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独行斩鬼神》 第一章:修复内伤,练气境本命神通“气海” 南疆府所处之地,本是大唐王朝的边府,归附大唐不过二十余年,近年随着皇权国势的衰微,中央对于边府之地的控制力也在不断下降。 时近日暮黄昏,一名身着军服的佩刀老卒挥动马鞭,驱策着老马拉动草料车前行在官道上。 在他身后的草料堆里躺着一个以臂作枕的青年,他一袭破旧道袍,脸色苍白,右手食中二指正在摆弄着一根稻草。 “纯阳金液起丹田,太上真灵入百会,紫府重楼,延生厄本……纳天地之气,一藏,二洗,三炼。” 看似闲适,但其实青年此时此刻体内法力汹涌运行,就好像闹市当中一辆失去控制的重型卡车,一个不慎,便是车毁人亡倾覆之祸。 陆城原本是《九天》世界第一魔修玩家,因为夺得无上神器九黎鼎。莫名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一個叫作陆诚的火云府仙家弟子。 火云府是大唐王朝名声显赫的护国仙宗,开派祖师赤神子数次受诏而不现,却依然被大唐皇帝册封为护国大法师、遥执弟子礼奉之。 只是虽然出身宗门如此显赫,但陆诚却是最不受师尊赤神子待见的一名弟子,这次被打发着离开山门,保护师尊四百年前一位亲族的后代,基本上是没什么机会再返归山门了。 但随着陆城不断接收陆诚的记忆,在清楚其死因后,连他也是在心里暗骂,难怪这厮不被师长待见。 火云府赤神子老祖是典型的老派修士,之前数百年潜心修道如非必要,一直是自己隐藏于深山中修行。 一直修炼到金丹境界后,自觉不会误人子弟了,方才开宗立派,遴选弟子传授道业。 门下的二十四位弟子,除大弟子是机缘巧合自幼就带在身边的,剩下的二十三人皆是近百年来所收录。 而自己这个前身陆诚,能够被赤神子老祖看上,收录门下,先天修道禀赋是不错的。 但是他自己平日里修持不勤,再加上赤神子是无为而治的教授模式,很少督促,二十年下来,陆诚在师兄弟之间一身修为几乎垫底。 这也倒罢了,他自己平日里修持不勤,却妄求能一步登天,在师门藏书中找到几本男女双修采补的法门,并且还把主意打到自己师姐师妹身上,幸好没有成功就被赤神子老祖打发离开山门了,不然恐怕难逃被飞剑斩去肉身的命运。 下山之后这位道爷也不老实,仗着自己名门正派出身、赤神子老祖的名声,同不少的散人坤修,小国公主共参那双修道法,一身法力迅猛精进。 在外好生玩耍一番后,才想起师门任务,来到南疆府,结果刚到南疆府没多久,体内的法力就开始紊乱,最后竟然直接走火入魔,魂飞魄散,却阴差阳错的被穿越过来的陆城附体重生。 陆城刚刚穿越过来,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几辆大卡车压过来轧过去一样,一股极为混乱庞大的力量在自己体内窜行来去。 练气之道,首重精纯,可是前身随意采补,如此肆无忌惮,用以增加修为自然出色,害的人越多自身功力也越加深厚。 他固然将一身练气法力推上九层顶峰,但因此而出现的真息不纯、精元冲突等等弊病,实在是让人难以处置。 陆城是九天当中的魔修第一高手,一手天魔化血神刀在游戏世界中杀生无算,不说天下无敌,也是有数的凶顽。 但是游戏里面没有修炼自身法力的细节,系统辅助玩家修炼法力其实就是在挂机。这些经验要是能管用,那才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所以陆城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被体内的走火入魔折磨的欲仙欲死,那种焚经断脉,逆行气血的苦楚,以及五脏扭曲,心火煎熬的折磨,令陆城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隐隐后怕,对于自己那个前身也是因此恨得牙根都痒痒。 前身陆诚意志薄弱,虽然在法力偏行、气机冲突时也全力自救,宣泄去部分气锋,但他在走火入魔后立刻就死了,没遭什么罪,莫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陆城可还不想死。 对体内仍旧紊乱的法力他是能搬运就搬运,能梳理就梳理,实在搞不定的咬牙硬捱,直到他一点点找到应对解决之法。 只见,伴随着陆城并指如剑轻轻一点,他右手把玩的那根稻草,突然之间凭空飘飞而起,随着陆城的手腕指剑运转,那根稻草左右飘飞舞动,竟然渐渐演练出一套极为高深精妙的剑术来。 稻草盘旋虚空,犹如剑光变化,如蛊如蛇,肆意游走,其中自然带着一股阴柔险恶的意境,受其牵引,陆城体内那混杂法力当中,亦有一股阴柔气机被牵引出来,融入其中。 “锵” 虚空惊鸣,伴随着陆城挥臂而斩,那根被融入了阴柔法力的稻草,陡地笔直如剑斜斜飞出,斩入了一旁林间的一株大树上。 “嗨,有贼人?” 那个正在前面打盹的老年军汉,他陡然睁开双眼,右手摸向刀柄,左右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什么,胡大叔,你可能是做噩梦了吧。” 身上汗水浸透的陆城,脸上却透出血色。轻轻吐气,温声安慰道。 “……哦,可能是吧。” 老年军汉疑惑的左右四顾,片刻后半信半疑的重新坐了下来。 在那两人一车远远离去后,官道旁的一株合抱大树,突然之间自中断折,砰得一声砸落于地。 火星时代,虚拟网游普及,反重力游戏舱全民普及,玩家在游戏舱中虚空漂浮,可以同步做出游戏中的任何动作而不用担心受到伤害,同时智脑还会同步跟踪按摩玩家的身体,以同时达到娱乐、锻炼、按摩的效果。 因此,喜欢星际战争的玩家可以成为最出色的指挥官、星舰舰长,乃至最强悍的星际步兵。 喜欢古代武侠游戏的玩家可以成为真正的武术家,兵击宗师。 而作为最为火爆仙侠网游《九天》,其中的顶级玩家,他们把游戏中各大门派的御剑剑术都一招一招的拆解甚至破解,然后再重新组合找出来最适合自己的招式。 在多年的练习中,甚至向其中倾注自己的精神意志,其所形成的剑招或雄浑、或古朴、或轻灵、或连绵、或奇巧,就如同古代书画大家融入自己技艺中的意境一样,甚至犹有超出。 当然,像这样的顶级高手,一百万个玩家里也未必会出现一个,绝大多数人还是使用系统附带的门派剑诀。 只要意念一到,就能发出华丽的剑式连招,又不用费心费力,效果还很不错,只是固定剑招有其上限而已。 修士法力,是由自身精气神混合天地之气形成,其中本身就包括着“神”的部分,在不断回忆前身的修道记忆,明白这一点之后,陆城就可以凭借自身施展出对应剑意的剑招,将自己体内存在的许多杂乱气机引导出来,借此一点点的修复体内内伤。 另一方面,现在这具肉身的经脉在经过强横法力反复淬炼冲击后、再经陆城的全力修复自救,导致经脉宽度与坚韧大幅提升,能够再修炼出比同境界修士更深厚的法力。 有些类似于一些修道根基深厚的修士,修炼出符合自身修行法门的本命神通。 而陆城在练气境界所凝聚的本命神通,可称之为:“纳气”亦或是“气海”。 这令他的法力深厚,远远超过寻常同境修士,毕竟,这也算是拿命换回来的好处。 第二章:大唐道官 “陆道官,前面就是您要去的石原县了。您到了那后一定要小心啊,那里南蛮汇聚,不修善道,上不奉养父母,下不怜爱子女,据说他们养阴豢蛊无所不为。” “若是遇到难事,就来我们辰溪县,我们辰溪县的姜家老爷是有名的良善,修桥铺路乐善好施,他一定会帮助您的。” 马车来到官道一侧,老卒为陆城指明方向。 “多谢胡大叔您这一路相送,福生无量天尊。” 按照前身记忆掐出一个手诀,陆城在胡姓老卒的额头上轻轻扫过,这是一种祝福。 唐人崇道,胡姓老卒在得到陆城的祝福后,原本浑浊的眼睛都变得明亮,比之前得到车资铜钱还要更加欢喜,千恩万谢后离去。 在那为边军运送草料的老卒远走后,陆城转过身,拄着一柄连鞘的残破古剑,腰间别着葫芦一步一步向石原县走去。 “本来按我现在的状态,是应该找个地方梳理道法体系,完全继承前身所有记忆手段的。但这石原县实在不得不来,赤神子师尊法力通玄,我能不能解决石原县的事是能力问题,可是我若不来可就是态度问题了,就我现在这点浅薄修为,真恶了赤神子师尊,目前已知之地几乎没有我能容身之处。” 在前身陆诚的记忆中,赤神子是一个身材矮小、脾气火爆,敝帚自珍的道人,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从未见其展露过什么惊人的神通手段。 但随着对前身越发了解,陆城对于自己这個前身的所有记忆认知都产生不信任了。 很多人都会这样,对自己身边有能力的人心存轻视,却不知道,那并不是人家不行,而是自己不行。 差距巨大到,连彼此之间的差距都无法清晰认知的地步。 石原县是偏远县城,处于一片山间盆地,县城的位置大概就是盆地中间的区域,从官道到这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的,只有一脚脚踏出来的山路。 为了不牵动内伤,陆城调整呼吸拄着连鞘古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前行。 并不算远的山路,他走了小半天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到山坡大半的时候,陆城就听到那一边传过来阵阵的嘈杂声,阵阵的叫骂: “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狗日,入春来就没下过一场雨,你们田里缺水,我们田里就不缺水?怎么?水都让你们黎家的人用,我们屠、邹、尤家的田,就不要水了?” 虽然其中掺杂着很重的俚语口音,但是本地人说得居然是官话,勉强分辨着,陆城能够听懂。 修士的领悟能力是很强的,越是高修便越是如此,因为天地之间的法理也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如果普通人的话语都很难理解,那么天地的语言就更无法理解了,所以区别只是修士愿不愿意去听懂而已。 “打,打!” 陆城这边爬着山坡,那边的山里人已经叫骂着乱斗起来。当陆城爬上去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上百人械斗的场景。 与其它地域村民争夺水源械斗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上百青壮,有许多人肩膀上、脖颈上都趴着毒虫,或是一只蝎子、或是一只蜈蚣、或是一只蜘蛛、或者是一条毒蛇。 而两边这些养着心意相通毒蛊的青壮,暂时还没有出手,他们无论壮硕与否,明显都是械斗的绝对主力,周围人看向这些人的目光都混合着恐惧与崇拜。 暴力,本就是最原始的权力。 拄着长剑一身道袍的陆城突然出现,让原本刚刚开始而未完全开始的械斗场面有些停滞。 石原县这里地处偏僻,往常是很少有生人出现的。何况,陆城的衣饰气质明显与本地人大为不同。 “老伯,在下陆城,是朝廷最新委任下来的道官,请问去本地县衙该怎样走?” 那名站在高处指挥同族的凶悍老汉,目光怔怔的看着陆城,他略一犹豫,然后伸手指向县里的一个方向。 陆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向老汉施了礼,然后就向下面走去了,对于一旁已然骨断筋折的惨烈血腥场面,似乎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哼,这些唐人看似温良,心里果然不拿我们当人看,他们怕是盼望着我们死光才好哩。” 这一幕落在石原县乡民的眼中,心里自然而然就生出这样的念头。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看似已经一步步远去的青年道人,突然回转过身来,动作舒展地一挥道袍大袖。 陡然之间,自他那破旧道袍的大袖当中,似乎扩散出阵阵如同燃烧一般暗金光辉,层层叠叠笼罩向一众械斗的乡民。 “我的虫,我的虫!” 在这暗金色光辉的笼罩中,对那些乡民并没有任何损碍,但是他们中人,头顶上、肩膀上的那些蝎子、蜈蚣、蜘蛛、毒蛇却都被那暗金色光辉笼罩卷起、疾飞向陆城。 只见那许多的毒虫凌空飞舞如同万川归海般向道人汇聚而去,当接近到一定距离时,青年道人再次一挥袖袍,把里面的毒虫以法力束住,然后甩掷在一旁的地面上。 “福生无量天尊。各位,在下是外乡人初到贵宝地,并不知道大家争执的原由也无从介入,但是这些凶虫恶物,杀人害命食人精血,豢养驱役有害无益,在下暂作处置,也请各位多思多量。” 在说完这番话后,陆城方才转身离去。 他并没有处置那些毒虫,事实上也不用他动手,那些毒虫被气机包裹挤压在一处,本能的就彼此撕咬攻击,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因为互相争斗,死得十去七八了。 即便是侥幸未死的,也受惊受伤四处爬散短时间内再难驱御了。 “这是什么法术,这样厉害?” “这就是大唐道官的法术?这,这……” 没有了毒虫倚仗,这些养阴豢蛊的南疆乡民彼此对视,心中戾气也消减下去,这场争夺水源的械斗其后又僵持一阵后各自退去了。 虽然并没有根治,但在这名大唐道官到来的第一天出手施术,至少,暂时避免一场死伤。 同时,陆城法术玄奇的名声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传开。 “当时只看见金光闪烁,我们养的虫儿就飞过去了,根本就无法控制,真是厉害!” “要不唐人怎么能占着最好的土地?我们的虫儿要是比唐人的法术厉害,长安里的皇帝,就该是我们的人了。” 在另一边,陆城根据指引找到了石原县的县衙所在,却在衙役的口中得知,县太爷受辰溪县姜家老太爷之请,前去赴宴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能回来。 按照过往的经验,短则十天半月长则数月都是有可能的。 陆城并没有为难那个畏畏缩缩的衙役,也没有再前往辰溪县去寻找那位县令,而是就近找到半山坡上的一座破庙,在那里面居住下来。 在陆城的角度而言,自己抵达石原县就算是初步完成任务了,对于赤神子师尊的命令有了一个基本的交代,至于那位韩县令什么时候回来,他甚至希望是越晚回来越好,因为自己身上还有许多麻烦要处理。 “希望我刚刚显露的那一手,能镇住本地人久一点,也让我有时间能够整理记忆,修成真正的法术神通。” 破庙之内,陆城把玩着手中一只古朴的小鼎喃喃低语。九黎鼎,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元凶,也是今日自己所施展道法的真相: 九黎鼎一经激活,就可以扩散金虹光焰将笼罩范围内的非人生物卷入鼎中,今日陆城运转自己一身练气九层法力激活九黎鼎,吸摄之前那些蛊虫一卷一大片,却并非是自己自身的手段惊人而是至宝玄奇。 第三章:整理记忆,修法练功:赤极心法,剑元录 南疆府石原县,天时已到子丑之间,此刻正是每日阴阳交接、天地间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候。 一盏灯摆在桌子中间,撑开了一圈黑暗,使得中间形成一团空白。 在桌子的周围坐着几个人,他们靠墙而坐,还有一些椅子是空的。 “玄光凝形,法力显化,大派弟子果然与我们这些左道旁门不可同日而语。” 法力要经过多年修持,反复锤炼,才能达到可以做到凝聚成形,如同实质般供人驱用的地步。 这种法力的修持与精纯,至少在座的这些驱虫、养鬼、练武,炼尸的人,是没有谁能够做到的。 就算勉强能够做到,也是做不到像之前那位大唐道官般,显赫煌煌,举重若轻的地步。 在座当中一名身着灰袍面目枯槁的老者,这样感慨,他的腰间挂着一只铜铃,在其身后阴影当中有一具极为高大的暗影似有似无的站立。 他姓黎,名九幽,豢养着一头尸傀,在这片南疆地域可算得上是尸道名家了。 “哼,什么名门大派,在座的这几个谁还没杀过几个大派弟子?他敢闹事的话,我姓屠的一样敢杀他!” 此时说话的这個人,披覆一身藤甲光着赤足,腰间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无鞘长剑。 南疆府虽然物产贫瘠,但深山大泽、瘴气弥漫,也出产着许多的修行资源,天长地久下来,自然会养出许多地头蛇修者。 黎九幽如此,这个屠鸿也是一样,他曾经为了修炼武学,潜入深山老林,万事不管,一心一意,苦练十年,学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一连跳了五年,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最终将一身家传武功练得出神入化。 身上藤甲,手中长剑,一些体修秘术杂糅一身武功,凭借这些他屠鸿便是屠氏最强的武人。连黎九幽,尤婆婆这些修炼法术的人,也要让他三分。 因为屠鸿身上的凶厉气机,桌子中间的烛火被拂动,照耀之下晃到了房间的角落。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这个‘人’在地面上蜘蛛般趴伏着,长发下是一张面色惨白的女子脸庞,诡异无比。 在被烛火照到的一瞬间,它陡地往后一缩,如同一只蜘蛛般缩回到一名黑衣银发老婆婆的身后。 “屠鸿,你吓到我的苦儿了!” 那黑衣银发老婆婆拄着拐杖,她一顿拐杖,黑暗顿时将其身形笼罩,阴冷的气机压迫之下,那桌面上的火焰几乎熄灭。 武人强盛的气血煞气,可以伤害阴灵。 人鬼之间,其实反倒是鬼怕人多一些,更何况是屠鸿这样的强横武夫。 “你要杀谁我不管,但是可别牵连到我们,火云洞府赤神子真人名满天下,当年韩老头说与这位真人有旧,我们都不相信,现在火云洞府的弟子已经到了,你能杀他我信,但是未来有那一日飞剑临头时,希望你屠鸿还能如今日一般硬气。” 邹蛇婆是一位颇为美貌的中年妇人,当她提到那位火云府的赤神子真人时,在场的其它三人都有一些色变。 虽然在场几位都是在这石原县作威作福,横行无忌惯了的人,难免有些自高自大,但他们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与那位受到整个唐国尊养的国师相比。 据说这位道家的真人,得上古剑仙法脉真传已经修炼数百年光阴,在年轻时也曾惊鸿隐现、震慑天下,千里飞剑斩蛟龙。 越强的道统,就越可以占据富庶的土地,如果养阴豢蛊真的能比道家正统法脉强横,那现在的大唐王朝也不会举国奉道。 “先让青儿去试探一下,看能不能结交一番,如果是个好说话的,我愿意送他个百余户奉养他,你们三个再凑一百户……如果这样还是谈不到一起,那就想办法让他‘病死’在这里,南疆瘴气深重,想来就算发生意外那位真人也不能拿整县人命给他的弟子陪葬吧?” “到时候我们往山中一躲,几年之后这里还是我们说的算。” 整个石原县也不过五千余户,在场这四个人张口就能送人两百余户奉养道人,可见他们在这里已经根深蒂固到何种地步。 深夜时分,石原县山坡破庙当中,一名青年道人借着油灯,正在一张破旧长桌上默诵着记忆当中的道典经书: 《赤极心法》这一门是练气根本法,为赤神子真人所传授,其门下二十四名弟子多数主修这门直指金丹的法门,但是赤神子藏书颇多,他也不禁止门下弟子根据自身先天资质的不同,辅修其它功法,乃至改易根本法。 只是提前说明,频繁更改主修功法于大道修持不利。 《剑元录》这是赤极心法辅修功法,因为赤极心法修炼到较高境界,需要剑气中的霸道刚锐之气辅助突破,附带一套赤极十二式基本剑诀。 陆城继承了前身的全部记忆,甚至一身练气顶峰的法力,但是前身陆诚所会的法术剑诀,他是十分陌生无法施展的。 就好像一个久病的人逐渐恢复,他再从事以前的工作会有一些优势,但绝不可能,毫无生疏的完全承接下来。 “好在乾坤袋中有不少的财货丹药,在这些东西消耗一空之前,应该足够我有自保之力了。” 上好的笔墨,上好的宣纸,油灯之下,长桌之上陆城以一种极丑的毛笔字一遍又一遍的默写着两本功法上的内容,不断思考,回忆,琢磨,体悟。 尤其是重点回忆,从陆诚拜入火云府山门开始,赤神子真人的教授、指点。 一个人那二十多年的记忆浩如烟海,仔细回忆的话所需花用的时间同再经历一遍也差不了太多了,陆城当然是有所侧重有所选择。 赤神子真人的开坛讲法,所讲所述多是根本大意,所修法门之基础,之真意,有道而无法,有法而无术,不益征战,却有利修道。 随着回忆的深入,恍惚之中,陆城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名小小的童子,于群山之间,端坐在一蒲团之上,认认真真的听着山顶高处的那名老者讲道: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因为深度的代入记忆,当师尊在上方言说出这一句时,陆城下意识地也跟随着说了出来。 当随着回忆结束,心神渐渐回归,陆城甚至能感受到体内原本燥烈的法力,都温顺了几分。 同样一本书,有些人看了就能深受其益,而有些人看了,仅仅只是浪费时间甚至反受其害。 记忆中赤神子真人的每一次讲道,陆城回忆过后都能够有所获益,而前身那个陆诚则是明显做不到的,很多的时候他甚至会走神,甚至与其它弟子交谈言笑。 他不听课,陆城在他的记忆里就找不到,每每此时,恨得陆城牙根都痒痒。 “果然,身在福中的人是不知福的。” 梳理法力脉络,修炼剑术。 一者静功一者动功,却皆是修持的道理。 法力修炼到练气九层这个境界,就算是不修持功课,法力在被动运行间也会有所增长,对于世间绝大多数修士来说这当然是好事,但是对于差点走火入魔的陆城来说却不是。 他现在不仅仅是不敢采气修行,还要凭动静之功,不断消耗纯化体内法力,这,并不容易。 “赤极十二式入门剑诀,九守二攻一变化,其每一式剑招我都能领悟其意义乃至其后的变化,甚至进行改良,但是剑招与自身体内法力的交互,甚至对于外界天地元气的引导,这些却是我完全不懂的领域,要一点点扎扎实实的修到自己身上来。” 陆城一招一式的行剑,中规中矩,仔细体味着这套入门剑诀中内含的意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城手中的古剑被法力灌注,隐隐之间嗡嗡作响,那纯青色的剑锋之上,隐隐现出烟岚般的薄雾,就好像是被高温所扭曲的空气一般。 与此同时,破庙之外,一条青翠可爱的小蛇,蜿蜒爬上了窗台,从破窗处向内窥视着。 庙宇之内,那青年道人随着熟练的加深越舞越快,剑光运转渐渐如龙蛇游走,在其一身法力推动之下,精气神灌注其间,一抹剑光透过破窗的缺口处,映入青蛇的眼中。 青蛇如遭重击,顿时翻倒,然后滑落下窗台半晌没有动静,好似死去,许久之后,方才重新动弹,然后开始蠕动爬行,朝着破庙院外逃也似的离去了。 许久之后,破庙内那年青道人的行剑也随着喘息与身上薄汗的透出,而到了尾声。 伴随着陆城左手持诀于身前,他右手松开长剑,那柄青色古剑脱手却并没有落地,而是悬浮于半空当中,随着道人的意志宛如游鱼一般的绕转一圈,而后锵然入鞘。 “不行,这种程度的剑术完全不能用于实战,御剑迟滞,完全做不到控御随心,而近身搏杀剑术危险性太大了,面对变化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一旦损伤肉身,未来道途就会受到影响。” 结合前身的记忆,陆城知道练气境修士御剑便是如此的。 练气境修士没有神识,御使飞剑御使法器,完全是以自身的法力包裹控御,因此御剑的迟滞感只能以熟练度的提升来降低,想要做到控御随心,只有晋升到筑基境界凝聚出神识,那才能做到念动剑应,随心而御。 “斗剑斗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现在人和因为走火入魔的关系,不足以凭,那不如在天时地利上下功夫。” 前身陆诚便是轻剑术重法术的,其在剑术上一向没有什么深研,反而在法术上颇具才情,颇多记忆。 只是想要找出那些易修易用还威力大的法术,陆城还是要在其记忆中仔细翻找搜寻。 这一日,随着天色渐晚,疲惫之感涌上,陆城洗漱一下就开始休息了。 练气境的修士还是需要睡觉的,修士随着自身修为渐深,会渐渐辟谷,无眠,于天渐近,于人渐远,甚至渐渐忘记自己也曾是一个凡人。 但是,在陆城看来睡觉是人生的一大享受,他可不会舍弃睡觉的享受,就算是修行也是为了能让自己越来越幸福的,而不是为了修行而修行。 第四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王公!王公您怎么去得那么早啊?” “……王公,您老人家说: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 “王公,您说要带领我们兴修水利,让瘴江之水也可以用来浇灌农田,您说以后要让我们家家有饭吃,孩子有书读,让老有所养,让幼有所教……呜呜呜呜,王公,我们兄弟舍上命跟着您干,可是,可是您老人家怎么去得那么早,王公。” 在破庙房梁上沉睡的陆城,是被一阵阵的哭声扰醒的。他初到这个世界,极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哪怕是在空无一人的破庙当中,也故布疑阵,把一套被卧放置在破庙的隐蔽角落处,而自己本人则跃上房梁打扫出一处地方安睡。 虽然狭小了一点,但至少有几分防备。 醒转过来,第一时间握紧放置在手旁一侧的剑柄,但片刻后,全身绷紧的陆城渐渐放松下来。 他侧头看到外面临近清晨,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一名衣衫褴褛的老汉,跪在庙宇神像前哭诉。 “王公,是不是有人害死您的?您在天有灵的话,给我托梦,我就算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害死您的人。” “王公,王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名衣衫褴褛的老汉在那里跪着哭了很久,直到庙外有一名中年男子,有些畏惧怯弱的走进来,轻轻唤了一声: “爹?” “……我马上就出去。” “不急,爹,不急。”那名中年男子似乎极为畏惧自己父亲,立马又退了出去。 “王公,这是您生前舍不得吃的白面馍馍,今日,您我兄弟一人一半,可惜,可惜我黎猛,以后不能再给您老人家扫庙了,您老人家别生我的气。” 说着,老汉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面馍馍,掰成两块,他将其中的一块,放在神像前的长案上,然后转身就离开这里。 “黎猛?” 因为下面的这一幕,陆城对于这个老汉生出几分兴趣。 他望了望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算了一下,觉得这個时辰就算是去种地也未免起得太早。 黎猛走出破庙,看看自己低着头的长子,又看看长子脚旁的大藤筐,笑了笑,然后勉强蜷缩着身体坐入进去。 他身量高大,但是极瘦,那个中年汉子也长得高大结实,所以背起来倒也并不吃力,两个人向着村外远去。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一名脸色苍白不时轻轻咳嗽的青年道人。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陆城,原本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中年汉子把黎猛背进后山,跟随在后面的陆城其脸色渐渐就变了。 “……那里南蛮汇聚,不修善道,上不奉养父母,下不怜爱子女,据说他们养阴豢蛊无所不为。” 脑海中回想之前胡老汉所说的话,年轻道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来自于一个物质极大富足的时代,哪怕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一些古时的事,但当切身经历时,还是难以接受。 从黎明一直跟到晌午,前面那两人已经走入深山。 陆城不时就可以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因此他并不相信那个中年男人会把自己亲生父亲扔下山,于是他一直没有出手。 尽管,在这深山两侧,于灌木草丛中已经不时出现,皑皑白骨。 “黎坚,这半块白面馍馍,你拿回去给我小孙子吃,不许偷偷给你那婆娘。” “爹,那,那是给您吃的。” “放我下来,颠得老子骨头都散了。这辈子没享过你什么福,临了临了让你背回,受这一路的罪。” “……爹。” 那个黎坚此时也已经很累,他将背后的藤筐放下,黎猛从里面爬出来,活动了活动手脚。 “我那孙子是个好样的,至于你那个女人,她未必能跟你一辈子,哼,跟伱这废物说这些也是没有用,我也知道你听不进去。” “其实,当年王公死了的时候,我就该死的,当年,我亲手把我爹从这里扔下去,因为他把唯一对我好的奶奶扔在这里了。等轮到他死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哭嚎,我把他用藤条绑起来,扔下去,还踹了一脚。是王公到来教化了我,让我可以像一个人一样思考,活了几十年。” “王公,卑职这就下来侍奉您老人家了。哈哈哈哈哈” 言罢,黎猛大笑着提身跃起从山崖上一跃而下,他毫无犹豫,那人影一瞬间就消失,只有那大笑声犹在山间回荡。 “爹!” 黎坚跟着跑出两步,然后双手捂脸蜷缩着跪在地上哭泣。 陆城在后方晨雾中久久站立,他始终没有出手,一是因为黎猛所说的话,二是因为黎猛的跳崖太过果决,连丝毫犹豫也无。 下午,在返回那座破庙之后,陆城坐在地上与那庙中的石头神像对视很久,然后他突然起身,走出那间庙宇。 他想,更多的了解曾经在这里主政一方的那个人。了解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怎样的事。 在今日走出庙宇的那一刻,陆城方才注意到,这间简陋庙宇的殿前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王灵官神庙。 第五章: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来到石原县这数日的光景,陆城与这座古代县城基本处于彼此割裂的状态。 前身的乾坤袋里有足够的辟谷丹,以陆城现在的身体状态,食用正常食物也会加大体内脏腑的负担,影响气脉运转,收益反而是没有消耗大的。 所以这数日以来,陆城都是在破庙当中隐居,练功理气修持道法剑术,直到他今日行走出来。 破庙处于比较偏僻山坡,相对高处,所以占地比较大、空气也很好。 但真实走上这座古代县城的街道,刚刚才下过雨,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的臭气。 路上的行人畏惧的看着陆城,他们无论男女大多衣着缝补、皮肤黝黑,看到陆城白净细腻的皮肤,以及身上穿着的衣服,都会下意识地让远一些。 就近走入附近一家小院,只见一位老婆婆正在弯腰喂着鸡。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有鸡喂这户人家的条件无疑是比较好的。 “老婆婆,我帮您喂鸡,您能告诉我一下,关于那座庙的事吗?” 老婆婆有些聋背或者是官话不太好,陆城的问题反复重复数遍,她才听清了。 “不用,不用,官家您想听,我跟您说就是了。那里,那里是王越王灵官的庙……” “说起这位王先生,他老人家可真的是位好人。” 接下来在老人的回忆中,陆城便知晓了一位好官的平生事迹。 这位王越王先生,据说原本是大唐中原之地的名儒,为实践自己的学说,他来到南疆府后,兴修水利,推广官话与北方先进的耕作技术,兴办教育,建立学舍,严厉禁止富人私刑奴婢,从县令做起、影响周边,使整个南疆府的风气都为之一清。 真正做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王先生真的是位好官啊,可惜我们这里太苦,蛇虫众多,毒瘴密布,王先生染病而死,他去世后,那些政策就又都渐渐废弃,我们想他,就你凑几钱,我凑几钱,一起给他老人家在那里立起一座庙。可后来还走了水,虽然救的及时可还是烧得不成样子了,几十年后,我们这些老的渐渐都死完了,去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王先生,他是一个好官啊。” 这是陆城在那位老婆婆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在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后,陆城又在县中行走,陆续拜访了几位老人,然后返回到王灵官庙中,再次看向庙宇当中那座石雕的神像。 “……可惜,未能与君一见把酒言欢。” 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在脑海中闪烁,黎猛与黎坚父子,那位喂鸡老婆婆的感慨。 令整个人,进入某种状态中。 陆城在神像面前,缓缓盘腿坐下,微微皱眉不断捕捉着脑海中的,那一闪而过的灵机: 自己体内强行镇压的法力,方便易练可以用于自保的法术;王越王灵官,那蟒山上的累累白骨。 恍惚间不知思虑过去多久,陆城骤然睁开双眼,此时四周的天色都已然昏暗,可是在他的心中却已有答案。 “还多亏那個家伙拈轻怕重,最爱借势用力,对于这些散修杂术多有涉猎,可见多看些书果然是有用的。” 提着长剑走到庙外,陆城拔剑挥动,将庙门入口处的两侧石柱削平一些,然后向剑锋注入法力,尽以自己最大努力公公正正地书写下两排文字。 左为: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右为: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观这位王越先生生前的所行所为,他担得起这两句名句。 见外面天光虽暗,却还有一些时间,陆城再次出庙,前往了白日曾经去过的那户人家。 此时已然是炊烟起时,人家一家人原本正在吃饭。陆城的突然到来,把一家人都吓得各自起身。 “请问,您家有米吗?” “……呃,这位道长” 那户人家的妇人有些畏惧得看着面前的道人,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男人。 家中虽然有些米,但是自己家人平常都不舍得吃。 餐桌上老人以及两个孩子吃得都是糊糊,只有干农活的男人吃的是干粮。 那些白米,是准备过段时间过节吃的。 “贫道不是化缘,而是买米,另外,也请再帮我杀一只公鸡。” 说着,自陆城的右手五指间出现一角碎银递到妇人面前。 前身陆诚沉迷享受人间富贵,他的乾坤袋中金银珠玉占据大部分空间。 看到那块碎银,妇人与她家中的男人眼睛都有些发亮。他们对视一眼,便连忙点头应下。 “道长这是饿了,您快坐,我们这就给您蒸米做鸡。” “务必是公鸡,算了,你拿到我面前杀吧,另外有没有干净的陶罐,没有的话就去有的邻家购买。至于鸡肉,就分给这两个孩子吃吧。” 看到那两个躲避到母亲身后的小孩,一男一女,皆是有些惧怕,陆城对他们微微一笑。 当天晚上,陆城从那户人家买到蒸好的白米,公鸡血,以及洗干净的黑陶罐等物,就乘夜前往蟒山。 蟒山,就是黎猛跳崖自杀的地方。 在石原县年满五十岁的老人会被长子背到蟒山上,然后任由其自生自灭。 白日里陆城拜访的那几位老人,其实只是多年劳作看起来比较苍老而已,实际上都还没有到五十岁,不然,也会被亲人送上蟒山。不如此的话,贫寒的家庭根本就无法负担。 陆城找到的这户人家,家里有米有鸡,已经是石原县中的上等人家了,再穷的地方,也会有贫富的差别。 虽然差距也并不太大,也就是了。 深夜,蟒山,正是无月稀星之夜。 山石间有冷风吹拂,林间树梢都发出怪异的声响,不是鬼叫,犹似鬼叫。 这里本来就是死气积聚之地,而在黑暗中的事物,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可以令人徒增更多飘渺的恐惧。 陆城上了蟒山先是找到一个避风处,然后按照记忆在土地上刻画出一个小阵,刻画之后,他检查数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安心。 然后陆城又捧着装满白米饭的黑陶罐,放置在路口处,他在米饭上面插上三根筷子,自己就躲回到阵法中,开始盘腿诵读护身法咒。 那些白米饭中混入了少量公鸡血,公鸡血中有着一定量的阳气,有一定的破邪效果,但是如果数量太少效果就反过来了(气血强横的人邪灵莫近,气血虚弱的人反而吸引),尤其是混入装满熟白米的容器中,放置在深夜的山道上,会有一定招魂引魄的作用。 这些知识可能赤神子都不知道,因为对于玄门正宗修士来说没什么用。 但是他的藏书够多,大部分又不禁止门下弟子翻阅,陆诚就曾经看过相关的典籍,甚至还钻研过一番。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陆城躲避在暗处持咒修持自身纯化法力,因此也并不心急。 渐渐的,他就感到周围环境越来越冷,有所感应时运转法力睁开双眼,就可以看到四周不知何时出现许多烟岚般的雾气,环绕在那黑色陶罐四周盘旋萦绕,享受阳气滋补。 这便是蟒山上多年积累的残魂厉魄,一年复一年积累,若是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 陆城在法阵的隐藏保护下,一直等待到天色快要明亮,阳气开始上升前,方才陡然出手。 年轻道人盘坐在法阵中手指一提,那三根竹筷自然跃起,跌落在地上,下一刻自那黑陶罐下,黄布锦缎下面飞腾起四张以公鸡血混合朱砂绘制而成的纸符,从四个方向,齐齐贴在黑陶罐上。 陶罐当中的那些烟岚般的魂魄被封在里面想要向外面冲,却一时冲不出去如网般的阳气封锁。 溃散的阳气,与被符法束缚成网的阳气就犹如溃兵与军阵的区别。 陆城几步赶上来,以那块黄布锦缎将罐口封住,然后又贴上了几张阳符,加固封印。 今夜,整个过程看起来玄奇,但其实都是一些极为低级的小法术,别说陆城,就算是练气初期,甚至有几手真本事的江湖道士也可以完成。只不过前者是以自身法力施法,后者是以自身阳气寿元施法而已。 无论法术还是符咒,都是不入修仙界品阶的,更多的只是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在陆城的法目之下,可以隐隐看到手中黑色陶罐之内,有着一团幽蓝色的氤氲在翻滚,其中隐隐还有几张半是骷髅半是人脸的面容隐现。 这些弱小的鬼魂,正常来说是没有什么用的,把它们放到普通人家,没多久那家人可能没什么事,而这些鬼魂却魂飞魄散了。 除非那家人运势、气血都十分衰弱,为它们所乘。 “御鬼之术,传承久矣,强者能使万鬼朝宗,称一方鬼帝,与神魔交游。弱者就只能沦为巫婆神汉之流,修持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易使阴气侵体,导致神智混乱,偏激疯狂。” 脑海中闪过典籍内的记述,然后陆城单手抱着那黑陶罐返回王灵官庙。 从这一日开始,他开始每日都在蟒山与庙宇间奔走,随着经验的增加,效率开始提升,王灵官庙宇中的黑色陶罐却是越积越多。 第六章:孤魂野魄,天兵神将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於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统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石原县山坡上的庙宇之内,有一年轻道人正在诵读着《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在他的面前,摆满着数排密密麻麻的黑色陶罐,此时此刻随着经文念诵,双方之间自然而然出现气机感应。 自那年轻道人的身上,仿佛氤氲扩散着深红色的气息,覆盖涌向这些黑色陶罐。 陶罐当中,被封禁着的残魂厉魄贪婪吞噬着年轻道人的法力气机,因此而膨胀强大,甚至因此膨胀,想要突破封印,还得自由。 却紧接着就被来自面前道人身上,相对于它们来说更加强横的法力,重新镇压下去。 而其中的另一些鬼魂,接受着面前道人的法力,听着古老的经文,神色渐渐由狞恶复归平静,哪怕时间极短,似乎也是生出一些灵性。 陆城当然不会无限制的供给法力,在一连三遍的经文背诵完后,就撤法收功。 接着,他起身去另一个房间里,取出一盆已然清洗干净的黄豆,然后开始在长案上画符。 完成一张符,将一枚黄豆放置在符纸间,然后运转法力烧化,符纸烧化后流出类似金漆一般的液体,包裹在黄豆上,形成一颗金灿灿的金豆。 这枚金豆被陆城点进一枚黑陶罐中,陶罐中的鬼魂如同受到某种巨大吸引般,蜂拥而上,啖食其上的气机,使得金豆渐渐变得光泽灰败。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陶罐中的鬼魂也会彼此撕咬吞噬,用不了多久,就会只剩下一两道气机强盛数倍的鬼魂。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陶罐中战败的鬼魂会被啃食得魂飞魄散,但是在《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的作用下,那些强壮的鬼魂想要吞噬最为弱小的鬼魂时,弱小鬼魂身上就会浮现出极为微弱却又清晰的经文,使强壮鬼魂如同烫嘴一般,扔开弱小鬼魂。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十次百次,亦是如此,就算是鬼魂也就渐渐生出惯性了,不再彻底吞噬掉那些弱小鬼魂使它们魂飞魄散。 任由它们在陶罐当中四处游走,与自己共存。 这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一线天机。 本来,在蟒山盘踞的这些残魂厉魄,因为心中怨气而无法进入轮回往生转世,除了其中极少数有可能走入鬼道,绝大多数,都是或被吞噬,或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魂飞魄散的命运。 现在它们被陆城以道门法术拘束住,日日听闻道经诵读消解怨气,终有一日可以化解心中怨气,再入轮回,那便是陆城的功德。 当然,这个并不是陆城的目的。 这個世界终究还是真实不虚的,功德再深厚的人被人一刀砍死了,死了也还是死了,功德没办法具现化出来帮他挡一刀。 “用道经来消弥怨气虽是正道,但是太耗费时间了,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兵将凝形,可以供我驱用。” 一枚一枚的将金豆放入陶罐中,再重新持符封住,陆城虽然看不到里面,但是他可以感应到,陶罐内的一枚枚金豆变得暗沉。 今日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好在,修炼法术,积累功德,这些对于自身内功的走火入魔状态,都是有正面修复作用的。 “陶罐有些多了,这庙里渐渐阴气炽盛,但是不能用阳光直接晒,也不能用人血来喂。” 修炼法术,尤其是修炼那些对于陆城来说有用的法术,并不是朝夕之功。 像是火丸、火舌,冰气、冰锥这些基础法术,以前身的经验为凭,陆城有信心在几天内修成,并且运用得得心应手,但是对于他来说实战意义不大。 这些低中阶法术的作用,还不如直接一剑斩过去来得干脆利落,为这些法术多消耗一天时间也是浪费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境下。 把乾坤袋中的金银珠宝拿出来,埋在庙宇的角落里腾地方,然后陆城把那些黑色陶罐装入乾坤袋内,离开了王灵官神庙。 对于修仙者来说,凡间的财货轻易可得,而这些陶罐要是被砸碎了,里面的阴灵鬼物被放出来,犯下的所有恶孽,都要算陆城一份。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以自身法力使之滋养,又以秘传之法培炼,已经使这些鬼怪强大了无数倍。 抵达石原县的时候,陆城又去那家已经熟悉的人家买鸡取血。 却见今日的石原县人头汇集,许多人在向一个方向汇聚聚集。 “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道官,您不知道?是经行的商队过来了,白米白面,还有各种外面的新鲜玩意,商队里都有,陆道官您可以去买一些日用品。” 已经与陆城相熟的妇人何兰,笑着这样说道。 自从这位陆道官到来,她家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许多倍,昨晚她男人说想虚瞒阿娘两年岁数,想再多养阿娘两年,她也笑着应了。 然后又是流泪,却是想起自己死在蟒山上的亲人。 “陆道官好。” 在何兰的身后,探出一个小姑娘小小的脑袋,她甜甜笑着冲着陆城打招呼。 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她也知道自从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哥哥出现后,她家里就能时不时吃上鸡肉了,哥哥出去打架,都比其它人更有劲了,所以她也很喜欢眼前这个大哥哥。 “嗯,你也好。” 陆城看了看眼前的小丫,又望了望商队赶集的那个方向,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庙宇当中阴气炽盛,不能直接用阳光晒,不能使用血食来喂,但我可以用人气来平衡啊!待阴阳宁和则术法成矣。” 第七章:阴阳;天兵神将法,现 坟地上面往往被用来建学校,现实的角度讲这是因为坟地便宜,占地较大,而在玄学的角度上讲,这有利于阴阳流转,于生人于阴灵都有益处。 陆城在那支商队即将离开前,出面把那支商队的白米白面全部都买下来了,并让他们送到王灵官神庙去。 那几日晚上,陆城准备好符咒长剑,本来以为自己财露白了,得与觊觎之人斗过几场才能安生下来,无论是本地的乡民还是那些行商的商人。 但,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段时间后,陆城通过何兰雇佣到几个手脚麻利的健妇,然后就放出风去: 凡是本县六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皆可至王灵官神庙处接受选拔,通过选拔者,有先生教授识字,另,免费供给三餐饮食。 教授识字倒是没什么,免费供给三餐饮食这一点可是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时间县里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那中土来的妖道,是想取用小孩的心肝来练功。有人说那妖道是在暗中修炼采补双修的邪法。 但无论怎么样,免费供给三餐饮食的诱惑太大了,还是有很多本地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王灵官神庙。 陆城这边钱粮倒是还有不少,但是他必须限制人数,与庙中的阴灵形成一个平衡,不然人数太多,反成阳气炽盛之局就更加麻烦了。 遴选了大概五十个资质看起来还不错的孩子,那些没选上的人当然是闹的。 只是在陆城道人出面饱以老拳,打翻几個最为粗壮的后,剩下的那些便老实了,尤其是听说以后还会进行遴选的时候。 “在我这里吃饭,就要念经,吃一顿饭,就要念三遍经。其它的时候,你们可以随意在附近玩,但不准破坏东西,不准伤到自己或他人。太笨的人,惹事的人,会被我赶走。” 石原县这个破地方,连几个像样识字的人都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陆城不得不自己作为讲师。 不过他也并不是真的要教眼前这群小野孩读书识字,只是教他们读经而已。 死记硬背也没关系,反正只是需要他们身上的阳气以作调和,读经都是附带的。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於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陆城在上面念诵一句,下面那些孩子便认认真真的跟随着念诵一句,他们是为了自己能吃饱饭,是为了自己能吃到那些白米白面,因此,真的是无比用心用功。 在场的这些孩子,几乎就没有没挨过饿的。 陆城在前面拿着经书,另一支手倒背,随意行走,下方传来朗朗的背诵经文声。 那些响亮的童音,传播震荡着整座神庙,传播震荡着神庙深处,那被摆在木架上以符咒封镇的陶罐。 冥冥之中,似有回应。 陆城现在无法采气修行,精进功力,同时前身还有大量的记忆未曾阅读,因此教导一群小孩子读经,事实上并没有占据他多少精力时间。 夜晚。 白日里的那群孩子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了,灵官神庙中恢复了清净安宁。 陆城修炼过剑术,诵读过三遍《救苦妙经》后,又开始例行公事的画符,烧符,将清洗过的黄豆与符纸,投入黑色的陶罐中。 然后在里面的阴鬼吃完法力前,把陶罐重新封住。 只是这一日,在往第四十二个陶罐中投入金豆时,依然是里面的阴鬼蜂拥而上,只是这一次,其中最为强壮的一头阴鬼,突然间撞入了金豆当中,两者融合,金豆四周似乎有隐隐约约的繁复咒文流转,紧接着那头阴鬼几乎化为漩涡,将陶罐内的所有阴气吸噬一空,只余剩余的魂魄留着最后一点阴气苟延残喘。 而那最为强壮的阴鬼,在吞噬掉陶罐内的所有阴气后猛冲而出。 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陆城,单手持诀夹符,直接镇压在了陶罐入口处,阴鬼与陆城指间符纸相撞,无形无质的阴鬼竟然激起陆城满身道袍飞浮上扬。 “尔何名何姓,何时入的死籍?” “我……我……” “说!” “啊啊啊啊,我是屠怒虎,死籍是……乾元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好,赦令!屠怒虎,为我护法神将!” 在这个法术当中,当姓名,死籍皆为施术者所知所控之后,受术的魂魄便完全为施术者所掌控,再也无法反抗半分,甚至也不会有反抗的念头。 伴随着术法的完成,陆城甩手之间猛地掷出那枚落入他手中的金豆,在其身前砰得一声震响,于一片烟岚之间,一个身穿金甲,身高丈二,形态魁梧威猛的武将自烟岚中显形而出,半跪在陆城面前。 “屠怒虎,愿为仙师效命!” 眼前这名金甲神将的形态还有些虚幻,这还是在夜里,若是在白日里的话,他能不能够现身显形都是两回事。 不过没关系,鬼怪彼此吞噬阴气成长的速度是很惊人的,而且这里是在南疆,天兵神将法在白日里受到克制,那些养阴豢蛊之术在白日里一样被压制。 看了看面前跪着的屠怒虎,陆城又回身看了看那王越王灵官的神像: “今日办成学堂,当夜便法术大进初步完成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道由法显,法以道通?” 第八章:勇猛精进 次日,陆城以刀具与木材,为屠怒虎亲手雕刻出一张简易的灵位,其上书写着: 屠怒虎,大唐南疆石原县人士,死籍是乾元二年,十月,二十八日。死后感神奉诏,添为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护法神将。 赤心神君,是陆城为王灵官所撰写的神名。 想要推广开的神名,最好不要带过多的个人色彩。 “斗剑之要,在于避实击虚,我能攻敌,而敌不能攻我;能够做到身如游龙,人剑相合当然是最好,但是我现在做不到。其次以遁法、符咒、法器护持自身,但是我现在想要做到这些都有难度。” “天兵神将法,以阴灵转化天兵神将,他们悍不畏死作战勇猛,而我隐身其中,就相当于拥有了高明的遁法与护身法器。” 最为绝妙的是,这些转化为天兵神将的阴灵,本身与神庙气机相合,本身被击散多少次都没事,只要神庙还在,灵位还在,便是一点真灵不灭。 就算被杀死多少次,都可以在愿力中复活,这也是天兵神将悍不畏死的原因,因为他们轻易不会死。 不过这个法术想要练成其实并不容易,想要威力巨大更是难得,大部分江湖道士的撒豆成兵不过是幻术把戏而已,连实际杀伤都没有,因为无法做到法道相合,陆城现在能够这样轻易的练成,却是他因势而谋,顺势而为。 制作好灵牌之后,陆城将其放在房间里,除了阴灵黑罐以外的另一排木架上面,还亲自上三柱香,念诵了一篇道经。 整个过程看似老道摇头,实则老道摇人。 等到陆城面前这木架上的灵位摆满,只凭这一個法术就能让寻常的练气境修士难以抗衡匹敌。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城又开始做纯化法力的日常功课,再后,则是修持赤极十二剑剑诀。 能够在九天上百亿玩家当中,成为最强魔修,陆城从来都知晓苦练的重要性,往往一招剑法便要数千上万次的苦练,如此才能在比拼剑法的时候用得得心应手,毫无滞碍。 不仅仅要用手,还要用心,大家同样都是苦练数千上万次,你就要用心琢磨,自己如何能练一次抵得上旁人练一百次。 用手,用心之后才能谈到天赋,而陆城此人,绝对是有天赋的。 很多人会好奇:我打个游戏,寻个开心,苦练数千上万次剑术?这不是神经病吗? 呵呵。 一个人能够在几亿人的游戏中独占鳌头,都不会再缺钱缺女人了。 陆城在上百亿玩家的《九天》当中成为魔修第一高手后,他就再也没缺过钱,随意到哪个城市,都有漂亮女孩哭着喊着要给他生孩子。 各大游戏公会为了招揽他,开出的条件优厚的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有一次陆城开着自己的磁悬浮跑车出去游玩,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钻到车里,非要跟他处对象。 陆城好不容易把她骗下车后,关上车门踩死了就跑,结果那小姑娘抓住没关窗的豪车,被硬生生带到高空中,像个风筝似的一路飘飞,吓得陆城三魂不见七魄。 这件事情当时还上了新闻,陆城还得出面给粉丝道歉。 “忆往昔岁月,恍如一梦。” 陆城仰躺在一张藤椅上,看着院中的绿树头顶的蓝天,吹拂着山风,感受着自山里传来的隐约鸟鸣,只觉得舒适并且惬意。 前世就算是到了火星时代,人类的寿命也没有大的提高,平均寿命不过是一百四五十岁。 而在这个仙侠世界,就算是以自己现在的修为也可以健健康康百病不生的活到那个岁数,一旦解决了体内走火入魔的隐患,可以在修为上更进一步修成筑基,正常的寿元都超过二百四十年光阴。 陆城是一个很俗的人,他希望自己可以长久的活下去。 一个人活着是一件很精彩,很有意思的事,如果能够一直活下去,一定会是件更精彩,更有意思的事。 休息过一会,陆城开始翻阅前身的修道记忆。 从中汲取超越凡世的力量,长生固然重要,但也需要力量作为护道,否则难得自在逍遥。 在那年轻道人躺在藤椅上看似闭目养神的时候,何兰悄无声息的拿着一盘用白面、糖与油炸好的糕点,放在陆城身旁一侧的小桌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离开。 她一向是个有眼力的,不然的话陆城也不会委任她来做神庙的管事。 《救苦妙经》原文不过数百字,昨天教了一天,再加上那些孩子死命的背,吃饭睡觉都在默背,其中一些资质好的今天已经可以自己背了,陆城便让他们先背诵着,自己则查漏补缺。 结果那些孩子自己彼此讨论并补全全文,竟然没什么错处缺失,因此在完成今日的课业后,陆城便挥手让他们去玩了。 上树抓鸟蛋,掏洞捕老鼠,只要吃饱了,这些小家伙总是可以自己找快乐。 陆城悠悠哉哉的晃着藤椅,眼中无神的看着他们。 结果有几个孩子,凑到陆城身后帮他轻轻的推藤椅,让他可以摇晃得更加惬意。 陆城闭目享受了一会,在其轻轻弹指间,被管事何兰放置在一旁的油炸甜糕,凌空飞起,在那些小鬼目瞪口呆中,砸入了他们张开的嘴里……陆城不爱吃甜食,或者说在他那个成长环境中根本就没缺过嘴,自然对这些简易甜点,提不起兴趣。 但是对于周围的这些小鬼来说,这甜滋滋的油炸甜糕已经让他们甜得见牙不见眼了。 就这样的到了中午,陆城让这些小鬼在吃过午饭后小睡一会。 南疆的孩子没有那么多讲究,没有桌椅没有床,他们趴在树根上也能睡,躺在树上也能睡,抱着庙里的门槛也能睡,唯一的问题是陆城行走时得小心,别走到哪里踩吐一个,他们可都吃得肚滚溜圆的。 下午,陆城开始教他们《太上感应经》。 《救苦妙经》是早晚都要背诵的课程,但其它的时候多学一些经文也是好的,而在陆城来说,教导这些孩子的过程也是他自己学习体悟的过程。 陆城绝不会认为,这些记忆中的道门经典经文是无用处的,这些大道经典,就像食物,日日诵读看似无形,实则铸就着修士的魂魄。 夜晚,在那些孩子与仆妇都离去后,陆城再练一番剑术,用手并且用心,他是九天中的剑术大宗师,虽然实际上是用刀的,但是苦修这赤极十二式基础剑诀,进境之快岂是一日千里四个字可以来形容的。 陆城之所以谨慎小心,只是因为体内法力的隐患,以及贪生怕死罢了,实际上他的血影法身配合天魔化血神刀,极擅近身搏杀战术,当年合身一扑间,不知道有多少顶尖高手,瞬间就化成一张人皮飘落。 时间便是在这样看似舒缓实则充实的过程中,过去。 深夜。 年轻道人又开始摆弄自己那些黑色陶罐,共计四十九只。 只见,他先是在长案上持笔绘符,然后将黄豆放入其中以法火烧成纯金之色,投入到其中一只罐内。 罐中阴灵发出啾啾鬼音,犹如逐臭之蝇般,彼此撕咬,盘旋而下争抢金珠上的气机。 在这个过程中,陆城就可以把另一只陶罐也打开,把追逐金珠的阴灵倾倒,让阴气如水一般倾倒入另一只陶罐内,这样两罐子内的阴灵就会开始争斗,陆城则在外面加固封禁。 在这样阴气的层叠累积中,终有一刻会导致质性变化,出现屠怒虎那样的情况。 今日便是如此,陆城把四十九罐阴灵合成了二十二罐,少的那五罐,被屠怒虎吞噬了。 万劫阴灵难入圣,鬼物的强大比人族修士的修炼容易的多,在同一境界内只要吞噬掉足够多的阴气,就可以迅速强大起来,一个练气境修士哪怕资质再好,从无到有修炼到可以筑基的境界,至少也要十年以上的苦修积累,而鬼物只要阴气足够,十天半个月就行了。 不过与之相应的是,鬼物从练气晋升到筑基境的难度,十倍于人类修士,并且是越到后面越难,在前身所看过的典籍记载中,只听闻过人间有过鬼王存在,从未听闻人间诞生过鬼圣。因为,全部都被劈死了。 吞噬了四罐阴气,屠怒虎的金甲神将身躯越发凝实真切许多,同时在他的周身环绕着一颗颗光点,这些便是那些只保留一点阴气的魂魄。 在《救苦妙经》的作用下它们是不会魂飞魄散被彻底吞噬的,可以日复一日的听闻经诵,直到有一日化解心中忿怒解脱转世。 屠怒虎心中其实也是有所忿怒的,只是他更强,所以可以凝聚显形化为神将,积累善功,直到有一日彻底放下了,带着这些善功去转世轮回,下一世有更大的几率可以更加聪明、更加强壮亦或投入到更好的人家,这是根性上的提升。 另外二十二罐阴气融合,在过程中,先后自内飞出两团阴气,被陆城以阳符压住,逼问出各自姓名死籍: “我是……邹熊。” “我是……邹勇。” “好,赦令!邹熊、邹勇,为我护法天兵!” 这两道阴灵,并没有屠怒虎那样的力量,陆城将他们转化为护法天兵,化为两道银光,一左一右,站在了屠怒虎的左右,同样显形穿着着银色甲胄,向陆城单膝跪拜。 “邹熊,愿为仙师效命!” “邹勇,愿为仙师效命!” “都起来吧,以后遵奉善道,苦心修持,进可进入神道,退可积累善业转世为人。如此,也不枉费你们跟随我一场。” “我等,谨遵教诲。” 包括屠怒虎在内,三名天兵神将俯首应是。而道人陆城,则是已经在研究自己手上的事了。 今夜的收获不小,但是陆城注意到自己储备陶罐里面的阴气已经不够消耗。 他掐指算了算,低声言道: “现在还未到丑时,可以去蟒山上再采些阴气回来,邹熊、邹勇刚刚凝形,他们也需要大量阴气补充。” 陆城本人喜欢睡懒觉,但是这天兵神将法最好还是在一天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候施法转化最为灵应,因此他也只能白天在太阳底下补觉了,阴阳调和,化解阴气侵体之害。 “赦令,疾!” 年轻道人手诀一引,屠怒虎,邹熊,邹勇三人化为一金二银三颗光团,与金豆相融,落到了他的手中。 而后陆城即时赶往蟒山,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持,陆城已经可以相当程度的控制自己体内的法力了,而像他这种练气九层修士,如果全力赶路,一个时辰就能奔行三百里路程,已经不比前世地球时代的汽车慢多少了。 赶到蟒山,时间还没有超过丑时,陆城赶紧布阵施法,招引魂魄汇聚。 记得上辈子时也是这样忙,但上辈子是为了钱,为了女人,为了名声,这辈子却是为了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得享逍遥,心境上是完全不一样的,陆城却是求道心切,干劲十足。 在一座招魂聚灵的简易法阵内,十二只空着的黑色陶罐内装满了掺有公鸡血的白米,上面插着筷子,远远看去,经过法火加热的米饭陶罐白烟袅袅,好像十二樽小小的香炉。 在下面是黄布锦缎,在黄布锦缎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咒,陆城隐身于远处收敛自身气机,就像是一名老神在在的渔夫。 因为经验的积累,阵法的应用、适宜地点的选择,陆城现在招魂引魄的效率,已经是最初时的数倍。 没过多久,邙山的山道上便是阴风阵阵,只是在那烟岚气雾的汇聚间,陆城隐隐看到了一个高大却异常消瘦的半透明身影。 “黎猛?” 陆城在石原县认识的人还不算多,已经成为死鬼的更是只有这一个,陆城立刻,就将这位昔日故识认出来了。 “想不到他也没有进入轮回。不过,此人恐怕不是因为自己死而怨气在心无法超脱,他应该是因为王灵官而执念不散吧?” 第九章:整理符咒,第二神将与六欲桃花扇 陆城此刻的心情,就像钓鱼佬原本是打算钓草鱼的,结果碰上金色传说鲤鱼王,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就像凡人修道的先天资质有高有低一样,阴魂也是如此。 就是有一些人先天魂魄强大,同样是受术天兵神将法,屠怒虎就是金甲神将,而邹熊、邹勇两兄弟就只是银甲天兵,无论是潜力上还是灵性上都远不如前者。 “这个黎猛竟然可以自行凝聚阴身,若是没有我插手他说不定真的能修炼成鬼道。” 陆城虽然提起兴致,但是并没有急于收网。 而是依然老神在在的躲避于遮掩阳气的法阵内等待着,一张接一张的在自己面前摆放符纸。 黎猛凝聚出阴身有几分灵智,他那高大却异常消瘦的半透明身影走到黑色陶罐近前时,竟然主动停止住,望着面前摆放着的十二只黑色陶罐,神色现出怀疑与紧张,并且左右四顾。 他生前的时候,是方圆十里最为出色的猎人,眼前这一幕,让他回想起了自己活着时候捕捉野猪的场景: 也是挖个深坑,用网用布罩住再盖上薄土,于中间位置放置食物,无论是野猪还是老虎,只要掉进去了,就没有不死的。 黎猛察觉到危险,可惜他身边的不再是昔日那些可以彼此信任的猎户同伴,而是一群接一群无比饥饿,眼中只有阳气的残魂阴鬼。 只见黎猛停住了,他四周的那些残魂阴鬼却一波接一波的扑上去。 尽情啖食那些黑色陶罐上升腾而起的阳气,若不如此他们就要消亡了,或者彻底转化为猎食彼此的厉鬼,但那样也很大可能是被吞噬的结局。 陆城隐藏在暗处也不着急,人是盲从的生物,鬼比人还低一個等级,欲望缺失了肉身的束缚只会更加偏激急迫。 陆城自己盘坐于法阵中,一张一张清点着自己身上的符纸。 这些摆放在道人面前的符纸灵光隐隐,明显不同于陆城自己绘制的那些低阶符咒,却是前身陆诚所留下的遗产。 前身陆诚敢只身前来南疆府,他也不是送死的。 身上的符咒、法器皆有,只是陆城接手了前身走火入魔的肉身,虽然陆诚死前为了自救已经泄去很大一部分法力,但是陆城第一时间要接收研究的,还是《赤极心法》这门根本道法,用以收束紊乱法力、稳定局势。 抵达南疆府石原县后,主要功课还是研究练气根本法,又因为对于自保之力的需求,以及对于自身剑术的自信,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剑元录》与赤极十二式剑诀上面。 接下来便是遇到黎猛祭祀王越先生,顺势用力修持天兵神将法的这一个月,在渐渐稳定局势有所闲余的情况下,陆城才开始接收前身的财产,他乾坤袋中的那些符咒以及法器。 前身在火云府那里不受师长待见,但是出山之后,他在外面修仙界那些散修,以及小门小派修士间是很有身份地位的。 更何况出山之前,大师兄莫寒渊已经清楚交代了,除本身根本道法不允许传授出去以外,陆诚在火云府藏书洞里看到的其它道术法门,无论什么,都可以自行处置。 但若是胆敢妄传根本道法,就要小心飞剑临头了。 火云府赤神子真传弟子的名头,再加上一肚子的各类修行法门大方送出,陆诚自出山之后,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 有平日里贞洁自守的美貌女修为一卷法门就肯自荐枕席,有许多苦修多年的散修为一部平平常常的根本道法,就愿把自己祭炼多年的法器、采药十几年才苦心炼出来的丹药,拱手奉上。 那几个月的时间里,陆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仙……然后身子就掏空了,采补了一身彼此冲突的阴元。 陆城到现在都还在处理这一身有时候会突然增加暴走的杂乱法力,他TM没炼化干净,阳元阴元碰触间会产生气机,这也是双修之法精进迅猛的原因之一,但前身欲令智昏太过沉迷采补太多。 在火云洞府那二十年修持太苦太寂寞了,以至于陆诚下山之后就好像一个饿狠了的人一样肆无忌惮的享乐。 “但是他学道二十载,见识不俗基本素质还是有的,虽然出山之后不吝啬赠予法门,但是所换到的符咒,法术,法器都价值不俗,其实整体来算还是他赚到了。” 小篆清风符、金刃斩邪符、赤阳手枢炽火符、玄金护甲符,隐身匿气符,这些全部都是很实用的高品质符咒。 法器亦有三件:一件雷公锤、一件电母锥,都是二阶下品法器中少见的雷属性法器,两件配套威力超过寻常二阶中品法器,拿到南疆来对付那些养阴豢蛊的旁门散修,威力相当于二阶上品法器,猛恶绝伦。 六欲桃花扇,二阶中品法器,可发六欲桃花劫火护身攻敌,杀伤威力不大,但是六欲桃花劫火当中,暗含催情促欲的迷烟,对付道心坚定的玄门正宗修士几乎无效,但是用以对付寻常散修威力惊人,打不了多久,对方就得目光迷离,心神溃散。 “南疆散修,有几个能称得上是道心坚定?陆诚只是死在自己手上,若是真让他到了这里,寻常南疆修士还真远不是他的对手。” “这漫漫修道路,相比外敌,原来真正可怕的敌人,反而是自己。” 第十章:蟒山之灵 眼前这些符咒法器陆城全部都需要重新了解、温养。 符咒再好威力再大,用不到妙处也是无用。 就如一张大威力雷符,使用五秒之后,受术方位会降下一道大威力雷电,但使用者如果不知用法,认为是即时发动,五秒之后那道雷电落下击在空处还是好的,若是使用者自己跑过去了,就会死在自己的雷符之下,成为会被修仙界流传千年的笑话。 法器则是因为修士神魂的改易,需要重新温养,不然可能会出现控御操纵迟滞不灵的情况。 月光下,蟒山中,陆城隐藏在遮蔽自身阳气的阵法内,从记忆里搜寻着关于手中符咒的相关知识,使用技巧。 这些都是前身远超自己的方面,毕竟是二十年的玄门正宗弟子。 而另一边的黎猛,在漫长的忍耐与等待后,眼睁睁看着许多阴魂残魄饱食阳气后离去,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扑上去挥打开那些无知无识的残魄,贪婪吞吸着滚滚上涌的阳气,无比满足。 他却是没有想到,在场其它的都是小鱼小虾,那隐藏于暗处的道人,一直等待的就是他这条大鱼。 不过陆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收起自己面前的符纸,闭目等待着,等着,等着。 直到,那十二只黑色陶罐内的阳气,渐渐耗尽耗竭为止。 “可惜,等不到阳气升腾的时候了。也罢,让他们啖食了这些许的阳气,应该能减少一些怨戾之气吧?” 在这样的低语间,盘膝而坐的陆城闭上眼目双手持诀,伴随着他法诀一起,蹭蹭蹭蹭,那一支支的竹筷弹飞而起,而后四散落下。 与此同时,十二只黑色陶罐下面的黄布锦缎如同一张大网一般向上张起包裹,其于那些陶罐当中,都生出一股针对于阴魂的强大吸力,将那些还在贪食于珍贵阳气的阴魂残魄,尽皆收束罐内。 然而,已然自行凝聚阴身的黎猛,却因这变化而迅速反应过来,他挣脱本能对于阳气的贪婪,愤怒嘶吼咆哮着飞腾出黄布锦缎的包裹。 “果然不会这么容易。” 年轻道人微笑着自语,其中有着欣喜,黎猛越是强大越是说明他先天资质出色、怨气深重。 “赦令,天兵神将,去为我拿下此獠。” 陆城站立起身,甩手掷出三颗金豆。 一金二银三道光团在凌空一转之后,陡然现出三名天兵神将包围向厉鬼黎猛。 “你们两个为我清场,看本神将擒下此獠,献予仙师。” 屠怒虎见四周一片混乱,阴魂乱窜,便这样命令邹熊、邹勇两兄弟,而他本尊,则挥舞着一对金瓜紫金锤,彪悍无比的攻向黎猛。 邹熊、邹勇两兄弟本来就是阴魂中的强者,现在又获得天兵神将法的法力加持,皆是身着威武银甲,手持枪戟,呼喝着驱赶四周阴魂让它们速速退散,非常顺利。 “啊!” 然而屠怒虎这边就不是如此了,黎猛还是那一身破衣,疯狂挥舞双掌与屠怒虎斗在一起,一双肉掌与屠怒虎的一对金瓜紫金锤砰砰硬打硬撞,虽然后退但其气势上居然是不落下风。 可见他心中怨气,深重到什么地步。 只是野路子毕竟只是野路子,只面对屠怒虎一名神将,黎猛就已经难以取胜,甚至渐渐落入下风。 他的手掌拳脚打在屠怒虎身披覆的金甲上并没有什么效果,反之屠怒虎的双锤一旦落在他的身上,能把他整个阴身鬼体打得大幅变形、溃散重聚。 并且清场非常顺利的邹熊、邹勇两兄弟,也很快加入到战场。 此时此刻天地一片昏暗,四名灵体彼此争斗,他们除了肉身过于轻盈一些,不时凌空飞起,其它表现竟然几乎如同是活人一般。 黎猛极为勇猛,他哪怕是以一敌三不断受到伤害,依然疯狂嘶吼不断反击,看样子即便是魂飞魄散也不会屈服。 一金两银三道身影围绕着他攻击,还是被他带动的四处移动、难以镇压。 可惜,黎猛的真正对手并不是这些天兵神将。 那位年轻道人一直负手隐身于阵中,安静等待,一直到那一金两银一黑四道身影的战场,移动到附近的位置时,陆城方才骤然间睁开双眼,手持阳符,陡地自阵法当中闪身而出。 他这是以有心算无心的偷袭,并且身法极快,战机把握极准,在黎猛刚刚与屠怒虎角力,旧力已尽而新力未升时,突然出现在其身后,一记阳符按在黎猛的背上。 阴阳相克之下,黎猛浑身冒出滚滚的白烟。就好像是将冰扔到火中一样,他仓皇回身。 可是迎面而来的,却又是一张连绵击来的符咒直按眉心。 “摄!” 左手是符,右手则拿着一只黑色陶罐。 左手阳符按在黎猛眉心处后,右手按出陶罐,左手紧接持咒运转法力,陆城向下一按,将黎猛整个高瘦的人身,按进了那小小的黑色陶罐中,然后迅速贴符封好。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以黎猛这样的禀赋资质,将他炼化入天兵神将法内又可以极大提升这门法术的威能了。 嗡嗡。 在被阳符封镇之后,陆城手中的那只黑色陶罐还在不断得震动。 但双方绝对力量差距相差太多,只凭他根本就不可能突破而出。 “好了,今日就先回去吧。” 陆城处理好所有的封灵陶罐,将它们收入乾坤袋内后这样说道。 屠怒虎,邹熊、邹勇两兄弟在向陆城施礼后,化为一金两银三道灵光,重新化成金豆落回陆城手中,只是金豆上的灵光也暗淡许多。 天色越发阴沉,甚至于半途中还下起小雨。 陆城一個人下山,但是他艺高人胆大,又因为封印了黎猛而心情颇佳,施展一个小法术护住自身,并未耽误下山行程。 哗哗,雨水打落林间枝叶,四周渐渐升起浓郁的雾气,阴森的森林里,时而传来野兽低吼,树梢间偶尔闪烁着幽灵般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阴冷且腐朽,让人感到压抑。 渐渐的陆城原本很好的心情,也开始变得不好了。 轰隆。 一道巨大雷光闪烁于天际,将下方整个丛林都照亮,但却,照不透四周越来越重的雾。 突然,本来正在快步下山的陆城陡地停住其脚步。 “不对,我好像是落到阵中了。” 陆城的警觉很高反应很快,但是他下一刻就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应对却是做错了。 咔嚓,咔嚓,咔嚓。 轰隆隆。 连绵雷声中又是一道白雷打落下来,照耀林间,现出林荫树后一具缓缓行走出来的腐烂行尸,它半张脸腐烂着,看向陆城,更加要命的是在它的身后还有密密麻麻的一片行尸。 陆城停止脚步,激发了第二重变化,如果他心中警觉,脚下却不停步的话,第二重变化也许不会这么快到来。 这算是一个小错误,陆城记在心中。 “是谁对我出手了,我最近有得罪过本地修士?还是前身引出来的麻烦,落到我的身上。” 陆城心中这样想着,右手将古剑赤松拔出剑鞘,左手一掷,砰砰,邹熊、邹勇两名银甲天兵一左一右出现,守护在道人身边。 阴魂驱御阴尸,可以使阴魂拥有肉身获得实质杀伤力,但也被雷、火属性法术所克制,另外,它们也同样被天兵神将法克制,因为后者属于法术当中混合入神法。 神法在魂魄杀伤上,可谓手段独道。 只是陆城本身的法力,并不能直接补充给天兵神将,必须通过特定的神道仪轨,向金豆当中注入法力,因此邹熊、邹勇此时的肉身要比前半夜时,更加虚幻一些。 此时的大雨,也会加大他们的法力消耗。 “稳扎稳打不要急,急则出错。实在不行,我用符咒强行轰出去,看气象这应该不是什么二阶以上的阵法。” 先天,练气,筑基,凝煞,炼罡,金丹,元婴,元神。 赤神子继承的是上古练气士法脉,剑仙法统,所以各个境界的称呼,也是与上古修士类似。 定鼎,填药,煅化,凝煞、炼罡、丹师真人。 现在修仙界也有一些别传法脉,比如上述的丹鼎派,但其实各个境界的划分也大差不差,受上古道门影响太多。 陆城是练气境界,所以对应的是二阶法器、二阶阵法,此时困住他的若是一座三阶阵法,根本就不用废这么多的事,直接炼死他就行了。 所以,陆城判断目前困住自己的顶多是二阶甚至是一阶阵法。 阴魂得了行尸的肉身,抗性大增,并且多出了对于热血的渴求,此时此刻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张牙舞爪,狰狞凶恶。 邹熊、邹勇两名天兵毫无畏惧地迎击上去,一者持枪一者持戟,将它们捅杀斩倒。 至于陆城则在两名天兵的保护下随意挥舞着手中的古剑,将四周涌来的少数几头漏过行尸轻易斩倒。 突然之间,年轻道人感到脚下隐隐传来轻微的震动,若不是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感应四周上,这轻微的震动实在是让人难以发觉。 “屠怒虎。” “属下明白。” 也就在下一刻,陆城面前的前方地面突然爆炸。 黄尘滚滚间,一条白色的大蛇自土中钻出,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凌厉的劲风从陆城视觉死角的左下方袭来。 却是这条惊人大蛇的尾巴,作出凌厉斜击。 “啊!” 一声虚无的怒吼,屠怒虎双手持着一面金色的厚重大盾,浮现于陆城身上,并且立稳脚步迎向那甩击来的蛇尾。 与此同时,陆城灌注法力的赤松古剑,也斜横封挡向那个方向。 此剑,是前身陆诚拜入师门时获赐的师长礼物,一阶上品法剑,但质地极佳暗蕴灵性。 赤神子曾说,让他潜心温养此剑十年,日后再寻一高明匠师重新铸炼,就可得一柄人剑浑通的好剑。可惜,前身陆诚不好剑道。 公允来讲,对于一条蛇来说,眼前这条白鳞巨蛇已经是很聪明了,迷雾、阵法、行尸,最后出手时还以自身为诱饵吸引目标注意。 可惜陆城是斗剑几十万场,被仇敌埋伏伏击少说也有几千上万次的九天第一魔修。 砰。 锵。 那一截挟带巨力的蛇尾,如击铜钟,屠怒虎手持金色大盾的幻影,瞬间便溃散了。 可是,也将那一击之力阻了一阻,陆城手中的古剑赤松,斜斜封挡在那条蛇尾上。 而后,却是一式极为精妙的卸力,借力,斜贯,仗剑冲锋。 “杀!” 伴随着一声低吼,陆城全身法力爆发。 在那磅礴的法力运转之下,年轻道人额头之上血管暴绽,面赤如血,同时身体以一种远逾奔马的速度瞬间爆发冲向面前的大蛇。 当双方距离欺近到一定程度时,赤松飞剑包裹着暗红光辉脱手而出,挟带着陆城全部法力,犹如一道惊虹逸电般径直斩向白蛇。 璀璨剑光,如一弦血月瑰丽绽放。 双方这个距离,是陆城反复计算过的结果,自身御剑威力最大距离,练气修士御剑百丈,但是绝对杀伤威力却不可能有那么远。 轰隆。 巨大白蛇土遁而出,身躯本来就半陷于土中,面对眼前这个人类的瞬间反冲锋时。 面对那心与气合一剑的威势,它的第一时间反应竟不是硬挡,而是施展土遁,迅速遁入地下隐藏起来。 轰隆隆隆隆。 赤松飞剑挟带着巨大法力,犹如一条剑龙一般激起土浪翻滚而过,犁陷深长,随着剑势法力的衰减,最终飞转回陆城身边。 陆城扫视一眼,发现剑器青色的剑锋之上并无血迹。自己面前则有大片翻起的土地,以及一个大洞。 隐隐的观察之感,仍然没有退去,但是其中,似乎多出一些忌惮的意味。 “真是谨慎,见过我这一剑之力后,连尝试都不肯,立刻退走,丝毫的伤都不肯受。” 很多野兽都是如此的,除非饿急,不然在其捕食过程中,宁可失手放过也不肯受伤。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城注意到,伴随晨光升起,蟒山山林间的雾气渐渐消散许多了,那些行尸也没有再更多的出现。 发现这一点,邹熊、邹勇轻呼出一口气,他们的身躯,也已经变得无比淡薄虚幻。 那条大蛇至少已经修炼数百年,虽然还没有炼化横骨滋长智慧,但是灵性已然不凡,偷袭一手,在见识过陆城一剑之力后,它竟然选择罢斗,选择放陆城离开。 那名年轻道人持握着古剑,一步步地退开,直到走出距离蟒山极远之后,那种被巨大恶意窥视的感觉方才渐渐散去。 “难怪南疆地域多养阴豢蛊的修士,但这段时间我却没有在蟒山上见到这类修士,原来蟒山上真的有一条成精的白蟒,它的土遁真是厉害,在土中犹如在水中一样游动。妖兽拥有的法术虽然少,但是掌握程度却是人类修士难以相比的。” “看来短时间内,我不能再上蟒山收集阴魂了,它若是死斗的话,我现在的胜算并不高。” 陆城手上虽然有九黎鼎,但是此宝他只是拥有却并没有炼化,双方,更多的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双方死斗,自己最后的胜率,估算结果是四六开,不过这里是现实世界,再给对手增加了三成胜算,结果变成是一九开了,双方死斗,自己九成会死。 那条白蟒,是被陆城之前十二层功力一剑斩出,给惊吓到了,事实上以陆城目前的修为,之前那样威力的一剑他只能挥出一到两剑,然后剩下的那点法力就得留着用来逃命了。 “罢了,这次已经收集了很多阴魂,过些日子,再去蟒山周围收集一些四散的阴魂,也足够将天兵神将法彻底修成了。” 这样想着,陆城转身返回赤心神庙。因为今日这一战,体内的法力又出现浮动不稳的迹象,他要迅速返回重新镇压。 第十一章:道途隐忧,人剑筑基 山中,县城,坡上,有间破庙。 庙里有个年轻的道人,他盘腿而坐,正对着神像,在打坐修炼。 王越先生是一位好官。 因此,哪怕是在他已经死去的几十年后,南疆石原县的乡民仍然还在念着他的好,在遭遇不公时、在生活困苦时,难免抱怨上一句:要是先生还在的话…… 这样一道道念头,一股股愿力在这几十年中不断叠加,若是无人引动就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消磨,愿力自散。 但在近一段时间,有一个年轻道人来到这里兴办县学、兑现承诺。 他将这股已然积累了几十年的愿力,重新激发起来了。 完全沉浸于道法修炼中的陆城,只觉得自身置身于一片赤红岩浆流淌的火山当中。 面前的赤心神君神像,好像缓缓活了过来,他红色的衣袍上面刻着金红色的神咒,于黑暗当中熠熠生辉,一股纯阳之气蔓延,伴随一股慑人心神的神威若有若无的散发。 “贫道,陆城。” “本神,王越。” 在这交融当中,年轻道人的一缕神念与赤心神君的神威合于一处,从而使自身的“神意”壮大。 修道人视精、气、神为三宝,人神合一,便是陆城的神,凭空被拔高一截。 观神普照,无所不查。 在这种状态之下,年轻道人获得了远远超过同境修士,对于自身修行,自己体内的洞察能力。 同时,自身的神意也会不断沾染赤君的神韵。烧去杂质,精纯如一。 “呼。” 深长的吐息,陆城渐渐自那仿佛置身于火山中的幻境内退了出来,感应着自身体内的气机变化。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持,内功外功的锤炼锻气,气海神通对于体内经脉的扩展,以及自身神意的拔高。 自身的走火入魔状态,已经被彻底镇压下去,至少,不会再危及生命了。 “只是,如此驳杂不纯的道基,该如何晋升筑基境界?若是纯凭内功外功一点点纯化,待到真息纯粹,恐怕已经是一百年以后了,就算我能活到那个岁数,一百年修不成筑基,在这個世界来说也太过危险。” 陆城自蒲团上起身,去侧房取过手巾擦去脸上的汗水。 他并不焦虑,但是也的确一时想不到解决体内法力不纯问题的方法,或者说即便是能想到也做不到。 火云府赤神子道人门下二十四位弟子,大多修炼的都是《赤极心法》辅修《剑元录》。 以这两门功法筑基,可得天剑筑基,地剑筑基,没有人剑筑基,赤神子道人曾说过: “修不成天剑筑基也就罢了,地剑都修不成的话,也没必要在我门下继续浪费时间了,去人间享一场荣华富贵,也不枉费我们师徒一场。” 而以陆城现在的法力纯度,别说地剑筑基,最基础的筑基他都很难修持上去。 前段时间不想这个问题,是因为前段时间只顾着性命,现在体内走火入魔状态渐渐完全镇压下去了,关于道途的问题自然而然出现在陆城心中。 “修仙界精纯法力的法门有很多,像我现在这样以内功外功锤炼锻气是最基础也最正统的法门,但是除非中途有所顿悟,不然以我现在的状态得提炼到一百多岁去,才可能把陆诚那个家伙留下的短板补上。” 陆诚在火云府时,修持就不够专注,法力相对较为驳杂,修行是很个人的事,没人能一直看着他。出山之后失去元阳大肆采补,现在是法力雄浑驳杂而精纯不足。 但是无论赤极心法还是剑元录,都是更注重法力精纯。 “提纯法力的丹药,鼎炉也有,但是哪里轮得到我?不知道多少上修争抢。我还是慢慢练吧,练到一百二十岁再修成筑基,也好过未来积重难返道途彻底断绝。” 心里做出了最为理性的选择,陆城又开始修持剑术。 因为他自身剑术的高明,陆城外功锻气的效率是远远要超过内功的,在高明剑意的引导之下,他可以将体内驳杂的气机引出体外,以剑消融。 “老老实实的装孙子一百年,少出门不惹事,虽然给穿越者丢人了,但这是我最理性的选择。” 陆城不同于自己的前身,通过对于赤极心法与剑元录的感悟,他可以隐隐窥视到天剑筑基、地剑筑基的杀力与凌厉,相比之下,人剑筑基是彻底的不堪,御剑剑速、剑力、灵活控御,全部都是全方位的不如。 …… 黎青这段时间很不开心,身为石原县修士大族黎家的嫡系亲族,同时拜入邹婆婆门下学习蛊术,黎青虽是女孩,但身兼两家之长,在家族中的地位不逊色于男子,甚至比大多数男子还要更高一些,深受老太爷黎九幽的看重。 以后她是不会嫁出去的,只会找男子入赘黎家。 前段时间黎老太爷,让自己去窥探一下那个外面来的年轻道士。 因为自己是小辈,即便是被抓到了,双方也有缓和的余地,一开始的时候黎青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她已经与自己的蛇蛊心意相通了,以灵蛇窥视,除非是像黎老太爷或者自己师父那样的高人,谁又能发现得了?就凭那个年轻的道士? 在这种心境之下,得到命令的当天夜里,黎青就控制自己的青蛇前往了那座破庙,然后,她就见到了一片如火般的剑光。 虽然根本就没有看清什么,但只是那一片剑火,直到现在,都还让她下意识得感到恐惧。 第十二章:清贵 这两天老太爷又问自己探查的结果了。 上一次探查的结果,黎青没敢说,那一夜之后,她对于那座庙就有了一种恐惧。 但是现在却是避不过去了,哪怕心中再害怕,也得去一趟,给太爷爷一个交代。 “青儿,你怎么了?” 问话的是一个青年,二十多岁的样子,眼睛看上去很大,脸上颧骨很高,面颊上有着一道斜划的刀痕,自带一股凶意。 只是这个青年看向黎青的目光却是温柔的,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他叫邹虎,石原县本地识字的人不多,所以虎、豹、豺、狼一类就多会成为男子的名字,但是他不同,因为他拜在邹婆婆门下学习蛊毒之术,他真的炼死过一头老虎。 然后把那头老虎的尸体,喂给了自己的虫儿。 邹虎喜欢自己师妹黎青,不单是因为师妹黎青年轻貌美,更是因为她身后的黎家,如果能加入黎家,一辈子的锦衣玉食便不愁了,而且自己是修者,就算是入赘也没有人敢看不起自己。 “太爷让我去山坡上的那座破庙,探查那個中土来的道士的底细,虎哥,我一个人不大敢去,你能多叫一些人,我们一起去吗?” “能,那有什么不能的?” 看着青儿师妹,那如水波一般温柔的眼神。邹虎把自己胸口拍得砰砰直响,自从师妹长大后,她都多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了,邹虎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发情的蜈蚣,这个时候就算碰到一头牛,也敢咬上一口。 他似乎忘记了,咬牛的蜈蚣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清晨。 以一男一女两人为首,十余个人前往坡上的那座破庙。 远远的就有袅袅烟气传来,几十号人开火,只要离得近一些,自然就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再近一些,就可以听到阵阵的读书声: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如果,没有之前王越先生在本地推行官话,那么这些前来的人可能听不懂这阵阵读书声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却是能多少听懂一些。 有一些人就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向他们大哥邹虎。 “看什么看?我们又不是去做坏事的。再说你们这些人,平常做的坏事还少了不成?现在跟我装良善。” 邹虎一巴掌拍在一个人的头上,众人闻言后反应过来,的确如此,又是继续前行。 来到庙前,黎青注意到眼前这座庙还是一个月前的样子,破烂古旧,只是稍做一些修补与擦拭。 “明明有那么多钱买米买面开办县学,就算不用钱,以他的法术,也早就可以修缮这里了吧?” 抱着这样的疑惑,黎青率先走入庙中。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宽阔的庭院当中,一位相貌清俊非常的年轻道人、长身而立,他周围环绕着一群孩子。 道人手中原本是空无一物的,但是他右手从左袖中抽出,下一刻却抽出一盘甜糕。 这一幕让四周的小孩子一阵的兴奋大叫。 年轻道人的手掌持诀,在那盘甜糕上一扫而过,下一刻满盘甜糕变成一大群白鸽,满院的乱飞。 “啊啊啊啊……” 原本围绕着道人的小孩子们啊啊怪叫着,兴奋着满院跑来跑去的抓那些白鸽,那些鸽子也不高飞,一旦被那些孩子抓到了,就又会变回甜糕,被他们塞到嘴里,吃得无比香甜。 趁着这群小胖子们被甜糕引走,陆城坐回到自己的藤条躺椅上,用脚轻轻一踢那藤椅,藤椅在下一刻就变成一头膘肥体胖的数百斤重大肥猪,驼着道人呼哧呼哧的往院子角落里逃跑。 在这个时候,有个白白净净的小胖丫头因为跑的太快,摔倒在地上,有点疼,趴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本来已经快要躲起来的陆城见此,微微叹一口气,然后那头大肥猪一转头,就小跑到小胖丫头的旁边。 女孩被陆城抱起,让她坐在猪背上满院的转圈。 很快,这就把那个小女孩逗得笑了起来,其它的小孩子,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白鸽抓了,围着那头肥猪,特别羡慕那个能够坐到猪背上的小女孩。 “福生无量天尊。不知各位道友来到我这小观,所为何事?” 黎青看着那坐在猪背上“嘎嘎”直乐的小女孩,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一时失神。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黎青、邹虎等人骤然转过身去,却见那个刚刚还在人群中的年轻道人,不知何时已经到自己等人的身后了。 离近了看,此人更加的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看着那张脸,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师兄邹虎,黎青的俏脸渐渐霞飞双颊。 他们在观察陆城的同时,陆城也在观察他们。 邹虎这些人也就罢了,南蛮苗裔未曾教化尚且野性未驯。 倒是那名女子,漆黑中掺杂着一些酒红色的长发垂到腰边,圆圆的俏丽脸庞白媚小巧还有点可爱的婴儿肥,明亮的双眼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唇薄而小巧,一身短衣短裙,手臂白似藕,玉腿雪如莲,连陆城也不禁多看上几眼。 “中土来的妖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施展幻法蛊惑人心?” 邹虎面貌粗豪,心思却是细腻的,再加上了解自家师妹,一看两人这眼色就知道不好。 再不阻止,师妹怕是就不要自家丑师兄了。 登时断声喝道,语气极为不善。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来之前,太爷爷告诉我们要守礼慎行,你怎么可以这样呼喝道长?” 陆城还未及说什么,那年轻美貌的苗疆女子便已然这样说道并且横拦在两人之间。 紧接,她也不等自己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师兄再说什么,转而向陆城柔声言道: “小女黎青,见过陆道官。” 陆城在这里也住下月余了,黎青来之前这点消息当然是打听得清楚的。 “无妨。在下来到此地是奉恩师之命,前来保护本地韩执韩县令的,在这里暂住几年后便会离去,并无它念。” 陆城一心修道并无兴趣与本地修行势力产生冲突,因此所说的话也温和有礼。 “晚辈在前来之前,得老太爷嘱托,我黎、屠、邹、尤四家,愿意奉上两百户田产地契奉养道长。” 黎青没有想到陆城是这样温和,心中有些后悔让师兄他们这些浑人跟过来了。 若只是自己只身前来,说不定能与眼前这位俊美道长更加亲近一些。 “这个倒不必了,贫道颇有一些家私,本地的田产土地对我也是无用。” 陆城越是推脱,黎青越是觉得眼前道人实在是清贵至极,与自己以往见过的男子皆是不同,完全不为俗世外物所累。 “或许,这才是修行人应有的态度。中土的玄门正宗修士,一心许道,哪像我们这些旁门杂流,只想着修成法术好享尽人间富贵。” 在陆城的推拒之下,黎青带来的两百户田产地契终究是没能送出去。心中对这位陆道官的好感大增,返回复命。 接下来的几日,那年轻美貌的苗女黎青又是数次前来拜访,只是是独身前来,初时陆城接待几次,后来有些受不了小姑娘的热情似火、杨柳腰肢,就以闭关为由关门谢客了。 依然是那一盏灯摆在了中间,撑开黑暗。 黎九幽,屠鸿,尤婆子,邹蛇婆四名石原县实际的执掌者汇聚起来,讨论着白日里所发生的事情。 “看来,是真的看不上我们这穷乡僻壤,白送的田产土地都不要。”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送了?” “送,为什么不送?明日把这些地契放到那间破庙门口,他收不收咱们都送,他若是不走,收了我们的钱,也不好再碍我们的事了。他若是过两年走了,有没有地契那些地还不都是我们的。” 黎九幽冷笑着,做出决定。 “好了,此间事了,我们接下来谈一谈神祭的事吧。县里的人丁越来越多了,吾神庇护此地消耗的力量在增加,需要的供奉也要增加,今年,至少要四对的童男童女。” 四人中颇为美貌的中年妇人这样说道。 “……多加了一倍?” 屠鸿闻言微微皱眉。 “这样也好,没有鲜血作为训诫如何让那些乡民乖顺听话?四对就四对,除此之外辅祭也要搞得盛大一些。” 在四人进行商定的时候,银发持杖的尤婆子突然说话了: “要不要避开那些被赤心观收留的孩子,那位陆观主似乎颇为喜欢小孩?” “……不必。通过此事,让那小辈知道一下本地是谁做主也好。”黎九幽想了想,这样说道。 “不会因此激怒他吧?” “就算激怒他又如何?黑祭的时候除我们四人以外还有十几位同道在场,他就算是愤怒,难道拿着他那柄破剑,同我们拼命?只有经过此事之后,他才算是跟我们站在一起了。” 第十三章:同门 时间,在平静之中滑过。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整个石原县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顶多,因为那位陆道官的到来,石原县中许多户人家的孩子送过去了,因此多出那些生计,县里的人因此稍微宽裕一些,也仅仅只是稍微而已。 这是陆城抵达石原县后的第四个月,他终于见到那位自己奉师命前来保护的韩县令。 他是一位消瘦留着山羊胡的老人,见到陆城的时候脸膛红润微醉熏熏,尽管竭力想要站起保持礼仪,但终究还是因为酒力上涌,而控制不住的躲避到另外的房间干呕。 当时,陆城也只能选择告辞。 次日,陆城再次前往县衙拜见韩执韩县令时,却被衙役告知,韩县令又前往辰溪县赴宴去了。 也不知道,他昨日是为什么回来,或者,仅仅只是宿醉未醒,才想到回来一趟。 百里之侯,见百里而不见侯。 不过对于此,陆城也是理解。 经过这四個月在本地的观察,陆城发现县衙在这个石原县仅仅只是个摆设而已,民间有任何争执,几乎都在黎、屠、邹、尤这四个家族内部解决了。 作为本地的县令,多做多错,甚至有可能因为触动到本地家族的利益,而遭到伤害。 “应该是因为国家统治力衰弱导致的,当年王越县令可以在这里兴修水利,推广官话,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大唐玄甲军(火行,唐是土德)名震天下,但是国家稍稍衰弱,对于边疆的控制力立刻就降低,王越县令病死在南疆,据县志记载朝廷是派人过来查验过的,但并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这样想来这位韩县令的做法,倒也不失为一种聪明。” 返回到赤心观,陆城继续自己的道法修持。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一座旧观小修而已,有时间关心整个大唐王朝的命运,不如多关心一下手上法术修炼。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当中,陆城的主要功课便是以内功外功不断纯化自身法力,把行剑时剑器与自身体内法力的交互练到身上,不过这些都是水磨功夫,苦修一世之功速成不得。 反倒进度比较快的,是对于天兵神将法的修持完善。 午夜时分。 陆城甩手打出一片金豆,伴随着金银光团的盘旋,以黎猛、屠怒虎为首的一众天兵神将,落在院中。 他们整齐地向陆城半跪行礼,口中言道: “吾等,愿为仙师效命!” “嗯,照常排演军阵。” 年轻道人坐在蒲团上微微俯首,如是命令。 “领仙师法旨。” 天兵神将法当中有着凡间军阵的排演法门,虽然不是仙家玄妙阵法,但是散兵游勇和组成军阵,仍然不是一个战斗力的。 可惜天兵神将法离赤心观越远,威力越弱消耗越大,自己外出随身带一只手的甲士兵将尚可,再多召唤的话,法力投入与战力表现就是完全不划算了。 甚至一次召唤两名神将四十七名天兵,哪怕是在午夜时分,他们的身躯也是有些虚幻的,也是极为消耗法力的,好在不断消耗与恢复,也是提纯自身法力的一个修持法门,又能锻炼军阵增强天兵神将法的威力。所以,对此陆城倒不是十分吝啬。 除此之外,陆城将自己手上的雷公锤、电母锥以及赤松剑,这三件法器放在赤心观内神像前进行加持。 因为陆城能够感应、一定程度的引导那种冥冥当中的信仰愿力,因此加持效果也聊胜于无,时间久了总会是有些加持力的。 “正统玄门修持中,其实是很忌讳过多借助神力的,但我并非是请神而是创造神灵,却又与寻常请神之术别有不同。” 一夜清修,无事发生。 次日一早,赤心观管事何兰的丈夫徐二牛上山。 这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他红着眼眶搓着手道:“观主,我家兰兰病了,这几天怕是不能到您这里来做事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叫自己婆娘兰兰…… “没关系,你让何管事安心养病,告诉她赤心观管事的位置,始终是她的。” 陆城清楚的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于是温声安慰道。 回想一下,这四个多月何兰一天假都没请过,也是应该让人家休息一下了。 “唉,唉,谢谢观主,谢谢观主。”徐二牛几乎都要哭出来,陆城也只当是他关心自己妻子的病情,又给他二两银子,让他赶紧下山去照顾何兰管事。 陆城本以为,少一个人而已,应该没关系的,结果却是整个赤心观没有何兰管事,其它的仆妇乱成一锅粥,再没有平日里有条不紊的样子。 “算了,我今天也休息一天吧。” 见那些妇人实在是忙不过来,陆城上前接过大勺,亲自给那些小胖墩们盛粥。 “观主,观主您放下,这怎么能行?” 后厨内的仆妇,见此都是吓到不成。 她们平日里都见过陆城的法术,再加上内殿当中,那些写着各家长辈名姓死籍的灵位,被隐隐窥视到过,这些人全都视这位年轻的赤心观主,如同神仙降世。 要知道那些灵位上的,可都是已经死去短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的人。 此时此刻见他亲自动手做这些杂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应该再扩充一些人手了,平日里何管事指挥着你们脚不沾地的连轴转,却是我的疏忽没有注意。” 陆城制止了那些妇人们的惊慌,然后亲自给观里的孩子们盛粥。 “请问,火云府陆城师兄,可是在此地清修?” 时间没过去多久,陆城正在盛着粥,在赤心观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 紧接着一前一后进来一对道装男女,刚好与陆城目光对视。 “能够走到观外,都不让我察觉动静,这两位的修为至少都是练气后期了,他们称我为师兄?” 陆城的脑海中迅速开始回忆有关于火云府的记忆,火云山原本是一条活跃的活火山,后来赤神子师尊修成金丹,以改天换地的大神通消弥地火镇压火山,将那里改造成了一条极为不俗的五阶灵脉,师尊在那建立洞府。 但是一条大型五阶灵脉,赤神子能够占据却并不独占,任凭汇聚而来的杂流散修随意在此地建立洞府,只有谁敢来争夺主要灵脉,才会被赤神子飞剑斩杀。 由此火云府渐渐变成一众人族修士汇聚之地,眼前这两人皆是一位筑基修士的弟子,当年在火云府的时候,却是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 脑海中联想起相关的记忆,骤然,一幕难以忘怀的画面,自记忆的深处涌出: 一袭素净的道袍,衣摆随风轻轻摇曳,仿佛云雾中行走的仙子,令人不禁心生敬仰之情。 对于这位女冠来说,所谓五官秀美、容颜绝丽之形容,不过是些泛泛之论,记忆中的此女,却是在那泛泛的美貌里,透出一片沉静深邃的气度来。 “……樊师叔。” 下意识地低语出来。但是陆城毕竟不是前身,他很快就摆脱了来自记忆深处的冲击。 接着,对着迎面走过来的道装青年男女微笑着道: “清风,清云,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 道装青年男女是一对陈姓兄妹,男子沉稳忠厚,女孩清丽明媚,眉眼之间有些类同,却形成各自截然不同的气度。 “陆师兄,我们来帮你。” 陈清云笑着言道,从一旁取过一个勺子,帮着陆城给观里的小胖墩们盛粥。 有这两兄妹的帮助,这点事情很快便忙完。 陆城与陈姓兄妹一同走入观中,他们一边行走一边交谈。 第十四章:符马 “樊师见我们兄妹功力火候已足,就派我们来到此地斩杀一条盘踞蟒山的恶蛟,那条恶蛟吞吐此地死气阴煞,再过百年恐怕就成了气候,到时为害甚矣,我辈玄门正宗,不但要顾着自己内功修行,亦要做些外道功德,未来经历劫数之时也能得上天宠眷,减去许多劫煞。” 赤心观内,主殿当中陈清风这样说道。 “师尊虽然赐予我们一枚火雷珠防身护道,但一则此法器珍贵,二则此事也是对我们兄妹的一场试炼,能够不使用这枚火雷珠自然是不用的好,我和师兄抵达南疆后,从本地修士那里得知陆师兄您也来到南疆了,就前来请您出手助拳,我们共同分润这场善功。” 陈清云在一旁蹦蹦跳跳的补充言道,她看向陆城的目光颇有崇拜。 除了赤神子与他的二十四名亲传弟子以外,所有在火云灵脉上修行的修士,都算是客居于火云洞府之下。 前身陆诚虽然不受师尊待见,但是外人又不得而知,再加上陆诚性喜炫耀,每每与这些修士交流时,都有意无意的展露自身所学,指点道法,并且把自己师尊、大师兄的教导复述过来几句,很是能唬住像陈清风、陈清云这样自幼潜修多年的修士。 若不是前身被赶出去的早,这个陈清云迟早也要落到前身的手上。 就算是现在,好感度也几乎是刷得近满了。 “蟒山?恶蛟?那里不是只有一条白鳞大蛇吗?” 虽然疑惑,但是这句话陆城并没有直接问出口来,而是旁敲侧击反复询问一番方才确定。 陈家兄妹口中的恶蛟,就是自己之前遇到的那条白鳞大蛇。 那么,这件事情的确是合则两利的,陆城估算现在的自己,与那条白鳞大蛇已然是二八开。 这里是现实世界,给对手再增加三成胜算,双方五五开,再加上陈家兄妹与那枚火雷珠的话,此战胜算几近九成。 火雷珠,三阶一次性法器,里面封印着一道火雷,威力还大大超过寻常的三阶雷符。 即使筑基期修士,没有上好的防御法器,也不敢硬接。当然,筑基期修士已经凝炼出神识,往往你这边一抬手,人家那边就已经洞察到,火雷珠威力再大打不到人、甚至出不了手也是无用,但是对于妖兽却有奇效。 斩杀那条大蛇后,自己可以分到善功、相关战利品,以后再采聚阴气也不必再去蟒山四周区域了。 想到这里,陆城便点头一笑,说道: “好,那我便与陈兄,陈师妹同行便是,只是两位想来已经准备万全,未必就用得到我,到时候我在旁摇旗呐喊。” 定下明日斩蛟的决定,三人许久未见,陆城今日便暂停课业,让观里的孩子们可以玩上一整天,而他则与陈家兄妹谈论经历、论证道法。 三人谈得颇为尽兴,到了夜晚,陈家兄妹在观内的一间厢房,陆城则是在主殿休息。 “难怪赤神子前辈,要派遣陆师兄来这南疆历练修为,清云你觉不觉得这次相见,陆师兄与以往比变得不一样了?” 厢房长榻上,陈家兄妹各自睡在一边。 修仙者经过多年修炼体质清洁,污秽较少,甚至有专门用于清洁的法术,所以哪怕再爱干净的性子,短时间内和衣而眠也没什么关系。 “嗯,以往陆师兄虽然也很亲切,但是毕竟出身火云洞府赤神子前辈门下,那是显赫道庭,难免还是有些骄矜的,但这次相见那种感觉就完全没有了。哥,你不知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陆师兄给那些小孩盛粥,我真的是吓了一跳,以往陆师兄是最不屑于这些俗务的。” “这就是历练的意义,仙者,人登山之峰也,若是没有在低处走过,又怎么能行至高处?睡吧,明日,我们斩蛟。” 陈清风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闭上眼睛后,他却也是久久不能入眠,想到明日的行动心中热血难免激荡。 他清楚知道,自己一旁的妹妹也是如此的。 “不知,陆师兄那边睡得踏不踏实,是不是也与我一样。”陈清云虽然不再说话,但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 次日,无论是陆城,陈清风还是陈清云,皆是早早的起来了。 对于他们的修为来说,即便是几天不睡也不会有什么疲倦感,陆城安排好了这段时间离开的观中事宜,然后就与陈家兄妹一同前往蟒山。 练气境修士虽然无法高飞,但已然可以短时间内驾风爬云提纵赶路,陈清风与陈清云兄妹各自祭起一柄飞剑、一条锦绫托着自己飞腾浮起。 然而陆城却没有祭出飞剑,而是从自己袖中抽出三张符纸,他以法火引燃,在挥扫之间凭空变出三匹一红、一黑、一白的符马。 “这样过去要消耗不少的法力,我们节省一些以策万全吧。” “还是陆兄考虑得周全。” 陈家兄妹见此,皆是下落下来。一人选一匹符马,陈清风选黑马,陈清云选白马,陆城就只能选红马。 “本来是想到了蟒山后再找个隐蔽之地恢复法力,没想到陆兄法术这样玄奇。” “小术而已。” 陆城微笑一下这样回道。 这段时间以来,陆城已经开始渐渐选择接受前身陆诚拥有的法术体系,当然是选那些实用、有潜力的来学,因为有着前身记忆,所以重学起来要比正常修学更快得多,这符马之术便是其中之一,用于长途赶路节省法力颇为实用。 本来正常来说,马匹是不适合走山路的,但是符马本是纸马,看似雄健实则轻盈,这三匹纸马轻飘飘地驼着三名修士前往蟒山,在中途的时候陈清风拿出三张符咒,为三人敛息聚气,这样就不会轻易被那妖兽感应到了。 “按樊师所说,那头孽畜已然是介于二阶到三阶之间,尤其盘踞蟒山数百年,那里几乎形成一座它可以控制的阵势,寻常三阶妖兽甚至筑基修士轻易也杀不了它。” “但是这次樊师赐予我土牢化金阵,可以破掉蟒山天然形成的阵势,短时间内控制住它,到时就需要陆兄与小妹联手斩杀这孽畜。” 陈清风与陈清云的师尊极是厉害,按照两人的说法,当初她只是一眼,就将这头白鳞大蛇的底细看得清楚,现在用来历练弟子,赐予下来的两件法器也极有针对性。 换而言之,这次就算没有陆城,陈家兄妹成功的把握也很大,当然,知道找人助拳省下火雷珠,这又是一种聪明。 修行四要法地侣财,此方修仙界的修士尤其是修炼到金丹真人境界后,一共要渡过四重天劫。 渡过之后元婴可成,长生大道可期,渡不过死于劫罚之下,修仙者逆改生老病死天道法则亦无话可说。 但渡过天劫之后的金丹修士往往有一段虚弱期,这个时候没有好的徒弟、朋友在身边护道,渡过天劫却被仇家杀了,那才是冤枉无比,所以擅长经营、选择好的同道修士,同样是修炼长生的关键所在。 第十五章:祭祀 “不能告诉陆观主……” “他们会害死他的,就像当年害死王先生一样害死陆观主……” 徐二牛拿了二两银子慌慌忙忙的下山,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那满观开心嬉闹的孩子们。 然后赶紧转身离去。 再不离去,他怕自己会在陆观主面前跪下来,观主是个好人,但他是斗不过那些人的。 兰兰说过:告诉陆观主此事也只会害了他,咱们家不能害人。 南疆群山环聚,只要登临高处一眼望去,入目所见全是山脉起伏,峰崖林立,瘴气飞腾,恶雾弥漫,它们看似壮阔,却像地狱,酝酿着种种泯灭人性的恶事。 就像那条县城一旁的瘴江,湍急流淌,江水寒彻混浊,那不是宝贵的生命之源,而是染满瘴毒的河流,这河水不能滋润泥土,浇灌植物,人喝人易染病而死,灌溉则污染土地毒死作物,就像盘踞在这片土地之上的那些修者。 徐二牛气喘吁吁得跑回家,看到的是“生病”的何兰,正坐在长椅上看着孩子们吃鸡。 就算是在赤心观内,这也不是寻常能吃到的美食,在那香喷喷的白米饭泡上鸡肉汤,香死人的,因此狗剩和二丫两个小胖墩吃得开心极了。 “阿娘,阿娘你也吃鸡肉。” 二丫不知道娘亲今天为什么不上工了,还把自己和哥哥留在家,给自己和哥哥做鸡吃,但是二丫拿着一块带皮的鸡肉、伸着小胖手递送到阿娘嘴边,让阿娘也能吃鸡肉。 “阿娘不饿,阿娘不吃,二丫乖,二丫多吃。” 何兰坐在长椅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看着看着,就忍耐不住满脸都是泪水。 明明自己找了份工,明明生活越来越好了。 那桩恶事,怎么就轮到自己家头上。 “阿娘怎么,阿娘不哭。” 狗剩与二丫都看到哭泣流泪的娘亲,二丫伸出小胖手给阿娘擦眼泪,狗剩看了看手中鸡腿,恋恋不舍地咬一口,其后放下也跑到阿娘身边给她擦眼泪。 “谁欺负阿娘了,我去打他!” 这一刻,何兰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情绪,抱住自己一双儿女大哭起来,泪水止也止不住。 徐二牛站在门边,看着屋内的这一幕,这個男人渐渐攥紧拳头,咬着牙做出一个决定。 “兰兰,晚上我们跑吧。哪怕跑出去是个死,全家死在一起,也不让狗剩和二丫去祭神。” 在何兰洗碗的时候,徐二牛站在妻子的身后这样小声言道。 何兰闻言骤然转过身,妇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平常木讷老实的丈夫。 “那……娘” “我去蟒山,你们带着我是绝对跑不远的,我早就想孩子他爹了,而且,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活上几年?” 在这个时候,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阿娘。” 徐二牛和何兰闻言,双双跪在了老妇人的面前。被那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掌,轻轻地抚过两人额头。 午夜。 徐二牛和何兰收拾了家里的一些少少的财物,叫醒原本已经熟睡的一双儿女,一家人开始逃命。 他们没有目的地,只知道逃得越远越好。 徐二牛的母亲,那位老妇人拄着手杖送着自己一家逃走,而她自己则返回后点燃珍贵的油灯,借此来告诉邻里,自己家并没有逃走,然后安详的坐在自家床塌上。 “能死在自己家里,也是福气了。” 老妇人这样喃喃低语,坦然从容。 另一边,徐二牛和何兰小心翼翼地走着夜路,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两个孩子跑不动了,徐二牛就背一个抱一个跑。 看着丈夫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何兰第一次有些后悔在赤心观的时候,一个劲让狗剩和二丫多吃,多占观主的便宜。 然而,若是能那么容易就逃出去,也就不是地狱了。 突然,四周一片的漆黑中有火光亮起,徐二牛和何兰惊慌恐惧得抬起头,看到的是邹虎与黎青带着一群青壮,已经把自己四人包围住了。 “二牛,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啊?全都拿下。” 在邹虎眼中,徐二牛不过狗一样的东西,他敢带着全家出逃,逃避神祭已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和他没必要多说什么废话。 “我有银子,我有银子,你们放我走,我给你们银子。” 徐二牛掏出白日里陆观主给的那二两碎银,这在他而言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 但是四周的蛊师只是嬉笑着靠近:杀了你银子不还是我们的。 “去。” 一名蛊师轻声一唤,在他肩膀上趴着的那只生有透明双翼的毒蝎,就要去咬死徐二牛。 “等一下。” 但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黎青开口说话。 这位美艳的女蛊师一开口,四周所有蛊师都是停住脚步。 “徐二牛,何兰,小孩子不懂事,伱们不应该也不懂事啊,你们是知道的,我们石原县能够像现在这样安宁,是因为蛊王的庇佑,每五年一次神祭,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往年送别人家孩子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家反对啊,怎么,现在轮到自己家,就舍不得了?” “我们黎、屠、邹、尤四家哪一家都送过自己的孩子,怎么,就你徐家的孩子金贵?” 黎青不同于师兄邹虎,她不仅是要人,在道理上也要站得住根脚。 可实际上大半个石原县都是他们四姓的,每一姓里总有不服管教的人,四姓的家主只会嫌每五年祭祀一次,树立威权的机会太少,而不会嫌祭祀太多。 徐二牛想要反抗,被周围一名蛊师的飞蝎咬在脖颈上,皮肤泛起紫黑,直接被毒死。 何兰想要反抗,被一名蛊师上来一脚踹倒在一旁,撞到石头,磕得头破血流。 “阿娘,阿娘!” 狗剩与二丫大声地哭嚎,拼命挣扎。 这里的声音逐渐惊动到县里面,一家家火光亮起来,但是没有一家人出来,黎青与邹虎也没有任何介意,蛊师主持祭祀,便是让全县的人都看到又能如何? 这种恐惧,反而是对众人的一种驯化。 第十六章:斩蛟 “这里,还有这一片区域,皆是死气阴煞汇聚所在,我们经过的话就很容易引起那头恶蛟的感应。” “但是在这些区域,只要我们身上有隐身匿气术,那它就难以察觉到我们,说到底这处阵势只是自然形成的。” 修仙百艺,又以丹器符阵为首,陈清风便是一名二阶阵法师,在使用隐匿之术四处行走观察蟒山一段时间后,便对于此地阵势做到了然于心。 陆城跟在一旁也是学到不少东西,至少他明白了自己之前是怎么被那条白鳞大蛇感应到的。 他之前采聚阴气也选择蟒山上死气阴煞汇聚所在,就像是站在风口上一样,他身上的“人气”,就被居于阵势当中的大蛇给闻嗅到了。 现在避开这些气脉,再以符咒、法术消减自己等人身上的气息,再被大蛇发现的可能性就很低了,除非直接当面撞上。 “陈兄,你精通阵法,那我们能否找到那条恶蛟的巢穴所在?这样你可以更加从容的布置阵法,我和清云则准备伏击。” 虽然以三人的修为与准备,即便是正面硬杀也不会吃亏太多,但能多节省些符咒、法力也是好事。 现实中斗法斗剑,能把胜率压到九一,就绝不会只压到八二,最好的是十成十的胜算而自身无损才好。 “好,那我试上一试吧。” 陈清风也很认可陆城的想法,他手持罗盘开始在四周观测计算起来。 陆城虽然堪称有无穷的斗法斗剑经验,但是一看到陈清风这个样子就有些心里发毛,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自己日后绝不能轻易陷入他人阵中。 一个修士修行,除了显赫高门的真传弟子,否则总要学习一门修仙百艺傍身,用来赚取灵石养活自己,交换各种修仙资源。 陈清风修学的是阵法,他妹妹陈清云修学的是符法。 前身陆诚就是出身显赫高门,在拜入赤神子门下后,一切修炼资源全部都由师尊提供,唯一的修炼目的就是修炼到筑基境界,否则想要帮上师尊,连打个下手的法力也无。 好在陆诚看的各路杂书不少,对于法术与符法也有一些研究,否则,现在的陆城就真的是天崩难度开局了。 “找到了。” 就在陆城与陈清云打坐静修过后、交流彼此符法心得时,已经在附近转了四個多时辰的陈清风终于一捶手掌,测定方位。 “我大概找到了三处恶蛟可能开辟巢穴的位置,有七八成的把握,我们先去探一探吧,看看能不能有机会伏击它。” 陈清风的阵道修为不俗,或者说三人的运气不错。 蟒山三处恶蛟可能开辟巢穴的位置,只有第一处让三人扑一个空。 来到第二处时,那扑面而来的滚烫焚风,就已经让三人对视一眼,感到找对了位置。 “那条恶蛟是土属妖兽,这蟒山只是因为南蛮恶习导致死气阴煞汇聚但是灵气不足,它盘踞于此数百年并建立巢穴,自然会多叼取一些火性灵物,来让自己可以更舒服一些。” 哪怕不是为自己修行考虑,出于土属妖兽的本能,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会收集火性灵物布置在自己的巢穴,以火济土。 陆城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兴奋神色。 “直接进去吧,若是那头恶蛟在里面就用上火雷珠直接堵死它。若是不在里面,我们先把灵物拿走然后再伏击它。” 那条白鳞大蛇体型庞大,它平日所行的蛇道也很宽阔,所以三人下行起来并不吃力,只是越向下走,焚风越重温度越高,若不是三人皆有法术护体,寻常人哪怕找到这里,一旦深入只怕很快就会变成一具焦尸。 非常幸运,那条白鳞大蛇并不在巢穴里面,在隧道的最深处,是一处有着地下河流淌的溶洞。 在地下瀑布一旁,溶洞中央位置的土石上面,摆放着许多扩散着红色光晕的铁石、植物,共同形成一个灵堆。 在灵堆的最中央,是一些白色的蛇蛋。 “这次就算是用上火雷珠也不亏了,虽然大部分都是火行碎矿,但这里面也有一些比较值钱的火性灵物。” 在三人靠近那灵堆的时候,溶洞上方突然飞落一大群巨大的蝙蝠,只是它们并没有攻击三人,而是四散飞走了。 “那是阴蝠,只会在阴煞汇聚之地生存,也就是说,这里几乎算是天然的阵眼所在了。” 陈清风看着那些飞走的阴蝠,这样说道。 “哥,陆师兄,你们看这些蛇蛋还能不能孵化,我们三个挑三个品相最好的养成灵兽吧?” 陈清云已经来到那灵堆巢穴处,俯身看着那些蛇蛋,兴致勃勃地回身问道。 那条白鳞大蛇本身已经在二阶到三阶之间,它的血裔后代培养好的话有很大把握晋升到三阶境界,对在场三人来说也算得上价值高昂。 陆城上前注视着那一堆的蛇蛋微微皱眉,他拿起其中一颗,冲着溶洞顶部的天光照去。 “死蛋,死蛋,还是死蛋,这些几乎全部都是死蛋……这个,好像是活的。” 陆城最后翻到灵堆蛇蛋当中,有一枚触手温热的蛇蛋,它被压在其它蛇蛋的下面,拿起迎着天光照去,里面似乎有一条半透明的殷红小蛇晃动了一下。 陆城目力极好,隐隐看出这微小的小蛇,似乎头角之处,有着起伏峥嵘。 “这个是龙?不对,蛇生出蛟来了!” “这个好像也不算是它的子嗣,这个应该是用来吞吃的,那条恶蛟在此地盘中数百年,借助此地的死气阴煞迫发血脉潜能,生出这一条火蛟灵种,但它不是想培育子嗣,而是想吃了它提纯自身血脉。” 陈清风精通阵法博览群书,在从陆城手中接过那枚火蛟灵种后,对着天光一照,看了一会,最终却还是摇头说道: “生机不足,根本就孵不出来,而且离开这些火性灵物的滋养后,它很快就会失去活性,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价值。” 陈清风极为可惜的摇头,然后又将那枚灵种递还给陆城,因为是他发现的又没有什么价值。 严格意义讲,这算是三阶灵种了,可惜,孵化不出,离开大量火性灵物滋养立刻就得死。 除了对于那条可以通过吞吃源血提纯自身血脉的恶蛟来说,对于其它修仙者此物几乎是没有意义。 “完全养不活吗?” 陆城看着正在收集灵堆一旁矿石、伴生灵药的陈家兄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火蛟灵种。 自他的右手上突然出现一樽青色小鼎,伴随着其法力推动,青色小鼎鼎盖打开透射出极为微弱的金光,将左手上的白蛋卷入进去。 然后,陆城便同陈姓兄妹一样开始搜捡灵堆上有价值的灵物了。 因为自家是兄妹两人,而人家陆师兄只有一人,因此陈家兄妹都有意给陆城特意留出一片区域,免得自家请人前来助拳、却吃相太过难看。 就在三人把灵堆区域,在他们的见识看来有价值的灵物大多收集起来时,外面传来隐隐的震动与低吼声。 “回来的够快的,看来那些阴蝠有传讯的作用。”陈清风甩手之间将一杆杆的阵旗,打入四周的石壁灵气节点处,同时言道: “清云,我们刚刚光顾着收集灵物了,没做什么准备,要不直接使用火雷珠吧?” 仅仅只是刚刚那些灵物,就够兄妹两人收获五六百块灵石了。这些,还不计算斩杀那条恶蛟的收获。 “看情况吧,若是形势危急自然不必节省。” 这却是拔剑出鞘的陆城替陈清云做出回答。刚刚灵堆四周的灵物中,有一些是灵药,在之前的情况下肯定先收集它们,不然一会乱战一起,这些灵药全部都碾碎成泥,那便是一笔损失了。 “吼!” 为能生出那枚火蛟灵种,这条大蛇苦耗百年之功,眼看便要功成,自身成功提纯血脉并且晋升三阶。 现在却被人端了老巢,以至于扑入溶洞时,那小型卡车一般粗细的身躯,猛恶发出恐怖怒啸,大嘴一张,将体内存积的秽土之息喷射出来。 然而站在陈家兄妹之前的陆城,却已经抢先一步激发三张赤阳手枢炽火符。 小篆清风符、金刃斩邪符、赤阳手枢炽火符、玄金护甲符,隐身匿气符这些二阶上品符咒,是前身陆诚以火云府法诀置换回来的,每一种他只有五张左右,这一刻直接被陆城激发三张。 三颗赤阳一般的火珠,呈品字型打在白鳞大蛇喷吐而出的秽土之息上,引起轰然殉爆。 因为距离大蛇最近,火光与浓烟几乎将其包裹,所有的伤害都由其承受了,这便是精准预判、先发置人。 可惜但凡妖兽多是皮糙肉厚之辈,虽然头部要害被炽火符混合它自己的秽土之息伤害,但是这种程度并没有给白鳞大蛇带来足以致命的创伤。 只是让它眸中凶芒闪烁,于急迫中恢复了几分神智上的清明。 巨大的身形下潜,大蛇落入土地上天赋神通发动,整个身躯就犹如迅速融入到水中一样,打算借助这里四面环石的地利杀死这些入侵者。 “好快!” 第一次见到这妖兽的土遁之速,陈家兄妹皆是有些惊骇。 天之道果然损有余而补不足,妖兽修炼虽然不及人族修士迅速,但是天赋法术神通的掌控,乃至寿元的悠长都是人族修士无法比拟的。 陆城闭上双眼,让自身身心进入极致的专注状态。 事实上这也是他此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争斗:你死我活,双方都没有丝毫的余地。 可是,陆城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亢奋得战栗起来了,就好像在心底,涌出燃烧的血! 这生死之间带来强烈刺激,是虚拟网游再怎么真实的技术也难模拟的。 “吼。” 白鳞大蛇骤然自土石下跃出,就好像从水里跃出般轻易自如,直扑向还有些反应不及的陈清云。 面对那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巨口,腥红蛇信、森森利齿,陈清云听到了自己哥哥的惊呼,却还未及应对。 就见自己身前陡然有一道暗影掠过。 却是对自身加持了清风符的陆城,清气旋风环绕周身,使身法加速,让陆城在成功判断出大蛇攻击目标的前提下,来得及救下陈清云。 揽着女修的腰肢,把她一把拖拽远离危险。 “这头恶蛟比我们推算中的要凶暴得多,刚刚那一下清云若是硬接下来,就算有符咒法器护体,不会当场丧命,也会马上失去了战斗能力、身受重伤。” “土牢化金阵,起!” 伴随着陈清风阵法的启动,四周灵机节点处的阵旗皆是扩散灵光。迅速蔓延,将四周的泥石大地尽皆染上一片金色。 “吼。” 那条白鳞大蛇还想继续追咬陆城与陈清云,但是身躯伸出一半却被猛地一扯。 它四周的土地皆化成金色,土石短时间内被转化成金行,土遁术当然就无效了。甚至,把白鳞大蛇一时镶嵌在原地。 “金刃斩邪符,攻它七寸处。” 七寸是蛇的致命要害处,位于头部之下,腹部之上,大概在心脏位置,打中七寸即打中了蛇的要害,可立刻致蛇于死地。 而金刃斩邪符在之前的交流中,陆城也知道陈清云是有的,这种符咒在低阶符中有着不俗的破甲效果。 伴随着符咒激发,两道金色光刃于陆城与陈清云身前交叠出现,并且齐齐斩向被土牢化金阵控制住的大蛇。 刺啦。 金刃划过,暗红色的污血喷涌。 两道二阶上品符哪怕击中七寸,也不足以杀死白鳞大蛇。 但是已经足够了,陆城放下陈清云激发隐身匿气符,在陈家兄妹的眼中,陆师兄是御剑冲杀,整个人经过一条有些扭曲转折的轨迹,冲杀到大蛇的近前。 但是在白鳞大蛇的视角下,这个带给它最大威胁感的人族修士,是在有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斗剑之要,在于避实击虚。 而对于曾经的九天世界第一斗剑狂人的陆城来说,躲避对手视线一剑杀之,几乎是一种已经融入自身本能的技术。 当白鳞大蛇再一次看到那个年轻道人的时候,他已经突然出现在它近前,控御飞剑,一式自下而上的斜贯,狠狠扎入已然被击破鳞甲的自身七寸要害。 第十七章:分宝,鼎内乾坤 剑入七寸,断绝生机。 淋漓的血浸透赤松的剑锋,陆城立刻抽身而退。 这个时候小篆清风符的符咒之力还在发挥作用,因此那年轻道人的身法真的是快如迅风。 濒死的妖兽最是可怕,妖兽生命力强大就算被刺穿要害、在短时间内也可能还拥有着极为暴烈的反扑之力,与敌偕亡。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几乎在陆城疾退的下一刻,那条白鳞大蛇的血口就已经猛烈咬在他前一刻还在的位置。 砰。 森白利齿咬空的震响。 紧接着便是更加狂暴的嘶吼、挣扎。 “吼……” 咔嚓,咔嚓。 却是陈清风见大局已定,心神放松反应稍慢一些。 在那条白鳞大蛇的狂暴挣扎下,其身躯四周的金色土石寸寸粉碎崩裂,竟然让它又生生挣脱出土牢化金阵的压制,以力破阵。 “噗” 陈清风未来得及在第一时间断开自身法力与阵法的连接,被这巨大的反噬之力冲击波及,当场就喷出一口血来。 “哥!” 陈清云惊呼一声奔跑过去。 陈清风抬起手臂竖掌示意妹妹放心,他自身则左手持道门法诀,于胸膛处数次挥运压制,镇压下内伤。 “咳,没事,只是内腑受到了一些冲击而已,并无大碍。” 而在这个时候,陆城祭出雷公锤、电母锥与六欲桃花扇、悬浮在自身身侧,死死盯着那条疯狂翻滚挣扎的大蛇,直到,它渐渐停止翻滚、再没有动静。 “回来。” 陆城收回法器再探手一招,之前掉落在地上插入岩石的赤松飞剑,随着道人的话语应声飞回,落回到陆城手上。 陆城斜横剑身观察一下,发现赤松剑原本青芒芒一片的剑身,此刻经过鲜血浸染之后,已然化为一柄赤色长剑。 直到今日,它才是名副其实:古剑,赤松。 “不愧是赤神子师尊赐下的剑胚,虽然只是一件一阶上品法剑,但质性坚韧几乎不逊于寻常二阶法剑了。” 陆城以双指缓缓轻抚过剑身,检查一番发现剑器本身并无任何损坏,不由这样心中感慨。 直到这时候,他方才转身走到陈家兄妹的身旁。 在这个时候,陈清风正在盘膝打坐,而陈清云看到陆城过来,刚刚笑着唤了一声:“陆师兄”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柄锋刃赤红的长剑就已经斜横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陆……陆师兄,你……” 陈清云在这一刻完全被吓懵了。 就连一旁正在打坐调息的陈清风,也似有感应微微皱眉。 “陈兄受伤,而你现在被我用剑架在脖子上。如果我想杀你们两個独吞这次斩妖所得易如反掌。”下一刻陆城收剑归鞘。 “我不会这样做,但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这样做,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他人,手底至少捏着一张可以用来自保的符。” 陆城对于这对兄妹的观感不错,所以此情此景就用这种方法来加深一下这二人的记忆。 也许以后就可能因此救了性命,这样双方以后还有更多交往的机会。 “啊,陆师兄,你吓死我了。呼……” 陈清云抚着自己纤细的脖子,这一刻小姑娘的表情极是丰富,想要抱怨,却又不大敢。 没过多久,陈清风也调息完毕了。 对刚刚的事他也有所感应,但这一刻却是颇为赞同陆城的做法。 “陆兄做得对,舍妹有的时候太容易相信他人了,这样给她加深一下记忆,绝对是件好事。” “哥,你在说什么?要不是陆师兄,我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陈清云很是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 “陆师兄当然是可以信任的,甚至我们火云府的大多数师兄弟也是可以信任的,但是行尸洞、役鬼门,妙玉窟的那些修士呢?他们可也是在火云府修炼的。” 说到这里时,陈清风看了陈清云一眼,又下意识看了看陆城,却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行尸洞、役鬼门,妙玉窟那三派的修士,也是向赤神子真人进献道法,得真人应许才可居于火云山灵脉的,这三派中人为非作歹作恶深重,让火云山灵脉许多清修之士极为厌恶,却想不明白赤神子真人为何要放他们三派修士进来。 只是赤神子真人长年闭关潜心修道,就算是出关,也不是寻常修士可以登门拜见的,因此多数时候也只能私下抱怨而已。 这些话陆城并没有接,他只是想起前身记忆,在一次讲课过程中,大师兄莫寒渊曾向师尊问道: “师尊,请问何为道魔之别。” 那一日,道宫中老道盘坐于飞浮的石台上,半晌,睁开双眼淡淡回了一句: “道分善恶吗?” 大道,是不分善恶,道魔的,它只是客观存在在那里,善也是它,恶也是它,道也是它,魔也是它,善恶道魔只是人为的后天划分而已。 就算有一天魔修以魔道大法将世界奴役、毁灭,那也是他在道的理解与认知上超过了此方世界的正道修士。 大道,只是客观存在在那里。 你喜悦它,它不会欣喜,伱厌憎它,它不会嗔怒,无论是爱是恨它都在那里。 有这一段时间缓冲,那条白鳞大蛇已经彻底死透,就算如此,陆城还是撒下金豆召唤出两名天兵,过去检查一番。 蛇类属于爬行动物,它的脑子比较不发达,大脑很小,高级神经中枢就比较不发达。相对而言,低级中枢能力就比较强。 就算是被斩下蛇头,一段时间内,这颗蛇头也是可以咬人的,只是一种条件反射。 在陆城看来,陈清风的受伤就已经很不应该,若是最后再被咬一下,陆城觉得自己就该回去找个金盆洗洗手,退出江湖了。 两名银甲天兵上前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问题,陆城、陈清风陈清云三人才围拢在这具巨大的蛇尸旁边,开始剥皮抽筋,搜刮一切能利用的资源。 妖兽身上的材料,对修士来说都是好东西。 这条蛇的血肉中蕴含着灵气,服之可以食补,皮可以制作法袍甲衣,骨牙可以制成法器,眼珠等器官若是卖给需要的修士可以卖出不少的灵石,尤其是蛇胆,更是宝物。 一头三阶妖兽的总体价值大概在两千块灵石左右,这条白鳞大蛇血脉久远、距离三阶妖兽只差一线之隔,其整体价值也在两千块灵石左右。 “陆师兄剑术真是高明,这蛇皮损伤极少,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来,咦,哥,这是什么?” 陈清云在以玉瓶收集大蛇脑浆的过程中,从其脑腔深处掏出一枚软绵绵的黄色球状物,手掌大小,在遇到空气后迅速硬化。 “这个是……妖丹?” 陈清风这个时候也有些不敢确定,在二阶妖兽的身上获得妖丹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很大一部分三阶妖兽的体内都没有妖丹。 四阶妖兽体内一定有妖丹了,对于修仙者来说是为重宝。 反过来说,四阶的修仙者在妖兽看来也是重宝,食之助益修为提纯血脉,补益元气。 “真的是妖丹,这条恶蛟看来根基深厚,它若是成了气候,也许真的能化为蛟龙也说不定。陆兄,这枚妖丹已经不逊于三阶妖丹,就给你吧,这妖兽的骨肉皮,就归给我们兄妹?” “嗯,也好。” 白鳞大蛇的骨肉皮总价值一千六百灵石左右,三阶妖丹通常价值八百灵石,蛇胆大概价值四百灵石。 陆城知道陈清风是尽可能收集齐这条大蛇的骨络皮膜,回去寻人炼制法器,同出一源的妖兽材料更可能炼制出高品质法器。 虽然一头妖兽最珍贵的宝物往往就是妖丹,但是这条大蛇的妖丹几近三阶,它全身的骨肉皮也是如此。 所以陈清风这样说的时候,才会略有些不好意思。 妖丹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品阶,他给陆城的妖丹是近于三阶而不是三阶,事实上就不大好出手了,折价两百到四百灵石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他们兄妹这次请陆师兄前来助拳,省下一枚火雷珠,在师尊那里提高评价,这些更是隐形好处。 不过,陆城本来就不像陈家兄妹那样有特别准备,他没有那么大的乾坤袋,放弃妖兽的骨络皮膜,拿走妖丹、蛇胆这些高价值的灵物,也很划算,也算是相对公平。 双方都不是太过计较,因此很快便处理好妖兽,接下来,三人会在这处溶洞中打坐恢复一段时间,然后一同返回赤心观。 待陈清风的内伤完全恢复后,再从赤心观告辞离去。 “哥,我们特意请人家陆师兄来助拳,并且此战陆师兄出力最大,我们是不是拿得有点多啊?” “唉,清云,为兄也不想如此,可是这次历练之后,师尊明显就是让我们自立门户了,我们不同于陆师兄有赤神子真人作为靠山,未来道途修业,无数修炼资源都要我们自己去争取。” “未来我们若是修炼有成,还能与陆师兄有些香火情分,若是无所进境,日后就算陆师兄不弃,你我兄妹还好登门拜访?” 相比陈清云的天真,陈清风所思所想的更加深远。 与其现在让出一些人家陆师兄可能根本不在意的利益,博取些许好感,不如用这些资源让自己与妹妹在道途上走得更远,这样未来双方还能说得上话,维持交情,反之,那些许的好感也会在双方道业的巨大差距下,渐归虚无。 另一边,在溶洞内角落处打坐的陆城,并没有关心陈家兄妹的低语交谈,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场公平的合作: 不及时斩杀那条大蛇,以其修为水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晋升三阶妖兽了,那个时候陆城就只能弃观跑路,那个时候全力保住自己才是首要的,天知道整个石原县要死多少人。 另一个方面,陆城把自身心神凝聚,然后一点点的投入到九黎鼎当中,他是大概知道此宝的用法,但是之前从未收摄过妖兽进入其中。 刚刚那一战中之所以不收摄白鳞大蛇,是陆城隐隐感知到九黎鼎被催动过一次后,要休息一段时间,短则数个月长则数年,这不是因为它累了,而是因为它懒惰。 随着陆城心神的凝聚与投入,九黎鼎上闪过一道暗金色的光辉、将陆城的意识卷入其中。 过去,陆城也曾在闲暇之余想象过,这只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异宝,九黎鼎内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仅仅只是一座巨大的青铜鼎,还是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里面充斥着火焰,亦或者,是一座完整的世界? 今日,他终于见到了: 在青冥虚空与无垠大地交界处不时有一点光亮升起,然后急速扩大,大概有手掌大小之后,化为无穷无尽难以言述的玄奥神秘,似文字非文字似花纹非花纹的球体,它们仿佛是道之化身,之后清气上扬,浊气下降,转变成了黑白二色的旋转符文。 阴阳开始交织,燃起了无数气机,弥散交织如网,让这个世界开始有了生命与灵性。 地,沉重坚固。水,流淌柔美。火,炙热炽烈。风,轻盈无形。它们不断增加演化逐渐充斥原本荒芜的世界。 在这些黑白符文作用之下,虚空中出现了许多粗略的法则,而随着该处空间的稳定,黑白符文、无数法则慢慢融于空间之中,雷电开始出现,这些雷电绽放、闪耀的形状,正是云篆雷文的起源。之后,有生命出现,有雨水落下,有了江河湖海,有了千仞之山,有了雪漫万里……世界法则越来越细化,越来越完善。 在那鼎中,有无数这样的一点光亮,细心去看,其中便是有着无数座世界在生灭。 原来,九黎鼎内的景象比年轻道人最夸张的想象还要更加夸张,它里面不是有一座世界,而是有无数座世界在随生随灭,演化鸿蒙。 再后,陆城就进入了一座小小的世界,这里似乎是深山中的溶洞,水滴滴落汇成清澈溪流,之前被他放进来的那条火蛟蛋,在这冰冷的溪水中破壳而出,它又饥又饿,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但是血脉最深处的桀骜,让它伸展身体,如同一支箭一般弹射出去,把溪水中的一只红虾咬住,不顾其拼命挣扎,死死咬住,最后吞啖血肉。 这样的龙,才是龙,温暖舒适的巢穴,无数火性灵物的滋养,却没有自身对于血肉的贪婪,没有历经生死的气魄,龙,又如何能破壳而出? 龙之性也,雄踞九天之上,纵横三界当中,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这样的生灵,又岂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小心呵护、万般宠爱能够培养出来的? 陆城站立在虚空中看着那条红色的小蛟,那条红色的小蛟在吃饱喝足后似有感应,同时抬起头,也看到他,而后,它毫不犹豫地转动,游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神的消耗,陆城的意识逐渐回归于肉身之上,似有所悟。 他知道,虽然今日在九黎鼎内,并无什么实质的所得,但是高屋建瓴见到了这种程度的道法伟力,对于自身未来道路的一步步前行,绝对有着今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巨大意义,现在未有获益,只是因为自己太弱。 总之,等到未来自身晋升筑基、金丹,甚至达成更高的修行境界之后,今日所见,方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三人打坐休整之后,联袂返回赤心观。 第十八章:后世若有修行之人他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 返回赤心观后,陆城是心情颇好的。 这次斩杀妖兽获得颇丰,而且,陈家兄妹中的陈清云出于愧疚,私下将自己的符法心得赠予陆城。 虽然其中不涉根本道法,但这种事情严格来讲也是触犯师门法度的。 只是陈清云所学符法内容,火云府藏书洞中几乎都有(但前身陆诚并没有修学记下),陆城收下后,他与陈清云不说谁都难以知晓。 而其中确有几门符咒,很有用处。 清晨,赤心观内,陈清风在运功疗伤、陈清云在画符养性,陆城则在庭院当中吐纳练剑。 这个时候前院突然传来隐隐喧闹。 陆城微微皱眉,收剑倒持,脚步一抬,道袍青年整个人缩地成寸一般迅速来到赤心观前院。 赤神子门下弟子,在先天境界必然要练武锻体培养根基,这段时间这些凡俗武学,已然被陆城完全练到自己身上,甚至结合前世所见所学有些突破。 抵达前院,陆城看到前院仆妇们站在那里,她们围绕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管事何兰。 她一夜之间爬到这里,满身伤口血污。 陆城刚刚到来的时候,有几名健壮的仆妇似乎正想把何兰拖拽下去,那般模样,实在不像要救治她的。 “何管事,你怎么了?” 年轻道人闪身扑上去,赶开四周之人、将已然重伤近死的何兰轻扶起来。 何兰一家是陆城来到这個世界后,第一个接触到的人家,再加上这个何兰做事也勤快认真,因此陆城确是颇为在意的。 “陆观主……” 已经昏迷的何兰,听到这声音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陆城。 然后,也不知道她身上哪来的力气,竟然强自支撑着推开陆城,然后跪下,给陆城磕头。 “陆观主,我们徐家对不起您……我们,本来打算死也不跟您说这件事的。” “我们家对不起您……” “何管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不必如此。” “陆观主,蛊神教的人抓走了狗剩和二丫头,要用他们作为人牲祭祀给蛊神。我男人昨天想带着我们逃,被他们的人打死了,娘也已经走了……对不起您,给您添麻烦了,可是除了找您我没有办法了……” 哭泣着说着话,何兰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柄残断的剪刀,径直往自己脖子上捅,又快又狠已下了死力。 她本心里是不想告诉陆观主这件事的,她觉得只凭陆观主他一个人,绝然对付不了蛊神教那么多修士。 但是她没办法。 全家都死了,狗剩和二丫被抓走,马上就要被作为人祭,回到家娘也已经死了。 何兰没有办法了,她跌跌撞撞地爬到赤心观来,告诉陆观主这件事。然后就想死,把命赔罪给观主。 只是何兰往自己脖子上捅的半片剪刀,被眼前的青年道人弹指一挥击飞出去。 然后陆城挥手,在何兰眉心处轻轻一按、让其昏迷过去。 “把何管事带到观中厢房内休息,你们要好好照顾、若有差错,本观唯你们是问。” 点了点刚刚那几个想把何兰拖走的健壮仆妇,陆城这样道。 “另外,你们谁告诉我蛊神教与人祭是怎么一回事?我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四周的那些仆妇面面相觑都不太敢说,有那机灵的抢着干活,把何兰给轻轻拖抱到一侧厢房里去。 “不说的话,今天就都给我滚。”陆城陡然间急声怒斥。 见到观主发怒了,四周的那些仆妇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蛊神教是那些蛊师老爷们发展出来的一个教派,势力遍布南疆,讲究的是以人奉蛊,以此获得蛊神庇护,所在之地不受阴灵妖兽的侵害。 蛊神下面的分支叫作蛊王,蛊王才有资格庇护一方,不过每过五年,就要受庇护之地提供童男童女作为人牲血祭。 今年,似乎是抽签抽到徐家了。 关于蛊神教陆城倒是有所知晓的,那是南疆更南方十万大山之中,广泛流传的一个修士教派,据说其教主的修为深不可测,已然可以长生不死。 不过凡人对于长生不死的定义,与修士不同,在他们看来活几百年就算是长生不死了。 这个世界由于道门练气术的广泛流传,就算是普通人有锻炼呼吸吐纳的好习惯,也能平均活到六七十岁,当然是指富裕地区,不是石原县这样一到五十岁就把老人扔到蟒山的地区。 唐人崇道,大唐境内是不允许蛊神教在明面上传教的,只是在私下里,为抵御阴灵猛兽的侵害,南疆地域私下修持养阴豢蛊之术的事,本就是难以杜绝。 这些邪法修持进境极快,并且修成之后手段诡异,一个修道十年的修士来到南疆,可能被一个豢蛊一两年的蛊师给害了,只是绝大多数蛊师前路断绝,就算是传说中的那位蛊神教主,真正的修为也是旁门练气一脉,只是让他杂糅各家典籍另辟蹊径修炼有成,如此才得长生,蛊术对他而言不过是护道手段罢了。 “血祭什么时候进行,在什么地方?” 于周围仆妇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大概了解事情的经过后,陆城沉思片刻这样问道。 “明日在十里坡处,入夜之前。”有一名知晓此事的仆妇这样答道。 “好了,伱们退下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这件事与你们再无瓜葛。” 陆城神色平静的这样吩咐道,只是在转身之时,却刚好与不知何时前来的陈清云面面相对。 “……陆师兄,蛊师再坏也庇护了一方平安,正道难以初窥门径,而蛊术却可以一日千里,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终究是要走的。” 陈清云眼光闪烁,搜肠刮肚的想出理由。 陆城闻言一愣,片刻后却是微笑,知道对方至少对于自己,是一片好心。 “陈师妹说得是,为兄也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做些事而已,自会量力而行。” “呼,那就好。” 陈清云闻言长舒一口气。而在这个时候陆城已经与她错身而过: “那么为兄去练剑了,陈师妹请自便。” 语气轻柔,但是不知为何,陈清云却自中听到几分有别昨日的疏远,她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陈清云在那呆愣片刻,这个时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陈清云回过身,见到的是自己哥哥陈清风。 陈清云便将刚刚的事情,与自己哥哥说了一遍。 陈清风闻言微微皱眉:“南疆虽然困苦远不及中土之地繁华,但是修行资源却是不少的,像石原县这样临近千山的地域,至少会有数家练气士家族盘踞,我们就算是强龙也不能压倒地头蛇的,唉,希望陆兄能够明白事不可为的道理。” 在陈家兄妹交谈的时候,陆城正在赤心观主殿当中练剑。 只是他越是练剑,便越是愤怒,脑海中闪过自己初到石原县,与徐二牛一家交往的画面: 那位喂鸡的和善老婆婆,那个每次吃饭都跑在最前面的狗剩,那个胆小总喜欢躲避在阿娘身后的二丫,那个有些自己小算计,但却为自己尽心尽力做事的何兰。那个想要隐瞒老娘岁数,再奉养她两年,现在已经死了的徐二牛。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自己婆娘兰兰…… 呜呜…… 呼呼呼呼…… 剑走轻灵,讲究避实击虚、寻隙而入,一剑杀敌!忌用浊力。 陆城心中清楚知晓剑诀的要义,但是他此时此刻用剑之时,却是下意识地越来越用力,渐渐赤松剑在他手中犹如大刀一般,开始以劈杀重斩为主。 时而单手持剑,时而双手持剑,身法腾挪,挥剑之间,剑风呼啸,呜呼作响。 理性上知道:陈清云说得有道理,南疆自有南疆的法则。这里盘踞的黎、屠、邹、尤四姓修士,若是再加上蛊神教的外援,十几名练气后期的左道修士。 一旦一个不慎,打坏自己肉身,未来道途,十倍难走。自己还有大好前程,长生之路。 但是陆城总是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在悲鸣。 这一日练剑,陆城整整练了一整天的时间。 “陆师兄?” 娉娉婷婷的俏丽小道姑陈清云来到殿外,轻声呼唤,然而,她却唤不停那个一意舞剑的年轻道人。 陈清云有些担心陆城,怕他陷入心魔当中,因此见此赶紧去找自己大哥陈清风。 陈清风听闻此事,来到赤心观主殿之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先是深深皱眉、然后在殿外来回踱步,半晌却是长叹: “他早已然是心坚如铁,现在不过是在炼化杂念罢了,赤神子真人门下,无愧上古剑仙法脉嫡传。” 又是沉吟半晌,接着陈清风咬牙言道: “云儿,你快快去请师尊过来,我们若是没来也就罢了,此事我们既然已经搅和进来了,若是袖手旁观,日后就算是师尊在赤神子真人那里也没了脸面。” “……是。” 陈清云听到前面的话,刚想说师尊还在闭关是不接传音灵符的,但一听到自己哥哥后面的话,渐渐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片刻之后,祭起自己的法器红绫,离开了赤心观。 陈清风内腑震荡、受伤不轻,他又在赤心观主殿外面向内看了片刻,然后自己回转厢房开始吞服丹药全力疗伤。 信念,未经思辨往往浅薄。 一个小小道童,他自幼时起就在道观中长大,他自然而然就是崇道的,但这种信念虽然纯粹,却未经过思考,浮于表面,难入心内。 道童长大一些,他见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道观以外,还有佛门,还有魔道,还有妖族,还有蛊术,还有无数外道,就算是在道门当中也分为不同法脉。 这个时候思辨与选择开始,佛门有誓愿手段,魔道一日千里,妖族法体强横、本命神通了得,蛊术诡异难测,亦有易成长生妙法。 知道这些,了解这些之后,道童经过思辨,仍然认为从小自己长大的道观是自己最好的选择,这便是第二重。信念,经过思辨而坚定。 也正是陆城,目前处在的状态。 第三重境界,小小道童自幼在道观中长大,长大之后他入佛门出佛门,入魔道脱魔道,世间诸般外道俯首可拾,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称宗做祖,但他最后返回自己的道观,道法大成。 “《赤极心法》为本门练气根本法,直指金丹大道。但赤极心法想要修炼到较高境界,需要剑气中的霸道刚锐之气辅助突破……” “师尊赤神子是上古剑仙法脉,寻常练气士遇到此事可躲、可避、可不闻不问,可千里远遁以避灾祸,但剑道修士却不行,只因剑修若失勇气,就永远无法修炼到较高境界了。” “我当然是量力而行,不过以一挑十而已。又不是没做过,又不是没赢过……” “贫道欲仗手中剑,伐山破庙斩尽异鬼邪灵。” 是夜,陆城的剑越练越痛快,越练越凶厉。 也因此,他也就没有注意到,随着他自身念头的不断纯化。 在赤心观主殿内,那樽赤心神君像,也渐渐引燃起,淡淡的红芒:后世若有修行之人,他有三分修持…… 次日,正午。 烈烈嘶鸣自正殿当中响起,紧接着,在观中仆妇们的惊骇目光中,只见一匹赤红色的雄健战马,如同一团火焰般奔出。 经过这一日夜的练剑,陆城心中的念头已然纯化到极点,唯有杀戮,至于为什么要等到午时。 是因为此时天时正午,一切邪灵法术皆受压制。 “小妹这次恐怕是白跑一趟,时间根本就赶不及了。不过,白跑一趟也好,至少樊师日后在赤神子真人那里有一个说辞。” 内伤未愈的陈清风看着那策马而去的道人,心中在这样感叹。 他昨日之所以把自己妹妹派出去,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陈清风知道自己妹妹颇为倾慕这位火云府的真传弟子,所以他把自己妹妹派出去,怕妹妹同此人一起去经历危险。 …… 风沙拂响,树梢摇动。 正午中的十里坡,黎九幽,屠鸿,尤婆子,邹蛇婆四人正在喝酒,在他们一旁土坡上有一座庙。 这座庙没有窗户,也就是所谓的黑庙,只有一个门此刻还紧紧关闭着,里面传出来孩子们的哭喊。 现在黑祭的时辰还没有到,等到黑祭的时辰到了,蛊王便会从山林中爬出,进入庙中享用血食。 而在这之前,本地蛊神教的修士也会在这里享乐,同时也是坐镇,确保整个黑祭不会受到干扰。 一旦蛊王享用血食的过程受到打扰,那就不是一倍两倍祭品可以平息其怒火的了。 而且这个过程,也是本地修士树立自身威权的一个过程:连孩子都交出来了,未来本地修士再索取钱财土地,自然,无不应求。 此时此刻的十里坡上,死牛、死羊、死猪皆有,鸡、鸭、鱼、雁一类便更不必说了,都是当场宰杀,鲜血浸透黄土。 一个本地的屠夫的儿子,因为害怕宰杀动作稍慢触怒了一位修士,当场就被杀死,现在被吊起来,一片一片的割下肉放在铁板上烤,然后被那名修士吃掉。 他的父亲全身颤抖着哭,不知道儿子已死的时候先是跪下求饶,然后拿起刀子拼命,也被杀死。 南疆地域深山老林多蛊虫精灵,很多本地修士的修行法门就是与这些蛊虫精灵达成契约,融合一体。 这样这些蛊虫精灵修持数百上千年的法力,就可以借给契约的修士。 因此一两年修法,就可抵得上玄门正宗十年二十年的修持。 可正所谓易得神通,易入魔障。 根据佛门六道轮回的理论,这些蛊虫精灵的等级是远远没有人的等级高的。 人主动与它们交流,双方达成法契,在一定意义上讲便是自甘堕落,虽然短时间内可得法力,但是蛊虫精灵却得到人的肉身,正常修持的话它们可能永远都得不到的人身。 而且近妖者异,近魔者障。 有些修士与这些蛊虫精灵融合的太过深入,渐渐失去一些正常的人性,并且他们自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会认为是你想不明白。 比如说正常人不会聚在一起吃人吃得热火朝天,而他们这些人却觉得正常。 黎九幽,屠鸿,尤婆子,邹蛇婆四人盘踞石原县,虽也是旁门,但也得了玄门正法的熏陶,此时看着那一群修士吃人吃得热火朝天,也是有些不屑的。 “如此修法,反倒把自己从人修成了兽,还称得上是修炼吗?”黎九幽饮下一碗酒,这样言道。 “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道上的追求,自己所修的也不是什么长生秘法,只是家传的一份手艺而已。我此刻倒是有些明白,玄门正宗修士看待我们便如同我们看待他们一般。” 邹蛇婆身躯之上有黑蛇缠绕,这样笑着说道。 “先生存,再精进,哪里都如此,只要我们一代一代的积累,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玄门正宗。”黎九幽深长一叹,眼神复归坚定。 只是在这个时候,屠鸿突然侧耳,微微皱眉道:“你们听没听到马蹄声?” “马蹄声?” 就在三人疑惑之际,轰隆。 一道蓝白色的雷光,轰然于半空当中落下,晴天霹雳,净除世间。 那名正在人身上割肉吃的修士,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被雷光劈中,整个人被斜斜击飞出去,刹那浑身焦黑生机断绝。 紧接,一名骑乘着赤红烈马的道人便已然持剑杀至,在他的身躯左右一锤一锥互相一撞,发出滚滚雷声,而且相撞的同时,在锤锥之旁出现了十几颗蓝白色的雷球,随时要融入其中。 “这个疯子,他竟然还真的来了!” 黎九幽本以为那赤心观陆城前来的可能,只有万一,真的没想到他会来,可是他没想到,那陆城不仅仅是来了,而且是策马持剑当场杀人,一点情面不讲,半点余地也不留。 你过来低个头,认个小,奉上几册上乘道法,我们也不是不能把你赤心观的孩子还给你,大不了再去县里抓几户人家的孩子。你犯得上,跟我们十几个人拼命? “大胆贼人,竟敢” 那名修士话都还没有说完,陆城便已然拉着缰绳驱驭着战马,于他身旁掠过挥剑,大好头颅飞起。 “怎么可能?杜灵怎么不施展法术?” 有离得远些的蛊修,解下自己背着的黑色竹筐,解下打开之后,冲着陆城一指。 乌压压一片的黑蜂便自中飞出,飞向那道人。 然而陆城头顶身旁有着三件以自身法力托举着的法器,其中的一面淡金折扇,随着法力倾注其上先是火焰涌起,而后冲着那片乌压压一片的黑蜂一扇,大片大片的六欲劫火,将那些黑蜂笼罩烧死,甚至余势不消,火焰冲击引燃到了那名蛊修身上,将之整个点燃成一个火人,嘶嚎惨叫,到处翻滚。 正常的六欲劫火应该是粉红色的,温度也不会这样高,但是此时此刻,陆城的法力注入六欲桃花扇中,六欲没有了,就剩下劫火了,赤红色的火焰温度与杀伤俱是惊人。 “屠鸿去拦住他,不能再让他这样杀人。麻九郎他们连施法的机会都没有,死得太不值了。”黎九幽一边双手持诀召唤尸傀,一边这样指使屠鸿。 “好。” 看着那赤红色的劫火,屠鸿心中也有些发毛。但是尤婆子给他施加了一门阴灵护身术,屠鸿一咬牙也只能上了。 就算那个道人厉害,屠鸿也绝不相信自己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陆城一心杀戮,策马挥剑,此时此刻他体内的剑元录法力以一种正常运行状态下的两三倍速度运转着,想要加持剑力,更快,更凶,更狠有两种路数。 一种是不断增加法力,越强的法力推动的剑光自然越快越疾。另一种是加快法力运行速度,法力运转速度越快,以之推动剑光也越狠越凶。 陆城一身法力本就雄浑驳杂,这一刻以正常两三倍的速度狂暴运转起来,以其开阔强化过的经脉,也是隐隐传来撕裂之感。 第十九章:他有十分修持,吾便随时照临 当面对极大危险来临时,很多人会全身僵硬、无法做出有效应变反抗。 修行之士以各种法门修持自身身心,更不容易陷入这种状态,但并不是,不会陷入。 有盾就有矛,有守就有攻。 此时此刻陆城四分心神用于维系运转自身体内暴走的法力,八分心神用在面前的这场斗剑。 这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随着神我合一完成,整座赤心观道观的加持,将他的“神”加持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这时的陆城,整个道人都透出一股威煞、一股千战余生,百战无败的古之剑豪气魄。 所以在场离得近的这些蛊师当中,那名功力相当深厚的蛊师杜灵,直接就被一剑斩首了。 他修持半生一个法术都没有用出来,这并不是他的问题。 离得稍远一些的修士,受到的心神压迫没有那么大,但也是念头运转迟滞,法术施展事倍而功半。 甚至有些倒霉的,直接被自己的阴狠法术所反噬。 “狂徒,受我元婴灵法!” 一名灰袍修士在陆城斩杀自己其它同伴时,疾速后退,而后骤然双手张开衣袍,显露出衣袍下、胸腹中一個恐怖漆黑的婴儿。 这个婴儿寄居于他中空的腹腔当中,此时此刻仿佛受到巨大惊吓般,睁开空洞的眼睛,发出尖利刺耳的哭泣声。 一时之间,陆城身周四处,凭空泛起一圈黑灰色的骷髅气雾,涌向道人。 “妈的,捡几页道书残篇,你们是真敢照着瞎练,道家的返归婴儿是让你锤炼自身精气神三宝,复归先天婴儿状态,不是让你把别人家孩子,塞自己肚子里,SB!” 挥剑指向,陆城头顶悬浮着的雷公锤、电母锥互相一撞,融入四周悬浮着的数颗雷球,扩散滚滚雷声,将四周的骷髅气雾尽数击散,同时射出一道粗大蓝白雷光,直接击落在那名灰袍修士的身上。 修士法雷虽然不及自然界的雷光,但也是同阶灵法中一等一的迅猛凌厉,难以躲闪,轰然雷光后,那名灰袍修士整个人还燃烧起来,仰头倒地。 雷公锤、电母锥在南疆完全等同二阶上品法器,在场蛊神教修士基本就没有人能硬捱一击不死。 就在这时,两只苍白的手臂猛地从泥土里伸了出来,带着丝丝黑气,抓向陆城骑乘战马的马腹,迅如闪雷,阴狠异常。 刺啦。 整匹红色战马骤然间从中一分为二,在其中间站立着一高瘦的尸傀,目视双爪有些茫然,似不理解为何自己明明抓中目标,却没有尝到热血的滋味,以手爪撕裂骨肉的快感。 而在前一刻的陆城就已然提身而起,练气境修士虽然无法真正的御器飞行,但是轻身提纵总还是没有问题的,总不至于连先天境的武人也有所不如。 “好土遁!” 轻身提纵高起,驾风滞空向下方御使剑光斩杀。 正常修士最多只能同时驾驭三件与自身境界相当的法器,否则心力、神识就会不足以支撑,余下往往以符咒、低中阶法术弥补攻防空隙。 陆城同时驾驭着雷公锤、电母锥以及六欲桃花扇三件二阶法器,但是赤松飞剑只是一阶上品,更何况陆城现在的状态神识高涨,甚至尚有余力。 锵,锵,锵,锵。 陆城双手持诀,控制那道赤红剑光数次灵活变化。 那道赤红剑光如灵蛇一般,避开下方尸傀的双臂挥动抓挡,绕斩过其颈部咽喉、头部太阳、头顶百汇三处要害,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剑光弹飞,难以攻入。 驾风滞空已到极限,陆城以法力运转一掷,将赤松飞剑高高抛起,短暂放开对其的控制。 同时左手当中多出一张符纸,向下挥落过去。 下一刻只见在那半空中年轻道人的手心处,仿佛多出一枚赤红色的太阳,击落而下,轰然爆炸。 二阶上品,赤阳手枢炽火符。 这一下子,就算是将自己肉身修持得如铁似钢的练气后期尸傀,也经受不住高温烈焰向后嘶吼跌退。 “噗” 不远处正在控制尸傀的黎九幽闷哼一声捂住口鼻,却捂不住那溢出的黑血。 “尤婆子,你的咒术呢?” “不,不行,魇胜之术好像用不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上,好像,好像有一股巨大的火焰笼罩着。” 四人当中尤婆子擅于魇胜鬼术,她的正面攻坚之力虽然不强,但是诡秘邪异之处却是四人中的首位。 但是也因此,越是咒杀那个年轻道人,尤婆子越是能够看清,看清:那个年轻道人的身上,笼罩着环绕火焰与雷电的巨大幻影。 突然,那道幻影似缓实疾地转身,似乎向她看来,然后持起手中金锏,一挥而落。 “啊啊……” 尤婆子突然惨叫一声,自她七窍中都涌出黑色的血来,然后仰头倒地,一身气息渐渐断绝。 伴随着她的死亡,被其生前所束缚的魂魄盘旋飞舞四面溃散,再也不受她的奴役束缚了。 受王灵官一击,尤婆子直接魂飞魄散。 也直到这一刻黎九幽才相信,尤婆子没有虚应其事、保存实力,但那个年轻道人,他到底是怎么杀了尤婆子的? 就算是擅长魇胜鬼术的尤婆子,这样干脆利落的隔空杀人,也是非常难以做到的。 其实,这却是黎九幽,邹蛇婆他们不懂,御鬼之术虽然有其阴狠凌厉之处,但是尤婆子所继承的鬼道传承并不完善,她越是修持使用,自身魂魄不但不能增强、反而在不断受损削弱,尤家历代修炼此术者,除非心存仁善、自我克制,否则往往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死后被百鬼所啖,王灵官这一击,其实反而直接给她一个痛快,免去死后被撕裂魂魄的恶果。 养阴役鬼,恶业实在太重,但凡有的选,哪怕放弃拥有法力,也不要学此类法术。 实在想学,辅修佛法平衡一下。兴许,还捞得回来。 描述起来非常漫长,但实际上整个战斗过程兔起鹘落、白驹过隙一般过程极快、时间极短。 陆城已经以法力接下坠落的赤松飞剑,开始纵剑正面突进,连斩杀人。 第二十章:剑道绝技,剑意成势 而在这个时候,屠鸿刚刚才持着自己的精钢长剑抵达近处。 看着陆城瞬间就重伤了自己都未必对付得了的练气后期尸傀,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然后,他就被陆城杀了。 “啊?” 双方错身而过,屠鸿的头颅高高飞起。 他茫然看着不断变幻的视角,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无头尸身,不知所措。 十年练武,在深山老林里学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一连跳了五年,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只是一剑? ……是了,年轻的时候自己肯吃苦。 但是在成为屠家掌门人后的这些年里,自己醇酒美色,已享受了多少年? 功力虽然有所增长,但意志早已然不如当年,再然后,屠鸿就没有意识了,被剧痛与恐惧化作一片黑色浪潮所吞噬。 “怎么回事?” 屠鸿都被一剑枭首,头颅高高飞起。 这一刻黎九幽真的是被惊吓到了,他深深知晓屠鸿这一身武功的底子,就算这些年酒色财气有所懈怠,那也不是易与,毕竟当年苦修的坚厚根基还在。 “好像,所有人在面对那个道士的时候,都会恍惚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心思较为细腻的中年美妇邹蛇婆皱眉说道。 这句话语好似一道白电,在黎九幽脑海中闪烁一下。 只是邹蛇婆下一句话说的却是:“屠鸿和尤婆子都已经死了,我们也算尽力了,不如暂避其锋芒吧,这火云府的剑修的确不是我们能正面抵御的,但这里毕竟是南疆。” 此战从开始到此时,陆城仗剑而行十步一杀。 杀得太狠太快,杀得大多数人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做了剑下之鬼,连士气崩溃的溃败都来不及。 杀得黎九幽刚刚才想到劫持黑庙里那些孩童作人质,他自身就已经被仗剑冲杀的陆城目光锁定。 若是此时再去黑庙,等同于把自己后背让给了对方的剑锋。 这個时候邹蛇婆已经退走了,这个道士杀得实在是太快。 现在在场修士就只剩下三人,邹蛇婆不觉得黎九幽能对付得了陆城,那么等陆城杀了黎九幽,可就只剩下自己。 所以她选择先走一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选择。 “贱人。” 黎九幽在心中暗骂,邹蛇婆跑得,但已经被锁定的他,可跑不得。 在黎九幽面前,那身着染血道袍的青年道人,已然纵剑冲杀而至。 锵。 在两人之间陡然间隔起一面绘画着鬼面的盾牌,赤松剑锋劲斩其上,竟一时不能撼动: 二阶防御法器,鬼面盾。 正面硬受陆城一剑,黎九幽的眼神也一时恍惚,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杀意,直冲自己内心,如斩一剑。 结合过往这些年所阅读的典籍,黎九幽有些不信的言道:“剑道绝技,剑意成势?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剑道绝技: 剑气雷音,剑光分化,剑心通明,炼剑成丝,剑意成势,人剑合一……练成任何一门,都堪称当今修仙界的剑术高手。 剑术高明的修仙者,将自身剑术修炼到一定境界,才可能领悟种种剑道绝技。 任何一种剑道绝技,都是霸道绝伦,为习剑之士,一生苦苦追求的。 但是黎九幽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在练气境界练成剑道绝技的,再天才也不成。 剑意成势,理论上是将剑修自身身经百战,战胜斩杀对手的杀气,完美融入自身神元、融入自身剑术当中,只要做到,以此绝技对敌,任何对手都要受到剑意杀势所慑。 “但是你一个练气后期,哪来的身经百战?” 黎九幽一时间觉得是自己想差了,对方用的应该是某一门攻伐心神的秘术。 如此,也可以充分解释刚刚那些神教的修士甚至于屠鸿,都像傻了一样引颈受戮。 心神为之夺,对手再杀你当然只需要一剑。 在黎九幽心神溃散的过程中,陆城的攻击可没有停止,手中红得眩目的赤松剑不断的进行斩击。 同时,其身旁一侧的六欲桃花扇,轻轻向下一扇,炽烈的赤红色劫火,覆盖在鬼面盾的上面,焚烧得这件上品防御法器劈啪炸响。 而陆城本身,却人随剑走,骤然切换一个方向,形成一个V字型,想要避过鬼面盾扑杀黎九幽。 低阶防御法器的确是没有自动护主的功能的,但心神回转的黎九幽轻轻摇晃手中铜铃。 自那铜铃当中飞出一股黑烟,当黑烟散去之时,又一具身材健硕的尸傀,挡在了黎九幽身前,与鬼面盾共同形成防御屏障,将之牢牢护住。 “居然真的是剑意成势!” “除此之外的任何心神攻击法门,都不可能使用的这样频发、并且伴随每一招每一式发出。” 在修仙界心神攻击的法门不少,但是使用这些法术或法器都是要消耗神识法力的,唯有剑道绝技剑意成势,可以融入到每一招中。 “我到底卷入到了多大的麻烦当中?赤神子真人把他最优秀的弟子派到南疆来,他老人家想干什么?目标是蛊神教还是燃木山?我到底该怎样脱身?” 黎九幽理性上知道自己该竭力克制,但是往事翻涌而上,诸般恐惧涌上心头,灵台群魔搅扰,不复清明,几乎进退两难! 剑意成势,固然谈不上心剑境界,但那一剑复一剑,还是杀得黎九幽心神溃散,几乎施展不出法术。 咔嚓。 伴随着破碎之声,那面堪称坚挺的鬼面盾在承受百剑之力后,终于发出不堪负荷的悲鸣。 再下一刻,轰然爆碎。 尸傀正面扑杀,黎九幽身形一转,竟骤然消失不见。 陆城初时以为对方要临死反扑,回剑待守,可是却很快发现地面上有一块隆起的土地,正在向远处迅速遁逃。 侧身避过尸傀的正面扑击,双手执剑而挥。 轰隆隆隆。 一道沉雄刚猛的剑气,同样激起层层土石紧随那道土遁而去。 遁法,同境界下当然难以比剑气更快。 轰。 一声爆炸,黎九幽脱身而出,周身皆是剑伤鲜血,还未缓过一口气,就已然被紧随其后的陆城一剑刺入胸膛。 “啊!” 这一刻陆城的神识法力也是消耗巨大,为避免四周还有漏网之鱼,为了节省法力,他这一刻是执剑刺杀。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修仙者被刺穿心脏,也是无法再反击的,人族毕竟不是妖兽。 可是这一次陆城却是算错,或者他少算一点,黎九幽多年修炼炼尸法,肉身受到尸气浸染,在生机耗损的同时,他所需要的生机也远远比正常人要少得多。 “你杀不了我!” 濒死之际,黎九幽眼中现出一抹疯狂之意。 他双掌抱团虚按于剑锋,再下一刻黎九幽双掌当中就好像出现两轮法力黑洞般,长鲸吸水般将赤松剑上包裹着的法力尽数吞噬下去,再下一刻,他将双掌对准陆城。 惨笑着道: “算了,还是一起死吧。” 这一刻,陆城只觉得整个人的身形,体内运转的法力皆受到巨大的吸力,潺潺不绝的被黎九幽吸噬而去。 “吸功大法?” 没想到修仙界还有这种功法,但陆城却并没有什么惊惧,只是不再节省法力,不但并不抗拒对方对于自身法力的吞取吸噬,反而是全力运转把法力全部给对方运送过去。 这一身法力本就驳杂不纯,你能全部收去我才要谢谢你。 与此同时,陆城整个人的身形也是执剑前冲,顶着两个人的身形,最后轰然之间,冲撞入黎九幽后方的一株合抱大树上。 伴随着巨大震响,那株合抱大树都轰然断裂倒塌了。 倒下的树干、砸落的树枝,激起满天烟尘,片刻之后,陆城右手握着赤松剑从尘土中一步步走出,左手则拉拽着已然死透黎九幽的前襟,然后把他扔在一旁。 一场血战之后,这片十里坡终于重归平静。 陆城喘息着,一步步走到一棵树旁坐下,靠着树干喘息,注视着自己面前的惨烈景象,满地残肢血腥。 忍不住轻声自语: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根烟就好了。” 第二十一章:人心所向,如火如雷! 略作喘息后,待天日稍弱,陆城起身开始搜集战利品,打赢不舔包跟没打赢有什么区别? 至于,一旁土坡上那座黑庙当中还不时传出孩子的哭声……让他们先哭着去,老子累死了。 陆城先来到黎九幽的尸身旁,把他身上的乾坤袋给扯下来,十里坡所有修士当中,除了陆城自己以外最富的就是他,两具尸傀,两件法器,一件是装纳尸傀的铜铃,一件是防御性法器鬼面盾。 防御法器很贵的,连前身都没有搜集到。 另外还有他最后施展的那门功法,竟然可以隔空吸摄他人法力,陆城虽然不敢在争斗中任由对方把自己吸干,但是他脑子转得很快: “但凡是修炼这种类似于吸功大法功法的人,必然有纯化法力的法门,不然就是自己找死了,希望黎九幽的收藏中有我需要的东西。” 陆城拿起乾坤袋,这时他并没有多看,而是去搜集其它的,第一个是黎九幽、第二个是尤婆子,第三个是屠鸿。 剩下的蛊师就大多很穷了,至少在修仙者来说穷得连個乾坤袋都没有,已经是修仙界底层当中的底层。 杀了十一个人,捡了五个乾坤袋,一个纳魂袋,另外陆城把屠鸿身上的藤甲也剥取下来,虽然浸透鲜血挺恶心的,但是陆城试着割了一剑,屠鸿这身藤甲真的坚韧,虽然怕火但是加持阴灵法术后,连这个弱点也被极大弥补了。 自己已经得罪了蛊神教,这件事情绝不会这样轻易算了,现在能提升一分战力便是一分。 在碰触尤婆子那件纳阴袋时,神识敏锐的陆城,几乎能隐隐听到上千魂魄在自己耳边哀嚎。 看样子这鬼婆子一世的积攒,虽然不敢上蟒山修持、但也攒下不少家底。 陆城并不知道,这百鬼阴魂袋是尤婆子保命的手段,一旦被高手欺近,她解开袋子冲那敌手放出群鬼,千魂索命之下,寻常练气境修士绝难以应付,可惜,尤婆子对陆城施以魇胜,被其护体神光克制一击而死,这积攒多年的法术连用出的机会也无就落到陆城的手里。 做完这些事后,年轻道人方才返身来到土坡上那座黑庙前,开口说道: “狗剩,二丫,带着你们身边的朋友离门远一些,你们阿娘让我带你们回家吃饭。” 说完,他稍待片刻。 然后陆城拔剑挥斩,将面前这座黑庙的大门轰然斩开。 他一步步走入其中,先是看到八个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已经小脸哭成花猫的小孩子。 然后目光扫视,只见眼前这座黑庙内部布置颇为简陋,只是在地上铺着木板在四面墙壁贴着符咒,而在庙内的正中位置上,摆放着一座木雕神像: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容阴鸷的灰袍老人。 这座神像雕刻的极为传神,陆城在刚刚见到这神像时,就觉得浑身汗毛一立,下意识握紧手中赤松剑柄。 “这,就是蛊神教主,那位传说中已经证得长生境的真人?” 据说南疆黑庙当中都必须供奉这座神像,否则招不来蛊王也就罢了,若是招来了,蛊王会吞吃掉在场每一个人,但若是有神像的黑庙,蛊王就只会吞吃祭祀的供品,并且一定程度保护本地的安宁。 “走,我们回家吧。” 对围在自己四周的孩子,陆城这样说道。 他原本是想要做就做绝,一把火把这黑庙点了的。 但是进来看到蛊神教主的神像,陆城隐隐觉得这件事自己做不起。蛊神教主在南荒千山之国称仙做祖已然数百年岁月,至少是自己师尊赤神子一个级数的人物。 无缘无故开罪他,无异于寻死。 下午。 陆城带着那八个孩子返回赤心观,远远便看到陈清风正在拿着罗盘测算,然后立下阵旗,施法打入地下。 “陆兄,你回来了,咳咳……” 陈清风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很明显他的内伤还未痊愈。 “陈兄你这是?” “陆兄去伐山破庙扫灭血食鬼神,陈某有伤在身不能同行,但是在本地蛊神教根基深厚,怕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拔除的,我在这赤心观四周立下了一门乙木玄光阵,虽然仅仅只是二阶中品的阵法,但是汲取四周山林木行之气,可助陆兄镇守赤心观。” “另外,这是樊师赐予下来的火雷珠,现在我们兄妹已经不需要了,放在陆兄这里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说着,陈清风将自己身上的火雷珠取出,递到陆城面前。 陆城没有犹豫,接过火雷珠,心中不得不感慨:陈清风此人做事,心思缜密几乎滴水不漏,像这样步步为营的道门练气士,稍有际遇便绝非是池中之物。 “陈兄盛意,陆某记下了,我还要把这些孩子送回到他们父母身边,暂且失陪了。” “嗯,陆兄请自便。” 说着,两人错身而过。身后,陈清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不管是真是假,陆城只要不是皮厚心黑之人,他能不记得这位陈兄的好? 另一边,陈清风看着陆城的背影,也是在心中感慨: “虽然猜测他有可能活着回来,但是他居然连伤都没受,难道火云府嫡传的剑术就比樊师所传的高明这么多?我之前还隐隐听说这位陆道友是赤神子老祖座下二十四名弟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现在看来是传言有误,若那传言是真的,那赤神子老祖的剑术又要高到什么程度?” “咳咳咳咳……” 想到这里,因为思虑过重牵动内伤,陈清风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另一边陆城已经把其它孩子嘱咐观中仆妇们送走,把狗剩与二丫送回到了何兰的身边。 本来,何兰自昏迷当中醒来后就一直神思不属。 但是当看到自己那一双儿女时,她整个人情绪都崩溃了,翻身落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儿女。 “狗剩跪下,二丫你也是,给观主磕头。” 一边说着何兰一边给陆城磕头,狗剩与二丫虽然懵懵懂懂的,但他们也跟着一起做。 “好了,伱们都起来吧。何管事,以后就把赤心观当作是你新的家好了,好好抚养狗剩和二丫,让他们长大成人,如此,也算慰藉你夫君的在天之灵了。” 陆城这次出手救人,本就不是为谁的感谢,而是为自己本心无愧。 若面对的是蛊神教主那般巨擘,对方就是屠灭一城,陆城也只能看着,不会觉得自己心有愧疚。 但是几家旁门散修,在自己家门口耀武扬威血祭鬼神,这若是都能忍得,那还有什么忍不得? “你们好好休息吧。” 这样安抚一句后,陆城转身离开厢房,把空间留给那经逢大变的孤儿寡母们。 “你们,谁去把这件藤甲清洗一下?” 来到观中并且召集仆妇,然后陆城把那件得自屠鸿的藤甲扔在地上,这样问道。 看到那藤甲之上红的白的浸透,在场的仆妇们都是有些畏惧,一时无人敢答。 修仙者有用于清洁的法术,但是陆城不会。他也不急,在那里闭目等待片刻。 “观主,我来清洗。” 没过一会,众人中有一名健壮的妇人走出,拿起那件藤甲,她们只是没有见识但并不愚蠢,知道这上面尽是人血。所以这个肯走出来的妇人,胆气颇壮。 “很好,此物在清洗干净后送到我的房间,另外,从今日起你就是副管事了,以后和何管事拿一样的份例,好好帮助何管事管好观里的事情。” 陆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吩咐一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那满脸喜色的健壮妇人,以及四周已然满是艳羡后悔神色的仆妇们。 陈清风的侧院厢房,陆城敲门后进入。 “陆兄,还有何事?” 陈清风原本正在打坐疗伤,此时此刻平复内息这样问道。 “陈兄,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抄家一番?黎、屠、邹、尤四姓依仗法术盘踞在这石原县久矣。你也知道本地虽然贫苦,但其实还是有不少灵物产出的,你我若是现在不取,过两天等那些蛊神教的修士来了,他们可不会放过。” 投桃报李,陆城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从黎、屠、邹、尤四姓抄出来的灵物,两人分一分,应该足够偿还陈清风出手布阵、以及赠予那火雷珠的情分了。 “……好,既然如此我便与陆兄同进同退。” 陈清风心念一转,便同意下来。这件事已经卷进去了,而自己兄妹未来修行本就需要很多的修炼资源。 “有我代表樊师,有陆兄代表赤神子老祖,火云府算是彻底介入此事了,这石原县毕竟还是大唐的疆域,蛊神教若是敢不依不饶,还有一支大唐玄甲军驻扎在镇南关,事情真的闹大了,南疆府君是帮着大唐国教法脉,还是帮着蛊神教?玄门正宗扫平血食鬼神这种事,就算闹到天边去也是我们占着道理。” 散修和有根脚的宗门修士是不一样的,散修做下这种事,蛊神教高层现身甚至那位老祖直接出手,按死也就按死了,没有人会为散修鸣冤报不平。 火云府修士你把他直接按死了,就算是与火云府结下仇怨了。 修仙中人追求的是长生不死,除非天地大劫来临时,被劫煞蒙心、亦或面对无法退让的核心利益,否则越是高修越是不会轻动无名怒火,跟自己同一个境界的修士结下仇怨。 陆城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在陈清风的心中闪过这样多的念头,他却是纯粹的剑利心野,尤其是现在一枚火雷珠在手,寻常筑基境修士若有机会他都敢尝试一下。 这却是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修士,绝对不敢轻动的念头。 “拜邪神,图谋反,这些放到哪朝哪代都是杀头灭九族的罪名,不过为了咱们能师出有名,还请陈兄执笔为我润色一番。” “哦?” 听到陆城所言,陈清风也来了兴趣,他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笔墨纸张,等待陆城的欲加之罪。 “黎、屠、邹、尤四家族人可以保留自己的个人财产,但是必须解放奴婢,重新丈量平分本地所有土地,被释放的奴婢,可以凭卖身文书到赤心观,领取五两纹银……” 陆城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一点点的说出来。 陈清风在侧持笔记录,将之全部记录。 最后这名年轻的道士掷笔而叹: “陆兄,按你这法子,除了黎、屠、邹、尤四家主脉以外,石原县所有人都是受益者,这样一来,你说这四家拜邪神,图谋反,即便不是也是了,因为所有得益的百姓都会为你做证。” 说着,陈清风又再次执笔,把陆城的想法润色梳理一番,然后双手挥诀,施展出一个法术,只见一旁的砚台飞起,把墨水都倾倒在纸张上,那些墨水顺着第一张的字迹,层层渗透复刻,很快就变成了一沓文字告示。 “嗯,这样我们就算是师出有名,不算是仗势豪夺了。” 整个石原县所有乡民,被黎、屠、邹、尤四家欺压久矣,陆城并不觉得自己此时做的有任何问题,甚至觉得自己没把这四家主脉的命也一并革去,已经是足够仁慈。 每五年一次的黑庙血祭,这四家主脉的孩子可从来没被抽到过。 当天下午,陆城撒豆成兵,召唤出四十九名天兵神将,随着自己与陈清风,径直去平了已经失去家主的黎、屠、邹、尤四家,夺其家产。 四家多年积攒下来的各种灵物,当然是用于劫富济贫,落入了陆城与陈清风自己的腰囊,但剩下的金银细软、米面粮食,陆城只是将其中的一半暂时收归赤心观,用于稳定县中秩序,而剩下的那些则直接分给本地穷苦的百姓。 若是富人的产业,都是凭自己辛辛苦苦的努力、聪明才智的奋斗积攒出来,那没什么好说的,人家该得。可惜,绝大多数富人的财产都是通过权势、特权迅速聚集起来的,百姓明明才是财富的主要创造者,却被压榨得衣难蔽体,食难果腹,至少石原县黎、屠、邹、尤四家的财富,是以法术力量为暴力基础聚集的。 那么,当他们遇到更加暴力的玄门剑修陆城时,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全部吐出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是一报还一报,莫怨莫尤。 随着四家被打倒,财富的分发,整个石原县的人心燃烧起如火一般的愿力,这股愿力随着那个道人汇聚于赤心观内,人心所向,如火如雷! 第二十二章:万家灯火,唤我神名 分米,分盐,分布,分发那些原本被埋在地窖里已经生锈的铜钱,惠及众人。 陆城是按照人头来发的:老人、孩子、女人,这些在这个时代缺乏生产能力的人,率先分发给他们,给他们的生活一些保障。 当然,虽然没有分发物资给男人,但是陆道官也当众做出承诺,过段时间会厘定土地,按照人头分发给那些家中有成年男性的家庭,在这个时代毕竟他们才是主要生产力。 给女人老人分发土地,那是要逼死他们。 分发这样大一笔钱,当然是有闹事想要抢夺的。穷凶极恶之辈,在哪里都不会少。 黎猛与屠怒虎冲上去,对于这些人直接当场砍杀,然后就没有人闹了,尤其是有人认出黎猛之后,整个石原县的百姓,就陷入一种恐惧混合狂热的情绪当中: “那個不是黎猛吗?他不是已经去了蟒山?” “不对,你们仔细看看,他的身体,是不是有点透明?他不是人,他是鬼。” “不,你见过穿得这么漂亮的鬼吗?不懂不要乱说,有罪孽的,人家这是道门金甲神将,黎猛这是死后当神仙了!” “神仙乱杀人?” “你抢人家神仙,神仙不杀你还留着你?” 这些混乱的讨论,在黎猛的儿子黎坚到这里后,达到了顶峰。 “阿爹!” 亲眼看着自家老爹,从蟒山上跳下去的黎坚,在四周邻居的议论声中赶到这里,看到此时身着金甲、倒持三尖两刃刀,背负金弓的黎猛,情绪直接就崩溃了,直接跪下去,哭嚎着爬过去。 “爷爷!爷爷!” 有一个小男孩,径直跑过去抱住黎猛的大腿。 而在黎坚身后,一个有几分清秀的破衣妇人双腿发软跌坐于地,看向这里,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死者复活这种事。 “好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废物。你我之间尘世父子情分已尽,伱要在阳世的时候好好积累善功善德,听从观主的话,这样,等你死后我们也许还能再在神界,重续父子缘分。” 不管抱着自己大腿叫爷爷的小男孩,黎猛对着黎坚便是一顿教训。 长期呆在道观里面,听诵那些经文,肚子里原本没有几分墨水的黎猛,此时此刻也能说出堂皇的话来。 但是一听那声“废物”以及那熟悉的语气,黎坚就哭得越发厉害,彻底确定,眼前这位威武不凡的金甲神人,便是自己的阿爹。 有了黎猛、黎坚这对父子作为佐证,再加上天兵神将里许多人的身份被认了出来。 物资分发的秩序,变得越发迅速有序: 老人家没人敢倚老卖老,生怕死后报应。妇人没人敢贪多耍泼,就算有几个闹脾气的胆大熊孩子,身边老子老娘跑过来,一顿大耳刮子下去,就全部都老实下来。 “大家回去之后好好生活,多积善功善德,本观可以保证,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压在石原县百姓头上欺压掠夺的四座大山都减去了,未来陆城就算什么都不做,放任自流,石原县百姓的生活也会变得越来越好,所以陆城说这番话是有底气的。 “另外,最近两个月不要去赤心观上香,本观清净玄修,没时间理会你们。” 说完这番话后,陆城一甩衣袖让指派出来的众人继续分发物资。 黎、屠、邹、尤四家主脉的些许反抗当然还是有的,但是有陈清风带着二十余名天兵神将四处镇压杀戮,这些不过修学一些小术的修士压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陈清云,甚至未修成神光陆城这样性子的人都比较害怕蛊术暗算。 但是像陈清风这种心细如发、滴水不漏的阵修,却是最不容易被比自己弱的修士掀翻的。 用一整日的时间处理做完这些锁事,陆城与陈清风返回赤心观中。事情当然是做得有点粗糙,分发的物资有些超发,不过陆城与陈清风对此都不在意。 此时已经是天地昏暗的时近黄昏了,陆城开口问道: “陈兄,我想在观里立下一座镇灵石碑,你觉得观中哪里最为合适?” “嗯,待我看一看。” 陈清风拿出罗盘,进行一番测定后,在赤心观中,找到一个处于大树旁的位置。 “应该是这里了。” “好,那就立在这里。” 陆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一阶炼器石料,作为镇灵石碑,而陈清风就在一旁观看着。 他心中也想知道,明明蛊神教的反击随时都有可能到来,自己这位陆道兄,为什么还要花费时间精力,甚至浪费天兵神将法的法力储备,给石原县的那些百姓们发放物资。 民心,也许有些用处,但最终用来决定胜败生死的,终究还是双方真实的实力。 若虚无飘渺的人心有用的话,世间修士还苦苦追寻什么大道? 陈清风心有疑惑,但是他并不说出来,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陆城会怎样施为,看对方是否真的有勇无谋、还是自己与对方存在道法领悟之上的差距。 “难道此人不仅是剑术厉害,法术亦是通玄!?” 陆城也不介意陈清风在一旁看着,他没有使用法力、剑术,而是取出一个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掘出一个洞,然后把石碑放进去,把自己身上携带着的百鬼阴魂袋取出,放在石碑下面的土洞里面。 做完这一切后,陆城从乾坤袋中取出毛笔朱砂,运转法力,在那石碑上面画下一枚朱符,法力运转之间,竟然入石三分。 陆城做完一切,然后取出蒲团就在石碑前盘腿坐了下来,开始诵读经书: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於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这个时候,夜色渐渐已然幽深。 陈清风看着盘坐在石碑前念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的陆城,心中茫然。 这不是他在之前三十年修持中努力不够,而是赤神子与其樊师在藏书底蕴上的差距。 有些典籍陆诚看得到,陈清风看不到。 有些道理陆城做得到,陆诚却做不到。 以至于陆城都做到眼下这一步了,陈清风还是有些似懂非懂,茫然无措。 突然,似乎感应到什么,陈清风猛地转过身形,他从赤心观所在位置相对高处向下看去,只见,随着夜色的加深。 下方,那原本陷入一片黑暗的石原县,一家一家一户一户,都在今晚点燃起家中平日根本舍不得点燃的油灯,一家一家明亮起来,这家家户户明亮起来,整个石原县也就明亮起来了。 没办法,全家人已经多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丰年三分饥,荒年吃爹娘,慈母割肉抚幼子,恶父下女入烹锅。 今年大唐道官前来,给大家分发米面,全家人可以吃一顿饱食,自然家家室室都亮堂了起来,犹胜佳节。 “谢谢王越先生,谢陆道官,敬谢……赤心神君!!”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先是把面放入锅中,而后她双手交替合于胸前这样虔心祷告着。 “感谢赤心神君赐予我们衣食!” “谢赤心神君!” “谢道门护法神将,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请您保佑我们,请您保佑陆道官不受到伤害。”这是家里有孩子在赤心观中修持的,经过询问知道怎样唤神之名。 万家灯火,连成庆云一片。 心心念念,唤醒我神之名。 莫将玄门作市井,少用心机奉神明。但使半分真心在,何愁太上法不灵。 陆城平日里算是机心比较重的人,无利不起早,但是仗义出剑诛群邪,斩杀异鬼邪灵,却是其本心所指所向。 剑锋指处,以自身性命相搏。 在这一刻陆城的本心,赤心观几十年对王越先生的愿力积累,以及,整个石原县家家户户虔诚祷告。 这些“神”连在一起,汇成一片,只差一个彻底激发的契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砰。 石碑之下,土石当中,那件百鬼阴魂袋骤然破裂开来,从里面涌出数量逾千的阴灵异鬼,扑向陆城。 这些魂魄被尤婆子所收集,然后日日以鬼道秘法残酷折磨,灌输法力、增强戾气,现在陆城一个死道士念几句咒就想渡化它们,这事换谁都不能干。 可是,这数量逾千的阴灵异鬼就是那个契机。 神名:赤心神君。 神职:道门护法神将,先天首将。 面对千鬼袭身,陆城身上放置的金豆符种激活,自中骤然亮起四十九团金银灵光,正是道人这几个月所摄的天兵神将四十九众,下一刻,这些天兵神将的气机就与整座赤心观勾连成一片,形成一层层的界域,将那些阴灵魂魄吞入其中。 鬼物没有实质的形体,可大可小,所以千鬼袭身时骤然爆炸,阴气浩荡,但是袭落在道人护体灵光当中,却犹如长鲸吸水一般迅速被吸得点滴不剩。 若是阴灵对阴灵,那么此时此刻便是双方疯狂撕咬彼此吞噬的局面。 但是此时此刻是受到神法加持的天兵神将,镇压数量逾千阴灵异鬼,化解它们积累的戾气。 “那作奸害人的尤鬼婆已受神将金锏打杀,当场魂飞魄散,尔等已报仇怨,当洗去业力,复归清明,还不速速醒来!” “速速醒来,勿谓吾等言之不预!” 黎猛在左,屠怒虎在右,两名金甲神将在灵界空间中不断呼喝,同时也动手打杀。 在这灵界空间中,因为陆城不断在外面潜心持咒《救苦妙经》,整个空间,似乎都回荡着浩大庄严的道门经文。 那些一时醒转不过来的阴灵鬼物,就算一时被打散,也不会被直接打死、打得魂非魄散,只要多打几次,渐渐也就清明醒转过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阴灵醒转,以陆城的身躯为中心,一片暗红色的法域不断扩大,开始与整个赤心观的道场法域交融加强。 这些被尤婆子祭炼多年的阴灵,大多数是不能立刻投胎转世的,他们太过虚弱了,如果就这样去转世,下辈子不知道是变成猪狗还是虫子。 因此清醒之后不断融入道场当中,希望潜心修持,壮大自身,在《救苦妙经》的庇护下通常不会有魂飞魄散的风险,积年潜修,终有积累充足可以重新转世成人的那一天。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运作的。” 在旁边站立了一天一夜,陈清风闭上双眼,感应着那笼罩于整个赤心观的道场法域,心中不由得感到叹为观止。 “护道神将,火雷法域,那个修炼鬼术几十年的老婆子,一生的法力修持,都被陆道友吞下去了。” 轻轻摇头,就算已经是亲眼看到的,陈清风也难以相信是这样的结果。他是传统的道门修士,信奉的是躲避灾劫潜心修道,一分法力一分法力的积攒,没见过像陆城这般顺势用力,掠夺旁人一世苦修法力修炼自己法术的。 今日见到了,对其道心都是一种巨大冲击。 这场水陆道场法会,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 陆城就坐在那里其周身黑灰之气环绕嘶嚎,而他自身不断的持诀诵经,输入法力,滋养那些归顺的残魂。 就算是练气后期的修仙之士,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这样的体能、精力、法力雄浑,也是让陈清风感到自愧不如。 而在这艰苦的修持中,陆城可以清晰感受到,自身体内法力的大幅提纯,不断的消耗不断的打坐恢复,以及对自身身心的淬炼。 三日之后,一道只有修士法目才能注意到的赤红色的光柱,自赤心观内冲霄而起。 也同时彻底燃尽了陆城周身的最后一缕黑灰之气,这青年道人缓缓睁开双眼,虽然极致的疲惫,却也同时感到自身获益良多。 缓缓站起身来,看到陈清风还站立在其身旁一侧,陆城不由持礼谢道:“多谢陈兄护道之义。” “唉,赤神子老祖门下道法玄奇精湛,陆兄才真的是让在下叹为观止。只是,一次性激发,三日内渡化逾千亡灵魂魄,陆兄就不怕这个时间段蛊神教的修士来袭吗?” “只凭在下的话,恐怕是挡不住蛊神教那些邪修的。”见陆城行功完毕,松一口气后,陈清风不由问出这压在自己心头三天的问题。 “蛊神教附近的修士,在前一役中已经被我几乎斩尽,剩下一个独自逃走的邹蛇婆,她若是敢独自前来,当日也就不会逃。而消息的传递,蛊神教其它修士的赶来也需要时间,这种时候正是全力以赴积蓄实力的关键时机。” 其实,陆城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那就是他已经小成的天兵神将法,其实可以在赤心观内暂时镇压住那些阴鬼。 只是这样一来天兵神将法暂时失去作用而已,他自己却还是可以出剑争斗的。 就算只凭陆城自己,手中按着火雷珠,寻常筑基修士,陆城也敢斗上一斗的。 当然,能不能斗得过是两回事。这种拼命的事情,若是有得选陆城也不想做。 “陆兄,当得上‘勇猛精进’这四个字。”陈清风闻言沉思片刻轻轻摇头,他知道换作是自己之前绝对已经是收拾包袱跑路了,不,他根本是连蛊神教血祭之事都不会去管。 第二十三章:群邪汇聚(求收藏,求推荐) 石原县中燃起一把大火,焚烧房屋,却是本地最大家族黎家,这把火正是黎家人自己放的: 既然我们黎家无法拥有,那么你们这些贱民更加不配拥有。一把火烧个干净,谁也别得到。 远处的山坡上,黎青和邹虎身边跟随着一些黎家族人。 看着那幢自己从小长大的大宅被吞没于火焰中,黎青眼神里面尽是刻骨恨意。 她和邹虎的身上都带着伤,是两日之前被那突然出现的陈道士打伤的。 那个道士看似不温不火,动起手来却出乎意料的狠辣。 “怎么,屠、邹、尤他们三家都不肯烧吗?” 望见县里的其它三个方向并没有像这里一样燃起火光,黎青这样问向身旁的师兄邹虎。 “他们舍不得,说蛊神教不会不管此事的,他们还想着以后再拿回来,又怎么舍得一把火烧了?” 陆城毕竟不是神仙,他没办法凭空变出物资来。 现在整個石原县的稳定局面都是以黎、屠、邹、尤四家多年积攒的物资作为基础的,若是失去了,陆城也难以稳定局势迅速整合人心。 大家难免要过上一段苦日子,人心自然会浮动。 所以黎青的做法堪称釜底抽薪之计,可惜其它三家人各家有各家的算计,觉得事情还有转还余地,不肯用这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毒计。何况一旦被抓到了,当场就会被打死。 “真是蠢货,只要赶走那妖道,这里什么不是我们的?失去的家业不能夺回来?” 黎青恨得牙都痒痒,原本美好的脸庞上尽是狰狞之色。 但在这个时候,黎青发现邹虎的目光望向自己身后,她也因此转过身去。 只见,一名身披黑色斗篷颇为美貌的中年妇人站在阴影当中,而在她的身后树干上,趴伏着一头体型巨大惊人的黑色蜈蚣。 “师父!” 黎青是黎家嫡系,拜邹蛇婆为师,身兼两家之长因此极得黎九幽的看重,邹蛇婆对她也是颇好。 现在遭逢大难,正是恐惧无依时,突然见到自己师父,黎青奔跑过去跪倒在邹蛇婆的面前。 “师父,您老人家总算回来了,那些废物乱说,说您和太爷爷都被那赤心观妖道给杀了,我就知道那不是真的……” “那位大唐道官确实厉害,当日十里坡一役我和你太爷爷还有十位道友,除我以外全死在那个人的剑下。玄门剑术,真是可怕!” 邹蛇婆轻轻的叹,眼底似乎还存留着恐惧之色。 “……”黎青。 “不过青儿你也不要担心,黑蜈王已经来了,有了蛊王的帮助,给你太爷爷给黎家报仇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个时候,邹蛇婆如同怀春的少女一般,依恋得靠在身后那巨大黑蜈的甲壳上面。 她是真心喜欢。 经过多年血祭,这头蛊王已经稳稳晋升到三阶妖兽的妖气境界,筑基境对于左道修士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门槛,九成以上的左道修士渡不过去。 自己若是能够掌握驱使这头蛊王,那么就算是黎九幽复生,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了。 “蛊王!”黎青抬头有些惊惧的望着面前气息内敛的大妖。 “这个就是蛊王?难怪如此巨大。” “哈哈,我们有了蛊王相助,看那妖道还能猖狂!” 在场众人中,唯有黎青与邹虎这对师兄妹笑不出来,只因这二人都是修炼蛊术的,他们清楚的知道蛊本质上就是虫——它们是没有感情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教祖,没有人可以不付出代价就能驱御它们。 “青儿,你也是知道蛊王的胃口,加上祭祀被中断,只能,牺牲你这些族人了。”邹蛇婆这样淡然的说道。 而后她身后那条巨大的黑蜈就开始迅速游动起来,山林间很快就响起那些黎家弟子死亡前的惨叫。 黎青与邹虎满身冷汗根本一动也不敢动,好在,那头黑蜈王最后并没有吞食他们,也不知是因为刚好吃饱了,还是邹蛇婆对于它有一定的影响力,驱其没有攻击自己的弟子。 “除了黑蜈王以外,我也邀请了附近蛊神教的一些同道,过几日他们便要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攻山,再有黑蜈王相助,那位陆道官一定必死无疑。”邹蛇婆眼神阴冷恨声言道。 数日之前那十二位道友不够,就来二十位、就来三十位,再加上黑蜈王压阵,一名练气境小修士,就算是师出名门,邹蛇婆也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可以不死。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赤心观内,随着一日夜的过去,潜心练功。 陆城耗损严重的心神法力,渐渐回满八成,剩下的两成,也可以在接下来的两日中逐渐恢复过来。 “我现在的剑招出手,好像已经有一种摧破敌胆的效果,这个,应该就是藏经洞典籍当中所记载的剑意成势,想不到竟然让我现在就修成了。不过应该是有赤心观的加持,让我的神识大幅提升,不然基础不够无论怎么练,也是练不出剑意成势的。” “另外五日前十里坡的那一战中,剑元录法力的高速运行,也可以极大提升剑光威力,那么我可不可以让法力运转不再这么直来直去,以双螺旋或多重螺旋结构,加大法力运转冲击长度提升,以此增强出手威力?只是这样一来对于体内经脉恐怕是很大负担。” 房间之内,一身白衣布袍的年轻道人坐在蒲团之上结束练气,正在思索自己在修炼上的问题。 十里坡一战对于陆城来说,获益极大。可惜,接下来的这几日没有一点休息时间,让自己消化所得,否则,陆城有把握在短时间内,让自身剑术威力再上一个台阶。 还有斗剑得来的那五个乾坤袋,虽然上面的防御禁制很是简单,但是现在也没有时间打开,除了从鬼修尤婆子那里夺来的纳魂袋以外,十里坡一战的大量收益完全没有时间让自己消耗,转化为修为战力。 第二十四章:群邪攻山,反攻倒算 深夜,赤心观。 一位年纪轻轻相貌清俊的道人正躺在藤椅上,于一旁灯火下诵读着道经。 潺潺经文流于心内,因此虽逢生死大事,仍然心静,神安,处变不惊。 在道人藤椅一旁的地面上,有一台棋盘。 此时棋盘之上并不是黑白交汇绞杀,而是金银黄铜天兵神将正在结阵相斗、演练战法。 炼化百鬼阴魂袋后,配合石原县万家灯火愿力的汇聚,阴阳交融,天兵神将法几近大成境界。 现在已经不是两名金甲神将,四十七名银甲天兵了,在银甲天兵后面又增加四百四十一名铜甲战鬼。 这是这门法术的极限,却不是赤心观道场内阴兵魂魄的极限,仅仅只是那百鬼阴魂袋内就有逾千鬼兵,全数转化后四百四十一名铜甲战鬼多出半数补员、甚至还有剩下。 更何况赤心观道场法域建立后,整座道观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吸引四周的孤魂野鬼汇聚。 事实上这才是道观正常收纳阴灵的法门之一,而不是像陆城那样水陆道场一次渡化。 道法自然,陆城的那次渡化有一些以力实证的意思了。 只是魂魄虽然还有所剩余,但神力却不足以长久维持众天兵神将现形,现在这种激发状态属于是消耗观内底蕴、不可持久。 不过,陆城也不觉得那些南疆散修能看得懂这玄门法术,能有太多耐心等待——陈清风都看不明白其中关窍,就算有筑基境蛊师恐怕相关的道法学识积累也是不够的。 “观主老爷,我看您房间里的灯火还亮着,给您煮了一碗热汤面,已经先给陈仙师送过去一碗了。” 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妇人何兰的话语声。 “何管事,送进来吧。” 在连番苦战后,陆城一身法力现在已经纯化许多,他的经脉扩展、神识提高,体内五脏六腑的负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重了,所以陆城现在已经可以正常饮食,虽然并不饿,但是何兰管事煮的热汤鸡蛋面味道很好。 午夜时分读书倦了,不可不尝。 因为预判到十里坡一战后,附近的本地修士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陆城之前就清楚告诉本地民众“最近两个月不要去赤心观上香”,同时也将观中的仆妇、童子暂时都送返回家,观中暂停授课。 但是何兰却是不肯走的,她抱着两个孩子说是死也要死在观里。 陆城知道她心中恐惧,就在观中偏僻处开一個地窖,让何兰带着狗剩和二丫晚上躲在地窖,躲避接下来战斗的波及。 以手心红色神光照射了一下鸡蛋面,并无蛊毒反应,于是陆城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青白色的葱花、两个饱满的荷包蛋、点了香油的面条,深夜里读书倦了吃到这碗面,真的是可以治愈三千心疾。 陆城呼哧呼哧吃完了,把面汤也一并喝了,然后他把碗放在一边桌子上,见到何兰并没有走,一脸忧愁。 年轻道人稍稍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温声宽慰言道: “何管事,你放心吧,事情会在接下来的七日内解决,此战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此战之后,石原县方圆几十里内近百年积累的修士,应该没有几个剩下的了,事情当然就结束,至于之后蛊神教那边会有怎样的反应,那就不是何兰需要费心的了,甚至陆城自己距离那个层面都有着很远距离。 “是我们徐家给老爷添麻烦了,老爷您的恩情,我们徐家人给您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 何兰闻言心情一松,接着又是哭泣又是跪下磕头。 陆城实在懒得起身,让她尽情磕下几个头、心宽一些,然后挥一挥手赶她回房睡觉去。 “你不懂得,修炼之道,长生之路,归根结底是自我之道,需得照见自身。不要说在这个世界有这一身法力,就算是在那个世界在自己的国家,我也敢见义勇为、我也会去全力救两个无辜的孩子,没道理穿越后,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自语之后,陆城继续阅读手中道经,结合前身的体悟与经验,形成自己的道法理解。 看书,再结合前身记忆,陆城隐隐觉得这个世界的历史、乃至修仙界的历史似乎存在断层,很多年前似乎发生过什么大事,让那时的修仙界与现在的修仙界截然不同了。 在另一边,夜色山林中,黎、屠、邹、尤四氏主家余孽,正在拿出他们能拿出仅剩的财物,招待方圆几十里内汇聚而来的南疆散修。 大唐边府南疆府再往南,是十万大山千山之国,那里最强大的教派是蛊神教与燃木山,两大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宗门的生存空间,于是多有散修,顶多是极小宗派、或者家族传承,人数不会太多不然供养不起。 “哈哈哈哈哈。” 山林里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从阴影里跑出,想往外逃,却很快就被人追上去,被直接按倒,四周传来肆意的大笑声。 酒肉,女人,黎、屠、邹、尤四氏主家的余孽,现在能够拿出的就只有这些了,没有本家修士坐镇,这些昔日的地方权贵,只能任由那些散修凌辱自家妻子、妹妹、女儿,不敢言亦不敢怒。 年轻貌美身段火辣的黎青也被盯上,只是她本身就是修士又有师兄邹虎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那些修炼邪法的年轻散修,一时也不敢真的施为,只是一个个的目光,似乎已然把黎青扒光了。 “就凭这些人,真的能帮我们攻破赤心观?”邹虎在黎青身边皱着眉这样问道。 “暂且先忍着,他们也算是帮手,哪怕能挡一下那妖道的剑光也是好的,我们真正指望的是那位阮老,那位左道长,他们的修为都不逊色于师父,再加上蛊王,我们一定能攻破赤心观,把石原县再夺回来。” 低语之间,邹虎与黎青的目光都望向林间的首席。 “哼,我本还想着找机会与黎老鬼再较量一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死了,我居然还要亲手为他报仇,真是世事难料。” 林间上首席端坐着的人,是一位面目干瘦,眼眶深陷,双眸中隐现绿芒的阴森老者。 只见此人满头花白短发,粘成一绺绺,脖子上戴着一条由十几块半透明琥珀串成的项链,每一块半透明琥珀中都各封着一只蜘蛛、蝎子、巨蚊之类虫物,给人一种诡异不详之感。 在他的身旁坐着一名身着甲胄的年轻少女,正在为其斟酒,在其身后山林当中,站立着一排排近两百名面罩符布,手持绕符长刀的男女。只是这些男女神情呆滞,仿佛不似活人。 阮猜,南疆天才蛊师,从年轻起就与黎九幽争锋,只是他所在的部族除了一些祖传蛊术以外,并不像黎家一样有道门练气术与炼尸法的传承,因此早年在与黎九幽的争斗中胜少败多。 后来黎九幽的身边汇聚起屠鸿,尤婆子,邹蛇婆这些人,他们共同把持了石原县五千余户人口,予取予求享用奉养,而阮猜只能带着自己的部族在瘴气弥漫的深山中生存。 但黎九幽活着的时候也承认,阮猜此人是蛊术上的天才,自己若非家传所得更加精深的话,恐怕不是此人对手。 在近些年邹蛇婆听说此人为修炼蛊术,带着族人屠杀了山里面另外一支部落,看样子便是后面那些半蛊半人了。 把活人和蛊虫结合在一起,蛊虫有了人的精血喂养不会再轻易反噬,人有了蛊虫的加持,力大无穷无视伤痛,再加上贴上符咒的长刀武器…… 想到自己身后隐藏于丛林中的黑蜈王,邹蛇婆才放心一些。 而坐在阮猜身边的蓝袍道人,是一位左姓游方道人,目前尚未出手过,但是能够与阮猜混在一起明显也不是善类。 “三日之后,我们一起攻山,打下赤心观,那道人的尸体归阮老您,他的典籍归左道长你,至于我们,只要石原县。” 那赤心观道人是火云府老祖的门人,四周那些南疆散修不知此事,但是眼前这两位却是知晓的,否则,攻下赤心观后,这两位哪里还肯走? “赤神子真人,在老夫尚未入道之时,就已经隐隐听闻过他老人家的传说了,可惜,现在却要与他老人家的弟子做过一场,若不是我左阴符没有好的道法传承、功力陷入瓶颈,真是不想如此。” 席上的左姓蓝袍道人以手捻须,若非他此时怀中也有一位雪白的少女,倒还真有些有道全真,一心向道的意思。 邹蛇婆、阮猜、左阴符三人说话的声音都颇为低沉,还在四周设下禁制,三日后那一战之后,总是要留下一些人给火云府的剑修杀的,现在四周那些纵酒享乐的南疆散修便是最好的祭品。 另外黎、屠、邹、尤四家到时也可以再推出去一些人,给火云府的修士杀,反正除了主脉以外,四家中有很多分家也留在石原县当中,接受了陆城给予的好处。 这在四家主脉看来,无异于是一种背叛。 …………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 见再没有散修赶来分一杯羹后,邹蛇婆与阮猜立即决定,围攻赤心观,迟则生变。 三日后的夜晚。 一众邪修、一群武装过的四家弟子,来到赤心观外,莫名的他们就觉得眼前这座破道观异常的讨厌、碍眼。 这是当然的事,喜欢在夜间出没的人,又怎会喜欢赤心神君的观庙? “一把火烧个干净,免得我们进去中了暗算。” “上!” “阮爷,您老等好吧。” 跟过来的许多南疆散修,自身都没有几层法力修为,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情却都没有少做。 现在一听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一个个各自飞身前往都是积极异常。 “火神炎降咒!” 一名额绑红巾的汉子手持一支火把,一边持诀,一边鼓动法力,喷那火把。 呼。 如同火龙般,一大片的火光就应气脱飞而出撞向夜色中的破旧道观。 还有人点燃火把往里面扔。 “啊!” 那名额绑红巾的汉子正在喷火,突然有一支劲箭挟带着一道金光,正正射入他的口中,透颈而出。 那名汉子仰头倒地,旁的什么法术都没有施展出来。 与此同时那片已经快要扑落到道观中的火龙,无声无息得就灭掉了。那些扔到道观里的火把,在燃烧片刻之后也自然熄灭。 与此同时,一道赤红色的火雷法域自道观当中撑起。 下面道观破破烂烂,多年未经整修,只有四面墙体几间破屋的小观,然而那支撑而起的法域上,却是金碧辉煌,琉璃屋瓦,雕廊壁画、亭台楼阁、玲珑假山,庄严恢宏,气象华美犹如神仙府邸。 一身金甲的黎猛站在那楼阁当中,正在持弓搭箭,刚刚射杀那施展火咒汉子的利箭,就是他发出的。 “装神弄鬼!” 阮猜恨恨地一挥手,他所带着的那支蛊人便手持长刀开始硬冲眼前的道观。 半空中那法域投影固然气象万千,但其下方的基石毕竟只是个破道观而已,拆了它,幻法自破。 “可惜,我这天兵神将法未及练出箭阵,不然你这点蛊人还不够我两波箭雨射杀的。” 弓箭不是一两天能够练会的,尤其是成为阴灵后学习能力反而大幅下降,黎猛之所以擅长弓箭,是因为他生前就是附近最好的猎户。 两百名力大无穷无视伤痛的蛊人,刚刚撞门的撞门,翻墙的翻墙冲入观内,一群金银铜三色的光华便汇聚现身,屠怒虎带领着银甲铜甲的天兵,怒吼着与蛊人战在一起。 一方是蛊炼之人,只听命于蛊师不知生死。 一方是神法加持下的天兵神将,不畏生死。 一名蛊人砍倒一名铜甲天兵,便会被另外两名铜甲天兵挥舞大斧砍去头颅。 只是自那断口处喷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一条疯狂舞动的毒蜈。它会继续攻击,咬死一两名铜甲天兵然后被更多的铜甲天兵乱刃砍杀。 双方的道兵之术都已经达到了练气境修士所能达到的极限,问题在于,天兵神将的数量比蛊人要多出一倍,而且银甲天兵与金甲神将要远远比铜甲天兵强很多。 “怎么可能?我的两百蛊人就算对付一支两千人的大唐府兵也没有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阮猜一生痴迷于蛊术,他不肯相信自己一生钻研的心血今日竟然攻不破一座小小的道观。 难道蛊术真的比玄门正宗法术差这么多? 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阮老,我们不必跟他硬拼,这座道观不大,他顾得前面就顾不了后面,我们的人四面八方围攻进去,只要杀了主阵之人,这阵法自然就破解。” 左阴符深知道家阵法的厉害,对眼前的战局并不感到意外,他来到阮猜的耳旁这样低语。 在未得其回应后,直接指挥人手一起攻入道观。 “观中之人的法术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一起攻入观中,谁都有机会抢到火云府的功法典籍,老道若是抢到了,你们自然是不用惦记,但若伱们走运拿到,可以来老道这里换取增进功力的丹药或者其它你们想要的物品,老道只要抄录一份典籍就行。” 本来,看到赤心观观主的法术这样厉害,四周有许多人都已经心生退意了。 但是左阴符站出来对着众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心中火热起来。 但凡是修炼法术的人,谁不想增强功力?谁不想长生不老? 只是平日里没有那个机会而已,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是豁上性命,似乎也应争上一争! 左阴符看到众人隐现狂热神色,暗自点头,而后一挥手,带着众人从四面包围住整座赤心观,等待号令,一同攻入。 “杀!” 另一边天兵神将与蛊人,与后来补上经过武装四家弟子的战斗也进入僵持。 陈清风布下的二阶中品乙木玄光阵,汲取四周山林木行之气推入赤心观道场中,使火雷法域如火上浇油,威力催增。 但是黎、屠、邹、尤四家主脉子弟为了夺回家业,这次也是倾尽所有,他们准备了不少黑狗血、童子尿往屠怒虎、邹熊、邹勇等天兵神将身上泼,就犹如遇到浓硫酸般,泼得许多天兵神将神躯腐毁,露出半边骷髅般的脸庞,却依然是勇战不退。 南疆之人长于养阴,懂得这些知识算是久病自医的范畴,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阴灵受黑狗血、童子尿的克制,陆城的天兵神将法本质也是御鬼成法,但是赤心神君是火雷神灵,神力性质中天然就有着阳和之气,使屠怒虎、邹熊、邹勇他们的此类抗性大幅提升。 反倒是蛊人邪兵,以把活人炼得半生半死为代价,获得力大无穷无视伤痛,却把自身的气血与神都降到了最低,天然受到天兵神将法的克制,何况此地还是在主场。 越是随着时间推移,蛊人邪兵死伤越重、四家子弟死伤越重。 第二十五章:斩道兵,镇火魅,斗蛊王,群邪辟易(一) 南疆许多散修,在那道家正法典籍的诱惑下,从各个方向攻入赤心观内,只是他们初一落地,就发现自己眼前是白雾蒙蒙的一片。 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方位建筑,但也让人心生警觉、不由慢了脚步。 黎青与邹虎,因为邹蛇婆的关系,被邪道左阴符带在自己身边,这两个人也是有一些法力的,左阴符也不至于觉得他们累赘。 “不要怕,这是道家幻阵,低境界的道家幻阵是没有什么直接杀伤的,自身心神清明则阵法可破。” 可是,道理虽然说得明白,但是左阴符、黎青与邹虎三人行走一会后,却发现自己离最近的那处建筑还是那么远。 这是不可能的事,整个赤心观也没有这么广大。 “左道长,这怎么办?” 处在危险陌生的环境,黎青不由焦急问向左阴符。 那蓝袍老道以手抚须,然后将目光望向脚下地面。 与此同时,赤心观主殿之内,一名面貌平凡的年轻道士一盏接一盏的点燃七盏铜灯,自身则在灯盏摆放之间手托罗盘盘坐坐定。 虽有一些紧张,陈清风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既然决定留下帮助陆道友,一方面是偿还陆道友给予自己的大量道资:两人一同清剿分享了黎、屠、邹、尤四家百年积累,另一方面也是对于眼前局势以及自身道法修为的自信。 “只是,清云怎么还没回来?我将她支走也不知是对是错,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担心,但是陈清风还是很快收定心神,重新观察起手中的罗盘来,在他手中法器罗盘上面,有一颗颗红绿的光点闪烁,同时这件法器也连接着整座乙木玄光阵的法力气机。 长于此阵的修士以此为枢纽,可使阵法威力倍增。 “只要坚持到陆兄回返,则此战定矣。” 与此同时,已经为自己加持上隐身匿气符、玄金护甲符、小篆清风符三符的陆城,已然调整好自身心神、法力,准备出手袭杀。 而他的目标却并不是那些侵入到道观中的南疆修士,而是赤心观外,随着群邪攻观仅剩下的邹蛇婆、阮猜,以及那名披甲少女。 “面对撒豆成兵,只要袭杀了施法道士法术自破。面对这些蛊兵也是一样,你把自己露出来了。” 伸手拨开用于隐藏身形的树枝,陆城出现在赤心观外邹蛇婆、阮猜,披甲少女身侧处。 天兵神将法介乎于道家法术与神术之间,用于守护道观一经激发不需要再继续控制。 当然,陆城的天兵神将法实在是一系列机缘巧合的产物,正常练气境修士修炼一辈子也不可能修行出他这样的威力。 单单只是找出一位功德深厚受到万民爱戴的好官,就不好找。 轰隆! 伴随着雷公锤、电母锥的相互敲击,一道蓝白色的雷光,轰然于半空当中斜落击下。 同时,陆城激发手中的赤阳手枢炽火符,召唤出一颗不断膨胀变大的赤红色高温火球,冲撞向那位蛊师阮猜。 雷火双杀,赤剑出鞘的年轻道人则紧随其后。 劈里啪啦。 那道蓝白雷光在穿过接近阮猜的一片虚空时,发出轻微炸响之声。 最后击在一面骤然浮现暗金色的金光上,虽然击得那金光震动,但蓝白雷光还是先一步消散了,二阶上品法器的全力一击被抵挡下来。 “他四周有极为微小的蛊虫,那道法术是?金光咒!以符施展出来的防御法术。” 所修体系虽然不同,但是道家的常规符咒,只要自身法力足够,佛门、魔门、旁门修士也都是能用的,其中也自然包括蛊师。 阮猜,是南疆蛊师中的天才人物,别人想要养好一只蛊虫都要全心全意,小心谨慎,而阮猜却能养许多的蛊虫并订下法契。 那些蛊虫精灵修炼多年积累的法力全部被他所分享,虽然驳杂不纯、阴冷邪异,但是阮猜的法力修为并不弱。 此时此刻他冷笑注视着仗剑冲杀而来的年轻道人,神态间没有丝毫的慌乱。 其注视向陆城的双眼,渐渐瞳仁扩散完全变成了纯黑色。 “年轻人,南疆自有南疆的法度与规则,因为你的莽撞无礼,你将永远留在这里直到肉身与魂魄被虫子啃食殆尽!” 站在阮猜身旁的披甲少女,其眼瞳也随着蛊师的施法而变成纯黑色,其洁白的肌肤下,绽起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 “死!” 法力催动激荡剑身,陆城目光锁定阮猜斩出一道璀璨的剑光。 剑光斩入赤色火球,在飞剑激荡震颤之下,两者汇成一条咆哮的火龙,猛斩向蛊师阮猜。 这一剑的目的,一方面是以剑火焚烧对手布置在周身的微小蛊虫,另一方面是以火光掩饰剑光,方便自最不可能的角度刺出,斩杀对手。 但是。 “锵” 那名披甲少女单臂执握着一柄巨型朴刀,精准无比的一刀斩中火龙当中的赤松飞剑。 剑意成势,如同斩入一片混洞般的毒潭。 原本平静清秀的少女,此时此刻好像遭受巨大痛苦一般,仇恨无比的注视着陆城,紧接着她双手执刀破开火龙,冲锋猛斩向陆城。 刀光雪亮暴戾,其中所蕴含的邪力亦是异常凶猛。 在她手中所持的大刀上,雕有象,虎,蟒,鳄四兽,灵光隐隐,驱御兽魂。 当她发力那一刻陆城仿佛看到一头透明的巨象出现在其身后,向自己发出愤怒的咆哮与冲锋。 同时站在蛊师阮猜身旁另一侧的邹蛇婆也没有闲着,在那十里坡一战后为了安抚意外遇到的黑蜈王,她身上的蛊大多已经喂给对方,但这并不代表邹蛇婆一世修持,就没有其它法术了。 随着法力的运转,邹蛇婆眼中绽放出血红的凶光,原本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开始迅速变得干瘪,整张脸变得三角而长,浮现鳞片,她伸出已经变得干瘦的手掌,十指指甲居然不可思议地伸长,变成狰狞的黑色,如同十柄短刀,上面似乎还流淌着致命的毒液。 在陆城御剑与那名披甲少女正面相争时,她骤然疾奔到一侧,冲着陆城后退的方向张口,喷出大量凝紫色的毒雾。 只是邹蛇婆极为谨慎,虽然做出侧应但自己并不靠近,只是双手十指间已经夹住数根毒针。 那披甲少女刀法力道惊人的凶猛,陆城飞跃而起探手接住自己被斩飞的赤松飞剑。 练气境修士尚未凝聚出神识,御剑只是以自身法力包裹着飞剑驱使,若是被失控击飞得太远,就收不回来了。 刚一落地,那披甲少女就已经挥舞大刀抢攻而至。 虚空当中有鳄鱼虚像出现在她身后,做鳄鱼剪尾之状。 鳄鱼咬住猎物后,全身一抖,前爪嘴巴牙齿并用,只是一下翻滚。猎物身躯就四分五裂,被撕成几块了。 面对如此凌厉猛恶的刀势,陆城只能疾向后退,但若再往后退,便是邹蛇婆所喷吐出的那片紫色毒雾。 砰。 大刀斩击地面,击出深长的陷坑。 披甲少女双手运刀手中刀势再变,自其身后出现巨虎扑食的虚像。 不仅是手中妖刀的加持而已,她本身所施展的刀法也是极尽凌厉凶狠,只攻不守。 吼。 巨虎幻影挟带着猛恶刀势与巨力,扑杀攻向陆城。 这一刀似乎已经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了。 而面对这一刀,那巨虎扑杀幻影下的青年道人却轻轻地呼气。 他整個人的气息与手中的剑气息相合,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人催动剑光,还是剑光裹带着人。 唰一下,披甲少女,邹蛇婆、阮猜就见那青年道人整个人与赤红剑光相合,如同一条赤红色的毒蛇般在草中架风窜行。 几个窜行转折,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身法避开了披甲少女的刀势笼罩。 一剑在手的陆城,与控制剑光的陆城不是一个战力的。 他之所以喜欢遥控剑光,是因为近身搏杀比远程御剑相攻要凶险的多,生死往往分与一瞬,一招既出,就再无转圜余地。 陆城不喜欢近身搏杀剑术,但这不代表他不擅长。 火星时代,在《九天》横空出世之前,当时世面上最火爆的虚拟网游是《金古黄大江湖》。 在那里面有一套剑法,名为《辟邪剑法》,陆城得此剑法后,曾仗之迅捷诡异横行江湖。 那时候陆城还是学生,就是凭借这套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发现自己在剑术上的天赋,并且在游戏中捞到第一桶金,在大学里谈了一个校花级的美女,在游戏里也和这位女友双宿双飞。 两人都是美女账号,成天在游戏里东游西逛、卿卿我我,让无数单身狗愤怒咆哮,结果还打不过他们。 在《金古黄大江湖》中被称为“玉面百合罗刹剑”。 可惜,后来那个妹子因为成天在游戏里看着陆城那张比她还美的女号脸,真的激活百合属性了,背着陆城花着他的钱追美女,当时三个人在一起快乐了很长一段时间。 跑题了。 虚拟网游时代的剑术,都是用最先进的智脑计算刺斩角度,身形方位,杀伤力,速度,变化等等每个方面,改造成的剑术招式。 加入游戏后,还要再采集在游戏中实战效果,每天发生的几十万起玩家拼杀数据,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更新修正。 因此,虽然不需要真的自宫,但是陆城的近身搏杀剑法,真的是快极、狠极,诡秘凶戾至极。 这一刻一剑在手,陆城身上扩散而出的凌厉之盛,令那手持巨型朴刀完全被蛊术控制的披甲少女都下意识地摆出守势。 一条巨大蟒蛇的虚影出现,呈现蛇盘之势与披甲少女相互叠加。 而在这个时候,邹蛇婆暗暗打出几枚隐蔽的毒针,被陆城头都不侧的荡剑斩开。 蛊师阮猜则是一捏自己脖颈上的琥珀项链,他捏的那颗是封着一只蜘蛛的,下一刻一只灰色蜘蛛的虚影就出现在其周身,阮猜刚想控制着兽魂攻向陆城。 轰隆。 半空中就骤然有一道雷光落下。 凶猛的蓝白雷光,直接就将阮猜周身的兽魂轰碎,甚至于连他身上的残余金光咒防御也被一并轰散了。 阮猜这才想起来,并且望向半空中悬浮着的那两件法器:雷公锤、电母锥。 寻常修仙者大部分的杀伐之力都是来自于法器的体现,而陆城单人执剑给他们的压迫感却太重了,以至于令人每每忽视半空中这对威力惊人的雷属法器。 “小心!” 身旁传来邹蛇婆的惊呼警告声,阮猜本能地又输入法力激发了一张金光符,但是几乎与此同时。 那年轻道人的赤红剑光,就已在阮猜的脖颈侧划过。 鲜血喷涌,阮猜的右手手掌已经抛飞而起,他脖颈上也现出一条深长的伤口,若非金光符符力扩散,这一剑就将他头颅斩下了。 “什么时候?” 阮猜一边身形跌退,一边惊恐的望向刚刚不知何时,已经距离自己不足二十步的陆城。 此人身法诡异,剑光诡异,都是卡着人视觉与注意的死角,甚至陆城前一刻的注意力还放在披甲少女身上,下一刻阮猜这边出现破绽,他就已经御剑杀至了,展现出恐怖的战场掌控能力。 这一刻只差一线未能斩杀阮猜,剑光飞回手中,陆城也是毫无留恋的继续反打披甲少女。 指东打西,陡忽前后,羚羊挂角般不着痕迹的攻击变化。 并且成功抓住披甲少女急于救主所露出的破绽不放,手中赤松剑时而握在手中,时而凌空飞旋,时而是道家御剑手法,时而是武道撒手剑术。 道家御剑手法,剑光本身是有巨大力道的,人剑一合,剑光裹着陆城的身法陡然迅捷数倍。 武道撒手剑术,剑光游鱼变化,顺势借力,无孔不入。 邹蛇婆在一旁接连暗算了几次,结果发现自己的攻击根本就打不到、突不破那仿佛浑然一体一般的身法、剑光。 再加上阮猜被斩断一只手掌,似乎已经失去再次施展蛊术的能力,邹蛇婆眼光一转,这枯瘦恐怖的妇人整个人腾身而退,退入了赤心观四周的山林当中。 若是阮猜能胜,那么自己就是隐藏身形寻找机会施加暗算,若是那陆城更强,自己就立刻远遁等待蛊王的出手。 辟邪剑法中没有御剑的法门,但是现在自己有,陆城也不会拒绝这种能力,更何况在九天当中,辟邪剑法的使用经验早就化入近身搏杀剑术中了。 只见那道赤红剑光,时而飞回悬于陆城身侧,时而飞出斩击,时而陆城人剑相合寻隙而入,时而用于躲避对手攻击,变化万端。 诡秘不克制凶霸,但是陆城的剑路诡秘却是完全克制住了披甲少女的凶霸刀路。 当双方的攻击速度,积累差距到某种上限时,在披甲少女眼中,陆城挥剑身影就好像在一瞬之间化为了七道,而后七道归一,猛地斩出剑力汇聚的一记剑光。 噗。 赤红色的剑光斩飞起披甲少女的头颅。 但是那少女脸颊上却不见痛苦,只见解脱,自其眼角当中,有黑色的汁液流淌而出,似是血泪。 呼。 大量的黑灰色蛊虫自少女脖颈断口处涌出。 蛊师与自身所养的蛊虫,往往生死不离,因为蛊师本身的法力便是由蛊虫提供的。 然而阮猜却是手段诡异,他将自己所养的蛊虫与少女融合一体,这样他不但多出一个永远无法反抗自己的护卫,阮猜也能随时拥有着强大的法力。 只是这一切,通过剑意成势不断斩击披甲少女空洞内心的陆城,早就有所猜测。 因此,一柄淡金色的折扇恰时飞浮于空中,轻挥而下,大片大片的赤红色劫火将那些黑灰色的蛊虫焚烧一空。 “孽障,我要囚禁你的魂魄,放在神火当中烧上一万年!”陆城收剑归鞘,侧过头去,目露凶光。 在刚刚的战斗中凭借剑意成势,年轻道人不断侵入披甲少女那空洞的内心。 因此也感知目睹到了,这个阮猜是如何培炼出这人蛊合一的“活”法器的。 阮猜带着自己的部落,夜袭屠杀了山中另外一支部落。 然后从中选出数名资质优秀的孕妇,将她们置于万蛊池内,任由万千毒物噬咬培养孕妇心中怨气,直到精神崩溃灵智泯灭。 再以尸油邪咒为引,喂以千毒万蛊,使蛊毒精华最终全数集于胎儿体内,借助先天之气的融合效果,使婴儿先天与蛊虫相合、两不相斥。如此诞生的婴孩,天生人蛊合一为天然的蛊术法器。 阮猜则保留着披甲少女母亲的胎盘,只要受术少女稍有自我灵智产生,就激活已然植入她体内的,她母亲所遭受的痛苦记忆,如此两次三番之后,受术少女除执行阮猜布置下来的任务外,再无丝毫自我意识保留。 蛊虫、蛊主气机相连,蛊虫大半焚烧死绝,蛊主也绝对不会好受,在陆城焚烧掉少女体内涌出的蛊虫时,阮猜也是凄厉惨叫跌坠于地,七窍都溢出红色的血来,法力尽废。 只是,此时此刻听到陆城这般话语,自知必死的阮猜却是冷笑: “你只道我蛊术残酷,难道你道家炼尸术就显得正大仁善?我与黎九幽半世相争,他炼尸的那些法门难道是我没见识过?旁的不说,以蜡殍之术祭祀祖先可是只有伱们唐人才能干出的事,我们南疆蛊术虽也酷毒,但老夫却从未对自己本族之人下手过,至于对敌对部族之人施术不是当然的事!” “……倒也受教了。” 下一刻,陆城召唤雷霆将法力尽丧只剩下一口气的阮猜护身法符击破,然后将之击昏、一张镇魂阳符按在他的眉心上,准备以后找机会用他的魂魄来炼制出一件厉害的法器。 对敌对部族之人施术不是当然的事。陆城也是这样认为的。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来隐隐的震动,年轻道人转过身形,却正好看到自己赤心观的主殿轰然倒塌。 而在其中正有一条巨大的蜈蚣,仰天嘶吼。 随着赤心观主殿被毁,赤心神君神像被黑蜈王绞碎,原本已经大占上风的天兵神将众,瞬间就大半消失了。 只因维系这门法术的根源,是赤心观内多年积累下来的信仰愿力,陆城的法术只是借势用力的一个引导,所以他才可以在撒豆成兵召唤天兵时,自身仍然保持近乎全满的法力。 现在观庙一毁,四百四十一名铜甲天兵顿时凭空消散。只留下两名金甲神将、四十七名银甲天兵,但是身躯也变得虚幻起来。 “陈兄!” 陆城并不在意观庙被毁,神像被毁,只要信众还在信仰还在,以后大可以重建一个更大更好的庙宇、神像。 但是陆城记得,此时是陈清风守在观庙大殿阵法核心的。陈清风若是战死,自己如何面对返回的陈清云与那位樊师叔! 第二十六章:斩道兵,镇火魅,斗蛊王,群邪辟易(二) “人一生中有六种器官来感知世界,感知色相苦楚。这六种器官分别是眼,耳,鼻,舌,身,意。也就是‘六识’,传说佛门中的修士通过开启六识来进益自身修行,直到开启第七识、第八识、第九识……” “低境界的道家幻阵最多只能欺骗一到两种六识,往往是眼识、身识,让你眼中看到的是错的,身上感受到的也是错的,就好像负重远行,同样距离,就会觉得比未负重时走了更远的路。” 蓝袍道人左阴符一边闭着双眼讲解,一边带着身后黎青与其师兄邹虎一步一脚印的向前方行走。 真的是一步踏下便是一个脚印深陷于地,用以测定方向。 “所以我们只要关闭眼识,身识。提升自我意识,选定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此阵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时,左阴符转过身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然已经走出刚刚那片迷雾,来到赤心观内更深处。 虽然这里距离赤心观主殿还有一些距离,但是这个境界的幻阵不会暗藏太多变化,破解,就是破解了。 看了黎青与邹虎一眼,左阴符的眼神在二人身上盘着的青、黑灵蛇身上略一停顿,然后唤醒二人。 黎青与邹虎睁开双眼向四面一看,发现果然已经离开了刚刚的位置,印证左阴符所说的道理颇有体会。 “好了,刚刚你们二人只是跟着贫道破阵,现在你们二人用刚刚学到的法门试一试。”左阴符似乎来了兴致,这样说道。 “呃,左道长,我们蛊师不修自身,恐怕无法像您一样提升意识感应方向。”黎青有些犹豫,这样说道。 “唉,那是因为你们平日太过依赖蛊虫了,把你们身上的蛇蛊暂时收起来,意识是人天然就有的,更何况我们修行中人。” 黎青与邹虎闻言对视一眼,这段时日以来两人算是见识到了天外天,人外人。 昔日如同高山一般的长辈,被火云府一名来到此地没多久的年轻道士,仗剑诛除,斩尽杀绝。 若说对二人完全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黎青与邹虎二人略一犹豫还是依言收回自己的蛇蛊,按照左阴符的指导开始提升自己的意识,屏蔽眼识、身识仅仅只凭意识感应方位。 但也因为如此,两人也就无法看到,随着黎青与邹虎闭眼转身,身后那蓝袍老道略一抖手,自他的左右手中各出现一柄绕着符纸的黄铜匕首,一支绕着符纸的冰锥。 噗,噗。 匕首与冰锥同时扎入两人要害,同时左阴符抽身而退。 黎青与邹虎身上的蛇蛊嘶声从蛇袋中扑出,却被早有防备的左阴符避开,撒手打出一片黄色药粉。 那黄色药粉是专门用于克制毒蛇的,因此尽管两条蛇蛊已经被养得颇有灵异,在克制之下,却还是被左阴符抽出一柄短剑隔空切成了多段。 “哈哈哈哈哈哈,两個小娃娃只知道道法玄奇却不识得人心险恶,有了你二人的法魂,道爷我的法术威力就可以大大增长了。” 说着,左阴符取出两张符纸贴在死不瞑目的黎青与邹虎额头眉心处,然后站立而起持诀于额前,念诵起咒文来。 而在这个时候,赤心观主殿内,赤心神君神像前,只见陈清风端坐于七盏铜灯中心位置,观察着手中罗盘并且不断进行调配: 在赤心观内,天兵神将法召唤出来的两名金甲神将,四十七名银甲天兵,四百四十一名铜甲天兵,早就已经在与蛊人邪兵、四家武装余孽的战斗中,获得绝对的优势了。 只是二十多名利欲熏心的南疆散修从各个方向侵入观内,陈清风只能不断分散兵力去阻杀他们,才让蛊人邪兵、四家武装余孽可以勉强支撑下去。 在赤心观主场内,金银光辉光团闪烁飞遁,他们几乎可以在这座道观内任何一处瞬移,集多打少。 只是陆城这天兵神将法一道法术,就可以战胜多数的练气境修仙者了,更何况南疆散修在练气境修仙者中的实力,是处于中下游的。 又以黎猛,屠怒虎两名神将配合多名天兵,将一名入侵的南疆散修绞杀,陈清风还未及缓上一口气,他突然觉得有阵阵的阴风刮过。 呼,这并不是错觉,伴随着风声,大殿一侧的灯火骤然就熄灭了。 四面传来砰砰,似风刮动房门、又似有人敲门的声音。 “鬼道邪术!?” 陈清风极为警觉,他警惕扫视大殿四面不断拂动的殿门,同时并指如剑一凝法火,遥指大殿一侧的灯盏,使之复燃光明,维护赤君神殿主殿内的法域。 “大唐火云府的高足,贫道无意与二位真人弟子为难,只是左道小修生存艰难,因此想要求取一册道书以供参悟修行,道友若是可以满足贫道,贫道转身就走绝不再参与此事。” “这有何难?” 神像之前、灯阵之内的陈清风,闻言从自己乾坤袋内取出一卷道书,向已经被风吹开的大殿外投去。 然而,没过多久,那卷道书就又被扔回来了。 “道友莫不是在拿贫道取笑?一本归真经贫道在哪里找不到,还要向火云府的高足讨取?” 说到这里,那不知其来源却充斥于四周的话语声变得阴狠而图穷匕现。 “交出火云府根本道法,我也不全要,交出先天、练气、筑就道基的三部道书就可以了,否则道友怕是要受那百鬼啖魂之苦!” 听闻此言,陈清风却是四面观察不再说话了。 很明显殿外这个左道修士,根本不大清楚火云府内的具体情况,严格意义上讲除了赤神子真人与他门下的那二十四名弟子外,其它的火云府修士根本就没有该派的根本道法。 他们算是在火云府门下挂单,但并不是这一派的弟子。 因此,陈清风就算想要交出道书也根本交不出来。 若是陈清风肯交出自家根本道法,也许外面那名左道修士也能满意,但樊师知晓此事后,却可能废去自己法力,把自己开革出门墙。 也就是说,谈不拢的。 砰。 左阴符也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下一刻整个赤心观主殿所有的门,全部被猛地推开。 一道道浑身湿透的半透明鬼影,挟带着阴风冷雨冲入殿内。而后各幻化出狰狞形态,环绕陈清风四面八方围攻而去。 “敕令,天兵神将,护我法身。” 同一时刻,陈清风将道袍袖口一挥,十几道符咒飞出其袖口,每一道都变成一面金光辉煌的金盾,围绕着他上下飞腾,守得密不透风。 金盾防护,更外层是被召唤而来的黎猛、屠怒虎与二十余名银甲天兵,持兵守卫。 这是典型的法修战斗方式:先以各种防御法术守护好自身,再一步一步争取时间差发动自身最强法术一举取胜。 在赤心神君像前,在双重法术防护之下,原本仅仅只凭左阴符所豢养的那些阴鬼,是难以在这种环境下斗过陈清风的,尽管他比前者年长不少,法力与法术积累都更有优势。 但是在被之前乙木玄光阵困住的时候,左阴符就已经意识到这主殿内有一位厉害的对手了。 所以他选择杀了黎青与邹虎,用两名修炼法术者的强大魂魄,增强自身法术的威力。 此时此刻陈清风在大殿里面,左阴符在大殿外面,但是他想走进殿里面,那就必须让陈清风让出位置。 在左阴符身旁半空处漂浮着一枚闪烁着幽光的小印,这枚小印切削六面,每一面皆有一幅恶鬼图,此时此刻在左阴符的法力催动下,一道道鬼影自上走下,汇入冲击道观的鬼潮当中。 “杀,杀,杀,杀!” 黎猛,屠怒虎带着结成简易军阵的银甲天兵,不断屠杀着从殿外涌来的残魂厉魄。 左阴符也知道,面对修炼到这种境界的天兵神将法,由凡人魂魄转化而来的残魂厉魄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才杀死了那两个小辈。 修炼法术者的魂魄强度,是凡人无法相比的。 如果鬼修可以随意屠杀凡人,那这个人间早就变成鬼域了。 左阴符是长年游荡于千山之国十万大山之中,那里各个部族长年混战,一个部族战胜另一个部族后,往往屠杀其全族。这样做后亦担心怨魂反噬,所以左阴符参与其中搜集魂魄,不但不需要付出什么、反而还可以赚到一些修行资源。 但是凡人魂魄收集的再多,没有高明的练气根本法他也不可能修成筑基。 今日,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机会了!夺得火云府根本道法,然后自己就逃回千山之国,那时天大地广何处去不得? “水鬼,冲!” 以凡人魂魄勾连气机填充,将黎青的师兄邹虎炼成水鬼。这一刻在法咒的催动下,那面无表情的幽蓝身影实体一般冲入到赤君殿内。 “杀!” 黎猛与屠怒虎皆是手持大戟,带着身后的天兵猛烈捅杀在水鬼邹虎的身躯上。 但是,明明武器刺杀进去了。 其上的赤红神光也给邹虎带来伤害,可是这头水鬼竟然蛮进不退。 其爆发出来的巨力,硬是推动得众多天兵后退,甚至猛地发力、挥拳,将黎猛与屠怒虎都打飞出去。 而其后的银甲天兵更是无法抵挡,只要被水鬼邹虎击中一拳,身躯就会骤然化为一片水流溃散。 只是每轰出这样的一拳,水鬼邹虎的身躯也淡薄一分。 “焚魂之术?居然这样驱御灵鬼,真是暴殄天物!”陈清风双手不断变幻法诀,但距离他完成这个法术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能杀了伱,那就值得!收了你的魂魄,道爷有无数种法子让你把功法原原本本的吐出来!” 水鬼邹虎几近虚无的鬼体终于来到陈清风之前,猛烈一拳挥出击打在金盾壁上。 扩散开来的水波,令整个金盾阵势亦为之动摇。 这个时候陈清风的法术似乎就要完成了,他开始不断念咒,双手手诀越变越快,脸颊上现出一滴滴急切的汗水。 这样的情境,令殿外驱使法印的左阴符神色也越来越紧张。 修仙者斗法,一时占据上风不算什么,能够笑到最后才是真的。 “火魅,杀了他!” 心中计算了一下陈清风周身这个金盾法术的强度,左阴符终于认定自己可以获胜。 整个人随着身旁法印漂浮飞起,冲入到赤心神君殿内。 与此同时,在陈清风身后的房梁上,数股火焰汇聚出一名身材妙曼的女鬼,隐隐间显出黎青的面容。 此时此刻她厉笑一声,配合着自己师兄的攻击,从后方扑向陈清风。 水鬼在明,火魅在暗,并且因为黎青的修为较高,作为灵鬼的资质,火魅是比水鬼更好的,此时能够爆发的力量也更大。 水鬼火魅前后夹击,再加上左阴符驱动鬼灵印飞浮而至,把自己的法力也全部压上去了。 就算面前是一个铁人,左阴符自信自己这一击也能打个粉碎,无论那金盾防御内的年轻道士在施展什么法术,他施展不出来,也就没有用处了。 轰。 水鬼邹虎,火魅黎青,全力出手攻至的练气后期左道修士左阴符,三重攻击之下。 尽管陈清风布置下的防御法术非常坚实,十数面金盾层叠排列,层层化解,但是,终究还是一面面金盾崩坏。 左阴符的鬼灵印打落在了陈清风的身上,而在这个时候这年轻道人还在挥舞法诀,未能完成法术。 几乎就在左阴符忍耐不住,要放声大笑的前一刻。 啪。 如同幻影一般,灵印击在道人额头,接着,那个慌乱施展法诀的道人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环绕于陈清风身边的七盏铜灯同时火光熄灭: 火幻之术,在陈清风的精妙布置下,灯阵中的那个幻身毫无虚假之感,甚至连阳气都有,所以才让左阴符这积年鬼修着了道。 一抹剑光,自赤心大殿的角落里飞出,狠狠扎进了心神失守的左阴符背心处。 这不是什么精妙强大的法术,仅只是一剑而已。却已足以,断绝生机。 “明明知道我精擅阵法,看到我身边摆着七盏明灯居然还不做出丝毫防备。道友,恕我直言,以你这个资质就算得到玄门正宗法术真传,一辈子也修不出什么的。” 施施然的从大殿角落敛息幻阵里走出,陈清风所说的话语却气得左阴符猛喷出一口血来彻底断气。 左阴符气绝,水鬼邹虎焚魂过度开始消散,只有火魅黎青在半空中飘来飘去,想要扑人却又不敢。 “唉。”陈清风见此轻轻一叹,接着他取出一支玉瓶施展出个法术将这火魅摄入其中。 道家亦有豢养灵鬼法门,而这火魅的资质颇为不俗。 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殿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精神刚刚开始放松的陈清风神色一变,被一旁缓过一口气的神将黎猛猛地扑过来压在身下。 “吼” 紧接,一头巨大的蜈蚣骤然间破地而出,它身躯一绞便将赤君神像绞得粉碎,而在那巨大的身躯翻滚碾压之下,整个大殿也在转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叼起左阴符那新亡的尸身,仰头间被黑蜈吞入腹内。 半夜的厮杀,争斗。 渐渐引起了石原县附近本地乡民的注意。 他们初时是畏惧的,是害怕的。 但是等待一会,男人们面面相觑,女人在后面轻轻推着自己男人,老人在思索片刻后默默点头。 “去吧,那位陆道官对我们不错……” “去吧,孩子。” “我要是死了,你可以跟别人,但是你得帮我把牙子养大……” “阿爹,我去你就不用去了,一家去一个男人就行。” 一支支火把被点燃,一件件农具被握紧。 赤心观下石原县内,一户又一户明亮起来的人家,然后,汇聚起一条又一条火龙。 石原县南蛮汇聚,不修善道,上不奉养父母,下不怜爱子女,据说他们养阴豢蛊无所不为…… 当年,王越先生来到这里,十年立功德,十年兴水利,答应南疆之民,让他们可以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南疆之民因此汇聚起来,心里还有热血的蛊师因此汇聚起来,所汇成的人道大势便如今日般,仿佛滚滚洪流、无可阻挡。 可以说,如果没有王越先生珠玉在前,如果陆城来到这里后住入的不是王灵官神庙,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第二十七章:人心所向,念塑金身;观神普照,南方魔主 “呼,观主,陈仙师我已经救下来了……您不必再为此忧心。” 脚步踏入赤心观内,心神当中便传来这样一道意念,然后就中断了。 但陆城却因此放下心,因为他感知到那是神将黎猛以自己最后的神力,传递来的意志。 只有神将有这个权力,只有在自家道场内才能有此权能。 在法术与个人性情的双重保障下,如果连黎猛都不能信任,那陆城现在就没有谁可信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全力解决它了。” 陆城缓缓抬头,望向那个正在道观当中疯狂破坏,四处喷吐毒火的巨大黑色蜈蚣,几近房子那般巨大的头颅,其身躯之上妖气氤氲萦绕,气势可怖。 筑基境的妖兽,多数情况下练气境的修仙者都要避而远之。甚至有些情况下,跑都跑不掉。 可是不驱逐这条蛊王,石原县血食祭祀的信仰就不会改变,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乃至伐山破庙就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上吧!” 心神凝聚,因此道人目露凶光。 “游剑而斗,寻找时机以火雷珠重创它,如此才有可能把它杀死,一旦有一個失误或火雷珠的威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我很大的可能会死。不能使用雷公锤、电母锥这类控御不灵的法器,它只要一尾就能把这两件二阶法器抽碎。” 缓缓拔剑出鞘,陆城单手执赤松剑于自身身侧,左手呈剑指缓缓滑过剑脊,三点一线,遥指巨蜈。 “三阶妖兽,正常情况下至少要五个练气后期修士配合克制性的法器法阵才能战胜它,甚至还会有所战损。” “虫类妖兽的生命力比寻常妖兽更加顽强,机体强度更强,但先天灵智较弱,就算是三阶妖兽也应当只与普通野兽无益,也许可以利用这点。” 在这个时候,赤心观内的蛊人邪兵与黎、屠、邹、尤四家武装余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南疆散修若是未及时逃散的,便是落到这条巨蜈口中腹内。 所以很快,那条黑甲巨蜈就注意到了身后执剑站立的年轻道人。 剑修与妖兽,天敌的对视。 吼! 陆城之前没听过普通蜈蚣的叫声。至少眼前这头的,就好像是某种巨兽的嘶吼。 巨大,骇人。 紧随而到的,是自其口器中涌出碧绿色的火焰。 剧毒,高温,正面挨上这一下练气境修士立刻就会死,有防御法器也抵挡不住。 好在,陆城的身上加持着小篆清风符,同时全神关注着这条巨蜈的姿势动作,因此可以在第一时间进行御剑规避。 那碧绿色的火浪追逐着赤红色的剑光、人影焚杀。 焰光所过之处,就连土地石头都为之燃烧,空气中短时间弥漫着含有剧毒的气体。 好在练气后期修士外呼吸转内呼吸可以坚持相当长一段时间,若是普通人的话,哪怕没有被这火浪正面击中也会惨死。 喷吐毒火追逐,却发现没有那个小虫子躲避得快。陆城机敏的迅速寻找喷射死角与掩体。 黑蜈王见此迅速转换攻击方式,张开口器两侧如镰刀般的利齿,庞大身体扑攻而下。 “左边是毒火,正面是扑杀,那就晃它一下!” 陆城平地驾驭剑光冲天而起,似乎要从空中躲避逃走,黑蜈王的扑杀动作自然随之变化,口器微向上抬。 然而下一刻那年轻道人陡地跃下飞剑,赤松飞剑继续上冲,而陆城整个人下落,那道赤红的剑光无人累赘之后,顿时加速十倍。 黑蜈王的扑杀再也无法变化,一口咬在人剑两分处。 剑光滑出一个略窄的圆弧返回,重新带着陆城遁离,而在这个时候,陆城手中多出一柄淡金色的折扇: 二阶中品法器,六欲桃花扇。 雷公锤、电母锥不能用,赤松剑要仗之与黑蜈王周旋,轻易不能远放,那么陆城手上唯一能够用于反击的法器便只有此扇了。 “赤松剑毕竟只是一阶飞剑,虽然我控御由心但是剑速、剑力都不够,在我身上小篆清风符效力过去后,它就不大能带得动我了,小篆清风符我还有一张,在耗尽力量之前把那枚火雷珠用出去,给这条蛊王足够的重创。” 心中的战斗之念电闪而过。 陆城手上却是一挥折扇,呼,一片粉色的六欲劫火就落在了黑蜈王身上。 那粉色的火焰附在黑蜈王身上炙烧,却连壳都烧不进去,似吹面不寒,杨柳之风。 黑蜈王似乎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小家伙根本就伤不到自己。 其巨大身躯如蛇般盘旋,但它那每一支布满倒刺的足锋,对于陆城来说都伤害可怕,却旋割密布。 刺啦。 一个躲避不慎,被黑蜈王的足锋切到。 陆城背脊上的道袍直接就撕裂,现出其下被割坏的藤甲与隐现暗金色的皮肤。 藤甲,当然是那件得自屠鸿的宝物,二阶下品的防御法衣,好处是谁都能穿,金色肌肤则是玄金护甲符的效果,两相叠加之下,才防御住黑蜈王足锋的切割,令陆城只是一个踉跄,没有直接失去战斗能力。 “不行,剑速太慢,剑力太弱,就算是我能一定程度预判黑蜈王的动作,赤松剑也无法带我完成规避动作。” 游剑而斗,边打边退,陆城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后,一咬牙,开始以纠缠螺旋法门运转自己体内的法力。 通过加大法力运转冲击长度来提升剑气威力,只要体内经脉能够扛得住,赤松飞剑能够扛得住,理论上讲,可以大幅提升自身战力,使剑速更快剑力更强。 在陆城陷入苦战,甚至不惜一定程度冒险时候,整个赤心观内原本消散虚幻的天兵神将众,又一次开始莫名的凝聚起来。 他们甚至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重新降临于此世的自己,注视手掌,环视四顾。 不过黎猛,屠怒虎,邹熊,邹勇这些天兵神将并没有陷入太久的疑惑,而是选择不计力量来源,重新拿起武器去保护观主。 “结阵,速速结阵,保护观主!”为首的神将大声呼喊、汇聚兵卒,刀枪成林,结阵抵挡妖兽。 “怎么回事?我已经切断法力供给,天兵神将法此时应该已经消散了,他们怎么会重新凝聚起来?” 陆城一手持剑、一手持扇,在与妖兽苦战周旋的同时也是惊讶,他深知道法客观而现实,没有法力供给的法术就是无法完成的。 那些在生死关头拼死爆发出来的力量,是你体内本来就有那股潜能,剧烈波动的精神亦是精、气、神三宝中“神”的一部分。 所以拼死爆发,是你本身就还有能量,还有你自己平常打不出的那张底牌。 但是天兵神将法没有神力了,陆城也很确定自己没有给这个法术提供半分法力,那它现在是怎么完成的? “也许,是陈清风压制伤势重新启动阵法,以木济火?迫发出赤心观内残余的神力?” 陆城心中闪过可能的猜测,但是他也根本无法确定,好在,这是一件好的、于自身争斗有利的意外变化。 有了两名金甲神将,银甲天兵,甚至四周越来越多的铜甲天兵,汇聚,结阵。 黑蜈王怒声嘶吼,不再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陆城身上,如同一辆冲入人群中的重型卡车一般,猛烈冲入天兵神将众中撕咬、猎食。 有更多的血食,那难道不是更好? “啊?啊啊啊啊!” 手中的武器被绞断,自身被咬入口中,一名铜甲天兵,因此发出凄厉的惨叫。 只是伴随着黑蜈王的利齿咬下,它口中的铜甲天兵化为溢散的流光消失了。 身躯一卷,就又是切断一片。 但是仍旧没有鲜血涌出,没有血肉可供吞食。 尽管,在《救苦妙经》的保护咒力下,这些天兵神将最后一点微弱真灵轻易不会受到伤害、不会魂飞魄散,但是被击散的天兵神将也同样魂力大损,短时间内无法再重新凝聚、降世。 所以,天兵神将众并不是杀不完的,毕竟,其上限也只是一个练气境的法术。 能够依仗一法就可以应对绝大多数练气境修士已经足够厉害,并不是说此术可以帮陆城压倒一头相当于筑基境界的强大妖兽。 轰隆。 一道蓝白色的雷光,轰然于半空中击落下来。 由于妖虫一类天然畏惧雷火,因此尽管伤害不大,但是黑蜈王还是被这雷光击得身躯一缩。 然后才发现这道雷法,并无法给自己带来什么伤害。 回过那狰狞的虫首,看到的却是刚刚那如一尾游鱼般难抓的年轻道人,他左手持锤、右手持锥,此时正在收回法器。 缓过气来的陆城,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天兵神将众被黑蜈王迅速消灭干净。 这些天兵神将就相当于自己的额外防御,一旦自己出错,他们肯拼尽全力来保护自己,让自己重新缓过气来。 “这就是所谓的垫脚,有他们在我就有八九成的把握战胜这头蛊王了。好吧,这里是现实世界,要给对手再增加三成胜算,那么我的胜算是……六成,够了。” “吼!!” 黑蜈王再一次嘶吼着向着陆城扑来,只是已经缓过气来的陆城以法火引燃最后的小篆清风符与一张玄金护甲符,挺剑迎战。 观察力极为细致的陆城发现,随着自己不断将六欲桃花劫火攻入黑蜈王体内,初时看这头黑蜈王丝毫伤害也没有受,但是当六欲桃花劫火叠加到一定程度时,现在的黑蜈王,似乎开始表现得越来越狂躁。 进退失度,连仅有的猎食智慧都在消磨。 “它应该是没有足够的智能进行表演欺骗,所以,桃花扇的桃花劫火不是没有效果,而是剂量不够的话才没有效果……我记得很多蛊虫在交配之后,是会死的。” 一手御剑,另一只手不断挥动桃花扇攻出桃花劫火。 并不是说过了今天就不过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雷火珠这种三阶一次性法器,对自己来说都是保命的杀招。 所以如果能以一种取巧的方法杀死黑蜈王,留下雷火珠,陆城并不介意,尤其是在赤心观之内,天兵神将众身躯越来越凝聚真实的情况下。 游走,消耗,打出桃花劫火,时间在此时,已经拖了很久,天边都隐隐现出光亮。 同时,陆城也开始明白观内的神力为何会突然大幅的提升。 在御剑于高空处时,他看到了从整个石原县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一条条火龙。 转念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仅是四家余孽会反攻倒算、试图夺回家业,那些贫苦的百姓也知道守护自己的利益,也知道保护作为首领的赤心观,那位陆城陆道官。 人心所向,念塑金身。 在石原县众人洪流一般的人心意志下,如同一场大型的神道祭祀。 与赤心观先天首将神性神力相合,皆是守护意志。 因此天兵神将众才会莫名的躯体重聚,事实上,就算他们被打得只剩下微弱一点真灵,这种人心所向的意志,也是对他们巨大的补充。可以让他们在相对更短的时间内恢复。 “神我合一,万邪辟易?!” 站在残破残存的墙壁上,陆城横剑于身侧感受着道观当中神道法力的汇聚。 相比赤心观,相比天兵神将众,甚至相比已逝去多年的王越先生,现在的陆城才是石原县人心所向主要载体。 当赤心观内人心愿力积累聚合到一定程度时,陆城的心神自然受到加持。 精、气、神中“神”的部分被加持提升。 这一刻陆城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位筑基修士,凝出神识。 观神普照,无所不查。 因此对于自身体内洞察、控御由心,对于自身体外,神至意至,在赤心观的范围内无限扩展处处皆存。 这种感觉无比美妙,仿佛生命进化全知全能,一时之间,陆城几乎要沉入这种感觉中,似乎只要自己肯跨出一步,便可得证“长生”。 神道虽然整体而言并不比仙道来得容易,但是在这个方面而言却有其独到。 但是在下一刻,感应到自己的“神识”根本就无法脱离赤心观的时候。 看着观外的飞鸟,陆城就骤然惊醒醒转过来。 “这种‘神’与‘长生’并不是我追求的道路,永远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便是成神成圣长生不死又有何用?” “难怪典籍中记载的,仙道修士过于沉迷神道法脉都会练得偏了,神道法脉别有机杼,其中一些成就对仙道修士来说诱惑太大了。” 整个过程形容描述起来缓慢,但其实只是数个念头的变化而已,一念入神道,一念守仙道,但是这几个念头的简单变化,却令陆城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那条黑蜈王很快狂暴攻来,其带来压力强行让陆城收摄住自身心神。 守住本心,神力上的加持仍在。 昔日的王越先生早已转世,这里的神力是无主且没有真灵的。所以,陆城可以与之共鸣、占用。 赤心观内凝聚加持的神力,不但让陆城短暂凝聚出类似于筑基境修士的神识力量,还使其原本八分的心力(在之前的战斗中用去两分)加持提高为十二分,十五分,十八分,对于体内法力体外气机的控制力大幅度提升。 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然被桃花劫火影响得狂暴、已然全无章法的黑蜈王若是还能攻击到陆城,那才是稀奇之事。 就算意外攻击到,陆城亦有天兵神将法用以加持护身。 终于,在跑在最前的石原县众人汇聚抵达,被铜甲天兵阻挡在观外时,满身桃花劫火的黑蜈王元关失守,在巨量堆积的桃花劫火之下元气大伤、整头妖兽的气息都衰弱下去。 而在另一边,陆城借着赤心观神力的不断加持,对于自身法力、外界气机的精细控制,完成了自身对于断脉剑气的初步构想。 这种神识状态虽然是暂时的,但是对于陆城修成自身独有剑术,却是助力巨大,无法剥夺。 赤松只是一阶飞剑,陆城只是练气境修士,因此这样一人一剑是斩杀不了筑基境妖兽的,但是,若百剑千剑又如何? 流水潺潺而过,尚且可以斩断岩石。 在蛊王黑蜈王最为虚弱的时刻,在距离其二十余米处,前一刻还在御剑飞退躲避攻击的道人,捕捉到妖兽气息的骤然衰弱,身形逆飞而进,手中的三十余米长由无数剑影叠加形成的气剑便那么以其身体为中心快速斜斩,赤红剑体所过之处,便是黑蜈王那坚逾精钢的甲壳亦为之断碎崩折。 污浊毒血,喷溅涌出,落在地面之上,焚起阵阵白烟。 这便是陆城所钻研创出的断脉剑气,通过修士对自身法力精微控制于经脉内如电路一般螺旋运转,并不断加速叠加。 理论上可使剑气威力极大增长,不过代价是焚断经脉,使身体负荷极重,一旦法力不慎走错,施展此剑术者有很大的可能被自身剑气爆体而亡。 现在陆城是被赤心观加持到类似筑基境的神识状态,方才斩出这一剑的。若在寻常,他绝不敢轻易挥出这相当于百剑千剑的一剑锋芒。 一剑破甲,一剑刺杀。 见黑蜈王已经陷入到重伤状态,陆城顺势御剑而起,刺杀而下,这一剑他已然有足够的把握完成绝杀。 “嗷……” 这一刻黑蜈王的嘶吼已经不再是怒吼,而是长声哀鸣,在剑意成势之下,陆城知道这头蛊王妖兽已经再无力反抗了。 但也是通过剑意成势,陆城隐隐看到在那头黑色巨蜈的身上,出现一位身材高大,面容阴鸷的灰袍老人。 他在这一刻侧过身来,看向自己。 “好剑术!” 耳边,似乎传来这样一声赞叹。 下一刻,陆城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在某种巨大力量包裹下倒飞而起,不但无法完成下落斩杀,反而是身形升空而起。 与此同时,下方那头巨大蜈蚣开始一头钻入地下,土遁而去。 它在之前的战斗不施展土遁,是因为本来就不够灵活难以攻击到那年轻道人,若是遁入土中速度反应更慢,那不是更加无法攻击对手? 转过身去,因为只是被挂在这里并没有受到束缚,因此陆城看到了半空站立在白色云雾之上的陈清云,以及在她身旁,那位头戴白纱垂落斗笠,身穿一袭淡灰道袍的女修,此人只是站在那,便令人生出一种仿佛世间万物都淡然了的感觉。 “摩云洞阴山祖师蛊神教主,又号南方魔教之主,他练就无边魔法,豢养百万魔兵,除非令师在这里,否则你杀了他的蛊虫,他就算看在赤神子真人的脸面上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也要当着你的面放出蛊虫,把这一县之地男女老幼所有生灵全部吃掉,伱可挡得?” “……弟子挡不得,多谢樊师叔教诲。” 陆城闻言略一思索,然后执礼而拜见过门中师长。 “出来一些时日,你倒是懂礼了许多。今日你放了这条蛊虫,阴山祖师便不会再与你为难,就算出手与你交手的也只会是摩云洞与你同境的弟子,好了,我还要坐关修行,余下的事情便由你们这些小辈处置好了。” 说着,那灰袍女修挥一挥手,站立在云雾之上的陆城与陈清云便同时降下,而那女修骤然之间化为一道白虹消失不见了。 “陆师兄,前几日我听哥哥的话,去求师尊出手,结果恰逢师尊玄功大成,我被困阵法当中,今日方才出来。”陈清云有些抱歉的言道,似乎颇为自责。 “玄功大成……樊师叔突破天地玄关阻碍,修至凝煞境界了?难怪千里之遥半日而至。以樊师叔的性子大道在前,莫说是师尊的一个弟子有难,便是赤神子师尊有难,她也绝不会出手。” 这位樊秀慧樊师叔,是火云府少有修成天道筑基的修士,亦是少有能得到师尊赤神子称赞的修士,今日天地玄关突破,其修行已经是一片坦途,直指金丹。 第二十八章:四九重劫 清晨时分,南荒阴山摩云洞外,不知为何,整个天空顿时就暗沉下来。 乌云密布天色如墨,罡风拂动,杀意凛冽,这一幕景象令下方阴山中的众多左道修士感到人心惶惶。 一道接一道的雷光在滚滚黑云当中闪烁游走,一时之间,满天都是白蓝雷光,由中心处向外延伸,好似亿万道电蛇在狂乱起舞,分外绚烂,又分外恐怖,如同毁灭在即。 苍穹间漫天云气尽数化为劫煞,层叠密布的雷霆如水波般涌来。 侵天地之造化,夺万物之玄机。 这“侵夺”两个字,道尽凡人修仙逆改生、老、病、死,天命伦常的精髓。 是故,修者为天地之逆臣,仙道为诸天之逆旅。 “哈哈哈哈,来得好,来得好!” 以整座阴山摩云洞为中心,有黑色光气迅速扩散并且操纵气机焚烧蒸腾而起。 黑光之中有无数凶恶怪兽,猛兽,妖禽,毒虫涌出,皆是仰天嘶叫,似是要噬咬苍天。 轰隆! 骤然之间一道粗大的蓝白色雷柱打落下来,接天连地,远远看来,便好似一柄利剑自天空上斩击而下。 只此一击,整个阴山上的黑光气机、无数凶怪瞬间弥散。 区区魔修,也敢与天争高? 同时,这一击过后在四周虚空当中亦出现无数颗蓝白色的雷球,密密麻麻覆压千里。 “千幻劫雷!” 这样低语一声,一道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高处虚空当中。 此人身穿黑红法袍,手持一根白骨骷髅权杖,身材高大,面容阴鸷冷酷,尤其是一双眼瞳中隐现绿芒。 正是南方魔教之主,阴山真人。 此方世界修士修真求道,先天境界洗涤体质,强壮五内使五脏俱固,而后方可吞吐天地气机,合炼三宝。 资质优异者一心求道,二十年可真气法力充盈,练气九层,行功筑基境界。 筑基境分天道、地道、人道三种,天道筑基神通强横,根基深厚法力增长迅速,地道筑基神通强横,根基稍逊法力增长平平,人道筑基神通低微,法力增长平平。 此境为修行根基,虽然地道筑基亦可证得上品金丹,但所需机缘与努力,远远高过于修成天道筑基的修士,玄功大成则可冲击天地玄关。 玄关一破,根骨改易,明心见性,这個境界稳固修为后,便可吞吐天地之间的真煞:地煞、天罡,因此又称凝煞、炼罡境界。 这两个境界均为水磨功夫,若是心性磨砺足够、功诀俱足又寻得煞气充盈之地脉,五至十年可成。而后凝炼天罡大气融入法力,五至十年可成。 只是修士吞吐地煞天罡,属于是在窃取此方天地真息练功,因此一旦凝结金丹,便有四九重劫要过。 凝结金丹之时龙虎交汇劫数衍生为一劫,金丹三层一劫,金丹六层一劫,金丹九层一劫,共四次,又因应劫修士际遇、福缘、功德不同,每次降下的天罚亦是多有不同,最多九劫,因此合称:四九重劫。 渡得过去,金丹真人可得长生久视元婴在望,渡不过去,身死道消,一身苦修数百年的真息法力尽数返归于此界。 为了渡过这第二次四九重劫,阴山真人作为魔教之主,他是不介意阴山上下死尽死绝的,能够让本祖师少耗一些元气也是好事。 可是这千幻劫雷虽然比不得万幻天雷,后者集束成势威力无穷,甚至可以演化雷龙天凤,远古雷猿,轰得渡劫者欲仙欲死,感慨平生积德行善太少,不得上天宠眷。 但千幻劫雷却拥有此类雷劫的相同性质,若是任由其继续融合演化,天知道它们最后会幻化出来什么。 此时此刻已经融合幻化无数如具生命的雷鸟雷鹰,四面旋杀而至,风雨不透,杀意凛然,与此同时,在头顶苍穹之上还有不断的紫黑雷球落下,横悬虚空。 “遵奉本尊法诏,尽起道兵!” 阴山真人右手一挥手中骨杖,有九颗骷髅虚影飞出,环绕其身躯盘旋飞舞,张开大口吞噬雷霆,同时其左手虚空点划,凝气成符,而后那枚法符焚烧,法诏传达。 不到片刻,下方地面便出现明显的地震。 砰,砰,砰,砰。 大地崩裂,裂纹遍布,紧接,现出一座座巨大幽深洞窟。 自那幽深洞窟当中,飞遁出无数蛊虫。 虽然在气机上看多是先天练气境界的,但是它们数量恐怖惊人,竟然渐渐形成几座自地而起接天连地的黑色风暴,犹如四口魔剑一般直指天穹。 这数量多达数百万的蛊虫上面,亦有阴山真人的气息,因此天上的雷劫开始劈杀那些蛊虫,力量自然分散,双方都在迅速的大量泯灭。 下方,摩云洞内。 整个阴山的环境是穷山恶水瘴气密布,可是这摩云洞府内部,却是雕梁画栋,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白玉阶梯,如同仙宫盛地景象。 此时此刻一众摩云洞修士都在仰头注视天穹,注视着自家老祖渡过四九重劫。 “大师兄,想不到这老鬼竟然是在今日渡过四九重劫!” 阴山真人座下一代弟子天辛子、白鹿子二人向来亲厚,此时此刻老三白鹿子来到大师兄天辛子身旁低声语道。 “……” 天辛子闻言没有说话,不发一言,只是望着天穹之上那道可怕的身影。 此时此刻,阴山真人已经以自己魔功法力,接下最初的正罡雷劫,以祭养的数百万蛊兵,破掉第二道千幻雷劫。 而这第三道雷劫却是一道心魔之劫,劫从心起,令阴山真人只觉得眼前魔影重重,尽是自己这些年所虐所杀之人,好不容易摆脱出来却已经是体内法力走岔,元气受损。 魔道中人,道心磨砺难免有所疏漏。 可是观天上的劫煞之深重,明显还远没有结束。 阴山真人遁法施展,化为数股黑灰烟雾迅速向下方洞府遁去,想要借助洞府的防御阵法与众多弟子,稍作回气、压下伤势。 然而那第四道雷劫却是金风破体之劫,天地之风化为一道道劫煞之剑,天地之间无处可藏。 阴山真人遁法虽快,但他却根本逃不到洞府便已经被金风破体劫煞包裹缠住。 全身雄浑法力化为道道黑烟氤氲扩散,消弥伤害,如此,方才没有被金风破体劫煞斩杀。 “啊!” “看我法宝,元牝珠!” 金风破体劫煞之气彻底激起阴山真人心底的凶戾。 他猛地催运魔功,自其口中缓缓吐出一枚扩散着温润金光的宝珠。 而随着其魔功催运,自那宝珠当中缓缓爬出一具虫人半身,只见他脸上无鼻、无耳光塌塌的一片,只有一双极邪的眼睛与一个血盆大口,在他的双瞳之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恐怖、狰狞、凶暴、毁灭、恶毒、狡诈、扭曲、阴险等等负面情绪。 仿佛是天地之间,一切人性丑恶的具象化身。 这枚元牝珠本体是被阴山真人培养多年的绝毒蛊虫,在祭炼数百年后又经机缘巧合,这条原本至阴至毒至邪的绝蛊,竟然呈现出纯阳之象,又被阴山真人作为本命法宝祭炼多年,寄托自身心魔念头。 至阴生阳,阴阳混融,此时一经祭出,当真是邪威无匹。 轰隆。 第五重雷光落下。 此为天戊烈炎转劫雷,火性凶猛阳刚炽盛,霸道绝伦,然而却被那与阴山真人有几分相似的半身虫人冲天而起,正面硬接,挥爪撕裂。 轰。 恐怖的火炎轰然爆发,将那虫人半身炸裂焚烧。 只是这种程度,却还不足以破掉这南方魔教第一至宝元牝珠,只见那被火炎焚烧的虫人半身一声凄厉的仰天嘶吼。 整个苍穹大地在众人的感知中都仿佛被倒转,整个南疆、千山之国,十万大山,无数的阴气、死气、秽气、浊气因此汇聚而来,迅速融入其身躯,尤其是这里刚刚才死去数百万蛊虫,更是被提取气机,融入其体内。 而后那枚元牝珠挟带着下方阴山真人全部的法力,逆冲天穹,撞入正在汇聚的劫云当中,轰然扩散滚滚魔气,遮天蔽日,吞灭灵机。 阴山真人第二次四九重劫的第六重变化,竟然因此被硬生生的破去,未能够成功劈落下来,劫云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 阴山真人肆意大笑,他伸手接下缓缓降落的元牝珠,而后陡地一挥法袍,化为数股黑灰烟雾落到了摩云洞府当中、中央宝座之上。 烟雾凝形,重聚法体。 “恭喜师尊,贺喜师尊,渡过了第二次四九重劫,从此仙福永享,长生可期!” 修为最高的大弟子天辛子率先扑入下来,跪拜磕头。 “恭喜师尊,元牝珠果然威力无边,师尊所立下的道统,果然前程远大,不类俗流。” 五弟子唐石扑入进来,跪拜磕头。 阴山真人刚刚才坐下宝座,雕梁玉栋的大殿之内,四面八方便涌进来几十上百位徒子徒孙,皆是恭敬跪拜,齐声称颂。 其中又以大弟子天辛子,五弟子唐石的言语,最令阴山真人满意。 “仙福永享,长生可期,的确,渡过了这第二次四九重劫,又可以安享百年仙福……只是,这第二次四九重劫就已经这样厉害,最后两次四九重劫又该是多么可怕?” 阴山摩云洞一脉虽然也是修道旁门,但是祖师阴山真人却算得旁门中一个极了不起的人物。 他杂糅各家练气典籍另辟蹊径不知历尽多少劫难,居然给他炼就了金丹,是十万大山千山之国所共同尊奉的老祖。 心思、智慧、毅力皆是不必多言。 他才刚刚渡过第二次四九重劫,就已经念头转动,开始研究起第三次四九重劫来了。 如此求道之心,便是绝大部分玄门正宗修士也是远远不及。 “虽然渡过第二次天劫,但老祖我亦损失了一些元气,接下来要闭关练功,摩云洞的事务就交由……天辛子代为执掌。” “另外,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小事,火云府赤神子门下的一个小辈来到南疆,还差点伤了我一头黑蜈王” “竟有此事?师尊,请弟子代您前去,擒拿此獠。” 一听到阴山真人这般说,深为了解他性子的天辛子等一众弟子,均是纷纷凶戾上脸,似乎是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 “唉,赤神子虽然与老祖我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师兄黄龙子却是我道中人,修为深厚,与我也有几次交往。那个小辈初来此地不通事务,他不知道老祖我撒下蛊虫庇护了多少苗裔、多少生灵繁衍,唐石,你便替为师前去与其交涉一番,若是知道守礼,黑蜈王那一片百里之地就送给他开办观庙了。” “谨遵师尊法旨。” 五弟子唐石闻声立刻下拜,接受阴山法旨。 火云府法脉赤神子、黄龙子、灭鸿子师兄妹三人,皆是天下有数的金丹修士长生中人。 如此一门三真人,阴山真人一派祖师虽然不惧,但念着自己与黄龙子的交情,也不愿意为此些许小事开罪同道。 前些时日,感应到黑蜈王身上那一缕神念变化后,阴山真人便掐指推算出前因后果,那个时候他就不在乎这些许小事了,渡劫在即也不及处置。 艰难渡过原本以为轻易可过的第二次四九重劫,阴山真人更加小心,自己渡过第三次四九重劫的机缘不知道要落在哪位同道身上,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愿随意得罪同道中人。 另一边,在石原县内。 一座比往日更加巨大更加宏伟的赤心观正在建设当中,陆城花起钱来根本不计工本。 一方是因为世俗的钱财对于修士来说没什么意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知道大量财富流动起来,可以让石原县迅速摆脱极度的贫困。 陆城自己不计成本,石原县的乡县民众却是没有人敢赚他的钱财。 那一夜的喊杀,巨大的蜈蚣,烈火,那位从天而降的仙子(陈清云),以及那位腾云驾雾离去的女仙,这一切无不是说明这位观主,是一位有道真仙。 他打走了蛊王,以后大家就不用把孩子献出去当人牲了,并且他以后还会庇护此地——这,谁还敢多赚他的工钱? 甚至有许多人感到与有荣焉是主动过来帮忙干活的,根本不要工钱。 但是他们这么做对本地的经济发展没有任何好处,陆城又无意把赤心观打造成新的地主阶级,所以不要都不行,必须得要,而且还不能少要。 在这样的情况下,赤心观越建越大,越建越宏伟华丽,谁敢在这片工地上偷奸耍滑,立刻就会被自己的父老追着拿棒子打,真的是在往死里打。 而陆城、陈清风、陈清云三人则是暂住于原本的屠家大宅,潜心修道消化之前经历所得。 第二十九章:燃木山秘法,夺天化灵大法 嗡嗡,嗤嗤。 伴随阵阵破空声,小楼之前,一位一身道袍的青年男子,手中执握着一柄赤红色的长剑,正在舞剑练气,按照剑元录中的法门以气御剑,以剑引气,使两者互为增益。 而在这个时候,一位容貌娇美的女冠在不远处,小楼内长桌前执笔挥落,偶尔移目注视着舞剑的男子。 在她眼神中不时闪过欣赏,倾慕之色。 陆城此时此刻全心灌注于剑锋之上,赤极十二式入门剑诀,九守二攻一变化,是赤神子真人传授下来,让弟子们自保,少在修为有成前下山惹事的入门剑诀。 但是陆城所学的仅仅只是其中的法力交互法门,仅只论剑招变化的话,寻常凝煞、炼罡的修士,陆城都不放在眼里。 毕竟,修士修行长生才是关键,法力剑术只是附带,这个世界的修士怎么也不可能像上一世《九天》玩家般,斗剑厮杀比吃饭喝水还要频繁。 当年在九天世界的时候,血海魔宗玩家人手一件万魂幡,号称人均甲级战犯,拽出来挨个枪毙可能会有冤枉的,但隔一個毙一个绝对有很多漏网之鱼。 在这样的环境下,陆城当了近十年血海魔宗大师兄,后来不当了,是因为他把自己师尊当代血神子给暗算了,然后解散血海魔宗,自己捞走宗门宝库跑路。 导致那一批血海魔宗玩家全部没有进阶功法,满世界追杀他。导致整个《九天》世界的游戏寿命都缩减了,不得不提前开启灵界副本。 “要不是知道就算服务器功能增加十倍,也不可能模拟出这样真实的世界,我几乎怀疑,是GM把我踹到这个世界来的。” 随着心念的变化,赤极十二式剑诀渐渐变成了攻守平衡,而后,又慢慢演化为九攻一守二变化,整套剑诀从防御性剑诀完全转化为招招式式都在抢攻,就算是防御,也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这才符合陆城的性格,在他而言剑就是用来进攻的,优秀的剑修,进攻就等于防御,因为没有任何攻击可以突破其飞剑纵横。 陆城在练剑,陈清云在看。 两人一侧的小楼上,陈清风缓步走出,看到了自己妹妹此时的情态,不由轻叹。 因为兄妹两人都已经修炼到练气后期境界了,所以要外出磨砺心性、经历世情,为未来筑就更深厚的道基做准备。 他们的师尊樊秀慧苦修近百年,最终突破证就天道筑基法体,就算是赤神子老祖也要赞上一声:“道心坚定,不落俗流。” 再加上樊师修炼突破到凝煞境界,这两年闭关潜修稳固修为,必然没有时间指点弟子。 因此兄妹两人就决定先在石原县暂住,一方面帮助本地之民积攒一些外道功德,同时也寻找修炼机缘。 但是,看着自家妹妹此时的样子,陈清风有些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了。 修仙者随意轻动情思不利修道,清云哪怕是修持到筑基境界了,陈清风都不会介意此事,但偏偏是在此时,偏偏他还不能挑明。 否则被他一推,不但按不下来,还会生出更多烦恼。 “清云,不要练符了,我们出去堪舆本地水脉,为接下来兴修水利做准备。” 转换心情,陈清风伪装出平日的模样口气这样喊道。 “啊?” “哥,我今天不想出去。” 陈清云闻声手腕一抖,笔下那仗剑而舞的道人染上了一大片的墨迹。 见陈清风走过来了,陈清云赶紧团起宣纸。 “……你在画什么?” 陈清风似乎毫无觉察的问道。 “画符啊,被你一叫画乱了,我就给毁了。” “哦,那却是老哥不对,回来再画,早日堪明本地山川地理,也可以早日净化瘴江水脉,陆兄也会为此开心的。” “是吗?” 陈清云本来就慌乱想要掩盖下去,此时听到哥哥的这一番话,不想前去的念头就更弱几分。 “当然,修士多积累一些功德,未来可以减去许多劫难,我是石原县的道官,本地百业兴旺,功德自然就有我一份,你们两个都是在为我打工。”此时陆城倒提长剑行走入小楼,拿起毛巾擦拭一下脸颊热汗。 “那就走吧。” 听到陆城这样说,陈清云便开开心心的与自己老哥一同出去了。 陆城日常练剑完毕,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本道书开始阅读。 “观主,那位陈仙子,她应当是喜欢您的。” 在这个时候,管事何兰端着一碗热糖水送到陆城躺椅旁的圆桌上。 这个妇人有一半脸颊被烧毁了。 陆城与黑蜈王争斗的那一夜,何兰带着自己两个孩子躲避入地窖当中,那个地窖开得并不小,但何兰担心地窖塌陷把自己与两个孩子掩埋压死,于是就在地窖入口处抱着狗剩与二丫。 结果黑蜈王的毒火腐蚀开地窖上面的盖子,毒液落下。 何兰死死抱住自己两个孩子,但是自己却被毒液浇在身上,幸好那毒液已经被大幅稀释过了,否则现在何兰与她那两个孩子已经化为一地污血。 对于何兰容貌被毁这件事,陆城不在意,何兰自己也不在意,她这辈子本来就没打算再嫁,因为她不觉得这个世上还会有另一个男人,拿性命爱自己和自己两个孩子了。 托庇于观主门下,慢慢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长已经是极大福分。 “修士求道虽然不至于断情绝爱,但也要懂得克制,清云的那种情爱,会把我们两个都毁了。” 陆城躺在藤椅上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这样答道。 何兰闻言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多说了,赶紧退下去。她是一个下人,刚刚那一句也只是看清云姑娘灵秀可人,对观主也是真心实意,害怕观主错过大好姻缘。 但她不懂得,对于追求大道的修士来说,男欢女爱,可享受却不可沉溺。长生之路,自我之道,自我,是重中之重。 “夺天化灵大法?” 经过这半个多月,陆城已经把黎九幽的乾坤袋打开,此人盘踞石原县多年,家底果然很丰厚,仅仅灵石就有一千多块,对于练气境修士来说这是很大一笔钱了,其它的杂乱灵物也能有一千多块灵石,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功法典籍。 但是相比那些炼尸之法,真正让陆城感到在意的,却是这卷被黎九幽压箱底的功法,以及他与燃木山的一些信件往来。 蛊神教与燃木山,是南疆最为鼎盛的两家修行宗门,蛊神教由阴山祖师所创立,南疆所有蛊师皆拜其为教主,设立无数黑庙,饲育其所豢养的那些蛊虫。 蛊王以人牲为血食,的确可恨,但是没有这些蛊王,十万大山以及更远妖兽无数,生活在那里的人连抵抗的能力也没有。血祭蛊王,很多蛊王真的肯拼命维护自己的领地。 所以,蛊神教功德业力两相纠缠,除了出身于此的阴山祖师以外也没有哪位真人会来这十万大山镇压一方,所以山中之民奉之若神明。 而燃木山虽然没有阴山真人一流的修士,但是其门派所传的《夺天化灵大法》据说为前朝皇室的修行功法。 在大唐兴起后,前朝皇室的核心成员不得不躲入十万大山中,创立下燃木山法脉,声势虽然弱于蛊神教,但是这么多年也两厢无事,占据着很大地盘。 “这门功法,还真有些意思。” “功行九转,于体内形成一股漩涡吸力,不仅可以影响他人剑诀法术,甚至必要时可以夺人法力,补益自身。” 世间剑诀法术,大多讲究一个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而夺天化灵大法却可以隔空夺人法力,越高明精湛的剑诀法术越怕这个,本来运转完美的结构突然缺少一股法力,施展不出还是其次的,仅仅只是残余法力反扑便已足够可怕。 夺灵破剑,夺灵破法,夺灵补元,夺灵疗伤,燃木山多年钻研使此奇功异法演化无穷变化。 “这套功法必然有着极为严重的缺憾,不然燃木山又何必避居于南疆?想那陆诚不过是采补女修,这还经过一定提纯转化尚且身死道消,直接夺取他人法力……不过这夺天化灵大法也必然有着纯化法力的法门,不然燃木山道统也不可能传承到今日。” 陆城越是参悟,便越是觉得这门功法精奇奥妙、博大精深,但是这卷功法后面,并没有记载纯化法力的相关法门。 很明显,黎九幽虽然诚心投靠,但他还拿不到燃木山最核心的全部秘法。这卷功法虽然已经可以练了,但是它有没有全本的三分之一都不好说。 “练了,大不了平日里减少施展,减少自损,小成之后去燃木山寻找功法的后半部分,若寻找不到,再废功不迟。” 慢慢提纯前身陆诚留下的这一身法力,原本需要一百年的时间,但随着陆城经过“唤神”、“斩蜈”两件事,体内法力被大幅锻化精纯,可以减去二十年苦功。 领悟神我合一,在赤心观道场范围内,神识大幅加持提升,长年累月又可以减去二十年苦功。 但是就算是这样,修成筑基的时候自己也八十岁了。 不如散功重修,以这具身体的资质再加上是重修,二十年也足够修至练气九层了,那个时候陆城才四十多岁,唯一的问题是这二十年中,废去一身法力自己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毫无自保能力。 在前段时间这个选项当然是不用想的,在黎、屠、邹、尤四家的威胁下散功,等于找死,现在却可以考虑一下了。 但是燃木山夺天化灵大法的出现,似乎给了自己另一个选项: 先修炼夺天化灵大法,再去千山之国寻找这门功法后半部分,最差,也不过是无功而返散功重修。 这样想着,陆城将道书放在一边,自己躺在藤椅上闭目摇晃,并不急于做出决定。 每逢关乎未来数年十数年的大事,总要深思熟虑才好。 夜晚,陈家兄妹堪舆过此地水脉回来,神色振奋,因为陈清风已经找到借助天地阵法之力,导引瘴江之水、化解毒力的法门思路。 “哪怕做不到全数化解,能做到消解部分毒力也是好的,可以种一些较为抗毒的作物,至少就不用完全靠天吃饭了。” 瘴江当中多阴鬼毒虫,陈清风想借助新建立起来的赤心观镇压阴鬼,借助大日之力净化毒力,蛊虫自去。 “刚好以工代赈,在建立完赤心观后,继续雇佣本地民夫建造陈兄所设计的水利图,不用担心钱财不够,就算不够像这种功在千秋的事,减少一些工酬,苦一苦百姓,他们也是愿意的。” “不过一定要确保阵法有效,我们可以先多建几座小型阵势观察效果,不要一上手便是大工程。” 陆城也希望石原县的百姓可以过得更好一些,加入到陈清风的计划中,哪怕仅仅只是配合辅助也是愿意。 “嗯,我一定小心布局,不好大喜功,此事对我的阵法修行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七日后的深夜,屠家竹楼密室当中。 陆城端坐于蒲团之上,经过反复推敲之后开始修炼这门夺天化灵大法。 即便不算夺天化灵大法直接夺取他人法力的玄妙,就仅仅只是这门功法本身就很值得修炼。 因为其中有很多行功法门,是化散法力于修士体内窍穴经脉,使经脉窍穴变得更加宽阔坚韧,当然,这应该是为夺取他人法力做准备,虽然不可能直接夺取他人一身修为,但哪怕只夺取一层、半层,也需要强大的经脉承载。 但对于陆城所自创的断脉剑气来说,这也是一门无上的辅修法门。 经脉窍穴越强,负载上限越高,断脉剑气极限运转后的威力上限,也就会越大。 端坐于蒲团上,陆城心中念诵功法口诀,按照步骤,开始逐渐搬运法力并指如剑击点自己身上数处窍穴,化散法力。 随着这个过程的进行,年轻道人身上渐渐扩散开一片氤氲似的朦胧气感,气行诸脉,化散无形。 第三十章:五年 南疆府辰溪县姜家后宅的庭院内,院中有数座嶙峋假山奇石堆叠,亭台楼阁,楼阁间有一座清水池塘,其中绿荷漂浮,荷花绽放,又有金红锦鲤游弋,偶有跃出水面,掀起阵阵涟漪。 亭台内有两名老者正在煮酒对弈,分别各执黑白子,不时吞服一杯热酒下肚,后落子绞杀大龙,不亦快哉。 锦袍老者一边看着面前醉眼朦胧的老友,一边落子应对。 当年,韩执也曾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想要施展才华的,他不惜远赴万里来到这南疆府上任。 作为其昔日的同窗故友,自己自然是要好生接待,以后大家,互为扶持。 谁能想到,石原县民风阴戾凶蛮、根本不通教化,老友一开始也想改变当地现状。 只是在石原县时,他眼睁睁看到一名征缴税赋的衙役,被人咒杀而死,全身冒出虫子,被啃食得只剩下一片血肉皮膜。 从那之后,韩执就避逃到辰溪县,再也不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教化荒蛮的事了。 辰溪县离镇南关极近,又是边军粮草转运枢纽,所以这里是较为平安富庶的,姜家也是在军需供给上掺入股份,方才得这一方富贵家业。 啪。 姜老太爷落子中局,面前的对弈之人却已经酒醉呼呼酣睡了。 “唉。” 姜老太爷见此轻叹一声,解下自己外衣上前为老友盖住。 白白养了韩执五年,耗费钱财不少却不见半点好处,家中小辈私下早有抱怨,甚至当着自己与老友的面,明里暗里的给些颜色。 但是,毕竟是当年同窗挚友…… 就在这个时候,园外有一蓝衣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老爷,升迁,升迁!” “四德,你慌什么,什么升迁?” 姜老太爷闻声微微皱眉斥道,有些不满自家管家每逢大事毫无静气的样子。家中子侄又没有官府中人,哪来的升迁? “老太爷,是……是韩执韩公,数日之前朝廷的委任就已经下来了,韩公治理石原县有功,朝廷特别嘉奖,委任南陵府少尹!” “什么?” 唐朝文官官阶分九品二十九阶,石原县县令是从七品下,南陵府少尹则是从四品下,连升三品,这在大唐立国以来也是少有。 扑跪在那里的四德,看着身上披着锦衣,趴伏在石桌上的酒醉老者,心中万分佩服: 幸亏家里面是宽仁厚道的老太爷在主事,长房、二房、三房、四房,那些人平日里人五人六跳得厉害,却是修行不成,做官不成,经商不成,现在看来做人也是不成。 只有老太爷在主事,家里才能延绵这场平安富贵啊。 另一边,石原县。 随着那座赤心观的建立,陆城、陈清风、陈清云三位道长,主持水利建设引瘴江之水分流。 如同血脉一般,绵延扩散于整个石原县。 借赤心观之力镇压阴灵异鬼,以大日之力化解瘴毒蛊虫,使瘴江之水逐渐变得可以用于浇灌、饮用。 赤心观的道士与本地父老约,法三章耳: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此三法一经贯彻执行,再加上黎、屠、邹、尤四家已被彻底打掉,由于本地盛产的一些木材以及一些土产特产,来往客商数量增长数倍。 区区五年时间,本地便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本地百姓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食可充饥、衣可御寒,上可奉养父母,下足怜爱子女,甚至有山中之民跑入石原县加入籍贯、这项政绩叫作野人归化。 自南疆府建立以来,石原县几乎就没向朝廷交过赋税,从赤心观建立起的第二年开始,就开始上交赋税,现在连交三年。 但是就算如此,这份功劳恐怕也不够连升三品的,却是朝廷不知在哪个渠道,获悉了韩执与火云府的关系,若非韩执来到南疆前的那封信件,朝廷恐怕都不知道赤神子真人在人间还有亲族遗脉,虽然已经是隔着很多年了。 南疆府石原县赤心观内。 主殿静室当中,有一位年轻道人端坐于蒲团之上,吞吐练气,只见伴随着他的行功,年轻道人身上渐渐扩散开一片氤氲似的朦胧气感,待功行九转,法力运转到极致时,陆城整個人身躯于蒲团之上悬浮飞起,缓缓旋转。 “嗡嗡……嗡嗡……” 悬挂在静室一旁墙壁上,一口道门飞剑随着主人的行功,嗡鸣作响,似乎是生出灵性,此时此刻正在与主人交谈! 五年时间。 这口赤松剑的灵性已经被陆城以剑意成势的修为养练到了极致,人剑浑通,人得剑之刚猛,剑得人之灵性。 另一方面,夺天化灵大法也被陆城钻研修炼到很高的境界,就算是燃木山嫡传弟子,绝大多数也不可能得到一位筑基境修士的时时提点教导,而陆城凭借赤心观神力的加持,在赤心观内他几乎等于是凝聚出神识,可以观察俯视自己体内的法力运转。 无论是法力的纯化,还是法力的控制,都不是寻常练气境修士,能够与之比拟的。 陆城虚浮于半空当中,以其身躯为中心一道道法力气机流转扩散,乃至激散向静室各处,许久之后,陆城额前见汗,缓缓收功,身形也自半空中慢慢降落下来,落在蒲团上面。 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张符纸,自静室房门的微小缝隙中钻入,那张符纸钻入之后自己站起来,变成一个剪纸而成的小女孩,跑到年轻道人面前大声喊道: “陆师兄,你别再练功了,之前约好,今日与唐道友饮宴论道,你若是再像上次一样出来晚,就真的太失礼了!” 这以符施法之人,自然就是陈清云。陆城见此微微一笑,轻轻一指点在那纸人前额将之推倒笑道: “已经知道了,我这就出关。” 第三十一章:道门酒宴,月中仙子降世来 这日天还未亮,赤心观门外就已经站好一队队凶蛮粗豪的蛮兵。 清晨时分,陆城、陈清风、陈清云三位道长带着赤心观内一众神道弟子出观,弟子立于两侧等待贵客。 两盏茶的时间后。 于东方半空当中,腾云驾雾飞来一众人。 为首之人是一位羽衣高冠、双眉入鬓颇为俊朗的中年修士,在他身后则跟着十二位道童,六男六女分列左右,有捧拂尘的,有拿宝剑的,有拿桃木令牌的,有拿香炉的,有拿蒲团的,当真仙家中人,气派极大。 筑基境修士唐石,蛊神教摩云洞府二代弟子。 他本是阴山老祖的徒孙辈修士,但是性格坚忍刻苦、不似同门中人一意求快,钻研道法、打磨修为,最终修成地道筑基功体。 因此被阴山老祖赏识,直接就收为二代弟子,至于他上一任那个便宜师父,被阴山老祖挖出心肝吃了: 你自己修炼不成也就算了,你教不好徒弟也就算了,现在,你连发现良材美玉都做不到,那么留你何用?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是自那之后摩云洞府内二代三代打压弟子之事越发严重了,凡是不愿同流合污者,甚至会被自己师长害死。 石原县内建立起赤心道观,扫灭血食鬼神。唐石受诏祖师法旨前来交涉。 在来之前,唐石仔细揣摩过祖师意向以及火云洞府的背景的。 他一开始就觉得祖师无意与火云府交恶,而在其后仔细调查过火云府背景后,就更加坚定他要与之交好的心思: 火云府传承一脉三真人: 大师兄黄龙子,魔道巨擘,万兽化身宫大长老,执掌万兽天宫于西域纳享仙福。 二师兄赤神子,大唐国教火云府祖师。 三师妹灭鸿子,藏剑宫执法长老。 这三位就算是师尊也不会想无缘无故的得罪,更何况自己? 于是唐石命人备好礼物,礼数周到的先遣心腹之人到赤心观拜访,然后,再亲自前来拜访。 陆城、陈清风等人又不是找死,对方修为深厚有意结交,又肯约束蛊虫徒众,赤心观三人便也好好接待这位摩云洞府二代弟子。 四年下来,在双方都是有意结交之下,居然相处不错,唐石修为深厚对于南疆风物事迹了解甚深,陆城、陈清风、陈清云三人作为正道真修各有所长,都不会让对方轻视了。 今日,亦是如此。 “唐大哥就是喜欢这般排场。”陈清云轻笑言道。 “也是对的,在十万大山当中蛊神教修士就是神仙中人,甚至我们三个在此地,也是神仙中人,讲究这样的礼数排场,在平日里就可以省去许多烦扰。” 陈清风回答到,陆城站在两人中间不言不语,直到唐石与他身后一众道童男女落地,陆城才引臂请众人进入观中。 “赤心观的这片桃园,开得真是艳丽。” 那些蛮兵是不入赤心观的,就在外面等候,唐石身后跟随着十二位道童男女,陆城三人身后也只跟随六名观中弟子。 游园,赏鱼,对弈,读经,四人不时探讨道法,这样便是数个时辰过去了。 时近夜晚时,赤心观设下酒宴,宴请唐石上修。 “前些时日,我猎了一头碧火蟾蜍,其肉在经过烹调之后鲜嫩无比,你们三人不可不尝。” 随着唐石轻轻挥手,跟随在他身后的十二位道童男女纷纷上前,在四人案几上布置下各式酒肉瓜果,皆是蕴含灵气的灵物,食之有益修行。 至于之前赤心观准备的好酒好肉,自然是端到双方跟随而来的童子那桌。 “又让唐大哥破费了。”陈清云双眼发亮的夹起一块灵肉,放入口中品尝。 “哥,陆师兄,真的是异常鲜美!” 以唐石的修为要杀他们的话,也不用浪费蛊毒,更何况这里是在赤心观,陈家兄妹早就在陆城那里知道,寻常蛊毒在赤心神辉下无所遁形,那些能够隐藏起来的,三人也防备不了。 因此,大家还不如放松一些。 在饮宴的过程中,四人也不时交谈道法心得,唐石是修为高明,陆城三人则是道业积累深厚,交谈过程中不时就各有所得,若非如此,这四年来唐石也不至于折节下交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有所好处,他才常来的。 “唐大哥,这段时间陆师兄又指点过我剑术,我今日舞剑,给大哥观赏以助酒兴。” 陈清云品尝几口经过特殊烹制的碧火蟾蜍灵肉,又喝下几口灵酒,兴致起来,取出剑器红绫。 她的剑器是法器,红绫也是法器。 陆城为增加她自保的能力,特意按照其性格特点为她编创了一套配合施展的剑术。 此时此刻,陈清云在四人中间施展演练起来,当真是绫如炎龙,剑似飞虹。 经过这四年的交往,唐石也深知陆城剑术精烈,只是从未见过陆城真的出手,此时见到陈清云舞剑,唐石初不在意,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名中年道人的目光就渐渐凝重起来。 因为修为的关系,他甚至比陈清云自己都更能理解领悟到,这套剑术当中内蕴的凶猛与凌厉。 “好,好剑术!清云舞得好,但这剑术更是精彩。” 陈清云一舞作罢,意兴飞扬。 唐石击节为喝,也是兴致高亢。 他的目光缓缓移至陆城身上,而那年轻道人只是轻笑,高举牛角杯示意与其对饮。唐石见此,也是举杯饮胜。 又过三巡。 陈清风自席位中走出来,一手持杯,一手持筷,击节而唱: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这是前辈真人用以劝后辈学道之士的真言警句,陆城摇头晃脑听了一阵,也忍不住附和而唱: “无根树,花正微,树老重新接嫩枝。 梅寄柳,桑接梨,传与修真作样儿。 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来有药医。 访名师,问方儿,下手速修犹太迟。” 他是穿越之人,正是暗合“神仙栽接之法”,待唱到“人老原来有药医”那句话时,更是不由入情入境。 长生不老神仙法,与天同寿道人家。 此“方儿”就算是人类文明发展到火星时代都根本求不到,自己何其幸运,可以来到此世,求那长生仙方、金丹大道。 四人宴饮相合,高歌而唱,听得四周两边的童子,都是泪如雨下。 多是想起自己父辈蝇营狗苟一生一世,不过求個三餐温饱、也是难为,他们又哪能想得到,这世间有真仙大道,恨苦修持,只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盛饮,盛饮!良辰美景,醇酒佳人,今日已有醇酒,独缺佳人也。” 陆城似是喝醉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中央处,双手抓向高空中的那轮明月。 唐石、陈清风、陈清云都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就只见陆城似乎是抓到了什么绳子一般,然后开始用力的往下拉扯,他非常用力,以至于额头红赤隐隐见汗。 但是…… “月亮,月亮被观主拉下来了!” 伴随着两边道童的哗然之声,就算唐石、陈清风、陈清云三人还能端坐也不禁身躯微微颤抖。 因为,原本在天上悬挂着的那轮皎皎明月,竟然真的被陆城通过那虚握着的绳子,一点点拉下来,一点点变大。 “不对,这应该是某种幻术!” 唐石猛地一咬舌尖,闭上双眼再一次睁开,就见身周景象变化,原本的观中庭台楼阁消失,自己此时此刻正坐在虚空宇宙之上,上无天,下无地,四面八方是充满古朴沧桑意味的虚幻大千世界、日月星辰、时空风暴等浩瀚之物。 好在四周酒桌与童子皆在,陆城三人也在场,让自己不至于,毫无立身之感。 而在这个时候,那轮皎皎明月已被拉得极近。 众人此时就好像正在月亮中间饮宴般,而在这个时候,那陆城道人醉酒呼喝道: “嫦娥仙子,还不出来与我等共饮!” 发酒疯的道人话声刚落,便有两队身姿婀娜聘婷、身着月白宫装的仙衣少女们从月亮当中飘然而至,她们落在了酒宴当中翩翩起舞。 “月中仙子到了!”四周又有道童口中低呼惊叹。 唐石凝目望去,只见每一位月白宫装的仙衣女子皆是美貌动人,各有不同。 却是陆城把自己前世见过的那些顶级美人都给拉出来了,用以对月而舞,款待宾客。 “仙子,真的是仙子!” 那些年青的小道童、无论男女,根本就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一个个都像失了神一般,痴痴看着一个,然后又看另一个,皆是颜色不同,皆是色与魂授、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人间绝色。 “就算明明知道是幻术,但是这个陆城竟然可以把雷火法域的雷法神力,驾驭控制到这个地步,由纯阳转纯阴!在这片道场之内,就算是我……” 唐石轻轻碰触一名月宫仙子的小手,让她害羞似得飞身而退。触手一片滑腻冰凉,就真的好像是人的肌肤一般。 但是唐石知道,在那肌肤之下没有血肉,而是一片雷火神力。 这一夜宴饮,在那些月宫仙子的引导下所有道童都喝得大醉,他们可能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夜,但若能将此转化为修行动力却也是一件好事。 陈清风、陈清云也没有见过那样华丽美艳的舞蹈,兴致所致,也喝得有些过量,此时伏倒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见此,陆城轻轻击掌,整个幻术世界顿时崩溃:月宫、宇宙、美人、星辰,这一切的一切都犹如落地的琉璃一般,伴随着道人的击掌刹那瓦解崩碎。 “唐大哥,对两个不为幻术所迷的人施展幻术,也是没有意思,我们喝酒这些就算了吧。”陆城举杯笑言,这五年来,他已经将前身的所有道法体系尽数归于自身,甚至是推陈出新更进一步。 前身陆诚在法术上颇具才情,但是现在陆城敢说,对方在法术上,也已经不及自己了。 “刚刚你这一手幻术施展,连我也被迷惑了一瞬,陆兄弟,赤神子老祖派伱这样的弟子前来南疆,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四百年前亲族的一点残余血脉?” 修仙者千载真修,可谓斩灭六情,不是真的要斩尽自己全家,而是修士在修行千载后,那些曾经亲族的后人几乎已经与自己再没有关系,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血缘上都已经距离极远。 毕竟大道艰难,想要获得一些就必须失去一些。唐石绝不认为,赤神子老祖那样的真修,还渡不过这点亲缘关隘,否则他完全可以独立一国。 那么,陆城来到此地的原因就很值得玩味了,他若是一个实在不成材被师尊随意找个由头打发下山的弟子也就罢了,但相交四年唐石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出色得可怕。 陆城闻言笑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他虚空一抓,似乎凭空间,抓住什么。 唐石微微一愣,紧接就突然感到自己体内的一丝法力出现波动,似乎外界有什么,正在摄取自身法力。 “夺天化灵大法,你是燃木山……不,不对,火云府是为了五府锻元诀而来?” 唐石作为蛊神教二代弟子,又怎么可能不识得这门夺天化灵大法? 但是他转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可能: “是黄龙子、赤神子想要这五府锻元诀,还是大唐想要这传承自前朝的奇功妙法?” “万兽化身宫是西域势力最大的魔教,火云府的赤神子老祖与唐皇合作这也是有可能的……” “我与兄长也算是倾盖如故,所以才把如此隐秘的隐情直言告知,唐大哥若是愿意帮我,火云府必然记得唐大哥的友谊,大哥若是不愿帮我,我明日就走绝不让你为难。” 火云府要谋夺的是燃木山的镇派心法,关你蛊神教何事? 陆城算定这两大魔门同处一地,一定是有所摩擦冲突的,就算没有,唐石也绝不可能用自己的人情,来为燃木山挡劫。 果然,在略一思虑后唐石的脸色就转为柔和: “五气如轮,可造化生灭世间一切法。五行丹书就算是当年师尊也曾借阅一观过,赤神子真人有此心思,也是常理。” “不过,燃木山先人前辈曾经与师尊有过一场善缘,师尊许诺成道之后绝不主动为难燃木山修士,所以这件事情,我却是没办法直接帮陆兄弟你的……但是,我可以带你前往千山之国暂且安身,剩下的事情,就恕为兄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那就,多谢唐大哥的费心了。”五府锻元诀、五行丹书,这一刻陆城已知道夺天化灵大法后续功法的名称,总算不再是毫无一点头绪。 第三十二章:传说中的蛊虫,百毒金蚕蛊 夜晚,赤心观内。 陆城并没有空口白牙求人的习惯,在唐石表明态度应下此事后。 他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只木盒,打开之后推放在唐石的面前。 木盒内以锦缎盛放着一颗青碧色的妖丹,正扩散着氤氲之气。蛊神教的修士长于养蛊,蛊亦是妖兽的一种、吞噬同属性妖丹自然大有裨益。 这枚木属性三阶妖丹,是陆城在这五年当中准备的,花费九百二十枚灵石,这对于筑基境修士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 陆城这五年来通过来往此地的行商商旅,购买到一大块雷击木,购买到木属性三阶妖丹,辅助修炼法术的材料、以及各种道书。 就算是从黎、屠、邹、尤四家那里获得不少灵石、灵物,这五年不断花用下来也耗得七七八八了。 但资源有效转化为战力便是值得的,陆城并非是守财奴的性格。 陆城不在唐石答应之前拿出来,而是在唐石明明已经答应他之后才拿出此物。 这让唐石微微一愣。 然后,他看着那枚妖丹笑道: “相比这枚妖丹,我更在意与贤弟你交往的心意。” “不过,这枚妖丹对于我修炼的确是有助益的,就作价一千二百枚灵石好了,待我筹措之后就交予贤弟。” 说着,唐石将那只木盒合上、收了起来。 然后两人又是一番言谈后,施法唤醒四周酒醉的道童,让他们唤人前来来收拾庭院,把陈家兄妹扶回到自己房间里。 陆城本人酒量不俗,在送唐石与陈家兄妹去休息后,他自己却并没有返回房间。 而是移步来到赤心观后山,一座较为隐蔽的山林洞窟。 当年建立道观的时候不计成本,建设者又用心卖力,新建立起来的赤心观比当年的那座宏伟庞大太多。 这里平常就人迹罕至,在观主把这里列为禁地后,视其若真仙降世的赤心观门人弟子,就没人敢靠近这里。 那座山腹洞窟入口被人以木栏层层封住,风雨不透,陆城推开木栏走入进去,只见里面有许多穿着封闭皮衣的妇人,正在进行清扫工作: 因为养蛊必须非常干净才行,或者说是将所有不利变异的因素尽可能的排除。 “观主。” “观主大人。” 随着陆城走入,那些穿着封闭皮衣的妇人皆是向其行礼。 不时,同样穿着管事的何兰走过来,道: “观主,金蚕蛊长势极好,现在它的甲壳已经完全硬化了。”话语中透着兴奋。 陆城闻言并不回答她,而是快步走入洞窟深处,在洞窟深处有着一座陷坑,里面密密麻麻堆满各类蛊虫的残蜕,而在中央处有一只淡金色、周身长满狰狞尖刺的蛊虫正在爬动。 百毒金蚕蛊,南疆传说中的蛊虫。 在陆城未来到石原县之前,此地的平民都会养小鬼、养蛊虫,希冀凭此获得法力、改变命运。 石原县旁有一条瘴江,河如其名,瘴气弥散,只有每日阳光最烈的正午时分,瘴气才会消解一些。 但就算天时可以把握,也极少有人敢去瘴江当中行船捕鱼,生灵天道自然演化,瘴江中是有鱼的,甚至可以食用。 所以敢于、能够去瘴江捕鱼的渔夫,他们的生活条件要远远比当地多数人好得多。 但是除了瘴气以外,瘴江内还有大量阴灵蛊虫,当地人若是不养小鬼、不养蛊虫,去瘴江行船捕鱼去不了几次就得死。石原县旁边的山林也是类似的情况。 瘴气、野兽、阴灵、蛊虫都会致人于死地。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石原县的情况却是有山有水却穷得快要活不下去。 然后陆城道人来了,他建立赤心观,斩杀当地豪强,均土地、兴水利,重教化,开商路。 这一桩一桩一件一件事做下来,不用陆城再多做什么,从那些在赤心观受教学字的孩子口中,得知养阴豢蛊的危害后,本地人自发的就把小鬼送到观中超度,把所养的蛊虫送到观中处置。 现在瘴江的阴灵蛊虫已经很少,而且商路开通以来,石原县内百业兴旺,随便干点什么都饿不死人,何必非要下河,去与那些阴灵抢食? 小鬼镇压于赤心观内进行往生超度,那些被石原县本地人送进来的蛊虫总不好一把火烧了,多少也算本地人心血凝聚。 再加上陆城从蛊师阮猜身上的典籍中,也学到几手养蛊散术,他干脆就利用后山,把收上来的这些蛊虫全部聚于一瓮。 但是就算是陆城也没事先料想,量变产生质变,在将阮猜的那些蛊虫、与收集上来的蛊虫全部投于一瓮后,这些蛊虫最后居然会养出一只传说中的蛊虫。 “难道,我是蛊术一道上的天才?” 这样想着,陆城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在他手中突然多出一只青色小鼎,九黎鼎,此宝可以像传说中的本命法器一般自如融入自身体内,并且随时唤出。 伴随着其法力推动,青色小鼎鼎盖打开透射出一片的金色虹光,将土坑内的百毒金蚕蛊、以及四周坑室内未死的蛊虫尽数收入其中。 再下一刻青鼎消失,而那只张牙舞爪的百毒金蚕蛊啪得一下落在陆城手心。 它努力地咬、蜇陆城手心,但是每一次都有一道金光将它弹开。 不同于之前收摄的那条极度虚弱的幼体火蛟,陆城可以感知到这只金蚕蛊自己是可以驱使它为自己战斗的,只是时间很短暂,并且消耗自身神识。 咬了一会,发现自己的确是奈何不了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后,金蚕蛊犹豫一会,然后顺着道人手臂一路爬到陆城肩膀处、脸颊旁,确定位置后,扑上来猛咬陆城的脸。 但还是被一层金光阻隔开来,根本伤不到道人一分一毫。 “真是好凶,你还是回来吧。” 随着陆城意念一动,金蚕蛊化为一道金光融入陆城体内,被重新摄入九黎鼎当中。 这次摄取之后,这座在自己体内缓缓旋转的古鼎又要休息数年光阴。 但是陆城可以感应到,金蚕蛊被它放在了一个世界中,正快乐的进行探索,扑到一只白兔背上,将它咬死。 不是为了吃,而是那血腥之味让金蚕蛊愉悦兴奋。 无尽鸿蒙世界,万类霜天竞自由。 “这片土地上,关于蛊虫最后的气运被我收走了,从此石原县,不会再需要蛊虫。” 说着,陆城道人一展手臂,他斜横的手掌上燃烧起熊熊的法火,再下一刻道人将这赤红色的法火投入到坑室当中,点燃那些死亡蛊虫的残蜕,很快便扩散起来。 “走吧,以后石原再也不会需要蛊虫了。” 陆城行走出山洞,并且阻止慌张跑进来想要救火的妇人们这样说道。 第三十三章:雷火神像,云游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陆城暂停自身道法修行,而是在主殿之内闭关,甚至让赤心观弟子配合自身,进行祈祷修行。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於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赤心观主殿内,陆城在最前方蒲团上诵经,后面是这些年学经奉道的孩子,再后面则是那些极为年轻的祭师。 这些年在赤心观中受教的孩子们,陆城会从中挑选出资质最为优秀、学业最为刻苦的一批作为道观以后的祭师。 主殿最前方除赤心神君的大型神像以外,在大型神像之前,还放着一个小号的,由雷击桃木雕刻而成的赤心神君像。 这块雷击桃木是往来的商旅在深山中淘到的,不到半人高的一块要价五百块灵石。还不能讲价,人家说往中原腹地送,价格只会更贵,若不是此物实在太过贵重、商队管事有些害怕,想尽快落袋为安,说什么也不会在南疆就直接出手的。 陆城仔细检查一番,确定不是修士以雷法击桃木,人为制造出来的雷击木后,痛快的付账。 雷击桃木比雷击枣木还要珍贵,枣木比桃木硬度更高,但是桃木木体清香各有所长,只是老枣树更高大,雷电比较容易劈中,而桃树矮小,雷电非常难得劈中,所以雷击桃木就异常珍贵。 光是天雷所击还不行,木体受损之后必须重新焕发生机,直接被雷劈死的,不算是雷击木的。 得到这块雷击木之后,陆城珍而重之,专门亲自聘请遴选石原县当地最好的木匠,还要求他是对赤心神君有坚定信仰的,方才可以雕琢此木。 好在,此时正是石原县当地之人深受赤君福荫,对于赤君信仰最为强烈的时期,这样的匠人,并不难找。 那名被选中的石原县木匠,沐浴更衣、斋戒七日,然后推掉所有工作用半年的时间,全部的心血,雕刻这赤心神君像,雕成之后心血耗竭几乎大病一场。 但此事过后,他就是整个石原县最好的木匠师傅,整个县里但凡家里有些余财的都想让他家来给自己家做家具,若是好生经营名声,他家以后就可以在这個行业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也算是赤君,对其的一点赐予。 二阶上品神道法器,赤心神君像。 作用是可融纳神威、神力,建立道场,有了此宝再经过足够的神道愿力灌注,陆城的天兵神将法就可以在赤心观以外的地方,发挥出全部威力了,直到神像中的赤君神力耗尽。 雷击的桃木,完美匹配神君的雷火法域。 在进行祈祷的过程中,陆城可以感应看到,一点点红色的光粒飞起,融入神像当中。 如果需要的话,陆城甚至可以命令整个石原县停止劳作,辅助自己进行祈祷,但是没有那个必要。 陆城原本以为,在自己同唐石离开石原县赤心观后,可以把赤心观托付给陈家兄妹。 赤心观已经算是一处被经营得不错的道场,在扫灭黎、屠、邹、尤四家后,道观也有了一定的金银、灵石进项,虽然不算很多,但是供养两名练气期修士修行是足足有余,更何况陈家兄妹与此地还有着颇深的感情。 但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在陆城完成七日祷告,在赤君神像内充满神力后。 当日,陈家兄妹前来与陆城辞行。 “这五年以来一直深受陆兄的照顾,我与小妹未来若能在道途上有些许成就,一谢樊师,二就要多谢陆兄了。” 陆城的房间内,他坐在右首位置,陈清风与陈清云分别坐在房间两侧木椅上。 “是樊师叔有所诏令?”这样突然的辞行,陆城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 “正是,前两日突然收到樊师的灵符传讯,本应立时起程,但想着无论怎样都要与陆兄打声招呼,方才拖到今日。” 听到这话,陆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三人这五年相处的情谊再深厚,但樊师叔发出灵符相召,在陈清风与陈清云的立场是不可能不立刻返回的。而且在樊师叔那里,两人也比跟着自己有更好的前途。 “我们间的交情,留书一封就可以了,诺,这些纸马符你们留着,返程时马不停蹄交互使用,应该能赶回这两日的路程。” 说着,陆城拿出身上的一些符咒递给陈清风。 陈清风知道陆城擅画纸马符,因此也没有推辞的便收下了。只是,他与陈清云也递还给陆城一些物品。 “陆大哥……” 最后,清秀可人的小道姑陈清云注视陆城一眼,她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当中满是感激。 这五年相处当中,她又不是蠢笨的姑娘,一时间想不明白,时间稍长如何能不明白? 自己的亲哥哥与眼前这位陆大哥,两人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自己心境。 虽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但是一直被温柔的对待。 “好了,又不是以后就不见面了。可惜唐大哥此时不在,没有好酒,不然我们应该一醉方休,让你们两个明日再走。” 话是这样说,但不可能真的让师长久待。 所以在交谈一番之后,陆城把陈清风与陈清云兄妹送出赤心观,看着两人以符咒唤出两匹骏马,骑乘而去。 “呼,这样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过段时间我也要走,希望这次云游之后回来,赤心观别让旁人给拆了。” 陈家兄妹不在,陆城就只能把赤心观交给何兰管事管理,同时他向此时已然是南陵城少尹的韩执老先生修书一封,让他尽可能影响镇南关的边军,顾及一下这里。 这就是交税的意义了。 若是始终征收不上朝廷税赋,那这块土地的价值在朝廷的眼中就会越来越低,舍弃一块贫穷的土地,与舍弃一块已经发展起来的富庶土地,在大唐官员的眼中是截然不同的事。 十四日后,石原县有许多人看到一条巨型蜈蚣载着陆观主飞入云海飘渺间。 第三十四章:劫杀?应劫! 在那千山巨岳之间,银白云气飞卷激流。 草木葱翠,不时就可以见到满山艳丽的烟岚。只是若有飞鸟经过,只要稍稍沾染分毫,往往便是斜飞坠落的下场。 一条足有近三十丈大小的深黑色蜈蚣,此时正振动着背后近乎无形有质隐翅疾速飞遁。 在深黑色蜈蚣背部站着一位年轻道人,他悠然而立,闲看千山之土万里之境在自己眼前招摇而过,欣赏难得景色。 黑光一闪,唐石就出现在陆城的身旁。 这便是蛊神教的核心功法、阴山祖师道统所在,虽然其质性偏狭凌厉,但转折中又晦暗深沉,人蛊相合,厉害异常。 “多亏贤弟所赠的那枚妖丹,我的千翅飞蜈才能成长得这般之快。” “唐大哥,此事便不必时时提及了。” “哈哈哈哈,好,贤弟痛快。” 陆城出身名门,唐石又极为看重他,所以尽管唐石同样出身魔道大派,但还是有意与陆城搭上关系,未来好为援手。 唐石苦苦修持、修成地道筑基,虽然因此得到阴山祖师看重收为弟子,但在自己那些“师兄弟”间却没有什么地位,颇受排挤。 再加上蛊神教内部的行事风格,真有哪位师兄弟毫无所图的与他亲近,唐石心里也是打起十二分警醒。 因此这次借着祖师法诏,与赤心观三名正道修士相识,若无绝大利益唐石也是打算与三人引为至交的,免得未来修炼到高深境界应了天劫,却连一个肯为自己护道之人也寻不到。 道魔两脉修士,也并非全然做不得朋友。 “我大唐有八大仙宗,四方魔门,东方有东阳正教,西方有万兽化身宫,北方有北辰剑门,这南疆之地在师尊未立道统之前,以燃木山为最大修行势力,但是也散修汇聚,因为再往东便是东南林海,再往西便是十万大山,于中土惹到不该招惹的厉害仇家,只需往这两处地方一钻,便是神仙下凡也难以寻找到。” “久而久之,此地旁门修士汇聚,因为他们互通有无之需,便建立起一座不夜城。” “我把贤弟你送到那里,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新身份,你在那里扬名,就更容易得到林家人的关注。” 林氏为前朝皇族,被李唐兴起赶入这十万大山后,发展起来的燃木山法脉也颇具势力,甚至存在时间比蛊神教还要久远些,这样存在在不夜城中就算无法把持权柄,也必然有着自己的势力。 从石原县到岭南不夜城,并不是一日可至的路程。 就算唐石驾驭一条筑基境界的千翼飞蜈,也要飞行数日时间。 这几日中,两人白日赶路、夜晚探讨道法心得,研评时事、想要从中获取利益,各自修行倒也并不寂寞。 “林烈,燃木山林家三代以外的同姓族人,年轻时因为一件灵物与同族斗剑相争,杀人后逃入深山避祸……” 这个,便是唐石为陆城准备的身份。 燃木山在此地盘踞多年,繁衍的血脉后裔有数十万众,这個林烈也确有其人,但此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真正那个林烈已经死在一名蛊神教弟子手下。 那名蛊神教弟子刚好是唐石的心腹,而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就算是林家人也难以确定林烈的身份。 那么,此人在十万大山中别有际遇,遇到散修洞府获其传承,也是非常合理。 这种事在这片大量散修汇聚的土地上,虽不太多也并不罕见,每十几、几十年都会出现上几个。 不过这些修士也不会得到燃木山的亲近好感,更遑论获得核心功法传承。 唐石只是给自己提供一个合适的身份,帮助也仅限于此。 记下林烈的身份相关信息,陆城手上燃起法火将资料焚尽,然后开始闭目练功。 这,是一片荒野的山林。 篝火,两名各自修炼道法的修士。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燃烧的篝火之前,便只剩下一名正在潜心练气的修士。 数个时辰后,今日行气合炼三宝的功课已经结束。 年轻道人坐在蒲团上,身旁放着是一个竹制书箱。 “以赤极心法为主以剑元录为辅,这两门道法练到后期其实要渐渐合为一体,获得一身唯我唯剑、凝练锋锐的剑气。我若是在此时散去一身法力,以我的剑术与此时心境,二十年后地剑筑基必成,甚至天剑筑基亦有不小的把握。” 这个并不是自负,而是陆城对于自身剑术功底的自信。 “但是不提在这二十年中有没有外劫到来,剑元录首重精纯,我这身体质的‘气海’神通便算是废掉了。剑元录并不能完全契合我的心性体质,我也不觉得剑修便是天下无敌,剑终究还是要看握在谁手中。” 这样思索着,不断提炼清楚自己未来的道路。 许多人喜欢临机而决的果断,但是对于自己未来十几、几十年的发展,陆城这个人更喜欢分析利弊反复权衡,然后决定便不再后悔。 开春的季节,天气还是冷的,尤其是在山中,山林间的夜风呜呜呼啸作响。 有五名正在赶夜路的行人,看到这边山林间摇曳的篝火。以及那名坐在篝火前,一身干净的年轻道士。 这五个人有道有俗,两名灰袍道人一持幡一空手,三名俗世劲服打扮,只是面上都带着几分凶相。 望着远处那干净的年轻道人一身冰蚕道袍,腰间挂清心玉佩,座下紫芯草蒲团以及放在身旁处的竹箱,五人面面相觑。 “大哥,干不干这一票?” 一名劲服中年汉子问向为首的空手灰袍道人。 “孤身一人在这里夜宿,连个护身遮掩的法阵都无,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出来寻幽访道了?杀了他,让他敢看不起咱们。” 五人本来并不是专职劫修,但是遇到像今天这样的肥羊,若是不吃,对不起自己。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缓缓包围上去。 像这样的富贵公子虽然很呆但是并不傻,身上大概是有一些保命宝物的,四面围杀可以最大程度确保对手无法逃脱。 在五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时间,盘坐在蒲团上的陆城便睁开双眼。 因为杀意太强烈了,如果是斗法经验较少的人可能会忽视掉,但是像陆城这种人,这样的目光一旦落到他身上就会被感应到,而高明的劫修必有经验法门、遮掩自身杀意。 “从我四周包围过来……五个。” “杀!” “死!” 伴随着两侧暴起的厉喝声,两道剑光一左一右刺杀而至,若是被人惊骇心神,下一刻便会被刺个对穿。 同时,还有一道包裹着暗黄色法芒的兽牙法宝贴地打来。 一面鬼幡于夜色中迎风而展,雾蒙蒙的鬼物自中涌出又从四面八方扑向陆城,遁速极快并且隐蔽,想要汲取其炽烈生机,弥补自身冰冷。 地面隐隐震动,后方、左后方土石微微翻滚袭来。 锵。 一道赤红剑光陡然自那盘膝而坐、似乎一无所觉的道人身旁飞起,竹箱因此被掀开,现出里面斜置的剑鞘与朱红色神像。 鬼幡所放出的鬼物,最先而至,最先而死。 赤红剑光环绕那道人身体一圈,四面八方所有袭来的鬼物,皆如沸汤泼雪般溃散。 暗中驾驭鬼幡的那名道士还在暗自讥笑:寻常剑光一时半刻哪里斩灭得了这些鬼物? 只要…… 只要什么,这名道士还未及想到,便觉得心口剧痛,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鬼物尽死,法力反扑。 “怎么会这样,一剑?” 剑意成势之下,飞剑当中暗蕴剑主杀意,斩杀寻常阴灵鬼物,无往不利。 因此只是一剑,那杆原本还迎风展动的鬼幡便坠落了下来,施法操控它的道士失去自己以心血所饲的众鬼,法力逆冲,当场晕厥过去。 赤松飞剑绕体一圈,而后陡然人与剑合,赤红剑光裹着陆城的身形倒飞,刹那使其落身身后一株大树,而后再次斩出。 两柄飞剑、骨牙法器皆是紧紧跟随着追斩而至。 站在树干上的陆城手中法诀一变,赤松飞剑上的法力陡然大量倾注于前端剑锋之上,这种变化使飞剑高速旋转起来,迎斩向最前面的骨牙法器。 锵。 昏黄、赤红两道光辉正面相撞。 一件二阶中品,一件一阶上品,但是赤松飞剑此时处于高速旋转中,在两件法器真正相击前,此飞剑的剑锋已先一步斩在骨牙法器下侧。 昏黄、赤红两道光辉各自弹开。 练气境修士还没有凝聚神识,控御法器仅仅只是以自身法力包裹住法器驱使。 也因此那件控制骨牙法器的修士免去承受剑意成势直斩心灵的痛楚,缺点是这一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器,甚至不明白刚刚的对拼法器自己为什么输。 “那柄飞剑虽然灵性盎然,但观其剑光品质应该只是一阶飞剑才对?”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令这名修士更加难以相信。 只见那柄被弹飞的赤红飞剑,像是无比的巧合般,锵,锵,接连弹飞斩击在后面两柄飞剑的剑脊处、末端处,这些位置全部都是剑力不及之地。 就像长剑可以斩断木棍,但是木棍直击长剑剑脊的话,一样可以将长剑打折,这并不是说木棍比长剑品质更高。 可是道理虽然明白,但是围攻的四人做梦都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与可以用剑如斯的对手斗剑。 避实击虚,以强击弱,在接连击散开那两柄飞剑上所附的法力后,赤红飞剑就好似嗜血的鲨鱼般,围绕着两柄飞剑撕咬。 当它再次飞回向剑主人时,那两柄跌坠于地的飞剑已然剑身上满是剑痕。 砰,砰。 当那两头刀枪不入的土遁甲尸,从篝火蒲团处转向大树,再破土而出之时。 赤松飞剑已然先一步逆转而回,裹着陆城的身形斜飞转向,最后直指向不远处一片较为隐蔽的林间。 那里,正有一名灰袍年轻道人,满脸汗水的迅速掏出防御符篆,持诀激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摄!” 陆城向着那名灰袍道人虚空一指。 一股微弱的法力细线,便被从那灰袍道人身上抽取出来,也就是因为这股法力未及运转,防御符篆未及激发。 陆城飞身落地,身旁剑光扫过,直穿那名灰袍年轻道人的胸膛,破出一片血泉飞洒。 “……夺天!” 那名灰袍年轻道人缓缓侧身注视向陆城,不可置信的说出这两个字,然后便控制不住身体得向后砸倒,一命呜呼。 不远处的两头甲尸失去主人控制,顿时呆立当场。 而还剩下的三名劫修见此,那名控制兽牙法器的修士当场就跪下了,冲着陆城死命的磕头。 控制飞剑的两名修士,则是飞剑也不要了,掉头就逃,甚至分散逃遁。总算,表现出一些专业。 “道长饶命,道长饶” 命字还未吐出,便是飞剑绕喉。 陆城招手之间收回飞剑,轻声叹道:“我能饶你,剑不能饶。” “哈哈哈哈,火云府不愧是上古剑仙法脉,练气境界能把飞剑用到这个地步,贤弟你是我平生仅见第一人。” 在这个时候,之前突然消失的唐石方才自山林中走出。 他手中提着一颗人头,身后的巨大蜈蚣口中还叼着半具尸体正在啃食吞咽着。 正是刚刚逃走的那两人,也是明知会这样陆城才没有去追杀。 “唐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上都是唐石镇守,而在今夜,他却突然间消失了,然后出现五个毛贼。 “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不夜城的环境,在这座岭南不夜城中,美人、赌坊、符咒、法器、灵丹功法、夜遇神女,一切伱想得到,想不到的事,这里都会发生。但是在这不夜城中杀人,只要未被执法队当场抓到,就不算是杀人了,当然人家杀你也是一样。” “所以,像今夜这种事在不夜城中只属寻常,你若是连这关都过不了,也便不用再去,有我在场,至少还能护你周全。” “……” 听着唐大哥的话语,陆城沉默半晌,感受着那与前世安全环境截然不同的不夜之城,若有所悟。 数日之后,岭南不夜城前,出现一个手持破损长幡,背负竹箱一身破旧灰衣的年轻道人。 此人当然就是陆城。 唐石因为蛊神教的立场不愿太过掺合入此事,因此把陆城送到较近的地方便与之作别。 陆城则完全接受唐石的提点,把自己那一身辅修法袍、清心玉佩甚至是乾坤袋全部都收起来。 手持前几日中从那毛贼手上夺来的受损长幡,背负竹箱一身灰袍,从头到脚都透出两个字:贫穷! 好在,赤松剑是一阶飞剑,一位练气修士将之随身携带,只会显得更加寒酸因此是佩戴无碍的。 见到那座矗立在山峰上的巨大城池,陆城看着往来的人流轻呼一口气,略感庆幸。 现在的自己在这些人中居然还不是穷的,陆城看到一名头发花白的麻衣芒鞋老道,斜挎着一件已经明显损坏的乾坤袋往城里面走。 换而言之,他除身上能放下的有限物品以外再无它物。 “入城税一块下品灵石。”陆城交过灵石顺利入城。 在城墙上有着数队穿着同样制式服饰的守卫修士,他们作为巡城执法队,观其精神气质,颇能让人产生心安之感。 唐石的提醒是有道理的,但是不夜城内也必然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否则,此城也就失去了建立的基石。 在这个时候,后方有声音传入陆城耳中。 “你都已经认识我了,这次就放我进去吧,我还能跑了不成?待我做事赚到了灵石,一定补上入城税。” 却是刚刚陆城注意到的那名年老修士,此时正在与守卫争辩。 “秦大爷,你都八十多了,练气后期都没修成,还想着入城去寻找仙缘?夺舍都轮不到你,别再做梦了,回到家乡做个地主富家翁纳几房妻妾享两年仙福不好?” “老夫这是道心坚定……” “道心坚定跟白日做梦还是有所区别的” 后面的话陆城便听不到了,因为他此时已经进入一座宽阔明亮的巨城,翡翠铺路,白玉为阶,亭台楼阁矗立、不染纤尘。 半空当中有修士御剑飞过,两侧建筑当中有隐隐叫卖之声,给人以一种繁华,鼎盛之感。 信步而行,游目四顾,走得稍远,陆城甚至可以看到两侧楼阁中,有一位纱衣罩体的美貌女修,此时倚臂作枕趴伏在乌木栏上向楼外探看。 那女修桃花般的眼光,玉似肌肤,看到陆城一身寒酸居然也不嫌弃,反而掩嘴轻笑同时挥动着手中的秀帕。 想是看上这落魄小道士的相貌,这具肉身在容貌身形上的确是颇为出众。 修仙者通常不愿与凡人男女有过多纠缠,因为修行本身便有净体除秽、易筋洗髓的效果,稍有修为的修士,体质便比一般凡人洁净不少。 因此民间传说中仙人与凡人之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凡人就算是天生的冰肌玉骨、肤质极好,在修士看来也是脏秽的,遑论仙人,除非是那种极为特殊的先天道体一类,却是几千年都未必会出现一个。 当然,练气筑基境界这种差距还不会过于明显,所以还是有许多修士在道途中断后,娶上许多妻妾,生下许多子嗣的。 再往上面的境界,基本上就只会爱慕相近境界的修士了,就算金丹真人愿意纳某位低境界修士为妾,也多会给予功法与时间,让其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再行迎娶,很多时候甚至投入资源,给予指点,对方修为却提不上来,白白浪费时光。 陆城便在这座城中游荡,适应感受着这座由旁门散修共同建立起来的不夜之城。 第三十五章:人仙混居,十二顶尖宗门 凡是金碧辉煌之所在,必然藏污纳垢,一座宏伟城池内,必然有着大量生活在底层的民众。 整座不夜城长居人口两百多万,人仙混居,这里是千山之国境内无数人心中向往的修士圣城所在,但其实它也是在不断汲取四面而来的养分才得以成长维持。 无数千山之国的百姓耗尽心血,才有此城的繁盛。 城中分出坊市区与凡人区,翡翠铺路,白玉为阶,亭台楼阁、不染纤尘的是坊市区,凡人区的环境则是一落千丈。 两百万人有一百五六十万人都居住在这里,但是这里的面积连整座不夜城的四分之一也无。 许多从千山之国来到这里的山民,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但是也很满足了。 因为不夜城凡人区的环境也要比南疆十万大山中的环境好得多,甚至,许多山民一辈子都凑不出那一块灵石的入城税。 他们想要入城,想要成为修仙者,但是最终能够成为的,少之又少。就算成为,也不过是卷入又一座铜炉。 清晨,一间酒食茶肆。 啪! “惊堂木一响,列位听我说。” “在座的各位都是见多识广的有道真修,想来是知晓这四大魔门,八大仙宗,但是这十二顶尖宗门毕竟只是通玄界的小数,在通玄界二流三流的门派才是人数众多……” “东阳魔门之下有游魂城,无量地火魔窟,蛊神教下有燃木山,不夜城,万兽化身宫下有九宫魔域,千尸教,而在北辰剑门之下,有天罗宗、双修府,冰雪魔宫!嘿嘿,说来也是有趣,四大魔门中最冷最狠的北辰剑门势力范围内,有着两个坤修为主的门派。” 坤修便是女修,双修府与冰雪魔宫皆是以女性修士为主体的修行门派。 “双修府的坤修合籍双修,是最好的道侣这自不必多说,冰雪魔宫的那些魔女,‘玄冥锁命,寒冰破神’一向辣手得可怕!但是据说此宗修士一旦动情,那便是天雷勾动地火,寒井起波纹一发不可收拾。” 在说到这里时,那名说书的任老汉一张老脸笑得像绽放的菊花般,透出猥琐,引得厅堂内众人大多会心发笑。 便是那少数的几位女客,也是一边轻啐,一边双眼发光的等着听下面的故事。 “今日我们说的便是名门正派藏剑宫当世二代弟子,卓不群与一位冰雪魔宫女弟子之间的恩怨故事、爱恨纠葛……” 就像这名评书老汉所说的一样,通玄界百万修士,能够拜入十二顶尖宗门的终究是极少数,甚至即便玄门魔道中的二流,也不是在场这些修士能企及的。 但越是差距巨大,就越是充满向往,再加上这名评书老汉并不是乱编一气,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虽然真假混杂、道听途说,但就是因为消息来源太乱,再加上大量脑补,基础信息又是正确的,偶尔就能说出一些接近真相的事。 比如说八大仙宗之一,西域天河正教焦真人介入了这场正邪之恋。 焦真人介没介入不确定,甚至藏剑宫卓不群与那位冰雪魔宫秦清韵到底有没有爱恨纠葛也说不定,但是当代天河正教掌教真人是焦真人,这一点是绝不会错的。 这个若是都错了,这个讲评书的老头早就被人砸摊子了。 就是因为在这里道听途说,也能听到一些有用信息,对当今通玄界有一個整体了解,所以陆城这些日子以来常常来这里听评书,而且这些故事听起来也满有趣的。 “那秦清韵为情郎挡下双修府长老暗算一掌,卓不群虽然击退那名双修府长老,但是因为秦清韵身受重伤也不及追击,不得不觅地疗伤,可是在抱着秦清韵飞遁的过程中,卓不群却发现怀中这个女孩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她霞飞双颊,口中传出轻语呢喃……” 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呸!” “喝,呸!” “老任头,断在这里,你没有下面!” 厅堂中的听客们纷纷笑骂,投掷瓜果。那个说评书的老头在那里拱手作揖,告饶连连。 在这个时候,就有童子端着木盘下来收取赏钱了。 听客们可以给也可以不给,全凭心情。 当那童子托着木盘来到桌前时,陆城随手抛出一块下品灵石落在那盘铜钱碎银中,却让童子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谢这位上修,多谢这位上修的赏钱。” 这并不算完,没过一会,老任头佝偻着背前来拜谢作揖,虽然是在修士之城,但是像他这样的凡人,几年也未必能遇上这样一位大主顾。 南疆散修也穷,一块灵石恨不能掰成四半花。当然,那和凡人的贫穷不是一回事。 “不用谢了,老丈,近期我手上有一批打杀劫修后获得的灵物要处理,你可有推荐的公道店面?” 入城半个月,陆城随意游荡熟悉此城时意外遇到之前在城门口交不起入城税的秦姓老者,看到他与眼前这名说书老者混在一起,一同的还有各个店铺的伙计、跑堂小二之类。 那一刻陆城方才明白,他们也有自己的江湖、自己的消息来源。 很多杂事修仙者不可能自己去做,就不可避免的与凡人有所接触,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交流,消息也自然流传开来。 “上修,广源堂店面虽小,但那是积年老店人脉深厚,他们不但敢收东西而且价钱也比较公道。” 老任头看了看陆城,虽然见其不像穷凶极恶之辈,但老任头莫名得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道人身上,有着一股凌厉。 让他不敢再依仗消息多讨要一枚灵石,而是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这样直接说出来,这位上修若是小赚,少不得下次来听评书时,再打赏自己一块灵石,要好过此时冒险。 “广源堂?”这个回答与陆城这段时间的观察与备选相符合,于是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前唐石告别,他强行留下一千两百块灵石。 这座不夜城中商业发达,陆城也打算把自己身上杂七杂八的物品清理一下,换成用得上的法器、高品质灵符,想看的道书,以及一些丹药。免得以后惹出事来,不好再来此地不好脱手。 “若是有火雷珠就多买几颗,手上只有一颗始终缺乏安全感,手上若是有十几颗,就算筑基修士寻事也得死!” 心中是这般想的,但是陆城自己也知道此事不大可能。 练气筑基境修士的杀招,多是高阶灵符,练气境修士把三阶灵符当作杀招,筑基境修士把四阶灵符当作杀招,虽然也不好发挥出灵符全部威力,但是在大多数争斗中也足够用。 而像火雷珠这般方便的一次性法器,樊师叔在凝炼煞气前恐怕也难以炼制,多半是奇遇所得,这样的东西就算坊市中有得卖,价格也必定远高过其真实价值。 上午,坊市区广源堂。 陆城一身灰旧道袍,手持一杆破损长幡来到厅堂。 “客人,您是买货还是卖出?我们广源堂是百年老店,只要是您想要的无所不有。” 一名眼光机灵的年轻伙计见有客进门跑上来,客气介绍道。 “卖货。” 陆城拄着长幡言简意赅。 “哦,那我带您上二楼。” 陆城此时还是长幡,佩剑,背负竹箱的模样,但是那名伙计依然十分热情跑前跑后。 抵达二楼,一名中年掌柜正在读书,见到陆城后起身执礼,然后挥手让那名伙计退下。 “不知客人想要卖些什么?” “前几日在城外,遇到一伙毛贼,这里面有千尸教的人,你们敢接吗?” 陆城没有急着拿出物品,先这样问了一句。 “千尸教为西域魔道大派,想来不会与我等商贾之徒过多计较,不过先生您也是知道的,千尸教凶名鼎盛,这样您卖出的东西敢接手的客人却不多了。” “但是这些人的乾坤袋中也更容易出现好东西。”陆城说着放下背负的竹箱,从里面取出六个乾坤袋,兽牙、飞剑法器以及一只铜铃。 那五名劫修为首之人身上有两个乾坤袋,最后手上的那张三阶千风回旋壁灵符也未能激发,被陆城留下自用。 “三件二阶中品法器,呃,这两件飞剑的受损比较重,这件控尸铃值钱,里面还有两具甲尸……” 六个乾坤袋上都有着防御禁制,陆城虽然也可炼开,但是他选择出售,现在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要掌柜的开价不要太低,陆城便不打算自己浪费时间了。 广源堂的掌柜明显也知道这个道理,千尸教修士的两个乾坤袋,里面很大可能有不少灵物,但是这也是一场小赌,给得价太高了,自己这边又出工又出力便赔了。 但万一遇到乾坤袋内放着高明修行法诀的,便是大赚,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半个时辰之后,陆城离开了广源堂,除佩剑与竹箱以外,连手上的长幡都没有了。 但是自己的乾坤袋中却多出一千六百多块灵石,二阶的法器不值钱,最值钱的是那只控尸铃与两具培养不错的甲尸,然后那六个乾坤袋也卖上不错的价钱。 不夜城的修士,不同于之前黎九幽、屠鸿他们,后者恨不得把家族多年积累的所有财产都放在自己身上,寻常不夜城修士是远没有他们富有的,修行资源尽可能转化为自身法力战力,所以才会出现五个人总体身家,和黎九幽一个差不多的情况。 一个修士修行,除了显赫高门的真传弟子,否则总要学习一门修仙百艺傍身,而这其中又以剑术、炼丹最为赚钱。 他们分别对应劫修、炼丹师。 因此不夜城中到处都有剑术馆,炼丹馆。就算是凡人,只要有灵石也可以进去学习。 既然有剑术馆,那炼器坊也总不会少的,腰中灵石总数破三千之后,陆城前往一家本地公认技艺不俗的炼器坊:神兵坊。 火炼坊内,高温炽烈,同样是有伶俐伙计前来问讯,然后带着陆城寻找坊内师傅。 但是半个时辰后,这一次陆城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客人,您想要把此剑提升至二阶上品不难,定制稍贵一些,收您一百四十灵石,若是失手炼坏我们双倍赔偿。但是您要此剑,以后可以提升到三阶?您出四百灵石我们也不敢接这个活,六百灵石也不行……” 筑基境界,看似只是练气后期晋升的一个境界,但是在通玄界已经是管理阶层,轻易请不动的。 而练气境的炼器师,除非天资横溢,否则当然没有把握,在把赤松剑炼制提升到二阶同时,预留出未来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难道你以后止步于此了?只能是二阶飞剑,连炼成三阶飞剑的机会也无?” 把玩着手中的赤松剑,陆城可以隐隐感应到它传过来委屈的悲鸣。 毕竟是已经养了五年的剑器,若是有可能的话陆城还是希望此剑能陪自己更久一些。 “算了,若是只能炼制成二阶飞剑的话,那还不如不炼制,你前些日子不是才斩碎两口二阶飞剑?可见那些飞剑也没什么了不起。” “嗡嗡……” 赤松,似乎传来无比认同的颤鸣。 信步而行,遍览风光景致,漫步之间陆城来到一座以黑色晶石为主要建材、边角镶嵌灵金打造宏伟奢华建筑前。 看到广场上有许多修士,鱼贯而入,甚至于多位筑基修士于高空中踏剑而来,落地后走入这座建筑。 “流金古器坊,今晚将有大型法会举办。” 陆城四面观察一会,便渐渐明白过来,这是一场修士间举行的大型拍卖会,用以互通有无。 刚好身上带着一些灵石,对于一名练气境修士来说三千多灵石绝对算一笔很大的钱,因此陆城抱着好奇的态度走向拍卖场。 “这位道友,请问您是筑基修士?”一名青衣女修巧笑倩兮得开口问道,便是略有冒犯也让人难以发作。 “不是。” “那想参加这次法会,需要交纳五块下品灵石,进入之后,您在流金古器坊内的安全,将由本坊负责。” “……” 闻言,陆城点点头交纳灵石然后走进去。 第三十六章:十卷天魔策,善恶血神经 流金古器坊的内部布置,远比外界的黑晶金饰更加金碧辉煌、奢侈十倍,似是要将天上琼楼玉宇带到人间。 整个拍卖场是半环形设计,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拍卖台。 地面积云成霄,履之如绵,修士走在其上,如同腾云驾雾神仙中人。 目之所及,能用金料的地方就绝不会用铜料,能用珠玉的地方就绝不会用晶石。 陆城的坐席位置在拍卖场正对着的半环形区域内,位置斜上方则是厢体结构。 那里,明显是筑基境修士、不夜城高级执事,以及身家巨富者才能拥有的。 不过下方普通区域也没有应付,每一座椅子上都铺着厚厚的白熊兽毛,坐上便是如坠云间,南疆十万大山妖兽为患,这样布置也在情理之中。 落座,陆城略待半个时辰。 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端上来的拍品便是品相不俗: “此剑名为赤焰,是一柄二阶上品飞剑,能够放出一道灵火攻敌,火劲霸道,底价二百灵石,每次叫价不得少于拍品价格的十分之一。” 拍卖台上的那柄飞剑,通体赤色灵性盎然、隐含火性,陆城颇为喜欢,但是一听价格就有些想要放弃了,因为明显比外面神兵坊卖得贵上不少。 不过似乎其它修士也是这样想的,因此此剑只是抬上两轮,便有些叫不动价。 “二百八十!” 陆城不忍此剑被这样轻慢,忍不住便叫一次价。 虽然飞剑每一个境界,只分上中下三品,但同样是上品飞剑威力之间也是有差距的,而眼前这柄赤焰飞剑,各個方面都设计得精良,明显被铸剑师倾注不少心血,换句话说便是用起来的手感会很好。 “二百八十一次,二百八十两次。” “成交。” 陆城也没想到,二百八十块灵石就直接将此剑买下来了。 虽然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但是至少解决了目前飞剑品阶并不匹配自身境界的问题。 接下来所拍卖的,便是各类法器,灵兽,丹药,甚至于地图消息、仙府遗迹。 除开场的几件法器灵物外,后面拍卖的东西,陆城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买不起。 “黄龙丹,练气境修士服之可增益法力修为辅助突破境界,一瓶九粒,底价一千两百灵石。” “血灵丹,服之可以增加二十年寿元,但无法突破筑基修士寿数大限。底价五千灵石。” “筑基丹,辅助修士突破练气后期境界,晋升筑基修士,延寿一百二十载,底价一万两千灵石。” “两万!” “两万四千!” “两万八千!” 之前拍卖延长寿元的血灵丹时,拍卖会场的众修士都没有这样疯狂过。 当然,这也正常,血灵丹最大的效用也不过为元气亏损的筑基修士补充寿元,说是延寿二十载,那是最理想状态,不出手,不损失元气,最好无欲无求,断情戒爱。 而筑基丹不同,辅助修士突破到筑基境界,一旦成功,延寿一百二十载,晋升筑基从此天地都不同了。 这场拍卖会,到了后期,揣着三千多灵石的陆城就是在看着,哦,拍买赤焰剑后现在是两千多灵石。 “就算是来开开眼界了,看看高修都是怎么花钱。也未必是高修,两个家族积攒几十年,再欠下外债,拼死竞拍一枚筑基丹,若是买回去用了却突破失败,一个小家族几十年都恢复不过来。” 最后,那枚筑基丹被一名白须老者以三万两千灵石价格硬拍下来,这老头最后走一步吐一口血,但硬撑着不让晚辈搀扶,直接从拍卖台上抱走筑基丹。 这是一个家族的希望。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把丹药安全的送回家族。 随着时间推移,这场拍卖逐渐接近尾声。 陆城几乎都已经准备走了,但是他抬头之时,却突然注意到,上方每一个包厢内的光辉都是明亮着的。 因此他坐下来,稍待片刻,想看看这些大人物,都在等待何物。 一名窈窕美艳的女修士,在数名修士的包围护送下,把一个红色木盒送到了拍卖台上。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 “魔道最顶尖的无上法诀,《血神经》……” 随着这名女修士的话语,在场还在的众修士都是隐隐哗然,虽然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因为太多人如此,声音就非常明显了。 此界魔道最顶尖的无上法诀是元始天魔策,昔日元始魔宗至高无上秘典,共分十卷。 后来上古大灾变大破灭,强大如元始魔宗也分崩离析,现在大部分元始天魔策在东阳正教手中,但是能保存有五卷就不错了。 除元始天魔策以外,当世凶名最盛的魔功便是这本《血神经》了。 据传,它原本不是魔功,而是道家一位飞升的仙人,留下的神功秘法,将道家精气神三宝中的“精血”一道阐述到了极致。 《血神经》分善恶两册,但自流传开始善册便不知所踪,所有修炼血神经的修士,几乎全部堕入魔道为祸天下。 《血神经》真实威力未必会稍逊于《元始天魔策》,只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人把它完整练成过,但即便是如此,只练恶册血神经小成的修士也足以仗其横行天下。 只是此功没有一个稳定的传承脉络,其中多有传抄转载,有颇多断章残篇流传于世。 此时此刻流金古器坊卖的也是这种残章抄本,若真的是全本《血神经》,恐怕当世道魔两脉十二顶尖宗门全部都会打上门来,区区一个不夜城,怕是还不够余波波及的。 “这是《血神经》九卷十三篇中一篇,经过查验,功法传承脉络可靠,底价五万灵石。” 就算是残章抄本,只要内容是真的,就不会缺大批修士大笔灵石求取。 通玄界千年以来以《血神经》为基础推衍出来的强大魔功还少了? 《血魔化心大法》,《毒血奇经》,《血海魔功》,《血河大法》,几乎全部都是直指金丹的功法,就算是正道金丹真人拿到此宝,恐怕也绝少有人可以忍住不看,哪怕明知会被其蛊惑,堕入魔道。 陆城在这场拍卖正式开始前,便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交付灵石,拿着赤焰飞剑离开了流金古器坊。 这本《血神经》陆城也想看,但他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远远没有那个资格,真拿到手中,别管是什么火云府弟子还是在这不夜城内,第二天绝对会死。 第三十七章:仙授长生剑(一) 自身实力无法与欲望相匹配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陆城虽然远远没有达到“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境界。 但他的确达到了“好道如好色者也”的地步,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从前身的记忆中学习道法,获得力量,渐渐对这个迥异于上一世科技文明的世界产生浓厚兴趣,再到好读道书。 那夜在流金古器坊拍卖会上看到《血神经》残本,陆城的确是很想看一看此书内容。 领略那位已经飞升上界的无名道人,他对血之天道甚至大道的理解已到怎样的境界。 只是,放任自己难过两晚,然后陆城便开始起来打坐,观想自己心中的这股欲念。 不再放任它也不再压制它,而是观之。 对于自身的欲望,魔道讲纵,正道讲观,所以魔道修士纵情极欲,在陆城生活的那个时代,有在酒吧里勾搭几句就去开房的速成情侣,这便是纵,一旦陷入难以回头。 亦有在那個时代,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者,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未必没有经历诱惑,但观本心,观自我,没有踏出纵的一步,这便是观。 正道修士并不是就没有双修,没有欲爱,没有情侣,只要能够有所克制不肆意放纵欲望、不沉沦无边欲海,便算是正道不失。甚至很多修士的妻妾颇多,但大节无亏仍为正道修士。 陆城打坐观视自身对于血神经的欲念,这一次他没有借助冰蚕道袍,清心玉佩,紫芯草蒲团之力,甚至连赤心神君像亦未曾请出,只是凭自身修道之心观视。 渐渐,随着时间推移,这股强烈欲望便似乎是被其意志炼化一般,逐渐分解化散开来,被陆城所降服,补入其心灵神念当中,如服大药,内壮心神。 可以感受到,在这个过程中自身心神的一定增长。 七日七夜之后,陆城从这次观想入定中苏醒过来。恍惚之间,似乎觉得眼前世界都更加鲜明几分。 他走到客栈房间的窗前,伸手推开,只见屋外天光大亮,红日光辉刚好照落在身上、暖和舒适。 这个时候整座不夜之城都已经复苏起来,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来往人流。 他们或是为三餐温饱,或是为小儿束脩,或是为再纳一房美貌小妾,或是为再多赚几块灵石。 刚刚炼化过自身欲念的陆城,注视着下方的人群,心中自然而然冒出一个念头: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众生身处此间,水深火热,万劫其中……我也同样身处其中,甚至未必是五十步又怎么好笑人一百步?” 九日没有出客栈房间的门了,好在对于修仙者来说这种闭关常有。 陆城洗漱一番后,推门而出,在城中闲逛,心中思索是时候考虑一下此行目标的切入点了。 林氏商坊在不夜城中颇具名气,在茶馆中的那几日,陆城已经知晓其大概的位置,这一日信步来到附近观察一番。 知晓燃木山在不夜城中开办商坊的位置,这和得到燃木山核心功法的目标,相差的有些远。 不过陆城也并不着急,前身不受师尊待见被打发离开山门、保护一位跟赤神子已经没什么关系的亲族,此生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再返归山门了。 现在韩执县令已经拔升为南陵城少尹,石原县也被经营成日渐繁华富庶之地。 师门任务已经完成,陆城现在除顶着火云府弟子的名头外,基本与一介散修也没什么差别,有的是时间。 进入林氏商坊,在一名伙计的热络介绍下,陆城东游西逛,也购买了一些用得上的灵物,然后离开商坊,一连持续数日皆是如此。 这一日,陆城同样逛过林氏商坊,买了几件物品返回时,刚好看到一名年纪轻轻平平无奇的旧衣年轻人,正在被一群人追着当街殴打。 他手中有剑,但是此刻却并没有拔剑,而是宝贵的死死抱住自己的剑,在跑不了后蜷缩起来,护着自己的剑。 “唉,林家的人真是霸道,何家小子只是向他们家公子求教两句,就这样折辱殴打人家。何家小子人挺好的,之前还帮我挑水,可惜,一门心思的想修仙学剑,穷人家的孩子修什么仙啊?可真是白日做梦。” “是啊,他家自从得到那本残缺剑谱,就没交过好运,他爹就是因此死的,他娘积劳成疾也早早过世,现在他也这个样子,都是被修仙害的。” 两名正在街道两侧卖菜的路人婆婆不敢管事,但是也忍不住念叨了两句,让一旁的陆城听个清楚。 在不夜城中,那些林家仆役也不敢真打死人给主家惹事,踢打折辱一顿出够气后,骂骂咧咧的离开。 “修仙?练剑?你也配!?你家那本破剑谱,扔大街上都没人捡的货色,我家公子好心提点你几句,你居然还敢还嘴,也不撒泼尿照一照你自己,天生的卑贱骨头,剑仙?再修十辈子再做这个梦吧!” 那名仆役头领最后离开的时候,犹不解气喝骂训斥。 那名趴在地上的何家小子也不说话,只是死死抱着自己的剑,这是娘用一辈子积攒给他积攒下的一柄法剑,他可以死但剑不能受污受损。 “咳,咳” 缓了一会,身上没有那么痛了,何家小子一点点爬起来,先是跪在那里小心擦拭去怀中法剑上的污迹。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这样的话语声。 闻声抬起头来,看到一名道袍青年站在那里,笑容灿烂,气质温和。 “仙,仙师,小人何过。” 何过赶紧起身行礼。 不夜城的凡人长久与修仙者居住在一起,还是能够分辨出修仙者的,除非遇到的是资深骗子。 “何过,可是‘有过改之’之意?不错的名字。伱为什么一定要学剑术?” “……小人,小人要出人头地。” 很明显,何过犹豫一下,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与玄门正宗修士的理念不符,玄门正宗多讲究清心静念,但看着眼前这位仙师,他还是把自己心中真实想法言说出来。 “习剑之人,本就应该有几分敢为天下先的锐气。” 陆城见这个何过,向道修剑之心虔诚,便有心指点他几句。于是一边往前行走,一边询问。 何过伤得不轻,但他也知道自己遇到了机缘,咬着牙忍着疼,跟着那年轻道人似缓实疾的步伐。 但是随着他奔跑,渐渐也把身上的瘀伤气血跑活,他毕竟是有过练气的,虽然无人指点练得并不怎么样。 在这一路的交谈中,陆城也逐渐了解何过的平生,他们家是不夜城中的居民,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富庶却也平安喜乐,但是父亲何莫却意外得到一部剑诀残谱,虽然缺损的有些多,但是对于贫寒人家来说还是如获至宝。 可是,法地侣财修行四要不是白说的,贫寒人家如何供养修行?何况何莫获得的功法还残缺大半。 没过几年,何莫强行练功而死,寻医治病时还给家里留下不少债务,最后只给儿子何过留下那本残谱,些许心得。 何母身体本就不好,好在有一手好针线可以赚些家用,经过这场打击后勉强维持几年便也去了。 她知道儿子也心中爱剑,于是尽其所有购下一柄一阶下品法剑送给儿子。 但是何过也没钱买玉简、无法进剑馆向讲师求教,于是他每日里记上几句,厚着脸皮去各个剑馆、世家外面,看到貌似高人的修士,就过去恳求对方指点,十之八九得到的是冷眼对待、不予理会,有的时候也会像今日一般惹到祸事被当街殴打。 “再过几日,便是论剑大比举行的日子,我的法力已积蓄够了,我一定要争一个名头,让所有人看一看,我爹我娘没有白死。” 言说到这里时,少年脸颊上青筋暴起。 “论剑大比?” 陆城没听过这个名词,但是也能大概到其中的关联。 “仙师您不知道?凡是不夜城中二十岁以下的修士,都可以参加这每十年一次的论剑大比,到时不夜城中所有稍有实力的剑馆都会参加,因为影响广大,各个宗门、家族等都会派人前来观战,从中挑选出色之人,或成门派弟子,或入世家修炼,将来作为客卿。” “原来如此,这论剑大比给予平民子弟晋升之阶,亦算是大有功德。” 陆城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过来。 这论剑大比即是给不夜城中众多剑馆一个比试交流、排定座次的机会,同时也是给凡人们一条向上的通道,哪怕这条通道缝隙无比狭窄,也可以极大的消解凡人怨气。 今时不同于上古大灾变大破灭之前了,上古时期,大道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修士的第一要求便是灵根资质,有资质便可以修仙,没资质便不可以修仙,就算是高阶修仙者结合诞生下来的子嗣,也只是拥有灵根的几率高一些,没有灵根资质的也大有其人,注定父母要眼睁睁看着子嗣老死在自己之前。 虽然有修炼武学晋升先天,借此提纯灵根资质的传说,但就算是真的,最好的内功,最好的武学自幼修炼,能够凭自身晋升先天的凡人也少之又少,稍一介入,使用丹药晋升武道先天后,提纯灵根的效果也无。 必须是投入江湖,九死一生自己修持出来的才有效果,这条道路,有也同没有没什么不同。 但在上古大灾变大破灭后,这片天地似乎出现一定程度的复归本源现象,天地灵气极大提升,在这个时代,稍有资质的人便可以修仙。 在这种情况下,门阀世家并起,资源累世叠加,但也不能完全关闭凡人修行之门。 否则,反抗永远不会停止,而修仙者又不可能真的杀光凡人,那等同于自掘坟墓。 思索之间,陆城突然探手一抓。 面前的何过当然毫无反抗能力的被他抓住,身形倒擒过来,被陆城掐住脖颈、按压脊椎。 “呃呃” 随着陆城微微发力,何过脸上一片赤红,因为承受剧烈痛楚,忍受不住微微哼出声来。 “练气三层,以你的根骨资质既无师长、也无丹药,这个年纪能练到这个地步也是不易了。介意把你的功法剑诀,跟我念一下吗?”随后,陆城松开手这样问道。 何过闻言略一犹豫,但心中也知道自己这是遇到机缘,不肯放过,一咬牙便将自己自幼修行的功诀念了一遍。 他家获得的剑诀残谱,便是剑诀中带着练气法诀,虽然有所缺失,但是何过的父亲已经拿自己的性命,趟出一条崎岖小路、几处致命缺失。 “天行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 一边言说着,何过还一边以手作剑演示剑诀。 他家的这剑诀残谱早就被人抢去过,翻看过了,只是残缺得太过厉害,并且似乎也不甚高明,因此何过才能保住。 “嗯,气象颇为不俗,此套功法名为剑诀,实与不夜城流传的大多数剑诀路数迥异,重在以气御剑,以神引剑,实属于上乘的炼神御气之道,道家正法传承。” 听到这句话,少年何过面现兴奋神色,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仙师肯定他们何家的剑诀了。 但是说到这里时,陆城却停下看向身旁的何过,然后方才说道: “可是它不适合你,以你的资质练这种道家正法传承,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一辈子都练不出来。” 道家正统传承是以飞升为目的,最重弟子先天资质,如果求道之人先天资质实在太差,师父多数情况下会让其下山。 何过的资质便属于这种,所以剑诀没有问题,他的问题却是不小。 “你想要出人头地,便要走非常道,以剑为主,以剑养气,这条道路是难关、险境、非常道,修炼者九死一生,所以你还是算了吧,回去当个凡人平安一生也是一场福气。” 此时已经到了客栈之前,陆城侧身对何过真心实意得这般说道,然后,他便要走上楼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跪倒恳求之声。 “仙师,求您帮我,莫说是九死一生,就算是十死无生,在下也愿意一试!” 闻声,陆城转过身去,看着那正在不断磕头的少年,他极是用力、此时此刻石板上已现出血迹。 “一块灵石,我教你三天,若是愿意的话,论剑大会之前我都会住在这里。” 法不可轻授,陆城明知道哪怕一块灵石,也是在为难何过,但是如果他拿不出来,陆城也不会指点他。 正在不断磕头的何过,听到这句话,思索片刻,然后他摇摇晃晃得站起身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林氏商坊,一名锦衣公子正带着几名随身仆役无聊闲逛。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才被他们打了一顿的何过奔跑过来,冲着那名锦衣公子道:“林公子,我让你打一顿,只要不打死打残我,我绝不报巡城司,只要你给一块灵石!” 那锦衣公子正是觉得无趣的时候,听到何过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暴虐之色。 “你狗一样的东西,老子想打你就打你,还用给灵石?” 喝骂着,锦衣公子一脚就飞踢上去,何过被其踹得向后退,同时用手臂抵挡对方的重手法抡打,但是并不还手。 见此,这名林家公子更加觉得有趣,对身后仆役厉声道:“你们几个别动,看本公子是怎么把他打服的。” 修行之人必要习武奠基,虽然是以锻炼身体为目的的但也有几分拳脚。 何过自己不肯还手,三五招间便被那名林家公子打倒了,只是何过咬着牙,一声不吭,任凭那拳脚与耻辱落在自己身上。 半个时辰后,悦来客栈,天字二号房。 年轻道人原本正在房间当中看书,突然他有所感应抬起头来,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 小二闻声进来,行礼后道: “仙长,这个人说是与您认识的。” 在小二的话语声中,脸上尽是伤痕的何过紧握着一颗灵石走了进来。 然后他来到陆城面前,恭敬跪下,以双手奉上那枚染血的灵石。 “很好,希望你日后时刻铭记,今日求道之难,不要稍有成就便有所懈怠。” 陆城清楚的知道,学了自己的剑术,以这个何过自幼苦修过的剑术功底,必然可以在不夜城论剑大比上有所斩获。 但是自那之后,他若是借此加入哪个小家族、小宗门了,虽然也是他个人的选择,但陆城会觉得浪费了两人今日缘分。 拿出一枚价值远高过一块灵石的丹药,给何过服下化去内伤,然后陆城便开始讲述剑诀变化之要。 他之所学比此世之人实在深湛太多,玄功正法方面陆城不敢多言,但仅论剑招剑诀、斗剑经验之丰富,整个通玄界百万修士加起来恐怕才堪堪能与他比肩。 第三十八章:仙授长生剑(二) 自此之后一生的岁月,何过恐怕都不会忘记那三日的光阴。 拜入那个道人座下后,他便走入一个剑术的世界,不,更准确来说,是剑术的“地狱”! “天行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 陆城口中念诵着剑诀,一道淡淡金色的剑气自他食中二指上扩散而出,仗以攻向疯狂运使剑光防御的何过。 在经过夺天化灵大法内壮经脉之后,陆城自创的剑元录断脉剑气威力激增。 若是愿意的话只凭这道以气凝剑,陆城硬碰硬便可以击断何过驾驭的那道颜色昏暗驳杂剑光。 但此时此刻当然是不能的,他还要控制着断脉剑气由利转钝,不要击毁那口一阶下品的飞剑,只凭剑招本身精妙变化,将何过完全击溃。 要做到这一点,对陆城来说太容易了,他甚至将体内法力控制到与何过相同,然后仅以剑术三五招间击溃何过剑光,或者一脚、或者重重一记耳光打在何过脸上。 痛楚与污辱,可以让人更能提起精神、记忆得更深刻,只是承受的过程不会那么舒服也就是了。 砰。 击溃剑光,一脚侧踢过去,踹在何过腰部,把少年人整个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半晌缓过不气来。 “爬起来,你就这点能耐?那你爹可真是白死了,还有你娘,熬掉性命给你买一把破剑,你爹你娘都是无能之辈,伱也一样,一家子废物。” “……啊!” 何过胀红着脸爬起来,再一次驱御剑光斜斩而下。 “对,这一剑才稍稍有点意思,如果不能以平和中正之心御剑,那以仇恨痛苦御剑也不错,总不至于寡淡无味像白水一样无趣。” 陆城身法变化,人如幻影一般闪烁,明明速度并不很快,但却诡异的可以瞬间切入剑光之中,于最不可思议处发剑。 每每打得何过溃不成军,但是也因此渐渐反应过来,剑诀更加可以弥补防御破绽,出剑更加可以趋于对手最难想到的角度。 十载修道,不如一夜入魔。 陆城便是在将何过玄门正宗的御剑路数,引向魔道。 但是这一夜入魔的前提是,十载潜心修道,没有这個后者基础,也没有潜力可供激发。 不夜城是什么鬼地方? 南方魔教祖师治下,许多不夜城凡人富户家的孩子,自小与蛊虫立下法契,以自身灵性为供奉,获得蛊虫法力,然后拥有练气两三层法力后不再修炼法力,自小练剑,要在十年一次的论剑大会上出人头地。 许多凡人富户家的孩子,自小刺阴主动引鬼上身,获得不俗法力诡异法术,自小练剑,也要上论剑大会。 在这样的地方练厚积薄发,循序渐进的道家正法剑路?根本就等不到薄发,渐进这两步,就被人乱剑捅死了。 前身陆诚若是没有被陆城夺舍,他拜在一位金丹真人门下受教二十年,仅凭剑术,也未必敢说在不夜城论剑大比上称雄。 “归妹无妄,这一招就改称为天外流星吧。我要以此剑作为你一身剑术中的杀招,出招之时,你要摒除杂念,忘却所有,这一式剑招要如从天外飞来的流星,不可捉摸,不可抵御。破剑如破竹!” 归妹无妄原本是何过所传承剑诀中,最凌厉也是他修习最熟的一式反击剑招。 但陆城却要以整套剑诀为布局,以此式剑招作为杀招。一旦施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要忘记你爹是怎么死的,不要忘记你父母为了你能出人头地,把命都搭上了。” “爬起来,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要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证明自己?怎么,证明你自己一无是处?”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是璞玉经此雕琢自然生辉,可要是砖石,怎么办? 自是只有飞灰破碎,了此残生。 漫漫长生路,皆由累累白骨铺就。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少如麟角。 不是强者就不要踏上这条路,否则万魂幡里站如喽啰,死亡,都不会是解脱。 在一次又一次惨败,在这剑术地狱当中。 何过痛苦,惨嚎,崩溃,流泪,蜷缩着身体想要放弃,但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这短短十六年人生中,所承受到的一切轻慢,痛苦,鄙夷,侮辱,都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渐渐蜕变为一剑。 “天外流星!” 哪怕一生短暂,我也要为此绽放过。我何过,要的是: “出人头地!” 无情出剑,剑发无情。 面对那一抹惊鸿斩至自己眉心。 陆城微微皱眉,体内法力加速运转、依然是练气三层境界,但断脉剑气威力却是不断提升,并食中二指扩散剑气,将那柄袭来飞剑夹住,其一身的道袍,被剑风激得向后鼓动飘飞。 “你突破了。” 陆城淡淡得开口,原本还一脸疯狂的何过,渐渐有些诧异的回过神来,然后闭目感受自身体内气机,发现自己一身法力的确已突破到练气四层。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境界突破,对于平民家庭供出的修仙者来说,每一个小境界的突破,都可能是一生难以逾越的天堑。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在何过竭尽运转剑光狼狈防守时,陆城突然撤回那道飞转的断脉剑气,让何过喘息发愣。 “好了,三日已过你我缘法已尽,你自去吧。” “呼……呼……咕哝。” “过儿,谢林师这三日以来的教导。日后若有所成,必不忘师尊授艺传道的恩德。” 何过倒持着剑,跪了下来向陆城磕头行礼。 这三日以来虽然如坠地狱,但是何过却并非是不识好歹之人,在这三日间对方传道、授业、解惑,自己所得是许多剑馆弟子全心全意侍奉师父十年十几年都学不到的,耳提面命与打压污辱,何过还是分得清的。 “记住,这三日我教你的只是速成法门,练也就练了不要沉迷其中,以后真正修行剑道,仍要一步一脚印的勤力用心。” “多谢林师。” 端坐在房间中,陆城闭目养神让那少年人自行离去。 教导何过剑术,此为投石问路之举,不夜城十年一次的论剑大会,林家也必然会有所关注,任何势力都不会嫌自己门下有潜质的弟子太多。 只要何过能够引起重视,视线自然而然就可以引到自己身上,那个时候便不是自己去找林家,而是林家来寻自己。 这就如同预先布置好棋局,邀人入局。 第三十九章:破剑如破竹(求收藏,求追读,求打赏,求推荐!!) 春暖花开,不夜城迎来十年一次的论剑大比,这是无数平民家子弟鲤鱼跃龙门的一个机会,当然是因此万人空巷,关注者众多。 论剑大比在不夜城剑术总馆举行,因为城中剑术馆数量太多,蛇无头不行,因此建立起一个剑术总馆,用以维护平衡各方势力。 看着那宏伟气派的大门和剑馆匾额。 所有入场的平民家子弟,大多紧张、阴鸷,富家子弟见多识广也是一种优势。 论剑大比向城中所有二十岁以下子弟开放,只要拿着自己的法剑、身份文书前往总馆报名即可。 何过是根正苗红的本地人士,没受什么阻碍的报名成功。然后便是等待,被剑馆执事唤上擂台。 今日剑术总馆开设近百座擂台,这座擂台并不受关注,周围只有对面少年的朋友亲属、剑馆的师兄师弟。 而何过这边,自是一人也无。 “金鸿剑馆白飞羽。”擂台之上,对面那名少年行礼报名。 “何过。” “唉,他怎么没报剑馆名号?不会是没有师承吧,白师兄的运气未免太好。” “开始。” 在下面四面八方的切切私语声中,擂台上的剑师宣布斗剑开始。 “杀!” 白飞羽刚刚御剑出鞘,便听对面传来这样一声厉啸。 紧接一道昏黄剑光斜斜斩来,在年轻人的剑术来说倒也算是深得快、准、狠三味。 白飞羽慌忙横剑去拦,突然发现那道昏黄剑光隐隐向上微挑。 他本能一般御剑向上截击,可是那道剑光却似突然失去控制般,划过一个有些诡异的剑弧,与白飞羽的剑光错剑而过。 啪。 擂台上的剑师一剑横拦在白飞羽的咽喉处,因为何过的那道剑光已经刺到了。 白飞羽整個人输得都觉得莫名其妙。但输就是输了,他只能一步步走下擂台。 “那个何过中途撤去法力控制,所以他剑光的飞行路线就变化了,你才没有挡住,哼,像这种小手段只能用得一时,被他人熟悉后直接就会被斩断飞剑。” 金鸿剑馆的馆主有些愤愤不平,但是输就是输了。 何过贫穷,他所用的飞剑几乎是论剑大比在场所有修士中,最劣质的一柄,所以哪怕他法力是够的,剑速剑力却都不及他人,运使起来稍不小心,硬拼稍多就会被对手绞碎剑光。 所以陆城给他制定的剑路,便是百变千幻路数。 以幻剑惑敌避实击虚,凭借自身苦修十年的正统剑术功底,再加上林师教授的幻剑套路,何过一场接一场,在围观所有人不可置信中在论剑大会首日连胜七场。 并不是一定要连胜的,这场论剑大比要连续举办七日,随机匹配取胜数最高者入六十四强。 但是何过实在没有遇到,需要自己战术避让的对手。 历经那三日剑术地狱之后,回家躺在床上恢复几天,再登上这擂台,何过只觉得所见之人,所遇之剑,尽是不堪一击。 第一日,七战全胜,第二日,十四战全胜。 这个平平无奇、没有剑馆没有师承的孤儿,以一种蛮不讲道理的姿态,提前闯入论剑大比的六十四强。 这样的修为剑术,已经开始进入一些小宗门或修仙家族的视野,再不济也能找个看家护院的事做,从此改变人生…… 但是何过却不想这些,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出人头地!” “哎呀,我们的何家小公子回来了。” 论剑大比的第二日,何过回到自己家那破落的老宅,他远远就听到这样的叫喊声,一抬头,只见一个脸上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小跑着过来。 “呃,四婶。” 何过现在心神大部分都沉浸在剑术中,他几乎没有听清那个四婶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什么,似乎是要给他介绍一门亲事,说他老大不小了,总该给何家留后。 好不容易把四婶送出门去,何过刚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木门又被敲响,开门,却是一位黑胖的老汉提着一条猪后腿。 “六叔。” “唉,听说过儿你去参加论剑大比了?成绩还不错?你小子六叔打小看着就聪明,果然没有看错,来,今天把这条猪后腿炖了补一补身子。” “六叔不必” 还没等到何过说出拒绝的话,六叔便放下猪腿一溜烟似的走了。 “呼。” 轻呼一口气,放下猪腿,何过刚刚想到床上去躺一会,房门又响。 半天下来,附近的亲戚邻里全部都过来上门拜访,甚至于有一些亲戚何过都已经没有印象,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找上门来的。 夜晚,何过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内,看着那摆满整整一个木桌的各式礼物,这个少年注视半晌,却是摇头轻笑。 然后他也没有再进屋,而是关上房门,乘着夜色前往悦来客栈,林师的天字二号房门口,就在林师的门外睡了下来。 好在现在是初春时分,他又是练气之士,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也并不害怕因此染病。 陆城在房间中修炼,他并没有凝聚出神识、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因此第二天推门外出的时候,被躺在门口的何过吓一跳。 但是,陆城看着熟睡的少年,并没有叫醒他,而是挥一挥手,伴随着银色光辉一闪自房间里走出一名银甲兵士抱出一床铺被,小心的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出人头地之后,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的温柔、讲道理、充满善意,但你要记住,那不是世界真实的样子。” 陆城吩咐悦来客栈的小二,不要赶他走,自己另给他付一份房钱,但是他也并没有让何过住到房间里去。 双方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漫漫长生路,清修寂寞,却也有可取之处。 人情太多,纠缠而上,劫数,便也十倍增加。 论剑大比第三日。 上午场确定晋升六十四强名额,下午场则是决出三十二强。 六十四强,前两日已经淘汰绝大部分幸运儿。能够走到这里的少年剑手,都是多年勤修苦练过的。 “承让,金鸿剑馆白菲儿。” “何过。” 擂台之上,一位衣衫都洗得发白的贫寒少年,与一名白色衣裙的清丽少女执剑相对。 “开始。” 伴随着擂台上的剑师宣布开始,清丽少女手中的飞剑,犹如流云一般疾斩向面前的对手。 白菲儿练气六层,金鸿剑馆少馆主,白飞羽是她亲弟弟。 从弟弟与父亲那里,白菲儿已经知晓眼前这个对手剑光诡异多有变化。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手中用的是一阶下品飞剑。 可以说整个论剑大比都找不出比这飞剑更弱更差的了。 “我只要全力施展金鸿飞云剑诀抢攻,与他硬拼剑光,用不了几下他的那口飞剑必然无法抵挡……” 白菲儿所御使的飞剑是二阶中品,只要不被对手完全破开剑光,些许剑力不足不及之处,完全称不上是破绽。就算是被斩中,飞剑也不会因此受损。 何过一见眼前满目金鸿,便知道对手的打算了,他开始施展陆城为他改良的防御剑术。 双方飞剑虽然有所差距,但是法力并没有跨境差距,何过此时此刻施展出一套极为绵密的防御剑术,完全不与白菲儿的飞剑硬拼,擦边打角,锵锵锵得磕飞开白菲儿攻至的剑光。 一阶下品飞剑擦边打角,以剑锋击其相对钝处,虽然击不坏二阶中品飞剑,但是也不会因此受损。 反而是白菲儿远程御剑,何过近身控剑,双方法力的消耗与飞剑的控御随心不是一个级数。 双方斗剑时间拖得稍长,白菲儿不得不数次撤回飞剑,补充法力,再行攻去。 为提升自身对于飞剑的控制力,白菲儿下意识地就不断靠近,拉近双方距离,她的这种做法,也的确是让何过的防御剑圈越压越小,似乎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了。 但也就是在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一个危险的范围。 一道被压抑到极致的剑光,骤然明亮起来! “天外流星!” 剑出无情,剑下必杀。 带着自己自幼经历的所有痛苦,愤怒,屈辱,斩出这拼尽性命的一剑。 那道昏黄的剑光绽放出惊人的光辉,以一种白菲儿完全无法做出应对的剑速,刺到自己喉前。 “他怎么敢?我的飞剑离他……” 啪。 就算是天外流星第一次出现,但是六十四强擂台上的剑师,已经是七十多岁练气后期的高明剑师。 终究还是反应过来,一剑封挡,险险在白菲儿咽喉前挡住这一式天外流星。 但是白菲儿的飞剑仍然向何过斩去。 双方若真的是生死相搏,在白菲儿没有防御法器灵符的情况下,此时已经被一剑毙命,她所驱御的剑光自然法力溃散。 但因为评判剑师的存在导致白菲儿没有死,何过磕飞对方飞剑的缓冲时间就有些不够用了。 即便勉力抵挡,但是剑光划过,还是斩伤了何过的手臂,擂台上的评判剑师脸色难堪,但是他的确已经尽力。 “小子,你没事吧?” “没事。” “好,此战,何过获胜。” 下面立刻有灵医上台为何过包扎伤口,不过因为伤口斩得比较深,就算是灵医出手,短时间内何过一条手臂也无法再发力。 “刚刚那一剑好生凌厉!” “是啊,想不到论剑大会举办这么多年,竟然还有如此遗珠!真是让老夫生出爱才之心。” 比剑结束后,何过早已离开。 白菲儿则是呆呆站在那里,依然在为刚刚那一剑有些出神,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出现那个少年在自己剑下,鲜血淋漓,却仍旧倔强不屈的眼神。 何过可完全没有在意那个斩了自己一剑的女人,现在他心中就只有明日的论剑大会。 另外晋升三十二强就已经开始有奖赏可拿,不多,一百块灵石,却是何过此生都没有拿到过的巨大财富。 “林师!” 悦来客栈内,陆城听完今日的评书,在返回自己房间行至楼梯时,一旁躲在角落里的何过冲出来,跪在陆城身旁,以双手献出一袋锦缎包裹着的袋子,里面圆圆鼓鼓,明显是装满灵石。 “得胜了?这些灵石不用给我,束脩你已经付过,伱我之间缘法已尽。” “林师,请您收下,不,是代弟子保管,弟子年纪太轻,手上有这样多的钱一旦行差踏错,恐白白浪费了林师一番心血栽培。” “……”闻言,陆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那袋灵石上楼走入自己的房间。 这些灵石他是不会动用的,既然何过说代为保管,那就保管到,自己离开此地前吧。 次日,清晨。 陆城再次出门时,门外就已经跪着几名双手高高捧着灵石的少年人。 他们身上的衣物有的是粗布,有的是丝绸,但是应该还没有修仙家族的子弟,修仙家族的子弟是不会那么轻易下场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陆城明知故问道。 “请林仙师指点我剑术。” “请林仙师收我为徒!” “我不会收录弟子,但倒可以指点你们三日剑术,你们先按来到这里的先后顺序排好。” 待这些年轻人排好之后,陆城方才接着言道: “第二个拜入我门下的,束脩是两块灵石,第三个四块灵石,以此类推,你们自己计算自己应该交几块灵石,全部都是三日指导,交不出来的便回去吧,仍然还愿意的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陆城出门听评书去,当他今日返回的时候,何过也已回来,他又带回一包灵石跪在那里,双手端起奉上。 论剑大会第四日,何过晋升大比十六强。 论剑大会七日,前两日遴选剑手,第三日上午确定六十四强名额,下午决出三十二强,第四日决出十六强,第五日决出八强,第六日决出四强,第七日白天决出两强,当晚决出论剑大比第一。 三十二强至论剑大比第一的灵石奖励分别是一百,三百,五百,八百,一千,两千灵石。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了,所以今日包裹里是三百块灵石。 “有这些灵石给自己买一口好剑去吧,接下来的路你也好走得更远一些。” “林师,弟子就是要用这口剑,争得论剑大比第一,让爹爹、娘亲在天上看到他们的儿子出人头地了。” 其实,从何过晋升三十二强,施展那招天外流星开始,不夜城中的各家剑馆就已经开始调查他。 但是调查到陆城这里后也就止步了,一位练气后期的修士有这样一招剑法,德配其位,那些剑馆也不敢觊觎什么。 第四十章:剑本是魔 论剑大会第五日,八强斗剑。 “问道馆张乘风。” “何过。” 师承剑师林烈,何过心中也想说出这句话,但是被他忍住了,自己的道路绝不会在八强止步。 既然如此,在决赛时说出这句话更有气势。 “开始。” 话音刚落,张乘风身随剑走御剑抢攻。 问道馆修炼的是剑蛊双修之法,修士自小与蛊虫立下法契,以自身灵性为供奉,获得蛊虫法力,然后全心全意练剑,蛊虫阴狠,剑法凌厉,因此战力惊人。 虽然毁去道基,除非有天大机缘,否则此后都再难有上进之途,但是却可以在二十多岁时便拥有许多人修持一生也未可及的法力剑术,在这世上威风凛凛的快活一生。 凭借此术与数只世代相传的珍贵蛊虫,问道馆是整个岭南不夜城中排名前三的剑馆。 与张乘风订立法契的,是一条修炼数百年的白蛇,此时此刻蛇身盘附在张乘风的长剑之上。 当飞剑攻击对手时,这条白蛇会陡然扑出,与剑光一同撕咬对手,因此加倍难防,并且这条白蛇经过问道馆几代人的培养,浑身鳞甲坚固,法、剑难伤,灵性十足。 想把它当作是弱点,几乎不可能做到。 如果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何过也必然会一时失措。 但是他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问道馆曾是他在门外徘徊几百次,曾经做梦想要进入的地方,再加上对之前比剑的了解,张乘风的蛇剑双行,何过又怎么可能全无防备。 只是防备是防备,很多剑术不真正切身面对,根本难以了解其恐怖。 嘶,嘶! 在何过的视角下,那条白鳞毒蛇嘶声而啸,随着剑光飞舞,两相配合,十倍难挡。 蛇有拔草之精,至于蛇之盘旋曲伸,刚柔灵妙等式,皆伊之性能也。 张乘风选择的是金鸿剑馆白菲儿的战术,并且他有信心突破白菲儿无法突破的防御剑围。 因为剑蛊双修蛇剑相合,自家的剑诀比金鸿飞云剑诀凌厉太多。 此时战况发展也果然如张乘风所预想的一样,自身连连抢攻进逼,而对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勉强控御剑光维持得非常艰难。 与此同时,化名林烈的陆城正在悦来客栈内,教导几名上交灵石的学徒剑术。 除何过外,第一个来求学的两块灵石,第二个四块,第三個八块,第四个十六块。 因为这种涨价方法,所以陆城这里只来了四个学徒求学,十六块灵石已经足够在不夜城最好的剑馆求学两个月了。 “林师,你不担心何师兄吗?” 那名一身蓝色绸袍的少年是第四名学徒,但他似乎无心修剑,更多的是来陆城这里旁敲侧击打听何过的情况。 “好好练你的剑便是了。于良,你的问题根本不是剑术上的问题,而是欠缺苦练,你资质不错,在这个境界对剑术的理解也都是对的,但你不苦练,手眼心胆难以浑融,剑术到不了身上。” 前面三个学徒,交了灵石,都是玩命的苦练,只有这个于良,交了十六块灵石似乎也浑不在意。 “嘿嘿,不瞒林师。我这身子早就已被酒色掏空了,这五内皆虚的身子还想在道途上有所成就?我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我这辈子就想继承我爹的家业,我在谢严身上压了我这么多年所有的灵石,虽然我看不上那小子,但那小子在剑术上的天赋真是厉害,从八岁起,他无论什么剑术一学就会!” 谢严,这次论剑大会的大热门之一,本地修仙家族谢家的嫡系子侄,虽然不刺阴不豢蛊,但自小便有天才之名,今年同何过一样十六岁,八强之一。 陆城闻言看了看于良,然后笑着道: “既然你无心学剑,那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去帮我办点事情,这里是两千灵石,帮我压在伱何师兄身上。” 指点何过,虽是自己顺势用力之举,意在引起林家的注意,但何过若不是一块好材料,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又能如何? 真正可怕的是何过那十年苦持,咬牙坚忍,至于自己,只是将他推向魔道而已。 但,剑,不是玩具,本身就是凶器,本身就是……魔! 不夜城剑术总馆,擂台上八强赛。 张乘风已经凭借蛇剑相合逼得何过截截败退,似乎随时都会被剑光或者白鳞毒蛇攻击到。 就连擂台上的剑师都已经做好,随时把何过救下的准备。 但就在这个时候。 在张乘风的视角中,何过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仅仅只有极短的一瞬,下一刻蛇蛊就已经在张乘风的视线死角找到对手,嘶声威慑、提醒蛊主。 “某种躲避视线的精妙步法,但只能争取用出一剑的机会,挡住,我就赢” 这个念头都还没有转完,张乘风转身便看到了一抹流星般的剑光。 天外流星! 十余年苦练,他的剑术功底不俗,及时回剑横挡了。 有蛇蛊、有二阶中品飞剑,这一剑应该能挡。 锵。 双方错身而过。 当张乘风心神缓缓回归之时,手中的二阶中品飞剑已经断折,被对手以剑刃斩中剑脊面处,就算是一阶下品飞剑也可以斩断二阶中品飞剑,这是剑术上的差距。 问道馆苦苦培养数百年的那条白蛇蛊,被斩断半身,此时此刻半条蛇身还在挣扎。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刚刚张乘风好像是愣住了?” “假打?” “你用一身修为假打?他是蛊师,白蛇蛊更是问道馆的金山,你给五千块灵石都不会出手的。” 反噬之下,张乘风口中吐着血,方寸已乱想要去捧起那条白蛇蛊。 “不要动!” 问道馆的馆主见此飞身而起,一剑挑开擂台上那扭动的半截蛇身。 像这种近死的蛇蛊谁都不认,谁靠近咬谁,因此虽然心中滴着血,但是问道馆馆主还是御使剑光把蛇蛊彻底绞碎。 也让张乘风喷出鲜血,彻底昏厥过去。 悦来客栈,陆城看着面前用心练剑的三名学徒,心想: “你们刺阴引鬼,蛊剑双修,那我把自身一道剑意种在何过身上,不算过分吧?” 这样虽然有碍何过未来的修行,但是何过若是能够凭借自身战胜陆城这道剑意,反而是对自身剑术的一种磨砺,若是不能则会导致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再难以提升。 也就是陆城目前的境界,练气九层境。 但是这种压制,比刺阴引鬼,蛊剑双修这种全然没有自己道基的修炼法,高明出不知多少,但对于修学者要求也高。 何过自幼苦练正道剑术,再加上自己的少年时期实在太苦、太难、太累、太绝望,所以他才能在三天中,承受住陆城剑意成势的不断磨砺,最终,在天外流星那一剑中,得其三分剑意。 只是这三分剑意,就已然足够慑人心神。 所有承受此剑者,自身会有一个失神,阴灵没有肉身保护、蛊虫心神更弱,都受到这一剑的克制,就像那条问道馆的白蛇蛊,心神失守下,周身鳞片未及闭合坚固,被一剑斩杀。 但是这里面的道理,陆城心中明白,不夜城修士几十上百年没见过剑意成势了,他们一时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林师!” 如昨日一般,何过带着一大包灵石来到悦来客栈,举起双手,再次跪在陆城的身旁。 “五百块灵石,够你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还让我帮你存起来?” “劳烦林师了。” 自习剑之后,何过对面前这道人敬之如敬神。 随着所面对对手越来越厉害,他对于陆城的崇拜敬畏便越是加深,如果没有林师,现在的自己根本连百强都进不去。 因为何过,陆城在今日又收下两名学徒,一名交三十二块灵石,一名交六十四块灵石,他们都是二三十岁,剑术已颇有火候的修士了,却仍旧愿意献出灵石,让陆城指点他们三天。 在指点这些人的过程中,陆城也在不断观察他们的真息交互法门,每一名修士所修根本练气法不同,自身法力与飞剑的交互法门也是有所不同的,甚至就是修炼同一门练气法的两个修士,也很可能有不小的行气习惯区别,这些都是陆城所欠缺的。 他心中有千般剑法万式剑招,但是要在这个修仙世界施展出这些剑招,就需要相对应的交互法门相配合,否则,是没有威力的。 所以陆城这段时间的获益,反而是比这些求学之人还要更多。 毕竟他没有办法把自己所精所会的众多剑招全都教给这些学徒,只能为他们弥补破绽,修正剑诀,而这些学徒各自的法力运转诀要,却让陆城学到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许多法力运转方式,还可以这样做,也是行得通的。 ………… 论剑大会第六日,四强斗剑之日。 赤日剑馆,邪锋楼。 这两个都已经是不夜城当中的顶级剑馆,现在四强中的刘天书,林俊华都是他们剑馆中的弟子,面对谢家谢严还好,面对何过他们实在输不起。 如果不是论剑大会乃不夜城中十年一度的盛事,巡城司早就盯着这里,明枪暗箭,早就往何过的身上招呼了。 “这一招‘天外流星’明明这样简单,为什么躲不开破不掉?白菲儿、张乘风都已经是练气六层了,尤其是张乘风,剑蛊双修他怎么会败得这么不明不白?” 赤日剑馆馆主张凌,邪锋楼柳如松已经研究这招剑法一日一夜了。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未能堪破这一剑的精要所在。 这一日,何过正提着长剑前往总馆。 这几日,他都住在林师的房门处,连客栈老板要给他换一个好的房间都未曾去。 每日所食是早就已经买好的馒头,每日所喝是自己打的冰凉井水。 何过也知道,自己一个穷小子要踩在那些大剑馆头上,一步步走上去有多么艰难,所以他小心翼翼,半点的错也不敢犯。 左臂还是发不上力,那就绑在身上,反正自己惯用右手剑,需要双手持诀配合的法术自己一个也不会。自幼贫穷,在这个时候反而是一种优势。 就在前往剑术总馆的路上。 何过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八字胡须的路人,四面八方突然多出几个男女,隐隐间将他围住。 “小友莫惊,在下赤日剑馆管事胡万全。” “小友出身贫寒,一路凭自己努力打到四强,已经是功成名就了,今日不如缓一缓手败下一阵。事成之后,千枚灵石,东城一处大宅,娇妻美妾仆人奴婢都已经为小友准备好,只要小友答应一声,这些如数奉上不说,还能得到赤阳剑馆的友谊,可保一世平安!” 胡万全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左右有两名曲线玲珑,乳挺臀圆的道袍女修,一个清纯、一个火辣娉娉婷婷得扑到何过左右身侧,肌肤细嫩、吐气如兰。 只要何过愿意,今日的比剑都不必去了,直接就可以抱着这两个美貌女修去自己在东城的大宅,享受人生。 不夜城中虽然自有其规则,巡城司盯论剑大会也盯得很紧,但何过自己主观放弃,巡城司那边也无法说什么,更何况何过身上本来就带着剑伤,他中途退出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娇妻美妾,锦衣玉食,这些的确是非常诱人,可惜,我要的不是这些。” 何过依然紧紧握着自己的剑,依然在向前走着。 “那你要什么?” 胡万全微微皱眉,觉得对方是要狮子大开口。 “我要的是……出人头地!” 锵。 何过一横手持之剑,森寒剑光扩展开来。 惊得那两名道袍女修,花容失色、皆向后退避。 “你们在干什么?” 在这个时候,身着巡城司服饰的一队修士赶来。 他们本来就是被上面派来保护何过的,几十年难得出现一次的平民英雄,若是在参赛的途中出事了,未免就太过难看,元老会不会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但是这队修士被胡万全收买,只是离开一会,并且保证只是利诱绝不威逼,更不会动手。 因此,这队巡城司修士才会来得这样及时,不让双方真的发生了冲突。 论剑大会第六日,何过对赤日剑馆刘天书。 刘天书以大钝剑全力防守,想要堪破何过天外流星的奥妙再行反击。 然而没有用处,随着那道犹如流星般的剑光划过,赤日剑馆刘天书,败。 何过有意为林师扬名,因此从未掩饰自己这一式天外流星,这式剑招与何过的名字,渐渐响彻不夜城。 第四十一章:剑元录,断脉剑气 砰,一只宽厚的手掌重重击在木桌上,震动得其上摆件几乎滚下砸落。 “哼,这个小畜牲真是给脸不要脸。他真当巡城司能够护他一辈子?待论剑大会后,我要亲手捏断他全身的骨头!” 醉红楼,一室奢华雅间内,赤日剑馆的馆主张凌面色赤红显然是已动真怒。 身旁的老友柳如松则是在不断的劝他: “唉,张兄,那是平民子弟当中难得出现的人才,元老会一定会拿此人大张旗鼓做出个样子,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张凌皱眉问道。 “更何况这个何过身后还有一個林烈,他手上的那式天外流星你我兄弟自是不惧,但是在他师父手上施展出来,你我谁不忌惮几分?” “林烈,他不会是林家人吧?” 张凌提起燃木山林家那个庞然大物不由肃然几分,与之相比,别说是赤日剑馆、邪锋楼这些势力,就算是整个不夜城也要卖其三分颜面。 “没有听说林家年轻一代有这样一个人物啊,嘶,我倒是有听到消息,林家主脉似乎有人近期来到不夜城了,但似乎不是这位……” “唉,不说,不说这些了,我们饮酒。” “也对,我等一醉解千愁。” 张凌与柳如松各自举杯饮酒,过程中还叫进来几位醉红楼最红最嫩的姐儿唱曲解闷。 酣畅宴饮到午夜时分,张凌疲惫混带着酒意已经陷在一群粉腿玉臂间沉沉睡去。 “喝啊,你再来喝啊!哈哈哈哈,你这么快就不行了。” 柳如松醉意熏熏摇摇晃晃的找人灌着酒,但随着张凌的彻底睡去。 柳如松眼中醉意瞬间就消解下去,他神色冰冷的将手中酒水仰头饮尽。 邪锋楼的楼主,是永远不会醉酒的,因为鬼,是不会喝醉的。 闭目感应了一下,确定四周之人的确是已然全无意识后,柳如松双手扯开衣襟,褪去上半身衣物。 在他背后的皮肤上,纹着一幅刺青,那是一个浑身是血、被撕去人皮的鬼,这幅刺青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鬼站在他的背后,一直跟随着他一样,诡异而又恐怖。 岭南不夜城养阴豢蛊两脉剑馆,豢蛊以问道馆为首,养阴则以邪锋楼为首,不过他们称之为刺阴秘术。 在修术者身上刺下刺青,引鬼上身,以自身为容器,获得阴灵法力。 这种刺阴秘术威力极强,因为以自身为祭品容器,因此很容易招来强大的鬼,并且法力融合程度也高,因此邪锋楼这些年逐渐压制住问道馆,毕竟蛊虫还是要自己来培养,而招魂引鬼,只要此术施展的次数够多,谁也不知道会招来天地之间怎样的游魂。 如果不是此术危险性太大,有数次施术时,招来的存在太强,把所有在场之人全都杀了,邪锋楼的势力不止于今日。 但就算是这样,邪锋楼多年以来也已经积攒下一批较好控制的强大存在,只是,人鬼合一,虽然更容易控制,但也更易使阴气侵体,导致修士神智混乱,修行者越发偏激疯狂。 即便修持之人,原本是冷静克制的性格。 便如今日,邪锋楼楼主柳如松,明明知道不夜城上上下下关注于此事,元老会关注于此事,那个林烈修为身份莫测,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退一步,但是…… “老子就是不想退。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老子凭什么退?” 刺啦。 声音犹如裂帛。 一条血淋淋的胳膊突然从柳如松的背后探伸出来,一条手臂,两条手臂,接着那两条手臂死死抓住了柳如松背部的血肉,痛得他脸色无比狰狞。 片刻后,一头无皮血鬼从柳如松背部爬行出来,而柳如松本人则像一个被掏空的面口袋般,趴伏在酒桌上,仿佛熟睡过去。 血鬼轻柔地为柳如松穿好衣服,再次闭目感应一番,确定房间里没有人醒来后,它打开窗户飞身跃了出去: 杀了何过,明日邪锋楼自然是不战而胜! 自己今夜与张凌在一起狎妓饮酒,很多人都可以为自己作证。 按照不夜城的规矩,杀人,只要未被执法队当场抓到,就不算是杀人,并且自己隐忍多年,这世上没几人知道自己的血鬼分身妙法: “嘿嘿嘿嘿……” 是夜,悦来客栈,天字二号房。 今日又学到一种运转法门奇异的真息交互之法,因此陆城提笔以一种极丑的毛笔字将之记录在笔记上。 反观对照自己的断脉剑气运行法门,试图加以修正完善。 “呼……呼…” 门外传来轻微的酣声。 何过这小子晚上睡觉磨牙、打嗝、放屁,并且满楼道乱滚,以后哪个姑娘喜欢上他那就算倒八辈子血霉。 尤其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五感敏锐的陆城听得尤其清楚。 “再忍一忍,他也算为我赚不少钱,明天他就滚了。呼。” 在陆城静下心神,准备继续梳理剑术心得时,房间屋外,突然有一道鬼影闪过。 与此同时,陆城房间当中,那一直放置在竹箱当中的赤心神君像,突然扩散开深红色的光,其上有金银两色光辉涌动,似是要化作人形冲杀而出。 “……” 书桌前的陆城目光上扬,然后他微微摇头,赤心神君像扩散的红光,就消弱下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一头无皮的恶鬼已然出现在悦来客栈的屋顶上面,不夜城的不夜,指的是此城民生富庶,到了夜晚时仍旧是灯火通明,犹如不夜。 但其实到了午夜时分,还保持亮如白昼的地方毕竟还是少的,那头血色恶鬼借着月光站立在屋顶,揭开瓦片向下方看去。 它,果然看到下方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躺在客栈二楼楼道中,踢开背子睡得那是四仰八叉。 “小伙子火力旺,猛,天天踢被子,我每天晚上要给他推拿调理伤势,还要给他盖背子,有时候真想打断他的腿,省得他再着凉。” 血色恶鬼闻声猛地抬起头来,却只见皎皎月色下自己面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一位一身破旧道袍的年轻道人,下意识地便猛向后跃去。 “嘘!” 那年轻道人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示意恶鬼禁声。 “你看这样如何,我不动用飞剑,你也小声一些不要惊动巡城司,伱我在此……不死不休。” 锵。 陆城这边话音刚落,那血色恶鬼便迎面自体内打出一道血色剑气,如虹斩至。 陆城运转体内剑元录法力、断脉剑气法门,于其周身浮现出十二道金色剑气,环绕其周身犹如排兵布阵,迎击向血色剑气。 当! 两股剑气交击,似乎停顿刹那。 再下一刻,血色剑气包裹下的那柄飞剑顿时爆碎崩解开来,挟带着血光与巨大力道,向陆城斩杀出数十枚急旋剑片。 寻常修士若被正面击中,刹那便会死去。 “好变化!” 在巨大外来危机压迫下,陆城结合这段时间所学的真息交互之法,新创的法门,仿佛排兵布阵,衍化出数种巧妙组合,或正面强御、或散强为弱、或以柔胜刚、或借力打力、或镇压封锁、或化害为利,配合着年轻道人急速飞身后退,从而将正面打来的一枚枚剑片一一接下,守得森然缜密犹如风雨不入。 同时,面前的血色恶鬼周身延伸出一道道残缺剑刃,以血色包裹着,一道接一道挥斩向陆城。 伴随着其脚步的前踏,一柄诡秘无比的残剑,以其左腿为发剑路线,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击穿房顶向着正在熟睡中何过刺杀而去: 自己没有必要击败或者杀掉眼前这个林烈,只要杀掉何过就足够了。 但是。 当。 红芒一闪,一名雄壮的金甲神将出现在熟睡的少年面前,挥舞手中大戟,只是一击便将那道包裹血光的残剑击飞。 神法破邪异,残剑之上的血色灵性直接就被打散。 “什么?” “你分心了。” 试验一下这段时间自己融入断脉剑气多种真息交互法门的优劣、作用,陆城这边开始逆守为攻。 为防止眼前这颗磨剑石太早断碎,他甚至还开口提醒一句。 只是其周身环绕的十二道金色剑气以各种角度激飞射出,却是剑路诡绝凌厉。 “杀!” 伴随着血鬼这声厉喝,陆城四面八方掉落的那些包裹血水的剑片,突然于四面暴雨般的飞旋攻向陆城。 因为在赤君神力笼罩范围内,陆城身上有四十九重天兵神将守御,因此他为试验剑招、一直未曾施展剑意成势,否则,也就见不到血鬼鬼术这般精妙的变化了。 剑修凌厉锋锐全力出手,瞬间斩杀敌手的同时。 有时候也要懂得培养对手,让其尽展所长,广博见闻,启迪自身、弥补不足。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是更易的学习与进步,坏处是有的时候会被远比自己弱的对手翻盘亦或逃遁。 “好变化!” 再次于心中赞叹。 陆城手中又凝聚出一道断脉剑气,仗之斩杀突进,甚至于那些包裹血水的剑片包围,都跟随不上其仗剑冲杀的速度、被全数封挡于剑围之外。 而面前那血鬼,却是没有陆城这般的剑术功底与应变了。 它的身形被第一道断脉剑气击中,紧接着身形一滞便被其后跟随的十一道断脉剑气连绵击中。 剑气穿行百脉诸窍,下腹丹田、体前气海穴、脊椎神阙、胸口紫宫、颈部咽喉、两侧太阳、头顶百汇等等。 伴随每一道剑气爆开,那无皮血鬼都会炸开一地血水、缩小一些,但是正常修士经受这样多的剑气轰击,早已经死十二次了。 砰。 待第十二道断脉剑气爆开,那血鬼也骤然间爆炸开来,满空鲜血如沸落下。 “施展此术之后,将自身一身精血交由鬼来统御,鬼近乎有了肉身,同时自身也完全没有人体原本存在的要害。” 陆城可以感应到,刚刚那些炸开的如沸血水,并没有完全失去生机,它们在自己脚下犹如拥有生命一般,浪潮似地贴着房檐瓦片涌动,重新汇聚到那些包裹鲜血的剑片之上。 陆城回身,正可以看到一个已然犹如侏儒般大小的血鬼,神色无比仇恨的注视着自己,而后猛然斜斜斩来一道血色剑气,竟然气势狂烈。 “是想逃了吗?” 陆城松开手中执握着的断脉剑气,双手并指成诀,将自身体内法力急速以多种复杂法门运转,注入这道剑气当中,而后与半空中斜斩而来宽大血色剑气正面硬撼碰撞。 锵。 这一记剑气碰撞,血色剑气更加浩大,断脉剑气更加精纯,因此血色剑气被斩开一个缺口,其势继续斩落而下,而后轰然溃散开来。 但是那道缺口偏偏就是陆城所站立的位置,血色剑气于其身躯两侧斩落溃散,陆城注视着那血鬼侏儒所逃遁的方向,伸出手掌五指虚空一按。 “是你先不遵守游戏规则的……柳楼主。” 一道赤色剑虹,犹如一支伏兵般自柳如松的下方激射而出,只一剑便斩得血鬼溃散,化为一片血水加速溃逃。 赤焰飞剑可以激发一道灵火攻敌,直接烧化这残余的血鬼,但是陆城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充满玩味得冲着那狼狈而逃的血鬼笑了笑。 “怎么回事?” “刚刚是什么声音,好像是剑器交击之声。” 两人最后硬拼的那一剑,声势有些太大了,就算是悦来客栈品质颇高,每户房间隔音效果颇好,也惊醒许多客人。 但是下方的何过,因为在赤君神力的包裹下,此时依然睡得香甜。 噗。 他又放了一个屁。 然后满意的以右脚蹭蹭左腿,磨了磨牙……陆城是真心看不上他,还好过了明天他就滚了。 在客栈接连明亮起来的灯火中,年轻道人的身形瞬间消失于客栈房顶。 今夜所发生的事,天知地知,陆城知,柳如松知,赤君知晓。 另一边,柳如松所化的血鬼,一边全力往醉红楼的方向遁逃,一边竭力忍受着一股攻伐入自己心内的恐怖剑意。 那是一股身经百战的古之剑豪气魄,峥嵘浩烈、锋芒无双,仿佛千峰竞秀,唯我称尊,锐气冲霄! 一剑在手,天下谁是英雄? “怎么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练气境界,剑意成势?” 纵横世间,杀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登临绝顶,养移气质,生出一种凌厉刚猛,无坚不摧之剑意,不断切割着柳如松的心中鬼神。 因为这门剑道绝技极为克制邪锋楼的传承秘术,因此柳如松很快便认出来了,但是,他此时此刻宁愿自己未认出来,至少此刻心中不会那般绝望。 “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不会死,我不会” 只见那道原本来去如风般的无皮血鬼,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侏儒大小,它跌跌撞撞的往醉红楼的方向移动遁逃。 每行走一步,他或者说它的身躯便缩小一分,溃散出一些血水,渐渐在剑意切割之下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返回肉身内,我就不会死!” 次日,第二天清晨。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唤醒众多醉红楼宾客的晨醉。 “娘的,大清早你他娘叫什么叫?” 赤日剑馆馆主张凌,此时此刻余醉未消,他骂骂咧咧的醒转过来,却见到昨晚自己睡过的一个姐儿,此时正脸色惨白的缩在房间角落里,指着一个方向。 张凌移目望去,只见自己的好友柳如松趴在酒桌上,便是这样的尖叫声,也没有将其惊醒。 张凌微微皱眉,察觉到柳如松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其上隐隐有紫斑浮现,他站起身来行走过去,发现了让那个姐儿几乎把魂都惊吓出来的一幕: 只见好友柳如松如同一个人皮口袋般趴在那里,他的背上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而在其背后处,有一大滩乌黑发臭的血水。 邪锋楼楼主柳如松已经死去,断气多时。 …… 柳如松,练气后期修士,邪锋楼剑馆馆主,结交颇众,因此不夜城,巡城司一众修士很快赶到,他们保护现场、查验尸身。 “真想不到,柳楼主的鬼修法术竟然是这个:血鬼术,将自身一身精血寄托于鬼。那他到底算是人,还是算是鬼?” 此时此刻,检查现场与尸身的是两名巡城司银章巡守。其中有一人甚至也是师承邪锋楼,只是他与柳如松同辈,师承的是上一代楼主。 吴成修炼的虽然是邪锋楼秘法,但是他在加入巡城司后就很少有机会出手了,因为所求者少,这些年也养得住鬼,并没有被其反噬。 只是他也因此知晓养鬼的危害,把自己儿子送到了稍弱一点的剑馆问道馆,因此,还被儿子与夫人埋怨。 “你再来看看杀他的这一剑,简直不可思议!” “不早,不晚,算准了柳如松返回到醉红楼,打开身体将要进去的那一刻,如果让他回归肉身,兴许真能捡回一命。但是,就在这前一刻,将他的所有生机斩尽杀绝,让他眼睁睁看着生机就在眼前却无法把握。” 徐彰是吴成的下属,只是两人搭档多年关系颇好,此时相处时,并无什么上下级之分。 “调查到柳如松昨晚去哪里了吗?”吴成这样问道。 “根本不用调查,那条血痕一路从悦来客栈延伸到这里,论剑大比的那个何过、还有他的那个师父林烈,就住在悦来客栈,线索清晰的就差他直接活过来告诉你了。” “呼,那就结案吧,邪锋楼算是完了。楼主亲自出手去暗杀人家弟子,结果被人家师父所杀。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的,用不了多久,邪锋楼这个名字就得臭大街了。” 说完,吴成转身便向房间之外走去。两人是银章巡守负责查案,手尾杂事自然有铜章、铁章下属去负责。 “班头,你干嘛去?” 徐彰想到什么,这样问道。 “拜师,我家那小子在问道馆学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什么长进,现在林仙师的束脩已经涨到一百二十八块了,再涨我是真的请不起了。” “唉唉,你他娘带我一个。” 徐彰闻言一声斥骂,赶紧跟随着跑了出去。 邪锋楼柳如松,不夜城排名前三剑馆的主人,昨日被人一剑毙命,死的时候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连大点的动静都未及发出便被杀死。 这样的剑师,就算不是筑基境界的、恐怕也已相差仿佛,已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接触的上限。 一百二十八块,二百五十六块灵石是贵了些,但是与孩子一生的前途相比,似乎也没那么昂贵。 论剑大会第七日,何过对邪锋楼林俊华。 邪锋楼楼主的死,无疑对林俊华的心神影响很大,心神失守、气势尽失,林俊华甚至连何过的天外流星都未逼出,便败在其幻剑术下。 第七日,何过败林俊华,以一个贫民出身穷小子的身份,晋升不夜城论剑大比前二,并角逐大比第一。 这是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不夜城中一时消息传播,万人空巷,可以观战的剑术总馆门票甚至被抬升到两枚灵石的地步,普通凡人根本花不起这个价钱、观看此战。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参与此事的热情。剑术总馆门外,被人山人海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 “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没有来。” 因为晚上便是决战,为保证状态,何过与谢严在上午一战后都没有再离开剑术总馆,而是在馆内调息理气,争取让自己的状态可以调整到最巅峰境。 一直以来,林师都没有来观看自己的比剑,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何过虽然也有些清楚林师的性情,但是此时还是有些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何过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叫喊声。 他寻声望去,只见悦来客栈的小二哥,他衣衫不整无比狼狈的来到剑术总馆内。 两块灵石,小二哥是不可能付得起的。因此…… “呼呼,何兄弟,林仙师,林仙师让我给你一张字条。”说着,悦来客栈的小二哥把一张紧紧握着的字条递给何过。 何过匆忙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的字迹,微微愣住。 第四十二章:剑出无悔,问剑斋创立 (感谢读者jkiani成为第一位执事) 论剑大会第七日,决赛。 何过对不夜城谢家嫡子,少年天才谢严。 “谢家,谢严。”擂台之上,一袭白衣,如同富贵公子,却气质剑气森然的少年天才,对面前的何过行礼。 “师承恩师林烈,在下何过。” 一身旧衣,执剑回应。 “开始。” 因为何过第一次当众吐露师承,因此引起四面八方看客的切切私语,同时,擂台上的剑师宣布斗剑开始。 不夜城论剑大比,不许使用符篆、不许使用法器、不许吞服激发潜能的药物、以及使用此类秘法。 从六十四强开始,就会有剑师进行相关检查。 但考虑到南疆道统传承的关系,可以使用蛊虫、阴鬼等与自身修为息息相关的秘法。 因此蛊道剑修,鬼道剑修,这类修士,一直在论剑大比中很有优势。 但是,今日走到这里的两名少年剑手,他们都是纯粹的习剑之人,凌厉纯粹,身无挂碍。 “其实此战的胜负我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白衣如雪,横剑于身侧的谢家少主开口这样道。 “你的剑术已经入了魔道,虽一时急进,但陷入偏狭,日后每一日所要面对的,可能都是此生无法突破的天堑。” “因此今日无论胜负如何,我都不放在心上。日后每一日我的剑术都会进步,而你,为求一时的成就,自弃根基,这样的剑心,不配与我相比。” 谢严并不出剑而是款款而谈,但他目光冰冷却真诚,很显然,这些话就是他的心里话。 却也因此,言辞如剑,寻隙而入,直攻对手要害。 只是,半晌过后,对手却并没有回应。盏茶之后,就在谢严微微皱眉,准备出剑之时。 对面,传来何过的话语: “……你能求取正道之剑,是因为你是谢家家主的嫡子,自幼便是谢家少主。从小名师启迪,自幼名剑作伴、交互灵性。你刚刚所说的都没有错,伱的剑心的确比我的更好,更加完美无瑕。” “但,那真的是你的?是你自己领悟到的?还是,被一群高明剑师环绕着言传身教,传授给你的。” “你为了明天而放弃今日,对我来说却是放弃了今日便无明天,什么正道魔道我不明白、也不懂得。但我的老师教会我四个字。” 少年眼帘低落,似是陷入回忆。 “哪四个字?” 谢严习剑多年,心中有所感应,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已然并指成诀。 “剑出无悔!” 奔行,锵然御剑出鞘。 正道弃我,我入魔道,永不回头。 “天外流星!” “第一剑就是天外流星!” 在场许多人,已经不是第二、三次看这一剑光寒了,但他们仍旧觉得美丽,觉得惊心动魄。 明明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剑而已,但不知为何,伴随着何过斩出,就是有着一种慑人心神的魅力,一剑光寒,璀璨夺目。 尽管已经有所防备,尽管已经无数次在心中研究这一招的变化。 但是当何过这一招出手,剑意所慑之下,谢严的思维还是迟滞一瞬,当他回过神来时,何过已然一剑挥斩到自己面前,飞剑锋芒直指要害,如同瞬移。 锵。 当。 十余年苦修的功底,让谢严及时出剑,成功挡下这一剑。 但是两剑碰撞,被那如虹剑光荡开竟然是谢严之剑! 谢严现今十八岁,自幼被谢家倾尽资源培养,如今练气六层境顶峰,当然不好同那些顶尖宗门中的顶尖天才,二十岁筑基相提并论,但是剑气双修,一步一步实证不虚,在整个南疆乃至整個大唐来说都是少年天才人物,未来有很大把握修成地道筑基的修士。 他所佩戴的飞剑,是二阶上品飞剑,自百日时便被他抓到手中,自小伴随长大,交互灵性人剑浑通。 并且剑胚严正,未来待他晋升筑基,立刻就能重炼锻造成三阶飞剑,用起来当然要比寻常筑基修士购买三阶飞剑,更有优势,更具威力。 但是,此刻谢严退了,他不能不退,他不得不退。 若是不退,立刻就会败。 “这种剑力,他不顾自身经脉、拼上全部法力?这样的剑光,他能斩出十剑?” 因为一步错,所以步步错。 谢严仅仅只是没有想到何过上来就跟自己玩命。 然后被天外流星剑意慑神一瞬,这并不是他的错,因为筑基境修士在这里,也会被剑慑心神,只是已经凝聚出神识恢复更快,更难被人捕捉破绽罢了。 但是此时此刻,在接下来的十剑中,以谢严的功底也扳不回第一剑所拉开的劣势。 他只能勉强无比的驱御剑光守住自身,后退,御剑,防守,后退,御剑,防守。 锵,锵,锵,锵,锵,锵……两道剑光纵横交织,剑火交错,很多时候,双剑都是贴着谢严的身体擦过去的。 剑术总馆内,周围的观众也一时屏住呼吸。 擂台之外前排座位上,金鸿剑馆的白菲儿满脸紧张的看着上方。身旁是她的弟弟,父亲。 能够在近处坐在这里的人,当然是能够看得懂。 双方的胜负只在十剑之内。 是谢严正道之剑更强,还是何过魔道之剑更利。 咔嚓,咔嚓,崩…… 在双方硬拼对撼到第七剑时,哪怕掌握主动攻势,何过所御使的那柄一阶下品飞剑,也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烈度的斗剑,开始崩裂、粉碎、残断,伴随着剑火,飞剑碎片开始在半空掉落。 “飞剑断了?双方飞剑的差距太大了……” “胜负已分。” 四周的修士都注意到了,谢严都注意到了,可是驱御此剑的少年剑手如同毫无感应一般。 他一次又一次驱御着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倾注自己全身法力斩下忘记所有的剑斩。 锵 第八剑。 锵 第九剑。 此时此刻,那口一阶下品飞剑已经残断得不成样子。 仅仅只有前端半截剑头,不保持着相对的完整,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飞剑器纹正在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辉。 第十剑,斩落。 锵。 谢严御剑防守,双剑相撞,绞杀,然后齐齐跌坠出擂台。 只是谢严的飞剑依然完好无损,而何过的飞剑已然彻底破碎,再也,再也无法被御使。 “十剑已过……要防备他临死反扑!” 谢严强行提起自己已经疲惫无比的精神,果然看到何过右手并指成剑,向着自己扑攻而来。 他双眼中一片狠色,却又透出着更加可怕的清明。 这十剑拼杀,年纪比他更大,法力比他更深厚的谢严都已经精疲力竭,何过当然更虚弱更疲累。 可他仍旧猛扑上来,倾尽所有、榨尽潜能。 “防他一剑,只要我召回飞剑就是我” 赢字都未及想到,双方身形交错已经闪过。 砰,何过一记拼尽全力的剑掌只是击中谢严右臂,令其右手臂一时失去控制,但谢严自幼双手练剑,他的左手剑只是不及右手剑凌厉,但也绝对不弱。 因此依然可以召回佩剑青蝶迅速回返。 只是就在这时,何过打出所有人都未曾预想过的一剑——他那只被金鸿剑馆白菲儿斩伤入骨的左臂,挥斩而出,直袭谢严的左眼。 这个时候,谢严的青蝶飞剑已经倒飞而回距离剑主不及一丈了,但是何过的左手掌剑,已经斩至谢严眼前。 这一幕变化,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 面对于此,擂台上的那名老剑师不由轻轻一叹,挥出手中竹剑,击在何过的左手臂肘处。 他终究不可能在这里站着,眼看谢家少主被人挖掉一只眼睛。 砰。 何过身形翻滚,重重砸倒在地,狼狈不堪。 谢严愣愣站在擂台上,喘着粗气,手中执握着自己的青蝶剑,却一时茫然无措。 但是在这个时候,下方擂台上已经出现巨大的欢呼吼声。 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金鸿剑馆白菲儿,这个小姑娘大声尖叫着,啊啊大叫着拉着自己不情不愿的弟弟,指着擂台: “他是骗我的,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然后是更多的人欢呼,斥骂,种种声浪混合成一片。 许多赌鬼是把家业压上去的,今夜过后恐怕要死很多人。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安稳。 因为评判剑师主动出手保护谢严,那么这场论剑大比当然是分出胜负了: 谢家自幼便有剑术天才之名的少主,败了。 今年的论剑大比,获胜的是平民出身使用一口一阶下品飞剑,连一个剑馆都未曾加入过的,修士何过。 这个少年忍耐着左臂的剧痛,他趴伏在地面上、满脸泪水: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的儿子,出人头地了!” “你们……看到了吗?儿子,好想你们。” “你他娘居然在六十四强的时候就埋下伏笔,别告诉我白菲儿斩中你那一剑,也是你故意为之?” 在这个时候,一道阴影笼罩住何过。 接着,一柄残剑,被递送到他面前。 “这柄剑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一阶下品法器居然保养得这样好,我在上面看出十七种保养手法,你是不是打算使用它一辈子?” 何过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挡住光明的谢严。 有些诧异的道:“你不恨我?” 话本评书可不是这么说的,茶肆里的任大爷曾经说过:世家子多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辈…… “哼,你知道什么是世家?就是跟你这种穷鬼相比,我们可以输上无数次,只要赢一次就行了,而你,只能赢无数次,输上一次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再说,你能有今日的剑术,是为什么,你以为能瞒得了我们?今日过后,整个不夜城每家修仙家族子弟都会有一人拜在林师门下,你别再趴着了,赶紧带我去拜见林师,不止是那式天外流星,林师的所有剑术绝技我都要学!” “……” 哪怕是背着光明,何过都能看到在说出这番话时,面前少年眼中放着光。 只是听着他的话,何过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喜悦了。 这群世家子弟——嘴真他娘损。 与此同时,悦来客栈,陆城正在提笔写字,整理自己这段时间的修行心得。 修仙者的记忆力无疑是很好的,但他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归纳总结一番,借助笔记、整理思路。 “何过那边应该已经打完了吧?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说是这样说的,但是陆城在整理好自己的修行心得后,就回到床塌上打坐理气、纯化法力。 能得第一自然好,第二也不错,但是自己前些天为何过封闭经脉,而在今日解开,这手埋伏应该能为何过提升几分胜算。 但剑手拼到最后,拼的终归还是自身。 一夜打坐,无事发生。 次日,陆城推开房门打算去听评书的时候,却看见自己房间门口处跪着两名少年。 一名自然是何过,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木盘,而在其上有一封地契文书。 另一人白衣如雪,身上有着一股贵公子气质,他此时此刻跪在那里,以双手奉上千块灵石。 “弟子何过,愿拜在师尊门下修学剑道。” “弟子谢严,愿拜在师尊门下修学剑道。” “请师尊成全。” “好!好!!” 四周是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的叫好声。 平民子弟何过,穷得都快饭都吃不上的破落户,被云游至此的仙师林烈看中,教授三天传其一招“天外流星”剑法,那个平民子弟直接就一飞冲天,接着在不夜城论剑大比中获得优胜,大比第一。 昨夜论剑大比之后,这个故事至少要在岭南不夜城中流传个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大家爱这样的故事。 因为,实在有太多太多贫寒出身的子弟,他们有努力,有上进,有坚持,有天赋,但就是缺那一份仙缘。 现在,陆城所化名的林烈仙师,则成为了这份仙缘的具现存在,因此就连谢严都跪在他的面前。 满城少年习剑之人,今时今日恐怕无一人不想跪在他的面前。 “收灵石教剑术这本是寻常事,何过,我说过了,那三天过后,你我之间缘法已尽。” “林师,你我之间的缘法可还没有尽。”不待身旁何过开口,谢严便这样急着说道。 不教何过才好,您教我,我一定能继承您一身绝学。 陆城的面相看上去比何过、谢严年大不了多少,但是修仙界修士的年龄是无法用相貌来判断的。 许多明艳动人的女仙,真实的年龄,恐怕比何过、谢严祖母的祖母的祖母还要大上几百岁。 眼前这位林师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明显也是驻颜有术的得道真修。 事实上,前身陆诚如果把一身双修术练好了,真的可以青春长驻,鹤发童颜,虽百岁而不老。 “师尊,我已经用大比第一的灵石买下了邪锋楼的剑馆,听说那里闹鬼,您老人家要是不去坐镇那座剑馆就砸弟子手里了。” 世家出身的谢严都可以如此不要脸皮,何过更加没有压力,他直接放下手中的木盘,扑上去抱住面前道人大腿就不放开。 “师尊,师尊您不能不管我。” “唉,唉!你小子凶宅也敢买,唉,你可真是害苦了我。” 陆城满脸无奈,但似乎又不能乱腿真的踢死自己这个已经教出来的弟子,半推半就,就与何过与谢严一起前往邪锋楼原本的剑馆。 里面所有的一切陈设都是好的,除了邪锋楼的牌子被摘下去了,陆城在这处大宅,挂一个牌就能成立新的剑馆。 “请师尊提字。” 谢严比平民出身的何过更加会来事,他隐隐看出这位林师有意开设剑馆、传授剑道。 虽有一些不能独占的遗憾,但是紧接着却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迅速吩咐谢家仆人做出布置。 一座剑馆当中,真正能得到真传的就几个人,多说十几人,剩下的就学一些此处剑馆的基础、皮毛。 谢严则是对林师的真传,势在必得的人。 上好木料的空白匾额送到年轻道人面前,一切都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年轻道人似是无奈,但终究还是伸出手掌,在面前的空白匾额轻轻地一按。 嘶嘶。 剑气破空之声。 紧接,三个以剑气写下、锐气纵横的大字便落在了匾额上:问剑斋,仅仅只是看到此块匾额,便能够让人感受到一股凌厉之意。 在不夜城开设一家剑馆,对于陆城来说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既可以通过教学,了解本地运气行功法门,淬炼自身剑术,又可以赚取大量灵石,补充修行资源。 至于教什么? 当地问道楼,金鸿剑馆,赤日剑馆,邪锋楼这路货色都能成为顶级剑馆。 按照他们那样的教学模式,陆城一身所学足够教到一万年以后去,嗯,这样说实在有些太过于自负,那么谦虚一点,足够教到九千九百九十年以后去。 前世一个职业棋手能教徒弟教一辈子,陆城是上百亿玩家中的剑术大宗师,何况他天赋极高,本身又是长于学习的类型。寻常学徒,怕是远远没有他这个老师进步得快。 “这么大一座剑馆,光三四个人也是不好。这样吧,指导费用还是按照之前的模式,但是普通学徒求学之资,就一个月十块灵石吧,给寒门子弟一个上进的机会。”陆城这样说道。 一旁的何过闻言很想说:“林师,没有哪家寒门子弟一个月交得起十块灵石束脩的。” 但一旁谢寒已然抢先一步言道:“师尊悲天悯人,为后世子弟开辟学剑之路,实在是心胸旷达、功德无量,德高望重,众望所归……” 何过目瞪口呆的看着谢寒这厮在那里滔滔不绝,一时间真切领会到了寒门子弟与世家中人在各个方面的差距。 他们是真舔,而且真的会舔。 “换作是我在林师这个位置上,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下来,难道不会因此看谢严顺眼许多?那以后真传还有我什么事。” 不仅仅是如此而已,谢严还吩咐身旁跟随的仆人,让他去把谢家所有族中适龄子弟,凡是愿意学剑、适合学剑的都叫过来,加入问剑斋剑馆,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把局面撑起来。 “告诉他们,凡是谢家子弟来问剑斋学剑的束脩,全部都由家族公账报账,其它剑馆、道馆,不报。” 很明显,当代谢家家主是真的宠爱自己这个嫡子,儿子上千灵石的束脩说给就给,并且谢严还有这样大的权力,当然,这也是谢严多年苦修剑道,展现出来的自制与天赋挣来的。 在这个世界,能有筑基境界的修为就可以支撑起一方家族,能够有更强大的修为,哪怕没有其它方面的才能,也可以成为一个家族的定海神针,暴力所在。 更何况多年以来,谢严在待人接物其它方面的表现也并不差。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之外突然传来阵阵嘈杂之声。 陆城移目望去,只见许多人举着灵石往剑馆里面挤,人多得令那原本宽敞的大门都快要被挤爆了。 原来,何过以大比第一的两千灵石买下邪锋楼剑馆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听说以一手“天外流星”横行南方的林烈仙师,要在不夜城开馆授徒,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越来越多的人就想带着自家孩子,拜入林烈仙师座下。 以后得授个一招半式,若是也能像何过一样,哪怕差上一些,也是出人头地,独占鳌头。 再差再差,也能加入巡城司,在凡人之中娶一些娇妻美妾,威风凛凛的过一辈子。 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此心古今如一,因此才会出现眼前这样一幕。 “师尊,您,您先去后堂避一避,这里有弟子处置。” 谢严刚刚说完这番话,一回头,发现陆城已经走到后堂拐角处了,不愧是修炼剑术的,手足迅捷,这是基础修养。 “谢师弟,这里有你和你的家仆们就足够了,我去侍奉师” “你给我留下,你是论剑大比第一,师尊不在,你也不在,这家剑馆是我谢家开的不成?” 谢严剑步一闪,一把捞住想走的何过。 然后师兄弟二人配合着谢家的仆人,招呼众人,收取灵石,建立名册,处置诸般杂务,正所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他们干的。 收取灵石,建立名册,处置诸般杂务,开办一家剑馆并不容易,从一大清早开始,谢严与何过这两个头脑很是机灵的年轻人为首领,再配合上那些谢家仆人,忙乱了一整天,到下午日暮时分,才渐渐把事情处理完。 “嚯,我第一次知道不夜城中有钱人这样多,十块灵石一个月的束脩,居然有这么多人学得起。还有人请林师亲自指导,五百一十二块灵石就指导三天,连我请的时候都要想一想。” 日暮时分,西阳西落,红云满天壮阔,谢严与何过两个年轻人忙了一天,累得此时此刻坐在已然无人的剑馆中,彼此倚靠。 至于那些谢家的仆人,不敢在少主面前太过失礼,但也都躲在门口处休息,同时招呼还在零散前来的求学百姓。 就在这个时候,谢严与何过两个年轻人靠在一起喘气的时候,问剑斋剑馆之外,隐隐传来争执声,紧接着还有痛呼声。 两个年轻人虽然疲惫,但立刻都站立起来,但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一伙背负着剑器的年轻人便已经闯入进来,只是率先飞进来的是谢家的一名仆役。 “谢三!” 谢严脚步一跺,飞身而上接下仆役谢三,但是也被一股雄浑的力道,冲得不断向后跌退化力。若是硬接下来,他不会怎么样,谢三这个自小伺候自己的仆人却是会死。 “哼,谢家的谢严也不过如此、名过其实。” “要在不夜城里开设剑馆,大剑师是要去剑术总馆内接受考核,身份不明,剑艺不精,德行有亏之辈不得在我不夜城开设剑馆,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为首走进来的一人,身材高大背负双剑,长眉,鹰鼻,面容冷厉,他面对何过与谢严时,居高临下,似乎完全不把眼前二人放在眼中。 “喂,你不是谢家少主,他怎么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何过来到放下谢三的谢严身旁,这样低声问道。 “陈腾蛟,剑术总馆大长老养子,他爹是筑基后期修士、他师父是筑基中期,他自己则是上一届论剑大比第一,人家凭什么把我放在眼里?” 小声回了一句后,谢严上前两步抱拳施礼道: “……陈世兄,今日,是师尊挂立剑馆牌匾的第一日,明日便会去剑术总馆补办事宜。” “补办,那就是说还没有办。那你们的匾额今天就不能挂,现在我要把你们的牌摘去,明日再去剑术总馆取好了。” 第四十三章:摘匾 “摘我问剑斋的牌匾,我看你们谁敢?” 在场所有人都有退路,唯独何过是没有退路的。 为了这座剑馆,他把论剑大比上获胜奖励的灵石全都搭上了,甚至连自己家在不夜城中的祖宅都抵押出去、换取灵石,因为已然无父无母,他是把这座剑馆当作自己新的家。 因此毫无犹豫挺身而出,想要阻止陈腾蛟身后的那些人摘下剑馆的牌匾。 只是他现在飞剑已失,身上又带着多处暗伤,刚要阻拦便被一名青年甩手如刀斩在臂肘,横身一膝撞在何过的小腹处,直接把这少年人打得佝偻起来。 “陈世兄,能不能卖小弟一点” 谢严满脸为难来到陈腾蛟面前行礼,只是在起身之时、他的双臂一振已然犹如毒蛇般刺攻向面前青年。 何过不知道,但他谢严却是再清楚不过,陈腾蛟今年二十九岁练气九层境,是上一届论剑大比第一。 他身后跟随这些人,自己都有信心能够周旋应付。 但是陈腾蛟比自己大十多岁,一个小境界,这是时间带来的差距,面对他自己实在是没有把握抗衡。 时光一物,最是公平。 由此产生的差距,也最是难以逾越。 谢严并指如剑全力出手,剑招变化间隐隐笼罩陈腾蛟身上数处要害,撕风破空,甚至隐隐的传来风雷交加之声。 这一剑偷袭不可谓不精彩。 但是双方四目相对时,谢严的心就直接沉下去。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双淡然中甚至有着几分欣赏的双眼。 谢严不出剑,陈腾蛟便也不出剑,他同样并指如剑,或抽,或带,或提、或格、或击、或刺,或点、或崩,招招克制,式式破解。 双方四臂相击数招,谢严的双臂便软绵绵的垂下了,胸膛被破开剑势的陈腾蛟连点数指,封锁住一身法力。 “不夜城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能得论剑大比第一第二。谢严还好,这个何过是什么样的废物,换作是我们当年” “还不如他们。” 这句话语突然传来,还不等那些背负剑器的青年反应过来,便感到一记沉重的耳光抽在自己脸颊上。 啪,啪,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几乎连成一片。 出手之人手法不轻也无意留手,这些背负剑器的青年几乎都是身形旋转着倒地,一侧脸颊迅速红肿鼓起,牙齿脱落。 原本一脸平静拥有一种掌控全局气质的陈腾蛟,这一刻脸色骤变。 因为以他练气九层的境界,二十多年苦修剑道的修为,这一刻竟然也捕捉不到出手之人身法轨迹。 其出手就如同鬼魅幻影般,不但极快,而且每一次身法变幻都精准无比的落在常人视线死角,那道身影左右飘忽似是走得曲线,却瞬移一般刹那来到自身近前处。 直到这一刻,那慢悠悠的话语声方才传来: “不过是多修十年道,多练十年剑,在长辈培养下消耗资源换得的积累,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因为一只手拽着何过的衣领,因此陆城只以另一只手出剑。 他并食中二指为剑,刺点向陈腾蛟眉心处。 陈腾蛟疯狂挥舞双臂,全力招架,他不是不想御出背后剑器,但是没有机会,而这苦修二十多年往日风雨不入的剑术,今日却挡不住那道模糊人影的闪烁刺点,数剑之间,陈腾蛟便不得不后退。 招架防御,被破开剑势,而后被数次击点在胸膛穴道上,砰得一声,陈腾蛟坐在地上,一如刚刚的谢严。 “呼……呼……” 当陈腾蛟勉强稳定下心神,移目望去时,只见一名一身破旧道袍的年轻道人站在何过与谢严的中间,仿佛从未有出过手一般。 “你,你便是林烈,这座剑馆的大剑师!?” 在身后下属的搀扶下站立起来,陈腾蛟咬着牙猛地一挥手挥开左右。 “正是在下。” “不夜城自有规矩,不是你仗着有几分修为就可以胡来的,没有剑术总馆的允许,不得擅自开设剑馆。” 一边这样说着,陈腾蛟一边是心中惊疑。 他本是不夜城中第一流的人物,同辈之中的佼佼者,这次前来是有称量一番林烈的意思,他是知道的,这個林烈并不是燃木山林家的人,至少不是主脉修士,因为那两位林家主脉修士,此时正在总馆当中做客。 那,便没有什么好忌惮了,在来之前,陈腾蛟甚至想过击败这个林烈,直接夺取他刚刚起来的名声。 在这座不夜城中,名,就是利,就是财,就是修行资源,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极有用处的。 但陈腾蛟实在没有想到,双方剑术修为差距到了这种地步。 自己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但是燃木山的修士、蛊神教的修士曾经也都见识交往过了,虽然强但也并非无法抗衡,眼前这个年轻道人却是从哪蹦出来的? 剑术凌厉,近乎不可思议! “现在技不如人,先用规矩压住他,等到了剑术总馆,还不是凭我揉捏?”陈腾蛟心中这样想着,他自幼霸道是睚眦必报的性情,只是出身显赫,在这不夜城中也少有不顺他心意的事,因此不大容易显出。 “入乡随俗,到了贵宝地当然要遵守当地的规矩。”陆城这样说道。 “那你今日便摘下牌匾,随我去剑术总馆,只要手续办好,自不会为难你。”陈腾蛟闻言目光一亮,心中却是恶意顿起。 “请把不夜城中这条相关的法度文书拿出来,若是真有,我不介意去剑术总馆一趟。” “……” 剑术总馆,是不夜城中这些剑馆联盟建立起来的,不夜城中已有巡城司了,又怎会建立另一个暴力机构? 所以这种约定成俗的行业规矩,陈腾蛟上哪去找文书。 见此,年轻道人那原本温和的神色渐渐转冷。 “原来不是不夜城的法度,而是乡绅恶霸欺行霸市为恶乡里,那恕我问剑斋不奉陪了,何过,谢严,赶他们出去。” 刚刚的出手,陆城已然以断脉剑气封住了这些人的法力,此时此刻陈腾蛟他们又如何挡得住何过,谢严? 谢严还有些顾忌,何过是真的出手连踢带打,把刚刚吃得亏连本带利的找回来,然后才把这些人赶出剑馆,街上有许多行人看到这一幕。 “林师,那个陈腾蛟是剑术总馆教习,他养父陈天雄是剑术总馆大长老,还有他师父是风雨剑严谕。” 处理过此事后,谢严来到陆城身旁这样说道、说明事态的严重。 “那又如何?” 陆城闻言轻笑,他本就是要吸引林家人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若是任由陈腾蛟打了人,摘了牌匾,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自己会很不痛快。 大不了这家剑术馆不开了,宰掉陈腾蛟后浪迹天涯去,自己总不至于连扮演的这个林烈都有所不如,饮气吞声受这等鸟气。 当然,此时事情远远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 陆城的年纪甚至比陈腾蛟都还要小上几岁,陈腾蛟身后的养父、师尊就算是再护短,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便出手以大欺小,一方人物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 更何况适当的挫折有利于修士磨砺道心,什么事情长辈都替晚辈出手趟平,这样的家族或者宗门是注定要没落、要后继无人的。 因为后辈都被家族、宗门养成寄生虫了,何来勤奋之念,苦修之心? 甚至再退一步,不夜城虽然规矩松散,但是底线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在巡城司安排一位凝煞级数的修士坐镇,他的作用就是维护基本的秩序与规则,保证不夜城的人口与繁荣。 “林师?” 就在陆城与何过、谢严交谈时,一个脸色略显苍白、身着蓝色绸袍的少年,鬼鬼祟祟地探进头来。 “于良?”谢严认识这个人,于家于良,于家与谢家一般都是本城修仙家族,只是这两个家族都比较侧重于商业,两个家族中虽然都有筑基修士,但都是客卿,平日里重金奉养着,真遇到事情人家愿不愿意为伱全力出手,是两说的事。 “于良,我在这里。” 陆城似乎对这少年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点头让那名蓝袍少年过来。 “林师,这是您放在我那里的八千五百灵石,可惜有一处档口档头死了,不然至少能够破万。” 于良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拿到这样多的灵石,扑到年轻道人面前跪下,举起乾坤袋时的双手都是在颤抖的。 他的心性还是磨砺不足,狂喜盈心,像这种事情,应当私下里再跟陆城交付说明的。 现在这样一来,陆城身旁的何过、谢严,很快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为尊师隐装出并不明白的样子。 不过于良毕竟是个少年,却也情有可原。 “这近一万多块灵石,你为什么不拿走?躲到家族中去,也未必昧不下来。” 陆城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乾坤袋,而是笑着问道。 “林师,于良自幼对商贾之术更感兴趣,今日之所以不昧下这笔灵石,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在林师这里能得到的,远远比万块十万块灵石重要得多。”说着,于良再次拜倒。 “求林师教我。” “此子,可得授我之剑术,他的资质,其实更在你二人之上。” 斤斤计较,商贾术数,世间之事最怕喜爱、研究,若是能够融合领会到剑术之中,也将会是极为不俗的成就。有他的存在,会给何过、谢严带来更大的压力。 伸手接过乾坤袋,在何过,谢严,于良三人都无法发现的接触间,一道金色的光辉自乾坤袋上收回到陆城身上。 …… 不夜城,剑术总馆。 陈腾蛟大败而归,虽然没有颜面,但还是将此事告予父亲。 在此时此刻,白发白须灰袍的陈天雄正在与一名客人下棋,听闻此事之后,陈天雄淡笑道: “怎么,腾蛟你是希望我来出手?” “腾蛟不敢。” “你既然告诉我了,就说明心底里存着这个心思。腾蛟,你说我今年多少岁了?” 听闻此言。 陈腾蛟脸色微微一白,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艰涩得开口道: “父亲,已经两百零四岁了。” “是啊,到了我这把年纪,元气日益衰减,每一次出手都是在缩短寿命,腾蛟,我养了你三十年,难道你不希望我能多活几年吗?” 这便是诛心之言了,陈腾蛟闻言立马跪下来,哭诉言道: “腾蛟绝无此心,孩儿这就告退,定然会处理好此事,不让父亲为此劳心。” 筑基修士理论寿元在两百四十岁,但其实除非服用过延寿灵物、丹药,否则因为常年修炼,斗法、丹毒等等因素,筑基修士想活到理论寿元的难度,要比练气境修士活到理论寿元的难度,高上很多。 因此筑基境修士两百零四岁的确已经很老了,并且元气不断衰竭,难以再突破境界,他们的性情也会日益古怪、乖张。 不过陈天雄此刻的动怒,却并非是因为自身心性上的问题,虽然口吐诛心之言,但是他一步步下棋的棋路仍旧稳健,让坐在其对面的客人,应付起来颇觉压力。 “让轻月姑娘见笑了,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教了几十年都教不会,丝毫长进也无,也不知道我死之后,他能不能撑起陈曹两家。” 当年,陈天雄与自己的一名好友一同探索十万大山,寻仙缘、采灵草、炼丹药,但是修士逆天求道,遭遇危险时常有之事,意外在山中遇到兽潮,陈天雄逃了出来,但是自己的那位好友却陷入兽潮当中。 返回不夜城后,他向曹家说明此事,并且把好友之子收为养子,培养多年直至今日。 “无妨,大长老棋力老辣劲健想来还可以坐镇总馆多年,至于后辈,只要慢慢调教总会懂事的。” 对面的女修一身青色道袍,神色冰冷端庄,容颜清丽,肤若凝脂。 此时她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支折扇轻轻敲打,在其眉宇间笼罩着一丝淡淡的忧思,仿佛心中总是有着无穷之事需要计算。 林轻月,燃木山林家在不夜城势力的新任执掌者,事务繁众是必然的,林家有“得道奉天,兴业相传”八代修士,女子则不入谱系。 而林轻月身为女子,却可以超越主脉许多男儿,直接执掌不夜城诸事,说明她的出色。 这种女修通常是不会嫁人的,只会招赘,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林家长老,手握大权、决策十万百万人的生死。 就在这个时候,依然是陈腾蛟退出去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一名月白色道袍的女修跑入进来,并且大声道: “姐姐,姐姐,城中发生一件好有趣的事,他们十年一次的论剑大比,被一个非剑馆的弟子夺去魁首。” “轻雪,不得无礼。” 林轻雪风也似得跑进来,口中说个不停,直到走到近处她似乎才发现陈天雄,小姑娘有些歉意的抿嘴一笑,施下一礼。 而林轻月虽然是在训斥自己这个妹妹,但是其眉宇之间神采却尽是宠腻溺爱。 “抱歉,大长老,今日这盘棋我们怕是实在下不完了,不如暂且封局,改日继续?” “哈哈哈哈,那老夫期待着与轻月姑娘下次的手谈。” 不夜城,剑术总馆之外一驾正在前行的华丽马车内。 “轻雪,你明明知道我正在与大长老下棋,为何还要闯进去,说那样的话?”轻轻抚摸着躺在自己膝盖上,妹妹的头发,林轻月这样问道。 “那个老不死惹人讨厌,姐姐诸事繁忙平日里已经很累了,还要不时被他叫去下棋,徒耗心力。我想姐姐陪着我,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好,也能好好歇歇。” “傻妹妹,姐姐若是什么也不做,那我们姐妹对家族的价值就只有用于联姻了,姐姐怎么样没关系,你自小就没有心机,若是再嫁得不好,未来该过得多苦。” 这些心里话,林轻月并不会对林轻雪吐露,此时此刻,她只是微笑着、轻抚着妹妹的脸颊,鬓发。 她想要掌握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但并不想让轻雪分担这份压力。 “姐姐,据说这场论剑大比平民魁首的师父,叫作林烈,他是不是也是我们林家的人?如果是的话,姐姐收伏此人应该可以帮你处理许多事,那样姐姐就不用这般劳累了。” 林轻雪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姐姐言道。 “林家在南疆当中开枝散叶繁衍血脉多年,又是外来姓氏,所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像这种道听途说之辈大多没有什么本事,不然也不会在南疆修行界一点名望也无。” 平民中的人才,在燃木山、不夜城这种势力面前往往就不是人才了,就像燃木山、不夜城的出色弟子,到了十二顶尖宗门面前通常也显不出出色一样。 谢严有可能修成地道筑基,被整个谢家珍之重之,就算是在整个不夜城中,也有少年天才之名。 而在火云洞府,赤神子老祖座下,修不成地剑境界,就只配下山去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了,再也没有机缘继续留在山中听讲修道。 另一边,剑术总馆教习陈腾蛟已经双眼发红的在邀请不夜城各个剑馆馆主,他师父严谕在外寻找机缘,多年未归,父亲陈天雄又不愿出手,但这件事情已经落在他的身上,若是那家问剑斋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开下去,不夜城剑术总馆还有何权威? 他陈腾蛟又还有何颜面? 第四十四章:剑挑众生,连战连胜(一) 剑术总馆建立多年,甚至一直与不夜城元老会、巡城司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相互的配合,说明自有其存在的价值,需要它来填补的权力空缺。 比如不夜城内大大小小众多剑馆,若没有它居中处理调和矛盾,这些剑馆间为争夺弟子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也非常让人头疼。 因此剑术总馆是有其地位的,作为总馆教习陈腾蛟放下身段亲自前往各位前辈家中做客进行邀请,维护剑馆权威,许多前辈都会给他面子。 尤其是那些还有希望冲击筑基境界的修士,更是希望能通过陈腾蛟搭上大长老陈天雄的线,获得指点,冲击筑基境界。 因此哪怕陈腾蛟的邀请内容有些难看,可还是有许多不夜城中的老前辈应邀前去。 除这些老前辈以外,陈腾蛟身后还有众多羽翼,像问道楼,金鸿剑馆,赤日剑馆这些本地势力。 本来何过夺得论剑大比第一,那一手惊艳的天外流星,以及邪锋楼楼主柳如松的惨状,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哪怕被冲击到利益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但现在有陈腾蛟以及那些老前辈们顶在最前面,他们便又有胆色了,虽然不敢冲在最前面,但跟在后面敲敲边鼓壮壮声势却是没有问题。 问剑斋挂牌授课的第七日,剑馆道场内已经坐满弟子。 那位一身破旧道袍的年轻道人,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讲述自身对于剑术的理解: “剑术之道,首重心中一股凌厉剑意。我少年之时游历天下,曾闻极西之地,有蛮族酷爱滑雪,鹰翔,虽九死而无悔,常感难以理解” “哦,滑雪就是脚下踏着两块木板,从雪山高处顺流滑下,过程中经历种种惊险,直至底部。鹰翔便是身上披着坚韧特制之布,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如鹰飞翔,体会极致自由之感。” 听到陆城的话语,下方的众多弟子皆是面面相觑,不能理解,身体发肤受之天地、父母岂敢如此轻易毁伤? “师尊,滑雪,鹰翔之事有何意义?若是要锻炼体魄,武学、甚至跑步,哪个不比这些更好?” 坐在最前方的谢严在举手提问,获得陆城准许后直接问道。 “所以我说,在我们东方之人看来难以理解,天道贵生岂可如此轻至险境,浪掷自身性命?” “但这,就是我今日所说的凌厉剑意。他们称之为勇敢……称之为勇敢者的游戏。” “我东方之人,守天道、遵礼教、敬奉先贤,我道家飞升第一显学,为练气之术,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重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坚韧自守,百折不挠,遵守此道,就算下愚之人,此生也可有所成就,若是大智大勇之辈,则可以借此补全自身一飞冲天,实证道法。” “东方之坚忍,适合生存,适合大部分资质平庸之人,于资质上乘之人亦有无穷裨益助力。西方之勇敢……若遇机缘,乘风破浪,便是下愚之人,亦可冲天而起,但许多资质上乘之人却因一时际遇死于非命,实为可惜。” “说得有些远了,我们再来说剑道,剑道之法首重心中剑意,次重法力,法力越深,剑力越强,剑速越快,御使越灵,此为正道。但是我问剑斋的剑术,却重奇变诡异,以剑引气。” 正道剑修,以气御剑,以神引剑,看似剑诀实为炼神御气之道,剑气相合苦悟积累则至威力无穷。 但是再好的法门也不能包治百病,在南疆修炼这种正道法门,除非像谢严这种家世这种出身的,有机会能修炼出来,剩下的人九成都得死。 因此陆城高坐上首一开始就言明,论剑斋所教授的是剑术之道。 争取让门下有一定基础的弟子,修学三年,就可以在十万大山中自保,修学九年,可以参与猎杀妖兽,在与人斗剑过程中占有优势。 陆城这样简明扼要的说明,下面的弟子就心中明悟,许多人眼神中放出希冀之色。 这里大部分人学剑术,不是为追求大道。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门手艺,未来可以借此换来更好的生活,未来可以娶到娇妻美妾,享受富贵荣华的人生。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的人生目标是这些。这并没有错,道法本来就应该一步步的实证。 陆城今日讲道授课的时候,注意到下方有一名女弟子,问剑斋中女弟子数量不少,但是像这个小姑娘一般明艳美丽的却再没有一个,再加上她身上顾盼自信的气质,就让人知道此人不是寻常门第的女儿。 陆城当然不是动什么心思,只是如此出众的人在人群中犹如明珠置于沙土上,就算不去留意,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好了,今日的讲课暂时到这里,外面有客人来了,何过、谢严,你们去外面迎恶客上门。” “遵命,林师。” 坐在最前面的何过与谢严闻言,对视一眼,就大概猜测到是怎么回事,站起来向大门外迎去。 而心思极为机敏的于良,则开始指挥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分列左右。 当陈腾蛟带着身后一众人来到时,迎面看到的是何过、谢严站在门口两侧处,问剑斋众多弟子坐在厅堂左右,他们齐齐向这里注视而来,敌意混合着目光自然而然形成一股压力。 陈腾蛟这些人,当然是对这种程度的压力没有感觉的,但是在问剑斋剑馆厅堂正中,那位年轻道人高坐其上,整個人混合着整个剑馆的气势,压迫而来,顿时间使那股压力增强何止百倍。 “这种感觉,是那个年轻人的气势?” “简直就像置身在古战场上一样,他才多大年纪……莫不是个服用过驻颜丹的老怪物?” 陈腾蛟身后跟随着的几名老人,当场就有人把眼睛瞪了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行走站在陈腾蛟左右,才让原本有些说不出话来的陈腾蛟,感觉稍稍好了些。 “林烈,你私开剑馆破坏不夜城的规矩,现在你摘下问剑斋的匾额跟我们去剑术总馆一切好说。” “林某还是那句话,剑术总馆若是有相关法度文书请拿出来,若是一群乡绅恶霸欺行霸市,就恕林某不愿同流。” 这个时候,问剑斋外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这里。 问剑斋占用的本就是原邪锋楼的剑馆,是大剑馆处于人流鼎盛的闹市区。 陈腾蛟带着本城五位前辈,身后还跟着一众各个剑馆的馆主弟子以壮声势,自然会引来许多百姓的关注。 好热闹的人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流汇聚,问剑斋诺大道场,渐渐从门口挤进来许多人。 问道楼,赤日剑馆跟随而来的弟子也不驱赶,在他们看来,能让更多的人看到问剑斋大剑师被击败,是一件好事,可以有效打击这个声名鹊起剑馆的声望。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练成一两手剑术就要挑战已有规则,你却不知道,若总馆的规矩被破,这不夜城又要乱起来,又要死好多的人。” 一名身着青白布袍,头戴道冠的中老年道人。三缕斑白长须随风飘洒,飘飘然犹若神仙之姿,他自陈腾蛟的身后率先站出来,右手在面前虚空中迅速勾画,天地元气为之牵引。 “火鹤道人,这是鹤楼的馆主火鹤道人!” “不想他老人家也来了,这事闹得不小。” 随着道人的出现,四周人群出现这样议论低语的声音。显然,这个老道颇有声望。 “法修,也来凑这个热闹?” 陆城话音刚落,只见面前层层赤红雾霭重叠,云涛漫卷冲击,一朵朵火焰凭空化生,最后化为数十上百只大如牛犊、小如黄雀的神骏赤红火鹤。 它们周身荡漾着一圈圈火焰灵光,翩翩起舞,展翅长啸,如生灵性,然后纷纷向着陆城这个方向飞扑而来。 这些赤红火鹤气象不俗,若是一只被击散,火焰云气当中又会生出一只,随散随聚,层出不穷,并且隐隐集结成阵,此套咒法在不夜城中堪称享有盛誉,为这位火鹤道人所自创,威力不俗控御随心。就连他的道号,也来自此法。 “出鞘。” 陆城坐在原地,剑指一引,锵啷,锵啷,原本放置在一旁的赤松、赤焰两口飞剑均是化虹出鞘,迎击向面前那气象惊人的火鹤之阵。 前身陆诚在法术一道上颇具才情,现在已经被陆城完全继承融入自身体系。 再加上这段时间获得许多法力运转法门,陆城便得到一些别样的领悟。 御使飞剑,汲取天地元气之力,化阴阳五行法意入剑,一剑挥出,演化万法。 当然,这个方向,现在只是草创,为更贴近未来修炼的道路。 火云洞府赤神子老祖那里,以前身的颜面,以后未必有资格再获得《赤极心法》与《剑元录》的筑基功法了,并且也并不完全匹配自身。 陆城现在觊觎燃木山的《五府锻元诀》与《五行丹书》,自然要向这个方向研究。这种底蕴的积累,是怎么都不嫌多的。 只见那口赤松飞剑虚空一转,汲取天地元气中的木行元气闯入火鹤之阵中,在大量火鹤的扑杀下,整口飞剑剑身迅速燃烧起来,微微颤鸣。 但是下一刻,紧随其后的赤焰飞剑一掠而至,将赤松飞剑上的叠加火劲尽数汲取到自身上。 这其中甚至有夺天化灵大法的隐晦运转,只是除非此道筑基高手,不然几乎不可能看出这种隐晦变化。 轰。 以火斗火以火制火,以火克火。 火焰能够焚烧一切,但火焰难道还能焚烧火焰?也许可以,但明显不是在场这些修士目前所能涉足的境界。 以火攻火,火鹤道人的咒法一时失控,火阵焰光大涨,就在老道手忙脚乱的施诀控术时,自那大涨的火焰中,一抹昏黄的光华电射而出,击中老道士的身体,他只觉得如受电噬,浑身激荡,整个人就笔直的倒下去。 “火鹤道长!” “火鹤道长?” 陈腾蛟这边一片的忙乱,喂丹药的喂丹药,输入法力的输入法力,好在陆城无意杀人,最后的那道剑气由利转钝,没过多久火鹤道人便悠悠转醒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老道士正好听到对面那个年轻人教授弟子: “看到没有?法修肉身脆弱,很多时候不需要纠缠于破解他们的法术,一剑斩首万法皆破。” “弟子受教。” 何过、谢严、于良闻言,皆是觉得大有道理、点头受教。 “你,你……” 火鹤道人在不夜城中也开着法修馆,一手火鹤法咒一向是以攻防兼备著称,不是为自己服务了多年的弟子,根本就不得传授。 现在此法被陆城一剑破去,清醒过来又听到这样的话,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一个哆嗦又昏厥过去。 看到这一幕,陆城也觉得尴尬,一时闭口不言。 “林烈,伱欺人太甚,敢不敢下场与我来比一比剑术?”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灰发白眉的雄壮老人越众走出,手握一柄金色利剑斜横身前。 此人是当代金鸿剑馆馆主的父亲白师我,这些年闭关潜修,希望能够有万一的机会突破到筑基境界,一手金鸿飞云剑诀,早年也在不夜城闯出过不小的威名。 “白师我的金鸿飞云剑诀凌厉而灵动,虽然不大可能是这个林烈的对手,但是由他出手却可以让我们看一看林烈剑法中的破绽,这样,焦家双凶出手时才更加有把握。” 陈腾蛟心中这样想着,目光扫视向身后五老当中,两名身披灰袍手持铁杖的老者,这两人方才是他真正的倚仗。 “既然开剑馆,自然接受同道挑战。” 锵。 赤松飞剑归入剑鞘,陆城站起手执一柄飞回的赤光,他一步步走入到道场中央。 “请教了。” 白师我也不觉得自己这把年纪挑战一个年轻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更何况还是大半会输。 但是为了获得大长老可能的指点,他没得选择,与道途相比,一时的荣辱又算得上什么? 陆城自觉体内法力驳杂,就算不断以剑意纯化法力,也难以修成地剑筑基。 但是像他这样的修士不夜城中有很多,他们是因为年轻时借助丹药增强法力太过,又无纯化法门,别说地道筑基,正常服用筑基丹筑基他们都做不到。 体内驳杂气机千头万绪难以处置,只能寄希望于高修指点,点出最大的问题后着手纯化,然后再服用筑基丹筑基。 就是最基础的修成筑基,什么地道筑基,天道筑基,这些是与绝大多数修士没有关系的。 “我问剑斋的剑术,走剑招凌厉变化路数,以剑引气,增益剑气,但剑招之变化终究会有穷尽,用以对付妖兽还好,若是面对已经熟悉我们剑招变化的修士又该如何?” 此时此刻,白师我已然与陆城斗在一起。 他的金鸿飞云剑诀的确凌厉灵动,此时此刻全力施展之时,恍若风卷残云,形成一道风柱般急攻向面前的年轻道人。 只是,犹如风柱投林全然难以攻入。 这年轻道人御使飞剑守得好似幽林深谷般,甚至一边御剑,一边向门下弟子传授剑理。 刚刚那番话,是陆城一边招架化解白师我攻来的剑招一边说出来的,气定神闲,全无压力。 这些人都已经打上门来了,陆城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给他们留脸面。 反倒是想要乘机多教弟子一些东西,自己迟早要离开这里,不好让这些学徒白交那么高的学费。 陆城收灵石收得狠,但是他教东西也是真教。 “他们可以熟悉我们的剑招,我们也可以破解他们的法门,各门各派所传之咒法、所传之剑术,无论如何高明都必然有可破之法,这世上也许有不可破之术,但我从未遇到过。” 因为陆城那闲庭信步般不缓不急的话语,白师我已然怒发冲冠,在他看来眼前这少年道人的行止简直就是羞辱。 但无论自身剑光摧动得再如何狠,再如何疾,却就是攻不破面前道人的三尺剑围。 在他最怒最急,剑光最为燥烈时。 当当当当! 面前道人手中的剑仿佛是活过来一般,剑锷、剑脊、剑刃、剑尖,随心变化,将白师我斩出的一道道剑光顺势格开。 整个进攻过程遇招破招,遇式破式,最后赤焰飞剑剑光飞转,斜斜横在灰发白眉老人的颈侧处。 “这就是金鸿飞云剑诀的破解。” “啊,噗” 白师我闻言,终于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也不顾那斜横在自己颈上的剑光,转身大步离去。 见此,一旁赤日剑馆的老剑师金正贤有些犹疑难定了。 看着白师我的下场,一时不确定为大长老那可能得到的指点,彻底砸了自家剑馆饭碗,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这世间剑诀本就是无有不能被破解者,但是不夜城的百姓们可不会把自家孩子送到一个主修剑诀已被破解的剑馆求学,今日这一战后,金鸿剑馆注定要元气大伤,甚至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第四十五章:剑挑众生,连战连胜(二) “金前辈?” 白师我之后本应是赤日剑馆上代馆主金正贤上前挑战,陈腾蛟低声询问一句,然而金正贤此刻却是装聋作哑,全当自己听不到。 “哼。” 陈腾蛟见此怒哼一声,知道金正贤是被眼前年轻道人所表现出来的剑术才情惊慑,不敢出手了。 本来剑馆修士斗剑相争,谁赢谁个一招半式,这都没有什么,彼此剑术火候功力有所差距而已。 但刚刚陆城击败金鸿剑馆白师我的表现却有些太过骇人,他竟然真的一边防守一边讲解,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招一招把白师我的金鸿飞云剑诀全数破解。 问剑斋大部分弟子现在可能看不懂,但是稍有火候的修士,却可以看懂其中十之二三,以后再面对金鸿剑馆的弟子时就会有斗剑上的优势。 “陈教习,金老儿不肯上也就算了,有我二人在此,已经足以为教习分忧。” 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陈腾蛟左右的两名灰袍老者上前,他们在陈腾蛟点头之后走到场中。 “焦怀仁。” “焦怀义。” “见过问剑斋主。” “我两兄弟向来联手对敌,对付一人是二人联手,对付百人千人也是二人齐上,就请问剑斋再出一人与林斋主联手与我兄弟相斗吧。” 这两名灰袍老者刚刚出现时,在场众人没有什么反应,但在他们二人自报姓名后,后方却传来一片哗然。 “问道馆的焦家兄弟?” “‘不仁不义’焦家兄弟?据说这两兄弟当年为修学秘术杀了问道馆上一代馆主,他们不是被陈长老抓起来扔到矿坑了?” “这都快四十年过去,他们兄弟二人看来是服刑完毕重新出山……” “哼,若是不给陈家当狗,我就没听说有人能在矿坑活过四十年的,当年的抓捕怕也只是一场戏。” “毕竟是两名修士” 不夜城的居民,有些类似于前世一线大城市生活的小市民们,他们可能穷,可能生活水平较低。 但是他们道听途说所得来的见识却是不少,这也是不夜城凡人参与到通玄界的一种方式。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可能说对了,切中某事的要害。但这凭借的是很高频率的预言。 “不必,你们二人一起上吧。” 问剑斋初立,陆城上哪找一个与自己功力相当的帮手? 让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何过、谢严与自己强行联手,他们反是累赘。 因此陆城一挥手中赤焰剑,微笑着道。 他手中的赤红长剑犹如一個人伸展一个懒腰一般,剑身卷伸,继而,发出锵得一声剑鸣。 “嘿嘿,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便不客气了。只是蛊剑无眼,我们斗剑前是不是先签一份生死文书,生死无怨?” “林斋主莫怪,我们兄弟之前在矿坑中蹲了四十年,实在蹲怕了。” 焦怀仁、焦怀义两兄弟一人一句,他们客客气气得把话说死。 只是陆城却可以在这两名老者的眼中,看到一股犹如蛊虫般的冰冷漠然。 从周围众人的话语议论声中,陆城也可以知晓两人的来历、过往,看来这两个人蛊剑之术修行水平相当不低。 问道馆是不夜城蛊剑之术的集大成者,这个剑馆的名字是来自于蛊神教阴山祖师。 据说问道馆第一代馆主方天问,曾经机缘得到过阴山祖师的一句指点,才创下这场基业,至少在南疆,问道馆这个名字并没有取错,在南疆不问道于自开道统的阴山祖师还能问道何人? 门下弟子端来笔墨纸砚,接着双方书写下生死文书,这样就算有人事后告到巡城司去,巡城司也无法追究杀人者责任。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 文书一立,焦怀仁、焦怀义两人便先后发出阵阵大笑声,就犹如得脱囚笼的野兽。 这二人本身就天赋不俗,早年求学于问道馆,因为先天资质出色各自被当代馆主赐予道馆珍藏多年的强横蛊虫。 其后十年焦怀仁、焦怀义兄弟的确是为问道馆争夺到许多荣誉。 但是为了获得问道馆方家家传的功法,这两兄弟联手偷袭,杀掉自己的恩师,夺得秘法。 事后焦家兄弟被剑术总馆陈天雄擒拿,被扔到矿坑当中,本来是应该挖矿挖一辈子的。 但是他们拜在陈天雄门下,为其镇守矿坑,这四十年大牢,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反而是四十年诸事不管,一心苦修的机缘。 四十年之后,陈天雄答应为他们二人筹备筑基丹,事实上,这两人的法力火候与先天蛊虫品质,的确已经达到少见的可以以蛊筑基境界。 许多蛊修认为,蛊是天地间的精灵,修仙者既然可以借各类天材地宝筑基,那么以蛊虫筑基也并无问题。 以此法脉修道者,成就者虽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焦家兄弟法力精纯深厚,此时此刻各自仰天大笑间甚至形成无形有质的波纹涟漪扩散,四面冲击下,先是有许多凡人觉得天旋地转,恶心难受,紧接着许多法力不济的学徒弟子也是如此。 这还是因为焦家兄弟所针对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就在他们二人近侧的陆城。 突然,一只银色的毒蝎突兀出现在陆城脚旁、一尾蜇下。 “土遁!?” 陆城整个人倒飞而起,而后身形于凌空前冲劲斩,赤焰飞剑拔剑出鞘间,已然形成数道凌厉火劲,疾斩向焦怀仁与焦怀义二人。 “来得好!” 大哥焦怀仁双手持着一口蛇杖,拧动间蛇杖下端吐出一口森寒利刃如同长枪般迎攻向陆城。 二弟焦怀义双手则将手中铁杖拆分,形成两柄短剑以左右双手正反持握,退到大哥身后。 这兄弟二人都是练气九层境界,再加上多年培养与他们性命相托的两头本命蛊虫。 说是以二敌一,其实是结成阵势以四敌一。 如此阵容,也无怪陈腾蛟有足够的信心拿下问剑斋震慑群雄。 第四十六章:剑挑众生,连战连胜(三) 问剑斋剑馆占地广大,极限可以容纳两百名弟子练剑而不见拥挤,可以想象这里的面积,也是因当年邪锋楼楼主柳如松野心勃勃,现在却是让陆城捡到便宜。 呼。 沉重杖剑破空之声。 砰砰砰砰,向他们兄弟二人袭来的赤焰火劲,被一道接一道点爆,化解。 焦怀仁在他以自身法力催动之时,杖剑上隐隐扩散淡黑气刃,不似凡间寻常武人挥舞出的兵刃幻影,幻影再多实质攻击也只有一道。 练气境的修士凭借法器法力外放,那层叠气刃是真的具有实质杀伤力,甚至因为焦怀仁特殊法力性质,而附带腐蚀剧毒的效果。一旦沾染,极难化解。 与正面抢攻相呼应的,是焦怀义在自己哥哥身后掷出自己的两柄短剑。 这两柄同样扩散着淡黑气刃的短剑,无声无息的绕圈破空,从后方、侧后袭击年轻道人,其中一柄下面还趴伏着一条半透明的隐翅蜈蚣。 你防得住杖剑也防不住双剑暗算,你防得住土遁银蝎也防不住隐翅飞蜈。 焦家双凶恶名昭彰,若非是真有本事又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锵。 陆城御剑飞扑而下,双方杖剑交击,在焦怀仁法器后退之际,赤焰剑竟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幕上。 看到这一幕,却是全场哗然。 “卑鄙,剑馆斗剑使用符篆?你们剑术总馆到底还要不要半点脸面?” 谢严出身世家第一个站出来怒斥,四周也传来围观众人不绝于耳的议论声。 “这是生死斗,你到了不夜城外与他人决出生死的时候,难道还要要求人家使用什么,不使用什么?” “还有你谢严,今日你辱及剑术总馆名誉,伱是小辈我不与你计较,待日后我见到你父亲时,自会与谢家家主说明。” 陈腾蛟又何尝不知这样难看,但是焦家兄弟出手就是这样的风格,他们只在乎杀死对手,并不像不夜城许多馆主那样在乎名声。 焦家兄弟是自己父亲的下属,自己可以请动他们,但并不能命令他们。 同时,陈腾蛟自己心里也是越发放心,如此狮子搏兔用尽全力,你姓林的还能不死? 陈腾蛟的思路是没有错的,寻常剑师面对眼下这种局势,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只要人死了,事后舆论自会随着推移慢慢平息。 可惜,不要脸的遇到全息游戏宗师。 给陈腾蛟十辈子也想不到,有神经病为了刷宗门功勋在练气境界就杀过十几万人,与人斗剑过不下万回,焦家兄弟在正常修士中绝对称得上是杀人如麻的熟手了。 可他们一辈子的工作量,只能算当年陆城半天工作量。 陆城之所以现在都未放翻这两俩货,是因为剑意成势不用,夺天化灵大法不用,天兵神将法不用,他在寻找纯以剑术击败这二人的法门,否则就没有教学效果了。 在剑馆里见血杀人给弟子增加经验的机会,可并不多,并且可以预想,这样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 纯以剑元录断脉剑气催运剑术攻敌,在焦家兄弟的感知中,眼前这个年轻道人就像鬼魅一般,倏忽东西。 并且他的剑快,剑狠,剑准,神出鬼没。 “锵”得一剑弹飞侧后方袭来的飞剑,继而接连点开背后焦怀义控御袭来的剑光,再下一剑便重重斩在被挑起剑光的下脊处,那条隐翅蜈蚣所隐藏的位置,剑斩正中。 幸好焦怀义对于飞剑还有着控御,那条隐翅蜈蚣也筋骨强悍,在短剑极速上冲之下,并没有受太重的剑伤,不然只这一下就能让焦怀义因失去本命蛊而身负重伤。 那口赤焰飞剑在陆城手中,就好像具有了灵性,年轻道人整个身体,变得似鸿毛般轻盈,完全依附在剑上,随着剑势飞遁移动。 赤焰飞剑带着剑主身体来到一個位置,在陆城之前所处的位置,土行法力微弱波动,一头包裹着灵光的银蝎钻出,只是茫然四顾,发现陆城已经离自己很远,只能无奈再次钻入土中,炼气境土遁想要隐蔽就没有速度,想要速度就没有隐蔽。 陆城落地之后飞剑本身腾空刺杀,似是一道赤色飞燕一般,急速于侧空掠过焦家兄弟的护身法符灵光。 但是剑力连续轻点却含而不发,好似飞燕掠过水面,激起阵阵波纹却不落下,将护身法符的符力调动过去。 当其它部分的符力被数次击点汇聚后,赤焰飞剑猛烈斜斩,伴随着犹如裂帛般的声音,一件二阶上品防御符咒便这样被破解了。 若是符道高手,可以将每一张符都用到妙处,陆城的破解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可惜焦家兄弟对于符道的理解明显没有那样的高度。 在陆城御剑破去防御符咒的时候,焦怀仁控御杖剑攻来,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张二阶上品符这样就被破开,但是杖剑已然刺出,还比赤焰飞剑更快一瞬自然不会回返。 面对抢攻一击,陆城运转体内剑元录法力断脉剑气法门,于其周身浮现出十二道金色剑气,环绕其犹如排兵布阵,最后汇为一道迎击向那支杖剑。 锵! 那一道断脉剑气击中杖剑,剑气于一瞬间爆发,剑光甚至都有些刺眼,而后消散。 可焦怀仁控御的杖剑以及其上萦绕的黑灰气息,同样被巨大剑力冲击得倒飞而回,甚至有黑灰毒焰倒卷反扑。 “老二,助我!” 生死关头,这哥俩想到的都是自己。 但是焦怀仁却忘记了那口斜贯斩落的赤红飞剑。 焦怀义也想接挡下此剑,只是力有未逮,此刻已然被剑光刺破丹田,贯体而出,前倾倒伏于地。 “转!” 刚刚全力激发断脉剑气,对于体内经脉负荷不小,此刻陆城也不再催发剑气给焦怀仁补上一击,而是并指一点半空中的那口飞剑。 赤焰飞剑凌空一转,对准焦怀仁放出一道灵火攻击,此火威力霸道,落在焦怀仁身上混合着反扑的毒火,让焦怀仁拼尽全身法力防御也不能挡。 “啊啊啊啊……”惨叫着化成一个火人胡乱奔跑,直到那年轻道人挥袖收回灵火。 “遇到问道馆的弟子记住,他们最强的一点也是最弱的一点,只要破其本命蛊,蛊术自废。不过,你们以后若是遇到像刚刚那种以寡敌众的情况,还是拉开距离暂时退避吧。” 对着问剑斋的弟子说完这番话,陆城方才转身对脸色异常难看的陈腾蛟言道: “陈教习那边可还有高手赐教,林某皆可奉陪。” 第四十七章:剑挑众生,连战连胜(四) “师尊您刚刚没看到,那个姓陈的脸一阵青一阵绿,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陈腾蛟与各家剑馆一行人,带着重伤近死的焦家兄弟离去。 何过一路随着送他们离开问剑斋,只觉扬眉吐气,返回后第一时间告诉陆城。 “林师,焦家兄弟恶贯满盈,您为何故意留他们一口气,而不直接杀了?” 这个是谢严,他出身世家生活优渥颇有侠气。对这焦家双凶,不满久矣。 陆城此时看到一旁的于良嘴角含笑,于是问道: “于良,你是怎么想的?” “林师的想法我大概能猜测到几分。死掉的焦家兄弟,是远远没有重伤近死法力被废的焦家兄弟更有震慑力的,而且陈家还要花大价钱医治、养着这对废人,这对我们来说更有价值。” 听到于良这样说,陆城闻言点了点头: “嗯,很有道理,但我不是这么想的。于良,你很聪明,但是聪明人就容易想得多,你想的太多,这会是你的一个破绽。” “好了,都下去吧,我估计你们今天也都无心练剑了,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今日见到的比试,可以彼此讨论,应该会对你们以后有所裨益。” 在问剑斋的后宅,陆城挥手把三小只赶出去,让他们去道场中指导那些弟子。 而陆城自己则是坐在长桌之前一挥手,随着袍袖挥过三只蛊虫就出现在长桌上。 其中两只分别是焦家兄弟的土遁银蝎、隐翅蜈蚣,而第三只则是陆城自己的百毒金蚕蛊。 蛊虫、蛊师气机相连,本命蛊身受重创或者死亡,蛊师绝不会好受。 但情况反过来,蛊虫受到的反噬就没有那样巨大。此等法契到底是以谁为主,倒也难说。 此时此刻土遁银蝎与隐翅蜈蚣的萎靡,并不是因为焦家兄弟的被废,而是因为百毒金蚕蛊不时就爬过去轻咬它们一下,似乎形成巨大的压制与畏惧。 之前斗剑过程中,陆城废掉焦家兄弟兄弟后,这两头蛊虫是扑上来要与陆城拼命的。 但冥冥当中陆城心中生出感应,就把自家百毒金蚕蛊放出,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焦家兄弟身上,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自陆城身上飞出去的那团金光。 当百毒金蚕蛊再次飞回的时候,这两头气息强横的本命灵蛊就被它压制收伏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它们本身蛊师被废自身虚弱的关系,否则就算百毒金蚕蛊本质强大,也无法压伏两头法力高出它许多的灵蛊。 因为陆城的关系,收伏到两头强力灵蛊,百毒金蚕蛊似乎也非常高兴,由此对陆城亲近许多,陆城维持它存在在这個世界的神识消耗也因此降低。 与道人互动一会,百毒金蚕蛊似乎觉得奖励已经足够,就上前咬着陆城的衣袖扯动。 “伱是想回去了?” 陆城想了想,这样问道。 长桌上的金蚕蛊点点胖胖的身躯,见此陆城也不挽留,召出那只神秘的九黎鼎,然后百毒金蚕蛊带着自己新收伏的两个小弟,便一拱一拱的撞入了九黎鼎当中。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陆城突然并指一点房间内,朝东摆放着的赤君神像。 只见神像上有红色光辉神力扩散,加持在陆城身上使他形成神识,落附在百毒金蚕蛊的身上。 接着,陆城的视角就伴随百毒金蚕蛊来到一个蛮荒而自由的世界。 天空是厚重漆黑,布满火山浓烟,道道蓝紫电光穿过云层,大地破碎龟裂、岩浆流淌,不时发生地震。 在这个世界连一滴水都是珍贵的资源,但这个世界却有生命存在。 陆城见过,或者没见过,见过近似的,或者做梦都未曾想象过形态的各种生命。 百毒金蚕蛊带着收伏的下属,在这个世界生存,为一滴水争斗,为一块血肉拼个你死我活。 每当战胜对手吞噬其血肉的时候,百毒金蚕蛊/陆城都会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狂喜,生命的意义在生死之间变得无比真实。 次日。 当第一道阳光落在陆城脸颊上的时候,他清醒过来却感到头痛欲裂。 “呼。” 勉强控制身体爬起来,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吞服下去后,陆城才渐渐觉得缓过来了。 昨晚,自己试图窥视九黎鼎的奥秘,它也并不拒绝,但是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弱。 九黎鼎就算大方得展示给自己看,自己也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阅读。 耗尽赤心神君加持的神识,也只是过了一段属于虫子的虫生。 “这个世界跟之前火蛟幼崽的那个世界,绝对不是一个世界,九黎鼎内真的有无数的世界,那我现在存在的,是不是也是一个鼎内世界……不,九黎鼎不收人的,这似乎是设下的某种最高限制。” 实在想不明白,陆城也就不再去想,或者在自己修成筑基,乃至凝煞、炼罡境界后,这些现在困扰自己的疑惑那时就不再是疑惑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剑术总馆的那位教习陈腾蛟像疯了一样不断邀请不夜城中的各位前辈名宿,挑战问剑斋剑馆,陆城也一一接下,并且一一战胜。 随着他以剑为凭,剑挑众生,许多原本对此事不感兴趣的隐居修士,也纷纷出手,只是陆城为人谦和,每每与名声较好的前辈切磋时,都相约到后宅或者其它隐蔽之地。 两人再出来后,往往就变得交情莫逆。 这样一来,陆城反倒趁这段时间交下许多朋友,渐渐在不夜城中拥有人情势力,不再是单人独剑对抗整个剑术总馆。 第四十八章:剑挑众生,连战连胜(五) “姐姐,姐姐!问剑斋主真的好厉害,剑术总馆陈腾蛟、金鸿剑馆白师我这些人自不必多说,就连那颇有凶名的‘不仁不义’焦家双凶,两个人联手也败在他的剑下。” 一个月后。 “姐姐,姐姐!林师传授的‘四十九剑’好生精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林师说这套剑法每招每式都可以拆分重组,演化成其它剑法,九破九立之后,就可以领悟剑术精义,从此变化随心,万法归一!” 三个月后。 “姐姐,姐姐!师尊剑败红发凶鬼李佑,飞刀门关老头,咒灵阁孙大娘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尊一样,剑试天下,横扫无敌!” 自从妹妹林轻雪拜入问剑斋之后,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向自家姐姐林轻月吹捧一下自己新拜的那位剑师。 林轻月初时只当妹妹是图個新鲜,热乎劲过去也就好了。 但没想到,林轻雪真的爱上剑术,这半年以来开始日复一日的苦练,有的时候练得双手都磨出血来,缠上棉布仍旧苦修不辍,这让林轻月感到心疼无比。 “算了,雪儿你又何必这样自苦?” “苦吗?姐姐,我不觉得苦,师尊说过,剑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安全的,这世间一切法度规矩的基石,都是此剑!” 言说这番话的时候,林轻雪眼中现出狂热的神色。 林轻月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时几乎有些陌生,但最后又觉欣慰。 转眼,六个月时间过去,借着剑术总馆陈腾蛟的这股东风,陆城人在家中坐,迎接不夜城各方前辈名宿的接连挑战,剑挫群雄名声鹊起。 问剑斋的名声,在这座不夜城中一日高过一日。 因为问剑斋只收两百名弟子,因此一个月十块灵石的束脩,被炒到一个月三五十块。 换句话说前面交纳束脩的人若是愿意退出让出自身名额,凭空就能赚四十块灵石。 但就算是这样,愿意退出的人也非常少。 问剑斋林斋主不用你服侍几年,十几年,上交束脩后他真的教你剑术,这位年轻道人就好像一座剑术宝库一样,随意指点就可以为他人指明前进的方向。 当然,林斋主自己也说了: “我现在所传授的,尽是急功近利的魔道剑术,是用于提升战力的,真正修持剑道还是要从心中之意与胸中之气这两者入手,过于沉迷剑招本身变化,是舍本逐末之举。” “我今日的传授,对不夜城来说其实是遗害深远。” 林斋主高人风骨,他这样说,其它人也就听一听,然后还是乌泱乌泱的前去修学。 魔道? 魔本是道。 你跟我们这些养阴豢蛊之辈说修魔的危害? 呵呵,一看就是平常吃得太好。普通百姓有上进的通道就不错了,还魔道剑术。 虽然陆城只肯收下两百名弟子,但是一名弟子一个月十块灵石束脩,两百人就是两千,六个月就是一万二。 当初在流金古器坊拍卖会上,一枚筑基丹才三万两千灵石,一个修仙家族积攒十几年才凑出这些钱,陆城现在两年多一点就能赚到,这还是因为他有些教不过来、不愿意扩招。 这个时候陆城就有些明白陈腾蛟为什么要针对自己,真的是好大一笔利益。 但是这样大的利益不是谁都能赚的,若非林烈是陆城,寻常一名剑术高手在不夜城开设剑馆,又不去剑术总馆拜山头,没两天就被人挑断手筋废去一身修为了。 过段时间,也许就泡在不知哪条臭水沟里烂了。 这个世界的底层运行逻辑,终是暴力。 不夜城,西南方向十里处。 逸剑仙猿柳白虹约战问剑斋斋主林烈,他于三日前奉上拜帖,礼数周全,陆城也就接下这次挑战。 此人是不夜城剑修里面前辈中的前辈,名家中的名家。 战胜此人之后,不夜城中应该再找不出比之更有战力的练气境剑修前辈。 石路,山林。 柳白虹是一位身着青衣道袍,满头白发但是容颜却犹如青年的男子。 当陆城到来之时,他缓缓转过身形: “有劳林斋主百忙之中来此赴约。” “陈腾蛟这小辈也曾经求到过我这里,但我本无意介入这种恩怨,我的心中只有道途。” “所以你我之间今日一战,不为恩怨,只为求道,对此我满心欢喜。” 话毕,这位青衣道者看向陆城。他目光中没有杀意战意、唯有喜悦之情。 柳白虹少年贫苦,求道艰难,早先是乞儿出身,自记事起就没有父母,好在不夜城中饿不死人,他东讨一口饭西讨一口饭,一点点长大,十岁时被一伙恶丐团伙掠去,要对其施展采生折割造畜仙法。 那时候还不叫柳白虹的无名乞儿,凭借一股狠劲与运气,在夜里拿到一柄尖刀,趁着恶丐熟睡把半庙乞丐一夜杀尽。 第二天有人发现这里时,一推开门有血水直往外淌。 凭这股狠劲,无名乞儿被一个杀手组织看中,带走培养,然后才有今日的柳白虹。 因为起步太低,浪费很多年华。 柳白虹今日已经六十多岁,也还是练气九层境界。并且元气已经开始亏损,筑基成功的把握越来越低。 “好的对手难得。有一位好的对手,才可以使自身不断进步,迫发自身潜能。很好,你懂。” 下一刻,一道扩散着柔和光晕的剑光就已经刺到陆城面前。 柳白虹乞儿、杀手出身,虽然后来他出身的杀手组织被他自己给灭掉,但那段漫长的光阴还是在他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剑走偏锋,剑路诡绝。 陆城双目微眯,拔剑出鞘,很多修炼剑诀的修士不愿意握剑于手中,因为飞剑力强而自身力弱,自身会拖慢拖弱剑速剑力。 但陆城不同,他的人与剑浑然一体,剑的刚劲与人的柔劲完美融和,嗡嗡,赤红剑影如莲花般怒绽盛放,毫无烟火之气,挡住了青衣道士的飞剑,同时封锁对方所有进攻。 “好!” 低喝一声,青衣道士嘴角含笑脚步向右一滑,自身气息收敛,整个人似变得若有若无,神出鬼没,从侧面又攻击过来。 陆城脚步向左一滑,同样气息内敛,整个人似变得若有若无,诡异莫测,从侧面又攻击过来。 俯视观看,这两人就好像两道烟岚幻影,画出一个完满圆形,而后骤然间相遇。 锵。 双剑交击,两柄飞剑剑尖对撞,剑力碰撞冲击,风浪乍起。 呼呼呼呼。 剑风呼啸,剑鸣扩散,山林当中古树枝叶也因此纷纷坠落而下,似乎连天地都摇晃了一下。 双方俱是诡秘凌厉的剑路,略一试探之后便是合身扑杀。 柳白虹号称逸剑仙猿,在自身驱御的剑光被陆城的赤焰剑光死死咬住、两者蛟龙般纠缠游走之时。 这白发青衣的剑手并指成剑,刹那飞身抢攻。 近身搏杀,需要施展之人手眼心胆浑融一片,只是这一个胆字,很多时候可抵上十年苦修。 陆城是身经无数场斗剑,最高明的剑手,他甚至可以斩去自身恐惧的情绪,尤其身上有四十九重天兵神将守御,近身搏杀又岂会怕了他人? 并指如剑,双方对攻。 柳白虹抢攻,陆城凌空飞退。 两人的飞剑此时彼此咬住纠缠,都想要绞杀对方,或者先一步回到主人手中重新灌注法力,因此只见两道光虹追逐游走,扩散剑力激起四面山石森林一片爆炸。 轰轰轰轰轰…… 柳白虹本身的身法是要比陆城高明的,陆城习惯身随剑走、剑遁,所谓:“仙者使剑如驳龙”。意思就是说,仙者使剑的时候,就好像驾驭神龙一样,人骑在龙身上,漫天飞舞,飞的是龙,不是人。 但是此时面对自身飞剑被对手纠缠住的情况时,仙者只剩下仙者了,神龙没了,身法就有一些劣势出现。 但是柳白虹发现,双方剑掌彼此交击间,自身剑力每每都被对手牵引借去少许,这却是自身剑术不及对手细处精妙,因此虽有优势却久攻不下。 “我这个时候应该去抢夺飞剑!” “不,不行。据传此人修有剑气秘法,凝气成剑威力无比,在我去抢夺飞剑的瞬间他一剑压下,生死便在一瞬之间,我没有取胜的把握。” 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柳白虹做出决断。 他身法高明因此便掌握着一定主动,陡然之间飞身疾退。落地之后并不去唤回法力已然残余无多的自身飞剑,而是选择并指成诀,汇聚周身剑气,一剑斩出。 剑气但凡修士都能运用,威力强弱不同而已,陆城的断脉剑气以气凝剑足以硬撼同阶法器,这才是修士剑气秘法的层次。 锵。 一道纯白色的剑气光华,随着柳白虹的剑诀斜斩爆绽开来。 人在半空处的年轻道人,运转法力提纵而起,避过这道剑气,只是练气境修士还无法驾风飞行,这种提纵更类似于凡人武者的轻功技巧,一气耗竭之后便要下落。 而柳白虹等待的便是这一刻,他迅速再次施展身法,整个人几乎带出身后层叠幻影,飞冲而起于更高处,凌空出剑,猛烈扑攻对手。 一方一气耗竭,一方状态完满倾尽全力,一方下落,一方居高临下凌空剑攻。 柳白虹实在是有足够的信心,在林烈落地之时、彻底将之击溃,击败,增强自身冲击瓶颈的信心。 “要不要在这一刻施展白虹贯日?” “不,待他落地之时气势衰弱到极点更有机会。” 柳白虹扑身到半空陆城近前,剑掌凌厉直迫咽喉。 此战到目前为止,的确是陆城失算,逸剑仙猿柳白虹几乎是不夜城练气境界最强修士,陆城虽然自信但也不至于自负,来此之前是看过他生平履历的,知道此人一生经历无数沉浮。 因此虽然拥有剑道绝技剑意成势却一直都未施展,因为对于这种心性极强的修士来说,剑意成势很可能对其削弱有限,反成淬炼,不如留到合适的关键时刻。 天外流星,一剑出手,必杀,必胜,必死,一剑斩杀/击败,让其没有适应的余地。 每一门剑道绝技都很强,但并不是说练成之后便是无敌。 剑意成势对付大多数修士都效果极强,但对于心性坚韧的修士效果就会大幅减弱。 “却是我一路前行连战连胜太过容易,连像这样近乎一代传奇的剑手也敢轻视,这不施展那不施展,自缚双手……” 剑道绝技剑意成势,伴随着陆城的剑掌反攻而去。 双方剑掌交击的瞬间,逸剑仙猿柳白虹眼瞳剧烈扩张,只是下一刻便被他压制下来,不可置信的注视陆城一眼。 但是还是及时防御,挡下陆城争得空隙斩攻出的一剑。 两人双方凌空拼斗,各展剑招。 事情也的确如陆城所想的一样,除了第一剑剑意成势外,柳白虹再也没有出现剑招上的空隙,反而更近乎激发某种潜能一般,并指如刃,手臂如剑,连续数十剑,暴风骤雨般的席卷而来。 这剑术快速,凶猛,无孔不入,每一剑出手仿佛都要拼尽一切,陆城仿佛看到柳白虹这腥风血雨般的一生: 我每一日都在厮杀,因为不这样就无法活下去! 借力,破势,陆城防守得无比森然缜密,泼水不进。 快!快!快! 双方都是以快打快,剑刺,剑斩,疾坠之间,双方每一击却都能够准确无比的对攻、拦截对方。 陆城已经借到足够的剑力,破掉足够的剑势。 他先一步落地,刹那之间,消失不见,只见有一块土地突起,并且以一种迅疾的速度前冲位移。 “白虹贯日!” 逸剑仙猿柳白虹这一刻也施展出自身剑术中的最强杀招。 他整个人仿佛人与剑合,整个人都包裹于一道溢散而出的纯白剑虹当中,自天空当中,斜落斩下。 白虹贯日,这是剑术当中基本中的基本式,就算是凡间顽童,骑竹马斗木剑时,也可以施展一二。 但是,柳白虹早年凡间杀手出身,他每次使用此式,都是力求一剑杀敌,一甲子下来,他没有死:这一剑又蜕变得何等可怕? 以道家精气神三宝理论来形容如此一剑,可称:神变!剑意叠加,终至神变蜕化之境。 这一剑出手,几乎已然超越他本身应有之境界。 “哪里去!” 柳白虹这一式白虹贯日出手,自身精气神都已然达到顶峰。 一旁法力耗竭后,插落于山石中的飞剑,自内而外扩散开氤氲纯白,嗡嗡震响,而后骤然破空而起,飞向飞落到柳白虹手中。 伴随着这青衣白发道者,振臂一斩间,白色剑光自下而上裂地斩出,但是并没有追着那道土遁而去,而是力斩向刚刚陆城落地点身后处的那株古树,轰然之间将之斩成两段。 然而下一刻,柳白虹便神情惊变,他迅速回身,只是在这个时候,土遁前冲的陆城已然骤然扑出,召回赤焰剑执握,同时向前抵在柳白虹的咽喉。 若是寻常练气境修士,在施展白虹贯日精气神皆提升到顶点的柳白虹面前施展五行遁术、想要逃脱,施展一万次会被看破一万次,绝对会被斩断一万次,一次也逃脱不了。 但是陆城剑意成势不断削弱,终究让柳白虹白虹贯日无法抵达极境,六识捕捉出现破绽,柳白虹只能凭借经验,选择攻击古树或者土遁,柳白虹选择攻击古树。 因为这样不用真的施展五行遁术,以剑气、敛息模拟即可,相对容易一些,但是柳白虹没能想到,陆城真的会五行遁术,并且还练得不错: 换句话说,伱这身剑术是兼修? “此战,老夫败得心服口服,给老夫一个痛快吧。”柳白虹一闭眼睛,不再言语。 “……柳先生何出此言?先生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过了,此战为求道之战,既然如此又何须那么在意胜败。” 以剑会友,虽说秦桧也能练出一手好字。但是陆城掌握剑意成势,他隐隐能够感应把握住柳白虹的求道之心,自然多出几分信任,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非杀他不可,降低自己在不夜城中的声誉。 最为重要的是,柳白虹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在斗剑中吃亏的人。陆城实在是想跟他再斗上几场,弥补自身不足。 虽然陆城觉得练气境的自己是最弱的,就好像让一个顶级牌手去参加接力牌局一样,手中的牌越少可供操作的空间也就越小,只有自己选择自己拿到的牌满了,才是这名牌手的巅峰状态。 “反正也没有其它事务,柳先生可介意与我一同去问剑斋畅饮一番?最近我有一个开酒馆的弟子给我送过来一坛好酒,说是他姐姐出生时候埋的,现在一坛作她姐姐的嫁妆,一坛送给了我这个斋主。” 柳白虹看了看陆城,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不怕死,却也不会自己找死,朗声笑道: “好,能与林道友这样的人物结交也是柳某此生幸事。” “请!” “请。” 第四十九章:七日顿悟(为读者“冰天使长”贺,恭喜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柳白虹败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腾蛟有些呆愣的坐在坐椅上,他几乎是听着这位白虹剑客的故事成长起来的,一时间当然震撼难言。 “柳白虹与问剑斋主林烈一同返回问剑斋,坊间传闻柳白虹是败了。” 那名下属额头见汗只能再次重复一遍,然后在旁边蓝衣管家的示意下迅速退出房间。 “柳白虹怎么能败,他怎么会败!连父亲都盛赞过此人,柳白虹怎么会输给林烈!” 陈腾蛟惊怒下骤然起身,抬手间将自己面前的长桌击得粉碎。 他移步向房间之外走去,却被那名管家伸手拦下来。这是一名身着蓝袍、消瘦而显得精明的中年男子: “少主,你现在要去哪里?”虽是疑问句却是劝告语气。 “……你觉得我不该去?”陈腾蛟闻言渐渐冷静下来,移目注视向那名管家。 “在下认为至少该等少主情绪平复后再做决定,更何况主人今日前往林氏商坊,寻那位林坊主对弈去了,少主至少该等主人回来才是。” “呼,你说的很对,是我太冲动了,这件事情理应由我自己解决才对。”陈腾蛟在几个呼吸间镇定住情绪,只是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当中仍然透出疯狂狠厉。 “福叔,帮我安排各大剑馆的馆主半个时辰后前来见我,另外晚上帮我安排车驾,今晚我要去血雨楼一趟。” 那名叫作陈福的管家闻言微微皱眉,但终究还是点头应是。 在他看来,这件事不过是主人磨砺少主心性的一种手段,无论成败只要能对少主起到锻炼作用就好,只要有主人在,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血雨楼是近些年来兴起的一家杀手组织,除非拥有很高身家、一定地位的人否则难以知晓,他们要价高昂,但的确是有高手坐镇,在那里雇人无论事情成败都不会直接牵扯到少主的身上。 至于要价高昂,从各大剑馆那里分摊就好,从少主刚刚的吩咐来看,少主已经想到这一点。 在另一边,不夜城问剑斋后院。 这里是一处宁静清幽之所在,绿树成荫,亭台楼阁,假山清池。 在湖中亭台内向外望去,可见波光粼粼,有一只巨大的红色鲤鱼在湖水中悠游,仿若空游无所依。 那宁静的后院外,依稀传来了前方剑馆弟子练剑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下,于一片桃花林中,陆城与柳白虹两人畅饮美酒,谈论生平趣事,天下剑术。 “我从未离开过十万大山,与林兄谈天下剑术其实有空谈之嫌,好想有时间,去看一看、见识一下这世界的广大,剑术的玄奇,最好能亲身验证一番!” 那一坛女儿红实在太好喝了。 开坛之后,酒香醇厚,你一小勺我一小勺,两個人很快就喝下去半坛,陆城赶紧打住,定下章程。 然后两人开始比拼剑招,而后比拼下棋,而后比拼拳脚,而后比拼平生见闻,谁能够赢,谁就喝一勺酒。 最后两个人实在都馋得不行,陆城又叫弟子去酒家买来两车美酒,这些是可以畅饮的,但那半坛女儿红,还是要谁赢过对方谁才能喝一酒勺,就是这样,才显得这酒特别好喝。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互有胜负、酒坛见底。 “我年少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那个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岁,练气二层境,为了刺杀一个蛮王就加入了那个村寨。” “我当时伪装的是一个老实而懦弱的渔夫,因为渔夫是不会出手杀人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那村寨的节日,她身穿素色图腾袍、脚踏荞麦鞋,模样清秀俊俏。她静静地坐在屋檐下,手里拈着一枚小小的木雕,面容中透出一股淳朴的亲切。淡淡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柔美。” “别跟我说她是那个蛮王的女儿……” “你到底听不听?” “好好好,你继续讲。” 两人聊天,喝酒,吹牛,谈论着彼此过往的人生。 “伱信不信,也就是我答应过小薇不再做杀手了,如果我还是杀手的话,嘿嘿。” 柳白虹盯着陆城的脖子,冷笑出声。 “杀手的剑下,没有胜负只有生死,我若是隐藏于暗处,突然暴起施展那式白虹贯日,威力何止是现在的数倍。” “我手上有一颗火雷珠,你要是让我提前察觉到,我一珠就送你下去,你要是一剑杀不死我,我还是一珠送你下去。”陆城冷笑,这样回道。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因为比剑相识,也许陆城与柳白虹就属于是后者,因此真的是相谈共饮,十分尽兴。 他们两人都身具法力,酒量不俗,两日之后,一车美酒便已喝尽。 “你说,为什么有些活了两三百年的老怪物,会突然有一天淫性大发,跳出来与年轻人抢姑娘?” 酒坛放在草地一旁,柳白虹躺在草地上醉醺醺得这样问道。 “因为修炼,什么是修行?有的书上说是与道相合的过程,为了这个目的,有些人不断丢弃掉身上脆弱的东西,换上更加坚硬的肢体,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更加契合所谓的天道,将手啊、脚啊、脑袋啊、身体里的各种器官啊,全都换得干干净净……最后变成一块像石头般的人,千秋万代,与道相合。” “这没有什么,为强大,为掌握最强大的力量,这样做没有什么,但是在有得选择的情况下,保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它是肮脏的,像猪狗一样的欲望,这本身也是一种强大。” “所以说,一个修炼两三百年的人,甚至一个修炼两三千年的人,突然有一天淫性大发,跳出来与年轻人抢姑娘,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这不就是修炼的意义?” “三千载以后,天下天上共贺老夫三千寿,而在那个时候,老夫依然可以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动心,依然可以像猪狗一样发情,那说明我真的修炼有成了,我甚至还有潜力可以再进一步,没有修炼成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趴在石桌上,陆城右手抓着酒坛这样回答。 这一刻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两个人就是在酒后胡言而已,喝酒之前我是火云府的,我是不夜城的。 喝多之后,火云府是我的。不夜城中,我柳白虹能平一半的事!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五日。 “不行,不能再这么喝了。” “我们两个再这么喝下去,我就废了,你的问剑斋就得关门。不行,不行,我得走了。” 到第五日的时候,比较有正事的柳白虹及时明悟醒转过来、心神回归。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习惯,早年在刺杀重要目标之后,柳白虹都会有一阵放纵糜烂的生活,但是放纵归放纵,释放完之后还要把状态恢复回来,不然,柳白虹也不会有今日的修为成就。 陆城挽留一番,见柳白虹去意已决,无奈言道: “那你等一会,等等我,你要是趁机跑了,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陆城醉意醺醺地回到屋内,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一个乾坤袋来,他想了想,又从自己平时随身的乾坤袋里拿出两千块灵石,放入最先拿起的那个乾坤袋内,走了出去。 “诺,这个乾坤袋你拿着。” 柳白虹见此微微皱眉,但他还是接过陆城的乾坤袋,并且打开,只见里面放置着满满叠叠,大概有两万多块的灵石。 “林烈,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白虹性情高傲,当场就怒意上脸。 “我能什么意思,这是我这段时间开剑馆,赚到的所有灵石,现在我抠屁眼吮指头也再拿不出两百块灵石了,我把这些交给你,是让你去买血灵丹,买筑基丹,买一切你觉得有用的东西,然后不用死,你六十多岁了,再不突破以后你就再没有机会。” “两万灵石,我买你以后晋升筑基,可以再来跟我比剑,再对我施展一次白虹贯日,我没有其它意思。” 柳白虹本该暴怒,他当年纵横一时视钱财如粪土,早年为妻子医病,耗尽财产。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那醉意熏熏的年轻道人,低头看着手中那装满两万块灵石的乾坤袋,柳白虹最后却是大笑: “哈哈哈哈哈,想当年,我柳白虹为了活命,跟野狗抢食一块面饼,没想到六十年后,有一个认识不过五天的朋友,把全身的钱财送给我,让我能够活命,哈哈哈哈哈,上天也算对我柳白虹不薄。” “别笑了,走吧,走吧,你要是突破不到筑基境,就不要活着回来见我了。” 挥一挥手,陆城醉意熏熏的再次返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修行四要,法地侣财,两万灵石绝对是一笔大钱,在一些丹道高明的地方,甚至足够买到筑基丹了。 但是陆城实在是喜欢、欣赏柳白虹的剑术,想要以后有机会继续与他探讨剑法,所以,他用两万灵石买一个侣,陆城不觉得自己赔了。 钱吗,王八蛋,老子一剑在手,走到哪里遍地都是灵石。 “呼呼呼呼……” 一日过后,陆城从自己房间的床上爬起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房间里朝东摆放着的赤君神像。 他先是持道门手诀,拜了一拜然后方才起身。 大日高悬,后院亭台湖边还弥漫着浓重酒气。 “纯粮食酒就是好,喝完一点都不头疼。” 懒得洗漱,在自己身上打出一个清洁法术,在这个时候,陆城突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剑气,不加掩饰的在庭院中扩散溢出。 感到于此他自然而然走出去,来到前面几日与柳白虹一同饮酒的地方,只见那片区域此时扩散着一片氤氲纯白的剑气,形成结界,让修为不足者无法靠近。 “……” 陆城看到这里,心中自然明白柳白虹这是给自己留下东西了,但并不想问剑斋剑馆其它的人意外靠近并看到。 移步上前。 那道剑气结界,陆城抬手之间便催破了。 然后看到散落的酒坛林间,摆放着好几块特别眼熟的石板——柳白虹把陆城后院的石桌拆下,切割几块石板出来,其上刻画下这样的文字: “林兄弟,你的心境宽阔,轻财重义,能为我这个区区一面之缘的朋友,拿出两万灵石不图回报的赠予,可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却并没有把握突破筑基境界,此生恐怕再难报还。” “此式‘白虹贯日’为我一生剑术精华所凝聚,为兄若是无法再施展给林兄弟看,那么便由林兄弟自己揣摩钻研吧,也让我一生所学不至从此消失于世间。” 接下来的几块石板,便是白虹贯日的施展行气运剑法门。 陆城是剑术一道的天才人物,仅仅只是一看心神便自然而然沉浸进去,开始琢磨领悟,柳白虹这堪称“神变”的一剑。 “原来,这一式白虹贯日的剑招简单,但行气法门却是无比复杂,修习者唯自处死地,剑出无情,方能发挥出最高威力,的确是极为高明的暗杀之剑。” “柳兄虽然没有领悟‘剑意成势’,但这式杀剑杀人越多,出手之时自身精气神提升至顶点,已然短暂抵达剑意成势的境界,而杀人只需要一瞬之剑。” 在思索领悟过程中,陆城坐在已经没有石桌的圆柱旁石凳上面,气血、法力、精神,自然而然的随着催动法门逐渐提升至顶点。 甚至于他体内的断脉剑气,都受到这一式剑诀法门的催动启发,在陆城体内越转越快,剑气威力不断提升迅速暴涨,然而对于经脉的负荷,却是下降,因为心之忘我。 陆城宿醉起来的时候,是第六日清晨,他来到后院看到石板上所记载的剑术,心神沉迷,回过神来的时候,四顾注视: 蓝紫色的星空繁星点点,有一轮皎皎银月高悬。 一旁是小湖,湖旁是树木花丛。 陆城转过身,看到自己房间里有一面用于洗漱的明镜,正好照向这里,他凝目望去,只见镜中倒映着自身,小湖,群花,明月。 突然之间,陆城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拔升感,就仿佛是,心神脱离出肉身飞腾而起,继而俯视而下。 “心如止水,镜花水月!” 在这种情境之下,体内经脉中剑气运转暴烈,似乎其势可毁去一切,然而却又完全处在此刻心神的镇压之下,无喜、无悲、无惊怖恐惧等诸念。 “可惜,我神识修为还是不足,不然,此刻可证剑道绝技剑心通明之境。” 此念一起,奇妙状态再不复存。 自身,小湖,群花,明月,蓝紫色的星空片片均裂,继而崩碎,所现出的,是第七日的正午时分。 有所准备的陆城有条不紊的减速收拢体内狂暴剑气,同时也感受到自身神识的提升。 典籍记载,古有剑修,练得六识,通眼,耳,鼻,舌,身,意,遂得剑心通明绝技; 剑心通明,便能自身清净,识敌清明,料战于先,洞察先机。施展起飞剑来端的是纵横来去,难以抵挡…… 但其实如果在练气境界,就先一步凝炼出神识,那也可以在练气境界就修成剑心通明这项剑道绝技,可惜除非是天赋异禀、神识先天强大,否则修炼难度可想而知。 陆城的心神修为,先是经过赤君的淬炼,前后两次的领悟,不算是弱了,但是还是差上一些火候,无法修成剑心通明。 只得心如止水,自身清净。 “你们三个过来吧。” 伴随着陆城的呼唤,何过、谢严、于良三人犹犹豫豫行走过来,皆是躬身行礼道: “师尊,您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日一夜了,我们有些担心您。” “师尊,我本想上前来看看您的,但谢严师弟说,您这是顿悟状态,不可打扰。” “无妨,只是观道友所留剑谱,心中有所感悟才会这样,这段时间剑馆没有事吧?” “没有事情,自七日前您与逸剑仙猿柳白虹一战后,来剑馆拜师的人越发多了,甚至有人托到我与于师弟父亲那里,除此之外剑馆一切正常。”谢严回答道。 “若是谢家主、于家主的颜面,那么多放进来十人也是无妨,何过,也给你五个名额,你能卖出多少钱都是你的本事。” “师尊,我不需要的。”何过闻言想要拒绝,却被陆城伸手拦下。 “你们三个是师兄弟,我给他们了自然也要给你,这个不必再说。另外,这段时间我没有考查你们剑术,今日你们三人各自施展一番,让我看看进境如何。” 数日之后,问剑斋剑馆多出十五名学徒弟子。 而对于此,谢家与于家皆是投桃报李,安排两家的管家带来礼物,前来拜谢他们家少主的恩师。 “林斋主,我们两家的小公子劳烦您多多费心了,听说您前段时间在搜寻此物,我们两家这段时间找到一些这就给您送来了。” 谢家管家作为此行主事,他恭谨的一番说辞后取出木盒,小心翼翼得打开,现出里面一排四枚蓝白色的铁丸,透出危险的气息。 第五十章:隔空斗法 火雷珠,三阶一次性法器,里面封印着一道火雷,威力还大大超过寻常的三阶雷符。 这种法器一般是凝煞修士深入地脉采取煞气修炼时,遇到地火顺势炼制的,是低阶修士少数可以威胁高阶修士的有效手段,因此可遇而不可求,每一枚至少两千块灵石,还不一定能买到。 谢于两家联手为陆城找来四枚,这当然不只是为报偿陆城给两家的颜面,而是礼尚往来一种投资。 陆城点头收下这份礼物,以后多提点管束谢于二人也就是了、这本也是师尊应尽职责。 助于良晋升筑基,助谢严修成地道筑基,这是两家十万灵石也买不来的,当然陆城也只是能推一下而已。 在接下来的日子,三个月的时光里,陆城对于何过,谢严,于良三人的管教督促越发严格,近于严酷。 而问剑斋天衍四十九剑的名声,也渐渐流传开来。 陆城为这套剑术的起名仅仅只是四十九剑而已,但是不夜城中那些败于其手的前辈名宿们,皆是对这套剑诀赞不绝口,为其冠上“天衍”二字。 对此,陆城的反应只是道了一句:“名字太大不好。” 因此,剑馆之内的弟子们仍称这门剑诀为四十九剑,但问剑斋以外的人,则称之为天衍四十九剑,被誉为是南疆通玄界百年以来最为出色的自创剑诀。 此等诺大之名,有招灾惹祸隐患。 这一日,陆城在剑馆高处端坐,阅读着一卷道书,下方是众多清晨练剑的弟子。 何过,谢严,于良三人在剑馆当中来回走动,他们监察观视那些弟子练剑、指正错处。 他们指正弟子,陆城指点他们。因此若是三人出错,可不是被责骂几句就算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孩披头散发地跑入进来。外面还下着雨,她甚至没有穿鞋。 “林轻雪!” “她怎么了?” 因为认出来人是谁,因此剑馆当中没有人阻拦她,让林轻雪扑倒跪在陆城的面前,磕头言道: “弟子林轻雪,请师尊救救我姐姐。求师尊了,只要师尊您能救我姐姐,轻雪愿意三生三世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陆城听闻此言,微微抬头注视。 眼前这個女孩,原本是一位极为俏丽美好的少女,她虽然喜爱剑术,但是以往每一次前来剑馆时,都打扮得得体美丽,是剑馆中许多弟子少年慕艾的对象。 但今日的她,身着居家的便服,长发未扎,赤着双足奔跑出来,那细嫩如玉的天足上,有着血口伤痕,使人见之怜惜。 “轻雪,你家中发生急事?” “……” 陆城的关心与疑问,让林轻雪眼中积蓄的泪水一下便流淌出来,女孩整个人犹如破碎般,情难自制。 “求师尊救救我姐姐,求师尊救救我姐姐,那剑术总馆的无耻老贼陈天雄,他居然下聘想要迎娶我姐姐。”说到这里时,林轻雪恨得咬牙切齿。 陈天雄已经两百多岁,就算以筑基境修士的寿元他也没多少年可活,现在却要求娶自己如花似玉的姐姐,让林轻雪如何能够不恨? “剑术总馆大长老虽然有些权势,但在燃木山林家面前仍然不值一提,你慌张成这个样子,说明林家答应了?” 林轻雪之前已经在问剑斋求学半年,平日里又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其它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陆城身为问剑斋斋主对此心中清楚、很是正常。 “……求师尊救救我姐姐。”林轻雪再一次磕头恳求。 “轻雪,你明显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贸然的跑出来让我救你姐姐,一边是剑术总馆大长老陈天雄,一边是燃木山林家,我一个剑馆馆主,没有插手的余地。” 虽然想要介入林家,但并不是以这种方式。 陈天雄两百多岁的垂垂老朽,突然之间就下聘要迎娶林家嫡女,还是颇有资质才情的女孩,他是不够资格的。 但是林家现在既然答应下来,那么双方背后必然有着某种交易,寻常人贸然介入进去,只会被碾得粉碎。 陆城现在介入进去,除非他拿出火云府弟子的身份看林家给不给面皮,不然仅以修为而言,是不够格的。 林轻雪是在林氏商坊赶来的马车迎接下,哭着离开的,她走时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剑馆中许多弟子的心都碎了。 但是再热血上头欲令智昏也要有个限度,剑术总馆大长老陈天雄、驻世两百年筑基后期修士,脑子有病的人才会鼓动师尊去与这样的人为难。 问剑斋的弟子大多十几二十几岁,从他们太爷爷那辈开始,陈天雄就已经是筑基修士坐镇剑术总馆,因此不忿不愤者有之,但是敢有所表现行动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就算以陆城的本心,也绝不会为一名学徒弟子去交恶攻击一名筑基修士。 清修为主,那些多给师长招灾惹祸的弟子,多半会被赶出门去。 林氏商坊的马车之内,脸色苍白的林轻月正在给妹妹擦拭眼泪,温言安慰: “你啊,真的是病急乱投医,那问剑斋主便是再怎样厉害也不过是一位练气修士,你把他卷入我林家的事情来是想害死他吗?” “可是,姐姐,那个陈天雄都已经两百多岁了,他简直是无耻之尤!” “若他是凝煞修士呢,轻雪伱还会这样想?” 修士修行,在先天期根本没有寿元增长,只是骨骼强健一些。 但是修士一旦修炼到练气后期,开始炼化灵气滋养肉身,就能百病不生,固本养元,寿元也会比普通人增长一个甲子,为一百二十岁。 练气修士一旦筑基,不但法力大增、凝炼神识,神通大增,就连寿元也会又增加两个甲子,一位筑基修士,正常寿元都超过四个甲子,能存活二百四十年左右。 玄功有成,突破先天极限,则可采摄天地之息地煞天罡,配合在这个境界并不难得到的延寿灵药,凝煞炼罡的修士可以活到四百多岁。 陈天雄若是凝煞炼罡的修士,娶她姐姐林轻月,反倒是她姐姐高攀了,因为陈天雄若是不想中年丧妻的话,就要穷尽手段为林轻月增加法力修为,延长寿元。 “可是他不是凝煞境修士啊,他都那么老了。”林轻雪言辞微微一滞后,反驳言道。 “陈天雄早年所修功法偏于激狭,难以自生,故而修为停滞于筑基九层境界无法突破,经过这些年钻研功法,与资质出色的纯阴体质女子双修,是他最简便实用的破关法子。” 南疆很多修行法脉的功法,能够一步步循规蹈矩的修炼到练气九层便已是上乘,根本就没有再往后面修炼的功法。 陈天雄早年修炼的便是这种上乘练气法,千辛万苦修成筑基之后,又要攒一大笔资源,兑换转修适合自身的筑基功法,然后再卡在筑基九层几十年不得寸进,直至今日。 就算是陆城,他也担心前身陆诚在师尊那里没有脸面,自己得不到《赤极心法》筑基境后续功法而早做筹措。 能够按部就班的一步步修炼到金丹真人境,这种功法被称为“直指金丹”,是非常罕有且珍贵的,绝大多数修士得不到这样的传承。 马车上,尽管林轻月竭力安抚着妹妹,但是林轻雪抬头看着姐姐那苍白的脸,却又如何不知她心中不愿,还是哭泣。 “不哭,轻雪不哭,也许这次,是姐姐走了大运。”林轻月轻抚着妹妹的背,脑海中却回忆起那位到此家族长老的话: “林轻月,并非是家族不近人情,但是陈天雄为家族献上一枚五阶妖丹,你也是修士,你也应当知道此宝是何等珍贵,家族若是不做出公证赏罚,南疆群修该如何看待我林家?” “念你为家族效力多年的份上,可以你嫁也可以是轻雪嫁,此事过后,无论陈天雄是否突破成功,你都可以获得家族长老待遇,四十年后成为林家长老。” 公允来讲,家族如此厚待,自己不该再有所怨恨了,只是苦修多年、这些年更是拼尽全力为家族做事,最后却还是无法掌握自身命运,无法改变被家族用来联姻的结局: “难道这就是我身为女子,唯一的价值?” 林家核心功法,传男不传女,像夺天化灵大法这种功法,对家族以外需要拉拢的势力,都可以传授出去,但是却不会传授给林家本族女子,当然,也会供给其它非核心的高明法诀修炼。 陆城心知林轻月林轻雪两姐妹手上,并没有五府锻元诀,因此并不愿意过多介入这两姐妹的事情,他每日教授弟子,纯化法力修为。 因为算是又掌握了一门剑道绝技,因此陆城纯化自身法力的效率又有提升。将自身法力纯化,总归是有好处。 自逸剑仙猿柳白虹之后,整个不夜城便再没有修士来挑战陆城,似乎连剑术总馆陈腾蛟也消停了,陆城乐得清闲,每日在修炼之余就去酒食茶肆听评书。 “这五阶妖兽的内丹,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又妙用无穷,它既可以化开药力,请丹道高手炼制辅助筑基修士突破九层瓶颈的护脉丹(一炉十枚,上限十五枚),增益一宗之底蕴气数。又可以用于修炼外丹,增强修士法力神通。甚至可以通过秘法转化元气填充修士气海,使修仙者修成下品金丹,享纳千载仙福!” “任老头,你又是在胡说八道,金丹真人,难道是得到一枚五阶妖兽内丹就可以修成的?那南疆的妖兽怕早就被杀绝了。” “这些用处,可是我从那些故老的道书典籍中,一字一句抄录下来的,你们若是不信,明天我把书拿来给你们看。” 因为听客的叫骂,任老汉不满的反驳。 见他这样的信誓旦旦,许多听客渐渐就有些相信了。 “难不成真的可以这样走捷径,修成神仙真人?” “若是如此的话,遇到一颗五阶内丹,那真是倾家荡产也要弄到手,杀人都不顾及。” 见听客们都渐渐信服,任老汉“啪”得一拍惊堂木,开始说起今日的仙路奇缘: “我们今天的故事,便源自于这可遇不可求的绝世异宝……一个山野里劈柴的小子,意外得到一条修炼千年白蛇内丹的仙缘。” 陆城原本正在听评书,放松精神。 但突然,他那犹如平湖一般的心境,泛起涟漪波澜,道人惊醒过来同时感应到背后身侧的杀意。 虽然是一瞬即收,但是心神修为又有提升的陆城却绝不会认为是自己的感应出现偏差。 陆城以手抚颈,以轻微剑气控制住自己几处面部的穴道,使自己面部肌肉短时间内无法变化,然后才开始无意的扫视刚刚杀意传来的方向。 左后侧方向,今日来听评书的人不是很多,因此那里只坐着一名黑衣的老婆子与一男一女两个童子。 那名老婆子枯瘦干瘪,满脸的皱纹一笑之下,颇见慈祥,此时正给自己小孙子小孙女喂甜糕吃。 但是当陆城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童子身上时,陆城顿时察觉出,这两人阴邪内蕴已然浸入骨髓。 “修炼阴鬼之术的筑基修士,这是陈腾蛟花大价钱请人来杀我了。” 陆城脸上丝毫不见变化,但是心中心念电转却已经将事情猜透个七七八八。 如果不是自己月前刚刚心神提升,这一刻根本就不可能感知到杀意变化。 一名筑基境修士扩散神识笼罩四周,完全可以将自己身边那两个童子的杀意全数遮掩。 “他们绝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一旦短时间内杀不死我,他们很难在凝煞级修士的追杀下,逃出不夜城去。” “阴鬼筑基,南疆咒杀秘法?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出手,以何种形式?” 陆城胸有惊雷却面如平湖,当然,事实上他脸部经脉穴道被制,现在想有什么表情变化也做不到。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城竭力表现得正常在听评书,但事实上他绝大部分的心神都放在了身后左后侧处的那名筑基修士身上。 陈腾蛟这个混蛋真的是发神经,请一位筑基境修士在不夜城中暗杀他人,这个价码绝对低不了,因为不夜城中是有元老会,是有巡城司凝煞境修士坐镇的,一旦失手筑基境修士也得死。 陈天雄两百多岁了,这个时候陈腾蛟按常理来说应当收敛一些,免得竖敌太多为以后埋下足以致自己于死地的仇怨。 但他偏不,越是地位根基摇摇欲坠,越是凶厉癫狂、不容置疑。 “此事过后,老子就宰了你。” 陆城心中发狠,就在这个时候,前台的老任头讲到剧情精彩处,引得满堂彩。 陆城身后有阴风吹拂,陆城判断出这道风刃绝切不开自己的脖子,因此强压着自己没有防御。 事实上,那道锋锐阴风拂过,仅仅切断陆城一缕长发,这个时代的人是蓄发的,陆城自然也不例外,他如同未觉一般,任凭那缕长发掉落于地,然后被风卷了回去。 “咒杀之术!” 在邪法横行的南疆,不但生辰八字不可为人所知,连毛发指甲都不可以落到他人手中,否则随时死个不明不白。 并且像这种魇镇咒杀是最难追索的,大部分人被咒杀死后,旁人都一时不明白人是怎么死的,等查到咒杀之术时,施术者早就逃到千里万里之外,寻常之人死也就死了,谁为一个死人万里追索? 但知晓对方的施术手法后,陆城却是轻呼一口气,然后起身,打赏过说书老板后,走出店面。 然后神色一变,立刻就返回问剑斋自己的房间内,同时吩咐出去,自己要闭关三日不见外客。 探手之间,年轻道人手中出现一只青色小鼎,伴随着其法力推动,青色小鼎鼎盖打开自中投出一团金色的光辉,落到手上后化成一只狰狞凶暴的小虫,愤怒啃咬陆城的手掌。 只是无论这凶暴蛮横的百毒金蚕蛊如何撕咬,都有一层金光将它弹开。 “别闹了,这次叫你出来,我赔给你一位筑基境修士的心头热血如何?” 陆城遍览群书,知道这百毒金蚕蛊秉性凶恶残暴,若非是有九黎鼎的恐怖力量,非蛊道大家绝无可能驱使驾驭此等绝世凶虫,强行培养,未来必被反噬。 随着陆城心念的传递,这头凶暴的蛊虫似乎渐渐听懂了,随着陆城扬手抛出,这金色光团在半空中绕了一绕,而后高飞而去。 半空中,有一只鹰隼似乎是饿了,看到这只小虫,凌空扑击而下,一把将之抓在爪下。 只是鹰隼那足可以撕裂牛骨的力道似乎没有什么用,反而爪下隐隐一痛。 再下一刻,鹰隼整个形体消融化为血水洒落到地上,甚至就连那黑红血水落在地上都发出沙沙腐蚀、阵阵白烟。 百毒金蚕蛊杀戮生灵后,似乎更加振奋,振翼飞往陆城心念所指的店家。 第五十一章:隔空斗法;神女入梦与请君入瓮 夜晚,客栈。 “你们两个为我护法。” “遵命。” 一对童男童女同时俯首应命,他们都已经四五十岁了,只是修炼的法诀诡异恶毒,因此身体再也长不大,心性更加完全扭曲。 因为得到的气息只是一缕头发,而且咒杀目标后要立刻离开不夜城、远遁千里,因此那名黑衣老妪就在酒家的三楼客房,开始施术。 有心算无心之下,凭借这套咒术她杀过不止一两人了,自信这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布置法坛、阵势,铺好一圈涂满密咒的兽皮,最后是一盆血水,黑衣老妪将得自那林烈的一缕头发,以符咒法火点燃,投入到血盆当中建立术法联系。 练气境与筑基境修士最大的差距,不是法力、不是法术、不是法器,而是神识。 筑基境修士凝聚出神识,施展法术法器更加得心应手不说,在神识笼罩范围内更是近乎全知: 身后藏刀、脸上带笑,自以为得计,在筑基修士面前却是全然俯视、无所遁形。 甚至有极少数修士修炼神识类功法,在那一瞬间就可以击败神识不如自己的修士,令其连出手都难。 这名黑衣老妪擅长的便是以神识化身隔空杀人,神鬼难知。 深夜。 不夜城的街道上已经渐渐没有行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巡夜的更夫喊着号子,他们走街窜巷却不会靠近那些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这是他们父辈传下来的禁忌规矩,凭借这些规矩他们才可以一代代的端稳这碗饭。 一缕灰白色的烟气云雾蒸腾变化,最后凝聚出一具美好的身形。这少女身材高挑,胸丰臀圆,腰细腿长,一身露肩黑色纱衣打扮。 贴身的丝质完美的展现出她傲人的身材,露出精致细腻的锁骨,开襟到大腿根的纱衣下大腿修长笔直。 轻轻举步间,就有无限的风情在其中荡漾。 “问剑斋主林烈,有我这样的美人送你最后一程,你也该此生无憾了。” 在那皎洁的月色下顾盼自怜片刻,而后少女再次化为一片灰白色的烟气向着法术感应的方向飞遁而去。 而在这个时候,早已做好准备的陆城一身干净道袍,端坐在赤心神君像面前,闭目念诵着道家经文: “行无为,行无名,行清净,行守雌勿先动……” 陆城自身目前的镜花水月,无法与剑意成势一同施展,因为这两种剑意有些冲突而自身尚且无法调和,但是自身清净状态却可以辅助施法。 此时此刻念诵经文亦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保持着镜花水月状态的陆城整个人渐渐扩散开一片幽蓝,而他面前的赤心神君像则暗红扩散。 幽蓝暗红彼此扩散,彼此气机交织,渐渐竟快速旋转起来,仿佛是一枚阴阳双鱼。 而在这個时候,那名黑色纱衣少女已然乘着一片雾气,来到陆城所居的院外半空。 只是俯视而下,黑衣少女看到的却是一座破旧道观。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那个林烈没有回问剑斋?” 心中虽有疑惑,但是黑衣少女通过法术感应,还是确定目标就在下面,因此飞降而下。 落入观中,走近殿前,她仰头向上望去,只见月光下破旧道观的匾额上写着五个大字:王灵官神庙。 “哪来的野怪毛神,全然没听说过。” 黑衣少女施术感应一下观内的情况,确定目标就在其中后,她开始掐诀施术。 伴随着纤纤玉指挥划,点点白烟自其指间扩散,然后涌向观内,化散无形。 她这神女入梦法,不仅可以杀人,更可以通过神交夺人元气采补阴阳、增益修为。 虽然有些负面影响,但她本就是需求不满的淫娃妖妇之流,对此自是不会介意。 桃花迷瘴散入道观。 本来正在打坐理气的年轻道人,呼吸渐渐急促,脸色渐渐红胀,这年轻道人本就生得一副上好样貌,此时此刻欲情上脸,双手下意识地扯开道袍衣襟,显露出雄壮胸膛。 看得观外的女魔头,顿时芳心乱跳,呼吸滞涩,不能自已。 “奇怪,我今日修行起来,怎么灵台搅扰不得安宁?”陆城站立起身,他在道观内来回行走。 但他越是行走,周身血液便越是滚沸难制、情难再抑。 “好郎君,再过片刻你可就不止是灵台搅扰了,今夜我们一起‘同登铺芳褥,依稀解醉罗。’也不枉费我们一夜夫妻的恩爱缠绵。” 那黑衣少女并不急着进入,而是等着桃花迷瘴的效力发挥到极致,直到道观里的道人已然如同饮醉,东倒西歪,她才施施然的飘入进来,虽然姿态如凌波仙子一般。 但是那黑纱下的光洁玉腿,却是若隐若现,令那观内的迷醉道人看得眼都直了。 “唉,你也是有道全真,如今怎么趴在地上,似只狗儿似的。哈哈哈哈哈……” 然而,这一刻道人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四肢并用地爬了过去,抱住那纤长玉腿又啃又咬。 两人渐渐,便滚于一处。 当满足之后,黑衣少女暗运魔功,直接让道人体内,滚滚元气尽数涌入自身体内。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便响彻道观。 那黑衣少女想一如往常般,将所得元气归入自身法力,前面的时候整个过程并无问题,但当那些外来元气与自身法力相触时,其性质却骤然之间发生转变,化为最为克制自身雷火性质法力,于自身体内横冲直撞,每每与自身法力触及,便豁然炸裂开来。 第五十二章:隔空斗法;斩杀筑基 这黑衣少女也是积年的老魔,这一刻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着了暗算? 根本就不去做其它事,整个人骤然化为一道灰白色的烟气向道观之外飞遁。 凭借自身肉身驾风是凝煞境才有的本事,但她现在是神魂状态,轻盈无比,自然可以提前施展出这手段。 但是,也就是在这一刻,整个道观开始自内而外的扩散开金红光辉,雷火法域完全展开。 同时,二十四道金银光辉,在道观前旋空一绕,落在地上,现出二十四名金银甲胄的天兵神将。 “呔,哪来的妖孽,得罪观主还想走?” 说这话的人是金甲神将屠怒虎,经过这些年的修行与香火供奉,他的身躯更加凝实、灵性也更充盈。 鬼物在没有肉身作为凭依之后,心神更加难以自制,修炼难度十倍提升,吞啖同类倒是可以快速提升法力,但是越是这样往后的劫数就别想过了。 所以,天兵神将修持到一定法力灵性后,转世投胎是理性的选择,但是最早跟随陆城的这批天兵神将没有选择投胎的,只因下一世固然因为此事修行可以富贵有福一些,但是怕再没有今世这般道缘,因此他们都选择跟随在道人身边,想要积功修持个几百年。 然后再转世投胎,也许就可以再续道缘。不用生生世世,永远在这世间往复沉沦。 此时此刻雷火神力加持下,屠怒虎带着身后二十三名副将结成阵势,齐齐攻向黑衣少女所化灰白烟气,竟然硬生生将她逼迫出来。 这女魔头心知中计,并不想在这里纠缠,她再次化为烟气,反方向逃遁。 但是这個时候,道观里刚刚化身为陆城的黎猛,此时已经补充回雷火神力,重新凝聚神躯,带着自己的二十四名副将,自后截击住她。 “好夫人,一夜恩爱,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黎猛口中说得亲近,手中大戟抡圆猛斩、凶恶狠辣。 “找死,你们真当我怕了你们!” 再次被迫回原型,黑衣少女狂怒之下、周身黑气氤氲升腾,她那一头长发变得越来越浓密,完全遮住双眼。 黑色纱衣中伸出的手,逐渐变得犹如野兽利爪一般锋利,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出扭曲折断的声音,身体也越变越高,几乎要顶到道观的顶棚…… “围住她,赤君面前,岂能容她如此放肆!” 黎猛,屠怒虎皆是怒喝,率领银甲天兵结阵围攻上去。 神魂斗法,黎猛、屠怒虎加四十七名银甲天兵,加雷火法域,加陆城的持咒施法注入法力加持,依然不是黑衣少女百年修持的对手。 只见雷火法域中央处的那妖魔,左右挥爪之间打得金甲银甲天兵满天乱飞,甚至被一爪子捞起来,猛砸在道观墙壁上,砸碎墙壁再远远飞出。 正常情况下,这些天兵神将早就被杀干净了。 但是。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於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阵阵的道经诵唱充斥着这片法域,只要神力不竭,这些天兵神将便是不死之身。 一番苦战之后,那已然冲杀出道观,却依然被困在一片迷雾中的巨大妖魔终于反应过来,她骤然抬头望去,只见高空当中,有一身影巨大几可遮天蔽日的年轻道人一手持诀一边诵咒。 他如有感应一般,也在此时睁开双眼,与下方的妖魔对视。 “我……我一直在他的手掌当中?这是练气境修士该有的手段?” 此时此刻在这妖魔的视角看去,陆城的道门真身巨大无比,一手持道门法诀,另一只手则托着自己所在的道观,仿佛真的是传说中的仙佛般,对于她的心灵震慑无比巨大。 但是魔心凶顽,她下一刻便反应过来 “是了,我不是肉身前来的,而是神魂顺着法术感应来到这,不知不觉着了道。他毕竟只是一个练气境的修士,若是真有他此时展现出来的法力,十个我也已经死了,我只是被他的幻术所迷惑!”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 那栋客栈三楼,百毒金蚕蛊晃晃悠悠的飞行,它终于顺着陆城的气息,寻找到黑衣老妪与她两个童子所在的房间。 “哎呀,别弄,一会师父回来了,看到你我不好好护法,我们两个又要受责罚。” 此时此刻,两名外貌年龄看似只有七八岁的童子正在房间里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哼,那个贱妇,教你我修炼这该死的童身真经,害伱我永远无法长大,我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再过几年,待我法力再深厚几分,一定要杀了她,让你我一报此恨!” “嘘,小声一些,真让她听到了,你我现在就要不得好死。”那名童女轻轻捂住童子的嘴,转头看了看法阵当中正在闭目打坐的黑衣老妪。 “不用怕,她修炼那神女入梦之法,看到像林烈那样精壮的玄门修士,不采补个半夜是绝对不会神魂归来的。” “那也要小心一些……” 这两名童子并没有发现,一只金色的虫子已经从墙板的薄弱处钻进来了。 百毒金蚕蛊天生的铜皮铁骨坚牙利齿近乎无物不克,理论上只要给它时间,它连三阶上品的飞剑都能啃食了,何况现在一点木板石料建材。 只是,在往那法阵中央盘坐的黑衣老妪身上扑时,金蚕蛊却被一圈淡黑色的光罩挡住。 原来,不仅仅是弟子看护,这女魔头居然还兼修一些阵法,起到防御警戒的两重作用。 问剑斋陆城这边,这道人正端坐在赤君神像前不断念诵着《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并且向神像当中注入法力。 只见,此时此刻的赤君神像上面有滚滚黑气萦绕,却是神魂变化大小如意,那女魔头凭借着法术感应被陆城请君入瓮到神像内犹不自知。 现在虽然醒悟过来,但是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二阶上品神道法器,充满神力的赤心神君像,叠加四十九员天兵神将,叠加主祭祈禳,叠加《救苦妙经》。 再加上那女魔与黎猛快活半夜,吸摄一身雷火神力到自己体内内爆,现在还能这样生猛,真的已经是魔道根基深湛,难怪敢端血雨楼的这碗饭。 但是此时此刻神像前的陆城虽然满额汗水,但却处变泰然。 因为他真正的杀招,并不在此地。 “什么?” 雷火法域内,那头疯狂挣扎的妖魔骤然间再次抬起头。 客栈内的防御法阵被触发,她心中已然生出感应。 “道友,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虽然出手害你却也只是拿钱办事,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花钱买命并且告诉你是谁要害你!” “初发玄元始,以统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陆城根本就不理对方,依然在向神像内注入法力、同时念诵道经。 要害我的人是陈腾蛟,除他之外,不夜城其它剑馆的馆主即便恨我,也没有那个财力人脉雇佣筑基修士杀我。 另外,杀了你,你的钱财也是我的。 对方的条件对于陆城来说全无意义,既然如此自然不会理会。 片刻之后,雷火、黑雾不断翻滚的赤心神君像上面,突然有一道黑色的流光向西激射而出。 却是那女魔头终于施展自损极重的秘术,强行以法力破开雷火法域,遁逃而去。 然而对于此,陆城虽然心疼赤心神君像内的神力消耗,但是却也毫无犹豫,骤然起身,摄起房间内的赤焰飞剑便身随剑走,迅速向客栈的方向急遁而去。 “就算百毒金蚕蛊没有得手,我手上也有五枚火雷珠够要她的命了!” 就像柳白虹要向陆城挑战,击败强大的对手,以增强自身信心,突破筑基瓶颈一样。 在陆城而言在自身练气境界,独立斩杀一名筑基修士,也是对于自身修行的一种验证,一种实证不虚,是对于精气神中“神”的一种极大补益。 道法当中,实证部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子,恨不能将一切量化,修行起来固然是步步踏实、勇猛精进,但是这苍天毁人,不着痕迹,甚至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盏茶之后,陆城剑遁抵达那栋客栈附近。 已经就在附近的百毒金蚕蛊向他传递来一道急切的意念与画面,画面当中百毒金蚕蛊撕裂阵法,扑向黑衣老妪,却在最后关头,被黑衣老妪以一只手臂拦下,然后连那两个徒弟都顾不上了立刻遁逃。 通过百毒金蚕蛊不断传过来的意念,陆城终于在一片闹市大道间截击到已然自断手臂的黑衣老妪。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衣老妪残断一臂、脸色青黑,但见到陆城后依然周身法力如燃健旺,仿若燃烧般,似要同归。 然而那年轻道人闭上双眼,在自身的心神感知当中对方的真实意图却是向西遁逃。 锵。 赤焰出鞘,飞剑之上溢涌灵火,下一刻剑火合一,街市上的众多行人仿佛只看到一抹炽烈的剑光一闪而过。 天外流星,剑意成势! 只此一剑,那名筑基境黑衣老妪的头颅便高飞抛起,其脖颈断口处,犹有火焰燃烧。 一剑斩杀。 第五十三章:气意未尽,沸滚不休(三江没争取到,明天上架) “店家,先给我来三坛烈酒。” 杀人之后,陆城挑走其乾坤袋并没有离去,而是就近在街边酒家坐下,当着众目睽睽开始饮酒。 那酒家掌柜吓得腿都软了,混蛋伙计二狗更是软倒在地,踹都踹不动,他只能亲自上前给这位道爷斟酒。 烈酒入喉,越喝越暖,但是陆城却只觉得自己一腔杀气杀意未尽,堵在胸膛沸滚不休。 常理来说,一名练气境修士独自斩杀一名筑基境修士,已足以自傲了,但是这正在一碗一碗饮酒的年轻道人便是觉得不够痛快! “该杀的人未杀,该死的人未死,飞剑犹在鞘中长啸,我又怎能一畅胸中郁气?” 陆城真正想杀的人是谁? 当然是剑术总馆中的陈腾蛟、陈天雄父子,今日所杀之人不过是一柄递过来的刀,陈腾蛟才是操刀的手,陈天雄才是他背后的支持。 不杀他们,自己便是如芒在背。 在这个时候,一团金色的光团,躲避过众人视线爬入到陆城的袖口中,百毒金蚕蛊此时此刻已经吃饱喝足,因此轻轻咬了咬陆城的手指,便自己遁入到九黎鼎内。 有修士当街杀人。 在不夜城中,如此大事当然早就有人报给巡城司,没过多久,众多银章与铜章巡守便已赶来此地,将现场与那正在饮酒的青年道人团团围住。 “在下吴成,见过林斋主。” “在下徐彰,见过林斋主。” 吴成与徐彰二人的儿子,都在陆城手下受过调教剑术大为长进,此时此刻上前攀谈交情。 “那名邪修以咒杀秘法试图暗算我,被我反击斩杀,附近应该就有她布置的咒杀邪阵留存,你们去查吧,我就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去。” 吴成与徐彰二人闻声对视一眼,齐齐施礼应道: “是。” 随着陆城剑挑众雄,名声鹊起,吴成与徐彰花下大价钱为自己儿子求取问剑斋主指导之事,越发被认为是有远见的,现在林斋主的三日指导束脩已经涨到一千零二十四块灵石。 城中许多好事者甚至设下堂口,赌什么时候有人会再把这个数字翻上一倍。 那名邪修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咒杀法杀人,能够在南疆之地以阴鬼修成筑基,她的前半生必然有着故事、有许多精彩,因此也不是无名之辈。 “此人是咒婆汤瑶,擅长神女入梦邪法,神魂出游杀人无形,想不到今日被林斋主当街一剑枭首,真是罪有应得!” “只是……” 验尸的仵作言说到这里时微微皱眉。 “只是什么?”徐彰皱眉问道。 验尸仵作见此先是左右张望,然后凑近徐彰轻声言道: “她身中剧毒,胸膛内的心肝也没了,似是生前,遇到了极为厉害的蛊虫。” 徐彰闻言微愣,回首望向酒家内那气质清雅的道人。没想到林斋主眉清目秀的,居然也养蛊虫、而且养到很深的境界。 “此事你不必声张,确定这是汤瑶既可。” “此人绝对是汤瑶,属下可以性命担保。” “那就好。” 自己儿子与林烈已有师徒之实、这是人脉,徐彰当然不希望林烈进大牢,断了自家儿子一条门路。 没过多久,银章巡守吴成也回来了,并且他身后下属擒着两名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童子。 “已找到咒杀阵式,又抓到汤瑶的两名弟子,此案做实了,林斋主只是自卫反击、斩杀这通缉要犯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在这个时候,人群之外有两名轿子抬来。 谢家的家主谢必安,于家的家主于子良皆是走下轿子往这里赶来。 他们的到来让现场又混乱一些,这两家在巡城司内都有一些人脉,他们都是来保陆城的。 但陆城修有心如止水境界,他隐隐感应到,谢家与于家的轿子其实早就到了,只是一直等两家在巡城司的人脉,告知此事经过、确定没有牵连后,这两家两位家主方才近前、卖出人情。 谢家与于家都是商贾之家,家中虽然养着筑基境的客卿,但那毕竟是外人。 问剑斋林斋主,不仅是两家嫡子的剑术老师,凭其剑术修为,更有望突破筑基甚至地道筑基境界,若是能够拉拢这两家都是不遗余力的。 当然,陆城若是被关进大牢里去了,这两家也会即刻抽身。 陆城勉强提起精神,与两家家主、巡城司银章捕头寒暄片刻,知道汤瑶是不夜城通缉要犯,斩杀可以获得三千五百灵石赏格后,陆城表示改日去取,然后便返回问剑斋。 问剑斋剑馆内此时也隐隐有些混乱,当陆城返回时,何过,谢严,于良三人皆是迅速上前行礼: “师尊。”眼中皆有关切之意。 之前,陆城仗剑而出,三人都是赶不上,谢严,于良两人只能发出灵符,通知家里帮助自己的老师。 “没什么事的,只不过是被人咒杀而已,平复心神,感应咒源,仗剑斩杀施术之人,则此术可解。” “……” 何过,谢严,于良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最后谢严苦笑言道: “师尊,能够这样解除筑基境修士咒杀之术的,唯您而已。”在陆城返回之前,谢家家主谢必安已经通过灵符,把事情的经过告知谢严让自己爱子安心。 “好了,你们都别在这里围着,为师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你们好好督促教导师弟师妹们。” “遵命。” 三名弟子皆应是。 问剑斋后院。 那年轻道人走向自己的房间,在手掌碰触到房门之前,突然,陆城心中警惕升起。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应变,那房间的门便被推开。 显露出一袭青衣,满头白发却容颜犹如青年的男子: 逸剑仙猿柳白虹。 “柳兄?” 没想到仅仅时隔数個月,柳白虹便再一次出现。 “这次恐怕要林兄弟帮我一个忙。” “何事?” 以陆城对于柳白虹的了解,此人性情高傲绝不是得寸进尺之人。 “杀一个人。” “谁?” “剑术总馆大长老:陈,天,雄!” 一字一顿,这样言道,然后柳白虹看向陆城笑道: “我比剑输给了你,想要冲击筑基境界便意气不足,只好杀一名筑基后期的修士祭剑,增我胸口意气。” 凡俗世间两国两军对垒,往往都要杀人祭旗,一是祭祀天地鬼神,增加杀伐之气,二是坚定信心,鼓舞军队血勇之气。 听闻此言,陆城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柳白虹得知自己被暗杀后,立即赶来相助。 同时他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说杀陈腾蛟,而是杀陈天雄,只要陈天雄一死,陈腾蛟不过是纤芥之疾,死与不死都不会放在两人眼中。 反之,陈天雄则是无法忽视的威胁。 “……柳兄,你不必如此。” “唉,此事也是为我自己,我有预感,唯有以一名筑基修士祭剑,我才能晋升筑基境界,否则必死于冲关之下惨不堪言。” 房间内,柳白虹一挥手掌这样言道。 “那么,我们便需要好好谋划一下,陈天雄是筑基后期修士,哪怕元气已经开始衰退,正常来讲我们也不可能杀得了他。” 柳白虹有恩必偿,陆城也并非是纠结之人,开始思索,如何操作。 筑基后期修士,神识敏锐,法力雄浑,身家丰厚,可以说在决定要杀他的那一刻,陆城与柳白虹二人便是在赌命,但是两人皆是目光熠熠、精神振奋,身上有一种凌厉锋锐之感。 剑修可以败,但若失勇气,就永远无法修炼到更高的境界。 若是上古剑仙法脉传承,一身法力转化剑气,自内而外便会有一种凌厉锋锐之意。 可惜,陆城是法力相对剑修驳杂不纯、柳白虹则是没有好的功法传承,两人想要修持此道,便会更加艰难。 七日之后,上午,林氏商坊。 内宅房内,此时林轻月拿着一封书信阅读,秀眉皱起来回踱步,似有疑惑: “轻雪,伱近期在问剑斋学剑可发生了什么事?” “七日前有筑基境邪修试图在暗处咒杀斋主,被斋主仗剑反杀,此事闹得很大,因此又有许多人来剑斋求学。” 林轻雪略想一会后,这样回答姐姐。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没有什么事,又为何会邀请我?罢了,明日我便亲自送你前往问剑斋,再与林斋主见上一面。” 林轻月心中隐隐有所希冀,但又摇头觉得此事并不可能。 次日。 林氏商坊的马车带着林家姐妹前往问剑斋,这一日下着小雪,纷纷扰扰的雪花于天穹高处落入人间。 马车上有女孩掀开帘布望去,她探手接住一片雪花,注视着它,在自己手掌温热中融化。 抵达问剑斋,林轻雪前往剑馆修行练剑。 林轻月则是娉婷下车,在说明自身身份后前往了剑馆后院。 “林氏商坊,林轻月拜见剑斋主人。” “请进。” 自木门后传来清朗的男声。 陆城与林轻月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像这样单独相处还是第一次。 此时此刻那轻年道人正在煮茶,如古代仕女般的女子则是遵守礼仪,静静等待着道人烹茶结束。 盏茶之后,茶香溢散。 然后陆城就真的开始喝茶,似乎已经忘记自己面前还有一位客人。 “斋主好雅兴。” 林轻月表面是林氏商坊坊主,实则身后是燃木山林家,她的地位并不比一名剑馆馆主低,反而要高出许多。 此时出声提醒,但那年轻道人还是没有理会,就这样静静的看书,喝茶。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一个时辰后。 林轻月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她几次似乎起身欲走,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安坐下来。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在三个半时辰时,陆城开口说话了: “看来,林姑娘果然跟我有相同的目的。” 以林轻月的身份地位,若无所图,不可能被这样无视、然后安坐一天时间。 “……林斋主你想说什么?” “如果姑娘甘心情愿,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去。” 陆城展臂示意房门方向,若是这个林轻月没有下定决心,那么他宁可放弃此事或者与柳白虹再找其它机会。 但是七日前林轻雪才来找自己求助,这么短时间变化应该不会这样大,难道林轻月与林轻雪的想法并不相同? 林轻月闻言愤然起身向房间门口走去,但在即将离开房间时,她却止住脚步,然后关上房门骤然转过身来。 “斋主真的肯帮我?是了,陈腾蛟事情做绝几乎与你不死不休,若陈天雄真的修成凝煞境界,这不夜城未必还有你容身之地!” “当然,任何一个心向大道的女修,都不会想作他人的鼎炉,你若真能杀得掉筑基境修士,也许我们可以联手。” 林轻月上前几步,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面前道人。 何为炉鼎? 炉鼎者,乃是以“火”煅烧,取其菁华而已。寻常采补法门,练得多了、不予自制,很容易像陆城前身一样,真息驳杂走火入魔而亡。 但若是有优秀的炉鼎,将天地元气引入“炉鼎”中,再以特殊手段高明操控,天地元气经过相当程度的“煅烧”和“提炼”,可以大幅提升,使利远远大过于弊。 但是这是对服“药”者而言,炉鼎经过这样一番操控后,是怎样的结局?或者说,谁会在乎? 不提玄门正宗修士筑基之前,最好不要失去真阳真阴的传统,仅仅只是作为炉鼎经过他人煅烧采补之后,林轻月就道途半毁了。 陈天雄便是以秘术成功激发自身生机,他最后能突破关隘修成玄功的把握也不过三成。 对陈天雄来说这个把握足够大了,足够他拼尽全力去争取,但对于林轻月,就是另一回事了。 随着林轻月杀机毕露,柳白虹从另一个房间行走而出。 陆城,林轻月,柳白虹三人目光依次碰触,心中皆是知道一个短暂的联盟已经建立起来。 “我与柳兄出手,林姑娘能够提供什么?” “时间,地点。” “另外,筑基境修士最可怕的能力之一便是神识远超我等,我可以把陈天雄引到拥有禁神屏风的房间,以便于你二人出手!” 高等级的坊市店铺中一般会布置防止神识窥探的屏风类法器,用于营造相对私密的空间,林轻月身为林氏商坊的管理者自然有调动此类资源的权柄。 “其实,若是林姑娘愿意献出真阴,此战把握可以提升三成!”一旁的柳白虹这样言道。 若是在目标双修之时出手,暗杀的把握可以大增。柳白虹年轻时就曾躲避在床下,借此斩杀一名修为实力远超过自己的对手。 “绝不可能,我若是愿意又何必与你二人合作?”林轻月闻言脸色一变,断然拒绝。 上架感言,推荐裴屠狗玄幻力作《道爷要飞升》非常精彩! 老读者都知道,作者从十年前就有一个梦想: 成为当红畅销作者,娶个温柔漂亮的老婆。这个梦我做了十多年,从二十出头到今年三十五岁。 年轻时候作者挺帅的,不是没有小姑娘愿意和作者谈恋爱,但那個时候我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以后能成为畅销作者、功成名就,到时候肯定能找到更好。 更何况,没钱受穷家里连十万块彩礼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何必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委屈人家——然后我就单到了三十五岁。 …… 2023年的时候,被姐姐叫去,给模特学校的小姑娘们开一年车,打一年杂。 然后我的梦破碎了: 一个漂亮小姑娘在微信里发几张美美的自拍,一晚上就能收到几千红包。 一个练过舞蹈的姑娘,在直播软件上来一个站立一字马,直播间里几千人,不用做其它的,一晚上聊聊天就能收一万多块。 网络小说三千万注册作者,五级,大神,白金这三个段位,加起来好像才两千多人。 除非你能干到当红白金行列,不然这些可以凭借年轻美貌充分变现的女孩们,是看不起你的,我是指经济实力上。 注:是当红白金,不当红的白金也不行。 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大彻大悟。 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都无法完成梦想了。 以后半生老老实实的跟我的小说过吧: 不找老婆,不生孩子,好好写小说,所以跟读者老爷们求个订阅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