咬牙切齿地酸上一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无论在乎或不在乎,看重或不看重。
美貌,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会让人一眼产生遐想的名片。
喜欢,或厌恶,往往也会经由人的外貌,传递出第一眼的所谓“眼缘”,或者说“直觉”。
她对连裳的美貌,就有着天然的直觉:美!太美了!真羡慕,真好看,真想要。
可一想到,他们相识的时间、地点——她的直觉很快又变成了:这么美!却不懂得爱惜羽毛!实在是暴殄天物,可恶!看着就烦!
……
也正因这样,她在收到连裳的消息时,心头才会涌上那么奇怪的感情。
她一边嫌弃他的“倒贴”,一边却又做不到真的无视他的求救。
钟可心想:所以,拥有这样离谱的美貌,果真该交税吧。
可她的话,没有在那张绝美的脸上,立即引起波澜。连裳似乎听懂了,甚至在她说话的过程里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但当钟可直视他的眼睛时——
他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钟可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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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算什么展开呢?
这人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难道是因为……智力有缺陷……所以才不得不在那种地方……“工作”吗?
钟可的脑中甚至开始有了这样的揣测。
可如果真的是那样……钟可会无法面对自己,她会深深自责于,自己对弱势群体太过残忍。
于是她主动问:“你……你是不是……”
有病?
她本来是这样组织的语言,可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不合适!
哪有直接问人家有没有病的?
如果他真的是病人,岂不是很伤人?
如果他不是……那就更伤人了吧。
钟可只好临时改口:“你是不是……故意找我的茬?”
好,就这样,很好。
钟可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这样问,就把“无理取闹”这个形象,留给了她自己。
那么无论对方是有心或无意,反正责任在她。
连裳果然露出了满脸的疑惑,他眨了眨眼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明明给你发了消息,让你等我。我让你在等到我之前,哪也不要去。我是这么发的吧?你是答应了我的吧?然后呢?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然后你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她一口气把之前想问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但这一次和她在高速上所想的不同,原本她是觉得,如果能救他于水火,那就做个顺水人情吧,反正她也把他带出来了。
可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再没有了质问和气愤,只剩下了浅浅的好奇。
这一次,她是想好了,聊完今晚的事——
就和他彻底告别。
无论他是倒霉的可怜人也好,心机深重的软饭男也好,或者有任何目的来接近她也好……
只要不给他再见面的机会,就可以杜绝其他的一切风险和烦恼。
——他是很美,也很好吃,但钟可,她又不真的是他们眼中的“纨绔千金”。
她一连串的追问似乎让连裳愣了好一会儿。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可的脸,视线没有飘忽不定,也没有向任何方向移开,好像正在思考,整个人却又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钟可自从想开了之后,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她和贺念戈说好了,她会在清晨之前回去,还有不少时间。
足够她再听一听这位美人的说辞。
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这么美的一张脸,心中若说完全没有遗憾也是假的,那就多看一眼算一眼!
连裳过了好半天,才像终于接上了电,他还是一脸的无辜和无害,唯唯诺诺地问了句:“……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啊?
钟可扶了扶额头。
原来他是走的这个路线?茶里茶气的?装傻白甜?
两次见面,他都喝多了。
但初见时他短暂清醒的那一次,钟可分明记得,他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主动和她搭讪,在喝下那杯“决忘”之前,他还敢说,“做她的宠物”。
钟可忽然笑了。
和她演戏是吧?
巧了,她在贺家这几天,别的不说,锻炼的正是演技。
她也开始阴阳怪气地讲话:“怎么会呢?我可不会……随便就对一个捡来的陌生人,生气。”
25. 套路
听到她说“陌生人”,连裳的表情果然一变。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要我了吗?”
他忽然连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脸色更不似先前的平静或可怜。
钟可都无语了。
不要?
本来也没“要”过啊?
她哪是忍气吞声的料,立刻就反驳:“言重了,言重了。我们,没那么熟吧?”
钟可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到他眼前晃了晃:“一共就见过,两面?”
连裳却忽然向前一探,双手包住了她伸出的手指,紧紧攥住不让她抽走,愈发执着地追问:“两面?……姐姐自己说的,要我和你做交易?难道忘了吗?姐姐自己说的,要我做你的人,难道也忘了吗?!”
钟可显然有点被惊到了,她不是没想过,可能会遭到他的纠缠。
可她确实没想到,是这种形式的纠缠。
不是……傻白甜人设吗?
这才刚开始唠呢,又换风格了?
其实以她的力气,随便就能抽出自己的手指,但她却震惊地感受到了他双手传来的炙热,几乎要把她灼伤。
——他,竟然攥得她,感觉到了疼痛。
钟可只好换了个思路,她没有再继续刺激他,而是用冷静的语气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先别激动……那个,我们之前说的‘交易’,那不是还没谈成嘛?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对不对?而且——”
“姐姐想要什么?”
连裳打断了她的话,滚烫的眸子紧紧盯住她,几乎要将钟可的练烧出一个洞来。
钟可怔住。
她刚张了张口,还没说话。
“无论姐姐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你告诉我,我要损失什么,你才会觉得我亏了?才能不丢下我?”
他越说越离谱,但钟可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思路明明就很清晰。
她刚才说的话,“你也没什么损失”,原本是一种道德绑架,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但他很快就抓住了这个漏洞,竟然直接问她“你想让我损失什么?”
钟可竟然有点不知该怎么答了。
她只好再换个思路,先安抚他的情绪:“你等一下,等一下……”
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可显然再次失败了。
“……你总要讲点道理吧?”
钟可叹了口气,见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打算,她也还是没有对他用妖力。
钟可觉得,他有可能是误解了什么,否则怎么能说出“丢下他”这么离谱的话。
于是,她暂时放弃了手指的挣扎,直直地看着后座上那张绝美的脸,轻声地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你也没有损失,不是非得让你损失点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她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暴击了。
“只要姐姐别丢下我,你说的,我都会做的。”
他的眸子里又一次泛出了隐隐的绿光。
这一次钟可没有忽略,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奇地问:“你的眼睛……”
她上次也见过,当时只觉得是璀色的灯光昏暗,没能让她分辨出他的隐形眼镜,可以让瞳孔变色。
再后来,她问过这个问题,被他装傻蒙混过去了。
可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
他的瞳孔分明是深棕色的,却在刚刚发出了绿色的光。
她原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要么装傻,要么退缩。
可连裳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切地靠近了钟可,直直地用那双已经恢复深棕色的瞳孔,盯住了钟可的双眼:“姐姐是喜欢我的眼睛吗?还是讨厌?你说,我可以送给你,或者,我替你毁了它们。”
哈?!
钟可吓得差点叫出声。
他在说什么?!
什么送?什么毁掉?
见她愣愣地不说话,连裳竟然放开了攥住她的手,作势就要将手指戳向他的双眼——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钟可连忙拉住他的手,生气地吼道:“你这是干什么?能不能……正常点?!”
她一时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表达震惊,只能想到“正常点”这样的表达。
虽然作为血族,钟可长这么大,恐怕在别人眼里,她才是最“不正常”的,但她从未如此期盼过,一个人类可以,正常点。
连裳虽然被她拉住了手,脸上的偏执却丝毫不减:“姐姐要我正常点?姐姐都要丢下我了,我正常不正常,又有什么关系?姐姐难道会在乎吗?”
钟可知道,眼下再和他讲道理,完全是鸡同鸭讲了。
她只好用力先拉住他的手,防止他忽然偷袭他自己,然后再顺毛捋一捋:“我没有说丢下你——”
“真的?姐姐不生我的气了?不会再说我是陌生人了?”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居然霎时间就变得亮晶晶的。
钟可简直叹为观止。
……认真的吗?
他有这样的演技,真的甘愿就在璀色那种地方,当个小白脸吗?
就……匪夷所思。
她想不明白,竟然直接就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试试去演戏呢?”
“演戏?”连裳怔了怔,喃喃地反问:“姐姐希望我去演戏?去哪里演?”
算了……
钟可重重地舒了口气。
她低下头平息自己的情绪,好半天之后才挤出一个假笑,对他提议:“你刚才喝了不少,人也累了吧?要不,先上去开个房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我们再——”
“姐姐还是想丢下我,对吗?”
连裳的声音立刻变得冷冷的。
钟可几乎条件反射地又用力攥住了他的手。
……咋办啊这?
她忽然有点后悔没把贺念戈带上。
这个妖孽……不得不说,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原本,她是一肚子火的。
她觉得自己也早就站在道德至高点,如果要质问他为什么不自爱,为什么自甘堕落,为什么无视她的叮嘱,为什么要去张君隽的包间……
他应该哑口无言才对。
谁知,闹了半天,她一个字也没能问出来,还把自己给架住了——
倒也不是她心虚,她自问对这个妖孽也算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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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是她,天生心软,喜欢被人道德绑架,而是……
她一个,那么爱美,那么热衷欣赏美的人!
好看的人,好看的画,好看的风景……
但凡美得动人,钟可都愿意收藏。
她实在是见不得,有人要对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张口就说“毁掉它”,还真想动手的样子!!!
——那还是他自己的眼睛啊!!!
钟可摇了摇头,知道今天算是碰上对手了。
以前只知道他美,也怀疑他动机不纯,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是个疯的!
对付疯的怎么办?
要不比他更疯——钟可对付普通人常常用这招,可他不按常理出牌,他对着钟可一味示弱,对他自己却又狠又绝,她还能怎么疯?总不见得跟他比谁更会自残吧?
要不,就只能……哄?
钟可想了想,还是得先哄到他平静下来。然后……
然后再说吧。
再这么耗下去,她头都要大了。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清了一下嗓子,尽量用不刺激他的语气,非常轻柔地说:“你听我说,我没有要丢下你,我也……没有想要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但!要长在你的脸上,我才觉得好看。所以,你不要再对它们轻举妄动了,好么?能答应我吗?”
她看他的眼神,也尽量刻意地表达了真诚——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收到。
连裳果然将信将疑,他狐疑地扫视着钟可的脸:“真的?你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骗你的,不是拖延你的,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钟可急得一股脑接下了他的质疑,还顺便堵死了他的提问。
连裳顿了顿,手里的劲道明显变小了一些,钟可在心底欢呼了一声。
她再接再厉道:“所以啊……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不想你再……”
她拼命纠结着措辞。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不光疯,还很会误解她的意思,反过来把“始乱终弃”的大帽子扣她头上,于是,钟可特别谨慎地选了个词:“受委屈!我不想你留在那里,看别人脸色。如果我真要丢下你,何必要把你带出来呢?对不对?”
她满怀期待地又盯着他看。
连裳这下看起来比先前乖巧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演技又精进了,他竟然没有继续质疑或反问,而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钟可继续努力:“所以!你不能再胡乱猜测我,再说一些什么丢下不丢下的话,也不能再伤害自己的身体,眼睛,或者别的,少了啥都不行,少了啥……都会损伤你的美貌。明白吗?”
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了,顺毛捋嘛,说好听的,多夸夸他,再多肯定肯定她对他的看法,就完事了。
谁知,就在她胸有成竹地等着他再次点头,然后准备进入下一步试探的时候,他却忽然用复杂的目光看进钟可的眼里,就像是要看进她的内心。
钟可有些不知所措,担心起他是不是又要换套路,自己要不要跟着换……
忽然听见,连裳认真又悲伤地问:“姐姐,就那么在乎我的外貌?”
26. 失控
钟可的脑子里警铃大作:不能回答!
这一听就是“送命题”啊!
谁知道她说了实话之后,他会不会又发疯啊……
明明,她最看中的是他的脸。
但,她可摸不准,这个疯批等下会不会又说什么“你喜欢?我送你啊?我帮你毁掉?”之类的疯言疯语。
可她不回答,这个问题怎么混过去呢?
“姐姐——”
连裳的执着就差刻在脑门上,迟迟等不来她的回应,他又要开口了。
钟可把心一横,直接吻了上去。
连裳那双漂亮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
钟可心里想的却是:我不回答,但堵上你的嘴,这总行了吧。
差不多得了吧。
差不多……
得了……
吧……
——可就在她觉得目的达到了,准备退后离开时,他却猛然伸手箍住了她的肩,继续紧紧贴着她的唇。
这个原本只是用作缓兵之计的吻,刹那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于是,在钱悠的SUV里,钟可意外地失去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因为他甚至用柔软的唇,缠绵地在她的口齿之间流连起来,最终……
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她,又似乎是自然而然的……
他们的舌尖,渐渐就彼此狠狠地纠缠了起来。
转瞬之间,这原本只是唇唇相贴的“堵嘴”,竟然变成了一个,充满着渴求,在口腔里交换了温热的,湿漉漉的深吻。
连裳原本瞪大的双眼,不知何时沉醉地闭上了。
而钟可原本清醒的头脑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了混沌的欲望。
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什么都不想再看,浑身上下的感知,都只剩下了这个,让她感到沉溺的吻。
还有,他炙热的气息。
等到两个人终于分开时,钟可惊奇地发现,她竟然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而连裳,缓缓睁开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深棕色的瞳孔里,散发着浓郁的……眷恋。
钟可看得几乎呆住。
他的脸颊红透了,连耳根都是红的,但在他的眼睛里,她竟然看到了……满满的她。
是距离太近了吗?
她竟然大意到和一个人类对视,还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傻乎乎的自己。
钟可的理智试图重新掌控她的大脑,她刚要开口:“连……”
可迎面而来的,是他的又一个吻。
钟可觉得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这一次,她几乎完全没有思考,很快就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沉醉进他诱人的气息里。
原来……
感官,真的是会骗人的。
她就像被引诱着,进入了一场甜美的梦,这梦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变得很轻、很柔,却又很热烈,让人欲罢不能……
而她的意识,只剩下一片模糊和混沌……
耳边清晰可闻的,是彼此剧烈的呼吸,和无法分开也不愿分开的欲念。
每一次,当理智试图对她发出提醒,就会被……他温柔的轻抚,立刻抵挡、消灭。
连裳的手有点凉,远不似他的唇舌那么灼人,可那丝丝的清凉抚上她的脸,刚好可以抵消她无法消散的滚烫,给她带来阵阵舒缓。
酥酥的,麻麻的,还有一股让她心头狂跳的紧张。
……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强烈的情绪,几乎让她理性尽失,让她满脑子、满心,都只能想着“占有他”,更多一些、更深一些……
在这投入得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的吻里,她只觉得,这滋味比起吸他的血,也完全不差。
明明,这只是她的初吻——
却不想停下来。
却好像……
她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渴求他了。
直到钟可和连裳快要一起倒向汽车的后座,她整个人几乎要扑到他的身上——
旁边忽然有一辆离开的车,不那么刺耳的车轮声,才让她如梦初醒。
钟可重重地喘息着,推开一直搂住她的连裳。
连裳显然比她更沉迷在刚刚的两个吻里,他在被钟可推开时,人软软地靠到了后座上,看向钟可的眸子已经变得雾蒙蒙的,里面还染上了,令她陌生而心动的……欲望。
钟可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她一时完全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只要看着那张美得令人心生邪念的脸,再稍微凝视一番他几乎在滴水的眸子,她就觉得浑身发烫,有种被妖力控制了,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的感觉。
她甚至,再一次感到了……饿。
很饿很饿。
就像从未如此饿过。
想吃……
想吃掉他。
好想。
……
就在这一刻,钟可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原本想要对他说什么,明明打算把他甩开,明明想好了……要让这个危险的来历不明的人,彻底离开她的生活……
她通通忘记了。
她只想吃了他。
现在。
这个念头几乎让她自己感到了害怕,于是钟可勉强维持了最后的理智,试图把他也从这迷人的深渊里拉出来:“连裳……你先听我说……”
“……姐姐……”
这一次,同样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混着他剧烈的喘息,和浓重的鼻音,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癫狂,也没有了更早之前的讨好。
只有无尽的缱绻,和令人着迷的……甜腻。
钟可只听到脑子“嗡——”的一声。
她知道,完了。
今天最后的理智,只能切断在这里了。
直到她和连裳进了酒店的房间,她把他按在门上,像一头饥饿的兽,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想要用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血……来填满她无比饥饿的欲望之时,钟可都没想通,她怎么就,忽然,只剩下了……
妖的本能。
想要他。
想吃了他。
想把他,永远变成自己的食物。
……
那是这一整个夜晚之间,萦绕在钟可脑中,她全部的想法。
而理智,危险,抗拒……
那原先让她多年来安稳活着的美好品质,全都在连裳一声声氤氲缠绵的“姐姐”里,不翼而飞了。
她听不见别的,也不想听了。
……罢了。
如果要沉沦,那就沉沦吧。
至少,她绝不肯放过他。
无论那是怎样的深渊,怎样的深不见底,怎样的不可逃脱……
就让她,强迫他,一起坠落吧。
*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时而断开,又重新响起——
钟可蓦然睁开眼。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窗外是有些晃眼的光……
她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都、做、了、些、什、么!
钟可伸手捞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正在闪烁的【贺念戈来电】,吓得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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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连忙先把铃声改成静音,再转头去看旁边——
不忍直视。
她……
她好像有点低估了自己,或者高估了人类……
总之,连裳看起来,比她还像……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钟可有点不确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毕竟,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身体上也没有什么疲惫的感觉。
她毕竟是血族,对她而言,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普通人类和她比起来,都完全不是对手。
而连裳……他毕竟只是个人类……
她却隐约记得,自己昨夜就像一只没有理智的兽……不准他求饶,不准他认输,不准他……先试图休息……
那时的她,满脑子里只有,“拥抱吧”,“一起沉沦吧”……这样的念头。
不仅如此,她还无法控制地,又吸了他的血。
幸好,她还记得,用妖力治愈了他的伤口。
钟可的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她几乎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躲个百八十年再出来见人。
可手机上还在不断闪烁着贺念戈的电话,时间已经是上午9点了。
她只能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捏着手机,捞起地上的裙子,进了卫生间。
“喂。”
——天呐!她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钟可?我的天,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没事吧?”
贺念戈的声音很紧张,但能听出他还是刻意地控制了音量。
钟可立刻想起她和贺念戈的约定,连忙紧张地问:“你爸妈发现我不在了?你再拖延一会儿,我会尽快赶回去。”
她也顾不上,自己的嗓音就像待宰时嚎了两小时的公鸭,已经沙哑得让人害怕。
只想着,不能让贺念戈的事再出差池。
贺知月不是好糊弄的,她离开了一整夜,也不知道贺知月有没有怀疑什么。
贺念戈的回答倒是让她安心不少:“别担心,我这里还好。我爸一早就去公司了,至于我妈……我已经照你说的,跟我妈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去见个正好在楠城的朋友。倒是你……你没事吧?”
贺念戈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声音很不对劲。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她这里是什么情况,只能含蓄地问她“没事吧”。
可显然,钟可也能听出来,贺念戈问这话时,语气十分犹豫。
她连忙低声解释:“没事,你放心。我……我回去再和你说,你就在家等我。”
说完,她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又用最快的速度把衣物都穿好,把自己整理得可以出门。
至于澡——只能回贺家再洗了。
她轻轻地走出卫生间,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连裳的情况。
如果他现在突然醒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幸好,连裳应该是真的累惨了,他睡得很沉,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钟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床头的便签上给他留了句话:我有急事,先走了。手机联系。
——其实,发消息说也可以,但她当下真的很怕吵醒他。
写完这句,一想到他昨晚在车上那骇人的反应,她又加了句:放心,不会丢下你。
写完便签,钟可走到门口刚要出去,又不放心地折了回来,从手机壳背面抽出自己的黑卡,放在了便签旁边。
看了看床头的卡和便签,又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连裳,钟可确认没有遗漏了,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27. 人权
回到贺家,已经快中午了。
但钟可敲开门时,眼前站着的是让她最安心的贺念戈,她顿时松了口气。
钟可推着贺念戈一起上了楼,进了他房间就急切地问:“怎么说?伯母没起疑?你爸呢?他俩聊得怎么样?结果如何?”
贺念戈比她沉着不少,不紧不慢地把问题都回答了:“他们都出门了。我爸去公司,我妈……她说带着顾姨去给你挑点礼服。”
“礼服?”
她有点吃惊,“就是说,你爸同意了?”
订婚。
那是要准备礼服的。
贺念戈点点头:“昨天你走之后,他们好像吵了一架。今天早上,我妈出门前说,她说服我爸了,就听我们的。”
“那她没发现我不在?”钟可惊讶地抛出重点。
贺念戈微微一笑:“我说你可能还在睡吧,让她别去打扰你。”
钟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贺念戈又说了句:“怎么?你这一夜……”他故意眯起眼睛,还用鼻尖作势嗅了嗅空气:“挺忙的?”
她有点心虚,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就……有点事。”
她没想好,连裳的事要怎么跟贺念戈开口。
甚至也没想好她自己准备怎么善后。
但贺念戈显然也不是傻子,他从不会刨根问底,却先说明了他的立场:“钟可,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钟可有些颓败地坐到他房间的躺椅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交代:“贺念戈,我好像闯祸了。”
他面不改色,只是淡定地问:“哦?说来听听。”
“我……”钟可话到嘴边,还是不知要怎么讲。
“感情问题?”见她表情纠结得就像喝水被噎住,贺念戈先说出了他的猜测。
钟可有点无助地看他:“也不算……也能算。”
“怎么?你分不清?钟大小姐还是头一次像这样,拖泥带水的。”贺念戈轻笑,有意拿话激她。
钟可无奈地往椅子上躺,有点疲惫地阖上了眼:“你别取笑我。我……这次不太一样,有点……弄不清怎么回事。”
贺念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困扰,再次温和地问:“是人不一样,还是事不一样?”
钟可蓦然睁开眼:“都不一样。”
她重新坐直,好奇地问贺念戈:“贺念戈,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喜欢安显?想和他一起共度余生?”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却是她第一次这么困惑地想要知道答案。
贺念戈知道,这次果然不一样。
于是,他缓缓地摇头:“我不肯定啊。”
钟可一脸问号。
贺念戈随手打开房间里的迷你冰箱,拿了一罐冰可乐递给她,看着她猛猛灌了一大口,才认真地说:“钟可,如果是感情的事……其实,你是永远无法‘肯定’的。”
他忽然就像长辈们以为的那样,变成了一副“哥哥”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陷入初恋的妹妹:“我喜欢安显,你以为我喜欢得要为他对抗全世界……但其实,只不过是我发现了,比起……我生命里所有过往的快乐和痛苦,那些全部加起来,也抵挡不住我心里的欲望——那个人,我想要他。但你如果要问我,肯定吗?能肯定多久?……我不知道。一生这么长,以后的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呢。但眼下,此刻,当下,他就是我最想要的,我只能肯定这个。也愿意为了,拼尽全力罢了。”
钟可愣愣地听他说完了这些。
她好像能懂,却又不完全懂。
她从小见到的“爱情”,就是她爸对她妈那样的——矢志不渝,不死不休。
贺念戈对安显的感情,却是极度克制的。她曾一度以为那不是爱,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直到贺念戈再也无法隐藏,他那克制的背后,暗藏了放弃一切的勇气和决绝。
钟可以为,那就是和她父母一样,非彼此不可的深情。
可他又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钟可有些迷茫地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是没有感知情绪的能力,也不是搞不懂爱情和欲望的分别。
只是,她和连裳之间,那突兀的又无法自控的发展,在她一个从小自诩高贵冷淡的血族身上,从未有过。
她知道贺念戈也是妖,就算他们树妖会受到流萎的折磨,比她还要难以自抑,她几乎能想象那种痛苦——
可贺念戈仍然,只愿意接近他的那个人,是安显。
钟可只是不太确定,她昨夜那反常的冲动,是因为血族妖力的某种反噬,还是……她也对连裳有了,她并不能理解的感情。
可是,如果说她喜欢他,这也太奇怪了。
他们明明只见过两次。
可谁说只见过两次就不能喜欢呢?
她能明确肯定的是,她喜欢他的脸,这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她又问:“如果,我只是特别喜欢一个人的脸呢?我只是……觉得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脸。我,想要。”
她垂头想了想,还是坚定地说出了心里话。
贺念戈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钟可不满地瞪他。
贺念戈却毫不收敛,继续笑着揶揄她:“那又如何?你喜欢一个人,喜欢他的长相、身材或家世,哪怕只是喜欢他穿衣的品味,甚至喜欢他咳嗽的声音……那又怎么样?你在苦恼什么?”
他这一问,倒是让钟可醍醐灌顶。
对啊!
她就算只喜欢他的脸,怎么不算喜欢呢?
反正……
他也没有觉得不适啊?
那……
钟可忽然拍了拍手,点头道:“没错。那我应该就是看上他了。贺念戈,我看上了一个美人。”
贺念戈笑意更深:“哦?那美人的运气可不太好。”
钟可也不和他计较,她一下站起身,心情忽然又明媚起来,大力拍了拍贺念戈的肩膀:“你果然是我的……知己!也不枉我为你牺牲一场。”
“牺牲?”贺念戈不为所动地避开她的“魔爪”,反问:“你真觉得咱们这个办法,合适?你爸妈要是知道了……”
“我爸妈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她自信地打断他的顾虑,只是激动地说:“你现在该想的是,要怎么自然而然地让安显知道这个消息。而且——”
她邪魅一笑:“还要让他抓心挠肝。”
钟可知道安显是什么性格。
狼妖一族自古算不得十分聪明——那只是因为,他们不屑于算计和背叛。
狼妖最是忠诚,却也最有领地意识。
只要贺念戈表现得像高塔里无助的公主,他的狼王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她比对自己父母还要更自信的,是她对安显的判断。
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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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念戈订婚这么无稽的事,她当然并不是无脑就提的。
以她多年来对贺知月的了解,还有贺念戈那个别扭的自以为高尚自持的性子,如果不给贺家一点颠覆性的小震撼,贺念戈这辈子……要不就孤独终老,要不就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总之,跟幸福可以说毫无关系了。
她可以豁出一切——
也不是她多么伟大无畏,只是她有足够的安全感,她的父母,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她却不忍心看着贺念戈,永远孤身一人。
从小到大,贺念戈都是除了父母以外,最真诚待她的人。
在认识艾奇以前,贺念戈算是她唯一的挚友、闺蜜、姐妹。
这和他们的性别、性取向都无关。
也和他们的家族、利益关系都无关。
只是她和他之间,最纯粹的友情。
钟可问贺念戈:“你身体好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
贺念戈不可思议地瞪了瞪她:“你买了贺氏的股票?这么丧心病狂地急着压榨我?”
“我是想提醒你早点去公司,把婚事传传开。不然你的小秘书怎么有机会做心理建设?”
钟可无语地白他一眼,就像在鄙视他小人之心。
“而且,戏要演就演全套。我还得跟你去公司秀恩爱啊。”
她又认真地建议。
贺念戈果然人都僵了一下,不自然地反问:“秀恩爱?有必要吗……”
“当然了!”
钟可忿忿地站起来:“挡箭牌也是有人权的!我可不想成了个家族联姻背景板,既然写了剧本,就得敬业地演完。你放心,小秘书将来会感激我的!”
她一想起安显那张脸上简直想撕了她的表情,就觉得兴奋。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是喜欢看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既然都拿了恶毒女配的剧本,她怎么可能不奉陪到底呢?
爱情,他们已经拥有了。
幸福,她也会拼命帮他们争取。
那么……
稍微走一下虐男主的剧情,她应该也不算恶毒吧?
何况,钟可一想到,她还有个“一夜情”的对象没有处理,心里就不免觉得烦乱。
喜欢他的脸,她不觉得是丢脸的事。
“美丽”本身……
本来就会吸引贪图“美”的人。
她可能只是其中……比较恶劣的一种——
不光贪图看看,她真的……下手了。
而且,她甚至还——想握在自己手里。
想独占。
一想到张君隽那双脏手摸过他的脸,她到现在还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可即便已经想得如此透彻,内心也不打算再纠结于“喜欢不喜欢”、“为什么喜欢”这种问题……
钟可看到【连裳】发来的消息,还是愣住了。
【姐姐,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不会一直想着逃?】
???
钟可简直惊呆了。
她给他留了字条,他没看吗?
她还留了……黑卡!他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吗?!!
什么……死不死逃不逃的,什么鬼啊?!
偏偏贺念戈这时候,破天荒地凑了过来,还好奇地读了出来:“姐姐,是不是只有我死了——”
28. 搞事
钟可连忙一个眼刀刮过去,把手机也锁了屏。
“怎么?这就是……你那美人?”
贺念戈眼带笑意。
钟可有点泄气地垂下头:“是啊。”
“有点……疯?”
他又笑。
钟可忽然不太乐意:“没你的小秘书疯!”
她这话其实也不算说错,只是贺念戈还不知道安显去找她的事,只当她是恼羞成怒,还在好心安抚:“美人嘛……自然是要哄的。你就哄哄呗。”
“我?哄他?!”
钟可不屑地昂起头:“从小到大,你见我哄过谁?”
贺念戈还是笑,这次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那只是你还没碰上。如今啊……可就不好说了。”
钟可心虚地没有说话。
——她当然哄了。
甚至,还专门留了字条哄。
毕竟,连裳真的很美。
而她,也真的很喜欢他……的味道。
可连裳似乎总也不信她。
或者说,在他身上,似乎总有一股,让钟可看不透、不理解的……防备感。
她不知道连裳经历过什么,但她还是对连裳和张君隽的事耿耿于怀。
——既然她说什么他都不信,凭什么张君隽让他去陪酒,他就肯了?
钟可发现,她竟然开始对一个明明没认识多久的男人,产生了久违的……
占有欲。
尤其是——昨夜之后。
或许,她并不是真的那么贪图他的心,但她却实在很讨厌,和别人分享。
她没有受过那种人类社会所谓的“美德”教育,也没有人类所谓的“羞耻”之心。
她想要的东西,如果无法靠她认可的手段得到,那她就会潇洒放弃。
不强求,是她从小被父亲教导的。
可如果,是她已经拥有的东西,属于她的东西,忽然被人要求“分享”,那她也从来不会“大方”配合。
尤其,如果对方还是她讨厌的人。
……啧,不爽。
真不爽!
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对连裳,又有了新的情绪。
“怎么说?那我去上班?送你去哄美人?”
眼见她沉浸在烦恼里,贺念戈反而成了心里轻松点的那一个。
反正事已至此,贺家父母也已经妥协,他和安显的未来,终究是要靠他走出这一步的。
至于结果如何,他想好了,拼尽全力后,也算不留遗憾了。
至于钟可……
贺念戈隐隐觉得,她或许才是真正,遇到了“挑战”的那一个。
钟可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她莫名觉得不公平,觉得委屈。
委屈到,她甚至不愿意再一次“热脸贴冷屁股”——
她哄人,本就已经破天荒了,难道,还想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哄吗?
不干!
“我也去!陪你去上班。”
钟可赌气地站起身,不愿再去想连裳的事。
爱咋咋吧,她虽然想要他,却也不至于为了他就真失了智。
问题也好,烦恼也罢,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与其总和连裳话不投机,她今天,还不如先去逗逗狼崽子。
“你确定?”
贺念戈已经打开衣柜在挑选西装,脸上却给了钟可一个怀疑的表情。
钟可直接走到了门口:“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
当然确定了。
她从来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尤其,是不能让贺念戈看她的笑话。
为情所困什么的……
一点也不符合她的人设!
钟可想了想,干脆把手机关了机。
眼不见为净。
她一想到,最近自己的反常,几乎全都是从跟连裳有了交集开始,就觉得手机愈加碍眼。
她甚至暂时不想去操心璀色和刘经理,只想着赶紧帮贺念戈处理了楠城的事,然后回去帮付越对付钟家的敌人。
没错,该她操心的事还有很多。
美人什么的,先往后稍稍。
等贺念戈换好衣服出来,钟可眼前一亮:“哟,要去见小秘书了是不一样哦。瞧你穿的,跟个孔雀似的。”
贺念戈挑了一件有暗纹的黑色西装,袖口上还有银丝线绣的细边。
他的衣品当然出色,西装也都是贺知月用了几十年的老师傅亲手裁的,有钱都买不到。
但钟可还是对他的开屏行为,表示了鄙夷。
贺念戈却没有半点害羞或尴尬,反而有点自豪地反问她:“真的有开屏的效果?太好了,谢谢。”
钟可不可思议地露出嫌弃的神情:“酸臭!”
等二人坐上了贺念戈的车,正式往贺氏的大楼开去,钟可才坐在副驾驶,若有所思地问道:“贺念戈,谈恋爱就那么开心?你明明天天能看见小秘书,还能想着费尽心思打扮自己?”
贺念戈大方地分享了他的心情:“开心啊。谈恋爱是很开心,能见面也很开心。但最开心的,是知道你在意的人,也一样那么在意你。是每当你感到无聊或寂寞时,都坚定地相信会有一个人,愿意陪你分担,想要让你高兴。”
钟可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
无关他说了什么,而是他说起这些时,脸上竟有着,多年来钟可未曾见过的……
甜蜜。
她总觉得,贺念戈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她只要提起“小秘书”三个字,就像点了贺念戈的引线,他不是生气,就是制止。
别说分享心得了,就连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似乎都是贺念戈的禁忌。
而现在,看着自己多年的挚友,坦诚地面对他的真心,钟可由衷为他高兴。
或许是被他的幸福感染,钟可心里的不安和烦躁,顿时消散了不少,也随之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而被她暂时抛在脑后的,还在楠城的酒店独自神伤的连裳,却很快也要让她体验到,“恋爱”,除了甜蜜的,另一面。
到了贺氏,钟可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身旁的贺念戈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出行喜欢自己开车,几乎不用司机,唯一能给他代驾的司机是安显。
可他从停车库走上电梯的一瞬间起,从保安到员工,每一个都面露恭敬之色,贺念戈的脸上,也再没了先前和她打趣时的笑容。
她有些恍惚,又想起贺家的餐桌:强势的母亲,寡言的父亲,虚假的他。
钟可心中有了猜测:或许,这么多年,她从未真正认识过真正的贺念戈?
而那个真正走进他心里“与他分担”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安显么?
她突然感到十分低落,渐渐陷入了一丝对自己的怀疑。
电梯到了23层——总裁办公室的楼层。
电梯里早已只剩他们俩。
“怎么了?”
见她发愣,贺念戈轻声问道。
钟可微笑着抬起头:“没事,发呆了。走吧。”
说着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电梯。
她只不过,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贺念戈虽然犹豫,却也没有多问,跟着她走出去之后才问:“不是……要秀恩爱么?”
她不是第一次进贺氏,却是第一次和贺念戈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来。
若按照她小时候的恶趣味,别说假借“秀恩爱”的由头了,只为了让贺念戈尴尬,她也会挽住他的胳膊,让他在员工面前面红耳赤才会罢休。
如今却怪了,嘴上嚷着“要给小秘书一点吃醋的震撼”,出了电梯却避嫌一样的离他老远,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钟可听他这么一问,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还好这里是电梯,离工作区域还有些距离,贺念戈只能跟着停在她身后,疑惑地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转过来,认真地说了一句:“贺念戈,对不起。”
贺念戈眼睛眨了眨:“啊?”
她苦笑了一下,有点伤感地说:“从前……很多次我自作主张,无论多么异想天开的事,你都由着我,甚至陪着我。这一次,事关你的幸福,你却也由着我胡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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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可是认真的。
就在踏入贺氏的那一刻,她见识到了贺念戈作为“贺总”的那一面,竟然醍醐灌顶般地意识到,她自己有多任性——
钟氏的事,她几乎从未操心过。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她父母有得力的友人,她便从小到大,只热衷于自己享乐。
而贺念戈,他作为她自小的玩伴,也是她最信任的“闺蜜”,无论KING的事,还是她时不时恶作剧的事,都从未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安显,先爱上了安显,就连她荒唐的“恋爱试验”的提议,贺念戈也未必会拒绝。
可他明明比她辛苦多了。
他有的,是非但不体谅他,还要处处给他压力,对他掣肘的母亲。
还有在家中几乎没有存在感,但却要在他的婚事上忽然发表反对意见的父亲。
还有一个看着他长大,疼他如己出,却也时时窥探他隐私的顾姨。
……
他还要,一力扛起整个贺氏。
直到她亲眼见到,他作为“贺总”的不苟言笑,钟可忽然想起了钟子钦和付越——
他们私底下,都是十分疼爱她的长辈,对她的态度,也从来都不会过于威严。
就算要对她有所要求时,钟子钦也会尽量让他的情绪看起来平静而温和,作为她的父亲,钟子钦虽然并不至于溺爱她,却也从来不算“严父”。
付越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活脱脱的“慈叔”。
可她也见过他们,作为“管理者”,在钟氏的员工面前,几乎有着跟贺念戈一样的……疏离感。
她小时候只觉得他们守旧,形式主义,没必要。
钟子钦也从不辩解,只说她这么想,也可以,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有一天,她要自己接手整个钟氏,或许看法会有所改变。
那时,她也似懂非懂。
但她好像能懂贺念戈了——
就在今天,恍然大悟。
懂了他为什么从前处处端着,就连衬衣上有一处细微的褶皱,都觉得是自己的懈怠。
懂了他为什么对于他真心喜爱的人,连提一下名字,都觉得害怕。
懂了他……今天面对她“开屏”的调侃,为什么既不生气,也不再避讳。
她原本以为,是“树妖”的身份在无形中束缚了他。
可今天在贺氏看到的“贺总”,让她惭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原来……
他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懦夫”。
他才是更坚强,也更勇敢的那个。
钟可现在一想到,自己曾经对他侃侃而谈,说什么勇敢追求爱,说什么对抗全世界,就感到既幼稚,又可笑。
他可是贺念戈啊!
贺氏集团的总裁。
楠城贺家所有亲族的唯一倚仗。
钟可一边摇头,就像否定了自己从前的天真,一边笑着对贺念戈说:“来都来了,你当然要秀恩爱啦!不过……不是和我。”
说完,不顾贺念戈眼中的疑惑,转身径直就往工作区域走去,口中还毫不忌讳地喊起了:“安显——安显~~?安显在吗?”
她突如其来的道歉和不明所以的“来都来了”宣言,让贺念戈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原先镇定的身躯被她这一嗓子吓得,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果然,整个23层的工位本就不多,也因整体空旷而显得钟可声音更为响亮而清晰。
不需多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安显本来应该是想来找贺念戈的,现在直接被钟可挡了个结结实实。
安显满脸写着莫名其妙,钟可却故意用轻佻的声音,蛊惑似的问:“我叫你呢,没听见?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啊?”
——这一天,当着贺氏23层几乎所有员工的面,钟可大方上演起了“修罗场”。
贺念戈来不及阻止,她的下一句质问就吓傻了安显:“我看过你的照片,就是你,你叫安显对吧?你就是……念哥哥心心念念的小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