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山之下》
第1章 入局
申明:本文内容所包含的人名、地名、企事业单位名,皆为作者虚构,如与现实中的人名、地名、企事业单位名雷同,纯属偶然,请读者朋友不要对号入座,作者亦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和道德责任。
她想知道,有没有科学家已经把人这种动物研究明白了。
那天夜里,雨下个不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养成了一种怪癖:喜欢在黑夜里听窗外的雨声。
缠绵悱恻的夜雨跟我慵懒寂寥的心境相得益彰,让我格外安心。泡一杯茶,捧一本书,坐在柔软的被窝里,还有何求呢?
后来方天翼来访,把阴暗且污秽的藻泽拖到我的脚下,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会泥足深陷,也不知道这场惊心动魄之旅给我安排了什么角色。
他和刘淮坐在门堂交谈,我重新穿戴整齐,出来给他们冲普洱,方天翼让我别忙活了,说他是专门来请我们帮忙的。
我坐到那个单人沙发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分别看了我和刘淮一眼,随后提出了一个略显奇怪的要求,“明天你们去县城的「十月照相馆」拍照片。”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白止街就有照相馆呀。”
“不不不,一定要到城里的「十月照相馆」才行。你们在吃中饭的那个时间段去,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说是单位让你们去拍照的。”
“我和刘淮现在都是无业游民,我们哪有什么单位?”
“你们就只管按我说的做,照相馆的人会拿一个登记本让你们写上名字和电话号码,拍完照就尽快离开。”
第二天阳光明媚,刘淮开着摩托车载我来到县城,距离中饭时间还早,我们跑到照相馆对面的小公园消磨时间。公园里有人在摆摊卖盆栽,有人围在石桌周围打牌,还有人在推着婴儿车散步,一派祥和的生活景象。
公园里还有算命先生,那是一个小老头,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穿着类似民国长衫的衣服,坐在凉亭边的角落里,他的脚下铺着一块黄布,上面画着八卦图。刘淮跟他聊了起来,说要让老头帮着算一卦。
我独自漫步在曲折小径,雨过天晴的公园有泥土和常绿植物的味道,所到之处,惊飞几只咕咕叫的白鸽。
有那么一会,我忘记了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漫无目的地悠闲踱步,好像只要双脚不停,简简单单就可以走出自己的心牢。自从被强奸以后,感觉好久好久没有出门了,一度把刘淮家的房子和庭院当成我的全世界。
思绪被刘淮打断了,他坚持让我去算上一卦,还说算命先生已经算出了他至少能活过一大关。
「一关两关」这种说法是被平阳县人民普遍接受的迷信,「一大关」是指73岁,「二大关」则是指84岁。平阳县很多老百姓都相信:如果一个人能活过七十三岁,那么大概率能再多活几年,甚至有望活到八十岁;而到了八十四岁,就来到了老年的第二关,如果一个人活过了八十四,大概率活到九十也没问题。
在我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
起初我是拒绝的,我不信那玩意。可刘淮却不依不饶,一个劲的催我,说钱都已经付了,要我务必去算一卦,就当是满足他的好奇心。虽然对此颇有埋怨,我还是半推半就参与了这一迷信举动。手握三枚铜板,立于八卦图前,覆手让铜板掉落在图案上,老头子捋着下巴的胡须,沉吟良久。
“女娃,你命运多舛呐!会走很多弯路。”
有那么半秒钟,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遇上了活神仙。我的命运的确可以说是多舛,如果我不够舛,那么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够舛了。
老神棍故意长篇大论瞎扯淡,说了一大堆模棱两可,难以分辨真伪的预言,刘淮竟然还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什么比预言将来更简单的了,因为你无法求证,二十年后当你发现这个算命的家伙是个大骗子,他早已驾鹤西去了,还能拿他怎么办呢?
好像唯有“命运多舛”四个字值得肯定,人生数十载,谁都难免舛上一舛。
那天拍照很顺利,照相馆的女前台拿出登记表格让我们填写,接着把我领进更衣室,递给我一套警服,还拿了一个女警帽子挂在更衣室的墙壁挂钩上。我带着疑惑穿戴整齐,又被领进一个摄影棚,摄影师安排我坐在背景墙前面,咔咔按动几下快门,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回家后刘淮大叫肚子饿,我开始洗菜做饭,他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说要给我讲个故事,那是发生在二月底的一宗谋杀案。
临港市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春节前没有下雪,如今连情人节都过去了,却突然连续下了几天大雪。
那天雪刚停,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驱车从平阳县开发区经204国道前往市区,她没有直接进入市中心,而是在市郊的一个情人旅馆开了房。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这个女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旅馆的席梦思床垫上。
本来这个死亡现场要等到中午才会被发现,也就是旅馆清洁工按时打扫客房卫生的时候。谁知第二天早晨,旅馆对面相隔八车道马路的居民楼里,一个读小学一年级的小男孩拿着望远镜向窗外观望,恰巧看到
了这诡异的一幕。对面旅馆的一个房间开着窗户,窗边仰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此女双臂展开,双腿大大张开,阴部直对着窗外。小男孩很疑惑,对面那个大人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而且光溜溜的什么被褥也不盖,还开着窗户,难道她不冷吗?
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个人已经死亡,他摇头晃脑地疑惑着,不时抬起望远镜看了又看。那个人连脚都不曾动过一下,静静地躺了老半天了。
男孩妈妈在门厅叫了他好几声,见孩子没有应答,只得跑进卧室看个究竟。妈妈一进来,孩子就抬起小手向对面一指,她不明所以,拿过望远镜向对面看去,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男孩爸爸已经在楼下把汽车发动了,老婆孩子怎么仍然不见下楼?趁着星期六孩子不上学,两口子说好带儿子去动物园玩的。他骂骂咧咧把汽车熄火,又爬回楼上……
十分钟后,这对夫妻来到对面的旅馆前台,急切地说楼上有个房间不对劲。
2017年2月25日,临港市南郊的一个旅馆内,一名中年女子被人勒死。凶手使用的作案工具,估计是领带之类的带状物。
接到报案后,市局刑警队的支队长及其下属火速赶了过来,刹车后还在雪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车辙印。旅馆前台的老板娘发现尸体后连忙一个电话把老板召了回来,此刻这个谢顶又满脸油腻的老板正点头哈腰地跟在刑警队长李伯安一侧,他额头直冒汗,内心比谁都慌。
看到这个房间的景象,李伯安皱了皱眉头,“你家旅馆的床都是这样摆放的?”
老板连忙摆着双手否认,说旅馆从来就不会把床贴着窗户放,这么做不合理。他说着话就要向床铺靠过去,被李伯安一把拉住,并且扯到了门外。
“别特么破坏现场!”
刑技人员开始按部就班地忙碌起来,有的在铺静电纸采集脚印,有的在刷粉采集指纹,有的端着相机拍照,法医也对尸体做了初步检查。去调监控的女警回到李队长身边汇报,二楼走廊的监控根本没有画面。李伯安转向旅馆老板,这个油腻老男人连忙说监控坏了没来得及修。
女警反唇相讥,说这条走廊一整个月都没有画面,明显就是故意不使用监控的。
李伯安走出旅馆,循着一条窄巷摸到了后院,这是一个荒废的院子,堆放着一些废弃家具,基本都顶着一层雪。周围没有监控,却有个锈迹斑斑没上锁的小铁门,打开铁门便是一望无际的小树林,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李伯安顿觉不妙,这件案子可能比预想中的复杂。
他回身再看旅馆的后墙,那里堆放着很多双孔水泥砖,码放成斜坡楼梯形,砖堆顶部的墙体上赫然镶着一扇刷灰色油漆的小铁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爬上了水泥砖阶梯,最后打开铁门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堆放拖把和扫帚等工具的杂物间,再推开杂物间的另一扇门,便回到了二楼的走廊。他从杂物间探出头,对站在走廊里的队友们摆了摆手。
在市公安局的1号会议室里,大家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案情讨论会了,死者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再再再一次被投放到了大屏幕上。田美君,47岁,临港市平阳县开发区大茂玩具厂副厂长,精通三国外语,分别是英语、俄语,以及日语。2010年被老板从上海派过来任职,主抓质量监督和对外接待。案发后不久,县公安局的刑警对其同事进行了走访,却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由于死者是从平阳县跑到市区来开房的,生前最后一个与之通话的未实名电话号码的发信地也在平阳县,所以市局调动了平阳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方天翼、李大海两人参与案件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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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
经交管中心查证,国道监控拍到了死者的奥迪轿车,从时间来推算,可以证明被害人是驾车来到市区后当即入住旅馆,目的明确,就是当晚要和什么人秘密见面。
痕检科的检查报告显示,现场没有采集到有价值的指纹,卫生间马桶的冲水开关上有死者的指纹,以及客房清洁工的指纹。客房门把手上只有旅馆老板娘的指纹,地板上能采集到唯一的一种清晰脚印,也是旅馆老板娘留下的。
大家一致认为凶手在作案以后清理了现场。
被害人的手机关机,钱包里储蓄卡和信用卡都在,没有现金,怀疑是被凶手拿走了。因为老板娘有印象,被害人开房时用现金支付,钱包里本该还有钞票。
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是在入住当夜的1:00点到2:00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的勒痕有明显生活反应,是被强有力的凶手从身后勒杀的。死前没有性行为,死后也没有被猥亵尸体的迹象,阴道内精斑测验呈阴性。
大家看着各种调查报告,一时间感到无从下手,案发一周了,调查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凶手很老练,没留下什么可追查的线索。这件案子看起来既不像谋财害命,也不像强奸杀人。约在情人旅馆见面,门锁也没有异常,是被害人自己给凶手开的门,显然也不是仇杀。这就像一名大夫明知患者有重病,却找不出病因在哪里,想要对症下药就很难。
作为临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李伯安对与会的所有成员提出了一个强制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拿
出一份自己的案情分析报告,谁也不准随大流、讲空话。
平阳县公安局重案中队的李大海队长是这样写的:
这看上去是变态杀手的行径,尸体呈现双腿大开的姿势显然是凶手故意摆出来的,试问谁被勒杀的时候会两腿笔直地大大张开,而且头发一丝不乱?
房门没有溜门撬锁的痕迹,被害人显然是给自己认识甚至是熟悉的人开了门,她不知道对方是来杀她的。至于消失的现金,并不是导致被害人死亡的真正原因,凶手只是在完成杀人后顺便发一笔小财。
此人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而且能让一个中年女人驾车从平阳县开发区跑到市区与他幽会,想必情商也不会低。他的性功能应该是正常的,与被害人交往期间发生过性关系,但他的性心理是扭曲的,一切钱财、女色,都要为他的杀人癖好让路,所以到了他决定下手的这次见面,就不会再与被害人有任何的亲密接触,而是直接痛下杀手。
这次杀人是有预谋的,选择没有监控且方便逃遁的情人旅馆,后院的铁门可以直接进入绵延到山脚下的大片小树林,昨夜又下了一场雪,追查起来相当困难。
凶手杀人后不慌不忙地打扫作案现场,心理素质过硬,喜欢铤而走险的感觉,而且事先在头脑里预演过犯案情节,是个很典型的变态杀人犯,将来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方天翼就鸡贼得多,他照着李大海的分析报告继续往下说:
我认为大海说得很有道理,我想补充的一点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床铺挪到窗边?
这绝对不是无意义的瞎忙活,显然他有自己的犯罪心理依据,让这种反常行为在他的心里完成自洽,也许就是我们分析他犯罪心理的突破口。按照旅馆原本的床铺摆放来看,即便死者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从对面楼看过去也是很难发现的。就这一点来说,挪动床铺的举动就很值得我们思考。
女警肖荷认为,尸体所呈现的摆放方式,挪动床铺的举动,还有打开窗户的行为,都是凶手犯罪活动的一部分。让一个女人双腿大开,阴部对着窗外,有着把被害人的不堪揭露展示的意味,是带有羞辱性质的。谋杀被害人是出于某种变态的泄愤欲望,而之后的一系列举动,是泄愤后的延展行为,为的是得到更大的心理满足感。
李伯安认真聆听了所有人的报告,最后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不像是第一次犯案的人干出来的事,这家伙可能是个惯犯,要拿这个案子跟往年本市挂起来的案件做一做特征比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眼下还是要从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网入手,只有往细了查,深入去查,才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方天翼和李大海需要回到平阳继续查访,争取摸清楚田美君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有哪些个人爱好,常去什么地方,有什么消费习惯等等,争取挖出一条可以跟进的线。
第2章 马凯,刘淮
刘淮吃完午饭就回房睡觉了,我洗碗回来时发现他已睡着,遂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
他手底下还压着那个档案袋,估计睡觉前一直在看资料,好奇心驱使我拿起了档案袋,很重的样子,里面简直就像塞了本静静的顿河。
我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抽出厚厚一沓案件材料:听刘淮说过,方天翼给他的都是大愚山下的未解悬案。
我不禁开始疑惑,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真的会有这么多未解之谜吗?然而手里沉甸甸的资料好像又很有说服力。
粗略浏览了一下,有失踪人口调查的走访记录,有嫌疑人分析报告,有杀人案的现场照片复印件,还有法医验尸报告等等。真是越看越让人恐惧,难以想象刑警们是怎么做到每天与这些案子打交道的。
虽然已经在大愚山下生活了四五年,可越是细看这些卷宗,就越发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不甚了解。原来马凯曾经还有过一个姐姐,后来失踪了!
失踪六年的马小露在去年秋天被偶然发现了尸骨,这个叫马娟的女孩失踪了十二年之久,不知道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想到这里,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席卷了我的全身,几乎是本能地,我把双脚抬离地面,整个人倚靠在了沙发里。
2016年的盛夏,俩哥们在大雁河畔钓鱼,他们戴着遮阳帽也挡不住烈日的灼烤,身上被晒出了三根筋汗衫的印子,却自得其乐,还有说有笑。
女人们通常难以理解这种休闲爱好,如果是风和日丽的午后,气温适宜,钓钓鱼倒也无可厚非。可这烈日当空汗如雨下的,躲还来不及呢,他们竟然可以一坐老半天,任由全身衣物被汗水浸湿。
能钓到几条鱼呢?身后的小铁桶里,只有几条小得可怜的小刀鱼在有气无力地游着。为此,他们脖子上用来擦汗的毛巾都被烤干了。
马凯没有叔伯,几代都是一脉单传。在他读初二那年,身为军人的父亲在一次军警联合的缉毒行动中牺牲了,军部给他家发放了一笔抚恤金。一年后,久久接受不了现实的母亲喝农药自杀。此后没过多久,他的姐姐竟然神秘失踪了!直到今天,名字还放在公安系统的失踪人口名单里。
初中毕业的马凯并没有像其他乡下青年一样南下打工,而是留在本地当了瓦工。那段时期的白止乡人民正在奔小康,家家户户拆掉泥瓦房自建平房,经济条件更好一点的人家还盖起了二层小楼,需要很多瓦工。
老一辈的瓦工很乐意带着马凯一起干,这孩子看起来清秀,做事却勤快又麻利,还很吃苦耐劳,再加上他可怜的家庭境况,总让人想帮他一把。
他学得很快,打地基、浇筑水泥、上模板、做测量,甚至通水电、贴瓷砖搞装修,每个环节都能做得很出色。
21岁那年乡派出所选拔辅警,马凯各项考核成绩都还不错,再加上关照烈士后代的这层考虑,他成了白止乡派出所的一员。
俩哥们中的另一人是刘淮,比马凯小两岁,从小到大都是马哥长、马哥短,作为独生子女的刘淮一直拿马凯当亲兄弟。
虽然刘淮的双亲都健在,他仍然不失为一个孤家寡人。他的父母完全不像传统乡下人的那般做派,从未想过要强迫儿子讨媳妇造娃,传宗接代,然后期待孙子再讨媳妇造娃,无限循环。刘淮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出外打工之际,父母就搬回他母亲娘家去过二人世界了,据说是在淮安做餐饮生意。
刘淮倒是乐得逍遥自在,辗转于苏锡常等地,打了五六年的工,直到2015年的年底回来过春节,开年后就再没出去。他厌倦了每天如机器人一样无脑忙碌,觉得是时候停下来想想自己到底想干啥了。
可这游手好闲了大半年,愣是没整明白自己到底想干啥,只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跳上那辆二手市场淘来的摩托车跑到乡里的黑网吧打游戏,如果碰上马凯休班喊他钓鱼,他就欣然前往。
就在这两人安静钓鱼的时候,大雁河上竟然漂来一件碎花连衣裙,不知是谁家晾晒的衣服被风吹到了河里。刘淮注意到了这件裙子,他像中了邪一样,瞬间穿越回了20年前:
一个名叫方文静的女人,穿着的确良材质的花连衣裙,以浮尸的状态被打捞上岸,凌乱的黑色长发粘黏在脸上。
尸体被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方文静的母亲哭晕两次又被乡民掐醒两次,后来乡派出所的民警到了,县公安局的警车也到了,一个既穿警服又穿白大褂的法医蹲下身对尸体做初步检查,另有两名刑警对发现尸体的渔民做问询笔录。
刘淮当时只有6岁,看到警察把尸体抬上车给带走了。
方文静自小就是疯子,还是个哑巴,每天都徒步在两个村子之间游荡,石川村和木棉村都曾有过她的身影,谁也想不到她会死在一条河里。
当大家快要渐渐遗忘这件事的时候,又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她死的时候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于是,新一波的舆论热点又开始了。
要知道,方文静的死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引得那么多人前来围观,主要是因为她的美貌。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她是个正常女人,乡里每十个小伙至少有八个想娶她做媳妇
!消息出来后,人人猜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缺德鬼的,言语间有人是鄙夷,有人是好奇,有人是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人是嫉妒。
刘淮不知道20年后的今天,河面上的裙子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仿佛那既是一个巧合,也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召唤。
“马哥?”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马凯,“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方文静的死?”
“当然记得。”马凯有些怅然,又说了一句文不对题的话,“牛牛,你相信一个8岁男孩会爱上女人吗?”
刘淮疑惑,“爱上谁?”
“方文静呀!”马凯直截了当地说,“20年前她死的时候我刚过完8岁生日。”
“瞎扯什么呢!”刘淮觉得他在打趣,没往这上面理,“跟你说正经的,她尸体捞上来那会,我当时好像在场,你应该也在场吧?当时你8岁,那我就是6岁……”
马凯还是自顾自地说:“方文静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我人生的第一次犯罪就是因为她……”
“等等!”刘淮打断他,“马哥,你因为她犯什么罪了?”
“盗窃罪!”马凯不假思索地说,“她死后过了三年,学校要给学生办什么学生证之类的玩意,要两寸彩色照片。我在照相馆的时候,看到橱窗里仍然立着一幅方文静的黑白照……她真美!你知道的,不是现在网上流行的那种整容脸,是真正的天然美!我没忍住,趁照相馆老板在暗房忙着,我拿起那幅照片就揣怀里跑了,连证件照都不拍了我!哈哈哈……”
河岸边好一会儿只有马凯的傻气笑声,刘淮抓起毛巾又擦了把汗,他内心变得焦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对秘密的求知欲。
“马哥,方文静当年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像传说的那样,被人给杀了?”
“是啊,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我前些年刚到派出所工作的时候就找机会看过记录。”
“哦?档案上怎么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说她脖子部位有皮下出血,口腔粘膜有破损,眼睛有出血点,总之是被人掐脖子按在河里淹死的。”
“就这些?”
马凯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鄙视地斜眼看着刘淮,“就这些?为了找那个卷宗我吃了一肚子灰,档案架上的灰尘老厚了你知道吗?”他抬手夸张地比划着,“反正我尽力了,更多的资料估计在县公安局,毕竟当年这个案子是刑警队拿去的。我只是个辅警,没权限去系统里查档案。”
刘淮抿了抿嘴唇,像是暗暗下决心要做某事。马凯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对这陈年旧案上心了?因为她是你干小姑?”
“干小姑这个称呼是什么鬼?”
“就是你干妈的丈夫的妹妹啊。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想干啥?”
“我会查查看!”
马凯怔怔地看了看这个小弟——他好像要来真的。
“牛牛,你都失业半年了,想法子搞钱才是真的。那陈年旧案哪里还有线索给你查?但凡能查出点什么,当年公安局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再说了,你又没有调查权,没有执法权,谁会乖乖配合你调查?”
马凯苦口婆心地劝着刘淮,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当年方文静遇害的时候,你还是个娃娃,没必要非得把责任往身上揽。”
“我知道。”刘淮坦率地说,“我只是觉得生活挺没劲的,想找点事做,恰好今天想起这茬……”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我还没想好,你帮我搞一张白止乡地图?”
见刘淮这么有干劲,马凯也不好再多做劝阻,答应一周内帮他搞来一张地图。
“你打算就这么挨家挨户去打听?问别人记不记得当年方文静的死?有什么线索能提供?”
“不然咧?”
马凯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什么脑子!那些大叔大妈,说个两年前的事都要添油加醋胡诌诌一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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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问二十年前的事,他们敢说,你敢信?”
刘淮一时之间也语塞了,“还有别的法子?”
马凯又一拍大腿,“什么脑子!上个月我跟指导员去公安局做汇报,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方天翼呀!当年方文静这个案子就是他师父带队侦查的,他师父卢局长去年提前退休了,你去请教请教,不比你到处瞎忙活强?”
刘淮喜上眉梢,搂着马凯肩膀亲昵地说要哥俩蹭蹭胡子。
马凯推开他这人来疯,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查得开心你就查吧,我是对什么都没兴趣了,反正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也不想懂了,乏了!哎,就在上个星期,还有一个疯女人跑来派出所报案,说她被鬼强奸了!你能信?”
刘淮噗呲一笑,继而又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马凯也摇头跟着笑了,他拍着刘淮的肩膀,一边讪笑一边说:“哎,我能怎么办?立案侦查,抓住那只鬼?”
河岸上回荡着两个蠢男人的聒噪笑声。
刘淮不是什么执法人员,也不懂查案,只是二十年前的这桩悬案以某种魔力牵引着他的心,以至于就算用最老土
最无脑的办法,他也想试上一试。
在村里,他逢人就问当年有没有到场围观方文静的死,如果没有到场,对方在做什么,以及对方的家人都在做什么……这种明显带着凭空怀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有一天上午,他以买猪肉为由来到街上找张同好,同样抛出了一堆问题。
“当然记得!那事当年可轰动咧!”老张一边拿着断骨刀剁得咚咚响一边说,“不过我没到场看,在市里头回不来。”
“回不来?”
“是啊,方文静死了以后我们才完工回到家,马老二听说那事以后,马上跑去帮忙料理后事了。”
“等等!你是说那年夏天马二叔和你都跑到市区工地干了一个礼拜?”
“是啊,当时果园收成也不好,那年也没包到鱼塘,就去市里头工地做小工了,耶稣教老秦介绍的活。”
“那你在市区帮工期间,有没有发现马二叔回过家来?”
“没有。”
“你确定?”刘淮不依不饶,“会不会是记错了?”
“嘿,小牛你咋回事?这我能记错?”
张同好放下猪肉刀,竖起一根手指对刘淮说:“上工第二天我一个手指甲就让红砖砸掉了,疼得我是哭爹喊娘……之后那些天,都是马老二每天帮我换药。”
他对着刘淮摆动那根手指,“你看你看,从那以后,我这根手指长出来的指甲都是这样分岔的,真特么倒霉!”
见张屠夫说得那么肯定,刘淮无话可说,默默拿出厚厚的硬皮记事本,划掉了张同好和马继亮的名字。
他曾经一度怀疑过马继亮,方文静生前已经怀孕近两个月,月经推迟太久不来,刘玉莲作为医生,带着自家小姑子低调来到县城人民医院做b超检查,验证了怀孕的事实。
据刘玉莲所说,那天很不凑巧的是,她在县医院撞见了马继亮的媳妇,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去医院做什么的。更不凑巧的是,她弄丢了方文静的检查单,被马继亮的媳妇捡到了,并且追到大门外还给了她。
刘淮固执地认为,这件事跟小姑的死有着某种联系。比如马继亮从媳妇那里得知了方文静怀孕的事,而他本人正是性侵者,所以铤而走险对小姑痛下杀手。
可如今张屠夫的供述却与自己的猜测相悖,如果方文静被害当天马继亮身在市里,并且从未离开,他就没有机会作案。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回到家的刘淮一边瘫坐在沙发里抽烟,一边盯着墙上的钉图板苦苦思索。
这块镶在墙上的巨大软木板,贴着地图和许多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的照片。除了马继亮的照片以外,还有一张照片也让他格外在意,那是马继亮的女儿马小露与张能福的女儿张倩的合影,是当年马小露考上大学后,在状元宴上搂着好闺蜜张倩拍下的留念照,摄影师就是刘淮的大哥马凯,所以刘淮很容易就搞到了照片。
这两个女人也太像了点儿,作为不同父不同母的两个人,有如此相像的容貌确实让人怀疑,也难怪这么多年周围的村民闲言碎语不断。
根据他探听到的情报,张倩是在县城的医院出生的,两个月后,马小露在市区第一人民医院出生,同母所生的可能性为零。难道真的如乡民传言的那样——张能福偷了马继亮的媳妇?或者马继亮偷了张能福的媳妇?
第3章 李晓慧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其实就算真的回头了,看到的也只是来路茫茫,无从所归。
回忆过去对我实在无甚益处,从我得到「天煞孤星」这个标签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地活着,只有独处时才会感到安心。
我是一个外省人,我的家乡被寒冷和贫瘠交替覆盖,爷爷奶奶半生的夙愿是抱个大胖孙子,欢天喜地迎娶了儿媳,却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背负了原罪。
亲情的温暖于我是虚妄的,爷爷奶奶给我最多的是指责和埋怨,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因我而不完美。
爸爸则是那个常年不在家的煤矿工人,偶尔他回老家几天,我便极尽讨好之能事,给他洗衣服,为他搓背,把我得的奖状拿给他看。
假如运气好的话,爸爸会把我叫到身旁,揽过我的腰,让我坐到他的腿上,用鼻头蹭一蹭我的脸。他的大手掌布满发黄的坚硬老茧,轻轻把我的手握在掌心里,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是让我感到有些痒痒的愉悦感。
这样的亲密接触也许一年中只有一两次,我的身体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随时会断掉。真希望时间可以定格在那种瞬间,永远真切地知道自己被人需要,可惜那是不可能的,爸爸很快就会把我推开,恢复往常的寡言和冷漠。
初中临近毕业那年爸爸死于矿难,奶奶说爸爸跟妈妈一样,也是被我克死的。我没有钱上高中,爸爸矿难的赔偿款被爷爷奶奶拿走了,我在餐馆端盘子,攒路费逃离了自己的原罪。
成年后做过很多蠢事情,包括去触碰自己不懂的情感。我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却迫不及待地为孤独已久的心寻找寄托,假装自己得到了某种爱。我的奴性占据着我,「付出」像是我的人生课题,向一个男人奉献我的积蓄,奉献我的肉体,奉献我的牵挂。
我就是在那个时期认识方旭的,他的面庞很英俊,身形很高大,当他把我圈在怀里,就像小鸟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大树。有过忐忑不安,有过战战兢兢,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同居了。在刺眼的阳光下,洗净他的内裤和袜子,晾晒在那天台的风中。
看在他是我的大树,看在他是我的寄托,偶尔喝醉酒的暴力相向我觉得可以忍受。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发条劳作,回到出租屋还有周而复始的生活琐碎,让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让我无暇考虑人生的意义。只是偶尔会有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裹挟着类似哲学三问的疑惑,我是谁?我是从哪里来?我在向哪里去?
当时我还没有读过心理学方面的书,精神分析理论更是闻所未闻,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学科。人的潜意识会无限向往某种可以打动自己的快感,但一个人的认知局限性会掩盖那种快感的所在,所以人会变得空虚,变得糜烂,变得无所适从。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血液还在流动呢?
方旭的做法是寄托于烟酒,寄托于性。我从未真正适应过男女间的床笫之事,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是快感更多还是羞辱更多,每次都是狂风骤雨将我凌虐,惊涛骇浪将我抽打,最后是久久呆滞的沉静。
“做爱的时候骂你骚货,只是情趣嘛!”
方旭经常这样说。
人生际遇就是这么难以言说,大愚山是我的归宿吗?后来我穿着艳红的古风新娘服,端坐在洞房的床沿,枕头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被褥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幕帐是红色的,墙上贴的双喜是红色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庭院里高朋满座,门堂里推杯换盏,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一场酒席仿佛会持续到天荒地老。
其实我已经怀孕了,接下来就是生孩子了吧?然后在伺候丈夫之余再加上孝顺公公,哺育儿女,一切都像水到渠成,人生不过如此了。
当你和所有人走的路一样,感到安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这不正是我一直追求的吗?为什么还会感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呢?好想脱掉这身新娘服,好想一丝不挂地穿越这个村庄,隐入大愚山的静谧之中,从此不再为昨天愁,也不再为明天忧。
我并非故意要让人生一波三折,只是谁能预料自己会难产呢?这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劫数,因为我的妈妈就是难产而死。但是医生说,有一种医学手段叫剖腹产。麻药让我昏睡不醒,我的孩子却在这所医院出了名,尽管我一生都无缘看他一眼。很快他就在坟地里暴晒、腐烂、风化、降解,回归了自然的怀抱。
马家人拿着铁铲、扁担、菜刀打上门,誓要杀死我家公公。他们叫嚷着:这个狗日的,丢弃一个怪胎死婴别人管不着,但是为什么要丢在马家祖坟堆上?简直是晦气!
公公鼻梁骨断了,脑震荡了,还有内出血,派出所也介入,一切闹得沸沸扬扬,没有一天是消停日子。人们口口相传,水泥砖场的老方家儿媳,生了一个丑娃娃,怪胎的两只手都是长着六根手指,简直是煞星转世……刘大夫自发自愿地上门给我做检查,给我输液,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把药吃下去才肯离开。
“你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她经常这样说。
自从生育之后,我丈夫仿佛人间蒸发了,公公也不知去向。也许我家公公的结局早已注定,生怪胎的我成为村里的猎奇谈资,扼
杀并随手抛尸的公公,成为人们永远谴责的对象。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来到大愚山的墓地边缘,那是一个悬崖,他纵身跳下。
初相识我就知道方旭爱喝酒,而且是酒品很差的那种。公公跳崖的同年冬天,他在酒肉朋友家与其同类拼酒,活活把自己喝死。坐在小马扎上仰面倒地,两个鼻孔喷血如泉涌,桌上的狗肉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在送到医院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检查结果是脑血管破裂,我的丰功伟绩又加上一条克夫。
独处会让人变得深刻,成为寡妇之后,反而像重新过了一次少女时代。一个人买菜做饭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一个人到教堂聆听主的声音,一个人在商店挑选衣服,偶尔订一张电影票到县城的影院看电影。我仿佛找到了比以前更舒适的生活方式,虽然这样说显得很冷血,甚至可以说是最毒妇人心,却是我最真实的内心感受。
或许对我来说独身才是良策,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才能获得平静。以前总是有意无意想要组建一个家庭,想要得到某种认可,惨淡收场之后才发现那是徒劳,我所坚持的不过是某种虚无的执念而已。
当时我家砖场的小工程星还不到20岁,却俨然一副老社会人的派头了,干活吃苦耐劳,还对什么都一试就懂。
他常常对我说:
小慧姐,四不像的发动机有异响,该找人修修了。
小慧姐,这个月应该进多少料?
小慧姐,别的砖场在降价了,我们要不要降?
我对经营砖场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兴趣,只能对他说:小程,如果价钱合适,帮我把这门生意盘出去吧。
无责一身轻的感觉真好,砖场卖掉了,葡萄园租出去了,我的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发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以前每月结算工钱的时候,几个工人总要来我家一趟的,他们也承受着连带的流言蜚语,被说成是为小寡妇打工。
如今我家不再有人踏足,除了偶尔来探望我的刘大夫以外,只有阿肉会时不时冒出来找我。
阿肉是程星养的一只狗,灰黑色的腰背,四腿白色,体型很大,据说是阿拉斯加犬,很早就习惯了来我家转悠。
以前它的主人在砖场忙碌的时候,它就在场边的树荫下坐着,看人们如何通过劳动创造价值。看到无聊时,就跑到不远处我的家里来,它的主人常带它来,如今主人不再过来了,它却没有舍弃这个地方。
都说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大概是极有道理的,在我做家务的时候,它绕着我打转,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一刻也老实不下来。
如果它能开口讲话,不知道它会对我说什么?我却常常对它讲话,我蹲下身,抓揉着它脖子下部柔软的皮毛,或者抚摸它的头,告诉它我有多喜欢它。
“阿肉,你是个好狗狗!你知道吗?你是个好狗狗!”
它好像知道我对它的评价颇高,高兴起来冷不丁狂舔我的脸,舔花了我的妆,痒得我咯咯发笑。
阿肉是一只神奇的狗,这如同一匹狼的狗狗,难道不应该是食肉动物吗?我切一个大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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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坨给它,高高兴兴吃掉了。我切一块莴苣给它,也吃了。我切一瓣西红柿给它,还是吃掉了!更有意思的是,如果给它一根猪骨头,它不会卖力干啃,而是叼起骨头找个无人的林子挖坑埋起来,也许可以说是藏起来。
有时我真希望自己像阿肉一样活得简单纯粹,做人会有烦恼不假,更可怕的是:我甚至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烦恼来自何处。
时间久了也会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想通过些许劳动让封闭的心门再透进一点外界的光。乡下的就业机会很少,在草场村的边缘,通往县城的那条路上有个食品厂,生产辣条之类的豆制品零食,但是距离太远让我犹豫。还是宠物基地好一些,离家近,就坐落在石川村的村头,如果不赶的话甚至可以步行上下班。
当饲养员应该更多是和动物打交道,而不是和人打交道吧?
在宠物基地的那段时光,我更像融入了集体的普通人,而不是作为疯子或者不祥之人被看待。我负责幼猫的饲养培育,有时候碰上排休,没能闻到小猫身上的气味,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真是职业病。
幼小的猫咪是我的最爱,我会捧在手中,用鼻子去蹭它,像捧着一团温润的雪,像亲近一只可爱的精灵。我会嗲声嗲气地说:小猫猫,只要一下下,我要把你放进去喽,你要回笼了哦……张倩总是笑我过分起腻,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猫崽子跟它们拱在一起。
宠物基地为数不多的同事都待我很好,没有周围村里人的那种偏见,这里毕竟是工作的地方,一切以工作态度和能力为优先,大家和睦相处,互相帮助,我为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而心满意足。
与我最亲近的就是小我一岁的张倩,以前偶尔在上街赶集的路上撞见,只是礼貌性的点头示意;现在成为同事,却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变得无话不谈,我们好到共用一支口红。
张倩身世可怜,她的爸爸在她幼年时期就诡异地死在教堂里,据说是被钢笔捅穿了喉咙!我猜这种恐怖事件多多少少是她的一块心理阴影。
几年前,她的妈妈又因为淋巴癌
病逝。
幸运的是,张倩有个对她视如己出的干爹,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她父亲的空缺。这个干爹,就是曾经协其大哥马继光一起来殴打我家公公的马继亮,人称马老二。
乡下人把祖坟的风水气运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家公公弃畸形儿于他家祖坟上,着实触怒了他们兄弟俩,直到我家公公跳崖自尽,他们才不再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马继亮对我固然是有成见的,毕竟我是老方家的儿媳,而且我在周围的村子里风评不好,是生怪胎克夫命的邪祟之人。但是他爱女心切,张倩坚持要和我交好,他也就不再阻挠。
他还经常来基地看张倩,提着一篮子各式水果,或者买很多蛋糕和零食,简直是满满的父爱,实锤展示了什么叫亲生不如亲养。张倩总说太多了,带这么多来,吃也吃不完。
马继亮会宠溺地说:“分给其他人一起吃,要跟同事搞好关系。你对人家好,人家也会多照顾你……”
有时马继亮还会带来一束自制的小花送给张倩,用向阳花和雏菊做的花束,这般爱女儿的父亲角色,真是羡煞旁人。
为了能经常见到干女儿,他甚至放弃了去外地挣钱的机会,留在老家接一些修缮房屋,装修改建的活。
虽然我不喜欢马继亮这个人,但是作为张倩的干爹,他真的已经无限趋近优秀了。
初来基地那会,我在同事们的带领下参观过各个分区,觉得无比新鲜。各个品种的阿猫阿狗都是那么惹人爱,世界因为有这些生灵而显得温柔了许多。
看狗狗场地的时候,有一些没关起来的狗狗在圈地里兜圈子疯跑撒欢。其中一只棕红色的虎头虎脑的狗狗跑到围栏边,好奇地仰头看着我这个陌生人,以前我没见过这个品种。
张倩说:“它叫壮壮,很乖的。”
董龙也说:“这是美式恶霸犬,别看它样子挺凶悍的,其实怂得很,看到柯基都吓得跟鹌鹑一样。”
程勇在一旁哈哈大笑,“你看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是不是丑萌丑萌的?”
第4章 聚餐
除夕的前一晚,我们依照惯例在食堂聚了餐。由于工作环境特殊,即便是春节放假,全体员工也要轮流值班工作。毕竟,动物们总是需要人照顾的。
那天有人负责帮厨烹饪,有人负责挂条幅,挂气球,贴春联,还把很多地方挂上了小彩灯,氛围感一下子就出来了。我们的大姐大——樊大姐咋咋呼呼,性格极为外向,席间把所有人开涮一遍。
“小程,你女朋友呢?过年也不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程勇囧得说不出话来,他是程星的堂哥,一直打光棍,总是寄希望于网络,交过几个所谓的女朋友,结果都是骗钱的主。程勇通常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就这么沦为了樊大姐的日常笑柄。
樊大姐又转向兽医老郭,“你老婆回来没啊?回来你还要不要?”
老郭的媳妇跑了,过了一年又一年,愣是没有回来的迹象。老郭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痛饮一杯酒,回怼樊大姐,“你自己男人不是也跑了?要不咱们凑一对?”
樊大姐嘎嘎笑着,毫不淑女,“想占老娘便宜,你这死鬼,先回家洗把脸照照镜子!”
“好!”老郭拍了拍胸脯,毫不退让,“照完镜子,今晚我去你那儿!”
众人哄堂大笑,这种乡下男女的大胆话术,因为耳濡目染我都渐渐习惯了,也跟着笑了笑。我身旁的张倩对这类谈话充耳不闻,只顾卖力啃着一块酱骨头。
樊大姐又转向董龙,“小董啊,你怎么也找不到对象的?喜欢什么类型的跟大姐说,我帮你物色物色!”
尽管董龙这小伙子皮肤黝黑,被樊大姐这样的女人一通调侃,仍然能看出脸红成了猪肝色。樊大姐见董龙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出声,又开始发表总结陈词,“我们繁殖基地这几个男工,一个比一个怂……”
我拉了拉樊大姐的衣服,示意她说话别太过,可她借着酒劲,根本不听劝。
“你们看看自己,要么傻里傻气,让网上不正经的小贱人骗钱。要么降不住自己媳妇,眼睁睁看她跑路。还有这个这个小董,到了女人面前屁都憋不出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怕啥?女人能把你下面那玩意吃了?”
一桌子人越听越觉得尴尬,尤其是女职工们,都显得坐立不安。老郭一拍桌子,“樊大屁股,你先有能耐把你自己男人找回来再瞧不起别人吧!”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负责运输的司机大叔调笑说:“小樊妹子,你这嘀咕一晚上,不就是想暗示几个老爷们轮流去找你吗?没关系,直说嘛,你也不容易……”
樊大姐喝高了,不时摆摆手,“去你的!瞎说!胡说!”
司机大叔装傻充愣地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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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要他们同时、一起找你?”
这回轮到兽医老郭嘎嘎大笑起来。
我有些不理解,好好的聚餐怎么变成黄腔集会了?
张倩要扶樊大姐回职工宿舍,她却没有退场的意思,拍开张倩的手继续说:“你们男人就是不争气,咱们这什么地方?嗯?四男五女!还用得着别处找女人吗……”
其他两个女工的脸越拉越长,“姓樊的!你瞎说什么呢?”
“你自己想男人就直说!不要拉上我们!”
“我们有家有小的,由得你污蔑?”
……
司机大叔连忙站起来打圆场,两女工愤愤离开,场面陷入尴尬境地。张倩戳了戳我,“小慧姐,送她回宿舍吧?”
我们努力想把樊大姐架起来,几乎就要成功了,她又一屁股跌回凳子上,好像还依依不舍的样子。
“小董,”她醉醺醺地说,“你喜欢哪种女人?跟大姐说,李晓慧这样的?还是张倩这样的?”
我对老郭使了使眼色,他放下筷子,起身过来把樊大姐扶回宿舍,我和张倩跟在后面。樊大姐一路说着醉话,“我那死鬼男人,回来我也不跟他睡!死一边去!我去牛棚跟牛睡……”
“好好好,”老郭一路附和着,“让你跟牛睡啊,马上就到牛棚了……”
第5章 朱珠
方天翼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身为人民警察,自然希望社会治安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公序良俗美满。但是当有案件发生,特别是疑难要案,他又像个猜谜爱好者遇上千古谜题一样支棱起来。
在开车回平阳县的路上,他就用蓝牙耳机通话,向局长汇报了在市局开会的大体内容,还向局长开口要人手,指名要让法医处的女法医朱珠加入进来。
大茂玩具厂的厂长是个大胖子,一副老板派头。“警官,上回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而且田副厂长的简历也给你了,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方天翼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厂长唠起来,这种民营企业管理层最擅长的就是打太极,说出同事的秘密,也可能给他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带来影响,所以通常是尽捡场面话讲,从来没个重点。
朱珠换下了警服,穿着清爽干练的牛仔加绒外套,束着马尾辫,笑盈盈地走进了玩具厂的注塑车间。在机台前修剪塑胶产品的女工们纷纷侧目,好奇地看向这个陌生人。
朱珠走到一台注塑机下,跟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女工打招呼。
“姐姐们,你们在这个厂干多久了?”
两个大姐也不怯生,“妹子,来找工作的啊?”
“呃,我想先来了解一下待遇情况。”
两个大姐对她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大学生模样,愿意干这活?”
朱珠尴尬一笑,展示一对小酒窝和小虎牙。
“现在就业形势不好,工作难找。”
那个胖大姐说:“这厂待遇一般吧,五险给你交最低档,工资水平也不高,我们是看离家近能顺便顾家,要是稍微远一远,绝对不干。”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姐说:“就是!还有啊,这厂的领导脾气坏得很!下来巡车间的时候,要是看到你干活慢了手脚,能活活把你骂死!”
“哦?”朱珠表现得很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那胖大姐说,“其实想一想吧,资本家都这死德行,恨不得发你一天工钱,就让你感恩戴德给他干一年才好咧!看到你干活少,比绑架他儿子还难受!”
黑大姐马上抢过话茬,“这个我们都懂的,但是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做人要讲一点文明吧?批评归批评,满嘴跑生殖器,还骂人家亲属,就很下作!”
朱珠吃惊地捂住嘴巴,“就是那个胖厂长吗?天呐!我在那企业文化栏看他照片不像这种人呀!一个大男人这么贱吗?”
“不是胖子。”胖大姐说,“胖子是正厂长,他就是个甩手掌柜,不负责巡车间。”
黑大姐说:“我们讲的是副厂长,女的,人送外号「田老虎」!特贱!”
胖大姐抢着说:“就是!这两天没见她过来,不知道又跑哪里浪去了!”
“是吗?”朱珠表现得难以置信,“女人何必这样为难女人呢?她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两位大姐纷纷表示,田老虎这种女人根本没有良心,她是更年期心理变态,到处拿员工撒气。
朱珠不解,“更年期和心理变态没有什么关系吧?”
黑大姐左右张望一下,像是即将密谋什么,然后压低声音说:“如果你知道她以前的事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朱珠也左右张望一下,然后靠近两位大姐蹲下来,准备听个大八卦。
黑大姐说:“田老虎是总公司大老板的二奶,大学一毕业就跟了大老板,签过合同的!这辈子不能结婚不能生育!现在更年期绝经了,想生也生不了了!你说如果后悔起来,是不是会心理变态?”
朱珠倒吸一口气,用小手捂住嘴巴,吃惊地睁大双眼,“这么劲爆?这种秘密你们怎么知道的?”
“切!”胖大姐很不以为然,“这个早就不是秘密了,全厂的老员工都知道!”
黑大姐补充说:“几年前胖厂长跟几个设计师喝酒的时候喝醉了,给秃噜出来的,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最后就慢慢传开了。你说一个女人一辈子没名分,还不生小孩,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反正我们是想不明白。”
朱珠还是有些不解,“那也是她自愿的,自己就没个心理准备?”
“这你就不懂了吧?”胖大姐一副洞悉人性的派头,对朱珠解释起来,“关键她现在年纪大了,人家大老板另寻新欢了,把她发配到这外省小破厂来,一年见个三两回,她心理能平衡吗?”
朱珠连连点头,表示说得有道理。
胖大姐见自己的阐释被人高度肯定,越发积极起来,“田老虎肯定越想越气呀!大老板非但不碰她,还让她去陪客户,你说她心理能平衡?”
“陪客户?”
黑大姐抢着说:“田老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想啊,二十五年前的上海大学生什么含金量?我们厂里来了小日本客户谈订单,都是田老虎接待,那日语讲得……像正宗日本女人一样!”
胖大姐也说:“对啊!这个你不服还真不行!美国鬼子客户来视察工作,也是她接待,外语说得那叫一个溜呀!”
朱珠呵呵一笑,“你们说的是这个陪客户呀?”
“不!我们说的就是那个陪客户!”胖大姐抢着说道
,黑大姐也用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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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眼神对朱珠点了点头。
“不是,接待客户还要出卖肉体?你们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胖大姐一下子来了底气,“我还亲眼看见过呢!”
“哦?”
朱珠表现出怀疑的样子,更激起了胖大姐证明自己的欲望,她急切地说:“就上个星期一,我下班去补习班接我儿子,经过大皇冠酒店楼下,亲眼看见田老虎抱着洋鬼子的膀子进酒店的!正常接待客户哪个女人用得着那样?脸都贴人家怀里了!”
朱珠摇头叹气,表示这样的女人不可取。
黑大姐也说:“这田老虎啊,更年期更是如狼似虎!大老板不要她,她自己也闲不住,在厂里勾搭男人偷吃呢!”
“是吗?”朱珠又来了兴趣,“勾搭些什么人?”
胖大姐突然反应过来,觉得不太对!这个丫头来找工作,别的没仔细打听,怎么对领导的过往私生活这么感兴趣?她用胳膊肘捅了捅黑大姐,示意她停下。
难道这个丫头是厂领导派来的卧底?想到这个,瞬间吓出一身冷汗!黑大姐也立刻闭了嘴。
朱珠眼珠子咕噜一转,从包包里拿出两张百元钞票,在手里对折,展开,对折,又展开……
“两位姐姐,我这人吧有个坏毛病,听旁人讲花边新闻,不听全乎就浑身难受,你们就跟我说说呗!等我过来上班也好防着这个田老虎。说嘛说嘛,我给你们发红包。”
黑大姐本来话说一半又憋回去就难受,现在又有钱可拿,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辛苦工作一天也才100块呀,今天算是双倍工资了!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田老虎跟模具工程师有一腿!两人勾搭上好几年了……估计大老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田老虎如狼似虎的,指望她不偷腥?切!”
朱珠说:“田老虎也不能饥不择食吧?这工程师啥样子?”
黑大姐不屑地抬手比划着头顶,“地中海,戴个近视眼镜,丑男一个!姓赵,我们背地里都叫他赵罗圈,因为他走路罗圈腿……”
胖大姐再次加入进来,“还有半成品仓库那个仓管员,小章!”
黑大姐连忙说:“对对对,小章也让田老虎拿下了,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啊!怪可惜的,田老虎这是老鸡吃嫩菜,水灵了……”
胖大姐分析道:“估计小章是把田老虎伺候舒服了,一年不到,就当上仓库主管了。”
两位大姐讨论着小章能不能招架得住这只母老虎,嘻嘻哈哈笑起来。朱珠把两百块钱丟进她们脚下的工具箱,道了声谢谢,又去了装配车间。
第6章 教堂
在宠物基地工作的几年,也是我渐入佳境的几年,恼人的过去虽然还有印痕,但心境日趋平和,不再那么多愁善感。我每每到教堂听秦牧师布道,手握十字吊坠祷告,作为胸无大志的平凡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毫无波澜地平凡下去,直到默默离开这个我从未完全适应的世界。
虽然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但是每当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的光线洒在身上,我总能感到某种慰藉。
有时我来得晚,教堂前半个区域已经座无虚席,只得在靠近后门的地方找个位子坐下,有时也会看到董龙在前排站起身向我招手,他已经用背包帮我占了位子。
信徒总是提前到的,大家会在牧师上台之前窃窃交谈,教堂里多数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占极少数。
教堂外则是一些小孩子,他们追逐打闹,在几个地摊前观摩好吃的、好玩的,他们的父母在外打工,他们都是留给爷爷奶奶照顾的留守儿童。
教堂后面有一大片桃园,这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所,在追逐打闹之余,还可以偷桃子吃,惹得果农抱怨连连,说这些熊孩子早晚要被大车虎吃掉。
“我祈祷了真主保佑牛魔王找到一个好主人。”那天从教堂回来的路上,郭兽医这样对我说。
“一定会的!”我宽慰他,“牛魔王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牛魔王曾经是我们宠物基地的明星狗狗,一只脑袋瓜出奇大的斗牛犬。活像个会移动的大冬瓜,蠢萌可爱又精力旺盛,睡觉狂打呼噜,所有人都喜欢它。虽然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但我们都想念它。
“小慧,我们基地的每一期宣传册你都有吗?”
“是啊,拍牛魔王的那一期我也有的,你没要一本吗?”
郭兽医懊恼地说:“当时没想到牛魔王那么快被卖掉,我手机里连它的照片都没拍过几张,现在想想真后悔!你能把你的那一本借给我看看吗?”
看到老郭对牛魔王的感情这么深,我很欣慰。“没关系,我那本送给你,明天上班我带过去给你。”
郭兽医急切地说:“我们现在就去你家拿吧?”
真是拿他没办法,我家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什么客人了,男性更是一个也没来过。虽然是工作中相互帮助的同事,但我还是考虑了片刻,最后把郭兽医领进门堂,给他泡了杯茶,示意他等一等,因为不常用的东西我都集中放在二楼的杂物间,需要时间找一找。
方天翼的吉普车开进了他师父家的院子,刘淮提着两条烟和一袋水果跳下车。师母见小方来了,喜笑颜开,立刻系上围裙就要去厨房张罗饭菜。
方天翼把刘淮介绍给师父,说这货对1996年的「大雁河浮尸案」感兴趣,已经退休的老卢抬起头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这个小伙子,又轻微点了点头。
刘淮开口说:“卢局,我听说有很多退休刑警都还是多多少少被一两件案子困扰着?”
老卢摆手说:“我已经退休了,你不用叫我卢局。”
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还颇为怀念当刑警办案的时光,刘淮认为有戏,内心大喜,见老卢从茶几上的烟壳里拿起一根烟,连忙伸过打火机帮他点上。
“是是,卢叔,那个说法对不对?”
“别的刑警我不知道,我个人的确长久被几个案子困扰,包括你们说的这个案子。”
方天翼连忙说:“当年的死者方文静,就是刘淮的小姑。”
“哦?”老卢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刘淮。
“也不是啦。”刘淮挠着后脑勺坦白道,“她遇害前一年,她大嫂刘玉莲认我做干儿子的。”
老卢又微微点了点头,他起身去了书房,回来的时候已经戴着眼镜,手里还拿着皮面记事本。他翻看着,不时皱眉,“关于这个案子,你们有什么新线索吗?”
方天翼说:“今年上半年没有什么疑难案件,队里又把那几个挂起来的案子拾起来了。说来也怪,几个案件都发生在白止乡的大愚山附近……”
“「桃园教堂双尸案」有新进展没有?”老卢头也不抬地问。
“不算乐观,我前一阵走访村民的时候,听说在张能福去见牧师之前,还有一个男人去找过牧师,至于是谁,又一时想不起来。毕竟有些老年痴呆症了,而且当时她是远远看着。”
老卢感慨说:“当刑警果然还是要靠脚力啊。”
方天翼笑说:“是是是。”
老卢又叮嘱说:“证人的证词也不一定都是客观正确的,你要加以佐证,有些不实的证词会误导我们……”
刘淮一直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看着师徒俩交谈。老卢突然转向他,“小刘,关于「大雁河浮尸案」,你有什么看法吗?”
刘淮描述了他自己的看法,并且强调说:“卢叔,我真的怀疑这个案子跟方文静腹中的孩子有关系!您想想,九五年的时候我们乡里的卫生院就已经有了b超检查设备,我干妈刘玉莲却要在九六年带着小姑跑到县城的人民医院做检查,这本身就说明她不想张扬这件事,以免惹人非议。可好巧不巧的是,在县医院就撞见了马继亮的媳妇,而且她还捡到了方文静的检查报告单!”
“所以你是对
马继亮有所怀疑?”
“是的!”刘淮急切地说,“他媳妇发现这种事,回家以后最有可能对谁讲呢?两天后,方文静就被人溺死在大雁河。”
方天翼认为刘淮的这种猜测太不靠谱,“那说明不了什么。事实上,马继亮媳妇有可能把她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是啊。”刘淮懊恼地说,“而且我发现我的推测是错误的,案发时马继亮正在市区的工业园盖厂房,而且有人可以证明他没有回来过。”
老卢沉吟了一会,在本子上给马继亮的名字后面加了个问号。“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案子跟死者腹中胎儿有关?就因为马继亮的媳妇无意当中看到了报告单?”
刘淮掏出一张照片给老卢看,“这是马继亮的闺女马小露考上南京林业大学那年拍的,在酒席上她搂着这个张倩合影留念。您看这张照片的第一眼,会不会觉得她们是亲姐妹?”
老卢又陷入沉思,方天翼拿过照片端详,他好像也有了和刘淮一样的感觉。
“你是想说那个八卦谣言?”
刘淮点点头,“卢叔,方哥,你们不要怪我讲八卦。周边村里人那些年一直在谣传马继亮偷了张能福的媳妇,也可能是张能福偷了马继亮的媳妇,所以才诞下两个极为相似的孩子。两个不同的女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生下这两个相像的孩子……”
方天翼“啪”的一声,两手击了个掌。
“你之前是怀疑马继亮作为强奸犯,从媳妇那儿得知方文静怀孕了,害怕她也生个女婴,并且长得和那两个女孩相像,问题就严重了!毕竟基因太强大……”
老卢突然笑起来,却被烟气呛得一直咳嗽,刘淮一直拍他的背,方天翼给师父倒了杯茶叶水。老卢止住笑,“你们两个小崽子,在知道对方没有作案时间的情况下,还能聊到这一步!再吹下去这案子就该告破了。”
刘淮尴尬一笑,“卢叔,我请方哥带我来见您,就是想听听您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老卢笑说:“按照你们的思路,既然马继亮排除了嫌疑,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怀疑张能福了?”
“对呀!”刘淮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从沮丧变回了信心满满,“如果是马继亮的媳妇与张能福通奸,她完全可以把方文静怀孕的事透露给他!”
老卢直摇头,“通不通奸的我们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的确惹人生疑……”
老卢表示,当年案件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手头又上了新案子,「大雁河浮尸案」就被暂且搁置了。直到第二年开春,他再次走访石川村,从一个程姓小孩那儿得到一点线索。
当时这个小鬼十来岁的样子,坐在鸡圈边的石墩围墙上晒太阳。老卢一路向着大雁河岸走访,这家住户已经是离岸边最近的人家了。当年问询过这户人家的大人,如今他想再碰碰运气,问问这个小男孩。
“小娃子,去年夏天河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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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了去看了没?”
男孩点点头,表示去看了。
老卢又问:“就是死人的那天早上,你看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从河边走过去?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小男孩马上答道。
这倒是给了老卢希望,他立刻追问:“你认得那个人?他当时什么样?”
小男孩双臂抱胸,双手不停搓揉自己的膀子,“大马蜂,大马蜂,身上都湿了!”
小男孩说他当时蹲在农田边上的草地里拉屎,看到那个养马蜂的人湿哒哒地走向山那边。
刘淮激动地在沙发上屁股挪来挪去,“卢叔,张能福当年就是养蜂人啊!”
老卢点点头,他说那孩子当时指了指山腰上的小屋,那就是养蜂人看管蜂箱和存放工具的小房子。这给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在河里把一个人溺死,总要面临对方的挣扎,无论如何,想要自己身上没湿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你刚在河里杀了一个人,会湿哒哒地走回村里去吗?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不会被人看见?
方天翼接着说:“除非,这个人作案以后根本没回村子。那个蜂房说是在山腰上,其实靠山脚并不远,只需沿着河岸向西走上一小段路,然后往山上爬一小段,就到蜂房了。”
刘淮连忙接着说:“然后在小房子里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替换衣物,甚至再套上养蜂工作服,就可以若无其事干活了!”
“可惜呀!”老卢感慨地说,“我还没来得及盘问这个张能福,他就死在了教堂里。”
刘淮转向方天翼,“那教堂双尸案的另一个死者是秦越的父亲对吧?”
“对,这个案子也很蹊跷。如果是牧师用钢笔捅穿张能福的颈动脉,按理说张能福是无力对牧师连捅两刀的,而且都是贯穿伤,肝脏都刺破了。”
刘淮接过话茬,“如果是张能福先用刀捅了牧师,那牧师也不太可能掏出钢笔去捅张能福!就算捅了,应该也很容易避开。”
方天翼皱着眉头思量,“可两件凶器上又只有他们各自的指纹,当时教堂的地面还是石子铺的,想采集个脚印都不可能!而且那把刺刀的确是张能福收藏的,村里人尽皆知。”
刘淮问:“张能福用的是刺刀吗?”
方天翼说:“对,抗战时期鬼子掉落的
。”
三个人沉思了一会,师母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芹菜询问方天翼,“小方,你那个女朋友怎么不带过来吃饭?”
“师母,我们分手啦!”
“嘿你这孩子,那挺好姑娘,你分手作啥?”
“是她提的分手,”方天翼笑着说,“我被人给甩啦!”
“嘿你这孩子,把她追回来呀!”
“没必要,她呀,不适合我。”
他说的是实话。去年年底,方村长见儿子眼看着快30岁了,也该是结婚成家的年纪了,遂托人给介绍个女娃。村长家找儿媳,岂是小事?媒婆到处奔走,终于找到个才貌双全的小美女,毕业于211大学,长了一张鹅蛋脸。女孩对方天翼挺满意的,这高高帅帅的,家境好,又是执法公务员,倍儿有安全感。
可惜交往三个月之后,这种安全感就荡然无存了。这小子在三个月里总共跟她见过五次面,其中还有两次是她一女儿家主动找上门去的!事实上,还有好几次她特意上门去堵他,你工作再忙总要回家睡觉吧?结果都是等个空。人家赶着办案,加班太晚直接睡警队宿舍了……
这军嫂警嫂可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当的,内心不够强大,总想着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还真顶不住。女孩打电话提分手的那天,方天翼着实松了口气,有这个女人在,他总觉得自己多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方天翼的师母其实也有体会,刑警这个职业,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像个正常公务员,可是一碰上麻烦的案子,连续几天不见人再正常不过了。她家老卢什么时候回家的,什么时候躺床上的,她压根不知道,等她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老卢赶去单位继续报到的时候了。
第7章 市局
「情人旅馆杀人案」的案发当天,还有另外两个房客开房入住,虽然他们的退房时间和案发时间并不吻合,市公安局的刑警还是传讯了他们。
男人垂头丧气,他是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一个公务员,本来就快升职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升职是别想了,估计饭碗都难保。对于自己嫖娼的行为,其实他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悔意,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本来他已经去外地探亲了,公安局一个电话把他摇了回来。
他家小舅子有一次带他去ktv玩耍,认识了一个陪酒女。这个女人相貌妩媚,思想开放,像水蛇一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让他好多天念念不忘。那天他老婆回娘家探亲,他答应处理完工作随后也过去,到了晚上精虫上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就拨打了那个陪酒女的招嫖电话……
另一个讯问室里,一个上漂女正摇头晃脑,口中明明没有东西,却像在嚼口香糖,一副嗑药嗨大了的样子。当李伯安问到职业,她说她「全国空降」。
李伯安皱了皱眉,“说人话!”
“就是你给我钱,我买机票飞过来陪你。”
“我们需要你提供嫖客的联系电话。”
“我没有他电话,微信联系……”
“当晚对方什么时间到达旅馆?你离开的时候,对方是不是还在?”
“那王八蛋放我鸽子没有来,我等到半夜还联系不上他就走了……”
“当晚你有没有看到走廊里有什么人?”
李伯安越来越不乐观,本来还指望这个案子有目击者,可随着调查的进行,他感到希望越来越渺茫。派出大批警力在旅馆周围查访,也是一无所获。
某天晚上,加班回到家的他和老婆吵了几句,又晃悠悠地回到了公安局大楼,他一边抽烟一边在资料库里输入各种关键词查找,还真的有所发现。2013年在观南县发生的「孔望山615案」,与市区的「情人旅馆杀人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后来大家在会议室与观南县的刑警队同志进行了视频通话,确认了很多细节。李伯安心情复杂,两名死者都是女性,死状都是张开双腿,生前都跟某个不记名的电话号码有过一段时间的联系,而且电话卡都在案发后停用……应该可以并案侦查了。
李大海却有不同意见,“「孔望山615案」的被害人是氰化物中毒死的,而且尸体衣物完整。旅馆这个案子的被害人是机械性窒息,尸体完全裸露,区别还是很大的。”
方天翼也说:“连环杀手基本都是偏执狂,不太容易改变作案手法。如果目前这两个案子要并案调查,我们面对的会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变态连环杀手。作案手法不固定,会给我们的侦破工作增加难度。两名死者年龄相差20岁,而且一个是饭店服务员,一个是玩具厂副厂长……凶手选择猎物的标准是什么呢?”
李伯安连连点头,“这也是我提议并案调查的原因之一。虽然在我们临港市,连环杀人案很少见,但是侦办这类案件的套路总是大同小异的,面对这样的案子,我们总会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凶手选择猎物的标准是什么?”
“对啊。”李大海摊开双手,又重复加强了一遍,“标准是什么?”
李伯安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根据刚才朱珠的汇报,田美君生前男女关系混乱,跟两到三名下属存在……情人关系。而615案的被害人马丙艳,调查资料显示,她被杀前已经离了婚,原因是她的丈夫在出差提前回家的时候,目睹她在家中沙发上与奸夫通奸,此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小区里人尽皆知,她丈夫还因此搬了家,并且聘请律师打离婚官司。”
朱珠惊讶地睁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凶手选择被害人的标准是男女关系混乱的放荡女性吗?”
李伯安点点头,“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方天翼也慢条斯理地说:“我猜,如果我们去调查两个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她们有交集或者互相认识的可能性不大吧?”
朱珠无奈地说:“可这也是不得不做的基本工作。”
李伯安又点了点头,“总而言之,这两个案子的联系已经相当明显了。两个女人的手机通讯录里都有一个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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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使用的是不记名电话卡,在田美君的通讯录里名称是「卢河」,而在马丙艳的通讯录里,名称是「彭迪」,两个女人生前最后通话的,也恰恰是这两个未实名的电话号码,而且这两张卡都在案发后停用。
我们知道,「绿河杀手」和「泰德·邦迪」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变态连环杀手,虽然这种解读有些牵强附会,但我们不能再说这是巧合了,应该积极考虑两个案子的内在联系。”
方天翼问:“针对马丙艳的那个奸夫,后续的调查怎么样了?”
李伯安指示一名警员在大屏幕上投放了「孔望山615案」的犯罪现场照片。
“马丙艳的尸体在死后七天左右才被登山的人发现,已经腐烂,游客走到附近闻到了尸臭,就报了案。观南县公安局的法医推算出了大概的死亡时间,在马丙艳被杀时,她的奸夫正在外省推销太阳能热水器,吃住都跟同事在一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李大海问道:“为什么这
个女人死了七天,还没有人找她?”
李伯安解释说:“她一个人租房住,而且刚交付了下一季度的房租,所以房东没有关注她的动向。公公婆婆只忙着带孙子,对这个婚内出轨的儿媳也不想过问。父母跟她的联系一向都不紧密,一周不通电话也属正常。观南县的同志查访她工作的那家湘菜馆,还发现她已经辞职一个多月。她租用露营用品的那家租赁公司,也因为她交的押金还没有扣完,所以没太在意。”
众人听完直摇头,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又顺理成章。
市领导刚在年初的会议上提出大力发展本市旅游业的创想,还说要争取「文明城市」的荣誉称号——紧接着,一个旅馆里就发生了骇人的命案。如今李伯安还要向局长汇报,这是一个跨度长达近四年的连环案件,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调查工作几乎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他已经努力封锁消息,仍然抵不过无良自媒体人士在网络上煽风点火,夸大其词,说什么“旅馆奸杀碎尸案”、“女人的两条腿被挂在窗外迎风飘荡”等等,真是怎么博眼球就怎么写!
第8章 鬼魂
我最近是怎么了?常常莫名感到全身酸痛,早上睡醒也没有休息了一夜的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头脑昏昏沉沉,还不时犯恶心想吐,有时候蹲在地上好久不想站起来,连几个同事都发现了我的异常。
“你这几天怎么搞的?”樊大姐说,“老是抱头蹲在那儿,脸色这么难看。”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董龙也关切地说,“小慧姐,不舒服就请假休息,这边有我们呢。”
老郭也注意到我的异常,“李晓慧,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精神头不对啊!快去诊所里瞧瞧,要不就喊葛大夫过来出诊。”
……
张倩一连几天关注着我的情况,她说我有气无力,走路都犯迷糊,时常摇摇晃晃还不自知。
我告诉她,没什么严重的问题,过一阵子就好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恰恰相反,我的症状更多了,比如常常忘记自己前一天计划好要做的事情;以前有在睡前看一会书的习惯,如今看不了几页就会倒头睡去,有时候连书签都忘了夹进去;最恐怖的是,我竟然频频做春梦!我做春梦?醒来后还对前一晚的梦境有碎片化的记忆,我对自己的淫荡感到羞耻,又不能对任何人诉说,只能心事重重埋头工作。
大家都说我的话比以前更少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匪夷所思的变化让我产生强烈的不安,我明明还是我,但我又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刘畅站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和牧师交谈,刘畅还没有成年,却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模样了。她手里拿着一部相机,笑盈盈地对牧师说着什么,牧师把两个小小的、应该是胶卷的东西递到她手里,她把相机的背带挂到脖子上,一路跑走了。这时我才敢走向牧师,我们并肩走着。
“刘畅这丫头,毕业这段时间的工钱全买了摄影器材,瘾还不小!”牧师笑呵呵地说,“让我想起自己年轻那会玩摄影的心情。”
“秦牧师……”我犹犹豫豫地说,“我需要告诫,我需要主的庇佑……”
我并不算是他的忠实教众,我的表现似乎让他有些诧异,但他还是说:“请跟我来。”
这天不是教会日,也不是礼拜天,教堂里没有来过人的迹象。牧师在告解室门外点燃一盘蚊香,周围万籁俱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讲台前端的梯形长桌上有一排排蜡烛的火光在微微摇曳。
我拉开告解室的小门,坐到了这个狭小空间里的靠背椅上,透过镂空花纹的隔墙板,我知道牧师坐到了隔壁。他是那么宽厚亲切,还有耐心,一连过去了几分钟我都没出声,他也没有催促。
“我……”
我觉得难以启齿,一直在脑中组织着语言。
“我……”
“没关系的。”牧师用他亲切的男中音说道,“上帝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过往,我们自己讲出来,只是为了得到直面罪恶的勇气。”
有了牧师的鼓励,我悬着的一颗忐忑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秦牧师,我最近常常做梦。”
“是吗?你都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我梦到跟男人做那种事。”
“什么样的事?”
我终于还是开口说:“我梦到自己跟男人发生性关系,好几个晚上……牧师,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我越说越激动,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一直等到我讲话停滞,牧师才又对我说:“不要太苛责自己,请问那是什么样的男人?”
我就是收不住自己悔恨的情绪,我断断续续地说:“这是让我最羞耻的地方!我根本没有梦到那个男人的样子……像一道黑影……像一个怪物!好像只要是个雄性生物把我压在身下,我就愿意做那档子事……”
我泣不成声,不知道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没有。牧师久久没有说话,虽然我不知道忏悔能不能解决我的困境,但是把内心的秘密说出来让我感觉轻快了一些。
牧师用令我安心的口吻说:“邪念体总是随机洒落在一些小羊羔的身上,但它们终不能生根发芽,因为羊群一直在上帝的圣光庇护之下。魔鬼的引诱只能让你一时走上弯路,但神的儿子会替你赎罪的,夜幕里的疾风只是对你信仰的考验,黎明曙光很快就会出现了。”
我道了阿门,走出告解室,来到讲台下的奉献箱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币投进去。
回家的路上感觉脚步轻盈了许多,是啊,我只是一时走了弯路,只是动物本能中负面的东西一时占了上风,我会很快调整过来的。
可现实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第二天晚上我再一次坠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像是在用万花筒看自己的卧室,房顶的吊灯变成了虚焦,梳妆台的镜子一分为二,一分为四,一分为六……手里书本上的文字变成了无数小蝌蚪,再也无法阅读,我是那么舒服,又是那么难受,身不由己地倒在了海面上,身心荡漾。
还有我的房门,我的房门竟然不是垂直于地面的,门的边缘不再是直线,它的边缘弯弯扭扭,有一道黑影从门缝挤进来,它在向我靠近,我想尖叫出声,却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叫
声。
那黑影有好多个重影,它好像在对我说话,好像在呼唤我的名字,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它让湿润黏腻的液体在我脸上滚动,它用利爪钳住我的手腕,它拖拽我的双腿……
早上醒来感觉头痛欲裂,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阳光竟然还可以如此强烈,我甚至可以分辨出光谱中的各种颜色。
想翻个身却使不上力气,我的腰好疼,我的腿也疼。再做一次尝试,慢慢来……我从右侧卧换成了左侧卧,我只关心自己的头痛,有好几秒钟都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当我真正把注意力落在枕边的那件东西上,有一道闪电瞬间击打了我的灵魂!我强忍着胯部的疼痛猛然坐起身,抓起被揉成一团的内裤,恐惧到全身颤抖。
颤颤巍巍下了床,走到穿衣镜前端详自己的身体,只换来更多的恐惧:我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有淤血?我的乳房为什么青一块紫一块的?我真是蠢啊!我真的是撞了鬼,遇上那邪祟之物,却不愿意正视,还自怨自艾地把一切归咎于梦境!
我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崩塌了,光着身子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边屋的淋浴房,把内裤丢进洗衣盆,穿着塑料拖鞋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疯了,忘记了所有的羞耻心。在村里见到村长,告诉他我被鬼魂强奸了,问他有没有办法救我。
他甩开我伸过去的手,厌恶地说:“你这疯丫头,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我还去过派出所,在大院里见到两个警察,我的求救同样换来了嘲笑。
其中一个警察笑着说:“你不应该来派出所,你应该去医院精神科,老实回去吧!啊,让家属带着你去!”
另一个警察是大愚山下石川村的人,可能姓马,他也只是摇头笑了笑。
我慢悠悠地离开大院,像乞丐一样蹲在大门外,还听到身后两个警察对我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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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姓马的警察对同事说:“响哥,你不知道内情。那疯女人也怪可怜的,几年前嫁到这边,生了一个怪胎,马上就让老公公给掐死了!”
“日特!还有这事?”
“可不么?”马姓警察继续解释说,“然后老公公就跳山崖自杀了!”
“日特!真滴?”
“可不么?”马姓警察仿佛比我更了解我的过去,“然后又过没多久,她丈夫在草场村喝酒,直接把自己喝死了!”
“日特!真特么惨!难怪疯成这样……”
我已经忘记自己有几天没上班了,我来到刘大夫家的铁门前,一声声呼唤她,没有回应。她的邻居,一个肥胖女人打开窗户向外看,发现是我以后立刻关上窗户,还拉上了窗帘。
虽然不想回家,特别是在夜晚来临时,恐惧变得更加真实,可是还能去哪里呢?我真的好心累,往回走的路上经过刘大夫的干儿子家,虽然我们没有什么来往,我只在刘大夫家见过他两次,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此刻看到他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开门进了院子,我立刻跟了进去,他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你来干什么?”他诧异地问。
我告诉他,我被鬼魂强奸了!我说得语无伦次,也许看起来的确是个十足的疯子。我告诉他,我家有鬼魂在,我不能回家!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跟我干妈有点交情,不过她去交流学习了,你过两天再来吧。”
他抬起双手,像赶鸭子一样上下抬动,“去去去,再跟我这发疯,鬼没强奸你,我先强奸你!”
他还举起双手作魔爪状,试图发出鬼怪的叫声,我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有那么两秒钟,我们静止不动了。随后他就挣扎着说:“哎!哎!你给我放开,放手!”
我太需要一个人作为依靠了,一个相信我的人。最后还是他自己动手解开了我的臂膀,他拉着我进到有一张单人小床的房间,“你不回就不回吧,今晚你睡我房间,我去我爸妈房间睡。”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回头说:“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煮面条。”
那晚的面条我一口也吃不下,只是坐在床沿一个劲的掉眼泪。
刘淮把电蚊液插到墙体的插座上,蹲在我腿边皱着眉头说:“你不要给我瞎胡闹,正常点!我最近忙一个案子,烦着呢!”离开房间前,又走回来告诫我,“老老实实待着,过两天我干妈回来,让她瞧瞧你啥毛病!”
前半夜我辗转反侧,有时看向床头的台灯,有时盯着印有哆啦a梦图案的窗帘,怕入睡了会招来鬼魂。
打开顶灯,起身端详这个房间,一面墙上挂着很多个相框,里面都装裱着黑白照片。人物照有刘淮的、刘畅的、以及马警官的单人场景照,也有他们三人或两人的的合影,看来这三个人感情很好。
墙上还有一些静物照片,其中一张是躺倒在地上的洋娃娃,这个洋娃娃穿着婚纱,脸侧向观看者的这一边,大大的眼睛圆睁着……精致,却了无生气,甚至带着一丝诡异。
还有一张静物照片更奇怪,只拍摄了一把椅子。这把椅子似乎是放置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椅子周围的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碎砖和折断的树枝
……
谁会专门拍摄一把椅子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构图的原因,或者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这张「椅子照片」竟然透露出一股神秘感,让人费解。
我累了,躺回刘淮的小床上,闻到枕头上淡淡的烟味,这烟味让我有些安心,甚至没有去想洗澡的问题,几乎瞬间进入了深眠。
第9章 方天翼
早上苏醒后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元气,没想到我要在别人的家里才能踏实地睡上一觉。
刘淮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你醒了就好。”
他把自己的一件白色t恤衫扔到床上给我,“去淋浴房洗澡洗头,里面还有新牙刷,你头发都馊了!”
我从淋浴房出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在门堂里跟另一个男人交谈,他们抽着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茶几上还放着一个鼓鼓的牛皮纸档案袋。他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几乎本能地响应召唤,走到了他们面前。
那个陌生男人笑着对刘淮说:“哇,你这衣服给她当连衣裙啊?你自己穿都嫌大吧?”
刘淮和他嬉笑了一会儿,又转变成困惑的表情,“方哥,这丫头最近好像碰上怪事了,经常神志不清,还总说自己被鬼强奸了。”
“哦?”男人把目光转向我的脸,“我怎么觉得她有点面熟啊?”
“哦,忘了跟你说,她也算是你们老方家的人啊!她老公方旭你知道吧?几年前喝酒喝死人那个。”
男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刘淮又对我说:“小慧,他是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方天翼,或许我们能帮你抓住那只鬼也说不定。”
说话间,有人在院子外把大铁门敲得咚咚响。方天翼连忙拿起档案袋塞到刘淮手里,“快藏起来,不能让她知道。”
刘淮拿着档案袋跑进卧室,方天翼去院子里开门,并且领着一个大眼睛女孩回来。刘淮也从卧室两手空空地出来了,表情夸张地迎上去说:“哟,哟哟,百闻不如一见呐小警花!”
女孩微笑着说哪里哪里,露出一对小酒窝。
我从始至终都站在茶几旁边,打量着他们这些正常人。
听刘大夫说过刘淮一直是一个人独处,没想到他社交挺多。他对我的事也很上心,“小猪同志,我正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呢!”
这位叫「小猪」的女孩刚坐到沙发上,一听这话又立刻站了起来。她打趣说:“我只不过想蹭方队的车回局里,不至于要付出多少劳动吧?”
刘淮指着我对小猪说:“她叫李晓慧,以前还蛮正常的,最近彻底疯了!总说自己被鬼强奸了。”
小猪定睛打量着我,“你的脖子怎么了?”她走到我跟前,扳着我的头仔细看我的脖子,“这淤血是新伤啊,”她又转头问刘淮,“你弄的?”
刘淮连忙摆手,“瞎说什么呢!我就是让你用专业眼光看看,除了她发神经之外,会不会真有可能是……你知道的,比如什么歹人下迷药之类的,我总觉得透着古怪!你帮着鉴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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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为性侵犯的痕迹。”
小猪点点头,拉着我进了刘淮的卧室,她帮助我脱去衣物,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包括口腔和阴部。
那天我们一行四人来到我家,刘淮见我忘锁院门,又一通责怪。
小猪检查了门堂的冰箱,拿出葡萄酒打开塞子闻了闻。检查卧室的时候,拿起花露水和爽肤水闻了闻,还拿起蚊香闻了闻,甚至我的枕头和床单也被仔细检查了一遍。
方天翼还跪到床边往床底下看了看,“朱珠,要不要让痕检的兄弟过来?”
朱珠思量了片刻,“暂时不用,免得打草惊蛇。小慧姐,你家最近来过人吗?”
刘淮戳了戳我的胳膊,示意我配合回答,我说只来过几个宠物基地的同事。
“那个繁殖基地?”朱珠又思量了片刻,“你经常喝葡萄酒吗?”
我说只在晚上睡前喝一点,酒是承包我家葡萄园的果农自己酿的,每年都会送我几瓶。
朱珠一边叠着毛毯一边说:“你今天还得住刘哥家里。”
刘淮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发现?”
“现在还不好说,爽肤水、蚊香、葡萄酒,还有这毛毯,都要带回去化验。如果有可疑的话,我们会先内部立案,你们回去等电话。”
第10章 李大海
虽然李大海是警察,但是楼栋里的一些邻居总喜欢用怪异的眼神看他,而且平日里和他打招呼也显得不太自然,甚至有的人会掩嘴嘿嘿奸笑,这让他大为不解。
那天晚上他回家时已近午夜,蹑手蹑脚穿过客厅来到书房,拿起一本《钱学森传》趴在书桌前看起来,他打算今晚就睡书房了,免得又把媳妇扰醒。
其实李大海的媳妇听到开门声那一刻就已经醒了,很快就穿着睡衣拖鞋立在了书房门口,她靠着门框注视丈夫穿蓝色衬衫的背影,这家伙看书看得可真认真!
书房里只有台灯柔和的光线,以及良久才会有一次的微弱翻书声,她一直在等丈夫先说话,但是这家伙愣是假装没注意到她。起初她还觉得蛮有意思,这叫情趣,谁先开口谁就算输!看他装到什么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这死鬼大有不看完整本书绝不罢手的趋势,她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了。
“老公啊,我们很久没做那个事情了。”
李大海根本不回头看媳妇一眼,他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过书本,只是冷淡地说:“年轻人不该贪图安逸享乐,我们要奋发向上,持续学习,争取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媳妇气鼓鼓地翻了翻白眼,还像小女孩闹别扭一样跺了跺脚。
“哼,你十年前就这么说!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
当年李大海上警校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回老家,在街上偶遇高中时的英语老师,这女人长相好,气质佳,李大海是她教学生涯的第一届学生,还暗恋她一年多咧!
像所有喜欢女老师的高中生一样,毕业以后这种情感慢慢也就淡了,没想到几年后竟然还能巧遇,那种欣喜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他旁敲侧击问老师有没有成家,得知女神竟然还单着!于是贼心大起,要了电话号码,隔三差五就要在网上撩骚一段。去平阳公安局报到的那天,他还特意请老师去西晴饭店吃了一顿庆祝入职。
虽然是郎情妾意的好事,但也历经了一些小波折。女老师说跟自己学生谈恋爱感觉怪怪的,她比男方大了6岁,有些难为情,而且怕男方父母不同意。
可怜的老李两头开导,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才把婚给结了。婚后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这丫在学校时看上去的确是优雅知性的女人,谁能想到她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幼稚,脑残,一大堆小脾气,而且还特粘人!因为她害怕生孩子,两口子这些年就一直没要孩子。
刚结婚那会李大海愿意哄她伺候她,并且认为这就是甜蜜的负担,老婆不粘老公粘谁去?可时间长了也就有了些抵触情绪,平时工作忙碌,偶尔得闲了就想安静看会书,做做笔记。可这个磨人精就是不肯放过他,上班时只要没能及时接她电话,她就能生闷气很久,还说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爱她了。
李大海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堂堂人民警察,回个家还经常搞得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这不,今天又被缠上了,他无可奈何地给书本夹上书签,慢悠悠地起身去了浴室。后来从浴室端了一个木桶盆出来,里面泡着草药和花瓣,他肩上还搭着一条白毛巾,像个龟公一样哈着腰把盆放到了媳妇脚下,还一边给媳妇洗脚一边自我安慰。
“不是我跟你吹,一般的捏脚师傅都没我这手艺,技术不是盖的……”
很快就有一个女人凄厉的呻吟声抑扬顿挫地响彻整个楼栋,楼上楼下的邻居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纷纷说那家两口子真是不像话,又深更半夜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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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动静!那女人真是没羞没臊,每次都叫那么大声,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你别瞎叫唤!”李大海捧着媳妇的脚说道,“小心邻居到物业投诉!”
“老公啊,我今天逛乐天商场撞见指导员他老婆了。”
“哪个指导员?”
“就是咱们结婚那会,他们两口子一起来喝喜酒的啊,送我们电茶壶的两口子,想起来没?”
“唔,你说老尹啊?不错,他现在是白止派出所的指导员,他老婆说啥?”
“她说他们家堂弟结婚不到两个月,老婆就被疯子给杀了!”
“不错,有这回事,她跟你说这干啥?”
“瞎聊呗,那杀人疯子长什么样?”
“不是疯子,是杀人犯。”
“那不是疯子能敢在大马路上杀人呀?”
“不是大马路,是小巷子,深更半夜没人看见才动手的。”
“那也够疯的了!你跟我说说嘛。”
“你操心这干啥?赶紧睡觉去。”
“要不,你明天把那疯子的照片打印一张给我看看?”
李大海在媳妇腿上抽了一巴掌,“毛病!我还想看看他长啥样呢!那也得先抓到人呐!”
“啊?过去几年啦还没抓到?”
“你以为每个案子都很容易啊?那尸体就在小巷里躺着,又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早上才给人发现,啥证据也采集不到了,那儿又没监控……就只是一女人头顶插着镰刀。”
“啊!太可怕了!”
“知道可怕你还问?赶紧睡觉去!”李大海骂骂咧咧地说,“真不晓得我是带老婆还是带女儿!一天到晚事多滴很
!”
第11章 捉鬼
朱珠说问题基本已经查清楚了,根本没有什么鬼怪作祟,我是被人下药迷奸了。听到「迷奸」两个字的时候我整个身子为之一颤,刘淮紧紧抓着我的一只手,示意朱珠解释一下。
朱珠说我家葡萄酒里被人下了安眠药,我用的蚊香也是被人调了包的,化验结果显示含有催情药和麦角酸二乙酰胺。
刘淮惊讶地问:“催情药?酰胺?”
朱珠解释说这种催情药估计来自我工作的繁殖基地,是用在猪狗牛羊等兽类身上的药物,不应该用在人的身上。也就是说,歹徒很可能是我的某个男同事。至于那个致幻的药物,属于毒品的一种。
刘淮气愤不已,问什么鸟人能做出这种蚊香。
朱珠说这并不难,只要把蚊香放进药水里浸泡,然后晾干就成了。燃烧的时候被人片刻吸入的话问题不大,但如果在封闭的卧室长时间点着蚊香,问题就严重了。
刘淮咒骂了几句禽兽不如,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珠看着我说:“小慧姐,我们已经立案了,现在想试试守株待兔,眼下需要你在工作群里发个信息,就说你已经搬回家住了。”
刘淮问道:“你们真的要她搬回去?”
朱珠肯定地点了点头,“小慧姐,你能做到吗?”
那天夜里我点燃刘淮新买的蚊香,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盖着毯子假装入睡。朱珠叮嘱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起来,更不要出声,务必做到毫无知觉的样子。她已经在我的梳妆台放置了执法摄像记录仪,她就蹲坐在我的衣柜里,李大海警官藏在边屋的淋浴房,刘淮和方天翼躲在砖场空地停着的吉普车里,拿着夜视望远镜监看院外。
那一夜,车里的两人被汗水彻底浸湿了衣物,闷到快中暑。李大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不仅闷热难当,还被蚊虫疯狂叮咬,朱珠更是蹲到腿麻站不起来。
整个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待到天蒙蒙亮,朱珠才爬到我的床上入睡休息,李大海在门堂的沙发上入睡,我给他们做了饭菜,刘淮和方天翼去了方村长家解决伙食。
第二夜,那只鬼真的出现了!
先是刘淮从望远镜里看见一个身影走到砖场的混凝土搅拌机前,端起人字梯走到我家院墙外,展开梯子爬上去,翻过了我家院墙。
然后是李大海看见一个身影翻进院墙,脚踩搭丝瓜架子的木桩,一纵身跳落地面,蹑手蹑脚来到走廊,推开门堂的门来到卧室门口,用易拉罐上剪下来的铁皮在我门缝里捅了几下,反锁的房门竟然就那么被打开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我强迫自己镇定,那个身影开口说话了。
“李晓慧?李晓慧?”
这声音很熟悉……董龙?我差一点尖叫出声!是那个腼腆内向,一直对人很绅士的董龙吗?一瞬间各种情绪涌向心头,悲愤,羞耻,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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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身影见我毫无反应,就拉开我盖的毯子,把我从侧卧扳成仰面平躺,他鼻息沉重,开始一颗颗解开我睡衣的纽扣。
朱珠猛地推开衣柜门端着枪大喊:“警察!举起手来!”
我也在同时坐起身缩到床角,再也按耐不住尖叫的冲动,并且大哭起来。
董龙似乎愣在当场,即使被手枪指着,他还是三步并作两步窜向房门,大有垂死挣扎的态势。就在他拉开房门的瞬间,被门外的李大海一脚踹倒在地上。
李警官拿出手铐恶狠狠地说:“抓住你了!你这畜生!”
我啜泣了一阵子,朱珠把我的头抱在怀里,一直在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董龙穿着黑色坦克背心,头上套着黑皮头套,眼睛部位是两个圆洞,嘴巴部位是一条横向的银白色金属拉链,形象恐怖。
方天翼摘下了他的头套,厌恶地说:“大夏天戴这变态玩意?真尼玛有病!”
我在刘淮的家里一直住到国庆节,迟迟不愿搬回自己的房子,宠物基地的同事们来看望过我几次,大家对我各种安慰。樊大姐心直口快,当着我的面大骂董龙不是人,说那种畜生判无期徒刑都不嫌多。张倩认为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不合适,一个劲对樊大姐使眼色。
其实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以前我的名声就不好,现在算是彻底完了。当一个人坠入谷底的时候,是胸部着地还是背部着地都无所谓了。
第12章 马继亮
程星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跑一趟市区,没人知道他是去干什么的。在离开前,他通常会把阿肉托付给同村的马凯或者刘淮照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刘淮本来在家中研究他的线索板,看着墙上贴的照片和便签,各种人物关系被红线蓝线拉成了蜘蛛网。
他始终理不清思路,二十年前的「大雁河浮尸案」,十九年前的「桃园教堂双尸案」都让他疑惑,却看不到调查的出路在哪里,决定出去遛狗散散心,程星刚拜托他照看一天阿肉。
刘淮左手提着茶叶杯,右手牵着狗链,不知不觉就遛到了马庄的那片葡萄园。他的脑中还在想着案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走,今天马哥好像当班不在家,于是又拉着阿肉改变路线,沿着排水渠向大雁河方向走去。
这条排水渠是为了从大雁河引流灌溉农田而建的,刘淮走累了就坐在水渠的堤岸上休息,两脚垂于干涸的水渠里。阿肉却没有打算休息,它在刘淮的身后不停刨着坑,时不时牵动着狗链,刘淮拧开杯盖喝水,却被阿肉弄洒了,气得他骂骂咧咧站起身。
“阿肉,你他娘的老实点行不?”
阿肉置若罔闻,还在卖力刨坑。
刘淮蹲下身抓住阿肉后颈的皮毛,准备好好教训它,可在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坑里有什么东西,仔细看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是……那是手骨吗?他几乎立刻抢了阿肉的工作,用自己的双手刨起坑来,没错没错,是手骨!人的手骨!接着刨,还发现了衣服……
他又惊恐又兴奋,用抖动的手掏出手机给朱珠打电话。
“小猪,你又来活了!”
三三两两的警察很快就拉起了警戒线,尸骨的全身已经显露在坑里,有一个警察在拍照,朱珠拿着小毛刷在脑颅骨上刷来刷去,刘淮在她身后走来走去。
副局长老钱也开着自己的小轿车来到了现场,一下车就嚷嚷着:“那个人谁啊?谁给他发的鞋套和手套……让他到警戒线外面来!”
这老钱是白白胖胖的大块头,虎背熊腰的,看他这么吆喝一定是领导了。刘淮连忙摆出一副无辜模样,“领导,我是报案人,这个现场是我发现的……”
“那也不行!”老钱又把矛头对准蹲在地上的朱珠,“你怎么能让外人靠近尸体?”
朱珠同样装无辜,“钱局,我是发现几个疑点,在盘问他……”
老钱根本不想听朱珠瞎扯,“你都让那方天翼给带坏了!没规没矩!”
排水渠自建成以来,从未聚集过这么多人,村民议论纷纷,还有人举起手机拍照。距离尸骨最近的一户人家就是刘玉莲的家,发现这具尸骨的人又是刘玉莲的儿子……
村民们交头接耳,自主发挥着想象力。
刘玉莲那天上午在科室坐诊,突然就接到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说她干儿子是杀人犯,还把尸体给埋了,现在被警察抓走了。刘大夫差点没有昏过去,连忙给干儿子打电话。
“牛牛啊,你怎么回事你跟我说……”
“干妈,真没事,我去协助调查。”刘淮坐在警车后座上说,“我就要参与大案啦!”
一路上,他那个兴奋劲就没消退过,在公安局大楼前停车时,他还在贫。
“哇,咱们公安局的办公大楼真气派!我还是第一次来……”
普通人来公安局,甭管干没干过坏事,多少会觉得有些个不自在。刘淮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困扰,他坐在询问室喝着一次性纸杯里的茶叶水,还翘着二郎腿转动脑袋四处打量。
李大海跟着钱副局长走了进来,见到刘淮后不禁感叹:“嘿,怎么哪儿都有你!”
“又见面了,李警官。”
李大海介绍:“这位是我们钱副局长,兼任刑侦大队长。”
“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尸骸的?”
钱副局长严肃地问道,他早就习惯了一脸正气公事公办,当下的年轻人却是个顶个的没规矩!一个方天翼就够他头疼的了,如今连眼前这个外人他都看不懂了。别人碰上命案,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报个警算是尽到义务了,不会再多事。这个小伙倒好,死缠烂打主动要求来公安局协助调查,硬说他有线索可以提供,着实古怪。
“我听朱珠说,尸骨系成年女性?”
老钱用中性笔敲了敲桌面,“你倒是来公安局盘问我来了?你是怎么认识法医处那丫头的?”
李大海向老钱解释说:“前不久的木棉村迷奸案,独居女人被多次迷奸的案子也是他报的警。”
“哦,我晓得。”老钱再次对刘淮发问,“那么这回,你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的?”
“大愚山近些年失踪的女性不止一个两个,我记得有哪些人,我想建议咱们公安局给她们的家属都做一下dna比对。”
老钱也是气笑了,这小伙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什么叫「咱们公安局」呐?你是我们公安系统的吗?发现一具尸骨,我们的标准流程就是做尸检,判定死者性别年龄身高等信息,然后比对失踪人口数据库查找尸源,还用你教我们办案?”
“我也是热心想帮忙嘛!我很在意那具尸骨,她可能是我哥的
姐姐……”
“你姐姐?”
“不,是我哥的姐姐,当然,也算是我姐……”
老钱是让这倒霉孩子给绕晕了,一拍桌面起身走了。方天翼刚从市局回来,又去了趟法医处,甚至都没回自己的办公桌,径直来到询问室跟刘淮叽里咕噜讨论起来。
“方哥,朱珠那边出结果了吗?”
“哪有那么快。推算死者年龄需要比对盆骨联合面样版,推算身高要测量腿骨长骨,还有牙齿磨耗,骨骼损伤……一堆步骤等着呢!”
刘淮激动地说:“还是尽快找失踪者的家属来做亲源鉴定吧?”
方天翼摆摆手,“不要着急,等法医出报告了再说。”
李大海问:“你说有线索提供给我们,到底是啥?”
“其实我就是想跟来看看进展。”刘淮狡黠地说,“你不知道马娟失踪的这些年,马哥是怎么过来的……噢,也就是我们白止乡派出所的马凯,如果是马娟的话……”
“你怎么知道这具尸骨是马娟?”李大海反驳道,“死者也未必就是本地失踪人口,我们办案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如果你不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就请回吧。”
“我是热心群众呀李警官,我能帮上忙的。”
李大海见这家伙不依不饶的,生出作弄他的主意,“在一些刑事案件当中,有时候报案人就是凶手本人……”
刘淮连忙说:“哎!李警官,这个一点都不好笑。”
李大海奸笑着拍拍桌子,“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那具尸骨的?”
“我都跟朱珠说了,是阿肉刨出来的……”
朱珠下班走出了公安局大楼,虽然天黑了,但还是远远看到刘淮独自在停车场的花坛边晃悠。遂走上前询问:“牛牛,你怎么还没走?”
“朱珠!”刘淮激动地说,“你穿警服挺飒呀!等下,你怎么也叫我牛牛?没大没小的!”
“你这个昵称怎么来的?”他们一边走着路,朱珠这样问他。
刘淮说,小时候他干妈牵着他出去散步,常常看见村里的放牛老头拉着大水牛在路上走过。他不知咋的,对大水牛特执着,每次都上赶着要上手拉水牛,对于把绳子穿在牛鼻子里,也很惊奇,所以村里人叫他牛牛。
朱珠说「牛牛」这个昵称蛮可爱的。
刘淮趁热打铁请她下馆子,吃饭时用尽了各种话术,朱珠就是不松口。
“我们有纪律,处于调查当中的案件,不能向外人透露细节。”
刘淮对着餐馆吧台大喊:“老板,你们这都有什么酒?”
一个小时后,餐桌上几个小酒瓶子东倒西歪,刘淮到吧台买了单,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餐馆。
他们摇摇晃晃来到一个小公园,天气已经转凉,朱珠的脸上更因喝酒的缘故在路灯下显得红彤彤。
在一个长椅上落座之后,刘淮醉醺醺地说:“猪小妹,我跟你说,我不要你透露案件细节,我只是怀疑……你一个新手法医,检查尸骸你行吗你?这可是一个棘手案件。”
“切!”朱珠摆了摆手,根本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不用我师父出手,我一人全搞定了。”
“哦?”刘淮带着深表怀疑的口气说,“你会鉴定盆骨联合面吗?”
“盆骨联合面?这玩意,死者越年轻,得出的年龄就越……越精确。我敢说,这个女人在20岁左右,最多,不超过21岁。还有那个牙齿磨耗程度,明显一年轻人……”
“那你知道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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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久了吗?”
“这个还不简单?以我们临港的气候条件,埋尸至少五六年……可以了,可以达到这个白骨化程度。还有啊,她的骨头,没有钝器伤……没有锐器伤……”朱珠拍了拍刘淮的肩膀,“怎么样牛牛?我……我还行吧?”
“就这些?”
“还有多着呢!她的内衣裤是婷美牌,运动服是仿那个那个,阿迪达斯的……”
朱珠早上醒来,发现身旁躺着刘淮,她差点没被吓尿了。连忙看看自己的身体,衣物完整,只有小皮鞋被脱了。再看看刘淮,这货甚至连鞋子都没脱,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朱珠总算是放心了,坐起身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刘淮是怎么发现我是酒鬼的?
她知道刘淮一定趁她醉酒套了她的话,“快起来!你给我起来!”她用手拍打,又用毛绒玩具砸,总算把这瘟神给弄醒了。
刘淮这天早上回到白止街,先跑到卫生院向干妈交代自己发现尸骨的经过,然后又接到马凯喊他钓鱼的电话,哥俩坐到了河边。
“你发现尸体,为啥不先报告乡里派出所?”
“那不是尸体,是尸骨。”
马凯砸吧嘴说:“不过无所谓,这种命案早晚还是刑警队拿去。”
“马哥,我本来担心那是娟姐,特意跟着跑去公安局打探消息……”
“不可能,”马凯断言道,“我姐是在常州失踪的。”
“我始终觉得娟姐是在咱们白止乡失踪的,如果当时她上车去了常州,为啥不带上行李箱?把箱子丢在街口的小卖部,自己两手空空离开了?”
马凯好奇问道:“你在公安局打探到什么了?”
“至少可以排除是娟姐的可能性了。埋尸的时间在五六年前,而且年龄也对不上,那具尸骨的年龄在20岁左右,可娟姐失踪已经十一年了,而且失踪的时候是23岁。说起来也挺矛盾的,猜她是娟姐的时候我很伤心,发现她不是又有些……你知道的,就不是滋味。”
这时候倒变成马凯这个失去亲姐的人反过来安慰刘淮了。他说有些事情时间长了都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忙起来,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有个姐姐,人总要向前看不是?
回到家的刘淮坐立不安了两天,对于那具尸骨是谁,他的心中已有定论。六年前在大愚山失踪的女人除了马小露还能有谁?
然而,当方天翼回乡探望老太奶的时候,刘淮与之碰头,却从他口中得知那具尸骨不是马小露。
李晓慧搀扶着老太奶去教堂做礼拜,刘淮和方天翼在她们前面并肩走着,方天翼对刘淮解释说,局里对马继亮采集过dna,分析结果是无亲缘关系。
刘淮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对方天翼说:“方哥,你还记得大家常说的那个八卦吗?”
“你是说……”
“没错!再对马继亮的媳妇采集一次,试试看!”
次日,朱珠真的又对马继亮的媳妇做了采集取样,化验结果让人吃惊,那具尸骨真的是马小露!
这对夫妻不久后被带去公安局问话,两口子一问三不知,只说马小露大二那年放暑假在家里突然就失踪了。对于马小露非自己亲生这一问题,马继亮拒不配合回答。
警队的众人一致认为是马继亮在那个夏天发现闺女并非自己亲生,恼怒之际将其杀害。
马继亮的媳妇一向是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状态,最后她叹气交代:当年马继亮有不孕不育症,导致她久久怀不上孩子,公公婆婆又是老封建,认为怀不上孩子必然是女人的问题,对她百般冷落。
眼看着前排住户马卫东,就是那个在云南当兵的家伙,借着回来休探亲假的那点时间就让媳妇怀上了二胎,然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马凯,意为出征凯旋的意思。
马继亮心急如焚,小凯的爷爷奶奶在马庄挨家挨户发喜糖喜蛋,发到马继亮家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揶揄他们夫妇,“抓紧生吧你们,没个一儿半女的,能算真正的夫妻呐?”
马继亮气得牙痒痒,媳妇坐在小方桌旁看着桌上的糖块和染成红色的鸡蛋,也流起泪来。直到一年后,马继亮想出一个借种怀孕的办法,找到经常和自己一起钓鱼的养蜂人张能福,让他助自己媳妇怀孕!
可就算马继亮当年借种生女,也证明不了他跟马小露这个非亲生女儿的死亡有关系,到了该放人的时候还得让人家走。
第13章 刘畅
转眼已到十一月,天气清冷,刘淮在午睡后来到马庄的那片葡萄园,坐在园地尽头的小亭子里翻看着一本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书,等着马凯过来汇合去钓鱼。
以前他是个很实际的人,而在经历了李晓慧被迷奸一案,以及马小露被埋尸排水渠的案件之后,他发现自己难以自拔地转向了虚无的心灵拷问。
一个人的人格确立受哪种事物的影响最大呢?什么样的心理症候,什么的精神变异,会把人带向犯罪的深渊?好像每一个犯罪者都知道自己在触碰法律红线,却仍然一意孤行,实施犯罪,是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在推动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的石桌上突然冒出一个晃动的影子,这是太阳对他的提醒!他心下一惊,几乎本能地闪向一侧。可还是晚了,他的后背让猪肉刀划出了狭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就染红了米色夹克衫,他疼得龇牙咧嘴,翻倒在地。
马继亮这是动了杀机了,再次扑向刘淮,准备在他胸前再刺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刘淮强忍着疼痛,求生的本能让他无比灵敏地捉住了马继亮的手腕,死抓着不放。马继亮双手合握着刀柄,一再施加重压,誓要把刀刃扎进眼前这个小鬼的胸口。刘淮尽力了,他用尽一切力气把那双握刀的手扳向一边,可还是被刀尖刺进了肩膀。
马继亮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的眼中带着仇恨、疯狂的血丝,花白的头发无比凌乱,口中的涎水滴落在刘淮胸前的衣服上。
生死体验来得是那么突然,刘淮的大脑有一秒钟在跑马灯,父母和刘玉莲等人变成了电影胶片在他脑中闪过,他知道自己的尸体也会被掩埋,也会变成大愚山下迷路的亡魂之一。
伴随着铁器重击「砰」的一声响,马继亮直挺挺地摔在一旁,倒地昏厥,耳朵部位还流着血。马凯喘着粗气,手拿铁铲出现在刘淮的视线里,接着就是一片黑幕。
[13]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懵了,急忙和刘大夫一起赶到平阳县第一人民医院。刘大夫得知干儿子的后背缝了那么多针,坐在病床边哭得眼睛红肿,我只能从旁安慰。
苏醒后的刘淮竟然还可以没心没肺地笑,说被人谋杀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可以遇上的。我猜他是因为死里逃生,产生了某种劫后余生的病态欣快感。
我向刘大夫再三保证,一定会无微不至照顾她的干儿子,她才勉强愿意回乡下工作。
后来据方天翼透露,马继亮对警方坦白了自己杀害马小露的全过程:
马小露升大二之后,就和一个男同学谈起了恋爱。那年寒假,她的男朋友三番五次往家里打电话找她,这让马继亮很不爽。
到了放暑假的时候,马小露在一个傍晚邀父亲一起出门散步,两人沿着新建成的排水渠慢慢走着,她对父亲坦言,想在毕业后和男友完婚,并且两个人一起到外省去工作。
想到自己的心头肉就要离家远走高飞,以后可能一年都难得见上一面,马继亮怒火中烧,跟闺女大吵起来。
闺女埋怨父亲有着变态的控制欲,自己已经成年了,父亲无权干涉她的就业方向,更无权干涉她的择偶。
被激怒的马继亮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抬起双手死死扼住了闺女的脖子,细数这些年自己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和爱意,任由马小露挣扎拍打,就是不松手。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闺女早已倒地不起,眼中全然没有了神采,早已停止了呼吸。
他惊恐万分,跪在一旁连连呼唤闺女的小名,却是徒劳。
起身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人看见自己的行凶过程,他的心脏就快从口中跳出来了!大脑飞速运转着,匆忙跑回葡萄园取来一把铁铲,把闺女就地掩埋。排水渠刚刚落成,两侧的堤岸都是刚填埋的泥土,再翻动一下也不会引人注意。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马继亮都活得很煎熬,惶惶不可终日。一方面,杀死闺女的愧疚和悔恨折磨着他;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的罪恶行径被人发现。
六年来,每年夏天跟其他果农一起在葡萄园收葡萄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排水渠,那里躺着他的闺女。
后来马继亮渐渐习惯了自己的罪恶,良心的谴责也少了。张倩跟他的闺女是那么相像,一定可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张倩从小到大都跟马小露走得很近,情同姐妹,他也深爱着张倩这孩子。
马小露「失踪」两年后,马继亮认了张倩做干女儿,决定在她身上投注更多的爱,也借此弥补对马小露的愧疚。张倩这丫头七岁就失去了父亲,怎么可能不渴望父爱呢?而且张倩没有考上大学,她留在了村头的宠物养殖场工作,这样近距离的陪伴再合适不过了。
听着方天翼的讲述,我不禁感叹,这样的父爱何其可怕!就因为女儿想要远嫁外地,他就冲动到杀人吗?
方天翼说这可能是一种反向的爱列屈拉情结,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作祟谁也不知道,我们三个人默默无言了一会。
刘淮问:“那他想杀我是为了什么?”
方天翼说:“泄愤呗,是你偶然发现了马小露的尸骨,引发后续的一系列问题。他借种生女的事情
也曝光了,干女儿张倩也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以他的脑回路,认为毁掉他生活的那个罪魁祸首就是你。”
“切!我这个受害者倒是变成恶人喽?”
刘淮出院回家的那天,我一安顿好他就急急忙忙跑去张倩家中探望。得知马小露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却到死都没能跟自己相认,她很受打击。那个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干爹,竟然是一个借种生女又亲手弑女的变态杀人犯!她对父亲和干爹双双产生了恐惧和失望,这又是一重打击。
张倩就此一病不起,茶饭不思。
那天樊大姐和郭兽医等人也在,大家都忧心忡忡。樊大姐感叹诸事不顺——我被性变态迷奸;张倩有个变态杀人犯干爹,还有个被埋尸的同父妹妹;程勇只是晚上出门散散步,却差点被弓箭射杀。
现在基地缺少人手,张倩高烧不退,程勇受伤住院。左右为难,一番挣扎后,我决定回去义务帮忙几天,有多只猫妈妈都刚产了幼崽,樊大姐太知道怎么说服我了。
那晚我和樊大姐正拿着注射器针筒给幼崽补奶,刘畅背着相机来到猫舍,她以各种角度给猫妈妈和幼崽拍照,也义务地给每一只补过奶的幼猫擦嘴,防止它们长奶藓。
后来我们一起在走廊喝茶,刘畅说程勇的腿伤挺严重的,箭刺入得很深,派出所的人说程勇是被十字弩射伤的。我不知该作何感想,一个乡下山村,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凶险。
樊大姐讲话还是那么大胆直接,问刘畅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刘畅又羞又恼,“樊大姐!你又拿人家开玩笑!”
樊大姐嘎嘎大笑,“我只是看你这美貌,不嫁个男人可惜了!你不是经常围着秦越打转吗?莫非你喜欢那样的?”
“樊大姐!你瞎说什么呢!”
刘畅决定不理樊大姐了,拉着我离开宠物基地。
出了大门后,我的脑子有那么一小会儿抽风了,向刘畅打听起了程勇的遭遇。
“小畅,是谁想杀程勇啊?”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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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黑他也没看清对方是什么人,只说不止一个人,把他射伤之后就开着摩托车跑了。”
“开摩托车跑了?”
“对啊,勇哥倒地啊啊大叫,听到摩托车跑远的声音。”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拉起刘畅就说要去程勇出事的地方看看。沿着河边小路,我们复刻着程勇那晚散步的路线,刘畅抓紧我的手臂说她害怕,我用手电光照着前路,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山脚下。
刘畅说:“就是这里,勇哥就是在这里受伤的。”
我又用手电光往山上扫动了一会,无数根树枝层层叠叠的阴影,离山脚不远处还有一座小房子半隐半现于树林中。
这里人迹罕至,什么样的人会躲在这附近偷袭程勇呢?我想爬上去看看。
刘畅战战兢兢地躲在我身后,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晚上不要上去,山上有坟场!”
我一边安慰刘畅,一边抬脚往山上走,有坟场根本吓不到我,曾经我还在这山上通宵过夜呢!何况那个小房子离山脚很近,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刘畅却坚持不走了,她说那个小房子不吉利,每一任主人都惨死。
“你在瞎说什么呀?谁惨死了?”
“姐~,”刘畅胆怯地叫道,“那小房子以前是张姐她爸的,她爸很多年前就让人杀死在教堂里了!”
“你也说了,那是很多年前呀。”
“还有还有,那小房子还住过一个老光棍,后来被人五马分尸了!”
“五马分尸?”
“嗯!头也砍了,手也砍了,连下面都……给割掉了!”
我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心里发毛,可来都来了,还是想上去看看。
“小畅,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看,马上回来。”
刘畅还是跟了上来,比起跟我在一起,一个人留在山脚下更让她害怕。小房子的前面有一小块平坦地势,地面铺满干枯的落叶,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在我推开破败的小木门时,刘畅发出尖利的惊叫声,吓得我一哆嗦。
我回头敲她脑袋,“不要自己吓自己!”
定睛一看这小屋内,确实很古怪:
斑驳的石灰墙皮已经块块脱落,连同很多糊墙的旧报纸也脱落了,狭小的空间里除了一个木架子,没什么别的物件。
可是当我把手电光照到地面上,却发现这里铺着一块毛毯,而且毯子上还放着两个矿泉水瓶子,瓶盖上插着歪七扭八的吸管。奇怪,这毯子和水瓶都很新,最近这小屋里呆过人吗?
就在我拿着手机拍照的时候,刘畅颤巍巍地说:“姐!我们走吧!这里有人啊!想杀勇哥的人也会杀我们的……”
听刘畅这样说,刚才执意要来查看的我瞬间偃旗息鼓了,我们俩一溜烟跑下了山,途中还两次差点绊倒,可谓狼狈不堪。
第二天,刘畅跟着马凯过来探望卧床的刘淮,我留他们吃中饭,四个人用折叠小桌围在刘淮的床边用餐。
马凯问道:“听小畅说,你们昨晚跑到山上看那个小屋了?”
我连忙道歉,是我太鲁莽了,不应该带小畅去那种地方。
马凯摆了摆手,“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不过,既然程勇都受伤了,你们晚上尽量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刘淮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我拿出手机让他们看我前一晚拍的照片。马凯和刘淮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冰壶?”
刘畅靠过去看了看,“什么冰壶?明明就是矿泉水瓶子嘛!农夫山泉。”
第14章 张能福
时隔六年多,马小露失踪案告破,凶手马继亮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刑警队已经准备将此案移交检察院。
朱珠上班走进公安局的一楼过道,在警容镜前自我陶醉了一下,又来到堆放快递的长桌旁翻找自己网购的物品。
突然有一封扎眼的快件映入眼帘,这快件上贴的不是传统的快递单,而是一张裁切过的白纸,上面打印着寥寥几个字——「公安局刑警队收」,没有寄件人信息,也没有电话号码,什么都没有。
朱珠把快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随后就送到了方天翼的办公桌上。
“你看,有个奇怪的邮件。”
方天翼拆开快件,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自封袋,这个自封袋里装了一沓照片,还有一些被冲洗过的胶片。照片里,一个穿军用雨衣的男人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刀捅进了另一人的腹部,那个被捅的人痛苦地仰靠在教堂长椅的椅背上;凶手和被害人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正从告解室的小门里探出脑袋……
当晚开会时方天翼感叹说:“真没想到,这马继亮还是个惯犯!97年手上就有两条人命!如果没有这组照片,他是打算把秘密带进棺材了!”
刑技的一名警员说:“看景深压缩程度应该是长焦镜头拍摄,对焦精准,还抓拍了特写,就那个年代的摄影器材来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一定是个熟练的摄影老手!这样看来,当年的案发现场除了凶手和两名被害人以外,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李大海不解地说:“通常来讲,案犯在决定坦白的时候会主动交代所有犯罪事实,并且怨天尤人,发泄不满情绪,强调自己的犯罪理由。可这个马继亮,对杀女埋尸供认不讳,倒是隐瞒了19年前犯下的杀人案……”
据马继亮交代,在他两口子向张能福借种生女的五年后,他偶然间发现,张能福竟然跟他媳妇还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他怒火中烧,多次找张能福理论无果,甚至为此打过架。再后来,马继亮就不去外地务工了,专门在家看着媳妇。
1996年的春天,他又在大愚山的坟地附近偷看到张能福性侵方文静,他以此相要挟,张能福却不当回事。
直到夏天,张能福从马继亮的媳妇口中得知方文静怀孕了,他惶惶不可终日,逮住机会把方文静溺死在大雁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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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张能福并没有获得平静,而是噩梦连连,他受不了良心的煎熬,主动找到马继亮下跪道歉,说以后再也不碰马继亮的媳妇,他杀死方文静是一时冲动,恳求马继亮替他保守秘密。
马继亮认为这种人死不足惜,但如果张能福被警察抓了,难保不会把自己媳妇借种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也就答应了。
可是不曾想,来年开春的某一天,马继亮刚在村头的小卖部里买了包博爱牌香烟,就听到外面有人在交谈。
是张能福在鬼声鬼气地对牧师讲话,他说自己罪孽深重,再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了,要向真主坦白……
牧师说自己白天还有事,要去大雁河北岸挨家挨户送圣经,晚上八点可以在教堂接待他。
这个混账东西,一定会坏事!马继亮忍无可忍,为了不让张能福把秘密抖出去,只能铤而走险了。
他先是趁着张能福家中没人,来盗走了张能福收藏的那把刺刀,然后又借着去牧师家串门的由头,盗走了牧师的钢笔——随便张能福怎么忏悔怎么坦白,反正今晚知道他马继亮借种生女一事的人,谁都别想活着离开教堂。
第15章 张倩
刘淮还在养伤,却兴奋得像过生日吃蛋糕的小男孩,没想到自己一下子破了三宗陈年旧案!
马凯调侃说:“除了帮小程的狗刨了刨坑,你什么也没做吧?”
我和刘畅坐在门堂的沙发里,她的双膝上放着一个快递包裹,里面装着各种胶卷,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我好奇地从中拿起一个胶卷端详。
“小畅,这上面的数字100是什么意思啊?”
“感光度呀。”
“什么是感光度?”
“就是感光乳剂层对光的敏感程度,100度,属于低感光度。”
“那这个数字36是什么意思?”
“一个胶卷能拍36张照片。”
偶尔了解一点新事物还是挺有意思的,我说以前都不知道一个胶卷能拍36张照片。刘畅说,也不一定,有的胶卷不是这样的。
刘淮好像从我们的对话里听出了什么提示,坚称这案子还不算完,那个给公安局寄照片的人还没找到。马凯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苦口婆心劝他老老实实悠闲度日,别再盯着那些阴暗的事情不放。
其实马凯讲的话也是我的心声,刘淮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刚死里逃生,又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下一次他可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保住小命。
那阵子我时常给马凯送饭菜,因为如果没有他的及时出手,刘淮的小命可能已经没了。
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现他家大铁门锈迹斑斑,甚至都没有贴过春联的迹象,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对门,我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了一会,来往路过的几个行人狐疑地看了看我。
“你不是那方家儿媳么?”
突然有个满口黄牙的弓背老头出现在身后,吓了我一跳!他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我都不知道。
老头还在滔滔不绝,“我记得你!你家公公下葬那天,你披麻戴孝的,在坟地提灯笼,对不对?”
“是。”我怯生生地说,“那个,请问,这是马凯家吗?”
他也不回答是或不是,直接对着院子里大喊:“小马!有人找你!”
马凯很快就出来把我迎进屋,“你这丫头,还真特意给我送饭过来啊?”
“刘淮说你昨晚值夜班,今天肯定回家补觉了,十有八九又懒得做午饭。”
马凯拉开桌边的一把竹椅子让我坐下,又忙着去泡茶,“牛牛喜欢喝陈皮普洱,你喜欢啥?我家有挺好的青叶甘露,估计你会喜欢。”
我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到桌上,为我倒茶后他就自顾自吃了起来,我起身四处走动,打量他家的门堂。
地板一尘不染,家具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很多照片,都用简约的木质相框装裱。那些照片拍得都很考究,构图舒服,光线柔和梦幻,让我忍不住产生摘下一幅带走的冲动。他的卧室没关门,可以看到床铺整洁,被子叠得像豆腐块。
以前只知道马凯这个人仪表堂堂,没想到他的家里也是这么工整,每个物件似乎都恰到好处地呆在了它应该呆的地方,简直犹如强迫症,这在独居的男性当中应该是不多见的。
门堂的西侧也有两扇门,我转动了其中一扇门的锁把,发现打不开。
马凯抬头说:“那是个杂物间,乱糟糟的,平时用不上。”
我推开另一扇门,发现里面有一张小课桌,上面放着瓶瓶罐罐,以及裁切相纸的小铡刀。墙上挂着很多长长的胶片,一条一条整齐排列,门一侧的墙壁上还贴着很多放大的照片。
马凯笑说:“那是个暗房里外间,进去看看?”
我走进暗房观摩起来,“刘淮说你是摄影高手,作品还在集美影展拿过奖。”
马凯在门堂哈哈大笑,听得出来被人赞赏他很开心,“我不是高手,瞎拍着玩的,秦越才是高手,他拍的东西还有外国机构买使用版权呢。”
“是嘛?难怪刘畅经常跟他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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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么?小畅起初喜欢上摄影就是我带入门的,你看现在,她往秦越家跑得多勤快,我这个老师父都快下岗啦。”
下午我又去了一趟张倩家。
如果说这一阵子最可怜的女人是谁,那就非张倩莫属了,打击真是一次接踵一次。亲爹是让人借种怀孕的那种人,还是性侵方文静、杀害方文静的凶手;同父妹妹被埋尸六年,罪魁祸首竟然是干爹!而且这个干爹还妄图杀刘淮泄愤;干爹又杀了她亲爹……简直荒唐至极。
可当我再见到张倩的时候,她的变化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笑盈盈地给我泡茶,也没了不久前的那种伤心颓废,虽然脸色苍白了一些,却好像已经走出了阴霾。
“小慧姐,你不用太担心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准备回基地上班了。”
她的转变是如此之快,反而让我有些无法适应,“小倩,如果以后有些无聊的人说三道四,你不要放在心上。有些阴损的人就是喜欢给别人扣帽子,看到别人过得不如意,比他们自己中彩票还要开心。”
她神秘地微微一笑,“我知道,秦牧师说了,我们不能为别人而活。”
“秦牧师?你以前从不信教的。”
“我没有信教,只是秦牧师来看我,又带我出
去散散步。”
“出去走一走确实对你有好处,秦牧师怎么会想到来看你?”
“哦,他说是老板娘让他来的,老板娘对员工真的挺上心的。”
关于这一点倒是不可否认,当初我从基地离职后,老板娘也曾经数次到刘淮家里请我回去工作。虽然婉拒了她,但在宠物基地工作的几年,我对老板娘的印象一直不错,除了在着装打扮上稍稍有点刻意扮嫩的嫌疑,她几乎没什么可说道的地方。
我说:“秦牧师都跟你聊什么了?”
张倩说:“也没什么,就是给我讲了一些典故,有忒修斯之船,还有尼采遇上都灵之马……”
第16章 王维
两个案件的发生时间相隔近四年之久,警方认为一般的变态连环杀手很难忍那么久,除非凶手在犯下第一宗杀人案之后移居外地了,或者因别的罪行被判入狱了几年,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李伯安吩咐过手底下一个女警筛查其他挂起来的案子,抱着宁愿试一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补充进来。
这个女警名叫肖荷,她不是那种坐得住的女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出外勤到处走访,而不是枯燥地坐在电脑前面大海捞针。
几天后,2015年中秋节发生在茼海县的「渔湾码头杀人案」跃入她的眼帘,被害人那大开的双腿,对准仓门的下体,每个特征都触动着她的神经。
新一期的专案组会议主要是为了听茼海县公安局的王维队长作汇报。
“说真的,我从警十来年就没见过这么惨的现场。身中69刀,刀刀深入,这得多大的仇啊……”
众人看着大屏幕上的犯罪现场照片,那小小的船舱里犹如黄鼠狼屠戮过的鸡窝,墙上地板上处处都是血迹。这个花样百出的变态杀人狂令人毛骨悚然,没有固定的杀人手法,从不留下杀人工具,还有着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王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每每有闲暇时间就会跑到渔湾码头溜达,经常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那艘废船附近,一想到在那个家家户户过团圆节的中秋之夜,却有个女人在狭小的船舱里被乱刀捅死,他就会感到异常失落。
第一次上这艘船是在2015年的9月28日,当时他们接到死者舅舅的报案随即赶赴现场,舵盘后面有个舱房,他从舱房的门口向下看一眼,说实话他被深深震撼了:一具女尸躺在小木床上,双腿大开,下体对着舱门方向,尸体还穿着肉色长筒丝袜,已经大面积被血浸染成了黑红色,身上没有其他衣物,躯干部位被刀捅得血肉模糊,脸上也被刺了好几刀。
现场除了被害人的手提包和衣物外,还有一台录音机放在简陋的小木桌上,但里面没有磁带,也没有cd光碟。痕检人员在地板上采集到两根短发,有发根,能提取到dna,但是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的信息。
另外,死者借用船只的当天上午,她舅舅刚带人拆走了船尾的两台柴油发动机,搬动过程中在甲板上漏淌了一些机油。凶手显然是在黑夜来到船上行凶,没有注意到那片机油区域,在上面留下了脚印。
王维沮丧地说:“案发现场附近没有监控设备,距离最近的道路监控也离得很远。而且那片区域分支小路众多,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和种植大棚,这王八蛋就像一阵风那样消失了。”
方天翼安慰他看开点,比起观南县那个案子的一无所获,「渔湾码头杀人案」好歹是提取到了脚印和头发。
乔晶晶,35岁,市南开发区金信利水表厂的行政主管,兼任人事部主管,其丈夫就是该公司的董事长,大她20岁。跟其他两个案子的被害人一样,乔晶晶生前也有出轨经历,死前也跟一个不记名手机号有过联系,同样的,那个号码在案发后再也没使用过。另外,从现场照片来看,她双腿大开的怪异死状,也佐证了这个案子的性质,只是这一次被害人的手机疑似被凶手拿走了。
据她丈夫当年交代,案发时他们已经冷战了一段时间,班照上,就是没什么体己话可讲。他知道妻子的出轨行为,多次争吵,有几次气到心脏病都犯了,碍于面子和财产分割的问题,他迟迟对离婚举棋不定。乔晶晶要跑回茼海老家过中秋节,他也没拦着。
王维考虑过乔晶晶的丈夫买凶杀人的可能性,这样就不用分财产给乔晶晶了,顺便还能领到高额保险金。但是经过长久的调查,他自己又推翻了这个侦破方向。
刑警队的专案组在会议室商讨了一上午,这三个女人的共同点是都有出轨经历,她们在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重合之处就是都被同一个凶手所杀。
于是各种猜测开始层出不穷。
有人说她们可能信仰同一个宗教,比如基督教,她们都跟同一个神职人员忏悔过自己的出轨经历,而这个神职人员就是厌恶出轨的变态杀手。
这个思路被李伯安推翻了,调查结果显示这三个女人都不信教。况且根据李伯安的经验来看,就算她们真的参与过什么宗教活动,出轨的人也很少会真的对自己的过错产生愧疚感,她们的认知观念决定了她们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人说,这三个女人可能看了同一个心理医生,而那个心理医生就是反感出轨的变态杀手。
她们去看心理医生的本意也许不是为了袒露自己的出轨经历,但是心理医生可是不得了的职业,总有办法让她们说出来。
越说越玄乎了,大家不停转动着手里的中性笔,有的人拿起水杯喝水,有的人起身去了卫生间。
李大海说,受过高等教育的田美君或者乔晶晶倒是有可能看心理医生,但是像马丙艳那样低学历低收入的早婚人士,会去看心理医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女警肖荷提出一个思路:她们主动向别人交代自己出轨事实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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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出轨经历又确实都被人发现了,会不会是某个好事者收集这种素材发布到了互联网
上?然后这个变态杀手就可以通过互联网信息去精准定位猎物,接触她们、谋杀她们。
大家觉得这个思路不错,可就算是说话不用负责任的互联网,通常爆料别人的糗事也会使用谐音名字或者化名,这网海茫茫哪里去找呢?那可能是个网络聊天室,bbs,贴吧论坛,甚至是博客。
茼海县的王维队长颇受启发,就算这个凶手魅力无边,他勾搭女人也未必就是百发百中,毕竟每个人对异性的审美要求不同。
如果找到了这个网络疑点,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对临港的某个特定女性群体做探访摸排,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曾经主动与她们接触,说不定会有新线索,这也是目前比较值得期待的突破点了。
到了中饭时间,方天翼和李大海以及肖荷端着餐盘围坐一起,方天翼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们相信玄学办案吗?”
“什么意思?”肖荷好奇地问道。
方天翼不紧不慢地把豆子、海带等他不吃的东西从菜里夹出来,也不急着说话。
肖荷急了,“你倒是说呀!”
李大海也停下不吃了,两人齐刷刷盯着他看,这才迫使他再度开口。
“我们知道,第一次杀人对于一个变态杀手来说总是有着非凡的意义。他的犯罪心理还不够成熟,犯罪手法也不够老练,很可能是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
李大海眼睛一亮,“你是说,凶手很可能就是观南县人士?”
“切!”肖荷很不以为然,“谁知道那是不是凶手第一次作案,我还认为凶手是你们平阳县人士呢!田美君这个案子,凶手的手机信号就是在平阳县出现和消失的。”
这两人对肖荷客观的泼冷水行为置若罔闻,自顾自讨论起来。
李大海说:“如果不是那几场大雨冲刷了现场,如果马丙艳的尸体能早一点被发现,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线索。「孔望山615案」当年可是受到极大重视的,能查的人和场所都查了,各种调查记录很充分,当时没能解开的死结,如今又过了快四年了,还能整出什么花活来?”
方天翼说:“我们警察办案通常都太急切太刻板了,我有时候就在想,对这种区别于世俗犯罪的杀人狂,这种不为财、不为色、不为私仇的心理犯罪,如果想要一窥其貌的话,也许不重要的线索反而更重要。我打算找人再去一趟观南,重新摸索一下马丙艳死前的生活图景。”
第17章 跨性别的她
我喜欢做家务,因为这能让我实时感受到自己在掌控生活,看着家里每天保持整齐干净,处处井然有序,总能获得一种难以形容的成就感。
刘淮却说这是病态洁癖,症状之严重甚至比刘大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不下去了,决定带我去串门,我也没问他去哪儿,我们一前一后穿过一片玉兰树林,又走过一片农田,到了两村交界处的刘畅家。
有些老年痴呆症的刘奶奶坐在院子外的一块大板石上晒太阳,见我们来了就嚷嚷道:“牛牛啊,小畅又不吃饭了啊,你帮我劝劝她!要是还不行的话,你就打电话给葛三,再叫他过来看看。”
这刘奶奶并不是很老,大概60岁出头的样子,说话挺有条理的,只是有些语速缓慢,总的来看不像老年痴呆,她的病症大概是间歇性的,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讲完一番话后,她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于是我只得打招呼说:“奶奶好。”
刘淮问:“小畅人在屋里?”
刘奶奶没有回答他,注意力还停留在我身上。
“哎哟,方家小媳妇,听说你让人强奸得了?真是太可怜了……你那疯病好了啊?”
刘淮不等她讲更多的话,直接拉着我进了院门,花园里有几只小蜜蜂静静盘旋,屋内传出缝纫机运作的声响。
刘畅正在缝制一些女仆裙装,见我们来了就高兴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她跑过来抓着我的手臂,“姐,你们怎么来啦?”
刘淮老气横秋地说:“怎么,我不能来吗?”
刘畅笑嘻嘻地对我说:“姐,你还是第一次来我家呢!你都不早点来。”
刘淮自顾自拿过一把椅子坐下,故作威严地说:“那你还不快去泡茶?”
刘畅吐了吐舌头,跑进边屋的厨房烧水,我也跟过来一起做准备。
借着泡茶的功夫,我问起刘畅的工作,她说这是刘淮给她找的工作,县城开发区的服装厂需要找些居家代工人员,要求会看图纸,能缝制裁剪好的衣料。
这倒是让我颇为惊奇,“可是你还未成年呀!技术就这么好?”
“哪里呀!”刘畅不好意思地谦虚道,“刚开始我也不会,我哥临时送我去服装厂培训的,两个礼拜就合格了。”
“咱们小畅厉害吧?这就是天分!”
刘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靠在门口吞云吐雾,表情自豪。
“有些人去反复学了很多期,愣是不达标,这丫头一学就会,那缝纫技术……将来进监狱踩缝纫机也得是组长监工什么的!”
刘畅咯咯咯笑不停,走过去抽打他的膀子。
“哥!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我们端着茶具回到门堂坐下,刘畅坦言自己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不用跟外人接触,也就省去了被人指手画脚当异类看待的烦恼。
刘淮一刻也老实不下来,从摆放成品的大纸箱里拿起一件女仆裙,说要让我做家务的时候穿。他总是没个正形,故意惹我生气。
我清楚自己拿他也没什么办法,但还是假装愤愤不平地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刘大夫去!”
“要不搞一套情趣内衣也成,小畅经常接到那种单子……”
刘畅只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傻笑,丝毫没有帮我解围的打算,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打刘大夫的电话,这才让他有所收敛。
“好好好,不搞不搞。切,多大人了还用告状那一套!”
就在我要收回手机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方天翼的来电。
[18]
关于刘畅的过往,可以说始终是个谜,即便是她最亲近的家人,也参不透她是如何由一个小男孩长成女人的。
她生于千禧年,08年金融危机那会她的父母乘坐长途大巴南下务工,大巴车在高速路上发生了车祸,三人死亡,多人受伤,死亡的三人当中就有刘畅的父母。
当时的刘畅刚上小学没多久,失去双亲让她哭得像个小泪人,但她还小,并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路对她意味着什么。
刘畅爷爷才50多岁,丧子后却一夜之间头发全白,身体每况愈下,还查不出病因,只是精神状态日渐变差,背也驼了,走路时腿也伸不直了,牙齿逐渐松动脱落,讲话口齿不清……
市里的各大医院都去检查过,也没个定论,只说是“小脑”或者“脑干”出了问题。
医生表示,这种病症要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医治,而且费用方面至少得200万元打底。刘家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一笔钱,何况医生还说过:就算去医治了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好起来。
刘畅爷爷只能回家躺着,后来发展到了不能进食的程度,被村里人送进乡卫生院挂吊水维持。
爷爷快要不行了,刘畅还不到10岁,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卫生院的花坛边上饮泣,她细皮嫩肉,白得像个瓷娃娃,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配上乌黑柔顺的头发,既可爱,又可怜。她的身形比同龄孩子矮小,每当发觉有人把目光投向她的时候,总是表现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那天有一个高高帅帅的男青年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旁,随即开口说:“小畅,还在难过呢?”
刘畅转头看了看这个大哥哥,只见此人梳着四六开的小分头,身穿一件微微发皱的白衬衫,脖子上挂着照相机,正一下一下随手拨动着相机顶部的过片拨杆。他是石川村的瓦工马凯,刘畅之前见过他在木棉村帮人家盖房子。
见刘畅不说话,马凯又开口说:“人生在世,哪个都有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小畅啊,你知不知道我家就剩下我一个了?”
「同病相怜」这一招挺管用,刘畅虽然依旧不讲话,但还是重新抬头看了看他。
马凯一边抚摸着花坛里的小黄花一边继续说:“你看这些小花,多可爱多漂亮,花期只有一春一夏,明年就算这里还是娇花一片,却早已不是今年的花了。”
刘畅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些小花,马凯慢悠悠地给相机填装了一个胶卷,“你会用照相机吗?”
说话间,他不由分说地把相机的肩带挂在了刘畅的脖子上。
亲人早逝并不足以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面对这类悲剧的人何其多,早已显得不足为奇。
刘畅的爷爷死后,更离奇的事情正悄然发生着——她从一个小男孩越长越女性化,最后竟然变得丝毫不再有男孩特征。
按理说一个小男孩长得像女孩也不算什么稀奇事,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子终究会越来越阳刚。刘畅却是个例外,到了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校花,讲话是女声,走路也活脱脱是女孩姿态,引得全校师生惊叹不已。
经常有其他班级的小鬼扒在刘畅那个班的窗玻璃上观望,对这个奇人议论纷纷,很多人表示怀疑,认为她就是个纯正女孩。
虽然这么些年刘畅的变化村里人早就看在眼里,但有时跟她打过照面之后还是会在背地里啧啧称奇,说这孩子是极为罕见的阴阳双性人。
上初中那会,同学和老师对待她的态度都很暧昧不清,学校不让男学生留长发,刘畅却可以束着马尾辫。很多男同学愤愤不平,用刘畅做挡箭牌来挤兑班主任。
学校针对刘畅这一特殊案例,还特许她使用教师办公楼的那种带隔间的男教师卫生间……因为不管刘畅去学生公共厕所的男厕还是女厕,势必都会引发骚乱。
初二那年甚至有些男学生给她写过情书,可怜的刘畅心烦意乱,不明白如何才能逃离这类让人郁结的事情,最后将这些类似情书的东西如数上交了班主任。
看着那些歪瓜裂枣的字体以及稀奇古怪的形容词,班主任也犯糊涂了:这些小鬼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有一天晚自习的课间休息时,刘畅独自走在操场边的跑道上,突然有个男生冲过来就抱着她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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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下,她被吓了个半死,后来坐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嘤嘤哭泣,委屈得不得了。
其他班级的值班老师也过来围观。
几个目击这一事件的学生迅速在学校广而告之,添油加醋,一场舆论风波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学校采取的处理办法也出人意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除了那个耍流氓的学生。至于是直接开除学籍,还是强制退学,这个谁也不知道。大家只发现那个学生再也没来过学校,他是外乡来的住校生,连铺盖卷都从宿舍收拾走了。
后来学校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校长其实是刘畅的舅舅,谁得罪刘畅谁就没好果子吃!
刘畅感到莫名其妙,这都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但她也懒得解释,让这些笨蛋就这么以为吧!这反而给她行了方便,再也没人敢随便调戏她了。
强吻风波之后,学校斜对面的派出所有一个警察又经常来学校找刘畅,声称是来找自己妹妹的。老师们总是好声好气地请刘畅出去见她大哥,其他同学透过窗户看着这个长得像偶像明星的警察,更加不敢再招惹刘畅了。
其实刘畅的学习成绩可以说是相对不错的,但是她却放弃了参加中考。一来是因为家里相依为命的奶奶并不足以供她三年高中的各项支出;二来是因为白止乡没有高中,想上高中就得去县城住校,想想长年跟一帮男同学做室友的情景……还是算了吧。
她觉得心里空唠唠的,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人生方向,奶奶这两年有了老年痴呆症苗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虽然身子骨还算康健,但是当果农和摆地摊都已渐渐无法胜任。
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找份工作,有份收入可以养活自己和奶奶。可这由男变女的转换身份,无论如何都像一种禁锢,把她和别人区分开来,想要真正融入某个集体而又不被异样的眼光审视,可以想象有多难,迷茫之际,只能去赶教会以求慰藉。
散会的时候牧师叫住了她,“小畅,你留一下。”
刘畅微笑着跟牧师爬上了教堂的小阁楼,牧师走到写字台前面放下手里的圣经,又取下脖子上挂的十字吊坠。
他一边换外套一边笑着说:“最近怎么都没来找我?”
“为工作的事情发愁,没怎么拍照。”刘畅解释道,“不过我之前拍过两个黑白卷,还没冲洗。”
牧师露出在人前少有的调皮神情,“你准备去马凯的暗房做后期吗?我的设备条件应该不比他差啊。”
这样的牧师让刘畅哭笑不得,男人果然到了多少岁都是孩子,这种事都
要较真。
“我没比较你们的设备,去哪边做后期都是一样的,你忙的时候我就去借用马哥的暗房呗。”
他们轻松愉快地交谈着,像是多年老友。
两人的相识起源于当年牧师看到刘畅脖子上挂着一个雅西卡牌的旁轴相机,于是主动上前搭讪。那玩意可不便宜,牧师早就想收藏一个了,没想到能看见一个品相不错的,而且是在一个小学生的脖子上挂着。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马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刘畅曾经表示,自己也没想到能和秦牧师这样的人成为忘年之交。不过也正是得益于马凯和牧师的循循善诱,她进步很快,学会了很多摄影知识和后期手法,对各品牌的相机和胶卷如数家珍,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摄影「老法师」。
牧师决定帮助刘畅找工作,宠物基地的老板娘徐美舟是他的老友,两人经常切磋棋艺,要让老板娘收下刘畅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宠物基地的工作不算重活,而且离家近,薪水也挺可观,况且这丫头自己也很喜欢小动物。
本来刘畅已经准备去试一试了,谁知刘淮这个冒失鬼突然闯过来搅局,说他高中同学的哥哥在城里的开发区办服装厂,正在招收居家代工人员,他风风火火地开着摩托车把刘畅带去城里培训,促成了与服装厂的代加工关系。
第18章 马娟
回家的路上又见那两只黑乌鸦在头顶飞过,它们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平日里总在附近逗留,急促地发出难听的叫声。
我抱怨这两只乌鸦,说它们就是我之前常看到的那两只,其它的乌鸦都在山上,只有这两只离经叛道,总爱在这两村交界处瞎扑腾,不知道意欲何为。
刘淮调侃说,乌鸦长得都一样,我一定是认错了。但是我很肯定自己认得出那两只倒霉乌鸦。
方天翼给我们带来了两个警证,对折的黑色证件夹,展开后一边是警徽,另一边是警察证件。我看着自己穿制服戴警帽的证件照片,感觉甭提多奇怪了。
刘淮端详着自己的那个证件,调侃地说:“哈,我还挺上镜的。”
冒充警察可不是小事,虽然方天翼说这样做是为了方便我们展开工作,但我还是隐隐不安,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带来某种不良后果。
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说这并不难,只要了解行政系统里的某些漏洞,就能轻而易举做到。正赶上县里统一给派出所和治安大队的新人办证件,所以才让我们去那家照相馆拍照,然后在办理的中间流程他再把证件截下来。
他还一脸诚恳地问我愿不愿意出个差,到外地去照顾刘淮一阵子,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直接把我问蒙了。
“什么出差?去哪儿?”
“你听过市区的那个杀人案吧?”
“旅馆里勒死一个女人?”
“对!明白人!就是后来吧……我们发现这个凶犯是个连环杀手,一三年在观南县的大山上毒死一个女人,一五年的中秋节又在茼海县的渔湾码头乱刀捅死一个女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具有明确指向性的线索。”
“所以,让我们出差干嘛去?”
“我想让牛牛去一趟观南,把当年那个死者被杀前后的情况再摸索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线索。”
“警察当年应该都调查过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警察办案容易受既往经验的影响,会有什么遗漏也说不定。何况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是个连环杀人犯,现在我们知道了,性质就不同了。”
虽然表面上他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但是从他给我办证的那一刻开始,其实早已帮我做了决定,我又能说什么呢?他当即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钞票放在茶几上,说这是一万块钱,当做我们这趟出差的差旅费。
刘淮拿起钱又塞给了方天翼,说自家兄弟整这一出未免有些见外。方天翼又把钱扔到我身旁的沙发坐垫上,说兄弟是兄弟,工作是工作,两码事。
两人推推搡搡了一会,方天翼一溜烟跑了。
对于我没把钱还给方天翼这件事,刘淮颇有微词,我却觉得理所当然,出门在外的各项开支都是钱,我们现在都没什么正式工作,为别人办事拿点钱也无可厚非。
刘淮却说:“切!方哥不是别人!”
我也有一点生闷气,决定暂时不理他了,跑到刘畅家串门,只要刘淮不主动找我,我就不打算太早回家。
我翻看着一本本摄影相册,刘畅拍摄了很多精美的照片,简直让人爱不释手。黑白照片好像有着某种说不清的魅力,能够轻而易举将我吸引,那种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只是觉得黑白照片比起彩色照片更有氛围感和神秘感,而且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猜想照片背后的故事。
“小畅,胶片摄影也能做这种光和雾的特效吗?”
“当然了,胶片摄影的道道多着呢!”
刘畅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着胶片摄影的后期处理技术,什么人像修饰,还有显影时间长短的区别等等。我听得云山雾绕,只时不时对她点点头表示我在听,其实听得很敷衍,因为我根本就不懂。
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在心里感叹精于一项爱好真好,没有任何爱好的人大概会是很无趣的人吧。
我的爱好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也许眼下照顾刘淮就是我的爱好吧!看他夸赞我做的菜好吃,看他乱丢的衣服被我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看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喊我的名字,我总能感受到一种宽慰的成就感。
虽然这种现象很奇怪,甚至连我自己都时常觉得荒诞,但是我猜有些人天生就是主体,而有些人天生就偏向于依附别人,就连思想追求也是跟着别人转的。
前段时间,有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半夜失眠了。我来到门堂的茶几旁喝水,发现刘淮深更半夜竟还在走廊下的摇椅上摇着,我端了把椅子坐到他身旁,闲言碎语聊起来。
月色清冷,晚风徐徐,大愚山已经隐入了梦乡,我们却像两个落伍者,徒然在内心之外游荡。
我踩在椅垫上,双臂抱膝,只管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大愚山为什么会叫「大愚山」啊?”
刘淮慢悠悠地说:“因为古时候愚公移山就是移的这座山呗。”
“胡说,简直南辕北辙,愚公移的不是太行山吗?”
刘淮笑了笑,没有反驳。
我又问他为什么紧盯着马娟失踪的案子不放,都过去十几年了。
他说不知道,答不上来。
我无法理解,一个
人殚精竭虑去做某事,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人类就是这么难懂的动物。
还记得那次我翻阅刘淮持有的那些档案,当天晚上也做了噩梦。
在梦中,夜色是粘稠的、寂静的,巨大的月亮几乎贴着地平线,照亮我脚下那一大片漆黑又松软的土地,有一处土壤开始颤动……突然!从地下伸出一只细嫩的手臂!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缓缓爬出地表,她赤身裸体,背对着月亮,而且长发遮住了脸庞,我无法看清其样貌。
神奇的是,我却知道她是马娟,她缓缓向我走来,步态犹如行尸走肉,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死得好冤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为什么……
我发现自己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麻木,任由她越靠越近,我甚至闻到了淤泥混合着肉身腐烂的气味!
从梦中惊醒时已经全身出汗,虽然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却还是让我久久难以平静。
那晚我发现刘淮不在家,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干什么去了,我一概不知。
我静静坐在门堂的沙发上,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也许只不过是在发呆。后来刘淮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手提箱,神情疲惫地坐到了那个单人沙发上。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别提了,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刨根问底。
自从跟他混到一起,我的好奇心似乎也逐渐浓重起来,当时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饮而尽,咂吧嘴说:“这是什么茶?味道怪怪的。”
我说那是我刚冲的痛经颗粒,他干呕了几下,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也不睡?都这个点了还圈在沙发上!”
我说可能因为马小露的尸骨是埋在排水渠边上的土地里被发现的,加上我翻看了马娟的失踪调查报告,然后就梦见她的尸体也被埋在了地下,而且还爬了出来大喊死得好冤。
刘淮仍然抱有侥幸心理,“怎么可能个个都被埋在地下,失踪不代表一定死了。”
“你别傻了!一个刚结婚的年轻女人,有丈夫有弟弟,如果没死,能无缘无故人间蒸发了吗?走丢的小狗还知道找回家呢!”
刘淮沉默了一会,他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虽然这也不是事实,只不过是我的猜测。
但我们都心知肚明,马娟凶多吉少。
“你倒是说呀!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我又把话题拉回到眼下的情况,一边催促他快点交代,一边打开茶几上的手提箱,只见里面放着两条香烟。
“你一次性买两条烟做什么?你抽烟不多啊,一天三两根的这不得抽半年?”
见我不停发问,他不耐烦地抬手摆了摆,开始向我说明这一晚他做了什么。
白止街的街口有个开了多年的小卖部,乡下也没有个像样的汽车站,所以那些要乘坐长途大巴去外地务工的人都会在街口等车,这个小卖部的走廊下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候车场所。
店主马继光还特意在走廊放了三个长凳子,方便等车的人坐下等。
这是个顶好的生意,人们等车等久了总会想找个地方坐一坐,然后就会走进这个小卖部买些香烟饮料矿泉水什么的。
很多长途大巴车都是在天没亮的时候出发。只有人等车,车不会等人,所以人们只能起早摸黑提前带着行李过来候着。
那是2005年夏末的一个早晨,马娟拖着行李箱去到街口等车,从石川村步行到街上要走30分钟左右。一路上她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天还不见光,四处黑暗,还有薄薄的雾气弥漫,乡下的路也是坑坑洼洼,她的行李箱一路上颠簸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刘淮那天和两个木棉村的同学在街机游戏厅玩了个通宵,游戏币用完后他们决定去街口的早点铺子吃东西,他看到小卖部前面有三两个人在等大巴,其中一个人是马娟,立刻跑了过去。
“姐,你要回常州了啊?”
马娟好像情绪不高,只是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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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马哥怎么没过来送你啊?”
马娟沉默不语,好像心情不太好。
刘淮又关切地说:“这么早你还没吃早饭吧?你等一下!”
两个同学各端着一屉小笼包刚在桌前落座,他们还在讨论「恐龙快打」的通关技巧,却见刘淮兴冲冲地跑过来拿起塑料袋三下五除二卷走了包子。
他把包子递给马娟,叮嘱她尽快吃。
两个同学骂骂咧咧,也没钱再买了,只好和刘淮一起走回家。一路上他们都在抱怨,说刘淮重色轻友,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自己好色却要牺牲别人的早饭。
那是刘淮最后一次见到马娟,之后她就神秘失踪了。
第一个发现马娟失踪的人是马继光,他媳妇问他:为什么那个行李箱一直放在柜台旁边?地方本来就狭小,来来回回的太碍事了!
马继光这才想起来,几天前的早晨马娟让他看一下这个拉杆箱,说很快就会来取。很快到底是多快呢?这都几天过去了……只好打电话给弟媳妇,让她去马娟家
里说一声,那丫头行李忘了拿。
行李是马凯过来拿走的,当时他也很疑惑,直接用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拨了马娟的手机号,发现她关机了。又给姐夫打了电话,姐夫说没见她回去。
这回问题严重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两头都报了警,两头也都没查出个结果。
务工人员的客运本来就挺乱,很多人都不在车站买票上车,到了目的地城市以后,大巴也会随意停靠很多郊区地段,让务工人员就近下车,最后才会进站,所以只查汽车客运站的监控录像是没有用的。
白止乡派出所对这个失踪案还是重视过的,毕竟马娟是烈士后代。他们询问了街口小卖部的店主马继光,问他都注意到了那天早上有哪些人在他的店门外等车。马继光努力回忆,想出了两三个人,有的他认识,也有的他不知道名字,但知道对方大概家住哪个村。
派出所费了一番功夫,分别找到了几个乘客的家属,又通过家属联系到了早已身在外地的乘客,可他们的回答跟司机以及卖票员的话一样,都是些模棱两可、无法确定的证言。
有一个人说当时看到马娟在等车,但是上车后就没再看到她。
还有一个人说他看到这个女人上车了,应该是坐在他的后排,但是什么时候下车的他不知道,因为他一路上都在睡觉,直到大巴进了终点站司机喊所有人都下车的时候他才醒来。
当民警问他确不确定,他又说不能确定。
派出所犯了难,那个时候的大巴车很多都是没有监控的。那天开往常州的那辆大巴上倒是有两个监控摄像头,其中对准后门的那个还是坏的,只有前门的那个位于驾驶座上方的摄像头还能工作,而且画面还模糊不清。
派出所的民警带着马凯和刘淮亲自辨认过,没看见马娟上车。也许马娟是从后门上的车?这个只有老天爷知道了,马娟失踪案至此变成了悬案。
2016年秋,马小露失踪案、大雁河浮尸案、桃园教堂案,三桩陈年旧案相继浮出水面,虽然整个过程中有很多巧合的成分,刘淮却视而不见,他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自信,认为马娟的失踪案也一定能弄个水落石出。
那天夜里,后街的地下小赌场热闹异常,派出所近期也不抓赌了,可把这些赌鬼乐坏了,三个麻将桌上的洗牌声此起彼伏,除了打牌的人以外,还有一些人在抽烟嗑瓜子围观,房间里烟雾缭绕。
按理说刘淮是进不去的,他不是赌鬼常客,但是他刚从马继光的店里买了两条烟放进一个黑色手提箱,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提着一箱子钞票呢!何况他还是跟在马继光的身后走过去的,老马可是这的常客了,所以也没人拦他。
“马大叔,你看我都在你那消费了,你就再帮我想想呗!”
“小牛啊,不是叔说你!”马继光一边看别人打牌一边埋怨道,“我弟是把你弄伤了,这个我们理亏,我认。
可这个十几年前的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你说我还能想起啥?我真帮不上你……”
“马娟失踪了,这不是平常事情,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什么她密码箱丢你这好几天?你想想……”
“等等!”马继光突然打断他,“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以为是我把她藏起来了?一个大活人我能给藏哪儿去?”
刘淮连忙说没那个意思,他让老马别多想,自己就是随便问问。
马继光还在抱怨,“我真是倒霉!十几年前的破事到现在还有人烦我!想当年我就是好心帮忙看管一下箱子,这还变成罪过了?”
……
第19章 牧师
下午三点正是拍摄户外人像的好时候,刘畅和李晓慧两人费了老鼻子劲把一堆摄影器材搬到了葡萄园的一片空地上。
刘畅支起三脚架,装上了相机,正在调节灯架高度的时候,马凯吹着口哨两手插兜走了过来。
“小畅啊,给你小慧姐拍照呢?”
李晓慧有些不好意思,拍照是她主动提的,她这辈子除了婚纱照以外,实体照片就只拍过一寸证件照。
这段时间去马凯家和刘畅家都看到了美轮美奂的黑白艺术照,不禁心生向往,终于忍不住请求刘畅给她也来一套。
马凯微笑站在一旁,看着刘畅引导李晓慧摆姿,并且对李晓慧说:“你可不要小看刘畅,这丫头一身的艺术细菌……如果缺胶卷缺镜头,就去我家拿。”
刘畅说不用了,指着地上的一个牛皮纸手提袋说她都准备齐了。
马凯蹲下身查看袋子里的东西,“哟!柯达踹克斯,伊尔福hp5,富士这款也带了?为了你小慧姐可是够下本钱啊!”
李晓慧有些过意不去,连忙说:“哦那些很贵吗?没关系,我会承担费用的。”
“姐你说什么傻话呢?谈钱就是把我们当外人呗!”
刘畅这样说着,还回头瞪了马凯一眼。马凯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是在调侃小畅呢!你等着,我回去拿相机,我也给你拍一卷!”
不一会,马凯拿着相机回来了,还带来了一种叫「炮塔」的胶卷。李晓慧有些喜不自胜,这一天竟然有两个摄影艺术家给自己照相。
回家的半路上遇见程星聋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李晓慧愿不愿意帮他照顾一天阿肉,因为他要去市区办事情。
阿肉本来就是李晓慧喜欢的狗狗,她没多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发现刘淮正在往一个夸张大的登山背包里塞衣服,他头也不抬地对李晓慧说:“回你房间收拾行李,咱们明早出差。”
“不行啊,我明天要照顾阿肉。”
“什么?”
“我刚才答应程星了。”李晓慧补充道。
刘淮停下手头的事情,皱了皱眉头。
“小程这家伙到底要闹哪样!三天两头往市区跑,就差没把户口迁过去了……不碍事,你去收拾行李,明早把阿肉送给马哥,让他带到派出所当警犬。”
张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次跟牧师在一起都心跳得好快,虽然不太敢相信,但她还是猜测自己爱上了牧师。
去年秋天是她的一场噩梦,相继发现自己的亲爹和干爹都是罪犯,而且下流龌龊到让她作呕。特别是关爱陪伴她长大的干爹,一度是她生活中的支柱,却在顷刻之间变成了杀人犯……那种反差真的是晴天霹雳,打得她哑口无言。
身边的同事轮流来劝慰她,甚至每天给她送饭。牧师也很好心地前来开导她,尽管她从不信耶稣,但是牧师如同一棵翠绿繁茂的大树,就那么来到她身边,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磁性,每一个眼神都温柔和煦。
张倩发现自己越来越想见到秦越,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就好。
距离端午节还有一段时间,但张倩已经迫不及待地采了很多芦苇叶和竹叶,她听说秦越喜欢吃甜粽子。
可是自己也只会吃粽子,从没包过粽子,糯米要泡多久呢?蜜枣要什么时候放进去呢?蛋黄又该怎么放呢?她一概不知。
一顿操作猛如虎,现在却开始犯难,万一秦越看我包的粽子丑……万一我做的不好吃……
以前她吃的粽子都是别人包的,现在有些懊恼,发现自己作为妇女的技能有些匮乏,想要打电话喊刘大夫来帮忙,又不好意思开口,人家毕竟是长辈,而且还有工作要忙。
要不,喊小慧姐来帮忙?她是自己的好闺蜜,又心灵手巧的,一定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晚饭后李晓慧匆匆赶到张倩家中,两人坐着小凳子在门堂包起粽子来,张倩时不时提起秦越,还一脸痴相,李晓慧就算再迟钝也看出猫腻了。
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秦牧师了?”
张倩也不作答,害羞低头,脸上多了一层红晕。得,问题的答案很明白了。
“可是他大你很多呀……大你十岁有了吧?”
“哎呀这都什么年代了,大一点有什么关系?还有大学老教授娶自己学生的呢!”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丝不看好她这段感情的倾向,就会让她变得激动起来。
李晓慧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秦牧师也喜欢你吗?”
张倩好像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把粽子做好给秦越送过去,如果他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应该就是喜欢我的!”
看她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个主意,李晓慧又变成了目瞪口呆。
“秦牧师那人对谁都彬彬有礼的,你为他包粽子,又送上门去,难道他还能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听李晓慧这么一说,张倩顿时有点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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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怎么办啊?我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一点?”
两个女人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说着私房话,李晓慧发现在这种事上自己帮不了张倩。
“直接告诉他你想当
牧师夫人?”
张倩又气恼又害羞,用沾了糯米水的手指弹向李晓慧的脸,两人开始不务正业地闹腾起来。
这时大门口传来脚步声,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刚把目光转向院子,孙艳红已经穿过庭院来到了门口,看到李晓慧也在张倩这里,她有些惊讶。
“小慧也在啊?”
问完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后,她拿过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开始跟二人扯闲篇,又过了一会,她起身告辞了。
大概是因为有李晓慧在场,原本想对张倩说的话不方便说出口。
孙艳红离开没几分钟,又有脚步声传来,这回是樊大姐,她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拿过小凳子就加入了包粽子的行列。
“刚才孙艳红是不是来过这里?”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又一脸嫌弃地说:“我看十有八九又是来借钱的!”
这让李晓慧感到疑惑,“樊大姐,你说「又」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在基地工作,你不知道,她已经把基地的同事借遍了都。”
“她现在很缺钱吗?”李晓慧追问道。
樊大姐一脸的不屑,“烂赌鬼当然缺钱了!听说她输了很多钱,她男人都跟她吵翻天了,电视机电饭煲都砸了!”
这个新闻让李晓慧感到错愕,她知道孙艳红会赌博,但没曾想能赌到这种程度。
樊大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李晓慧:“去年春,她也跟你借过钱对吧?”
这回轮到张倩吃惊了,“什么?小慧姐也借钱给她了?”
李晓慧坦率承认,去年夏天借给孙艳红五百块钱。樊大姐连连摇头,“你们的钱早就打了水漂了,别指望回头了!以后引以为鉴,一毛钱也不要再借给她,这死孙艳红就是喂不熟的母狼。就这,去年小慧让董龙强奸之后她还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对不对?”
见樊大姐这么口无遮拦,张倩有些不快,“看在主的面子上!不要说「强奸」两个字行不行?”
樊大姐毫无悔意,转而又问李晓慧:“你跟刘淮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还等着去喝喜酒呢!”
“樊大姐,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还给他当丫鬟使,伺候他?你这死丫头就是犯贱……”
第20章 出差
有时候,人生际遇就是那么难以言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出差」是去外地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变态连环杀手的踪迹。
我和刘淮各拉着一个拉杆箱到街口等车去观南县,我还背着一个夸张大的登山背包,感觉自己随时会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仰倒在地。
客车久久没有来,刘淮坐在超市走廊的长凳上闭目养神,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心里猜测马娟失踪案的各种可能性。
是啊,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人来人往的街口,十二年前一个年轻女人凭空消失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产生了与刘淮一样的好奇心: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在大街上凭空消失的呢?
是谁带走了她,囚禁了她,折磨了她,性侵了她,杀害了她,掩埋了她?
气温已经转暖,甚至有很多人在赶路之后脱掉了外套,只着一件t恤,我却在假想马娟遭遇的过程中让自己的脊背产生一股寒意,并且散布全身。
后来我们上了一辆金杯厢型车,这属于非法营运,正规的跨县客运应该是在平阳县城的客运站买票上车,但刘淮却不介意,他说乡下人都这么坐车,方便。
我坐在一排座位的中间位置,左边是刘淮,右边是一个满脸痘疤的中年男人。这个人让我很不舒服,他贴得太近,还时不时对着我的头发吸鼻子,这辆车还不至于如此拥挤,就算我是傻子也知道他是个色狼了,只好摇了摇刘淮,跟他换座。
一路上的风景逐渐由熟悉变陌生,车子后来上了高速公路,车窗外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果园不断闪过。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寻找杀人犯既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我的爱好,我仅仅是为了报身旁这个男人的恩而已。
虽然还未到达目的地,但我早已对这段旅程的结果持怀疑态度。我们不是刑侦办案的专业人士,连当地警察都束手无策的命案,我们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真的找到线索又能怎么样?当那个杀人犯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估计我的小命也已经到头了。毕竟,能连杀数名女性的冷血杀手,不会在乎多杀我一个。
想到这里,我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倒了。
我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影视女主角,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才,探案追凶的事情我不想管,也轮不到我管。只要照料好身旁这个男人的衣食起居,我就问心无愧了。毕竟,是他把我从曾经的噩梦中解救出来,也是他在别人对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安全的住所。
车子最后在观南县城郊停了下来,刘淮一下车就在附近的商铺打听,问去爬孔望山应该怎么走。我努力劝解着他,都已经是中饭时间了,先找个餐馆吃饭再说。而且我们带着笨重的行李,难道要提着拉杆箱去爬山?
谢天谢地他听进去了,我们在一个砂锅米线的餐馆简单用餐,饭后去见了城郊的一个房东,此人是刘淮事先在网上联系的。
这片地方是待拆迁区域,还没有建立高楼和小区,处处可见破败的平房或二层小楼,小巷子四通八达像迷宫,很多老房子都空置了,有些房子的墙壁上还用喷漆画了个大圆圈,圈里写个「拆」字。
房东是个5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谢顶,只在后脑勺还有些头发。他不修边幅,穿着凉拖鞋来见我们,很爽快地给了刘淮一串钥匙。
刘淮交了600元作为一个月的租金,还预交了100元作为水电费。我觉得能用600块租到独家独院的二层小楼,倒也不算亏。
刚进屋放下行李,他的兴头又上来了,我正拿起扫帚准备做一下大扫除,他却说:“你先弄着,我爬山去。”
这又让我不安起来,初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可不想一个人待着,何况我们还是奔着一个变态杀手来的。
“我跟你一起去。”
“好,你换平底鞋,我们立刻出发。”
跟调查报告上显示的一样,距离山脚不远处的确有一家露营用品店。刘淮看着那家店的招牌,对照了手中资料上的照片,确认当年的死者马丙艳的确是在这家店租的帐篷和马灯,于是我们走了进去。
当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店主很悠闲地在看电视上的篮球赛。刘淮大大方方地问道:“小哥,对于四年前孔望山悬崖上的杀人案,你有什么印象?”
“你是?”年轻店主疑惑地看着我们。
刘淮展开警证在他眼前晃了晃,“警察办案。”
店主展开笑脸,“哦,原来是警察啊。要说那件事什么印象……就是当年出了那件事之后,一下子就没人上山露营了,之后那两年也没什么人去,我家生意受影响很大。也就今年吧,刚刚好转回来。”
刘淮笑呵呵地说:“好转回来了?”
“当然了!总不能因为山上死个人就彻底没人爬山了吧?这地球上什么地方还没死过人呢!”
这个小伙讲话的语气和调调跟刘淮颇为相似,都有些玩世不恭又偏激的意思,所以我看得出来刘淮挺喜欢他。
“当年是你出租露营用品给被害人的吗?”
“不是。”小伙立刻回答道,“当时我大学还没毕业呢,我爸租给她的。”
“你爸人呢?”
“去湖南旅游了。”
“哈,跑得够远啊!跨省旅游。”
小伙也无奈摇头,打趣地说:“老文青了,一直说什么诗和远方的,我妈都让他给洗脑了!”
刘淮哈哈大笑,我们告别了店主,开始爬山。一路上他提着我的包包走在前面,边走边左顾右盼,我却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周围除了石壁就是树林,四年前的杀人案,难道还能有什么物证落在这山上不成?
“你说这个杀人犯是怎么想的?在这大山上把一个女人毒死?”
“如果我们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我们也是变态杀人犯了!”
调侃了这一句,他就坐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大板石上歇息,还从我的包里拿出保温杯喝水。
“那可是我的杯子!”
“这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感冒。”
“都怪你,火烧火燎就要跑过来,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水杯,你渴死了活该!”
我们继续启程,还在讨论着当年那个案子的荒诞离奇。毒死一个女人,还把尸体挪到悬崖边,摆放成双腿大开的姿势,真是……想想都让我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当我们来到悬崖上的那块空地,更惊悚的一幕在我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映入眼帘:
悬崖边上又出现了一具双腿大开的女尸!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我被吓得差一点当场倒地,好像有一波一波的高压电流不断从脚踝上窜到大脑。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控制身体的任何感官,只有胆还在疯狂跳动。
那个变态杀手又作案了!
刘淮的错愕程度不在我之下,他被惊得嘴巴微张,却久久发不出声音。过了不知道多少秒,他开始抬腿向女尸走过去,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跟过去了,光是远远看着就让我受不了。
就在他越来越靠近那具尸体的时候,女尸竟然猛地坐起身来,这个举动差点没把我活活吓死!
我惊叫了一声,那个女人转头看向刘淮,又朝我这边看了看。
刘淮也被这个疯女人吓了一跳。
“呃……小姐,你躺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晒太阳!不行吗?”女人语气强硬地说。
“那你双腿大开是什么意思?在这山崖边上练瑜伽呢?”
女人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真宽!你是警察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是!”刘淮掏出警证晃了晃,“小姐,今天无论如何你是走不了了。我怀疑你跟四年前的一桩杀人案有关……”
女人似乎毫不惧怕,她站起身拍打黑丝袜上的沙土,心不在焉地问:“县公安局的?王建新手底下的?”
看这个女人如此嚣张,刘淮感到有些意外。
“我是平阳县公安局的!”
听到刘淮说自己是平阳县公安局的,女人这才抬起头来正视他。
“噢~,”她一个「噢」字拖着长音,“方天翼让你来的!”
“你认识方哥?”刘淮激动地问。
“当然认识!”女人笑着说,“老相识了!”
看到刘淮跟她相谈甚欢,我才安心地走上前去。刘淮又说:“敢问美女在哪儿高就啊?”
“市局刑侦支队,肖荷。”
刘淮也自我介绍说:“我是平阳县公安局的特情,我叫刘淮。这是我的保姆,她叫李晓慧。”
“保姆?”肖荷玩味地看了看我,还抛给刘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这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病啊?出来搜集情报还带着美女保姆。”
“我哪是什么大户人家,乡下人享享清福而已!”
“不会是乡下的童养媳吧?”
“你见过童养媳养到这么大还不结婚的吗……”
我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任由刘淮瞎吹胡侃。刚才肖荷身下垫了两个白色的一次性枕套,现在她把枕套折叠起来放进手提包,两人带头走在前面下山,我随后跟着。
刘淮问肖荷为什么要那样躺着,肖荷解释说她想感受一下四年前案发时的情景,谁知道全让我们给打断了。
“既然市局过来摸线索了,为什么方哥还派我过来?”
“我不是来大海捞针的,我在休假,回老家来卖房子的。”
“得!”刘淮哀叹着说,“连市局的警花都说是大海捞针,看来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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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真的没指望立功了。”
“那倒也未必!”肖荷安慰道,“你好好打听一下当年的人和事,或许真有什么新线索会出现也说不定。”
“是是是,让你们来做是浪费警力,让我来做就是碰碰运气呗。”
……
他们全然忘记了我的存在,像两个棋篓子对弈一样旁若无人。
那天肖荷带我们进了她要卖的那所房子,里面空空荡荡,基本没什么家具和生活用品。
“这是我父母留下的房子,大哥在南方做生意发了家,压根瞧不上。我回来卖了,钱归我了!”
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随口问她:“这房子能卖多少钱?”
肖荷云淡风轻地说:“不值钱,也就百十来万吧。”
刘淮感叹:“一个小县城的房子就能卖一百万,这些奸商让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活喔!”
“旧家具我都委托搬家公司给处理掉了。不过,我房间里有床,你们可以坐一下。”
肖荷带我们来到她的房间,刘淮故作为难地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坐到单身女人的床上……这不合适吧?”
“谁说我单身了?我结了婚的好吧。”
听到肖荷这么说,刘淮夸张地拍着胸口哀嚎:“啊~,我的心碎了!”
女人都喜欢被奉承,虽然知道刘淮是故作姿态,肖荷还是掩嘴笑了笑。
我看到她房里的墙壁上贴着数张黑白小海报,大概都是a3打印纸那么大,全都是外国人的肖像。
“肖警官,这个外国人是谁啊?”我指着一张海报问她。
“哦,那是雷斯勒,他是美国fbi的匡迪克中心研究犯罪心理学实践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犯罪行为科学部的最早发起人之一。”
其实我根本听不懂,但是有些好奇,又指着另一个大胡子外国人问她:“那这个呢?”
“那是弗洛伊德,他的学术理论对研究变态杀手的成型契机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
为了不在专业人士面前显得太无知,我没有逐一问下去。
肖荷说她知道大愚山的人都有喝茶的习惯,去了厨房拿起一个电茶壶烧水准备泡茶,刘淮只喜欢喝普洱,我从包里拿出茶叶跟进了厨房。
起初我们两人相对无言,肖荷掏出香烟点上,电茶壶开始发出沙沙声响。她先开口对我说:“刘淮这样的人心思重,又偏执,还容易感到寻常生活乏味,凡事都以自己的兴趣为导向,偶尔会冷落你吧?”
“谈不上冷落,我们也不是那种男女关系。”
“那你这小家碧玉的还敢跟着他混?他可是人精呀!”
“肖警官,你第一次见就知道他是人精啊?”
“那可不?”肖荷坏笑着说,“他假装漫不经心,以一句看似先入为主的「单身女人」为诱饵,引我主动说出自己有没有结婚,鬼着呢!”
我倒没有想到那么多,不过经肖荷这么一说,我也哑然失笑。
聊到案子肖荷就会很忘我,她翻开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向我们展示她做的树状图,她还写了长篇大论的犯罪心理分析报告。
“我认为「性」在这个系列案件当中占据重要地位,凶手在人格建立之初,一定受到过来自身边亲近的女性长者所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这种打击扭曲了他的人格,妨碍了他形成良好的成人感觉,以至于让他频频走极端。他犯下的每一桩案子,都是在为年少时崩坏的人格买单,是一种变态的自我疏导,或者叫心理释放。”
我好奇问她:“肖警官,你说的人格建立之初是指什么时候?”
她笑着说:“我个人的看法是——6岁到14岁这个阶段。当然,也有些研究者会把年龄段放宽到16岁……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从来都很关注一个人生命中的早年印记,年少时被不正当、不道德的情境所影响,就会让一个人在成年后无法摆脱畸变的内心困境。
就拿眼下的这个案子来说,凶手在年幼时大概率是得知了、甚至目睹了女性长者的不洁性行为,比如母亲跟父亲以外的人发生性关系,亲姐、表姐或者堂姐跟姐夫以外的男人发生性关系等等。又或者,他在意的那位女性长者是在有婚姻的情况下从事皮肉生意的,也可能是暗娼。他的畸变程度,取决于他距离这种不道德的性行为有多近,现场听和看最为严重。
6到14岁正是一个男孩对母性对女人建立信仰和欣赏眼光的关键期,如果那个女性代表在这个时期做出越轨行为,对于小男孩的打击很可能是致命的!因为那代表了淫秽堕落,不洁,和背叛。即便这种事没有让一个男孩成长为变态杀手,也会深刻影响他的人格走向,可能成年后的他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交付真心,对女性持有苛刻的怀疑态度,或者只把女性当成玩物。”
第21章 张倩的他
刘淮说:“他为什么是每隔两年杀一人?对于一个变态杀手来说,间隔期会不会显得稍长了点?”
肖荷说:“这也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我个人的解释有两个。第一,他需要时间来和猎物培养感情,只有取得了对方足够的信任,才能让被害人没有戒心地来到他理想中的犯罪场所。第二,他很可能时常要面对自己的内心矛盾,舍不得对眼前的猎物痛下杀手,犹犹豫豫,有意无意进行拖延。”
我拿出手账本记录肖荷的话,“你认为这个凶手真的会犹豫吗?”
“是的。我认为他把自己深爱的那个女性代表投射到了这些被害人的身上,渴望跟她们在一起的欢愉,贪恋独占她们时的满足感,从她们的身上寻找某种慰藉,在意识深处希望她们能够回归圣洁,但终究还是忍受不了她们的不贞和堕落,所以当带有杀戮欲望的情绪到达顶峰时,他还是会痛下杀手。他可能被爱恋与厌恶两种感情反复拉扯,这也是他的痛苦所在。而且他还呈现出犯罪心理升级的倾向,你们看:
一号尸体衣物完整,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上被杀。二号尸体只穿一双丝袜,被杀死在废船的舱房里。到了三号尸体,已经是赤身裸体,而且死于有店主有房客的旅馆房间里。从谨慎隐蔽到故意张扬,明显的升级过程。我猜测,他会在下一次作案时对被害人尸体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刘淮想要吓唬我,说肖荷的意思是凶手下次杀人会肢解尸体。但我没想到这位肖警官竟然跟他一唱一和,说不一定是肢解,也可能是焚烧。还说这个连环杀手的内心欲望越来越难以被满足,所以一定会推陈出新,而且手段更极端。
回到出租房以后,我开始着手搞卫生,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流出来的都是棕红色的锈水,看来房子有一阵子没住人了。
转念一想,该是做晚饭的时间了。来这第一天,我甚至不知道菜市场在哪里,厨房里的炊具也还没有清洗,真是好一通手忙脚乱。
天黑了,华灯初上,我们又一次出门。
很多下了班的人骑着电动车在狭窄的小巷里穿行,我们频频侧身避让。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目的明确地忙碌着,我感到此刻的自己无比的不真实,突然羡慕起普通人来。我也是普通人,却好像距离普通人的生活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明天充满不确定性。这让我不安,很想对刘淮倾诉,但是看到他勇往直前的劲头,又不忍心让他为难。
我在一家超市里买了千张、芹菜、西红柿和鸡蛋,还有一些葱姜蒜和调味品。刘淮租赁了两床被子,又买了一次性床单和枕套。
忙活到近午夜,总算感觉房子可以住人了,这才有闲心巡视各个房间里的陈设。其实每个房间都空空如也,除了床铺和衣柜,也没什么其他家具。
留给我用的这个房间倒是有一套电视柜,上面有一台胖嘟嘟大屁股的老式电视机,两侧竖着高高的大音箱,以前确实流行过这玩意,俗称「家庭影院」。
我打开电视机,发现能收到几个省级电视台。电视的嘈杂声为这个寂静的夜增添了一丝烟火气,但是声音太大,我转动音箱底下的旋钮,让声音小一点,刘淮正在门堂里研究案件资料。看他埋头认真的样子,我却不禁在想,我们真的能找到那个杀人犯的蛛丝马迹吗?
[22]
牧师那天去找了李晓慧,发现她不在家,刘淮也不在,这两人跑哪儿去了呢?
他带着疑惑又来到刘玉莲的家中,但是刘玉莲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干什么去了,只说那天早上李晓慧给她送了几个粽子,然后表示他们要出差一段时间,至于具体是干什么去,她真的不知道。
两个无业游民突然有工作了?
牧师带着疑惑又去了张倩家中,张倩就更是一问三不知了,她甚至不知道李晓慧已经离开了村子。
“你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么?”
“很明显,也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她这次出差就没跟我说。”张倩转念一想,又问道,“你找小慧姐干什么?”
牧师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举办餐会了,最近想再搞一搞,让教众们聚一聚。已经联系了草场村的一个厨艺不错的大姐,还有一个位置想留给李晓慧,因为她做的饭菜很可口,以前在她家水泥砖场做工的人都夸赞。
张倩有点失落,但她还是点头同意,说小慧姐确实厨艺很好。牧师离开后,她扑到床上啊啊大叫,气恼地摆动双腿,内心鄙视着自己。
李晓慧总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刘淮到哪儿都带着她,秦越喜欢她,马凯也爱屋及乌地对她不错。还有宠物基地的程勇和郭兽医,李晓慧都离职大半年了,他们还是隔三差五提起她。
跟李晓慧比起来,张倩感觉自己像个小透明,虽然自认有几分姿色,有时还会照着镜子臭美,却似乎没有得到过多关注。除了宠物基地的几个同事,其他人都不怎么靠近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爸爸和干爹都是杀人犯的缘故。
她越想越懊恼,还用拳头捶了捶枕头。只要秦越当着她的面夸奖别的女人,她就觉得格外难受。就拿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来说,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包了粽子给秦越送过去,结果到了他家发现刘畅那死
丫头早就在那儿了!
秦越接过一袋粽子直接伸到刘畅的面前,让她多吃点。张倩本不想吃一个未成年人的醋,但是秦越的这个举动真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刘畅这死丫头老是大晚上的跑到秦越家里做什么?真是气人!
他们讨论着什么显影液,定影液,还有圆颗粒,扁颗粒等让人听不懂的名词,两人有说有笑,张倩却完全插不上话。她假装在书房选书,却全程都竖着耳朵在听门堂那两人的交谈,就算听不懂,也不想有所遗漏。
后来刘畅走进暗房的外室捋一条胶片,竟然因为手太过细嫩,几根手指都被胶片割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涓涓流出,滴了很多在地上。
当时秦越的反应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感觉像是他家的传家宝摔在了地上一样,慌慌张张又是找碘伏又是找纱布,给她冲洗伤口消毒包扎,刘畅这小贱人还装模作样地一直说疼,吧嗒吧嗒掉了几滴眼泪。
包扎完了秦越还是不放心,又跑到大门外发动他的雪佛兰小汽车,说要送刘畅去医院。
刘畅这小贱人虽然还未成年,却很会演戏,她好像很懂怎么讨男人的关心,故意柔声细气地说:“不用了,也没有那么严重的。”
看到这一幕的张倩气到快吐血。
最后秦越说不去医院也行,但是要让葛大夫过来给她做一下专业处理。他打了葛老三的电话,这老葛出诊也是惊人的快,不一会功夫就背着药箱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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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刘畅的伤,葛老三也是心疼得很,连连感叹说这是怎么搞的,真是太不小心了。他像修补古董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给刘畅的手上药,缠纱布的时候更是小心到了极点!简直是负十倍速的慢动作!深怕刘畅再说出一个「疼」字。
张倩违心地在一旁安慰刘畅,说没事了,很快就会好起来,其实心里气到无以复加,这小贱人长得再美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性别倒错的男的?她真不明白为什么牧师和葛老三都对刘畅爱护有加。
还有那刘淮和马凯,简直把这小贱人当掌上明珠,就算刘畅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为她摘下来。
想到这里,张倩已经快气炸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只要长得漂亮,就算那是人妖他们也勇往直前,真是荒唐!
实在不想再看两个大男人对一个小人妖嘘寒问暖了,她拿起一本纳博科夫的小说,向秦越告辞回家。
回来的路上张倩慢慢平静了下来,可却突然感到无比震惊:我这是怎么了?为了刘畅那样的一个未成年人而打翻了五十年的老陈醋?还在心里咒骂她?
张倩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这是一个27岁的女人应该有的心态吗?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心胸狭窄的卑鄙小人,通过诋毁别人来寻找心理平衡,这难道不是自己向来鄙视的那种人吗?
她感觉无比害臊,暗暗决定以后不再让自己步入那样的境地。
两天后,张倩到牧师家里还书。
牧师问她对这本小说的理解和读后感,她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像是一个小学生没有用心做功课却迎来了老师的提问。其实她根本没读几页,她的心思不在书里面。
牧师让她多留一会,说会用心为她挑选几本适合她读的书,还说读书这种事情还是循序渐进更好些。他煮了红茶,给张倩倒了一杯,两人并肩坐在茶几后面。
这让张倩感觉很好,没有别人的打扰,只有她和秦越静静地喝茶看书,午后的阳光照进门堂,红茶的色泽温润如玉,气味甘甜。
时间就这样停止该多好。
这时,她的老板徐美舟却不合时宜地来了。只见这个女人径直走到后沿墙边的榻榻米上坐下,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仿佛这里根本就是她的家。
“茶煮好了吗?”徐美舟头也不抬地问道。
秦越连忙笑着说:“煮好了,刚刚好!马上给你倒。”
此时的张倩感到错愕,感到失落,原来牧师并不是专门为她煮的茶。
为什么从大到小每个女人都像母狼一样盯着秦越这块肥肉?为什么秦越对每个女人都爱护有加关心备至?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无是处的自己要怎么在这一堆莺莺燕燕里脱颖而出呢?她再次陷入了悲观失落的死循环。
“小倩,今天晚上应该是你值班吧?”徐美舟的声音把她从循环里拉了出来,“还是回家睡一会比较好。”
可能徐美舟的话也是为了她好,但是在她听来却感觉是徐美舟在故意赶她走,想要自己独占秦越。
牧师先是给徐美舟倒了茶,然后进书房为张倩挑选了两本书。
“这两本应该很适合你读,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番话,他就坐到了棋盘另一端和徐美舟下棋去了。
第22章 湘菜馆
为了给方天翼帮忙,刘淮可以说是尽心尽力,起个大早就去找马丙艳曾经居住的那个小区了。
我起床后也没有去他的房间查看,直到做了早饭端到门堂的小方桌上,叫他好几声也没反应,才得知他早已经出门。
其实我明白,他这么认真专注绝不仅仅是因为想帮朋友的忙,他自己本身就对隐秘的真相好奇不已。
或许正如肖荷所说,刘淮会感到寻常生活乏味,还有什么事会比探寻一个变态杀手的踪迹更刺激呢?
肖荷能在第一次见面就看到刘淮身上的这种特质,大概也可以说明一点: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试问哪个寻常女人会跑到案发现场躺下,并且摆出和被害人尸体一样的姿势?
我不断想东想西,盘算着自己也该做点什么。看了看案件材料,在不同警官所写的案情陈述报告中,刘淮把他觉得重要的或者赞同的地方用荧光笔画了出来。我越看越迷糊,犯罪现场的照片也让我感到不适,在那个所谓的船舱里,一个裸体女人躺在大片血污当中,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墙上和地上都有很多血迹……这种骇人恐怖的事情和此刻门外明媚的阳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我的不适感变得更为强烈。
因为不确定刘淮能不能按时回来吃中饭,所以我在他回来后才开始炒菜。他站在厨房门口向我汇报走访情况:
一无所获。
我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大愚山了?”
他却在打哈哈,“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呢。”
“你还要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了!下午睡大觉!”
对于他卖关子的事情,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还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只要时候到了,自然就会主动告诉我。
果不其然,晚饭后他就问我要不要去马丙艳生前上班的那家饭店走访,我不想在晚上一个人守着出租房,只能点头答应一起去。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后来刘淮抬手向马路对面一指,“看!心湘园!”
我们终于寻到了这家湘菜馆,刘淮却不愿进去,说现在客人太多,正是饭店最忙的时候,店主和员工会惦记着招呼客人,可能没耐心回忆四年前的旧事。等快打烊的时候我们再进去吃个宵夜,把店主和服务员都喊过来随意聊聊。
为了打发时间,我们逛了手机店,服装店,饰品店,刘淮还自掏腰包为我买了件半身裙,说是犒赏李晓慧同志的家政服务。
过了十一点,我们终于走进这家湘菜馆。
当时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老板娘正在吧台后面用电脑看古装仙侠剧,见到我们进了店,就起身对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服务员大喊:“小梅,招呼客人。”
小梅引我们到一张方桌前落座,问我们几位,如果有需要的话,包厢在二楼。
我说不用了,我们就两个人,这张桌挺好。
点餐之后,刘淮向吧台招了招手,老板娘很配合地跑了过来。见我们出示警证,她的笑脸有点僵,“领导,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上忙的?”
“也没什么。”刘淮尽量抱以平易近人的笑容,“只是找你了解一下四年前的案子,马丙艳曾经是你们店的员工对吧?”
“呃,对。”老板娘点着头,两手抓握在一起,显得有点拘谨。
“你别站着呀,”刘淮推过去一把椅子,“坐,随便聊聊。”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查啊?”老板娘一边落座一边问道。
刘淮很臭屁地说:“我们人民公安,对任何案件都足够重视!”
“对对!对!”老板娘奉承道。
“你跟我们说说,马丙艳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意思?”老板娘显得有些疑惑。
刘淮又重新问了一遍:“就是她作为你饭店的员工,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噢!她挺好的。”
“具体点。”
“干活手脚麻利,也知道怎么引导顾客点菜。有人丢贵重物品,她也会主动上交到吧台,不贪财,挺好的。”
我在桌面上展开手账本,尽量把这个老板娘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除了工作以外,她还有哪些特点?”
“特点嘛……有一段时间她经常请假,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闹离婚。离婚以后交过好几个男朋友,我还开她玩笑呢我记得,我说她离了婚真是解放了……”
刘淮连忙问:“你看到她交了好几个男朋友?”
“她也没有明说是她男朋友啦,就是有几个男的都来找过她,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男朋友。”
我问老板娘能不能描述那几个男人的特征,她歪着头回忆着,“哎哟,这我真不记得了,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
刘淮有些小着急,“你再仔细想想?”
“有一个是汽车上印着太阳能,对!”老板娘越想越肯定,“我只见过一次,来了被艳子骂了一通,就走了。”
那个太阳能推销员在四年前的调查报告里有记录,案发时他身在外省,没有作案的可能性,这一点我和刘淮都知道。
“其他人呢?”刘淮追问道。
“其他的嘛
……哦,还有一个非洲人,那段时间常来找艳子,在店里一坐就是半天,但是艳子对他爱搭不理的。”
我惊讶地说:“非洲人?”
老板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并不是真的非洲人,是她自己这么编排的,因为那个男人皮肤很黑。
刘淮也陪着老板娘笑了笑,“关于这个非洲人,她有跟你说过什么吗?比如那人叫什么名字,或者做什么工作的?”
“没有。”老板娘很肯定地说,“应该只提过一次,当时好像因为那非洲人一个劲喊她去点菜,她死活不去,坚持让别的服务员过去帮忙点菜。我特意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那是她同学,不是个好东西等等,就这些。”
我说既然她交过好几个男朋友,那肯定不止这两个人吧?
老板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还没给我们任何回答,就自顾自笑得前仰后合,连远处的几个服务员都好奇地望向我们这边。
她捂着肚子一直在哈哈大笑,刘淮和我对视了一眼,心说这女人到底啥毛病?连给我们上菜的那个服务员都被自家老板娘的举动吓了一跳。
最后她哼哼哈哈地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说马丙艳曾经主动提过自己的新男朋友,还说自己以前的二十多年白活了。
“白活了?”
我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她的话,什么样的男人会让一个女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老板娘很笃定地说:“是啊!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有那么好笑吗?能让你笑成那样?”刘淮皱了皱眉头,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
“她还说她男朋友那方面超强!简直是要了她的小命了啊哈哈哈……”
这老板娘解释到一半,又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刘淮又皱了皱眉头,“你说的那方面是指哪方面?”
这个笑到花枝乱颤的老板娘好不容易才收住了,她扭扭捏捏地说:“哎呀,就是男女床上做的那种事嘛!”
刘淮有些难以置信,“她连这种事都跟你说?”
“哎呀,女孩子嘛,得到什么自己感觉了不得的东西,总想找个人吹吹,我们又年纪相仿……”
我问她有没有亲眼见过马丙艳吹嘘的这个男朋友,老板娘的回答却似是而非。
“可能见过吧,也可能没见过。”
我好奇问她:“什么意思?”
“那个男的应该来过一次,等艳子下班的,不过他没到店里来,一直站在外面的路灯下边。”老板娘一边说着,同时还抬手朝窗外的路边指了指。
我说:“既然他没有来过店里面,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马丙艳的男朋友呢?她亲口告诉你的?”
老板娘很八卦地向我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说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啊,但是我猜一定是!因为艳子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收桌的时候动不动就透过窗户看向那个男的,还一脸痴相。我那时候就在吧台后边,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猜一定是!”
我问她能不能形容一下那个男人的相貌,老板娘却说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是晚上,而且距离有点远。不过她认为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个粗人,应该是个有钱又有文化的帅哥,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
刘淮调侃地说:“你瞧瞧,别说时间过去太久了想不起来,只要用心去想,还是能记起不少细节的。”
老板娘马上说:“要分人!艳子在我家做得比一般服务员时间长多了,我们有些交情……而且那个男朋友真的不错,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你们知道吧?普通男人穿长风衣简直丑得不要不要的!那个男的就不一样,高高瘦瘦的,还戴着金丝眼镜,特斯文,特有内涵。我上学那会就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可惜后来上了贼船,嫁给我家那死鬼……”
“先不说你家那个死鬼。”刘淮打断了她的各种抱怨,“你就说说那个穿风衣的男人,他还有别的什么特征吗?比如走路腿瘸,或者在抽烟?”
“应该不瘸吧!如果是瘸子我会记住的。至于吸不吸烟,我记不得了。”
我问她:“四年前,我们的同志来调查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这些?”
“四年前?”老板娘显得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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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没人问我呀!”
“怎么可能?”刘淮也很诧异,“那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艳子被杀那会,我在南京培训呢!餐饮管理。”老板娘解释说,“当时这店我家那死鬼在管,当时我们还没离婚……”
刘淮向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瞧吧,别老大不情愿的,我们的调查还是很有意义的。
我也有些诧异,猜想四年前的当地警方说不定真的错过了什么线索。
后来老板娘没有再想起什么别的事情,刘淮问以前马丙艳在这里工作时的那些同事还有没有在职的,老板娘说饭店服务员的流动性比较大,这几年都换了好几波了。
“不过,”她又补充道,“我们后厨的二厨干得久,他也认识艳子。”
说话间就对着后厨喊:“大头!”
一个穿厨师服的男人走了出来,头确实比较大。
“老板,什么事?”
老板娘向他交代,说这两位领导
要了解一下马丙艳。大头显得有点惊讶,后来我们一边吃宵夜,一边跟坐在一旁的二厨聊天。
“那时候我也没想到艳子会碰上这种事,让杀人犯给杀死了。”大头表现得很惋惜,“当年我还是厨房打荷的学徒工,我们相处不错的。”
“哦?相处不错?”刘淮这样问他。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大头紧张兮兮地说,“马丙艳她人很好的,收桌的时候捡到客人落下的打火机和烟,都会收在围裙口袋里,下班的时候就给我。她知道我穷,抽的都是便宜烟……不过,我们从来不贪值钱东西的,更不会偷东西……后来有一阵子她三天两头请假,听其他服务员说她在闹离婚,因为她老公出轨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感慨,马丙艳的老板和同事还始终不知道出轨的一方是她。刘淮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哪个女人会告诉别人说自己婚内出轨了?
我说那个非洲人和那个言情小说男主角都不在资料里面,他们很可疑。刘淮认为那个穿风衣的男主角嫌疑更大一些,至于那个非洲人,根据老板娘的供述,马丙艳对他感觉不佳,不太可能会陪他跑到大山上露营幽会。反倒是那个穿风衣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能让马丙艳在工作时一直分心惦记着他,恐怕是早已经得到了马丙艳的心。
我觉得刘淮的分析挺有道理,但他又说:“为防万一,这个非洲人也还是要查一查。”
我们有一段路没有再讲话,我随手甩动着购物袋,刘淮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金丝眼镜是啥样的眼镜?”
“这你都不懂?”我取笑他,“就是秦牧师戴的那种眼镜啊!很细的金色眼镜架,戴着很儒雅斯文的。”
“你怎么动不动就提秦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刘淮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他是存心想气我,于是我用购物袋抽打他,我们一路追打着回到了出租房。
当我在庭院的水池旁洗衣服的时候,他在门堂跟方天翼打电话汇报情况,晾完衣服回房就寝那会他们还在聊,我迷迷瞪瞪睡着了,不知道他们后面都商量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感到很气恼,刘淮又在我起床做早餐之前出门了。我还给他打了电话,告诫他不管办什么事,早餐总应该吃的。
他爱搭不理,说他不饿,正在赶往马丙艳读过的那所初中。
我还是做了两人份的早餐,然后硬生生一个人吃掉了。
房东提着一些韭菜和胡萝卜过来,他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就住附近,你们两口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我电话就成。”
“你人真好!”我客气说,“这里都挺好的,我们没什么不方便。”
房东说蔬菜都是他老母送给他的,太多了,放久了也不好,认识就是缘分,所以给我们送一些来。
为了感谢房东的热情,我请他在门堂坐一会,还给他泡了茶。他连夸这茶不错,喝了舒坦。
他还问我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说自己无业,只能做做家务,刘淮是跑业务的,工作时间不固定,随时可能回来。
房东坐得时间有些太久了,有一句没一句的一直问我很多问题,比如平常有什么业余爱好,喜欢吃什么,以及跟刘淮的感情怎么样……这让我有些不快。
他喝完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起身四处转悠,还想进我的房间查看,这让我越来越不安。
“房东,你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你们在这边住得习惯就好。”
谢天谢地,他总算是走了,我这辈子还要见识多少怪人?
我应该一开始就拿出警证,告诉他我是警察的,我真是没脑子!
第23章 有点寂寞
突然有些想家了,虽然离开得并不算久。
我给刘大夫打了电话,她一直惦记着她的宝贝干儿子,搞得刘淮好像妈宝男一样。因为不知道我们出来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所以她一直放心不下,怀疑我们又惹上了什么凶案。
“没有啦!”我安慰她,“我们就是应朋友邀请,出来散散心,过几天就回去了。”
刘大夫将信将疑,挂断了电话。
第二个被我电话骚扰的是刘畅,电话那头第一个说话的人却是马凯。
“小慧啊,你们出差怎么样啦?”
“马哥啊?这不是小畅的电话么?”
马凯呵呵笑着,说刘畅在呢,在他家里正陪他一起看电影。刘畅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姐,你和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说可能还得有几天,现在自己一个人待着,所以想找人说说话。如果她在看电影,那就算了。
刘畅说电影随时可以看,要陪我说说话。
大概是因为手机开启了免提功能,电话那头不但传来电影里的对白和音效,还能同时听到刘畅和马凯两个人的声音。
马凯告诉我说,刘畅这鬼丫头粗心大意把自己给弄伤了,几根手指都有很深的伤口,最近是做不了工了。
刘畅在电话那头抱怨马凯,说他乱讲话惹小慧姐空担心。
这确实很让人担心,刘畅的手细嫩到连青筋紫脉都看得分明,难以想象如果割伤了她会有多疼。我叮嘱她要小心呵护,千万不要发炎了,随后又问了她在看什么电影。
“我在看《夜访吸血鬼》啊。”
“哦,吸血鬼电影,那是恐怖片喽?”
“也没那么恐怖啦。”刘畅笑呵呵地说,“昨天看的《惊情四百年》也是吸血鬼电影,那个男主气质真的很独特,我喜欢,叫什么来着……古德曼……”
马凯在她一旁纠正说:“是加里·奥德曼。”
刘畅连忙说:“哦对对对,是加里·奥德曼,以前没见过这个演员……马哥说,近些年的中外电影基本都是垃圾,还是以前的电影制作比较用心。”
我听到马凯在她身边哈哈大笑。
他们的相处总是轻松又愉快,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让人羡慕。
我还给樊大姐打了电话。
“李晓慧啊你可真会挑时候!”樊大姐在电话那头风风火火地说,“刚忙完你就打来了。”
“你们忙什么呢?”我好奇问道。
“昨天晚上大半夜的老板娘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市区要来人挑宠物,让我们好好准备准备,还说让张倩打扮得漂亮点……你说这不是瞎胡闹吗?人家来买宠物的又不是来买人的!如果你还在的话,估计也会让你打扮漂亮点。”
我说我不打扮也漂亮,被樊大姐“切”了一声,说我都被刘淮带坏了,脸皮逐渐肥厚。我又问她,基地到底来了什么大人物?
“市委书记家的千金,跟着公安局局长来的,那局长把他自家的小胖儿子也带来了,要买两只银渐层……”
聊了聊顾客买猫的事情,我又问其他人都在干嘛。樊大姐说,张倩在洗虾仁,孙艳红去仓库取化毛膏和羊奶粉了,郭兽医还是老样子,在夜班值班室偷懒睡觉。
“最神奇的是哪个你知道吗?”樊大姐很起劲地对我说,“程勇那个死东西!腿伤都好了半年了,走路还是经常一瘸一拐的!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他故意那样搞怪,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弱智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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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哈哈大笑,樊大姐自己也大笑起来,然后又告诉我另外一件事。
“程勇父母前几天还找过老板娘呢!说让以后发工资只给程勇发三分之一,余下的钱一年一结算,结给他们两口子,免得程勇这个呆瓜又让网上那些小贱人骗!”
“真的?还有这回事!”
“可不么?后来老板娘也是这样交代我的。”
我在心里为程勇默哀两秒,樊大姐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哎!还有啊,别看他那个呆样,对你可是很上心的。”
“对我?”
“是啊!劳动节发福利的时候,老板娘托人送来的那个牛奶多出来一箱子,那给谁拿也不公平呀!我就提议大家拆开分了它。嘿!这呆瓜死活不同意,说要留给你!”
这又让我哈哈大笑了一会,樊大姐假装生气地说:“我都跟他讲了,别藏了!藏着藏着都过期了!他就是不肯拿出来,但是又不好意思拿给你。这不,前两天拿去给你,没找到你人,他就送去刘大夫家了。我还跟他说,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看不上他的!”
最后听到樊大姐这样说,反而让我变得有些尴尬。
“你瞎说什么呢!人家程勇没那个意思,他只是心思单纯。”
“他单纯个屁!哪个单纯的男的会看着网上的小贱人淌口水?”
……
东拉西扯了一会,我们结束了通话。
宠物基地能这么井井有条还真是多亏了樊大姐。虽然她口无遮拦,喜欢奚落别人,但做起事情来真的是雷厉风行,执行力超强。老板娘徐美舟就是个甩手掌柜,都很少到基地去,一切大小事务都由樊大姐包办,这么能干的人在一帮
员工里拿最高工资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24章 马凯,刘畅
马凯给刘畅做了水果刨冰,把一个小钢勺送到她的左手,她坐在桌旁把刨冰一勺一勺往小嘴里送。
她还惦记着李晓慧的那几组照片,叮嘱马凯要尽快冲洗显影放大。
马凯一边冲洗刨冰机一边假装生气地说:“我知道啦!你这鬼丫头少操点心不成啊?”
换来刘畅冲他轻轻扮了个鬼脸。
在她回马凯卧室的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她的马哥还真的跑进暗房忙活去了。两人还隔空喊话:
“马哥,先洗黑白卷!”
“我知道啦!”马凯假装不耐烦地说,“药水放时间太长了!我要拿粉重新配。”
“马哥,记得迫冲一点!”
“我知道啦!上回温度计你给放哪儿了?”
……
傍晚回家的时候,刘畅路过村头的那条马路,看到好几辆大卡车拉着建筑材料轰隆隆驶过,扬起尘土一片。她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疑惑这是谁家在搞装修,车上不但拉了瓷砖和装潢板,还有一车大大的铁栅栏。
牧师也在这条路上走着,他穿着灰色西装,拎着手提箱,看到刘畅就匆匆跟了上来。
“小畅,”他激动地喊道,“你那个双反我修好了!”
刘畅听了也很激动,“真的?”
“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主要是零件太难找了。现在流行用数码相机,胶片机越来越难找配件了。”
“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耽误你那么多功夫。”
两人就这么客套了一会。
牧师让刘畅去他家里拿相机,顺便让葛大夫去他家帮刘畅换药,还有顺便让徐美舟给刘畅做顿好饭。
小公主刘畅感觉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极好,本以为跨性别身份会让自己的道路走得很艰难,没想到却有这么多人爱着她。
“可是,我还要回家给我奶奶做饭呢。”
“这有什么关系,你吃完给她带一份回去喽!”
这天晚上是徐美舟在牧师家里做饭,她极为讲究,做饭时系的花围裙都是自己带来的,还一边炒菜一边哼着歌。
起初刘畅跑过去说:“徐阿姨,我来给你帮手。”
徐美舟却亲昵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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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是伤员,等着吃就行。”
刘畅只好回到门堂,把玩着牧师刚帮她修好的相机,她透过取景窗的玻璃片观察周围各个地方,镜头转向庭院的时候恰好看到葛大夫提着药箱走过来。
葛老三给刘畅换药之后本想离开,但是牧师和徐美舟坚持让他留下吃饭,说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他推辞了一下,盛情难却,也就留下了。
席间,三个大人时不时的就会逗一下刘畅,还问了她很多问题。
徐美舟就说:“李晓慧,是不是在跟你哥谈恋爱呀?”
“没有。”刘畅一脸实诚,不像在说假话,“小慧姐只是借住在那儿,顺便帮他做做家务。”
葛老三又问她:“你刘阿姨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喜欢养花?”
刘畅说:“刘阿姨确实喜欢养花。”
牧师笑着说:“在改制之前啊,葛大夫跟你刘阿姨在卫生站可是同事,当初的卫生站就在现在废弃的那个村小学旁边。”
刘畅说:“哦,原来是这样。”
牧师又说:“你下午是不是都在马凯家?”
第25章 非洲人
我不知道刘淮是怎么找到那个非洲人的。可能是先找了马丙艳读过的那所初中,通过学校找到了他的老家,又通过他的父母得知了他在哪儿。
巧合的是,这个人不在外地工作,他一直都在观南县的县城里,是一个品牌家电的售后服务部主管。
我们找到了那个维修点,他却不在,打他的电话也打不通,在那个地方等了一下午,依然不见这个家伙回来。后来有一个员工说,他们主管经常去布洛克酒吧找艳遇。
这个小破县城竟然还有酒吧?晚饭时间都还没到,非洲人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去酒吧猎艳吗?结果还真让我们找到了。
当时酒吧里的人还不多,角落里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窃窃私语,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坐在吧台尽头的高脚凳上,相貌几乎跟刘淮手里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王波?”刘淮走到他身边叫道。
非洲人转头看了看我们,“你们是谁?”
刘淮出示了证件,说是公安局的,来找他了解情况。听说我们要问的是关于四年前马丙艳被杀一案,他有了些警觉,酒也醒了一半。
“你们还没抓到那个杀人犯呢?”
刘淮说案件还在调查当中,需要他的配合。非洲人怀疑我们是打算拘捕他,主动秃噜出一段不在场证明,说马丙艳不可能是他杀的,案发时他一直在住院。
“你看!”非洲人还扯开衣领让刘淮看一道伤疤,“当时如果去医院晚一点,我命就没了!全医院的人都能帮我证明!”
刘淮问:“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非洲人骂骂咧咧地回答:“我家那骚娘们拿菜刀砍的!这娘们发起疯来连我都怕……”
看他大有没完没了抱怨下去的意思,刘淮打断了他。
“你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去马丙艳的工作单位找她,想跟她发展情人关系,但是她拒绝了你,对不对?”
“哪个狗日的告诉你们的?”非洲人激动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我早就已经泡到手了!”
“泡到手了?”
“是啊!那时候我们经常做爱,差不多一个半月吧!隔一两天就来一次……”
非洲人没皮没脸地讲述着他跟已婚女人胡搞的经历,还不时把眼神落在我身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当被问及后来为什么两人又不对付了,他再次激动起来。
“我特么也想不通!本来玩得好好的,突然就不理我了!原来租的房子也换了,电话也不接,我还特意去那饭店找过她好几回呢!这个骚货!油盐不进……
当时我也快跟我家对象结婚了,还要忙着给老丈人送礼。我心说,特么的爱玩不玩,反正老子也玩够本了,之后就没再找过她。
后来我出院没几天,看新闻说有个女人在山上变成尸体了!沃日!我都不知道是她。有一趟回老家的时候才听村里人说她死了,我还担心你们会跑来怀疑我咧!谁知道你们一直没来……”
地球上大概就是有这样一种男人,他们没有道德观念,没有真情实感,只遵循兽性最底层的原始欲望活着。只要不是老胖丑的女人,在他们眼里都是潜在的猎物,唯一的想法就是与之发生性关系。抛开礼义廉耻,没有思想包袱,一心一意去做那些猥琐下流的勾当,就是他们的人生乐趣所在。
非洲人又点了一杯酒,还说要请我喝一杯。
我说不用了,我在工作。
非洲人大呼我太不给面子,我心说你有个屁的面子!
刘淮对酒保招招手,说非洲人今晚的酒钱算他的。
非洲人懒洋洋地对刘淮竖了竖大拇指。
知道了我们不是来拘捕他的,他也放松了,趴在吧台上转动着酒杯,“同志,哦不是,领导,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时之间,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问。
刘淮思虑了一会才又重新开口,“马丙艳跟你是同学,还是同一个村的,你当年怎么不勾搭她?等她结了婚生了小孩你才去勾搭?”
非洲人的回答再次把我雷得外焦里嫩,“以前我不知道她是骚货啊!后来我才知道的,啧啧……把奸夫带回婚房里做爱!刺激!我就喜欢玩这种女人……”
“后来你才知道?”刘淮好像敏锐地看到了事情的某个疑点,“你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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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
“饭特稀啊!”非洲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以前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看他……”
“饭特稀?他是谁?”
“这我哪知道,反正网名叫「依然饭特稀」,在bbs论坛,专门说这种女人。”
见刘淮掏出手机要让他找,他说要有注册id才能看,还说反正就是那个bbs,华人社区论坛,用户有好几千万,只要上去就能找到。
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了,絮叨着说我们没完没了,影响他找女人。
刘淮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马丙艳跟你搞在一块的那段时间,有没有提起过别的男人?比如她新认识了谁……”
“跟我在一块还说别的男人?她有毛病啊……”非洲人直接打断了刘淮的问话,“没提过别人!我就是日她,然后请她出去吃宵夜,然后就各走各的,下次想玩我
再去找她……”
刘淮帮非洲人买了单,这家伙一路目送着我们离开,在我回头看的时候还冲我猥琐地笑了笑。挂在墙上的音箱里传出阿黛尔的抒情歌曲,酒吧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回出租房的路上刘淮问我是不是全都记下来了,我说真不知道该怎么记。他说看来是时候买个录音笔了,一个人说话的语调和情绪也能反映很多问题。
回来后他就忙着跟方天翼打电话,嘀咕了很久。我在门堂收拾他一堆乱糟糟的书和资料,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像是在看绕口令合辑,合上书本看了看封面,上面印着「普通高等教育“十一五”规范教材,犯罪心理学第三版,政法大学出版社」。
我曾问过刘大夫:刘淮以前是不是就这么爱钻研?
刘大夫说:刘淮小时候学习经常是倒数,一个学期结束,他的课本还跟新的一样,都可以原价退给出版商了!
如今看他痴迷于寻找隐秘的罪恶,我不免感到一丝忧虑,不知道这种痴迷的尽头是什么在等着他。
那晚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大愚山了?”
他自顾自沉吟了良久,然后轻飘飘地说:“这个言情小说男主角可真够神秘的。”
第26章 狗笼子
“所有人!找到这个稀饭!确认他的身份,我要这个家伙尽快站到我的面前来!”李伯安喊完一通指令后,转身问方天翼,“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方天翼说他雇了私家侦探。
李伯安怪模怪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瞎搞,私家侦探在我们大陆是不合法的。”
网安很有办法,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这个饭特稀,肖荷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把他押回了公安局的审讯室。
“不是他。”方天翼站在单面玻璃后面嘀咕着,“跟我们设想当中的不一样,差老鼻子去了!这家伙就是个二货。”
饭特稀被领过来以后,警察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采集dna信息。如今,司法鉴定中心的dna数据分析办公室正在做比对。
肖荷对饭特稀一通突审,出了审讯室就断定这个家伙不是犯罪嫌疑人。后来多方证据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的dna数据跟在犯罪现场找到的头发不相符,他也不像是能穿43码鞋子的人,旅馆那件案子发生时,他还有不在场证明。
但刑警队还是对这个家伙进行了全方位的审查,饭特稀从2006年开始注册使用论坛账号,不时会发布一些以女性出轨、生活作风放荡为主题的内容,言辞极具谴责意味和仇恨煽动性。直到2014年他停用账号,一共在bbs论坛爆料过19个女性,其中多数为婚内出轨。他还对部分人进行了偷拍,用来配套他写的帖文一起发。
以前饭特稀是电视台的记者,两年前因为做假新闻被开除了,这两年一直无业,靠他老婆开的美甲店度日。
李大海摸着下巴疑惑道,“这家伙啥毛病?”
“估计是打小受到他妈的影响。我们走访的时候听说他老妈就是个长舌老八婆,对谁家媳妇跑啦,谁家媳妇出轨啦,谁家男人打老婆啦,这些破事津津乐道。”
听肖荷这么解释,李大海简直哭笑不得。“你手里拿的什么?”
肖荷耸耸肩,把手里的一沓照片递给李大海让他自己看。
“这个饭特稀可真是奇葩一个,得知谁家女人出轨就会去秘密偷拍当事人相貌,这些都是在他老家找到的。”
我们就要回大愚山了。
来的时候是非法营运,回去的时候是搭顺风车。
一个姓丁的胖子开着货车载我们回平阳县,他是商贸公司的一名送货员,负责给临港市的某些超市送货和铺货。刘淮叫他「胖丁」。
“你这一次不像是来钓鱼的吧?”胖丁看着我们拉的行李箱问道。
刘淮笑说只是在家待得闷,出来散散心。胖丁看了看我,又问刘淮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怎么样?”刘淮把我往前推了推,“还可以吧?”
胖丁嘿嘿奸笑,“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他说「这一次」是什么意思?”上车以后我还是忍不住问刘淮,“你以前就来过观南?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一问我才知道,五年前有一段时间刘淮辞去了工作,却迟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新工作,在这个空档期经常搭胖丁的车过来观南县垂钓。城西郊有一条大河,由两条支流汇入一处,名叫「双道河」,有些外地的垂钓爱好者经常会在那里聚集。
刘淮说,严格意义上来讲,以前都是直接去的双道河,根本没有在城区停留过,所以不能算是来过观南县。
我说我们大愚山就有大雁河呀!难道还不够钓鱼的吗?他却说我不懂,说钓鱼的老玩家有时会想换换地方,有些人还长途跋涉驾车跑到青岛去钓鱼呢!
胖丁说刘淮是他的学弟,曾经机缘巧合救过他出车祸的女朋友。他大发感慨,说真是造化弄人,最后女朋友莫名消失在人海,跟这个学弟的友情倒是长存下来了。
我喜欢「造化弄人」这个词。
回到家沙发都还没坐热,刘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姐,听说你回来啦?”
“你怎么知道的?”
这小刘畅消息未免太灵通了,着实让我惊奇。
“你哥告诉你的?”
“不是!樊大姐告诉我的!”
原来樊大姐当时正在卫生院旁边的废品收购站卖废品,远远地瞧见我和刘淮拉着行李箱经过。这个樊大姐!她若是知道我回来了,就等于全村都知道了。
我问刘畅她在哪儿,这丫头说自己正在教堂的小阁楼里,牧师在给她讲圣经故事。
“姐你等着!我马上去找你!”
听刘畅这么激动,不知道是所为何事。不多一会,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要带我到马凯家取我的照片,她不提的话我都忘了这茬。
马凯大概是上班去了,大门上了锁,刘畅有他家的钥匙,直接开了门。
我们来到马凯的卧室,只见我的照片在他的床头柜上放着,厚厚一沓,几十张照片被用粉红色的丝带捆着,马哥真是个精致的人,做事细心周到。我迫不及待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查看起来,摄影艺术家的技术真不是盖的,这些照片让我爱不释手。刘畅跑去暗房又拿来几幅装裱好的放大照片,说是她和马凯精挑细选挑出来的,可以挂在我的卧室里。
“马哥说了,你这是厌世脸,很适合
照相的!以后你要多拍些。”
我调侃说:“是啊,我已经厌世很久了。”
上一次来马凯家只在门堂待过,这一次进了卧室才感觉到他的房间之复杂。空间大,陈设多,简直像在逛礼品店。
沙发对面是一个壁挂液晶大电视,电视下方有个加长电视柜,上整齐划一地陈列着各种盒装蓝光电影,还有一台蓝光播放器。刘畅拉我起身来到墙角的大玻璃柜旁,从里面拿出各式各样的相机给我看,好家伙,这得有十几二十个照相机和数十个镜头,都被一一陈列在柜子里。
“这是玛米亚!”
说话间,刘畅把一个大块头相机递到我手里,那是个又大又沉的机器,端着都累。
刘畅对各个相机如数家珍,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对新朋友展示她的玩具。“这是理光双反,这个我用过,这个是美能达……”
我调侃说:“玩摄影也不需要这么铺张吧?你的马哥肯定已经身无分文了!”
刘畅被我的俏皮话惹得哈哈大笑,说这叫收藏!就算是她,都已经有5个相机了,分别是这些年马凯和牧师送给她的。
回到家刚坐下喝杯茶,又有人来找,这一次是牧师,“李晓慧,有件事情找你帮忙。”
“你太客气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考虑的。”
我请牧师入座,他掸了掸裤脚的灰尘,整了整polo衫的袖管,又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才又笑呵呵开口。
“好几年没有举办餐会了,近来我想再搞一搞,让大家多聚聚。午饭之后可以在教堂里多待会,我打算把圣经故事分十次,详略得当、深入浅出地给大家讲一讲,这样也能让来教堂的人更清楚我主基督的精神内核。”
我说这是好事情呀!但是哪个环节用得上我呢?
牧师这才说明来意,他要请我去给大家准备饭菜,说只请草场村的一个大姐根本忙不过来,毕竟是几十个人的餐食呀。而且有的老人可能还会带孙子孙女过来,人数可能比预想中的更多一点。
他还说:“钱不多,一百二一天。”
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我答应了牧师。能有人看到我的长处,还能帮到一些人,我挺开心的,况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干活挣钱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起初我还推说不要钱,牧师却坚持,说如果我不要酬劳的话他就只好另请高明了。
我问牧师:“早些时候,你是不是还拿刘畅当听众备了备课啊?”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啊?她这都跟你说了?”
我说:“那倒没有,不过猜也猜到了!”
牧师离开后,我换了身衣服,本来预备去见刘大夫的,可惜她不在家,可能还在医院。都已经出来了,索性多走一段去宠物基地看看。
当时基地的电动伸缩大门是完全关闭的,来之前我并没有事先通知樊大姐。站在大门外,我看到樊大姐和程勇正在场院里打闹,程勇在前面小跑,矮他一个头的樊大姐紧随其后,不时跳起来抬手扇程勇的后脑勺,每扇一下,程勇就笨拙地缩一下脖子,看上去又可怜又滑稽好笑。
他们看到了我,樊大姐掏出遥控钥匙开了门。
“樊大姐!”我摇头感叹,“你不要一直拍他后脑勺,本来不傻也让你拍傻了。”
樊大姐仰天长笑,说程勇这货老是故意出洋相,走路一瘸一拐的。程勇站在一旁憨笑着,也不讲话。
樊大姐俯身捏了捏我的裙摆,“哎,你这裙子挺精巧的,哪里买的?”
我随口说这是出差的时候刘淮给我买的。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樊大姐回头对刚走出猫舍的张倩和孙艳红等人大呼小叫,“你们来看看!李晓慧来显摆刘淮送她的裙子了!”
见她这个鬼德行,我真想立刻转身走人。张倩说:“褐色的裙子,挺衬气质的。”
“瞎说!”樊大姐反驳她,“这明明是棕色好的吧?”
孙艳红也凑了过来,“你们都是色盲啊?这明明就是咖啡色!”
一千个人眼中可以有一千种颜色,感叹人们对同一件客观事物的不同解释,我穿着什么颜色我自己也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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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挺喜欢这件裙子的,以前从未有过两侧带兜的裙子,这样我没事的时候可以两手插兜里。
樊大姐调侃说:“嗯!给刘淮当丫鬟,你两手插兜的机会应该很少!”
孙艳红还揶揄说:“你家那块石头终于让你捂热了?”
张倩在一旁鼓掌说:“刘淮这只鹰终于让你熬出来了?”
这几个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应该赶紧转移话题了,“樊大姐,你今天在废品收购站卖什么了?”
“提起来我就来气!”樊大姐又跳起来给了程勇一巴掌,“报请老板娘同意之后卖了些狗笼子。”
“哦?把狗笼子卖了干嘛?”
“都是那些没用的旧笼子。”张倩在一旁解释说,“你知道的,就是常年堆在后院墙根的那些大铁笼,都生锈锈得不成样子了!”
“卖了也好!”孙艳红点头赞同,“堆在那也没有用,还碍事。现在都用不锈钢的了,谁还用那种铁笼子!再说了,咱们基地现在也没什么真正
的大型犬啊!”
看到樊大姐又抬手扇程勇,我不满地叫住她,“你说归说嘛,干嘛又打他?”
樊大姐愤愤不平地说:“因为他该打!”
卖狗笼之前她是点过数的,一共10个笼子,她登记在册,报给了老板娘。谁知到了今天下午废品收购站的车来运走的时候,却变成了9个,少了一个!而且地上还分明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印子。昨天夜里就是程勇留守值班,樊大姐问我,不打他打谁?
听了她的讲述,我也感到很可疑,谁会跑来偷一个生了锈的笨重铁笼子呢?拿了那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制止了樊大姐的暴力倾向,我把程勇拉到一边单独问话。
“你昨夜值班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动?”
“没有啊。”程勇老实巴交地说,“我照常隔一段时间巡一次狗舍和猫舍,然后回值班室小床上玩手机。”
“你没有离开过?”
“没有,值班时间离开基地要罚钱的!”
“那……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你?”
“我弟小星来找过我,跟我聊天一会就走了。他是牵着阿肉来的。”
“后院的那个小铁门的锁是不是让什么人破坏了?”
在我对程勇问话的时候,好奇心旺盛的樊大姐已经悄悄摸到了身后,她突然出声说:“没有!那锁好端端的,就是有点生锈,我查看过了。”
这的确挺有意思,一个人潜入宠物基地只为了盗走一个狗笼子?我好奇这个人意欲何为。后院的墙外是一片荒草地,想找个脚印估计都难。
见我一直没有再说话,樊大姐主动调侃起来,“怎么?跟那刘淮学查案了?”
被这么一问,我也突然惊觉,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对这个失窃案大为上心了?这种事就算报给派出所,人家都未必会用心去查。
樊大姐还在说:“你可学点好吧,别像那死小刘,他就是个草包!你还真指望他能破案啊?”
我这么在乎一个盗窃案干嘛?严格来说不过是丢了一块废铁而已。我连忙又转移话题,在场院里和大家扯了扯闲篇,当我提到要去教堂帮忙的时候,樊大姐觉得挺新鲜,说支持我去,并让我忙完了来给她讲讲。
孙艳红也对牧师评价很高,说秦牧师可真是个好男人,曾经给她家孩子送过背包和文具,还帮她在宠物基地安排了工作,就连她老公当年受工伤的医药费都是秦牧师垫付的。
张倩的表现有些奇怪,听我说要去给牧师帮忙的时候,不知为何,她显得有些落寞。当孙艳红连连夸赞她的心上人的时候,她的脸上既有一些小自豪,又有一些小阴郁,总之是难以形容。
“你去帮帮忙赚点外快也挺好的。”樊大姐乐呵呵地说,“不过毕竟是临时工,就算有钱拿也不稳当,等我们基地再有人离职的话,我就招你回来。”
我说不用了,我还要照顾刘淮。
这种回答让樊大姐很不理解,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刘淮是三岁儿童啊?还需要你天天照看?既不是你老公,也不是你弟弟……算了,不说了!你这叫依赖型人格!”
孙艳红问她:“什么是依赖型人格?”
“就是说啊……”樊大姐一边对我挤眉弄眼一边向大家解释,“像李晓慧这种女人天生就喜欢伺候男人,给人家当牛做马还什么都不要!劳碌命!男人如果不使唤她,她就浑身难受,心里跟猫爪的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犯贱!”
“你说谁犯贱!”我也抬手拍樊大姐的后脑勺,我们在场院里追打起来。
樊大姐一边跑一边夸张大叫:“啊……我看网上视频这样说的嘛……人家说的也没有错啊……”
第27章 刘淮,李晓慧
回家时经过刘大夫家门口,发现她的院子里亮着灯,见我走进门她笑着说:“小慧子,来得正好,刚刚还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刘大夫让我今晚在她这儿吃饭,刘淮一会就到。我们在厨房小忙了一会,说了些私房话,她还提到刘淮儿时的一些趣事,并且回卧室拿了一个相框给我看。
刘大夫真是驻颜有术,跟二十多年前比起来,她现在依旧显得年轻妩媚,是个很精致脱俗的美女,有些像港台艺人周慧敏。
照片中的刘大夫穿着连衣裙坐在一把靠背椅上,还是个小娃娃的刘淮被她抱在腿上,刘大夫面对镜头微笑,刘淮却呆萌地看着自己的脚,还伸出莲藕一样肉肉的小手臂想够着自己的脚。
在饭桌上,我告诉刘大夫我将要去教堂帮忙,有酬劳的,一百二一天。刘大夫表示支持,刘淮却不大乐意,他说秦越这个人很有问题,要我少跟他来往。
我对此着实不解,“秦牧师人挺好的,人家哪里得罪你了?”
“他没有得罪我,就是一种感觉,他有问题。”
这种说法毫无说服力,我只能认为他疑心病太重。
他却对着刘大夫说:“你看看,又一个蠢丫头被老秦洗脑了。”
我反驳他:“刘淮!你才被人洗脑了呢!”
刘淮很不服:“你还记得马继亮那个案子吗?那些杀人照片十有八九是秦越寄给公安局的!二十年前这大愚山底下还有谁能熟练使用照相机?那时候的照相机可不像现在这么智能化!”
我说:“怎么可能!方天翼明明说是一个女人寄的。”
刘淮在我头上拍了一下,“难道他就不能派一个被他洗脑的女人帮他寄吗?”
在讲歪理这方面,我还真不是他对手。
“就算照片是秦牧师寄的,那又怎么样?给公安局提供证据难道不对吗?”
刘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他二十年前为什么不寄?其中一具被害人尸体可是他爸!你觉得这正常吗?”
“好啦!”刘大夫埋怨道,“好不容易一块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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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又是杀人案又是尸体的,真不像话!”
我们这才闭了嘴。
秦牧师那么彬彬有礼,那么善解人意,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他跟坏人联系在一起。回家的路上我有点负气地在前面快步走着,刘淮一路撵在我身后,似乎想和解。
“还真生气啦?小样,我也是为你好,担心你吃亏嘛……”
生平还是第一次听别人亲口说为我好,其实我也没有特别生气。
刘淮又继续说:“我知道你想打零工挣点钱,你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给找到租客了,辣条厂新来的厂长是外地人,拖家带口的就快来了,我把一楼租给了他。你家那小楼的楼梯又是在室外,二楼可以再租给别人,这样一年四季都能躺着收租,不比那做零工强吗?”
我跟他说,收租是收租,自己出去工作赚钱是另外一回事,再说我工作也不全是为了赚钱。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别人都恨不得躺平,只有我是上赶着要干活的,真该给我发个先进标兵之类的荣誉称号。
第28章 烂尸船
临港市好像没有春天,从冬天到夏天的过渡极为丝滑,「暖」这个字与它无缘。
从6月初开始,气温就急剧上升,大家陆续换上了短袖t恤。那晚李晓慧请方天翼、李大海以及朱珠在饭店吃饭,答谢他们曾经的帮助——时隔许久才找到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机会。
席间,刘淮少不了会关心那个连环杀人案的进展。李大海似乎不愿多谈,方天翼倒是酌情给出了一些情报:
那个网名叫饭特稀的人跟旅馆杀人案无关,茼海县渔湾码头那个案子的现场所遗留的生物性检材——头发,也与饭特稀的dna不相符,观南县那个案子因为时间久远难以考证。
不管怎么样,刑警队还在密切关注着饭特稀的动向,被杀的三个女人都在他爆料的网络帖子里,这绝不像是偶然。就算凶手不是他,也肯定是他的忠实读者。
遥想年初的情人旅馆杀人案,谁也不曾想到后续的发展会是这样,牵扯出连环杀手,牵扯出多名有过越轨行为的女性,时间战线还拉得这么长。
公安局依据手上掌握的资料,对除被杀以外的其余16个女人进行了调查走访。其中一个出国了,一个吸毒过量死了,还有一个是得重病死的,余下的13人都在跟进当中。
神奇的是,这些女人不约而同地拒绝承认自己曾经出轨,更不愿意说出她们跟哪些男性有过接触,哪怕她们多数已经离婚或者分居。
这为调查平添了许多麻烦。
朱珠还关心了一下李晓慧的近况,李晓慧说她过得挺好的,每天都跟几个朋友聊天解闷,每周在教堂里做一餐或两餐中饭,然后还可以和教徒们一起听牧师讲圣经故事,有巴别塔,大洪水,智慧树什么的,听外国人的宗教神话挺有意思。晚上她就看看书,或者看看画册,都是跟牧师借的。
虽然刘淮对牧师小有成见,但是教堂的餐会他可一次没落下。一向是上午陪同老太奶过去赶教会,中午跟大家一起落座用餐,饭后立马闪人,出去没头没脑地查访当年马娟的失踪案线索。
“这牛牛真是魔怔了,真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呢?”
“可不是么?”李晓慧附和道,“去年马小露那个失踪案阴差阳错浮出水面,连带着让方文静的事情大白了,他就以为马娟的失踪案也能查出真相,你说他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说话间,刘淮和方李二人从外面抽烟回来了,两个女人立刻闭了嘴。
“有时候,一件案子在调查初期让人感觉疑点重重,哪哪都古怪。”李大海一边进屋落座一边对刘淮说道,“等真正查清楚了你会发现,嘿!那犯罪的理由简单到让人晕过去!”
方天翼在一旁哈哈大笑,李大海又说:“有些案子年代久远,真的无从查起,注定就只能埋在地底下。你们大愚山最离奇的那个案子叫什么来着?方队,叫什么来着?”
“「烂尸船无头案」。”
“哦,对!听说当年卢局长没少费心,一门心思全扑在上面了。现在怎么样?还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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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案子,李晓慧在家里的卷宗上也看到过,仅仅只是看打印纸上的模糊照片都会让她反胃。那具尸体甚至都很难被辨认为尸体了!没有头,没有手,还高度腐烂,全身被苍蝇和蛆虫包裹。
没有人知道李晓慧是一只神奇的动物,有时候她自己觉得不重要不关心的画面和声音,却会深刻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并且像一团未知能量那样萦绕不散,这会潜移默化地耗费她的精神力,还会让她做梦。
那晚请客后回到家,她梦到了那艘船,那是一艘她曾在岸边看到过,但是从未踏足过的废弃货船。
是白天还是晚上呢?在梦中她无法分辨,天色暗淡无光,她站在岸边的某处,远远看到船上有个黑色人影正在缓缓走动。
她吓到想要拔腿就跑,双腿却像是长在地表一样,让她无能为力,只能被迫看着那诡异的一幕。
那个人影似乎在回头看向她这个方向,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反应,好像她根本就是隐形人一样,不存在那个场景里。
人影再次抬脚走了几步,然后一个纵身跳到了岸边小小的码头上,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步步向她走来……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隐形的!那个黑色人影与她擦肩而过,却完全没有看见她。
即便是距离最近的时候,她也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貌,仿佛那个人正被一股浓浓的烟雾所包裹。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一个微微弓着背,轻轻叹着气的黑色人影,鼻子里还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第29章 流浪汉
牧师是一个很难被简单形容的人,总体来说他很招人喜欢,不但外表高大英俊,而且极具内涵。
但是接触多了我才发现他有一个怪癖——喜欢短话长说。我只问了他一个「点」的问题,他却回答了我一个「面」的历史图景。
那是一个慵懒而雨过天晴的下午,牧师站在教堂的天台上看着信徒们陆续离去。这是我第一次走上教堂的天台,虽然是个平顶小教堂,但是小阁楼却是尖顶的,原本上面还装配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后来有一个叫什么文化保卫处的部门来了几个人把十字架给拆除了。
“秦牧师?”
“嗯?”
“关于大雁河上那个无头尸案,你了解多少,能和我说说吗?”
牧师疑惑地看了看我,“你对这个有兴趣?”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听别人议论过之后,我就做了关于这个案子的怪梦。
牧师哈哈大笑,“你可真够可爱的!”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夸我还是在调侃。我又问:“如果你知道的话,请跟我讲讲吧?”
牧师笑着说:“你赶不赶时间?”
我说我不赶时间,于是他就来了个短话长说。
在上个世纪末,大愚山经常会发生一些古怪的事情,比如说:流浪汉。
村民们完成了一天的劳作,晚上进入了梦乡,第二天起来惊奇地发现村里多了几个陌生人!这些人痴痴傻傻,不会讲普通话,更不会讲本地方言,有的还一丝不挂,不着片缕,明显都不是正常人。
村民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连连感叹造孽。
妇女们看到那些光着身子露出生殖器,还头发胡子长到一起,活像原始人的流浪汉,只能大叫着跑开。
有的小孩甚至被吓哭。
这些流浪汉虽然痴傻,但毕竟还是人类,会怕冷,会饿肚子,他们到处行乞,有的饿急眼了甚至跑进村民家中抢夺食物,被人们暴打。
有一年冬天,刘畅的奶奶去草垛扯草生火做饭,发现草垛被刨了一个大洞,里面钻了一个流浪汉,已经死了,整个人被冻得硬邦邦。
当时的村长说,这都是无解的难题,大家只能活活咽下这口气。你们想知道这些痴傻之人是怎么来的?都是大城市的那些大官派人用大卡车趁夜运过来丢弃的!让这些流浪者呆在大城市会影响市容影响他们的政绩呀!又不打算浪费那个预算对他们妥善安置,还是运走扔了一了百了。
流浪汉们大多过不了一个冬天,他们没有食物没有住所,甚至有的连衣服都没有,稍微靠近谁家的宅院还会引来一顿暴打,到了冬天只能被活活冻死。
到了来年,又有一批全新的流浪汉惨淡登场……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
“秦牧师!”我不满地叫道,“问你船上的那个命案呢!怎么尽给我讲流浪汉的故事?”
牧师对我微微一笑,说姑娘家要沉住气,火烧火燎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优雅的。
我正想反驳,他马上摆摆手说:“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虽然每个流浪汉的结局似乎都是被饿死或者冻死,但偶尔也有例外。那年秋天又送来几个流浪汉,其中有个中年大块头最为滑稽,他穿着类似日伪军的破军服,军服外面勒着猪肝色的大皮带,头发像贼一样长,怎么看怎么滑稽。
当时的秦越刚从死去的父亲手中接管教堂不久,正请个剃头匠在老教堂的院子里给一众老年人理发,日伪军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说他也想理发,这个家伙会讲几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而且精神还算正常,不像其他流浪汉那么痴傻。
秦越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龚大奎,是个孤儿。
理了发的龚大奎看上去正常了些许,他乞讨要饭的时候也显得唯唯诺诺,极尽卑微之态。后来他又给自己找到一个住处,就是石川村那面山坡上的小瓦房,曾经的养蜂人张能福死后废弃的房子。
“原来是这样!”我禁不住感叹。
“这个龚大奎可是和周围好多人有过联动哦!”牧师笑着说,“接着往下听。”
流浪汉龚大奎不想只靠要饭填饱肚子,他还到处找工作,但他毕竟是黑户口,跟其他流浪汉一样都是没有身份证的外来者,所以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人见人嫌。
那年夏天,草场村的新村长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跑到大雁河玩耍,看到河边废弃了一艘大水泥船,他攀着船沿的防撞轮胎爬了上去,在上面疯跑,后来从船头掉入河中。
当时的老太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还在河边的农田里忙碌,抬头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小男孩就此淹死,于是淌水走进河里救人。
当她攥住方天翼的衣服时,河水也已经漫过了她的头顶,她在河里无法站稳,也无力把这个孩子拉上岸,眼看这一老一小就快命丧大雁河,却有两只大手把他们双双拖上了岸。
方村长对老太奶感恩戴德,对龚大奎更是感激不尽。他拉着方天翼到老太奶家登门拜谢,并且对儿子说:“小崽子,老太奶是你的恩人!你奶奶走得早,以后方老太奶就是你的亲奶奶!要是敢不孝顺她……”
自从龚大奎在大雁河救下一老一小两个人,他的命运可谓是峰回路转,大家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愿意让他在果园里帮忙干一些农活以换取食物,穿旧了的衣物也会送他一些,草场村有什么基建小项目招工,村长都会考虑算他一个。
到了来年夏天,考虑到山上的夜晚蚊虫多,方村长还自掏腰包请人给龚大奎的小房子安装了纱门和纱窗,帮助他凉爽度夏。
龚大奎很神奇地在大愚山生活了下来,既没有冻死也没有饿死。后来他还学会了本地的方言,而且说得有模有样!新千年之后,他已经是果农里的一份子,而且插秧收麦种玉米也样样在行。有时不在农忙季节,他还跟着其他瓦工去帮人家盖房子。
他跟雇主说,只要管饭,不给工钱也无所谓。大家看他极尽卑微之态,做事又毫不含糊,任劳任怨,渐渐也就接受了他的存在。
在一众被丢弃的人里面,唯有这个龚大奎是有头脑并且生命力顽强的主。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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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自己是个没身份的外来户,天生低人一等,所以从不惹是生非,平日里唯有少讲话,多干活,才能换得一席之地容身。每当有一户人家的建房工作「上梁」完工,领到了微薄工钱的他总是第一时间去小卖部买包烟散给其他的本地瓦工抽,期望以后有活干的时候大家还想着他。
没有活干的时候,龚大奎时常在山下游荡,看一些村民在河边钓鱼。别人跟他打招呼,他受宠若惊,连忙跑上前陪笑。
人们逗他,说你是不是也想钓鱼啊?
龚大奎连连摆手,说他不会,他也没钱。
大家哈哈大笑,告诉他钓鱼花不了几个钱,还给了他一根竹竿,让他自己去街上买鱼线鱼钩。有些钓鱼者也是好为人师的,觉得教这个流浪汉钓鱼也是一种乐趣,先后教会了龚大奎各种做饵的方法和钓鱼小技巧。
“秦牧师!”我还是忍不住叫道,“喜欢钓鱼的人我认识够多了,能不能快点说船上的尸体?”
“要有耐心。”牧师抬手作安抚状,“你看我这一路讲下来,你是不是对大愚山的熟人有更深的了解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难怪方天翼一直对老太奶那么好。还有山上那个小房子,以前刘畅说过房主被人……难道?”我发现了龚大奎与这件案子的联系,惊讶到捂住嘴巴,“龚大奎就是船上那具腐尸?”
牧师平和地点了点头,“当年大家都这么说。”
那是2004年初夏,人们下田干活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阵阵腐臭味从大雁河的方向飘过来,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是极其难闻的,简直让人作呕。农民们大加抱怨,说这是谁家的缺德鬼,有了死狗死猪也不处理一下,往河里乱扔,真不是东西!
几天后,腐臭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浓了,简直熏得人想要昏倒。没有人敢再靠近河边,连距离大雁河较近的农田都没人敢去了。沿河的几户人家是最灾难深重的,他们忍无可忍,找来村长带队,要一起找找问题的源头。大家用湿水的手帕捂着口鼻,强忍着难闻的气味一路找过去,最后在那艘废弃的水泥船上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当场就有一人被吓昏了过去。
公安局过来勘验现场也没找到任何证据,连尸体都没有找全,头不见了,手也不见了。尸体上身还有衣物在,下体却只有腐烂发臭的骨肉了,连裤子都没有。
没人知道这具尸体是谁,但人们惊讶地发现龚大奎已经多天没露面了,这么一想,那具尸体应该就是他了。
可是谁跟龚大奎有如此深的仇怨呢?竟然要杀人分尸,还把他下体的生殖器都给切走了。
龚大奎是个黑户,连个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都没有,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叫「龚大奎」?
他也没有亲友可以来认尸,况且这具尸体没头没尾的,还腐烂成了那副鬼样子,就算是他亲爹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
在那个养蜂小屋里提取到了数个dna样本,就算跟腐尸比对上了也不能保证他就是那个自称龚大奎的人,本着严谨的原则,警方的调查报告上并没有注明此人叫龚大奎,尽管人们都是那么猜测的。
第30章 马丙艳
[30]
马丙艳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但她依旧常常后悔。
她猜想每个人都有可能对某件事情后悔,比如曾经没有买房,后来房价大涨;比如曾经不爱学习,后来中考落榜;又或者,曾经以为自己该结婚了,稀里糊涂嫁了人。
她总是在后悔,总是在抱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十五岁时就觉得十岁的自己幼稚至极,到了二十岁又觉得十五岁的自己很可笑,后来到了二十五岁,又觉得曾经草率结婚生子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有时半夜醒来,看着身旁呼噜震天响的矮胖丈夫,她竟然会错觉这不是自己的生活。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嫁给这个人的?她完全想不起来。
日子永远像发条一样周而复始,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做早饭,送孩子到公婆那儿,然后上班,月亮高挂的时候下班去接孩子回家。再做早饭,再送孩子到公婆那儿……如果偶尔排休一天,她就洗衣服,打扫卫生,去超市补买日用品。
如果每天都毫无新意,那么过一辈子跟过一年又有什么区别?她渴望挣脱这寡淡无味的生活。
虽然受限于意识形态,或者文化圈层,或者价值观念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要追求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改变,但是对现状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
丈夫原是本地一家工厂的质检员,每天工作十二小时,虽然辛苦,但是每天也能准时下班回家跟她团聚。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很沉迷性爱,三不五时就主动缠着丈夫行那夫妻之礼。
后来丈夫被工厂派去外地的一个供应商公司做货源监督,只能每个月集中回家那么两三天,这一度让她难以忍受。
再后来,事情的变化让她自己也深感不解,就像那灼热喷发的火山岩浆骤冷降温一样,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对丈夫的兴趣,包括对性的需求。有时候丈夫回家反而让她觉得不舒服,觉得还是独自一人在家待着比较自在。
婚姻真的可以是这样的吗?才结婚短短几年,就这么心灰意懒,就这么味同嚼蜡?她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真心爱过丈夫,哪怕只有过那么短短几天也行,但是她却无法肯定。
丈夫每次打算回来之前,都会先在电话里确认她是不是在来例假,为的是回家后能有那鱼水之欢。但她对这种事,或者说,对这个人,已经没那么上心了。反正她丈夫每次都是草草了事,毫无新意,而且完事后连一句体己话都不会对她讲,直接倒头大睡。
有什么好期待的?她光着身子侧躺在丈夫身旁,越看这个男人越觉得滑稽。鼻毛呲出了鼻孔,给他买过一个鼻毛修剪器,他就是懒得用。三十岁不到,却已经身形走样,五短身材又大腹便便,呼吸的时候还总有一种怪味从口中喷薄而出,一双小细眼像完全没长眼睫毛……空调的噪音有些大,再加上丈夫的鼾声,让她久久难以入睡,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明明已经开始嫉妒那些跟自己同龄的,却还保持着单身的女人。是谁规定到了某个年龄段就一定要结婚的?自己当初为什么如此差劲!随便找个男人就把自己嫁了!看着大街上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享受恋爱的甜蜜,捧着鲜花出入情侣餐厅,电影院,自己却穿着拖鞋在小区大门口遛弯,比较着地摊蔬菜的价格。她总觉得心有不甘,总希望人生可以重来。
做白日梦又能改变什么呢?她需要经常性地强调客观理由来开导自己:
我是大美女吗?不是,我相貌平平。
我是富二代吗?不是,我是农民的闺女。
我天资聪慧,学历过人吗?不是,我初中学历。
那我嫁给这样的男人委屈吗?
也不算委屈,至少他家还在县城的一个不错的小区按揭了房产,比起村里的很多姑娘,我的境遇已经算不错了。我只能嫁这种条件的男人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她心底的某些躁动却是难以自持的,不受控制的。
那天是周三还是周四来着?她不记得了,反正那天是她排休。对于从事单休工作的下层人士来说,一天的时间总是极为短暂的,只是逛了逛街,在日化店买了一件护肤品,就已经到中午了。她在步行街寻了一个有落地窗的精致小餐厅,决定要吃一份精致的美食,就是那种用水晶玻璃杯装的草莓奶油冰激凌圣代。
后来不经意间发现,窗外那凉面摊的篷布下坐着一个高大又皮肤挺白的寸头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顺着那个男人的视线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柜台,那他就是在看我喽?
她顿觉有些无所适从,怎么可以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看?内心既有不适感,又有些小激动,自己对男人还是有些吸引力的吧?她故作镇定地抬手撩了撩头发,继续吃冰激凌。
那个大胆的男人直接走进了餐厅,拉开她对面的椅子落座,这下她是真的有点慌神了,抬头拿眼睛瞪他。可这个人却丝毫不退却,双臂抱胸,拿一脸坏笑回应她。
男人说要请她看电影,并且问她多久没看电影了。是啊,多久没看电影了呢?可能五六年了吧!一个人能年轻几个五六年呢?
那天的马丙艳感觉
自己中邪了,轻而易举就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进了电影院的购票大厅。
一路上她都像做贼一样心虚,又伴随着兴奋和激动,那种刺激的感觉难以形容。她的脸充血发烫,一直低着头任由头发挡住自己的脸,紧张兮兮又心甘情愿地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直到进了黑暗中的放映厅落座,她才稍稍镇定一点。
但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黑暗中直接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马丙艳触电般一惊,想抽回自己的手,男人却紧握着不放,还用一根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好像有一股电流在她身体里窜来窜去,让她根本无心关注电影都在演什么。
突然,她站起身说:“我要去厕所拉尿。”
“我陪你去!”男人连忙这样说。
“不用!”马丙艳立刻回道。
“你不会是想逃跑吧?”男人坏笑着说,“想跑就直说吧,不用找借口。”
即便马丙艳不是高智商的人,也知道男人是在拿这种话术当激将法。她不愿在口头上服输,“怎么可能!”
拉尿之后她一边洗手一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相貌平平的一张脸,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睫毛膏刷得不太均匀,口红也不是品牌货。
就是这样的自己,明天又要穿上工作服去餐馆收拾数不尽的残羹剩饭、杯盘狼藉,又要回到那单调乏味、任劳任怨的生活中去。
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的确有过逃走的念头。诡异的是,她的脑中还有另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迫使她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乖乖留了下来。
凭什么自己不能享受一下男人的仰慕之情,凭什么不能找个人陪自己看场电影呢?不就是拉拉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自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这样宽慰自己。
回到放映厅再次入座的时候,那个男人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还贴着她的耳朵说:“等电影散场了带你去参观我家!”
马丙艳只觉得耳根子痒痒,全程没有再开口说话,她一边暗暗气自己软弱无能,被一个陌生人牵着鼻子走,一边又对接下来未知的变数充满期待。
电影散场后,她像做贼一样心虚地埋头跟在男人身后,又不时偷看周遭的人群,害怕被什么熟人发现自己的背德行径,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
终于坐进了男人的小汽车,她任由这个人发动车子开上不知名的路,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直到进了这个人的家门,她都还沉浸在激动的矛盾心理当中。男人可不管这些,刚一关上防盗门就把她拦腰横抱起来,匆匆走进卧室,把她丢到了床上。
马丙艳在席梦思床垫上弹了两下,脑中一片空白。男人解下领带,如饿狼一般向她扑来,她矜持,她羞愧,她手脚并用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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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着,可还是抵抗不了内心的邪恶欲望,半推半就地开展了一次不道德的性行为。
每一寸被男人抚摸过的皮肤都汗毛直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蓬勃的情欲难以遏止,那真是从未有过的刺激体验,她舒爽得昏死了过去。
后来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仍然能感觉到一股电流在体内窜来窜去,腿会不自觉地痉挛颤动。她全身无力,像一摊烂泥那样瘫软在床,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只是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内裤还挂在脚腕上,有一缕头发含在双唇之间,口中细若游丝地发出“呃……呃……”的叹息声。
男人已经穿上了底裤,正在阳台跟什么人讲电话,应该是在谈工作。
马丙艳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瘫了多久,后来慢悠悠地坐起身穿衣服,收拾好之后拿起手提包准备离开。男人连忙走了过来,把一张小纸条递给她,说这是他的电话号码,只要他没出差,随时想玩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那天她接孩子去得太晚,招来婆婆一顿指责:说好的午饭后带孩子出去玩,这都傍晚了才来!不要因为丈夫不在家就怠懒松懈!
回家后她立刻从手提包里翻出那张字条,走到卫生间准备用马桶冲掉,可是站到马桶前面的时候,脑中的那股邪恶力量又一次异军突起,死活不愿放弃这张字条上的电话号码。
她把字条对折了一下,又放回了手提包的拉链夹层,她又懊悔又沮丧,想知道有没有科学家已经把人类这种动物给研究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这么矛盾,对明知不道德的下流事情执迷不悟,还乐在其中。
都说黑夜会放大人性的欲望,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马丙艳本来发誓再也不会跟那个色狼有瓜葛,可惜这种誓言只维持了一个星期。那天夜里她无论如何都感到烦躁,始终无法入睡,穿着文胸和内裤在客厅踱来踱去,去儿子的小房间看了看,小家伙睡得正香,有两个奥特曼玩具还掉在地上。
她鬼使神差地找出了那张字条,照着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男人说要开车来她的小区接她,也许是心里的一点负罪感作祟,她没有同意,说还是在那家初次见面的餐厅门口见吧。
已经是午夜,街上的店铺几乎全都关门了,她站在那家店的墙根不时跺脚驱赶着蚊虫,内心一直在咒骂自己为什么如此不要脸!可她又等得那么心甘情愿!
又是激烈疯狂的一夜,男人待她
如玩物,她也在黑夜的纵容下学会了大胆释放自己的欲望,极尽放荡之态,迎合着奸夫的各种侵袭。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从前了,对丈夫对家庭的愧疚感越来越淡,做那偷偷摸摸的下流勾当让她兴奋沉迷。那个男人和她在车里做过,在旅馆做过,后来还提出要到她的家中偷欢,她竟然答应了!
每个人的心理阴影都不同,马丙艳的心理阴影是门把手。那天她和奸夫在家里的沙发上正欲干柴烈火熊熊燃烧,突然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他们转头看去,发现门把手在转动!
那一幕真是让人看了魂飞魄散!她的丈夫开了门,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然后几个箭步闪进了厨房。奸夫知道大难临头,提起裤子光着上身就夺门而逃。
丈夫拿着菜刀追了出去。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奸夫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田径潜力,跑得比兔子还快,丈夫眼看着距离越拉越大,索性甩手掷出了菜刀!
那把刀划伤了奸夫的大腿,但是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踉跄了两下,还是龇牙咧嘴继续跑……丈夫提着刀尖带有少许血迹的菜刀回家,扯着马丙艳的头发将她一顿暴打。
心湘园菜馆的同事们都觉得很奇怪,马丙艳很少请假的,那天却哭着给老板打电话请了一周的假。她那时鼻青脸肿,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刚回家又被丈夫踢出了家门,还在小区里众目睽睽之下被婆婆连扇几个大耳光。
独自游荡在初秋的夜风里,虽然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她还是抑制不住地边走边啜泣。
第31章 马继光
[31]
对于给信耶稣的人做饭这种事,多少还是有那么点讲究的。比如不能购买猪血鸭血之类的食材,这是他们的禁忌,我也是跟着草场村的方大姐上街采买几次才了解到的。
在草场村,方姓是大姓,可以说,有超过一半的住户都姓方,称作「方家村」都不为过。事实上在木棉村和石川村也都有不少姓方的人家,比如我的夫家姓方,刘大夫的夫家姓方,就连百岁老人老太奶,也是姓方。方姓在这一片排面大,各家之间关系复杂,可能多少都沾亲带故。这位方大姐跟方天翼家就有那么点亲戚,所以让我觉得蛮亲切。
那天方大姐推着小三轮喊我一起上街买菜,还要我坐到小小的车斗上,说她可以踩车载我。但我怕弄脏衣服,坚持不肯坐,两人只能一边推车步行一边闲聊,一路相安无事。可回来的时候路过街口,却发现马继光站在他的小超市门口一个劲对我招手。
方大姐说:“那人是在叫你吧?”
马继光的举动让我疑惑,我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严格来说,他曾经还与我家有过节。突然喊我过去干什么呢?看他招手越发卖力的样子,还一脸着急,我决定过去看看情况。
方大姐说她停在街口等我,我说不用了,她可以先踩车回去。马继光上前迎了我两步,要我到店里说话,进到店里他又关上玻璃门,还从柜台拿起一把u型锁套在两个门把手上。这种举动更加让我生疑,但是青天白日的,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马大叔,有什么你就说吧。”
“过来说!”他神神秘秘地又往内院走。
街口的这些铺子大多是商住两用房,前院是用作开店做生意的门面房,穿过店铺会有个门通往院子,在院子后面会有一个住家的二层小楼。我跟着他穿过院子来到楼房的门堂,他说要给我泡杯茶。
我说不用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笑着坐到一把竹椅上,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
“你想不想帮你男人?”
“我男人?”我错愕地问道,“你在瞎说什么呢?”
“小刘呀!”他提高音量说,“他不是一直想查马小娟是咋不见的吗?你要是想帮他,就让我高兴高兴,没准我能帮他想情况。”
“呵!你想怎么高兴?”
“你把裙子撩起来,让我看看!”
“什么?你有病啊?”
我惊讶于眼前这个眯着眼睛的老男人,他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地对一个晚辈提出这种要求。
“我听说你下面那条缝是横着长的,所以才会生怪胎。你给我看看,我研究研究……”
“有病!你个老畜生!还懂一点廉耻吗?以后再敢惹我,小心我杀了你!”
我气鼓鼓径直穿过院子回到店铺,取下那个u型锁摔在地上,懊恼地离开了超市。真不该搭理这个老变态,马家两兄弟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以前我从不骂人的,我不会骂人,有些村妇花样百出的骂人词汇我说不出口,但是这一次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餐会开始的时候,刘淮扶着老太奶过来打饭,看他浑然不知、天真烂漫的样子,我用汤勺敲了他一下。
“以后不准再跟马继光来往!听到没有?”
“你疯啦?”刘淮无辜地叫道,“干嘛敲我!”
“你听到没有啊?马继光不是好人!”
刘淮不耐烦地点点头,说听到了。老太奶对刘淮说,这丫头以前不这样的,怎么今天凶巴巴的。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我挺满意的。有时我在想,如果所有的案件都能像美国犯罪单元剧那样解决就好了,每一个小时就能把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绳之以法。
现实情况却复杂得多,有时候警方跟了很久的线索却会突然中断。有时候警方需要尝试各种不同的侦破方向,一次次试错,可能做了很多无用功,而那些无用功又是不得不做的。
就拿情人旅馆一案所牵涉出的系列杀人案来说,目前掌握的最早案件发生于2013年的6月,如今却已是2017年的7月,凶手数次作案,至今还没有被缉拿。年初成立的专案组忙得焦头烂额,处于半解散状态,因为不断有各种新案子报上来,大家再也不能紧盯这一个案子不放,大海捞针的走访耗费了太多时间和警力。
那天午后我正在沙发上看书喝茶,刘淮在中饭后就回他房间午睡了。不多一会,刘畅匆忙跑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在院子里大喊:“姐,死人了!好多警察,还有警车!马哥……马哥……”
“马哥出事了?”我胆战心惊地问,“你快说呀!”
“不是,不是……”刘畅气喘吁吁,小脸潮红,抬手不停给自己的脸颊扇风,“我哥呢?”
我指了指刘淮的房门,她径直推门而入,被她叫醒的刘淮抬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你这鬼丫头,摇醒我干啥?”
刘畅急切地说:“死人啦!你贴墙上那个人死啦!”
刘淮总算来了精神,他狐疑地问道:“哪一个死了?”
“就是开超市那个啊!马大叔!马哥正在那边维持秩序呢!很多人看热闹,还有好几辆警车呢!马哥让我别看,赶紧回来……”
听刘畅这么说,吓得我差点让茶杯从手中脱落。几天前我还刚骂了马继光一顿,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刘淮抬手拍了拍脑门,沮丧地说:“靠!又一条线索没了。”他穿上鞋袜,跳上院子里的雅马哈,还回头对我说:“小慧,走,去看看!”
“不要!”我抵触地说,“我可不想跑去看一个猥琐老男人的尸体。”
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搭错了,当刘淮发动摩托车就快开出院子的时候,我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我也去看看吧!”
来到街口发现那里仍然围着一群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马凯站在警戒线后面对我们微微摇了摇头,小超市里确实隐隐约约有一股腐臭味传出来。我发现超市隔壁的药店里也有两个警察,好像正在盘问店老板,那是方天翼和李大海!连刑警队都出动了,这马继光肯定不是心脏病发之类的自然死亡。
我拍了拍刘淮,要他看过去,他径直拉着我走进了药房,李大海见是我们俩,也没加以阻拦,只是恶作剧式地瞪了我们一眼。药店老板对方天翼说,老马十有八九是让城里来的妓女给杀死了。
方天翼问他:“为什么你会认为是城里的妓女杀了他?”
“你们是不知道啊!”药房老板夸张地说,“老马离婚之后就经常找妓女!店里生意也不上心了!你说他一个老男人,如果不是找妓女,哪有那么多年轻女人三天两头跑来找他?还都是打出租车来的,咱们白止街可没有出租车。”
李大海疑惑地问道:“这就让你觉得是妓女把他杀了?”
“我都听见了!”药店老板很笃定地说,“就在星期三那天,我记得,我儿子过来看我那天……”
方天翼追问他:“你都听见什么了?”
“当时我在我家二楼走廊晾衣服,听到老马家有女人说话的声音。那个妓女说老马有性病,还说要杀死他!你们看看,这不是给杀死了吗?”
李大海拿着侦查记录表和中性笔,“请你形容一下那个妓女的样貌特征。”
“我没看见她的样貌!我只看到她从老马家的院子往外走,只能看见后面。”
方天翼说:“那你形容一下她的体型,高矮胖瘦。”
虽然很清楚我没有杀人,但是眼看着药店老板在对警察添油加醋形容我,还是让我感到心虚害怕,只觉得两腿发软,手心出汗,只好拉过墙角的一个塑料凳子坐下。我真怕这个白痴店老板会突然抬手指向我,说「就是她」!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店老板回忆着说:“不高,很瘦,穿一件带腰带的黑裙子。哦,还有她那个头发,她那头发后脑勺卡着一个大蝴蝶结,红颜色的!我就记得这些。”
出了药店之后,刘淮和方天翼并肩走向马路斜对面的卫生院,我在他们身后跟着。刘淮突然阴沉地说:“小慧,星期三那天你就是那个打扮吧?”
我心下一惊,“你什么意思?”
方天翼也说:“是啊李晓慧,你就有那个大蝴蝶结吧?好像你以前戴过。”
“你们……你们在胡说什么呀?”
我吓个半死,感觉方天翼随时会拿出手铐把我抓走。方天翼突然“啪”的一声击了个掌,“本来我们只是随口问问,但是看你这反应,肯定是你没跑了!”
这下完了!我带着哭腔挤出了两滴眼泪,“人不是我杀的!我哪有胆量杀人啊……”
见我这个德行,刘淮皱了皱眉头,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卫生院的花坛角落。方天翼严肃地看着我,“说说吧!什么情况?或者你想跟我回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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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做笔录?”
事已至此,我只能老实交代。那天上午买菜回来路过马继光的店门口,他招手让我过去,说有关于刘淮正在查的马娟失踪案的线索可以提供。进店以后,他却什么线索也没有给出,只是对我口出污言秽语,气愤之下我骂了他几句然后离开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性病什么的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是药店老板胡说八道!
方天翼用一名刑警特有的锐利眼神看着我,好像能分辨一切真假。我只是略去了一些不堪说出口的对话内容,但交代的事情本身的确是事实,所以我也不怕应对他的目光审视。
“好吧。”最后方天翼开口说,“不过,杀死马继光的很可能真的是女人!”
“哦?”刘淮转向方天翼,“何以见得?”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依据法医的经验,应该是安眠药没错。你想想,对付一个喝了酒的六十岁老男人还要先下药,再四仰八叉地绑在床上,最后才拿刀捅死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力量较小,没把握靠体力制服被害人?所以是女人作案!”
“没错!”方天翼把烟头扔进下水道盖板的缝隙,“我该回去了。”
刘淮对我还是有些怨气,在方天翼离开后他就开始发泄了。“你说你没事跑去跟老马瞎整什么瓜葛?”
“我只是好奇他想干什么,过去看看而已,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那天马继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吧?姑娘家要有警觉性!我说过你就是不听!以后除了我以外,不要单独见任何男人
,包括老秦……”
“你怎么什么破事都能扯到秦牧师头上……”我知道刘淮又想拿牧师开涮,连忙转移话题,“刘大夫这个时间还在不在诊室?我去看看她!”
“不行!”他连忙说,“如果刘玉莲知道我们冲着杀人案跑到街上来,又要瞎操心!”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又回到超市前的警车附近,恰巧看到几个穿防护服的警察用担架抬着一个尸袋出来,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最后有一名小个子女法医也提着勘察箱走了出来,就算是戴着防毒口罩,我依然能认出她是朱珠,刘淮冲她招了招手。
朱珠掀起警戒线钻到了我们面前,突然举起一个透明的管状容器在我眼前晃了晃,只见容器里有几只蛆虫正在蠕动。
“啊!”我惊叫一声,后退撞到了刘淮,“朱珠,你拿那个干什么啊?”
她摘下防毒口罩,一本正经地说:“被害人死的时间比较长,没法靠查看尸斑尸僵推断死亡时间了。不过蛆的生长规律性很强,通过观察蛆虫的生长周期,我们就能推算出被害人是在什么时候被杀的。”
公安局的大块头领导把头探出警车的车窗,对着朱珠大喊:“说够了没有?快上车!”
朱珠冲我们眨了眨眼睛,钻进了警车。
回到家发现刘畅正站在空调机前面吹风,刘淮又抓狂了,跑过去把她扯到一边。
“你身体不好自己不知道啊?还对着冷风直吹!”
被刘淮这样大声呵斥,她就开始撒娇,嗲声嗲气地说:“哥~,你知道我一年四季最怕热了!”
说话间,她还抱着刘淮的胳膊摇来摇去。见她哥始终摆着臭脸不松懈,她开始转移话题,跑到线索板前面拔掉两个工字钉,拿下了我画的那张图。
“哥,你画的这是什么啊?牢房?”
“那是你小慧姐画的!”
刘畅又跑到我身旁坐下,“姐?”
我说那是一个狗笼子,我从观南县出差回来的那天,宠物基地发现有一个狗笼子失窃了。
“怎么没听你说过?”刘淮来了兴趣,“当天被偷的?”
我说应该是前一天夜里被偷的,程勇还因为那一夜负责值班被樊大姐削了一顿。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大事,所以回来后我就没提。
刘淮说:“其实你还是挺在意的对不对?所以才会画这张图。”
我说我在意的倒不是那个破铁笼子,而是偷窃行为本身。只有周边熟悉的人才知道宠物基地的后院堆放着铁笼,但是周边的人没有道理去偷一个狗笼子,拿回家又不能堂而皇之地使用,会被认出来的。
“嗯,很有意思!”刘淮饶有兴趣地说,“这个人偷了狗笼子必然是有用途,只是这个用途我们不知道。”
第32章 丧葬
傍晚时分,樊大姐神神秘秘来找我,把我和刘畅都拉到了大门外,说她娘家人过来走亲戚,带来一些野味,还有野山鸡呢!她准备了蘑菇,说今晚好好炖一炖,我们来个聚餐。
刘畅试探性地问:“我能带上我哥吗?”
“当然不能!”樊大姐立刻驳回了她的提议,“这是妇女聚餐!不过,如果有剩的话你可以给他打包回来。”
见我正要开口说话,樊大姐连忙抬手制止,“别说你要照顾刘淮这种屁话!他离开你一顿饭能怎样?让他去刘大夫那里吃。”
我说:“不是呀,我想问除了我们还有谁?”
樊大姐说:“还叫了张倩,就我们四人。”
要说有些人就是腿长鼻子灵,天生就是吃货的命。我们在樊大姐家忙活了那么久,结果刚开席没两分钟,孙艳红就闯了过来。
“哟!聚餐也不喊我啊?真不够意思!”
我们尴尬一笑,樊大姐连忙说:“哪敢喊你啊?儿子考上大学,以为你正忙着发喜帖摆状元宴呢!”
“尽瞎说!”孙艳红一脸得意,“那是下个月底的事情,开学之前才摆状元宴你懂不懂?”
我们招呼孙艳红落座,五个人一边吃喝一边神侃。后来不胜酒力的刘畅趴到沙发上睡着了,我给她盖了毯子,又回到桌上继续跟三个老同事侃起来。
大家从基地的经营问题,吹到孙艳红儿子考大学的问题,又吹到张倩变成书虫的问题……中间我们停顿了一小会,然后樊大姐突然问道:“哎,马继光被人杀死了你们知道吧?就今天!”
我说我知道,但不是今天被杀的,估计死了好几天了。
张倩说她最怕这种事了,很多人跑去看热闹,换作是她,躲还来不及呢!
孙艳红说这马继光看着就不像好人,一定是恶有恶报,被他得罪的人给杀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又从谋杀案扯到了丧葬习俗。
张倩说,茼海县的丧葬习俗就很离谱,如果死的是公公,儿媳必须用沾了温水的毛巾给公公的遗体洗脸!有闺女都不行,必须得儿媳妇来做这件事!
我们纷纷缩了缩脖子。
孙艳红说,还是观南县的女人幸福,不管死的是公公婆婆还是丈夫,不管是去火化场火化,还是去墓地下葬,女眷都是不准跟着的,她们只需留在家中灵堂烧烧黄纸。
听大家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同在一个临港市内,不同区县的丧葬习俗就可以如此天差地别。
樊大姐说,最恶俗的还得是我们白止乡大愚山的葬礼习俗。家主死了下葬之后竟然要女人在坟地陪夜一整晚!天亮了才准回家!简直不可理喻!那黑灯瞎火的一大片坟场,夜晚有些坟头还可能冒鬼火!风吹过树林还会发出鬼叫一样的声音!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的女人,真有可能活活给吓死!
张倩说,丈夫死了让媳妇去陪夜一宿倒也忍了。但是老公公死了也要选个儿媳上山陪夜!这是什么爪哇国的破规矩?真是瘆人!
孙艳红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选个儿媳是上山去做慰安妇的!给老公公的鬼魂慰安慰安!
“真恶心!”张倩拍着筷子叫道,“越说越离谱!”
“不然呢?你们听过别的更好的解释吗?”孙艳红环视我们,“没有吧?那都是一代代人心知肚明的东西,大家不摆到台面上说罢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樊大姐又说:“李晓慧就可怜了,当初一年之内上了两次山!”
不提这茬还好,说起来就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却又都真实发生过。
当年公公的尸体被村民从大山凹捡回来,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吓得我魂飞魄散。刚嫁到大愚山一年,对这里的习俗可谓是一窍不通,我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呆在当场。
后来一个专善主持丧葬礼仪的白发老者找到了我,他帮很多人家主持过葬礼流程,他说我需要出钱请吹鼓手的来吹唢呐,还要向花圈店订购孝衣和黄纸以及白灯笼,吹鼓手的乐队班子有全套搭灵堂的设备,可以一手包办。他还派人去把方旭找了回来,方旭哭了一场爹,跟着灵车去火化场火化了父亲的遗体,端着骨灰盒回来后再次不见了踪影。
我一个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一切都按老者的吩咐做,每每有个村民来吊唁,我就会像机器人一样给人家磕个头。忙葬礼的那两天,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或者产后虚弱什么的,我一共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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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两次。第一次是葛大夫救治了我,第二次他要帮着协调丧葬工作,便请了刘大夫来给我诊治。
大家越是忙的时候,就越爱抱怨方旭,说这个小畜生真是没心没肺,太不是东西,亲爹死了他却跑了个没影,只留一小媳妇在家应对。
上山下葬的时候,我跟在一众方姓长者的身后上了山,葬礼完成后也机械性地跟着队伍下山。人们却纷纷回身拦住我,说你要留在山上陪夜,不能下来。我的脑子一下子蒙了。这些村民要把我囚在山上自生自灭吗?我呆立当场,看着所有人下了山,那几乎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汗水浸湿了我的衣物。
后来白发老者又折返回来,握着我的手说:女娃,别怕,一晚上就好。明早
天一亮,你就下山回家。
这种习俗说是酷刑也不为过。
山上那堪比人高的遍野草丛里潜藏着无数蚊子,它们在黑夜里纷涌而至,可以透过衣服直接叮咬我的皮肤。虫鸣声和风的呼啸声彻夜不停,坟场的每一块墓碑后面都仿佛随时会有一个魂灵突然站起身来!我害怕极了,每当灯笼快熄灭的时候,还要换上一个满的煤油壶。
我在距离墓地稍远一点的悬崖上来回走了无数趟,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变成蚊子的宵夜,还要对山上不时出现的怪声担惊受怕。
同年冬天,我又重复了一遍这种古怪仪式,我丈夫在喝酒的时候因为脑血管爆裂而死。只是那一次的陪夜,由蚊虫遍野换成了寒风凛冽。
孙艳红对我说:“你就是死脑筋,明明可以呆到半夜偷偷溜回家的,不让人发现就是了,还真的傻乎乎站到天亮啊?”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樊大姐反驳她,“那丧葬队都会派几个长辈在山下看着的,通常都在山脚下那几户人家借地方守株待兔!不是在方老太奶家,就是在程勇家,你敢下来一准把你捉回去!”
“那完了!”孙艳红佯装沮丧地说,“等我家老公公死了,肯定选我去受罪!毕竟三个儿媳属我人最美。”
这个孙艳红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被樊大姐一通嘲笑。张倩感叹说,大愚山的先辈们在迫害女人这方面还真是不遗余力,我们这代人要改改,别再把这种不良遗风流传下去。
第33章 尸臭
地下赌场最近很冷清,好几个常客都不来了,赌鬼们手痒痒了却难以找到牌友,急得抓耳挠腮,就开始打电话找人。
他们也给马继光打了电话,奇怪的是,老马竟然关机了。第二天再打,还是关机。这可就反常了,这年头寻常人谁会一直关闭手机呢?难道只是为了躲我们,他就把手机号给换了?不至于呀!
几个赌鬼又找上门去,发现马继光的小超市也没开门做生意,卷帘门紧闭,还上了锁。这死老马,钱也不赌,生意也不做,一连好几天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老马家的邻居是开药店的两口子,男的是一个含胸驼背的光头中年男,因为他们家常年经销诸如印度神油和大力丸之类的药品,所以有人调侃地称他叫「光头强」。
本着诚不我欺的原则,那天晚上光头强自己试用了一粒新药,跟老婆在卧室胡搞瞎搞了一通。事后他随手拿起床头的香烟点上,老婆用脚踢他,让他去窗边开窗抽去,自己拉过被单盖住了身体。
光头强不情不愿地起身穿上拖鞋,来到窗边打开后窗,“呕!”,一股腐臭味直冲脑门,熏得他差点昏倒。两口子骂骂咧咧穿好衣服,跑下楼去联合后排邻居一起找这股臭味的来源,一定是附近哪个角落里有死猫死狗的尸体,否则不会出现这么难闻的腐臭味。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大家只能各自晃着手电筒回家。
到了第二天,那股腐臭味变得更加浓重了。光头强的媳妇说:“没法受了!受不了了!报派出所吧!”
派出所的指导员带着两名辅警在周围查访,发现光头强家房子的后墙根附近臭味最大,或者说是马继光家的后墙根?
说来也怪,老马最近怎么一直都锁着门不做生意?三个人绕到马继光那个小超市的走廊,在卷帘门前抽着烟。尹响随脚踢了一下卷帘门底部的那把锁,“指导员,小马,你们看!”
指导员蹲下身查看,发现这把锁并没有真的锁起来,只是套在锁扣上而已。这就奇怪了!按理说这种行为只有在主人稍事离开,马上就回来的情况下才会有的,这老马都好几天没出现了,怎么会放心不锁上店门呢?
“有情况!”指导员警觉地说,“小马,打开执法记录仪,我们进去看看!”
伴随着越发浓重的腐臭味,他们终于推开了马继光家二楼卧室的房门,第一次见到那种场景的尹响差点被吓瘫。
只见卧室里苍蝇满天飞,一具腐烂的尸体被绳子绑在床上,床上有好多干涸的血迹,地板上也有一大片血泊,发紫膨胀的尸体上还有很多蛆虫在爬动……再结合那浓重的腐臭味,真是让人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指导员也想吐,他连忙关闭了房门,“保护现场!上报!”
马继光的儿子和女儿都在外地工作,突然收到消息说他们的老子死在家中,急急忙忙请假跑了回来,哭得稀里哗啦。
公安局的刑警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跟什么人有仇怨,他们都说不清楚,只说父亲以前好赌博,在牌场上跟人起过争执。还有几年前因为祖坟的问题跑去方家闹过事,两兄弟把卖水泥砖的老方给打了,那个老方后来听说是跳悬崖死了。
这些说法对案件的侦破都没起到什么作用,后来痕检人员在做指纹比对的时候,发现在马继光卧室的那个茶杯上采集的指纹与数据库里的一个女人相匹配,那人名叫孙艳红,42岁,就是白止乡本地人士。
宠物基地的几个员工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突然听到大门外有人一直在按汽车喇叭。樊胜玉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发现有两辆警车停在大门外,她带着疑惑给开了门。
“孙艳红是在这里工作吗?我们有个案子要请她回去配合调查。”
孙艳红面无表情地被警察带走了,樊胜玉和其他几个同事目送着警车离开,心里充满好奇。警察对孙艳红提到了马继光,她跟那件杀人案能有什么牵扯呢?
警察在盘问孙艳红的时候,她一直显得很不耐烦,说警察胡乱怀疑别人是罪犯,耽误她工作挣钱。
李大海警官敲了敲桌子,“配合执法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们可是在犯罪现场找到了你的指纹!”
“什么指纹?哪有指纹?”孙艳红一脸疑惑。
“我们在被害人的水杯上发现了你的指纹,而且杯子的内壁还有安眠药残留。”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跟马继光是牌友,偶尔去他家喝杯茶也有过错吗?”
看这个女人面对审问的状态和表情,李大海本能地觉得她有问题。可是就算水杯上有她的指纹,也不构成她杀人的直接证据,毕竟指纹上并不带血。
“上周三晚上的十二点到次日凌晨四点,你在做什么?”
孙艳红不耐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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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三更半夜还能做什么?睡觉呗!”
……
那天傍晚,樊胜玉一下班就跑到了刘淮家里。她告诉李晓慧,孙艳红被警察给抓了!可能是跟马继光的被杀有关系。
“樊大姐你开玩笑呢?”李晓慧不可置信地说,“孙艳红还变成嫌疑犯了?”
“谁开玩笑了!我说真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的。”
“
十有八九实锤了!”刘淮幸灾乐祸地说,“别忘了,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哎呀你不知道!”李晓慧急切地说,“昨天晚上她还跟我们在一块聚餐呢!有说有笑的,哪里像个杀人犯呀!”
刘淮嬉笑着调侃说:“怎么?杀人犯就不用吃饭啦?杀人犯必须哭丧着脸啊?”
樊胜玉神神叨叨地说:“我们繁殖基地一定是撞厄运了!人人都碰上倒霉事。不行!我明天要去县城道观里上柱香,祈福消灾……”
李晓慧翻了翻白眼,“樊大姐!你就不要瞎整了,如果上香就能让坏事不发生,那警察全都到庙里上班好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孙艳红像没事人一样推着电动车回来上班了。程勇跑上前问:“红姐,他们把你放了啊?”
“什么叫把我放了?”孙艳红没给他好脸色看,“我本来就没罪,还能把我关进牢里啊?”
涉及到乡下的重案一直是让人颇为头疼的问题。在现代刑侦的流程上,办案第一个会想到的总是调取监控,可是白止乡的某些村落连路灯都没有,更别提道路监控了。
李大海带着另一名刑警又跑到白止街走访,试图找到街口附近有谁的私家车停放,或许行车记录仪有拍到案发当晚孙艳红的到来。他们确实找到了两辆车,也查看了行车记录仪的画面,可是因为距离案发时间较长,记录仪的内存很有限,所以案发那晚拍到的内容已经被新的视频循环覆盖了。
现在没有什么值得跟进的线索了,只能寄希望于生物性物证的提取工作,如果能在捆绑被害人的绳索上找到孙艳红的dna,那将是最有力的证据。
既然她能在犯罪现场的玻璃杯上留下指纹,说明她的计划也没有周密到哪里去,只是那几根棉绳上都浸染了很多被害人的血液,会对物证造成污染,能不能顺利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dna还真不好说。
第34章 孙艳红
不知为何,中午教堂开饭时人群里多了三个陌生的小流氓。
他们流里流气,有的染着红毛,有的剃着光头,一直在叽叽喳喳喧哗。大概内容就是在讨论这个地方还挺有意思的,不但能免费用餐,而且这里竟然还有年轻女人。
饭后大家来到教堂里听讲,三三两两错落在长椅上,牧师翻开文件夹,照着准备好的教案把故事娓娓道来。
我记得那天下午他讲的是「生命树」,以及四面转动能发射火焰的剑。
大家在夏日的午后有些怠懒,房顶几个大吊扇在慢悠悠转动,刘畅和徐美舟坐在前排的位置,我坐得靠后一些,这又将是恬静美好的一天,感谢主的恩赐。
后来我发现那三个小流氓也从后门进来了,他们在我身后的长椅上落座,紧挨着一个满口黄牙全身烟味的老头子。
“大爷?”好像是那个红毛突然对老头说,“你知道那个美女是谁吗?”
“哪个美女?”老头反问道。
“就是穿白衬衫那个啊!皮肤雪白那个!”
“哦!你说那个啊,小刘畅。”老头又补了一句,“小伙子,她不是美女,她是小人妖!”
三个小流氓发出一声惊叹,“大爷,你怕不是开玩笑吧?就那脸,那屁股,能是男的?”
“你看看!你们这些小青年,问我话,好心告诉你们又不相信!”
“沃日,根本看不出来啊!”红毛的两个同伙也评价道,“真特么有意思。”
红毛说:“只要长得美,人妖我也上。”
这些下流对话让人听了反感,我正欲起身换个地方,突然发觉有人在身后撩动我的头发,回头看,正是那个红毛。
“美女,那个小刘畅你认识吧?给我们介绍一下,少不了你好处……”
不知道这几个小流氓哪里来的优越感,随意对陌生人谈条件,以为别人都会照着他们的意思行事。
我郁闷地拿起包换到了走道另一侧的长椅上坐下,又越想越不放心,还有点怒意,觉得是这几个不速之客破坏了教堂的宁静祥和。我转头看了看他们,还特意拿出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下意识地觉得多掌握一些信息能让我安心一点。
那个老头倒是跟他们很聊得来的样子,红毛好像给了他一包烟,他喜笑颜开的。记得当初我第一次去马凯家那会,就是他在门口跟我搭讪的,后来他还把马凯喊了出来。
教会结束时刘畅搀扶着老太奶准备往回走,红毛挤到她身旁说要开车载她去城里玩。刘畅诧异地看了看他,一句话也不愿意回应,径直来到我身边,“小慧姐,我们送老太奶回去吧。”
“两位美女,跟我们去玩玩呀!招待你们!”小流氓们上了一辆白色小轿车,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叫唤。
看着小轿车调头开出场院,我又抬起手机拍了他们车尾的牌照。
“他们不是好人。”我对刘畅说,“你要当心。”
孙艳红突然被警察抓了,后来又被放了回来,可能是已经被排除嫌疑,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间隔一天时间,警察再次来到宠物基地带走了她。
这一次她好像百口莫辩了,供词漏洞百出,无法自圆其说,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只好认罪伏法。
整个事件在大愚山的几个村子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纷纷猜测她为什么杀马继光,因为不了解内情,所以人们只能发挥着想象力各种添油加醋,把事情描述得无比玄乎。
刘淮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对孙艳红杀人的情由也不感兴趣。而我却很震惊,一想到几天前孙艳红还跟我同桌吃饭,而且她有说有笑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我强忍着好奇心,忍呀忍呀,忍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朱珠打了电话,想借请她来家里吃饭的由头,掏问一下案件的来龙去脉。
朱珠答应了周末过来做客。
过度好奇会让人活得不像人类。孙艳红的儿子和女儿从拘留所回来的路上,有多个村民围着他们打转,边走边问他们的妈妈都做了什么。
孙艳红的儿子一直不耐烦地甩手拍打驱赶那些好事者,后来还起了争执,与人大打出手。
孙艳红的女儿蹲在地上嘤嘤哭泣。
老太奶作为百岁老人却还能生活自理,耳不聋眼不花,亲自种菜亲自养鸡。我很喜欢向她购买草鸡蛋,那种在河边草地里放养的真正草鸡下的蛋,用来煮食或者做菜都是又美味又有营养的。
每次少买一些新鲜鸡蛋,能在三天内吃完,这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唯一的难题是,每当我付钱给老太奶的时候她总要推脱好久,说那些老母鸡下蛋她根本吃不完,给孩子们吃也是应该的。她还建议我变着花样给刘淮做菜,比如用鸡蛋炒西红柿,炒芹菜,炒蒜黄,或者熬菠菜汤。
老太奶说她不缺钱,现在每年过节官家都会给她好几千块,方天翼也会在过节的时候给她钱,而且各种好吃的好穿的没少往她那儿送。
她还拉开一个大木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袋又一袋营养品展示给我看,有燕麦片,莲藕粉,芝麻糊,各种饼干和糖水罐头等等,并且还要我拿回去吃,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我还是会按超市鸡蛋的行情价付给她钱,不然总觉得自己是在占百岁老人的便宜。其实,用超市鸡蛋的价钱从老太奶这里买鸡蛋,对我来说已经是赚到了。
在朱珠过来做客的前一天,我又去老太奶家买鸡蛋,半路上看见了程勇,他的行为有些古怪,腋下圈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像是电饭煲的包装盒,离开家以后就埋头向山脚下走去,并没有四处张望。
我本想跑上去打声招呼,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好奇——如果程勇是抱着一个电饭煲去街上的修理铺维修,我丝毫不会觉得奇怪,可他却抱着电饭煲去爬山?
顺其自然吧!打什么招呼?姑且跟在他身后看看他搞什么鬼,如果他回头发现我了,再打招呼也不迟。
我们一前一后爬上了山,程勇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爬了没一会就拐向了那个废弃的小房子,他走到小房子的后墙根便停下来,蹲下身从纸箱里拿出一个花匠铲,开始在地上刨坑。
我躲在草丛里偷偷观看,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他慢悠悠地下山去了,手里只拿着那把小铲子。
那个纸箱呢?我狐疑地跑到后墙根查看,有一处地方的泥土刚被翻动过,我寻来一根树枝拨开那片泥土,赫然看到了刚刚被程勇埋下的纸箱。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我打开了纸箱。
“啊!”我惊叫一声。
程勇埋下的是一颗脏兮兮的骷髅头!我惊讶,我疑惑,我还是把这件东西从土里拿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作何打算,只是用本来预备要装鸡蛋的塑料袋把骷髅提回了家。
“你放茶几上干啥?”刘淮疑惑地说,“你这死丫头!为啥不说话?应该放厨房冰箱里去……不对,这是鸡蛋?”
他展开那个黑色塑料袋,瞬间也被惊呆了,看着桌上那个有些灰白,有些蜡黄,还多处带有泥垢的骷髅头,他也有些懵圈。
“沃靠,哪里搞来这玩意?”
“程勇。”
“沃靠,这是勇哥的头?”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你给我详细说说经过!”
我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但是他也没有什么主张,毕竟这种怪事谁能理解呢?
“都实行火葬这么多年了,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骷髅头……”刘淮这样嘀咕着,“程勇以前杀过人,把头保留到现在?”
他的擅自揣测把我吓了一跳,简直比初看到这个骷髅的时候更让我害怕。
“你在胡说什么呀?程勇是大愚山底下最无害的人了,他怎么可能去杀人!”
“不管了!”刘淮一边提起塑料袋打结一边说,“明天朱珠不是要过来吃饭嘛?到时候让她帮忙鉴定一下。”
有感而发,我们两个人还真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小朱警官只以为是应朋友邀请来吃个饭,却想不到自己要被掏问孙艳红的案件情况,而且还要帮助我们鉴定一颗骷髅头,想想还真是觉得心中有愧。
「沉迷」两个字多半是被用作贬义词的,因为它代表着一个人被某件事情牵着鼻子走,对自己失去了掌控。比如沉迷网络游戏,沉迷女色,以及……沉迷赌博。
朱珠在餐桌上对我说,孙艳红不但输光了准备给子女上大学的学费,还欠了二十多万的外债。去年她就因为在牌桌上输了很多钱而被丈夫家暴,打得死去活来的,如果这一次她丈夫从外地回来发现她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输光了孩子的学费,并且借了高利贷,那可就不是打一顿的问题了,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
孙艳红几近疯狂,固执地以为自己能在赌桌上翻盘,现实却不尽人意,她只落下个利滚利的高利贷,以及丈夫随时可能停工回来的恐惧。身边能借钱的同事朋友都借过了,大多只能借到一些小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后来她想到了同在赌场打牌的马继光,这老马可有钱得紧,不但在牌桌上经常赢钱,而且他家的小超市也是很赚钱的营生。
那一夜赌局散场时她笑盈盈地跟着马继光回了家,老马家的冰箱里还有些油炸小黄鱼,猪头肉,以及半只烧鸡,她在厨房加工了一下,又到柜台后面拿了一瓶白酒,陪老马吃喝一气。
就是那天夜里,她提出向老马借十万元钱应急,她愿意写下欠条。马继光答应了她,并且说借钱给她可以不收利息,唯一的条件是和她发生性关系。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她原本就道德感薄弱,她真的和马继光做了那档子事。
第二天的孙艳红虽然头痛欲裂,可她还是一边工作一边操心着借钱的事情。万一马继光是酒后胡言才答应借钱的呢?她急需去确认一下老马的态度。
马继光在清醒状态下也郑重答应了借钱的事,但是他又说暂时拿不出十万元,因为他的钱借给了别人,还没有讨回来。另外还有一部分钱交付给了供货商,如今手头没钱,要孙艳红再等一两个礼拜,并且他继续提出要和孙艳红发生性关系。
为钱急红了眼的孙艳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深更半夜跑到马继光家里与他发生关系。可随着性行为的一次次展开,孙艳红的耐心也在消耗殆尽,每次
一提到借钱的事情马继光就闪烁其词,各种推诿,大有反悔了的意思。
想到自己被这个胖老头多次愚弄,甚至出卖了肉体,最终却只不过是个笑话,这老东西压根没打算借钱给她。孙艳红气愤到了极点,心中的怒火越燃越旺,为钱所迫的急切,丧失贞洁的懊恼,还有被人欺骗的耻辱,全都汇集成了杀意……
孙艳红的经历让我唏嘘,虽然和她做过几年同事,但我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她。儿子刚考上大学,女儿也十拿九稳考上了重点高中,她却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犯下故意杀人罪,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天夜里她站在马继光的床边,对这个昏迷中的老男人连捅二十余刀,回家的路上心里在想什么呢?
朱珠说她虽然从警只有短短两年,对这种案子却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像李大海警官曾经说的——有些案件虽然看起来千奇百怪,其实那犯罪的理由往往简单到让人咋舌。朱珠还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没有意识的人。那种没有意识的人不懂轻重缓急,没有价值体系,一切都依照动物的本能行事,往往干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去年秋天的一个夜晚,临港市区的一名夜班出租车司机载了一个年轻乘客来到南郊,那个小青年突然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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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把匕首说要打劫。
司机师傅说:“我车上有二百六十多块现金,你都拿去吧,我们就当没有见过面。小伙子,拿刀伤人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呀……”
那个小青年还是用匕首把司机捅死了,据说是因为他担心司机会报警。
小青年被逮捕的时候,脸上丝毫看不出悔意,也没有负罪感,面无表情得像一只静默的蜥蜴。只是机械性地向警察复述了司机被害当晚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朱珠说,这就是没有意识的人,他们的世界只有一片荒漠,无论你在那片荒漠中滴下的是泪水还是血液,他们都无动于衷,麻木不仁。他们是无法被感化的一类人,俗称「脑子进水」。
饭后我给朱珠上果盘,刘淮给她上骷髅。朱珠从包包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上,从塑料袋中取出骷髅仔仔细细查看起来。
“是一颗男性头骨。已经脱脂干涸了,估计死了超过十年……”
我称赞朱珠真是厉害,一看就知道这个头骨是男是女,而且还知道这个人死了多久。
她笑着解释说:“成年男女的头骨在某些部位还是有明显差异的,小孩子的头骨想靠外观分辨男女就比较困难。”
刘淮拍了一下我的头,让我闭嘴,不要打扰专业人士做分析。
朱珠继续一边观察一边说:“牙齿脱落较多,目前只能通过「矢状缝」和「人字缝」来推断一个大概的年龄,我初步判断这个人死的时候年龄在45岁左右。”
我对朱珠竖起大拇指,她说这不算什么,如果借助专业设备对遗骨进行检测,还能得到更多信息。比如通过同位素的检测来得知这个人生前喜欢吃素还是吃荤,甚至可以知道这个人生前是不是长居本地。
刘淮突然窜进了卧室,又拿着一叠案件资料跑出来说:“你们不怀疑这个头骨是龚大奎吗?”
“什么意思?”
虽然我刹那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还是多此一问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刘淮把资料递到朱珠手里让她看,“你推断的死者年龄,性别,还有死亡时间,大体上都跟当年的「烂尸船无头案」吻合啊!龚大奎,中年男性,当年他的头和手被凶手切下来带走了,一直都没找到!”
虽然刘淮的思路有些跳跃,但我们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点道理。他还建议朱珠把这颗头骨带回公安局,以便做更全面的检测,也许能跟龚大奎当年的案子匹配上。
“倒也不是不行。”朱珠为难地说,“但是我需要知道这个物证的完整来源信息呀!这样才能做归档登记不是?”
炎热的午后我也打算小憩一会,但是一不小心睡到了傍晚,醒来后穿上鞋子去往程勇家。
程母正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洗菜,“小慧子,你找我家小勇啊?”
“是啊,他在家吗?”
“在啊!”程母笑着说,“你跟牛牛什么时候结婚啊?”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不记得被问过几次了。无论承认也好,否认也罢,只要是回答了,就必将换来更多的问题。基本上你有多少个回答,就会有多少个问题,所以如今我也想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作答。
见我一直微笑不语,程母有些呆若木鸡。程父从不远处走过来说:“话多滴很!人家说来找小勇,你就去喊他来得了!”
程母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头说:“要不你进来坐坐?”
我说不了,我找程勇散散步,说点事。
程母刚一进屋,程勇就像迎接皇太后一样匆忙跑了出来,我们一起沿着农田小路慢悠悠走着,先是讨论了一会孙艳红的事情。
“樊大姐都快烦死了,她感觉我们繁殖基地被人下咒了!人人都要走背运!”
“你别听她瞎说。孙艳红那是自己作孽,怨不得别人,她还真以为杀了人能逃脱法网呢?那得要多高的智商啊?”
“
那酸奶你喝了吗?”他还惦记着早前给我送牛奶的事情。
“我有喝,谢谢你,以后发福利别再帮我拿了,我已经不是基地的员工了,其他同事会对你有意见的。”
“为什么有意见?”程勇嘟哝道,“我又没拿他们那份。”
我说:“人就是这样的啊。”
他好像还是拐不过弯来,只是傻里傻气地“噢”了一声。
“勇哥,昨天我来老太奶家买鸡蛋的时候,看见你拿着一个小纸箱爬山去了,里面装的什么呀?”
“骷髅头。”程勇不假思索地说。
他这么坦率又轻松地说出来,说明他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松了一口气。问他怎么会有骷髅头,他说上个礼拜休班的时候想爬到山顶的塔楼玩,但是一半都还没爬到就不想去了,下山的时候路过那个废弃小房子,想在房子后面的树头上采些野枣,却看到地上的泥土里面露出半个骷髅,他就刨出来带回了家。
“那你怎么又拿回山上了呢?”
“昨天我妈去牛棚找镰刀的时候看见了,说拿那东西回家真晦气,鬼魂要上门算账的!她叫我在哪里拿的就送回哪里去。”
听他这么一解释,倒也合理。
“所以说,那骷髅原本就是在小房子后面发现的?”
“是啊。我妈说了,肯定是因为连连下大雨,泥土淌动,老土坟里面的骨头就露出来了!”
回家后我把和程勇的对话告知刘淮,他却嗤之以鼻。
“哼,养蜂小房子跟坟地能是一个地方吗?差老鼻子去了!多大的雨能把头骨从坟地冲到小房子那里?”
我猜测龚大奎是被村里的某个熟人所杀,那个人还特意把龚大奎的头又埋回他所居住的那个小房子后面,这一举动耐人寻味。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再去刨一刨说不定还能找到手骨。
第35章 王波
马丙艳悔不当初,如今她只身在外租房子,想见儿子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丈夫还通过律师多次联系她,要求尽快办理离婚手续,并且让她净身出户,孩子也要归男方所有。套用律师传达的意思:谁会相信一个婚姻出轨的不道德女人能教育好孩子?
她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连娘家都不能回,母亲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哭闹埋怨,质问女儿怎么敢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龌龊事。
马丙艳害怕看到父母失望透顶的脸。
秋风瑟瑟,今年的中秋节她只能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度过,内心倍感凄凉。
以往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服务员们总是变得蠢蠢欲动,频繁拿出手机看时间,只等着尽快收拾残局跳上电动车回家。马丙艳却在中秋节这一晚希望永远不要下班,她不想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顾影自怜。
巧合的是,那晚她的老同学王波来到了店里,说是来找人的,但是没找着。下班时她去车棚拿车,发现王波竟然还留在饭店外面等她,说是想和老同学叙叙旧。
马丙艳觉得有些懵,她跟王波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虽然老家是同村的,而且是初中同学,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平常完全没来往。有什么好叙旧的呢?
王波很自来熟地靠过来,说马丙艳真是不容易,中秋节了还在上班。看这王波满脸堆笑,她也不好直接跳上车扬长而去,只好推车往回走。
王波与她并肩走着,“近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马丙艳内心郁闷,这段时间的一地鸡毛真不适合跟这个外人讲。
“你怎么也没回家过节?”
有交流的话题就好办,王波连忙解释说他已经回过村里了,晚上刚回到县城来,为了工作。
马丙艳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与人交谈了,下班后都是独自一人做些琐碎的事情,今晚跟王波聊点不着边际的话题也无妨,她还问王波结婚了没。王波说自己还单着,还说一个人过生活更自由。
“如果你没嫁人的话,我倒是能考虑考虑。”
“你就鬼扯吧!”马丙艳只当他是开玩笑。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丙艳越来越渴望被人奉承和认可,越来越希望证明自己不是无人问津的可怜虫。她寂寞到了极点,那种心态不是谁都可以理解的,但至少她自己深切感受到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王波隔三差五跑来找她,还请她吃宵夜,给她买小礼物,难道是学雷锋吗?她决定从这个大献殷勤的老同学身上寻找一点慰藉,证明自己魅力犹在。
他们搞到了一起。
自己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一个人暗自伤神也是一天,找个人及时行乐也是一天……在她决定跟王波上床的那晚,长久积压在心里的那股烦闷之气排泄一空,性,再一次成为她找到自己的方式。
只可惜有一种魔咒找上了她,有一种空虚如影随形。不管和王波如何花样百出滚床单,事后她的心都会很快归于落寂,她分明知道自己跟这个人没有灵魂共振,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如果要找个男人作为终身伴侣,王波显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即便只是找个性伴侣,如果有选择的话,她也不太会考虑王波。她的心里很清楚,这个人只是她的发泄工具,只是恰巧在她最空虚的时候出现了而已。
以前除非是生了病,否则马丙艳从不请假。现在就不同了,她时常要请一天假出去闲逛,没别的,上不上班全看心情。
那天她又请假了,中午还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起床洗了把脸,素面朝天就出了门。
这是一片棚户区,穷街陋巷里有大排档和各种摆摊小贩,她走进了一家小小的影像店,随手查看着各种盗版dvd,选一部电影回去看看也不错,转移一下注意力,应该就不会显得那么无所适从了。
她挑选了好久,在各个纸箱里翻找,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就在她把手伸向另一个纸箱的时候,很唐突地跟另一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立刻本能地把手缩了回来,并且抬头看向那个人。
男人腼腆地对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你先请。”
这是某个下来体验生活的贵公子吗?长这么俊的还真是少见!她在心里这样想,连忙把那个纸箱往自己面前拉了拉,假装在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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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挑选dvd,可是又不自觉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个人。
他面部线条的比例真好,皮肤也没有任何斑痕或者痘印,一双剑眉是那么浓密又精致,像是在美容店修过的……或许女人看美男跟男人看美女是一个道理,谁不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呢?
男人好像察觉到了自己被马丙艳审视,也抬起头回应她的目光,并且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打底的是一件白色鸡心领针织衫,整个人显得帅气挺拔。他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鹤立鸡群,活脱脱是电视剧里有光环的青年才俊。
马丙艳很清楚,这样的人跟自己产生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能这个帅哥只是偶然路过这个地方而已。
她从一沓dvd光碟里面拿出一张《生化
危机》,包装纸壳上印着拿枪的洋女人,看样子应该是枪战动作片?
她很少看外语片,犹豫着要不要买一张,因为如果没有国语配音的话,看起来会比较困难。她不懂英语,靠看字幕去了解剧情比较累,外国人讲话很快,她跟不上影片的节奏。
“倒是值得一看,如果你没有看过的话。”男人这样对她说。
马丙艳有些惊讶,这个人竟然主动与她搭讪。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淘碟的人互相给点意见也实属正常,或许这个帅哥是电影发烧友。
“这是枪战片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帅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对她说:“严格来讲,是科幻片。”
“你看过?好不好看?”
“挺好的,题材立意很不错,我们被自己的造物所毁灭,还真是人性的标准化范本。”
店门外突然有了哒哒哒的声响,豆大的雨点越落越急,很快就变成了滂沱大雨。买完碟的两人站在门内,目睹着小小街道上匆忙收摊的小贩,以及把书包顶在头上东奔西窜的小学生。
“你买的是什么片子?”马丙艳也鼓起勇气搭讪了一句。
“哦,我买了几部文艺片,还有铅黄电影,挺难找的。”
“什么是铅黄电影?”
……
第36章 寻妻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有时白天晚上连着下,有时雷声大到让我心惊。
雨停的那天,程星又把阿肉送了过来,要我帮着照看一天,他自己去了市区,这次刘淮也跟他同行了,不知道是忙什么。
我在家中无所事事,决定把落下的书都补回来,是秦牧师推荐的「反乌托邦三部曲」。牧师买书竟然会同一部作品买上两本,不知道是什么怪癖,这三本书被我借来一份,另一份他借给了张倩。
那天我接到了好几个电话,有刘淮打来的,向我报告他在体育用品店挑选弓箭的定制款式,还问我在干嘛。我说马哥到家里来找他钓鱼没找到,就把我拉过来充数了。
“嘿,你这死丫头!”刘淮在电话里假装抱怨,“我喊你钓鱼你可是从来不去的,马哥一喊你就乖乖去了……”
我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被大雨困了好几天,就算是出来放放风吧。我还告诉刘淮,我真是坐不惯这种钓鱼用的折叠椅,总感觉自己快坐到地上去了。
樊大姐也给我打电话,说孙艳红被抓以后,繁殖基地又少了一个熟练职工,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工作。
我答应会考虑一下。
孙艳红杀人事件的热度一直没有消退,已经是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了。人们对这种事的兴趣总是比较大,就连去年马继亮意图杀害刘淮一事,至今也时常被人提起。
郭兽医也频频给我发照片和视频,他在拍摄几只恶霸犬,樊大姐炖了很多牛肉和胡萝卜,程勇正在投喂它们。恶霸们咧开血盆大口对人憨笑,极尽讨好卖萌之能事。
牧师也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别忘了周二晚上和草场村的方大姐去他家商量菜单的拟定。
不知何故,没有了家庭的责任之后,我反而结交到了很多朋友,男男女女都有,大家相互关联相互照应,却又不存在亲情或者婚姻那样的强制义务。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种状态的,跟所有人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但也不会落得个形单影只,而且明确知道自己被某些人放在心上。
第一次钓到鱼的感觉还蛮好玩的,我连忙起身要把鱼拉上岸,马凯也起身帮我,告诫我提竿要沉稳,不要太激动。阿肉在岸边四处溜达,嗅来嗅去,把爪子弄得脏兮兮。虽然近几年村里的一些主干道都铺设了水泥路,但是大雁河沿岸毕竟还是土路,雨后泥泞不堪,阿肉每每撒欢一会就回来一趟,用它沾了泥巴的爪子挠我的腿和鞋子,能活活把我气晕。
“你应该跟秦越保持距离。”马凯冷不丁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跟秦牧师真没别的,”我解释说,“他请我给教堂餐会做饭,我偶尔跟他借书看看,仅此而已。毕竟,在这乡下山村,看书的人很少见啊。”
“我知道。”马凯点燃一支烟,用拇指蹭了蹭额头,“不过,还是接触太多了。”
我没好气地说:“反正啊,你们兄弟俩就是对人家秦牧师有偏见,他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马凯的回答跟刘淮很相似,“他没得罪我们。不过,他不是好人。”
“我早就想问了,既然他没有得罪过你们,凭什么说人家不是好人呢?”
“就拿你以前的老板娘徐美舟来说吧!她丈夫死之前,那秦越从来没去招惹她,等她丈夫一死,秦越就立马去勾搭她,你看现在,那徐美舟都跟他穿一条裤子了。”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难道一个女人丧偶之后就没有交朋友的权利了吗?”
“那倒不是。你再看看刘畅,我没带这丫头玩摄影的时候,秦越对刘畅可是视而不见的,等我把这丫头培养出来以后,他就出手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不要忘了,牧师也爱好摄影,这叫惺惺相惜你不懂吗?”
马凯可不管我的看法,他又说:“还有那张小倩,她干爹被抓之前,你见过秦越接触她吗?等她干爹一落网,秦越又出手了!”
这一通歪理邪说简直快把我绕晕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马凯固执地说:“反正秦越就是这种人,别人的东西永远都是好的。你搬到牛牛家以后,他就开始频繁联系你对不对?”
“你们就喜欢把别人往坏处想!”我总结说,“这叫阴谋论!”
马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徐美舟自从住过精神病院之后,一般人都会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唯独秦越对她情有独钟,听说两人已经姘在一块了!”
“徐美舟进过精神病院?”
“是啊,你不知道?”马凯疑惑地看着我。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从没听人说起过。马凯对我挤眉弄眼,好像在问我想不想听徐美舟的故事,他颇有幸灾乐祸的神情。我也抵抗不了好奇心的侵蚀,最后还是决定听听他怎么说:
徐美舟第一次发疯的时候还没结婚,是个黄花大闺女。当时的刘淮两岁,平常都是刘大夫在照看,那时候的卫生站并不太忙碌,刘淮的父母倒是忙于餐馆的生意,把孩子交给刘玉莲大夫和刘淮的奶奶轮流照顾。
但是有一天刘淮奶奶想要下地忙农活,把娃娃送去卫生站的时候,却发现刘大夫去河对岸出诊了。刘淮奶奶回来的路上遇到徐美舟,这姑娘对
刘淮可是喜欢得紧呐!抱着就不撒手了!
徐美舟以前对刘淮的爸爸可是痴心一片,村里很多人也看好这一对,奈何这刘震云就是对徐美舟没那个意思,最后娶了那个外地来的火锅店老板家的闺女。
刘淮奶奶因为此事一直对徐美舟心存愧疚,当年徐美舟经常来她家里帮忙料理家务和农活,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这样做,显然是把自己当刘家人了,刘淮奶奶当时也认为这桩婚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了,谁能想到后来儿子没选择这姑娘……老两口觉得过意不去,当年还凑钱买了一辆脚踏车送给了徐美舟。
眼看她对娃娃如此疼爱,刘淮奶奶也就暂且把孩子交给她照看一下。傍晚时分有几个村民从田里回来路过打谷场,却看到徐美舟坐在场边的一个石拱上,已经解开了衣服,而且把乳头放在了娃娃的嘴里,她还笑盈盈地跟村民打招呼咧!
一个黄花大闺女,没结婚没生娃,也没奶水,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大家都觉得她疯了!乡下流言的传播速度相当惊人,这件事很快就人尽皆知。
可怜的徐美舟被父母狠狠骂了一顿,刘震云夫妇和刘玉莲也都开始像防贼一样提防她。徐美舟大为光火,提着菜刀四处找传播谣言的人拼命,扬言要杀光那些嚼舌根的人。村民们表示很无辜,说他们不过是讲了亲眼所见的事实而已。
这徐美舟发起疯来可真是谁也拦不住,后来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了大半年才放出来。出院后又过了两年,她嫁给了龙宜乡的一个开狗舍的男人。
我说:“原来徐美舟跟刘淮还有过这层关系!难怪每次她到家里来,刘淮都显得不太自然。”
马凯哈哈大笑,“你以为牛牛他爸妈跑到外地去开饭店纯粹是为了生意啊?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躲着徐美舟!丈夫死了以后她就搬回了大愚山,三天两头跑到牛牛家做客,一呆就是老半天。你说牛牛爸妈也不好直接拿刀逼她走吧?但是这女人分明就是不正常呀!你下逐客令她都跟没听见似的……”
这真是太惊人了,以前都没觉得徐美舟有什么问题,她看起来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人。大愚山底下有多少陈年往事不为我知呢?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我可能是因为太闲了,所以才会好奇心旺盛,像一条贪吃蛇,了解越多,越觉得饿。
“马哥,周围村里的很多事情你都知道吧?”
马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听村里一些长辈提起的。就比如当年徐美舟给牛牛喂奶这事,那时候我也是个小娃娃,哪能亲眼所见啊。”
中午我邀请马凯到家里吃饭,顺便提出了我长久以来一直好奇的问题。
“马哥,你知道程星为什么隔三差五要往市区跑吗?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肯定是问过刘淮的,不过他也不清楚,我又不好直接问程星……”
“噢!这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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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牛牛刚好去外地了,他当然不清楚,小程去市区是找人的。”
这让我大为惊喜,要求马凯快给我讲一讲,他说一切都要从2010年的夏天说起:
当年程星考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平阳高级中学。只要进了平高,就等于一条腿迈进了大学,平阳高级中学甚至比市区的那些高中更有名,升学率很高。
父母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说想要小狗。
当时宠物基地刚开张不久,生意还没走上正轨,程星的妈妈大概是最早的顾客之一,她来到狗舍挑选了一只阿拉斯加犬。别看现在的阿肉长得像一匹狼,它小时候可是个毛茸茸的小圆球,可爱得紧,程星妈妈买下了这只小狗,还给它取名叫「肉肉」。
后来有一个马戏团到处巡演,途经临港的几个区县,也来过大愚山。当时已经入秋,这个马戏团在石川村和木棉村的交界处那片空地上搭起巨大的帐篷,好几辆大卡车的装备劳师动众地安装起来,吸引了不少村民去观看。经过两天三夜的表演之后,马戏团拔营离开了,与此同时,程星的妈妈也失踪了,只留下小狗肉肉在空荡荡的场地上瑟瑟发抖。
程星的爸爸四处寻妻无果。
数个月后,各地警方通过多次联合调查才发现,这个以马戏团为幌子的犯罪组织已经流窜到了西双版纳!云南省公安厅统领多处地方警力,捣毁了这个拐卖儿童的犯罪组织。
面对警方的审讯,组织头目们却矢口否认他们曾经绑架过成年女人,他们的拐卖对象是儿童。程星妈妈的遭遇无人知晓,警方觉得她的失踪可能跟马戏团无关。
程星也无心上学了,成绩一落千丈,死活闹着要退学找妈妈,程星爸爸不同意,说他一个人找就行了。
春运时期,马继光的儿子往家里打电话,说他不回来过年了,公司业务多,要留守。儿子跟老马在电话里多聊了几句,提起他在一个叫渭塘镇的地方遇见过程星的妈妈,当时程星妈妈正抱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胳膊在路上走着,老马儿子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上前打招呼,才确定那个女人真的是程星的妈。
程星妈妈显得有些慌张,说她来苏州打工了,身旁的男人是她老表。
老马儿子也没多想,给程星妈妈的这位「表哥」递了根烟,跟这两人寒
暄几句就分开了。
马继光一听这茬,马上来了精神,跑到村里四处宣扬,说小星他妈哪里是被人拐卖了?分明就是自愿跟野男人跑了!
程星爸爸循着这条线索到外地走访,拿着媳妇的照片四处打听,后来外地警方联系了平阳县公安局,说程星的爸爸死在了一个脏兮兮的小胡同里,是几个醉酒的流氓抢劫行凶,失手打死了他。程星爸爸的头顶有凹陷性骨折的钝器伤,是被铁管砸的,尸体旁边还掉落着他的钱包,里面只剩下身份证和媳妇的照片。
听了程星他爸的遭遇,我觉得很心塞。马凯点燃一支烟,静静地吸着。在我的追问之下,他又继续讲述:
程星辍学处理完爸爸的后事,也开始踏上寻母的道路。他找到马继光的儿子了解线索,老马的儿子告诉他,和他妈妈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讲话带有茼海口音,下巴一侧还有颗大痦子。
程星常常根据这么点虚无缥缈的线索跑到茼海县四处打听走访,说来也神奇,后来还真让他打听到这么一人。据当地的居民说,这个人早年常去苏锡常打工,后来听说回到本市做买卖了,具体是做啥的谁也不知道。程星从未放弃找妈妈,这两年又频繁往市区跑,尽管这很像大海捞针。
我说这程星妈妈也真是的,早不跑晚不跑,孩子都读高中了,她跟人跑了!
马凯说这没啥奇怪的,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想当年,警方还帮助程家父子找到过一次程星妈妈,但她是成年人,自己不愿意回来,说要在外打工,你有啥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年头,夫妻感情不合动不动有一方跑路的事情比比皆是,如果警察一直忙这个,那全国的警力也不用干别的了。
第37章 彭迪
马丙艳的心上人名叫「彭迪」,家境未知,估计不是当官家庭就是经商家庭,最不济也是衣食无忧的书香门第。彭迪说还是留有一些神秘感比较好,他只说自己是个还没出过书的作家,时常到处游历寻找创作灵感。
真神奇!马丙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衣食无忧的帅哥,文质彬彬的作家,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极有品味,谁能想得到呢?
他们像一对情侣那般去影像店淘碟,一起在夜市寻找美味小吃,马丙艳换住处的时候彭迪还帮着布置新住所,真是个体贴的帅哥。
看着彭迪挽起白衬衫的袖子给出租屋贴墙纸,马丙艳早就乐不思蜀了,这种墙纸精致又素雅,是彭迪亲自挑选的,果然眼光独到,不愧是她相中的男人。
她坐在床沿抚摸着杏粉色的真丝床单,这也是彭迪给她买的,价格不菲。彭迪说皮肤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这真丝床单买得很值得,因为对皮肤好。
马丙艳觉得,其实女人跟小猫小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谁愿意对她多花心思,谁愿意多陪伴她,爱抚她,那么她的心就会向着谁。
做爱时的彭迪就像一波翻腾的巨浪,能把她抛向云端。而当两个人静静依偎在一起时,彭迪又极尽温柔,把她当珍宝一样揽在怀里,还用手指轻柔地梳理她的头发,让她感觉无比受用。
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男人,他的爱意就像一种魔力,让马丙艳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融化了,只要静静地躺在床上,只要把脸靠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任由这个男人轻轻抚摸自己,她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时间就这样永远停止该多好!
她还记得刚搬来这个房子里的两人第一次共浴,狭小的卫生间没有浴缸,他们只能洗淋浴,马丙艳坐在莲蓬头下的一个很小的塑料凳子上,因为周身涂了沐浴露,她数次都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彭迪蹲在她的面前,捧着她的一只脚,轻柔地用手指搓洗她的脚丫子,还不时挠一挠她的脚心,引得她咯咯傻笑。被这样的男人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真是做梦也不曾想过的事情,如今却真实发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这辈子值了。
彭迪还笑着说:“一会给你修剪趾甲。”
餐馆的同事们多少有些惊讶,这马丙艳的变化也太大了。之前有一段时间她脸色暗沉,没精打采,像丢了魂一样。如今又突然气色红润,容光焕发,还见谁都乐呵呵的,简直判若两人。而且新衣服也多了起来,还烫了大波浪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脱胎换骨。
[37]
那天我去教堂还书,牧师在阁楼里顺便把我的工钱结了,1200元不是什么大钱,但拿在手里却颇有分量,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劳动所得,为期十次的餐会告一段落,他说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再合作。
我问牧师知不知道程星一家的遭遇,如果他知道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他却说我像个爱听睡前故事的小女孩,还说如果我想听故事,要先讲一讲我自己的过去作为交换。
我说没什么好讲的,我过去只是地上的易拉罐,被人踢来踢去,有时候也像抽屉角落里被人遗忘的旧纽扣。
牧师说他喜欢听我胡乱做比喻,但别想这么糊弄过去。于是我简单追忆了自己的年少过往,比如亲人都是怎么离世的,第一次领工资的心情,第一次背井离乡的感受等等。
牧师很守信,他给我讲了程星一家的遭遇,拿来跟马凯的讲述相互佐证一下,出入不大。
“刘淮最近怎么样?前几天我看见他背着高尔夫球杆爬山去了!”
“不是啦,那不是高尔夫球杆的包。”
“那是什么?”
“弓,他在市区的户外用品店定制的,还买了二十多支箭,跑山上射箭去的。”
“哈哈,他怎么突然玩这个了?”
牧师的这个问题可把我问住了。我说刘淮这大半年时间一直对马娟失踪的事情耿耿于怀,想调查又找不到思路,估计是整个玩具解闷去了。射弓箭需要集中注意力,这样他就能暂时不想案子的事了。
“嗯,马娟失踪可有些年头了。”
“是啊,十几年前的案子,谁能查得清呢?”
牧师沉默了一会,说没准将来有一天会像马小露的案子那样,突然就浮出水面了。
我说但愿如此吧。
但我不认为阿肉能从土里再刨出一具尸骨来。
离开教堂的阁楼像是突然从冰窖走进烤箱,感觉双腿就快要蜕皮了。如此灼热的天气,教堂的门廊外却攀附着很多凌霄花,而且开得正艳,红花绿叶相掩映,爬了很大一面墙,甚至有些遮挡彩绘玻璃了。
回到家发现银耳还没有完全泡好,刘淮说他想吃银耳羹,于是我上午在集市买了几朵品相不错的。樊大姐来的时候我正在给银耳加白砂糖继续浸泡,我得确保煮银耳的时候能熬出粘稠的胶质。
“一个大老爷们动不动就要喝银耳汤!”樊大姐发挥着她一以贯之的毒舌,“就算你喜欢免费给他打工,也该要点买菜钱吧?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倒贴!”
“樊大姐!”我实在有些烦她,“你怎么总喜欢挤兑他?”
“
我哪里挤兑他了?我这样说还不都是为你好?”
“我挺好的啊!只要你别胡说!”
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又絮叨我好一会儿,说我是贱骨头之类的。直到刘淮走进院子,她才闭嘴。刘淮刚一进卧室关上门,她又忍不住拍打我的手,“几朵破银耳你摸什么摸啊!摸来摸去还能摸出花来?”
樊大姐的丈夫弃她而去给她的打击挺大,以至于如今她觉得所有男人都靠不住。
“哎?”她又贱兮兮地搂着我的肩膀,“你跟我说实话,小刘晚上有没有抱着你睡呀?好好疼惜你一下……”
“樊大姐!你要是再这么猥琐,下回别来找我了!”
“我哪里猥琐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都忘了,我过来有大新闻告诉你!”
她神秘兮兮地一个劲对我使眼色,却不肯说出这个新闻到底是什么。
“你真以为你的眼睛会说话呀?别挤眉弄眼的,有话快说!”
我拿起剪刀开始剪银耳。她越是得意忘形,我就越是爱搭不理,如果给她几分颜色,她真的能开染坊。
“张小倩跟牧师好上了!”
“哦?她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
樊大姐贱兮兮地笑起来,好像她自己中了五千万大奖一样,“有人看到他们两个人手拉手逛玫瑰园!”
“切!又是小道消息,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的,为什么没人说我跟牧师手拉手?”
“哪个玫瑰园啊?我都没听过。”
“你没去过。就是草场村那边山南坡下面一块地,租给一家药企做种植园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玫瑰园。”
“我刚从牧师那里回来,他也没说自己谈恋爱了啊。”
“我猜他们还没准备好公开。”樊大姐在我眼前踱来踱去,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我劝她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传言未必可信。其实我的心里也在犯嘀咕,张倩喜欢秦牧师我是知道的,但是又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搭调,牧师像个英俊儒雅的学者,懂得太多了;张倩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价钱。
让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前一天傍晚我们还在八卦牧师和张倩谈恋爱的事情,第二天就有警察来找牧师了!
当时他正在讲台上布道,有辆警车突然就开进了教堂的院子,警察把他喊到门口,给他做了口腔拭子采集,并且要求他最近别外出,要让警方随时可以找到他。
相隔没几天警察又来了,这次直接带走了牧师。据说当时张倩正在牧师家中,她像发了疯一样的追上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只说让她不要妨碍执法,并且把她拦住不让靠近。
村里人口口相传,说牧师被抓了。
马凯说:“我就知道这秦越有问题。”
刘淮对马凯说:“我也跟这两人讲过,她们就是不信!”
我跟刘畅并坐在沙发上,像做错事的学生,其实心里都在为牧师担忧。
刘畅说:“马哥,你也是警察呀,打听打听秦牧师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嘛。”
见马凯闷不吱声,刘畅又对刘淮说:“哎呀哥~,你有几个警察朋友对吧?打听打听呀!”
“有什么好打听的?”刘淮没好气地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该法办的,法办!”
刘畅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跑进我的房间趴到床上生闷气。
我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刘淮:“真的不能打听一下?”
“还不是时候。”刘淮镇定说道,“人家警方办案刚有突破,正是忙的时候,我们上去打听等于添乱,让人家为难。”
我觉得刘淮说的也有道理。其实回头想想,如果牧师自己清清白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如果他真的犯了法,我们也爱莫能助。
教会日再度到来却没了牧师,教堂里乱成一锅粥。张倩胸前挂着十字架捧着圣经走上了讲台,可惜她难以服众,大家说她都不算耶稣信徒,她都没有受洗……但是也有人说,张倩是牧师的未来媳妇,牧师出了事,理应让张倩来主持集会。
可怜的张倩根本不会布道,她请几个老教友上台唱了赞美诗,众人祷告之后就散了会。
我去县城的一个美发店做头发,回来的路上好巧不巧赶上了公交车抛锚,司机让大家下车在路边等,说马上会有另一辆公车来载上我们。
等了没几分钟就有一辆货柜车停在了我面前,胖丁摇下车窗对我说:“嘿!真的是你呀?”
我说:“公交车坏了。”
胖丁说:“上车,我载你回白止街。”
上车后他就问我去县城干嘛了,我说:“只是做了做头发,还有买了本书回来。”
“姑娘家一个人跑出来不安全,现在外面坏人多得很!”
“别开玩笑了胖丁,现在是法治社会,朗朗乾坤。”
他嬉笑着说:“法治倒是没错,但是也要在坏人犯了法之后才能治他呀!就说那杀人犯吧,你就是枪毙他十回,被他杀掉的人也活不回来了不是?
还有强奸犯,那给受害者带来多大的心理创伤
?简直可恶至极!给他判个年的刑,等于挠痒痒!那被强奸的人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还有抢劫犯,诈骗犯,人口贩子什么的,从来就没少过。”
我说:“你这个见解还挺独到的。”
“那是!”胖丁得意洋洋,“我这些年在路上跑,这类破事听得太多了。就说几年前在观南吧,有一个傻女人跟别人去爬山,结果让人家杀死在大山上了,尸体烂了都没人知道!你说吓人不吓人?”
我说:“确实挺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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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像叫「孔望山615案」吧?”
“对对对!”胖丁连忙确认,“当时还上新闻了,我一边开车一边跟小星子吹这个事,他说有些女人就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我问胖丁:“谁是小星子?”
胖丁疑惑地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你不认识啊?刘淮的小弟呀,程星,刘淮都叫他小程,我习惯叫他小星子。”
“他也坐过你的车?上回你怎么没说?”
胖丁又转头看了看我,“那你也没问呀,他坐我车有啥奇怪的?要说起来啊,那都是2012年我刚到商贸公司上班的时候,刘淮有一段时间赋闲在家,就说搭我车去双道河钓鱼。哎,他就是带着小星子一块的。去过几次之后,他就去外地工作了,变成小星子一个人搭我车了,我都是在这白止街捎上他。”
车子到了街口停下,胖丁说:“抱歉,不能把你送到家。”
我说:“这就很好了,谢谢。”
走回家的路上我心生疑惑,程星也喜欢钓鱼?没见他在大雁河钓过鱼呀!来到家门口时发现刘畅正走过来,她的身后跟着那个红毛小流氓,正在死皮赖脸地骚扰她。
“喂!”我大喊,“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看不出来人家很反感你吗?快滚!”
“美女,你生什么气呀!”红毛痞气十足地说道,“我是真心想跟她交朋友的。”
没有办法,我只好从包里拿出警证展示,“要不要我带你回公安局交朋友?”
见我是个警察,他连忙收起那副无赖嘴脸,点头哈腰一下就灰溜溜跑了。我一边开门一边问刘畅:“那小流氓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我家门外了,还对着院子里鬼叫。”
“我大概知道,应该是那个黄牙的猥琐老头告诉他的。以后如果他再骚扰你,就告诉他你哥是警察,你姐也是警察!”
午饭时我把小流氓骚扰刘畅的事情说了一下,刘淮听了像弹簧一样蹦起来,“什么?还有这事?这王八羔子再敢来,我一箭射死他!”
“哥~,”刘畅一个“哥”字拖着长音,担忧地说:“不要动不动打啊杀啊的,多吓人呐!我没事。”
我调侃刘淮如果真的射死红毛,他自己也该玩完了。刘淮说他才不管这些,先把红毛射成刺猬再说。
刘畅“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嘟着小嘴生闷气,刘淮露出一脸陈佩斯的表情嘿嘿偷笑。我对刘畅说:“你哥逗你玩呢!他不会真去射红毛的,放心吧。”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刘淮邀我出门散步,这一次我们没有去刘大夫那里,更没有去大雁河岸,而是向着教堂方向走去。经过水泥砖场时看见几个工人刚刚下工,正在逐步离开。程星是走得较早的那个,我们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叫他。
“以前你搭胖丁的货车去那个两道河钓鱼,还带上程星了啊?”
“是啊,那时候我刚开始教他。”刘淮追忆道,“感觉还像发生在昨天的事情,时间过得真快啊!”
“后来你去了外地,他又独自一人搭车去两道河钓鱼了。”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刘淮好像挺意外,“不过他现在早就不钓鱼了。”
我正想再问点什么,又突然脑子短路了,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刘淮纠正说:“那不是两道河,那是双道河。”
我说其实都差不多啦。
经过教堂院外的时候,刘淮推开虚掩的大门,我们走进了院子。白日里鲜艳的凌霄花在昏暗时刻变得影影倬倬很哥特,教堂内没有掌灯。
进门后我拨动墙上的电灯开关,没有灯亮,又转动电风扇的档位开关,好像也没有反应。刘淮走到讲台前用打火机点燃了几根蜡烛,又踩着三阶小木梯上了讲台,还拿起桌上那本倒扣的书朗读起来:
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我是初,我是终。那些洗净自己衣服的人有福了,可得权柄,能到生命树那里去,也能从门进城……
我不想对神明不敬,但是他朗读时那假模假式的样子真把我逗笑了。后来他蹲下身想把桌肚里的一个手提箱抽出来,还带出了一把钥匙,“嗒”的一声掉落在木地板上。我一边告诫他不要瞎胡搞,一边俯身捡起钥匙,抬头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牧师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前门口,正呆滞地看着我咧!刘淮顺着我的视线转头看,也觉得很意外。
“哈,老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牧师也不吱声,他神情颓废,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其实想想也是,牧师多高傲的一个人呀,却几次三番被公
安局逮回去盘问调查,周遭的人都议论他犯罪了,这无疑是个打击。
我拉着刘淮走下讲台,告诉牧师我们不是有意来捣乱的。他微微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任何时候有心靠近主都可以。
刘淮问警察为什么抓他。他情绪不高,不愿多谈,只说那是一个误会。
离开的时候我把捡起的钥匙还给牧师,他接过去看了一下又递给我,说那不是他的钥匙。
刘淮接过了钥匙,“老秦,这可是刚从你桌肚里掉出来的,确定不是你的?”
牧师摇了摇头。
回家的路上刘淮又把钥匙给了我,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拿这把钥匙怎么办。刘淮说,扔了呗,一把没用的钥匙拿着干啥?
我觉得乱扔东西不好,暂且放进了口袋。
第38章 情人杀手
那天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渔湾码头寂静无声,河水在月光下胜似墨水,暗涌中潜藏着神秘和凶险。
一个男人拎着手提箱慢慢走来,他不时驻足停顿,仰头闭着眼睛,像是在感受月光的包裹和夜风的轻抚。
这是一个隐蔽的浅滩,被一座收腹的悬崖所遮掩,此刻这里停了一艘船,舱房里亮着微弱的橘黄色灯光。
男人踩着木担上了船,他的帽檐压得很低,脚步不疾不徐,进到舱房的时候,他发现小木桌上放着一台磁带cd两用录音机,而且还带有b插孔。
“哈,真好!”他高兴叫道,“真是天助我也!”
他把手提箱放到小桌上,然后在自己的口袋里左摸右摸。舱房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只着文胸和吊带袜的卷发女人,正媚眼如丝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出洋相。后来她急了,一边解开文胸一边用穿着丝袜的脚摩擦男人的西装裤。
“你快点过来嘛!”
“急啥?”男人没好气地说道,“我需要锦上添花。”
他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插到录音机上,一番操作之后,录音机开始流淌出一首英文歌曲。
女人一脸嫌弃地说:“这是什么鬼歌!阴阳怪气的!”
男人也一脸嫌弃,“切!女人就是缺乏艺术细胞!这可是山羊皮乐队的经典曲目。”
“你到底还玩不玩啊?”女人不耐烦地说道,“等电瓶没电了黑灯瞎火看你怎么办!”
男人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提箱的两个搭扣,从里面拿出一件半透明的白色雨衣抖落开,然后慢悠悠地给自己穿上。
女人觉得有些奇怪,“你穿雨衣干嘛?”
男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又从手提箱里拿出一把日料厨刀。
[39]
大夏天的室外像个微波炉,敲个鸡蛋在院子里估计很快就会变成荷包蛋。刘淮背着他的弓箭包去山上了,马凯这天值班,听上街回来的樊大姐说,他正在户籍室泡小女警。
樊大姐过来显摆她新买的太阳伞,进了清凉的室内就不想走了,坐在沙发上看着网络视频一个劲傻笑。我给她切了西瓜,又泡了茶。
后来我说要午睡了。这是逐客令。
樊大姐装傻充愣,说她就留在沙发上午睡,回家还要打空调费电,不值当。我无可奈何又坐到她身旁,“樊大姐,家里有客人我睡不着!”
“谁是客人?”她左顾右盼,“我吗?我不是客人,我是自己人。”
她查看我的表情,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是不是要刘淮抱着你才能安心睡?”
“樊大姐!”我手脚并用打她,“我叫你胡说八道!什么破事都要扯到刘淮头上……”
樊大姐比我厉害,竟然变成了她打我!后来她重新端坐好,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其实这也挺奇怪的,大愚山年轻一辈的小伙子这么多不搞对象不结婚的,也不知道为啥,明明各个都长得又高又俊的。”
我说:“哪有那么多啊,你未免有点夸张了。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的人崇尚自由,已经不把结婚生娃当成一项任务来完成了。”
樊大姐却说:“哟!那要是所有人都不结婚,世上没多久还有人不啦?”
“你这就是讲歪理!愿意结婚的人照样会结婚,谁也拦不住。道法自然,存在的事物都是合理的,你不要被现象迷惑。”
“你看你看,还一套一套的,你想把我绕晕是不是?我讲得一点都不夸张,你就看那程家两兄弟,是不是光棍?是不是?还有那马凯和刘淮,也都是光棍吧?还有木棉村的秦越,贾大为……”
“哟!原来在你眼里这些人都是帅哥啊?够花的你……”
樊大姐又将我一顿暴打,后来她说:“程勇就是个呆瓜,二愣子,家里也不宽裕,人也长得不太行,搞不定对象也情有可原。但是其他几个人的确都是帅小伙,而且看着都挺机灵的,不知为啥都一直单着,好生古怪。就说这马凯吧,今天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在跟户籍室的那个小女警调笑呢!那女的看马凯的时候两眼都放光了!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我说:“这也太夸张了点,蜘蛛精看到唐僧也不过如此了。”
樊大姐说她都是亲眼所见,马凯这小伙子也不去拍电影,演个西门吹雪叶孤城啥的,根本不在话下。我说樊大姐你别忘了自己是结了婚的女人!又被她连扇几个巴掌,打得我胳膊疼。
然后她又说:“本来程勇应该也能过得更好一点的,都要怪他父母瞎胡搞,把孩子给耽误了。”
我说:“此话怎讲?”
“哟,我好像都没和你说过!”
明明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却左右环视一下,然后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对我说:“程勇还是小娃子的时候发高烧,他那倒霉父母也不当回事,爹忙着捕鱼,娘忙着割草喂猪,结果拖时间长了,把程勇脑子烧坏了,就变成现在这弱智儿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樊大姐却一本正经,“我说真的!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其实在我看来程勇并不是什么弱智儿,他只是心思单纯,这也挺好的,没那么多忧愁烦恼。喜爱小动物,
吃饭香,入睡快,对谁都没有坏心眼。
反观那些猴精猴精的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累的还是自己的心。想要的太多,期盼的太多,爱而不得的太多,最后也就堆成了各种烦恼。
过了那一阵想睡觉的时间我也就不困了,圈在沙发里看时尚杂志,虽然杂志上的各种奢侈品基本都高于我的消费水平,但是看一看和购买它们完全是两码事。
樊大姐离开后我已经翻阅了好几本,直到刘淮兴冲冲跑回来才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他刚一进院子就开始叫嚷:“沃日!李晓慧,大新闻!”
“什么事啊?”
“老秦就是那个变态呀!”
我只听到他说这么一句,他没有进屋来,而是直接进了边屋的淋浴房。我穿起拖鞋来到院子里隔着门问他:“什么变态呀?哪个变态呀?”
淋浴房传出哗哗的水声,“「情人杀手」呀!老秦就是!”
我吓得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直接坐地上。
“你说笑的对吧?”
“谁说笑了!茼海县那个案发现场的头发,就是他的!不然你以为前一阵子公安局为什么抓他?”
我感觉自己的三观完全被颠覆了。
长久以来,公安机关做了那么多的调查和分析,我和刘淮甚至也为此跑到观南县出了趟差,谁能想到那个变态杀手原来就在身边呢?
“可是,可是他已经回来了啊!如果真的是他,他还回得来吗?”
刘淮冲澡的声音挺大,讲话的声音却不够大,我站在门外又问他一遍。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他大声说:“买菜做饭!水缸里的鱼也杀了!方哥要来吃饭,具体的你问他!”
“好,我马上去准备。”
我急也急死了,真想知道方天翼什么时候过来。骑着自行车跑到街上买了些卤菜,又到批发部买了几瓶啤酒,忙活到了饭点,方天翼却迟迟没来。我有些坐不住了,遂给他打电话,他说临时加派了任务,晚些时候才能到。
“不过,朱珠现在过去了,应该已经到了。她想参加西瓜节,我让她提前过去,说你请客吃饭。”
我感觉自己又重拾了淡定。
挂断电话没几分钟,朱珠真的到了,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
“小慧姐,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看她悠然自得的样子,我又急了。
“朱珠,你们是怎么抓的秦越啊?他真的是那个情人杀手?”
“小慧姐,听说西瓜节的西瓜可以免费拿,是不是啊?”
“朱珠,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秦牧师的?之前不是说犯罪现场采集的dna在数据库里没有对照吗?”
“小慧姐,西瓜到底是不是免费拿呀?”
……
我感觉朱珠在故意让我急,她那么机灵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图什么,可她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就你这小身板?”我也故意阴阳她,“让你拿又能扛几个?”
朱珠只是呵呵笑,把手放在茶壶上试了试温度,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省厅刚引进一种新的刑侦技术,叫「y树族谱dna数据库」,等彻底搭建好了,信息越来越完善,将来肯定不得了。”
刘淮连忙说:“哦,我在网上新闻看过。通过我老爸,我二大爷,我堂哥堂弟,都能找到我!”
我被他们说得一头雾水,刘淮哪有什么堂哥堂弟。
“到底什么意思?”
朱珠说:“就是有一些y染色体的点位信息只在家族男性代际遗传,很容易辨认。秦越的小叔在南京栖霞区的一个工地上盖楼,有一天晚上和工友跑到洗浴中心泡澡,出来的时候据说是在走道里摸了一个女人的屁股。”
我说然后呢?
朱珠说:“然后那个女人的对象就不让了,跟他打了起来,结果他就被带到公安局喽!这家伙把人良家妇女当成小姐了。”
我都不知道秦越还有个小叔。刘淮说他以前经常看到秦越的小叔,话说这五十大几的人了没事耍什么流氓,还打架,真是越活越不像话。
朱珠说:“总之呢,这个家伙在公安局留了案底,还被采集了dna。结果往数据库里一输入,就和以前送检的茼海县渔湾码头杀人案采集的dna联系上了!说明当年在那艘船里作案的凶手很可能就是秦家这一家系的人,比如他儿子,他兄弟,或者他侄儿。”
我说这项新技术真是太惊人了!
朱珠说对呀,这项技术有望让一些陈年旧案得以告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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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对呀,秦牧师还是被放回来了呀!
“不可能只凭两根头发就给他定罪。”朱珠叹了口气,“那是间接证据,只能证明秦越曾经去过那个船舱。事实上,能不能证明他到过那里都很难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样一丝不苟的死变态,怎么可能偏偏留下两根带毛囊带发根的头发在犯罪现场?”
刘淮说这也不奇怪,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也许是被害人挣扎的时候抓扯他头发。
我说:“那秦牧师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吗?”
朱珠说:“对呀,你没发现大愚山最近常出现一些警察吗?”
我说我还真没发现。的确看到过一些陌生人,但是都穿着便衣,而且也没到我这里查访呀。
刘淮又问朱珠:“案发现场的脚印比对怎么样?”
朱珠说:“鞋子底纹已经找出来了,43码的奥康牌皮鞋,秦越就是穿43码。”
“而且!”朱珠强调道,“秦越自己也承认了2015年中秋节那天他去了茼海县!”
“天呐!”我瞬间觉得室内空调的温度打得太低了,“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刘淮很笃定地说:“应该就是秦越没错了!我在观南县走访的时候,女店主说马丙艳看上的那个男人高高瘦瘦的,还戴金丝眼镜!这不就是秦越吗?”
我在震惊之中上菜开饭,方天翼也到了,我又开始问他。
方天翼说:“秦越自己供述他去茼海是为了见温泉乡的那个教区牧师,他们聊了一些宗教话题,还有基督教两会精神什么的,而且当天晚饭前他就回来大愚山了,根本没在茼海县过夜。”
刘淮说:“这种鬼话你相信?”
“相不相信不重要,事实才重要。”方天翼吃着鱼,对我竖了竖大拇指。“我们的人去找那个牧师核实过,秦越的确去见过他。但是当晚他回没回来谁知道呢?他孤家寡人独居,很难说啊!再说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也可以搭车或者自驾再去一趟,两个小时车程而已,又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个乔晶晶是在深更半夜被杀的。”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连吃饭喝酒都味觉不佳。问方天翼他们最近在周围走访的目的,他说秦越的嫌疑很大,但是警方掌握的证据又不足,所以想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秦越的过去做一下梳理,看看在他的生命历程当中有没有某种反常事件能导致他的心理畸变,让他变成如今的变态杀人狂。
刘淮感叹说:“这么多特征都跟秦越相符,如果真凶不是他,那才叫荒唐!未免巧合得有些过头了。”
我说:“除非秦越主动投案,并且自己交出作案工具,否则就没法给他定罪了?”
朱珠和方天翼都沉默不语。
我也不想他们来吃顿饭还搞得心事重重,遂提议饭后大家一起到西瓜节转转。五彩的烟花不时在空中绽放,村委办前面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摊位,还拉起了很多一闪一闪的小彩灯。
朱珠看着各种被雕刻过的西瓜皮壳,说简直就像外国人的圣诞节大南瓜。她啃着一牙西瓜还不满足,又跟一个摊位讨要了一杯西瓜汁。
我从摊位给她要了一根黄瓜,吃完西瓜应该吃几口黄瓜中和糖分,避免蛀牙。我的心情有些低落,不像朱珠那么兴高采烈,走着走着就和她失散了。
“李晓慧!”
牧师突然在身后叫我,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回头看着他亲切和煦的微笑,却一时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牧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消沉,“你都知道了。”
“没事的,我相信你。”
牧师砸吧嘴说:“别讲违心的话,我自己都差点相信我是杀人犯了。”
我们两个人开始慢悠悠地在场地外围转悠,牧师又说:“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的头发怎么就能跑到犯罪现场去了!”
我说:“可能那个杀人犯就在大愚山,他是你周围的人,所以能搞到你的头发,你得罪过什么人?”
牧师显得很无辜,“我哪有得罪什么人呀,我只求所有人都懂得宽恕和感恩。”
我们相对无言了几秒钟,最后牧师又叹着气说:“是他先惹我的!”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秦牧师,你刚才说什么?”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是刘淮,他一边拉着我离开一边对牧师说:“抱歉老秦,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我抱怨刘淮太用力,抓得我手腕疼。他气鼓鼓地说:“你真的不怕死啊?还敢跟他混!”
我说是秦越主动找我的,我能怎么办?大叫着跑开吗?再说了,这里一大堆人在,就算他秦越真是什么变态杀人犯,也不敢当场把我掳走。
“我不管,以后不准单独见他!听到没有?如果他再找你,马上到我身边来!”
他气鼓鼓地拉着我到场外取车,我看到朱珠用网兜两手各提一个西瓜,费劲吧啦地上了方天翼的汽车,他们要回县城了。
第39章 卢河
都说小日本好色,田美君则觉得不然。
这次日本的甲方代表来工厂参观考察,充分体现了日式工作狂的风格,从产品包装的设计改进,到流水线的规范化装配,再到海上运输的货柜底板卫生,都一一过问,事无巨细。
忙活到了晚上7点,才回到酒店的餐饮部用餐,小酌两杯后就上楼休息了。这帮小鬼子既没对她提什么过分要求,也没要她帮着找小姐,尽管她已经暗示过可以满足某些额外需求。
比起美国佬,日本人反而正经不少。
田美君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是晚上8点半了,她独自一人走到咖啡厅点了杯咖啡,虽然知道这个时间喝咖啡对睡眠不好,但是她管不住自己,她就是想喝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绝经的缘故,她最近一直心浮气躁,没有办法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和生活当中,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热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连那个让她付出了青春的男人,如今和她也没多少话好讲了!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人会跟你有聊不完的话题呢?
放眼望去,这个小县城的各种人事物好像都跟自己无关,她不缺钱,不缺文化,不缺漂亮衣裳金银首饰,唯独缺的就是一去不复返的年轻肉体,真是苦闷。
她从托特包里拿出一本画册摆到桌面上,一边端起咖啡杯一边翻看起来。她早就习惯了大皇冠酒店的陈设环境,因为每次厂里来人参观考察,她都把人带到大皇冠入住。记得当年初来平阳县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小小县城能有「西晴」和「大皇冠」这样的高档酒店,看来普罗大众的生活质量是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走了过来,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小姐,我能借你的画册看一看吗?”
田美君暗自觉得好笑,这种搭讪套路如今谁还在用?不过近些年在平阳县几乎没有过陌生男人主动向她搭讪,其实感觉蛮受用的。
抱着看一出意外喜剧的心态,她问道:“你喜欢看画册?”
男人不好意思地说:“我超爱雷内·玛格丽特!”
田美君觉得蛮惊讶,她重又拿起自己的画册看了看封面,一个中国字也没有,这个男人竟然懂法语?
男人好像看出了田美君的疑惑,“我不懂外语,不过这封面上的画我是喜欢的,以前还在书店买过一些艺术家的绘画集子。”
虽然田美君不想自我感觉太良好,不想固执地认为这个帅哥对她有什么企图,但有些登徒子的确是稍稍懂一点皮毛就爱跑到女人面前卖弄,这不稀奇。
她决定再考一考这个男人。
“你喜欢玛格丽特?尤为喜欢哪一幅作品?”
男人笑呵呵地说:“那当然是《受威胁的凶手》啦!”
田美君抿嘴笑了笑,说你别站着啦,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男人坐下聊,并且把桌上的画册向他推了推。
男人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这本画册哪里买的?”
“国内没有出版过,这本是我海淘的。”
“哦,原来如此,难怪一个中国字都没有。其实我一直在找他的一幅作品,就是男人站在门堂里,然后一张倒悬的巨大的女人脸在拱门外向室内窥视……”
这个男人还挺可爱的,田美君露出姨母笑,“这本画册里有,那是1961年的作品,你往后多翻一翻就能看到。”
“我找到了!”男人激动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幅画就会让我特别有感觉……听说玛格丽特的创作受他母亲的影响很深,对吧?”
“艺术界普遍这样认为,不过他本人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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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不愿多谈这个事情,不予承认。”田美君这样说道,她又问男人,“你还喜欢别的画家吗?”
“当然,超现实主义画家我喜欢好几个呢!还有弗朗西斯·培根的风格我也喜欢!他大概属于表现主义。”
“培根可是同性恋者哦!”
“苏珊·桑塔格还是双性恋咧!这有啥?”男人又问田美君,“你还喜欢哪些画家?”
“嗯……超现实主义的话,我还喜欢多萝西娅·坦宁。”
……
他们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像两个讨论电子游戏的小学生,从超现实主义聊到表现主义,又把情绪物化,梦境解析,并置与解构等艺术手法侃了一遍,多位艺术家时不时被提起,田美君还不时像少女一样掩嘴咯咯咯笑着。
可惜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当服务员再来收杯子的时候,田美君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快11点了。
男人很有眼力见地说:“哟,耽搁你这么久,我真是罪该万死!”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名片盒展开,示意田美君拿一张,那是太平洋保险公司的制式名片,上面印着「销售经理:卢河」。
他滑稽地对田美君扮了扮鬼脸,“不要觉得保险推销员的每次社交都是为了工作,我只是很荣幸能跟你这样内外兼修的女士聊天,哪怕只是一面之缘。如果你愿意的话,改天我再请你喝咖啡!”
他招手喊来服务员买单,临走前还调皮地指着桌上的名片说:“这不是一张名片。”
田美君笑着说:“放
心吧,我不会把它看成烟斗。”
目送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在这个小县城怎么会遇上一个懂得欣赏绘画艺术的人?这几率堪比买彩票中大奖,所以当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她多少感到有那么点不真实。
第40章 程星
虽然已经立秋大半个月了,却丝毫没有转凉的意思,雨停之后,天气反而更显闷热。傍晚时分我主动要把阿肉给程星送回去,刘淮却说我多此一举。
“如果他回来了,自然会过来把狗接回去,你现在过去也是扑个空。”
我说:“没关系,雨停了,就当是出门散散步吧。”
其实这不是真心话,因为我不太喜欢雨后带水的道路,特别是泥泞路段。但我又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以说纯粹是想一出是一出。
牵着阿肉来到程星家门前的那条路,刚巧看到他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埋头往家走。
“小程!”我叫了他,阿肉也拉着我跑向它的主人。
“哟,小慧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出来散步,顺便看看你回来没有。”
“哦,要不来家里坐一会?”
“好啊!”我爽快答应,“真巧,也省得你过去接阿肉了。”
我跟着程星进了他家院子,小花园里杂草丛生,两棵白果树早就长歪了,也没砍过枝,一片荒废景象。房门口有一个空油漆桶,里面丢了好多好多的烟头,因为雨水的浸泡,已经生成了棕黄的烟油液体。
程星开了门邀我进屋坐,他还连说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阿肉进了门堂很自然地伏在了自己的狗窝上。我环顾周围,确实有点乱,而且有些老物件上还蒙着灰尘。我在饭桌前的一个圆凳子上落座,他开始拿电茶壶烧水泡茶,还端上一些葡萄和小番茄。
“我这邋遢鬼的地方一般没人来,你不要见怪哈。”
“这里挺好的啊。”
“你这是给我留着面子呢!”
房门一侧靠墙放着鞋架子,上面有些板鞋和帆布鞋,我走到近前蹲下看了看。
“小程,你从来不穿皮鞋的吗?”
伴随着电茶壶的沙沙声,他笑着回答说:“我这身份穿皮鞋做啥?再说干活也不方便呀。”
“不要拿身份说事,你的身份怎么啦?又不是低人一等。我以为成年男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两双皮鞋,用来参加喜宴或者出席葬礼的时候穿。”
“我倒没那么讲究。呃,我家只有绿茶你看可以吗?毛峰,还有青叶甘露,马哥送我的……”
“我都可以。小程,你的鞋子好大呀,你穿多少码?”
“不一定,有时候穿42码,有时候穿43码。你知道的,现在有些鞋子尺码不标准,具体要看我试穿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我又回到桌边坐下,程星问我穿多大码,我告诉他我穿36码,他感叹真是小巧的脚。
“你想说我是矮冬瓜对吧?”
“哪有!”程星哈哈大笑,“你这身材跟冬瓜沾不上边。对了,牛哥穿的鞋码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吧?”
“刘淮的确穿42码,但是看起来没你的鞋子大。”
“那是因为我干活多呀,鞋子都穿变形了。”
我又走到墙角的小柜子旁,这柜子上有一台录音机,旁边还摞着很多磁带包装壳。
“小程,你还在用磁带听音乐啊?”
“是啊。”程星跟到我身后说,“网上那些音乐和电影动不动就要收费,倒不是舍不得出点钱,只是各种注册充值手续很烦人,而且那些软件都会跳很多弹窗广告,特招人烦!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拿在手里比较有质感,可能是一种恋物癖吧。”
“还有很多英文歌曲嘛,你挺时髦呀。”
“听歌学英语嘛!”程星嘿嘿奸笑,“时髦谈不上,都是英语老歌,还有纯音乐。”
我要求放一曲来听听,程星琢磨了一下,“要不听个纯音乐?”
他播放了一曲悠扬动听的旋律,我觉得很喜欢,“这曲子叫什么名啊?”
“《和兰花在一起》,也叫《心兰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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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之前我又注意到他刚才回来时拎的箱子,此刻被他靠着桌脚放在地上。“这黑箱子好像很普遍似的,刘淮就有一个,牧师也有一个。”
“当然啦,我这个就是牧师送的。以前我出远门常提一个无纺布手提袋,牧师看见了说不够体面,而且容易让小偷下手,他给我这个手提箱,还说他家里好几个呢,出门推销圣经都是用这个箱子装的。”
“不对,牧师也说过对圣经不能用「推销」这种说法,神不是用来交易的,信仰也不是一种买卖。”
“哈,他就会这套歪理邪说。”程星调侃道,“那印刷圣经的工人不需要钱吃饭呐?买纸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我竟然无言以对。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我又想起一件事,“小程,你那个女朋友处得怎么样了?”
“女朋友?”程星一脸茫然,“什么女朋友?”
“小畅跟我说你处了一个女朋友啊!好像是街上那个「川庆火锅城」的服务员?”
“哦,那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偶尔过来跟我玩玩。”
“玩玩?”
程星略显为难地说:“有些事对你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不当说的!”我抢白道,“对我只管讲。”
他皱了皱眉头,最后
很坦率地说:“那是刘畅看到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想搞对象,更没有结婚的打算,跟那个服务员只是玩玩而已。你可能觉得这样有点不地道,不过跟你说实话,那女的也没有打算嫁给我,大家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时代不同了嘛,年轻人都很想得开,女人都不拿自己当回事,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还扭扭捏捏做啥?再说这也不犯法,对吧?”
我连忙说:“对,不犯法。”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好似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从头到脚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感到了酥麻的快感,以及彻骨的凉意。
会不会是他呢?
第41章 中秋节之夜
张倩喜欢被阳物进入体内的感觉,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种感觉,这是用灵与肉诠释爱意的最佳方式,也是她为自己感到骄傲的证明。
一番云雨之后,秦越翻身躺在了她的身侧,还在有节奏地喘息着。张倩目不转睛地看着床顶的蚊帐,喃喃地说:“趴回来。”
“什么?”秦越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张倩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肚子,“趴回来啦!”
秦越只好又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这样你不累啊?万一把你压坏了!”
“我喜欢这样!”张倩温柔地说,“感觉好踏实,好安心!”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秦越的头发。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又开口说:“老秦,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以后少跟徐美舟来往。”
秦越微微撑起身子,面对面看着张倩的神情。“徐美舟可是老朋友了呀!总不能处了对象就不理她了吧?”
“还有刘畅。”
“我晕了,小孩子的醋你也吃啊?”
“特别是李晓慧,她对你有意思!”
“胡说。”秦越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我跟李晓慧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没有其他的意思。”
“切!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单纯的友谊!就算你没那个意思,又怎么知道她没那个意思?”
“小倩,李晓慧可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你这样心存芥蒂不好……”
两只乌鸦总在黄昏时刻出来鬼叫,他们在那片葡萄园的上空盘旋,又飞到农田小径旁的树上停歇,在夕阳快要隐去的时候也常常来到教堂的房顶逗留。
可能是西方小说看多了,乌鸦总给李晓慧带来一种很哥特,很暗黑的感觉,她诅咒着那两只恼人的乌鸦,并且加快脚步向宠物基地走去。
有个推销员早就先她一步来到了这里。当时樊胜玉正在整理请假条和进货单之类的纸质文件,程勇一路小跑来到了办公室门口,身后还跟着个陌生人。
“樊大姐,我们基地要订月饼吗?”
“订月饼?”樊胜玉翻了翻白眼,“你这脑袋瓜里还能想点别的吗?”
程勇身后的那个推销员连忙上前说:“员工福利早晚是要发的嘛,早预定我们给折扣优惠,还能确保及时到货!”
“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呢!”樊胜玉不耐烦地说,“我们暂时不考虑。小勇子,送客。”
推销员又上前两步,把一些d宣传单和一张名片放在了樊胜玉的办公桌上。
“看一看考虑一下总是没关系的,改主意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李晓慧来到基地大门口看到电动伸缩门正在逐渐关闭,她连忙跑上前示意程勇等一下。
“勇哥,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宣传单。”程勇抬手蹭了蹭鼻头,老大不高兴地说,“卖月饼的。”
他们回到了樊胜玉的办公室,就算有李晓慧在场,樊胜玉还是把程勇训了一顿。
“谁让你放那家伙进来的?不像话!如果没事干就去狗舍扫卫生,要么去猫舍剪趾甲!”
李晓慧说:“樊大姐,你干嘛又凶他?”
“他有毛病!”樊胜玉气鼓鼓地说,“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基地这么几个人能有毛的优惠啊?月饼什么时候买不到!”
程勇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下了头。李晓慧拿起桌上的宣传单看了看,“花样倒是挺多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度包装,其实可以考虑考虑。”
樊胜玉说:“这哪是我考虑的事,这是徐美舟要考虑的事。”
程勇可怜巴巴地说:“每年我的月饼都不够吃。”
樊胜玉没好气地说:“你是猪啊?”
李晓慧说:“今年你不够吃就来我家,我和刘淮吃甜食都吃不多。”
程勇还是自顾自地埋头盘算自己的小九九,说只有前年的中秋节他吃得比较满足,因为他妈妈让他拿给堂弟程星的那份也被他自己吃了。
程星那个中秋节去了茼海找妈妈,一直没回来。他在程星家里等到大半夜,把周星驰的好几部电影光碟都看完了,月饼也吃完了,始终没等到程星回来。
李晓慧瞬间警觉起来,“勇哥,你说的是2015年的中秋节吗?”
程勇说:“是啊。”
在宠物基地和老同事扯了扯闲篇,李晓慧心事重重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刘淮发现她不对劲,遂问道:“你发什么呆呢?”
“你觉得,那个情人杀手会不会是小程?”
刘淮被这话吓了一跳,“你瞎说什么呢!”
“秦越的事情告诉我们,就算凶手不是他,也是他周围的人,总之多半就是大愚山的人。”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他?”
“我跟别人打听过秦牧师的事情,总觉得很可疑,他的过往经历没有给他造成这种心理畸变的契机啊。他妈妈死于白血病,为人很保守古板,甚至可以说是保守过头了。他也没有姐妹,连堂姐妹都没有。如果套用肖警官的分析,有哪个女性长者能让他产生这么强烈的对出轨女性的极端愤恨呢?
反观程星,他当年考上重点高中正是志得
意满的时候,妈妈突然就跟野男人跑了,一点预兆都没有,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有多大我们只能想象。一个17岁的男孩,跟妈妈的感情那么好!不久前他妈妈还刚送他一只小狗作为奖励,后来却突然把这个家给弃了!他爸爸还为了寻妻客死他乡,他自己也辍学了。我想任何一个男孩碰上这些事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点心理问题,至于严重程度嘛大概就因人而异了。我听村里老人说他小时候跟妈妈特别亲,还跟你「比妈」较劲呢?”
刘淮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小时候常说刘玉莲是最美的女人,他可一点不服输,硬说他妈妈才是大愚山最美的女人。当时他只是个小娃娃……呃,我当时也是小屁孩,不过我毕竟大他三岁嘛。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平心而论他妈妈真不是什么大美女,相貌一般。”
李晓慧又接着说:“一三年马丙艳被杀前后,他经常坐胖丁的货车去观南县钓鱼。说是去钓鱼,其实干什么去了谁知道呢?一五年茼海县的乔晶晶被杀那晚,他也去了茼海!我也是今天刚刚知道的。都说秦越的各种特征跟嫌疑人相吻合,其实仔细想想,程星也比较吻合。他也是高个子,虽然现在结实了很多,但是一三年那会我记得他比较清瘦,跟那个湘菜馆老板娘的描述挺相近的。”
“可他不戴眼镜啊。”
“怎么涉及到自己的朋友你就犯傻?眼镜只是装饰而已,只要愿意,谁都能买副眼镜戴上。”
见刘淮不再讲话,李晓慧总结说:“反正我就是有种感觉,程星的嫌疑更大,他也穿43码的鞋,而且每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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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提着秦越送给他的那个手提箱。你想想,他去茼海杀乔晶晶,在那个船舱里打开秦越刚送给他的手提箱,里面夹带几根秦越的头发完全有可能,他开箱之际让头发掉到了地板上。”
刘淮目瞪口呆了好一会,突然两手抓住李晓慧的头摇来摇去,“你的脑洞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我看看里面装的是橘子罐头还是黄桃罐头!”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自己说过,我们可以合理怀疑所有人。”
“那你在他家看到奥康牌皮鞋了?”
“没发现他有皮鞋。那是作案时穿的鞋子,事后处理掉也很正常吧?还有送阿肉回家那天,我跟他多聊了几句,明显能感觉到他对女性的看法比较偏激,而且以偏概全,他妈妈的事情给他造成的刺激真的很大。”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一三年小程才刚满20岁呀!27岁的马丙艳喜欢姐弟配?还有那个女厂长田美君,小程还不到24岁就能搞定47的女人了?”
李晓慧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又想到手提箱的问题,“你的那个手提箱又是怎么来的?”
“那个原本是老秦送给小畅的,但是她一女孩子家都是出门拿个小包,谁没事提个黑箱子!这不,一直闲置,就给我用了。”
当夜,李晓慧辗转难眠,每隔一会就开灯坐起身来跟自己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拿本书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总是看不进去。
刘淮大概也没有睡着,他发现李晓慧的房门底下还透着光,敲门问能不能进来。
得到应允后,他推门而入。
“我总觉得不对劲!”他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在李的床边踱来踱去,“从这个变态狂的一系列杀人特征来看,他有着强烈的、扭曲的性心理,绝对不是一个17岁男孩的妈妈跟野男人跑了这么简单!我比较认同肖荷的看法,这家伙应该是在更年幼的时期,目睹了他很在意的女性长者做出不道德的性行为,这个经历深深刺激了他。这么多年来,那种负面的刺激挥之不去,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迫使他长成一个变态杀人狂,寻求心理释放。
那些犯罪学的书都是这么说的,很多变态杀手的成因都跟性有关,性和施虐以及死亡有着某种潜在联系,所以人类还发明了一种性行为叫「s」,在性交的时候通过鞭挞,掐脖子等手段获得身心的双重快感。
被害人用出轨的性行为寻求快感,这个变态杀手以消灭不贞为目的进行杀戮,借此寻找心理平衡,也是一种快感。就像看心理医生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他也在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只是他的这个治疗方法比较凶残。
抱歉,深更半夜对你讲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是想找个述说对象,这样我的思路更清晰一点。上床之前我还给刘玉莲打了电话,她说秦越的老妈不是白血病死的,是死于骨髓炎,如果村里那些长辈连这个都能记错,那他们对秦越老妈的评价也未必靠得住,他们依靠刻板印象去描述一个人,其实并不是真正了解这个人。毕竟,通奸或者出轨都是偷偷摸摸的,哪那么容易被外人发现。”
“所以你还是怀疑秦越?”
“当然。”刘淮毫不犹豫地说,“毕竟犯罪现场的头发是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晓慧不置可否,好像一切都近在咫尺又迷雾重重。她的内心扭曲起来,既害怕又期待,既抗拒又向往,在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必然隐藏着一朵恶之花,她想找到它。
第42章 马继亮的媳妇
9月的第一天我们又到河边钓鱼,程勇这天排休,也加入了进来。三个男人都手持鱼竿,目光停留在水面的浮漂上,我却无所事事,目光沿着河岸游走到了远处的那艘船上。
刘淮推了推我的胳膊,“发什么愣呢?”
“我们去那个废船上看看?”
“啊哈!”他马上心领神会,打趣地说,“你现在可越来越有咱们家的风范了!”
“切!谁跟你「咱们家」!”我这样挤兑他,“到底能不能去?”
马凯疑惑起来,“怎么突然想去那船上了?”
我说因为那船上死过人。
“是啊!”程勇马上说道,“当年那个尸体都烂了,臭味飘得老远了!我在家都闻得到!”
“真够神经的你!”马凯这样对我说,“就因为这个你要上船去看看?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
刘淮说:“既然她想去,我们就带她上去转转呗!”
身高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没有担板我根本上不了船。马凯和程勇先后爬了上去,他们嬉笑着看我站在浅滩上手足无措干着急。一阵调侃之后,刘淮抱住我的双腿把我举高,程勇拉着我的双手,总算把我弄上了甲板。
马凯说:“我真不明白,这破船有啥好看的?”
程勇说:“无所谓,我自己一个人也经常爬上来玩,离我家近。”
刘淮说:“这死丫头想看就让她看看,早看早安心,省得她一直惦记着!”
他们有的往船尾走,有的往船头走,我一时间不知应该走向何处,立在甲板上俯视空空如也的露天大货舱,里面积的雨水还有些许没有蒸发,想到这个凹陷的船腹里曾经有过一具腐烂的无头男尸,我不禁打了个颤。
小心翼翼逛了船头船尾,最后我还是把注意力落在了方向盘上,刘淮说那叫舵盘,以前我只在《加勒比海盗》的电影里看到过。只见这个舵盘早已油漆剥落,木质也已经腐朽,上面的铁件和螺丝全然生锈,而且上面还系着一根绳,绳子一直延伸到甲板上,又垂入河中,我试图拉一拉,却纹丝不动。
“这是不是一种民间习俗?把废船的舵盘用一根绳子拴住。”
马凯说:“哪有这种习俗!”
程勇疑惑地说:“不对啊,前一阵我上来的时候还没看见有绳子咧!”
他们三人合力拽着绳子,说还挺沉,不知道是啥玩意。待到那件东西被拉出水面的时候,马凯和程勇同时惊恐地松开了手,刘淮一个人差点被回落的绳子带到河里去。
“你们干嘛突然放手啊?”
“我的妈呀!死人啦!”程勇大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好像是一个人啊!”马凯也惊慌地说,“笼子里有一个人!”
刘淮马上警觉起来,由于身处后方,他刚才什么都没能看见。
“那还不赶快拉上来?”
程勇是指望不上了,他惊魂未定,还在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马凯和刘淮两人又重新把那个笼子拉出了水面,那是一个生锈的狗笼子,里面有一块水泥砖,和一个蜷缩着的女人。
公安局的警车赶到后,李大海感叹说:“怎么哪儿都有你们!男女双柯南啊?”
“你以为我们愿意啊?”刘淮委屈地说,“李晓慧都给吓晕了刚才。”
“你们没碰尸体吧?”
“这可说不好,我和马哥一起把笼子拽上船,然后就没碰过。”
“马凯也在场?”
“对,我们是四个人发现的尸体,程勇有点吓傻了,马哥把他送回家以后才去派出所报告的。”
公安局给我们做笔录,四个发现尸体的人齐聚程勇家的小屋。朱珠急急忙忙在拍照和取样之后跟着警车回去做尸检了,我甚至没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
死的人是马继亮的媳妇,这让人很费解,一个年近六十的村妇能跟谁有仇怨呢?起初我都没认出她来,因为凌乱的湿发遮住了面庞。
两两一组的刑警开始在村里走访调查,他们想确定被害人生前最后接触过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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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刘淮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郁闷,倒不是为一个没交情的人太伤心,只是这种事情太吓人了!青天白日出来玩,随手就能从河里提上一具死尸。
刘淮叹了口气,说现在知道基地被偷的那个狗笼子是做什么用的了。我不知该作何感想,问他接下来怎么办?他说凉拌。水里的尸体检查尸斑尸温什么的根本没用处,公安局只能急急忙忙运回去解剖,查看胃容物,做一做硅藻检验什么的。
“都没有征得家属同意,公安局就能直接把尸体给解剖了吗?”
“这可是明摆着的刑事案件,家属同不同意都得剖!再说了,她还有啥家属?”
这个反问句瞬间让人倍感凄凉。是啊,她还有什么家属呢?所谓「家破人亡」也不过如此了。
当晚我照常烧菜做饭,喊刘大夫过来吃,席间她要求我们去找个道士求符回来贴,挡挡煞气。刘淮笑得前仰后合,说干妈作为一名资深的内科医生竟然还这么傻,玩起迷信来了。
刘大夫气鼓鼓地说:“看看这两年你们都碰上什么事情!这正常吗?反正宁愿相信,不
要侥幸!”
樊大姐晚上留守值班,打电话喊我过去跟她说说关于发现尸体的事情。我说我害怕,晚上不想出门了。她只好擅离职守跑过来找我,说警察又去繁殖基地了,这次是调查狗笼子失窃的线索。
我告诉她,这条线索就是我告诉李大海警官的。很明显这个杀人犯就潜藏在我们周围,甚至就是我们认识的熟人,他早前偷了狗笼子就是做这样的打算,杀掉马继亮的媳妇,然后放进笼子投入大雁河。
“妈呀!你怎么能心平气和说出这种话来?真吓死人了!”
她不停搓动着双臂,直打哆嗦。我又拿出手机展示我拍摄的照片,她看了又害怕又兴奋,显得比较矛盾,甚至是病态,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马继亮的媳妇深居简出,跟谁都不来往,所以大家并没有很关注这个人。特别是在她丈夫落网之后,更是活得像个隐士,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谁会想要杀害她。
第43章 月声
李大海很郁闷,这两年出幺蛾子的总是大愚山这一块,实在有些玄乎。
十三年前这艘船上就出现过一宗无头腐尸案,如今又在船上挂着一具女尸,连退休的卢局长都深感震惊。相隔十几年的两个案子会不会有什么内在联系呢?这一点不得而知。
尸体有几处擦挫伤,应该是她被弄上船的过程中造成的,就算凶手是个猛男,要把这个体重120多斤的女人弄上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他还架设了担板。解剖发现死者胃里有猪肝和芹菜等成分,看消化程度是在饭后两个小时左右被杀害的。
虽然马继亮是杀人犯,而且已经伏法,但张同好夫妇都是重感情的人,夫妻俩觉得马继亮的媳妇形单影只也蛮可怜,到哪儿都被戳脊梁骨,村民们唯恐避之不及。两家人好歹也有过多年交情,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偶尔会请马继亮的媳妇到家里来吃饭。
这个女人最近参加了县城的公共绿化植树队,是一份临时工,每天由工头开着面包车送去县城栽树。8月30日那天她回来晚了,到家洗澡换衣服又花了一些时间,据说来到张同好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出头,她还为张同好夫妇坚持等她那么久而内疚,一个劲的说抱歉。
饭后两个妇女又一边看电视一边聊了会天,她大概是9点半离开的。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当晚11点左右就被杀害了。
仇杀?情杀?谋财害命?好像都不对。从弃尸的手法来看,甚至已经超出了世俗犯罪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心理犯罪。提前两个月盗窃一个铁笼子,控制住被害人以后塞进笼子里,又费劲吧啦地运到船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李大海一筹莫展,他连刘淮都怀疑过,毕竟去年秋天马继亮差点要了刘淮的小命,如果刘淮报复马继亮的媳妇……这种可能性总还是有的。但是转念一想,铁笼被盗的时候刘淮那家伙还在观南县没回来咧!
最先发现的线索被很快汇总,但是接下来的调查却陷入僵局,研究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实在无甚收获。她一个人独居,家的西边紧临一片葡萄园,东边的邻居早就举家搬去外地了,是一处空宅。
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人来到被害人家中掳走了她呢?门堂地板上有被剪刀就地剖开的衣裤和内衣,像被踩扁的蛤蟆一样摊在那儿,周围几乎没有打斗或挣扎的痕迹,她应该是被迷药手帕捂住口鼻制服的,虽然采集到了大码鞋子的脚印,却没有任何鞋底花纹……
在大雁河沿岸勘察的时候,李大海发现一处较为湿润的小路上有些野草的倒伏很具规律性,拨开草可以看到窄窄的车辙印,像是脚踏三轮车留下的。虽然这段印迹没有延伸很长,但可以猜测凶手使用了一辆三轮车来转移被害人。胎纹表现出往返两个方向,离开的时候凶手是踩着空车走的,所以印迹会相对较浅。
很快就有警员在村里找到一辆符合特征的三轮车,轮距和轮胎纹路都吻合,车斗上有新近拖拽硬物留下的摩擦划痕,应该是装卸那个铁笼子的时候留下的。
三轮车归宠物基地旁边那个小卖部的店主所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妈,不太可能完成搬运尸体和铁笼子的任务,她的小孙子也才11岁,不可能作案。据她所说,三轮只有在进货的时候会用一下,平常都放在大门外没有太在意,因为没什么人会跑来偷一个老旧的脚踏三轮车。
到处都疑点重重,又找不出一个嫌疑人来,李大海焦灼地叹着气。他背着双手,静静看着大雁河的水面,好像河神能够给他解惑一样,就连李晓慧走到了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李警官,调查顺利吗?”
“目前还不好说。”
“侦破方向呢?”
“呃,现在还说不准。没听说她与人结怨,也不欠外债,强奸杀人更是不存在的事。而且这个抛尸手法怎么看都……”
“你们有没有想过是情人杀手干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潜藏在大愚山……”
“这倒是个思路。”李大海抚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不过那家伙之前每隔两年左右杀一人,旅馆杀人案才刚刚过去半年,他就又作案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犯罪升级」也说不定,就像吸毒的人时间长了总会加大剂量和频次。”
两人沿着河边小路静静漫步,各怀心事又良久无话。后来李大海点燃了一支烟,终于停下脚步说:“他可能是受到刺激了吧!”
“会是什么刺激呢?”
“不好说,可能是孙艳红的事刺激到他了,所以忍不住想发泄一下。”
“对啊!其实马继亮媳妇过去的经历,也符合情人杀手的作案标准。”李晓慧前一秒还在豁然开朗,然后却越说越胆战心惊,声音也逐渐变得如蚊子一样细微,“这么说的话,就算孙艳红之前没有被你们缉拿归案,她早晚有一天还是可能被……”
李大海说:“换个思路想一下,为什么要提前两个月去盗那个狗笼子?”
李晓慧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捂住了嘴巴。
“你是说……那个笼子原本就是为孙艳红准备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作案,孙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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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杀人被你们抓了!”
李大海点点头,“这样
分析也挺合理不是么?他的杀人欲望无处排解,又找上有过出轨经历的马继亮媳妇当替代品。”
李晓慧越听越心惊,“也就是说,凶手早在孙艳红杀人之前就知道她跟马继光通奸的事了?”
“很有可能!对了,30号那天晚上11点前后,你和刘淮在做什么?已经睡下了?”
“李警官,你不会是怀疑我们吧?”
“当然不是,例行询问而已,突然想到还没问过你们这个问题呢!”
“具体时间我不记得,那晚我出门散步了,经过村西口的大槐树,走到邻村的小教堂附近,晃悠一会就回来了。”
“半夜11点出门散步?”李大海有些怀疑,“为了啥?”
“我也说不好,就是睡不着。那晚跟刘淮扯了一会情人杀手的事情,他怀疑秦越,我怀疑另一个叫「程星」的小哥,也就是程勇的堂弟,其实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是情人杀手……”
“刘淮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半夜三更出门?”
“哦,他不晓得我出门,他回自己房间了。”
“那,你散步回到家的时候知不知道他还在房里?”
“李警官,你还是怀疑我们!那个狗笼子被偷的时候我们可还在观南县没有回来呢!”
“唔,抱歉。虽然希望不大,我还是要问一句——那晚外出有没有碰到什么觉得异常的事情?”
李晓慧思量了一下,说确实有看到一件异常的事情,但是应该和这个杀人案没什么关系。
她那晚过度沉迷于对变态连环杀手的无端揣测,思虑过多,难以入睡,蹑手蹑脚出了门,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一牙冷月如镰刀,亮着微弱的寒光,云雾像潮湿的煤灰把天空浸染,一首钢琴曲逐渐流淌开来,乐声空灵舒缓,沉寂中又带着一点神秘的躁动。她循着音源走去,没走几步就猜到了这乐声出自何处,那是挂在教堂屋檐下的一个音箱放出的音乐。
这的确挺异常,以前的教堂只会偶尔在傍晚时分播放音乐,而且是播放那种表达美好愿景的抒情老歌,比如《友谊地久天长》或者《明天会更好》等等,持续个十分八分钟就会归于安静,所以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次却播放了一曲纯音乐,而且是在半夜里,秦牧师到底怎么想的呢?
李晓慧看到教堂小阁楼的那个窗户亮着灯光,她想过去找牧师谈谈,可那是深更半夜,自己又一个人独自出门,所以留了个心眼没过去。
第44章 大车虎
这趟市区之行完全是出于刘淮的个人兴趣,他跟黑市贩子买了些稀奇古怪的装备,比如录音笔,无线窃听器,完全看不出带有摄像头的电子手表(据说摄像头隐藏在表盘下面)等等。
中午我们在一家淮扬菜馆用餐,还喝了点酒,然后慢悠悠地走向客运站准备搭车回家,半道上刘淮突然像猫看见耗子一样狂奔起来,我根本来不及问清缘由,只能踩着高跟鞋如履薄冰地加快脚步。
他追着一个人大喊:“斌哥!斌哥等等……”
我好不容易才追到公交车站台的大幅广告背面,刘淮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抽烟交谈。
“小慧,你认识他吗?”
我深感疑惑:“他是谁?”
刘淮笑着说:“这是方文斌啊!樊胜玉她老公!”
我说:“斌哥,既然你人在本地,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呢?”
男人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的眉毛部位有一道短短的伤疤,正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我。
“小刘,这你女人啊?”
“我室友。”
“切,女人就女人呗,虚头巴脑的,我又不跟你抢。”
“呃,这个说来话长……你怎么一直没回去啊?”
“回去做啥?那里早就不是我家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忍不住插话说,“那里当然是你家!你怎么忍心的?扔下自己媳妇好些年不归家!”
“我早就跟她提出离婚了,她自己不同意怨我吗?”方文斌气鼓鼓地说,还越说越激动,“反正她爱离不离,我特么才不在乎呢!”
这简直太让我惊讶了,“为什么呀?离婚总得有个理由吧?”
方文斌咬了咬烟头,眯着眼睛对我斜视,好像在说我多管闲事。
“要什么理由?过不下去了呗!结婚那几年,三天两头说我没出息,不上进,还说我眼高手低,窝囊废!我特么就不明白了,她这么不满意当初干嘛还要同意嫁给我!反正跟你这种小女人说也说不明白!男人活在世上活得是什么?最重要是自尊心!天天让人各种埋汰,嫌弃这嫌弃那的,还活个什么劲!憋屈!”
我惊愕到无言以对,他竟然因为这种理由而离家出走数年,直接扔下自己媳妇不管了。
“樊大姐那人只是嘴损而已,你身为她丈夫难道还不知道吗?”
刘淮插话说:“就算要离婚,你也该回去心平气和谈一谈,都不见你人影,还怎么离啊?”
“我特么跟她一句也不想谈!”方文斌不耐烦地甩手说道,“老子现在跟安踏专卖店的一个导购员同居,每天不知道多快活,除非樊大屁股同意离婚,不然这辈子我都不想看见她!”
刘淮又说:“斌哥,这些年你就一趟也没回去过?”
方文斌把手里的烟头弹进路边花园里,神情古怪地说:“两年前我回过一趟,快半夜了才到村口,但是特么的在繁殖基地对面那小树林撞见妖怪了,吓得我连滚带爬跑走了。”
刘淮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方文斌越是一本正经,反而越发显得滑稽。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就两年前那个中秋节,我在那个树林里头撞见大车虎了!浑身挂铜钱,跑起来丁零当啷响,两只大虎眼还冒红光!那跑得飞快呐……差点没把我吓死!”
坐在回家的大巴车上我终于忍不住抱怨:“真是荒唐!”
刘淮说:“确实挺荒唐,说自己老婆是大屁股,哈哈哈!大屁股很好啊,又圆又翘的,怪性感的咧!”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好,说正经的,如果真有大车虎这种玩意,为啥这么多年我一次也没撞上?”
“不是,我在说樊大姐她老公离家出走的理由。”
“这我倒多少能理解一点,对于男人来说,的确是自尊心最重要。”
“这么说你还赞成他干的这种荒唐事了?”
“说到底这都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也不方便干涉啊。”
虽然是第一次见方文斌,但我就是生他的气,我相信他离家出走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可我就是气他用这种方式对待樊大姐。
刘淮倒是很看得开,饶有兴趣地问我相不相信有大车虎这种妖怪。我当然不会相信,那只不过是村里老人用来吓唬熊孩子的把戏,可那方文斌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实在有些古怪。
关于大车虎的传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甚至可以说是古代的故事。国人都知道逢年过节人们要放鞭炮,但很多人却不知道这个习俗是从何而来:在古代的一些深山老林里会住着山神,他们守护大山耸立不倒,各种动植物和谐共生。但也有人传说山神不是神,只不过是一只贪吃嘴馋的妖怪,又被人称作「山魈」。这种妖怪相貌丑陋,身形矮小,站立时脑袋只能及得成年大汉的腰臀部位。它总是偷吃村民们挂起来的腊肉,对于河里捕上来的鱼虾螃蟹等食材更是钟爱有加。每年春节,人们总是要备上一些鸡鸭鱼肉来欢度,这便成了山魈的狂欢节。老百姓极为头疼,于是发明了「爆竹」来驱赶山魈。古代还不存在火药制作的鞭炮,他们所谓的爆竹就是把一根根青竹扔进火堆里,竹节是密闭的
,里面的水汽遇高温就会膨胀,最后导致竹子爆裂,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据说可以有效驱赶山魈。
这妖怪还极为胆小,他的隐遁之术也经常失灵,时不时被人们用扁担胖揍。不知到了哪个朝代,山魈开始有了小弟,那是一只虎背熊腰的可以两腿直立的大怪物,一双眼睛好比铜铃,全身被长长的毛发覆盖,跑起来犹如飞毛腿。山魈的小短腿自然是跑不快的,他每每偷盗食物被发现之时就会跳上大车虎的背,他的小弟会驼着它飞速逃逸。
由于大车虎身高六尺有余,而且有着大灰熊的腰身和巨形老虎的头,所以渐渐的就被村民们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再调皮捣蛋,大车虎会来把你吃掉!
至于这妖怪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铜钱,那都是古代老百姓所供奉的,在一些村子的村口会有小小的石槽祭台,村民们在重要节日前后会奉上一些铜钱和水果之类的祭品。山魈和大车虎这样的妖怪,无需像观世音或者太上老君那样去保佑人们的什么福祉,只要它们不惦记农民的食物和孩子,就可以被好生供奉,简直就是躺赚。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说,也没有任何凭据可供考证,如今樊大姐的丈夫突然提起这种怪力乱神,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目的。其实他没有必要撒谎,那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但如果说他看见了大车虎,又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对于在市里偶遇方文斌这件事,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樊大姐。刘淮认为我们应该什么都不说,就当没有这回事,因为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给她徒添烦恼而已。
原本以为步入9月天气会变得爽朗一些,谁知道热浪依然滚滚。村里常有一些警察来走访,有的穿着警服,也有的穿着便衣,他们甚至以人口普查的名义挨家挨户去调查,老人们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能把几十年的老黄历都絮叨一遍,而且越是久远的事情他们就越喜欢追忆。
有两个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相机到处走访,也来过我们家。原本以为又是公安局的刑警,没想到他们不是,来访的时候问我家里有没有古董老物件,还说他们是省文物局的鉴宝专家,可以给估价。如果谁家有古董却不愿意卖,也请至少让他们拍个照片做论文素材,有偿的。
刘淮说他有个外太空来的流星石,让这两个所谓的鉴宝专家帮着看看值多少钱。专家神情尴尬,说流星石头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专业范畴,不好估价。
我拿过那块石头看了看,像个燃烧过的炭块,一个包子的大小,据说这是刘淮他爸92年在大山凹里捡来的,那年有一颗流星坠落在大愚山,这颗石头只是流星撞击地面溅开的一个碎块。
这种淘宝工作让刘淮觉得蛮新鲜,跟着两个鉴宝专家又跑了几户人家,有的人拿出了紫砂茶壶,说是清朝传下来的,专家没收,说不是清朝的。有的人拿出粮票油票,专家也没收。到了程勇家,他拿出几块银元,专家说银元是真的,但是不值什么大钱。程勇被他妈追着用扫帚打了几下,说这败家儿子!多少钱都不准卖!
我有些兴味索然,决定去基地转悠转悠,有个我不熟识的女员工正在猫舍里忙活,她好像叫蒋小白,让我联想到某个酒水品牌,郭兽医坐在值班室里直打哈欠,没看见其他人。
我来到樊大姐的办公室跟她闲聊,自打见过她老公以后,就总觉得对她有点愧疚,毕竟是向她隐瞒了这件事。趁着四下没人,我关上办公室的门,决定问她一个很搓磕的问题。
“樊大姐,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
“你要先答应我,一定,一定,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哎呀什么破事?快说!”
我还是有些犹豫,感觉自己问不出口,或者直接作罢不问了?她拍了拍桌子,“你今天什么毛病?到底想问道什么?”
“樊大姐,你背地里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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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人?”
“就是男人呀……相好的。”
樊大姐听了啧啧称奇,“看你平时装清纯!现在发骚了?”
“樊大姐!我是认真的,你到底有没有?”
“干嘛要告诉你?有也不告诉你!”
“啊?你还真有啊?”
我差点没有昏过去,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想知道她的那个相好是谁,只要求她立刻断开这种关系,并且搬来刘淮家跟我们同住一阵子,马继亮媳妇的遭遇让我心有余悸,独居的女人太不安全了。
她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两脚还不停敲击着地面,完全不拿我说的话当回事。
“当然有!我跟你家刘淮有一腿!”
“毛病啊?你看不出来我是认真的?大愚山有一个变态杀手藏着呢!专杀不检点的女人……”
樊大姐马上来了兴趣,“你是说马继亮媳妇?”
[45]
临港市的记者也真是够神通,每次发生刑事案件,他们总能迅速得到消息,而且还能拿到很多内部消息和素材,报道出来还有板有眼的,分析得头头是道,这真是奇了怪了。
都说广大群众有知情权,但是通常来说,公安局会专门起草那种可以跟公众见面的文案,内容太实
的东西不会一股脑拿出来对媒体说,因为要考虑到人民群众的心理承受力,不想造成恐慌,更不想让一些猎奇心理的家伙在网上兴风作浪带节奏。
那天夜里肖荷突然觉得口渴,下楼到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起来,后来她穿着拖鞋迷迷瞪瞪走到楼梯口关闭了吊灯,准备返回楼上继续睡。但是她瞥见书房的门缝里透着光,于是上前转动门把手,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老公!开门!”
过了好几秒钟,她老公过来开了门,一脸疑惑的说:“怎么了亲爱的?”
“我还要问你呢,这都什么时间了,你在书房捣鼓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睡醒了下楼看会书,正准备回去睡呢。”
“好吧,你先去睡吧,我也看会书。”
“不要了吧?”她老公圈住她的腰,“一起回去睡!”
肖荷推开他,“你先去吧,我再看看案件材料。”
老公上楼后,她走到书桌前抬起笔记本电脑摸了摸,底盘温度很高,明显刚刚被使用过。她皱了皱眉头,这是她的个人电脑,老公应该不知道密码才对。
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男人盘腿坐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折叠式的小电脑桌上还放着烟灰缸和一杯速溶咖啡,他不断滑动着鼠标的滚轮,这则网络新闻真有意思!有个女人赤身裸体被人勒死在旅馆里!
男人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点燃一支香烟,叉掉了网页,又在检索列表中寻找其他的相关报道,口中还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
肖荷老公驾驶一辆宝马车来到咖啡厅与一个记者见面,他递给对方一个金属优盘,记者又回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应该是钱没有错。他不知道,他在来的路上一直被另一辆车跟踪,肖荷已经端着相机记录下了他跟记者交易的全过程。
“说说吧。”
那天晚上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靠背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对刚回到家的老公说道。
她老公又是一脸疑惑,“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盗载我们内部资料卖给记者?”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都看见了!我看就没必要把证据拿出来了吧?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咱们家缺钱吗?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这都要怪你!”她老公气呼呼地说。
“呵!怪我?”肖荷很玩味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怪我?明明做错事的是你!”
“我们结婚几年了?我想要个孩子,这要求不过分吧?你又不肯生!每天就知道案子案子案子!我们连正常性生活都没有!”
“谁说我们没有性生活?”
“反正你对案子比对我有兴趣!带你出国旅游也不去,过生日要跟你一块吃顿饭都不行,我讨个老婆图的是什么你说说看!穿个制服开个警车就很威风吗?你破了案也进不了公安部大楼!”
“呵!偷我资料去卖给记者就能让你感觉报复我了?”
她老公不耐烦地甩手说:“跟你讲不明白!”
肖荷也气愤地说:“我跟你也讲不明白!”
第45章 葛援朝
那天教会结束的时候我托刘畅把老太奶送回家,自己随牧师上了教堂小阁楼,他又是泡茶又是拿点心,还乐呵呵地给我讲各种神迹。他的办公室里有个小书架,上面插了满满当当的书,有些甚至是外文书,我根本看不懂,只好趁着他上厕所的时间用手机对书架一阵狂拍。
后来张倩也上来了,问我她的棕红色小皮鞋配蓝色牛仔裤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建议她的条纹衬衫还可以穿更亮色的款式。
我们就穿搭的问题小小讨论了一会,然后张倩说:“你都不常来玩,老秦经常念叨你呢!”
我解释说:“近来生活忙碌,注意力还被马继亮媳妇的案子勾住了,所以很少出来玩了。”
“哎哟,你亲眼看见马继亮媳妇尸体在笼子里,当时肯定吓死了吧?如果是我看见的话,保证当场吓死了!”
我跟这对情侣告了别,回到家就开始研究照片上的那些书本,逐一把书脊上的书名和作者名输入电脑查询,发现有些书是心理学家和精神病理学家所著。另外还有一些工具书,比如《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临床精神病理学》,《心理急救指南》,《精神科急症》,《成瘾医学精要》等等。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个牧师看那么多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书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注意过这一点。
就像熊瞎子掰棒子,想不通的问题再次被我抛到一边,午饭后来到了宠物基地。大家都趴在办公桌上午休,只有老郭正在狗舍里掰着一只小狗的嘴看了又看,他就是那个德行,别人忙碌的时候他睡觉,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就假勤快。
我独自在基地转悠起来,想到马继亮媳妇遇害半个月了案子还没进展,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后院看着那个小铁门发呆起来。会是谁呢?
对了,我的包里还有一把钥匙……找出以前在教堂里捡到的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竟然被我打开了!我的灵魂也随着开锁的脆响而震颤了一下。
隐隐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猛然回头发现是郭兽医,“啊!老郭,你要吓死我呀?”
老郭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呃,老郭,假如我说是在教堂里捡到的这把钥匙,你应该不会相信吧?”
“你说啥我都相信。”
“我是说真的!”
“我也没说是假的呀。”
“哎呀,跟你讲不清楚,我现在就把钥匙交给公安局。”
中午李大海过来拿钥匙,我和刘淮疑虑重重地回答了前因后果,他用大拇指来回摩擦着钥匙齿部的横截面,说那是一把后期复制的钥匙,明显有着锉刀打磨的痕迹。
我问接下来要怎么办,李大海表示目前还很难说,市局派了一个女警过来协同工作,这个女警古里古怪,还决定要来石川村住几天。
我试探性地问:“李警官,你说的那个女警不会是肖荷吧?”
“你们认识她?”
刘淮笑了起来,“认识啊,就让她住我们家吧!”
肖警官还没有来,又一件祸事发生了,刘畅失踪了!
起初刘奶奶过来说的时候我们还有些将信将疑,认为刘畅去了樊大姐家,或者去了牧师家,也可能是呆在马凯那儿。可后来发现这几个熟人那里她都没去,一夜之间人就不见了。
之前刘奶奶没当回事,以为这丫头是一大早出门的,直到她中午没回家吃饭,晚上也没回来,刘奶奶用老年机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这才着急忙慌跑到了我们这里。
想到两周前马继亮媳妇被害,这不由得我们不心慌。马凯带着派出所的同事过来做调查,在刘畅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派出所的一个名叫尹响的警员还挺乐观,认为一个几近成年的人出走不到24小时也不算什么大事,说不定她很快也就回来了。但只有我们熟人知道,刘畅不是那种疯玩的孩子,而且她的朋友并不多,除了马凯和牧师,她最亲近的也只有刘淮和我了,她能去哪里呢?
刘淮心绪不宁,还很神经质地拿着手电筒又爬到那艘废船上检查了一番。
我突然想到那个红毛小混混,于是联系了方天翼,他在市区办案一直没回来,建议我找李大海警官。不久后李大海和朱珠一起来了,他负责接收我发给他的那些照片,包括红毛的相貌,以及红毛的车牌号等等,都是我很早之前拍的,现在我很庆幸当初对这个小流氓进行了抓拍。
刘淮咬牙切齿地说:“我应该早点处理那个小流氓的问题的!”
我劝告他不要胡来,交给警察处理才是正道。
朱珠被刘畅床头的几个药瓶子吸引,拿起来逐一查看,她还把药片倒在手里端详了好久。
“牛牛,刘畅一直在吃药吗?”
“是啊,她身体一直不太好,都是葛老三给她开的药。以前我建议她看大夫找我干妈,但是她从小让老葛看习惯了,所以我也没勉强……而且刘奶奶特别信任葛老三。”
朱珠看了看药瓶上的标签,又闻了闻手里的药片,“可这药不像是复合维生素呀!”她又拧开其他药瓶查看,“这也不像是钙片!哪有这么小片的钙片!”
这天夜里的刘淮像热锅
上的蚂蚁,我也坐立不安,整宿没睡着。警方总以为这不算什么大事,青春期的孩子出去疯一疯很快就会返家,说不定如今正在某个黑网吧打游戏呢。但是刘畅会关闭手机?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我隐隐约约感到出大事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公安局已经追踪到了红毛,刘畅失踪并且手机关闭的那个时间点,这个小流氓正在市区的歌舞厅玩通宵,他跟这件失踪案没有关系。我大失所望,原本很笃定这个案子是红毛干的,除了他我想不到还能是谁,只有他一直在纠缠刘畅。
到了晚上,朱珠从鉴定中心拿到了药品的化验报告,“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维生素和钙片,都是些雌激素,抗雄素,还有少许孕激素。”
这个消息让我们震惊不已,刘淮张着嘴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虽然也是瞠目结舌,但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这么说,葛老三有大问题?”
“恐怕是的!”朱珠双臂抱胸说,“给刘畅开这种药,明显是别有居心。而且,能让一个男孩长成女人,很显然是常年在服用雌激素,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良久没有出声的刘淮终于开口说:“那还不抓这个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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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
“抓他?”李大海冷笑了一声,“证据在哪里?这么多年开的药早已经被吃掉了,如果他说只是上回开错药了,抵死不承认,能拿他怎么办?”
我说:“那至少也要先传讯录口供吧?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刘畅的失踪很可能跟他有关!”
李大海给白止派出所打了电话,让他们先把葛老三拘了再说。
从县公安局回来的路上我一直觉得冷,刘淮却一直在出汗,t恤衫变得湿漉漉的。到家经过我的再三催促,他才不耐烦地去了淋浴房洗澡。我炒了两个小菜,他不太有胃口。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明天怎么找刘畅?”
“拿个啤酒给我。”
“家里没有啤酒了。”
“那把朱珠上回送的葡萄酒拿来。”
“你别喝了!”
“少废话,快去拿。”
次日早上,事情又有反转。派出所的几个警员前一晚去葛老三的诊所逮人,却发现他不在,打他的手机也没人接听,难道他潜逃了?方天翼调取了白止街一个路灯杆子上的监控画面,发现派出所的几个警员并不是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动的,他们是在葛老三出门以后才姗姗来迟。几个刑警在街道上走访了一下,了解到派出所的几个家伙是在烧烤店吃完了宵夜才去找葛老三的,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这家伙跑不了,可惜葛老三还是跑了。
方天翼大发雷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所长连忙点头哈腰,为手底下的人打圆场,说自己的工作有疏忽,需要检讨。
到了晌午时分,我接到程勇的电话,他说自己在山上找到了刘畅,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想把刘畅背下山,可是这丫头动不了,一直在喊疼。
这真是太荒唐了!我立刻告知了其他人,大家很快汇集到了那个养蜂小屋里。透过水红色的蚊帐,只见刘畅赤裸着身体躺在一个折叠床上,四肢和腰部颈部原本都是被皮带固定住的,估计是被程勇解开了一两处。她的眼睛也被缎带蒙住,只有口中不停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朱珠把所有人都赶出了狭窄的小屋,我们只能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她蹲下身掀起刘畅身上的毯子,说是有人对刘畅的生殖器动了手术,阴囊下面有一处开刀的创口,长约5厘米。
马凯大喊:“还看什么啊!快送医院!”
两个警员用担架把刘畅抬下山,她一路呢喃着:哥,我疼。马哥,我疼。
刘淮和马凯都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再忍耐一下……
现勘人员在现场发现了已经融化的冰袋,一些吊水瓶子和输液管,还有一些抗生素。后来又有人向李大海汇报,说发现了少许海洛因,估计是因为葛老三没有办法通过正常渠道弄来麻醉药品,所以使用了毒品替代。这还没完,小床底下还找到两张锡纸,有被火烤的迹象……
我之所以没有随车去医院,就是为了留下来探听原委,“朱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朱珠惆怅地说:“葛援朝给刘畅做了去势手术,开刀摘除了一对睾丸,但是手法并不老练。”
李大海懊恼地说:“真是他娘的千奇百怪。”
第46章 丫鬟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李晓慧彻夜难眠,两眼像洋娃娃一样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罩。
下午她去医院探望了刘畅,医生说虽然刘畅被摘除了睾丸,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住院一周应该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大愚山好像进入了一段疯狂时期,所有人都以诡异的方式参与到了案件中,杀人案,失踪案频发,谁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走向。
李晓慧赤身裸体走到客厅烧水泡茶,感觉自己有时候胆大包天,有时又胆小如鼠,她蜷缩在沙发里盯着庭院发呆,脑补有一个凶残至极的杀人犯随时会冲进来将她杀害。
这真是幼稚可笑的想法,又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被别人杀害呢?
可是,马继亮的媳妇又得罪谁了呢?刘畅又得罪谁了呢?她们照样被罪恶所裹挟,被黑暗所侵袭,一切似乎都没有道理可讲。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让人看不懂了。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响。
刘淮:睡了没有?
李晓慧:还没。
刘淮:赶紧睡觉。
李晓慧:我睡不着,你也找个空床铺睡一下吧。
刘淮:我可是在陪护呀,怎么能自己睡觉。
李晓慧:陪护也要眯一会。小畅怎么样了?
刘淮:醒了一会,刚才又睡着了。
李晓慧:马哥呢?
刘淮:他在楼梯间抽烟呢。你赶紧睡觉,我明早就回去了。
李晓慧:好,我给你做早饭。
肖荷从汽车里把行李拿了出来,缓步走进了刘淮家,西卧室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可以拎包即住。她打量着门堂的陈设,又盯着墙上的线索板看了一会,很自来熟地坐到沙发上抽起烟来。她好像并不急着参与到具体工作中来,换上一身运动服,又穿上跑鞋,两手插兜独自在村里转悠起来。
知识都学杂了,她甚至不自觉地用看风水的套路来看待大愚山下的石川村。走在村子里,反而因为距离太近而无法看到大愚山的全貌,从县政府的网站上倒是能找到几张无人机拍摄的大愚山照片。其实这种山形属于「玉女峰」,由两座山峰连绵而成,像女人的一对乳房,看饱满程度,可算得上西施山或者贵妃山。在这种大山的向阳面造坟墓,据说可以福泽后代,并且盛产美女。加之山脚下还有一条大雁河,真可谓是有山有水,福寿绵延。
她循着一条小山路开始上山,途中遇上两个派出所的辅警,他们不认识肖荷,还交代她不要靠近那个废弃小屋,尤其不要越过警戒线。
继续登山一段时间,真的看到了一片坟场,这是大山的东坡面,坟墓有土堆的,水泥的,石砌的,甚至还有贴瓷片的,个别的坟墓特别霸道,在坟堆的外围还用砖块砌了两道半圆形围墙,把坟包给围了起来。
肖荷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慢悠悠地在坟地溜达,直到走近坟场边缘的那道悬崖她才折返主路,然后继续向山顶进发。
刘淮回到家发现门堂的烟灰缸里有两个白色烟头,上面还有口红的痕迹,估计是肖荷到了,正欲给这个女人打电话,好像她能掐会算一样,自己就打了过来。
“小刘啊,这山顶怎么有个塔楼啊?”
“肖警花,你爬山去了?”
“我问你话呢,这塔楼干什么用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刘淮无奈地说,“大概是九几年建的,好像也没怎么用就废弃了,当时我还是娃娃呢,没什么印象。”
肖荷又说:“我登山的路上遇到两波警员了,他们在搜山,找什么呢?”
刘淮没好气地说:“你堂堂市局大领导,自己不会问他们啊?”
“当时忙着爬山,没想问。”
丰盛的晚餐是给肖荷接风洗尘的,方天翼和李大海作陪,白止派出所也有包括马凯在内的三个人出席,李晓慧真是好一通手忙脚乱,还特意请了樊胜玉来帮厨。
樊胜玉手上忙着炒菜,嘴巴也没闲着,“我真不明白,你伺候刘淮也就算了,还帮他去讨好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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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脑袋进水的人才这么干!现在这个女警察住进来了,你还有什么地位不啦?注定就是丫鬟命!”
“樊大姐!你瞎说什么呢!”李晓慧一边搅动着锅里的西红柿蛋汤一边说,“肖荷警官不只是刘淮的朋友,她也是我的朋友。”
“呵!你就自欺欺人吧!”
“我说真的,而且她是结了婚的人,你可不要乱讲话。”
席间,肖荷了解到刘畅被绑架和开刀的案情,惊叹道:“我的天,这是什么怪事情!”
李大海说:“犯罪嫌疑人潜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我们进行了搜山,没找到。最可疑的是,他失踪那晚是接了个电话匆忙出门的,来电号码是草场村一个老奶奶的老年机,按理说是跟葛援朝没有交集的,两个号码第一次通话。”
刘淮问:“那个老奶奶怎么说?”
李大海说:“她上街赶集的时候手机丢了,所以那个电话应该不是她打的。”
方天翼说:“比起丢了,更像是被偷了。”
这天晚上一桌人聊到很晚,肖荷还一再让李晓慧和樊胜玉也入席吃饭,这两个女
人却一直忙到其他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死活不肯上桌。方天翼说这就是乡下的封建遗风,只要稍微多来几个客人,家中女眷就不愿意上桌,一直像佣人一样伺候着。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肖荷也去了淋浴房洗澡,樊胜玉突然跑过去给刘淮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李晓慧差点吓得把手里的一堆碗盘摔地上。
樊胜玉气鼓鼓地说:“小刘,把工钱结算一下。”
刘淮一脸微醺,傻愣愣地问道:“结什么工钱?”
“李晓慧伺候你一年了,当保姆总该有点工钱吧?为了你,她连班都没上,白打工吗?”
刘淮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樊胜玉又说:“你可长点心,别不知福!有的鸟人就是好命,一个个女人像接力棒一样轮流伺候他,完了还没一点功劳!刘玉莲,马娟,李晓慧!你以为各个女人都是欠你的啊?”
第47章 棺材
樊大姐这个惹祸精,昨天晚上突然把刘淮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也不知道她说那番话意欲何为,搞得我在刘淮面前很尴尬。
做早餐的时候出于惯性做了两人份,端回门堂才想到家里现在是三个人了,只好把自己那份让给肖荷,我从冰箱里拿出葡萄吃了几颗。
大概是9点钟那会,李大海匆忙跑了过来,说找到了葛老三的电动车。程勇他妈去河里拎水冲猪圈的时候,发现临近河岸的浮游水草下隐隐约约有条黑鲶鱼,寻了个铁锹拨开水草一看,原来是有辆电动车被人推进了河里,她看到的是车子的后轮胎,于是向来来往往的警员举报了此事。
虽然葛援朝是个绑架犯,但是看眼下这个情况,他自己也凶多吉少了。李大海两手背在身后,在我们家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又要死人了……
肖荷说:“车子被丢在河里,人也走不远,山上搜过,河两岸的农田搜过没?”
警力又增加了,我陪老太奶站在她家屋头,看着乌拉拉一批警察走进了玉米地,派出所的几个辅警也在其中,大家展开了拉网式的搜索。
老太奶直感叹造孽,现在的人犯罪都不晓得是图的什么,没想到葛老三竟然是个疯子。
我说我也没想到,葛老三曾经帮我治病,还帮着操办过我家公公的葬礼,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感激他的。谁能想到他会对刘畅做出这种事?也许真的只有疯子才能理解这种行为背后的动机。
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跑过来看热闹,程勇他爸和老郭也在其列,他们走过来和老太奶寒暄了几句。
程勇他爸还眉飞色舞地说:“葛老三平常出诊骑的那个电动车,就是我家婆娘找到的!就在我家后面那个小码头,用水草盖着咧!”
老郭对我说:“那小刘畅真的被……去势了?这老葛真是畜生!”
搜索行动可能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老太奶想回屋了,我扶着她往屋里走,她又回头喊老郭和程勇他爸都进屋来。
进了门堂她又往卧室走,然后拍了拍床铺说:“把这个床挪开。”
我有些不理解,这张大床靠墙放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挪开呢?但是老太奶要求挪动一下,我也只好照办了。
刚摸到床沿板,老太奶又说:“丫头你过来,不要你搬,那小裙子短的,一弯腰全给人看光了。”
“老太奶!”我大叫着抗议,“您都百岁老人了,还这样笑话人家……”
老太奶只是呵呵笑,“你搬不动的,让男子汉来,这以前做的大木床敦实着呢!”
老郭和程勇他爸连拖带拽才把床挪开,看样子真的很沉。老太奶走到墙角用拐杖敲击一块地砖,要老郭撬开,老郭找来蜂窝煤的火钳子撬开了那块地砖,发现下面有个小木箱,老太奶说这小箱子是黑檀木做的,我们都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郭蹲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掀开带着霉斑的箱盖,只见里面有个灰布袋子,他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绿色的长方形石器,这个东西四面都有繁复的浮雕,顶部更是雕刻了类似唐草和章纹的图案,像是一个工艺品。
“咦?这东西像个棺材!”
程勇他爸说:“乱讲什么!给我看看!”
拿过去端详了一下,他自己也说:“噢,真是一个棺材!玉棺材!小头是阴,大头是阳……”
我问老太奶,这东西哪里来的。
老太奶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五一年还是五二年她也记不清了,当时正在斗地主,很多地方都把地主老财五花大绑送上了批斗台。
有天晚上她正在家中纳鞋底,地主方宏全的二姨太突然抱着一个小布袋子跑过来,说再不藏一点就要被抢光了。
二姨太走了就再也没回来,有传闻说她被分给外乡的赤农做媳妇了,也有传闻说她逃跑的时候自己摔死了。
地主方宏全被绑了起来,胸前还挂个大牌子,这边批斗完就拉去那边批斗,整天东奔西走,后来也死了。
老太奶心说保护好那个布袋子,以后还给方宏全的家人。谁知道那一家直系死的死,跑的跑,有个痴呆的傻儿子也很快病死了。斗地主运动还没结束,她已经找不到可以归还物品的主人了。
那个小布袋里面有些银元,有两枚金戒指,除此之外就是这个玉棺。后来有几年困苦,缺吃少穿,儿子重病,以及盖瓦房什么的,能换钱的都典当了,唯有这个玉棺她没敢动,这东西不好估价,卖掉了再想找补回来恐怕就不可能了,她一直留到现在。
改革开放之初,有几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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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旁系血亲到处打听玉棺的去向,问这个东西如今在谁手里。老太奶也是方家族人,论亲疏关系,并不比其他方姓差,一定要为这个玉棺寻个着落的话,她宁愿留在自己手里。
讲完一席话,老太奶从程勇他爸手里接过玉棺就要打开我的包包放进去,我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老太奶,您这是干嘛呀?”
“这东西就归你保管了,等我死了以后,你要留着还是卖掉都随你。”
“不行呀,我怎么能拿您的东西!”
“为啥子不拿?”老太奶指了指程勇他爸和老郭,“他们都
作证,是我自己给你的。搁我这里哪天我死了,指不定给谁摸走了咧。”
我坚持不想要,我三十岁还不到,就先给自己整了一个棺材,真是……老太奶生气了,一直拍打我的手,“这死丫头,咋就这么不听话呢!”
老郭说:“小慧,老人家一份心意,你就收着吧!让她着急对身体不好。”
程勇他爸说:“老太奶,她不想要可以给我呀!我帮你保管!”
老太奶瞪了程勇他爸一眼,说:“去去去,你这万握鬼,看什么都想要!”
没办法,我只好把玉棺收进了包里,这东西还真够重的,毕竟是块石头。
“老太奶,这玉棺应该留给方天翼啊。”
“他家啥也不缺,你就留着吧,还是丫头贴心,三不五时送我赶教会,还带我去澡堂帮我洗澡。”
老太奶这么一说,反而让我更心虚。
去年冬天我和樊大姐带她去过几次澡堂子,其实不过是举手之劳。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冬天在家烧水洗澡太折腾,冻出个好歹来还要求医问药,得不偿失。去了澡堂又到处湿滑,如果没人照顾的话,摔一跤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没想到这点小事她记到现在。
送老太奶去赶教会也是有私心的,并不全然是为了她。我自己也喜欢偶尔加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喜欢到教堂的长椅上坐一坐,看着透光的彩绘玻璃发发呆,思考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这会让我觉得有情趣,而且生活更有质感。
我根本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关心她,只是捎带手做了一点尊老爱幼的事,却因此得到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48章 四个人
“小马!啊!小马!”
这已经是尹响第n次喊马凯了,玉米杆子都长得比人高了,大家又都在俯身搜寻线索,根本分辨不清谁谁谁的发声方位。
马凯骂骂咧咧地说:“沃日,响哥,你再叫唤也没用。之前让你换水靴你不听,现在又嫌烂泥多……”
李大海走着走着就跟马凯汇入了一处,他们继续拉开距离拨开玉米叶子往前走。马凯还边走边疑惑,他每次怼尹响的时候,这家伙总要回怼几句的,这次怎么老老实实的……
“响哥!”马凯再次仰天大喊,“别掉队了,让重案队的人看看,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马凯的话音刚落,侧后方就有一名刑警大喊:“李队!找到了!这边!”
周围的所有人立刻汇向一处,这个场景真是诡异得很:两条穿蓝色西装裤的腿倒伏在玉米地里,裤腰带以上被拦腰斩断了,断口部位还有一节大肠拖了出来,这个人的上半身不见了!
尹响坐在那双腿的一旁,他脸色苍白,两手撑地,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显然是吓傻了。
李大海懊恼地摇了摇头,这两天时不时下场雨,想要提取到什么有价值的物证估计很难,只能先封锁起来交给刑技了。尸体的上半身不知去向,他们还有得忙。
肖荷风风火火往抛尸现场赶,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这大愚山还真是蹊跷得很,无论那个情人杀手在不在这里,可以肯定的是,大愚山潜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
原本大家在考虑的是:要不要把那个被浸猪笼的女人纳入情人杀手系列案件当中?
现在平阳县刑警队的多数警力都被这个新案子给拖住了,先是绑架和重伤害,接着又是绑匪自己被杀人分尸……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
为刘畅报仇泄愤?
肖荷觉得一切都需要回到,重新梳理整个过程,这样才能一窥案件的悬疑之处。
换班的警员轮流去白止街上吃中饭,肖荷站在农田的地头抽着烟,刘淮从医院打电话来问找到葛老三没有。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可能找到一半吧。”
“什么叫「可能」找到?还一半?”
肖荷卖起关子来,“等你回家再说吧。”
她不讲,自然有人讲。李晓慧在电话里对刘淮说:“刑警队找到葛老三了,听说都被砍成两截了!”
李大海唉声叹气,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周围水渠里的每个可疑物体都被警员们用棍子戳过,拨动过,只要没接到别的警情,他们可能要一直这么找下去。
河对岸有个老头对他们大喊,说警察同志,河里漂着一个人。大家连忙划着小渡船赶到近前查看,发现那只是一件缠在水草上的格子衬衫。
葛老三的闺女,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跑过来扯着嗓门又哭又闹,说打小她妈就死了,现在她爸又死得这么惨,老天爷真是不公道!
尹响哼了一声,鄙夷地说:“也不想想她爸对别人都做了什么!”
指导员连忙拍了他一下,“注意自己的身份。”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张同好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警察同志!我要报案!葛老三在我家!葛老三……”
刑技很快就到张同好的杀猪房里忙碌起来,他们掀开一个大冰柜的盖子,相机闪光灯时不时对着里面闪一下,葛老三的上半身被人放置在冰柜里,口中还塞着一件女款的紫色内裤。朱珠的师父——公安局的主检法医正拿着一个镊子在尸体上采集着什么。
“我招谁惹谁了我!”
哭也哭累了,杀猪坨老张聋拉着脑袋坐在他家走廊的台阶上,还在自言自语抱怨着,“一有杀人案就扯上我!凭什么!我拿马继亮当弟兄,他拿我杀猪刀去杀小刘!好心请他媳妇来家吃顿饭,回去就给人害了!现在又塞半个葛老三给我……”
马凯觉得「半个葛老三」这个说法很滑稽,一时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指导员回头瞪了他一眼。
肖荷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落地式的白板,上面贴着很多人的照片,画了时间轴和关系图,列举了种种案件。让李晓慧惊讶的是,她也在这个线索板上面!
“肖警官,怎么我也上去了?”
“你是关系人呀。”
“哦。”
“从头天晚上朱珠怀疑葛援朝有问题,到第二天晚上11点他接到一个电话离开诊所,这段时间你和刘淮都跟谁说过?”
“说过什么?”
“说葛援朝可能有问题呀。”
“没跟谁说呀,只在微信里和马凯提过,他是自己人呀,他也参与过调查。”
肖荷沉默良久,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第二天早上,他发信息问刑警队的勘察结果,我就说葛老三可能有问题,朱珠把刘畅的药拿去化验了。”
“当时还没有确认葛援朝跟绑架案有直接关系,对吧?”
“对,检验报告是晚饭时间出来的,但是也只能说明葛援朝在给刘畅滥用药物。他绑架的事情,是在找到刘畅之后才确认的。”
“那天晚上你和刘淮回来以后都干了什么?”
“肖警官,你
怀疑我们?”
肖荷挑了挑眉毛,“我只是例行询问。”
“切,你们警察就会这么说。”
……
李晓慧心情复杂,在回答了肖荷一堆问题后,她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思虑良久。之前是自己对案件太起劲了,现在警察都住到家里来了,突然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或者说是嫌疑人之一。每个案子她都多多少少牵涉其中,好像自己真的是女版柯南体质一样,这确实不太正常,会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没多久,门堂里就传来很多人的交谈声,好像是重案队的警员来给肖荷送报告了,而且门堂里还有程勇的说话声。
一名警员对肖荷说:“肖队,人给你带来了。”
李晓慧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她贴着房门偷听警察的谈话,发现还是有些听不清,索性把门开了一道缝。肖荷看到了这个举动,招招手让她大大方方出来听,李晓慧给大家端了茶,然后很识趣地坐到角落里旁观。
“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名警察,而且走廊里也站着两名警察,程勇觉得很不自在,怯生生地问了那么一句。
“也没什么。”肖荷坐在那个单人沙发里,一边看着手里的案件材料一边说,“你怎么会想到去山上找刘畅的?”
“啊?”程勇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内在含义,他脑袋有点发懵,“就是……就是别的地方都找过了啊,只有山上没有人去看,所以我就说去山上看看。”
“你把别的地方全找过了?”
“啊?不是我找的,你们公安局的人在找啊,牧师也动员了很多人在找,马凯就说,除了山上,到处都找遍了。”
“哦?”肖荷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程勇,“马凯让你去山上找人的?”
“没,我自己要上山找人的。”
“但你是听了他说的话才想到去山上找人的,对吧?”
程勇搓着双手,紧张兮兮地说:“算……是吧。”
李晓慧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明显感觉到肖荷在怀疑马凯,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若是以前,她会坚定不移地相信马凯,但是现在她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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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摇了——孙艳红,葛老三,哪一个像罪犯?结果他们都变成了罪犯!谁知道大愚山还有谁是不可能疯掉的。
肖荷让其他警员去以张同好家为圆心点在村里走访一下,看看谁家有内衣失窃的情况。几个警员离开后,她又让李晓慧坐到程勇旁边,开始对程勇一通忽悠。
“放松一点,不过就是跟你了解点儿情况而已。”说话间,她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李晓慧!这茶不错呀!”
李晓慧只是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耍什么套路,看她眼睛滴溜溜乱转,估计心眼子不比朱珠少。
屋子里没有了穿制服的警察,李晓慧又坐在身边,程勇确实放松了不少。而且肖荷还对他说:“我可是自己人呐!我跟李晓慧在观南县就认识了,老朋友了!”
李晓慧在心里想:切,没拿我当嫌疑犯就不错了!
程勇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的腰身慢慢弓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坐得笔直了,其实还是弓着腰让他感觉更舒服。
肖荷话锋一转,“那天你们怎么会想到爬上那艘船的?”
“啊?”程勇立马又紧张起来,“我们只是上去转转,我经常到那个船上玩。”
肖荷又问:“那天是谁先提出上船的?”
程勇转头看了李晓慧一眼,“我,是我说去船上玩的。”
肖荷摇了摇头,“你没说实话,对自己人应该说实话。那天重案队的人在你家做笔录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晓慧连忙说:“是我提议上船的。”
“为什么想去船上?”
“我说不上来,就是一时兴起。经常去河边看人钓鱼,但是岸边那条废船我一直没上去过,就心血来潮想上去看看。”
……
程勇离开后,肖荷笑嘻嘻地给了李晓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家伙对你有意思!”
“肖警官,你在说什么啊?”
“那大块头程勇啊,别装傻!他刚才还说谎替你打掩护来着,虽然呆头呆脑的。”
“你不要胡说!”李晓慧窘迫地把身子转向一边去,“尽拿别人开玩笑。”
肖荷笑得更开心了,“是不是胡说,有人心知肚明!就是不知道这程勇是真呆还是假呆,如果是假呆,那他的演技应该能拿金马奖了。”
“什么意思?”李晓慧狐疑地问道,“你怀疑程勇?”
“难道我不应该怀疑他吗?他上班的繁殖基地丢了铁笼子,那艘废船离他家并不远,葛援朝的电动车被丢在他家后面的河里,半截尸体也是在他家东边的玉米地被找到,他也是找到刘畅的那个人……”
在说话的同时,肖荷还把一张照片递到了李晓慧的手里,那是葛老三被丢在玉米地的半截尸体,腰部断口是参差不齐的碎肉,还拖出了一节肠子!
照片拍得是那么清晰,李晓慧看了只感到一阵恶心,捂着胸口跑到院子里干呕起来。肖荷慢条斯理地走到堂门口看着李晓慧
的狼狈样,自顾自点燃了一根烟。
“我怀疑901案的凶手就是发现尸体的四个人之一。那个死变态迫切想要展示自己的作品,所以会想方设法引导你们上船去发现被害人,然后自己在一旁观看你们的反应,并且在心里偷着乐。
不管他以什么方式让你们上船,都难免惹人怀疑,所以他很纠结。凑巧的是,一个叫「李晓慧」的傻女人主动提出上船游览,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他既能在一旁看戏,又能顺理成章地去污染证据。如果我们警方再从抛尸现场的绳子、铁笼、以及被害人身上采集到dna信息,或者在船上采集到头发和脚印什么的,他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被排除在外。”
第49章 徐美舟
重案队的人找到了几个有过内衣失窃经历的人,肖荷逐个与她们见面,有的是有家有小的家庭妇女,有的是离异独自生活的单身女人,基本上我都不认识。
那几个人都说她们是去年或者前年发生过内衣失窃的事情,在晾衣绳上晾晒的内衣被人偷了,但是丢的不是紫色内衣。后来一个警员领着肖荷去宠物基地,一路上我都在疑惑,基地谁丢内衣了?
樊大姐说那天她留守值班,第二天回家洗衣服的时候才察觉少了一件内裤!
“真是荒唐!”
她气鼓鼓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以前我只当这些杀人案跟我没关系,现在怎么把我也扯进来了?那个杀人犯明显就是一个变态!”
记得前段时间我劝樊大姐来我们家暂住,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听,但是当她发现自己的内裤被塞到了葛老三的嘴里,当天下午就提着行李箱跑了过来。
我把一楼的最后一个房间收拾了出来,又让马凯和小程把二楼落灰的小床搬下来清理了一下,据说是刘淮上学时候睡的床。樊大姐自己也上手忙活,把那个背阴的房间清理了杂物,还用拖把拖了两遍地,一切停当之后,她住到了肖荷的隔壁。
我觉得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不知道那个死变态是有什么超能力,去谁的家里都易如反掌,还能不被任何目击者看见。樊大姐独居真的不安全,上次他拿了樊大姐的内裤,谁知道下次他会不会要了樊大姐的小命!
刘淮回来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个女人,直感叹自己变成了妇女收集器。他还说刘畅过两天就能出院了,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几步了。我默默从茶几的下层拿出鞋盒,那原本是我和刘淮拼单买的一双白色耐克鞋,准备在刘畅过生日的时候当礼物送给她。乡下成年人没有生日送礼物的习惯,但刘畅在我们眼中是个小女孩,何况那个生日还是她18岁的成人礼,我原本打算好好做一顿生日宴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刘畅的生日是在医院里睡过去的。
一开始樊大姐拒绝搬过来,后来由于恐惧被迫搬了过来,住进来以后又整天嘚瑟,还拉着我上街买菜,好像我们真的是什么过命姐妹似的。她就是这种人来疯的性格,很快就能忘记之前不愉快的事情。
我好奇案子的进展,但是再也没有私自去做什么调查,刘畅和樊大姐的遭遇让我有些后怕。肖荷每天在村里到处转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大海偶尔会过来,至于方天翼……好像突然就没了音讯,可能被别的什么案子拖住了。
我和樊大姐在院子里洗衣服,她拿起刘淮的内裤涂了涂洗衣皂,在搓衣板上连连搓了好几下。
“真是开了国际玩笑。我自己男人跑了,现在却帮刘淮洗内裤了!”
我说:“没人强迫你,放下,我来洗。”
樊大姐说:“无所谓,洗都洗了,我行的。”
肖荷躺在走廊的摇椅上抽着烟,用一脸很不解的表情看着我们。我知道她不太了解我和刘淮的关系,更不了解樊胜玉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我们跟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圣罗兰不久前刚在欧洲上市的高跟鞋,现在她已经穿上了,奇形怪状的logo鞋跟,我只在网上看见过。
后来徐美舟姗姗走来,“小樊,以后基地的员工不准随意调班,要严格按照排班表工作,听到没有?”
樊大姐说:“好的老板。”
徐美舟又说:“你今天就调班了!就为了在家洗衣服?”
樊大姐连忙说:“以后不会了。”
徐美舟又抬头看了看走廊下的肖荷,然后对我说:“刘淮不在家吗?”
我说:“他去医院照顾刘畅了。”
徐美舟离开以后,肖荷问:“那女人搞什么鬼?穿得跟日本中学生似的!”
樊大姐笑了笑,说徐美舟就是那个画风。
晚饭只有我们三个人吃,刘淮一直没有回来,打他的电话竟然还关机。我心神不宁,怀疑他出事了,却被樊大姐一通调侃。
“他一个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估计让三朋四友拉去喝酒了。”
到了就寝时间,我又打了一遍,还是关机。我匆匆忙忙去敲肖荷的房门,她安慰说不用紧张,可能是刘淮的手机出故障了,或者是被偷了,说不定刘淮很快就回来了。
我又给马凯打了电话,“马哥,刘淮跟你在一块吗?”
“没有啊。”马凯在电话那头说,“我下午来医院把他换回去了啊,还没到家呢?”
“没来家啊,打他电话也关机……”
“你不要急,他可能去方天翼那儿了,给其他人打电话问问。”
我又给方天翼、李大海、朱珠等人挨个打了电话,人人都说没见到他。
天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呢?樊大姐说我是杞人忧天,怎么可能连刘淮也失踪,那未免巧合过多了。
我半睡半醒熬到天亮,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再次给李大海打了电话。李大海很靠得住,让技术中队调查了刘淮手机信号消失的时间,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到村里来了才对。他怎么会半路消失的呢?
想到葛老三失踪的下场,我心惊肉跳,忍不住猜想会在农田里发现
刘淮的尸体……我想蹲下身子,蹲到一半就昏倒在地。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到樊大姐在门堂走来走去。
“樊大姐。”我叫她到身边来,“找到了吗?”
樊大姐说:“还没找到。公安局的人在查白止街的路段监控,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放心吧。”
“肖警官人呢?她去找刘淮了吗?”
樊大姐没好气地说:“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啊?人人都要帮你找啊?先吃点东西吧你!”
下午李大海过来说没有从监控里发现刘淮进入白止街,他可能是从草场村的那个路口抄近道回来的。
其实走那条路并不算是抄近道,与途经白止街相比,两条路的路程都差不多。很快又有一个警员来报告,说草场村路口的那个道路监控拍到了刘淮,他昨天傍晚下了公交车进了草场村。李大海说要去那条路上看看,我坚持要跟过去,樊大姐说如果我要去的话,那她也要去。
我们俩坐在警车的后排,一路上不停巡视,刘淮怎么可能被我们在路上找到呢?我心情忐忑,一直以来我照顾刘淮的衣食起居,现在他凭空消失了。我就像老母鸡突然发现自己守护的小鸡仔不见了踪影,变得六神无主。
到了村口停下车,李大海和另一名刑警检查着路旁野草丛,我和樊大姐也下了车。本来觉得这样找人希望不大,但是没一会那个刑警就蹲下身捡起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
“李队,你看这个是不是……”
我认得那是刘淮的打火机,一个山寨的zippo牌打火机,他跟我说过。这回我真的崩溃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感觉下体还漏尿了。我也顾不上丢人了,他的打火机和烟同时掉在路边草丛里,说明他真的被人绑架了,很可能已经被杀了!
稀里糊涂地回到家,我清洗了下体,又换了衣服,还为弄脏了警车后座向李大海道了歉,是我太情绪化了。他坐在茶几旁边叹着气,说最近的大愚山真是多事之秋。另一个刑警拿起桌上的烟盒摇了摇,又打开看了看,里面有几根香烟,还有一张折叠的粉红色字条,像是什么票据。
他们展开查看,樊大姐也凑了过去,她疑惑地问道:“金福楼,是饭店吗?”
李大海说金福楼不是饭店,是一家金匠店,专门帮人打造金首饰。他们当即要驱车赶过去看看,我也要跟着去,警察们显得很为难,说担心我一激动又晕过去。我再三保证我已经没事了,我要第一时间了解调查结果,几个警察商量了一下,最后带着我和樊大姐来到了金福楼。
当时店里没什么人,一个年纪挺大的金匠正在用台式放大镜查看一条金项链。李大海出示了警证,说要调取监控查看,另一个刑警还把票据拿给这个老金匠看,让他回忆回忆。
“那小伙昨天下午来的,带来一个小金锁,让我打成女款活口戒指,说是……说是要送给他家一个丫鬟,我只当他是开玩笑咧……那小伙是出什么事了吗?”
樊大姐把我往柜台推了推,“他没开玩笑,这就是他家丫鬟。”
老金匠看了看我,“这阵子我也没什么订单,很快的,你后天就能来取。”
李大海又调取了金店两侧其他几个店铺的门口监控,刘淮的确是一个人来金店定做戒指的,没找到跟他失踪有关的线索。
回村后,我魂不守舍地到处晃悠,希望能看到他在哪条路上一如往常嬉皮笑脸地向我跑来,但是他始终没有出现。
天已经黑了,樊大姐打电话说她做好了晚饭,让我回去吃。教堂的一排窗户亮起了灯光,我来到教堂见牧师,希望他能动员一些人帮忙找刘淮。
牧师说:“大愚山最近真是怪事连连啊!”
他答应会号召教会的人帮我找。
离开的时候,脚下的毛毡地毯却突然滑动了一下,我扑通一声摔在长椅中间的过道上,痛得我好一会无法起身。我缓了缓,慢慢坐起身查看,发现手肘蹭破了皮,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渗出,我的膝盖也好痛。
牧师把我横抱起来就往家走,这种举动让我感觉很难为情。
“秦牧师,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
“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他用脚踢开大铁门,直接走进了门堂,还把我放在了后沿墙边的榻榻米上。张倩也从厨房跟了过来,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才摔伤了。”牧师一边从柜子里拿出药箱一边说,“得上药。”
“还是我来吧!”张倩从他手里抢过碘伏和棉签,“小慧姐,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我说:“是啊,这两天我脑袋空空的,什么也做不好。”
牧师又从药箱里翻出了红花油,他两手撑着膝盖半蹲在张倩身后,“膝盖也要上药,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回到家的时候,樊大姐发现我的左臂胳膊肘贴着两个创可贴,走路有些一瘸一拐,遂把我训了一顿。
我实在没有吃饭的胃口,她却对我说:“如果找到刘淮的时候你已经饿死了,你怎么见他?”
我食不知味地吃了晚饭,趴在床上默默流泪,刘大夫给我打电话,情绪很激动,问为什么刘淮失踪了我都不告诉她。
我不知
道该怎么向她交代,只能连声说对不起。
樊大姐气鼓鼓地抢过了手机,“你宝贝儿子是三岁小孩啊?走丢了就全怪李晓慧……”
迷迷瞪瞪睡着了,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听到大门外有敲门声,是张倩。
“小慧姐,我有一条线索可能找到刘淮!”
“真的吗?”我突然整个人来了精神,“在哪?”
张倩点了点头,“我带你去。”
我们匆忙出门,张倩踩着脚踏车载我向草场村前行。一路上能看见零星早起的人踩着三轮车经过,还有没人照管的狗在路边走走停停。
“小倩,我们去哪里?”
“去老板娘家。”
“徐美舟知道刘淮去哪里了吗?”
“她有可能知道。”
徐美舟的三层小洋房建在靠近山脚的山坡上,类似于一个小别墅。山脚下是恒太制药厂的下属种植园,大片大片的土地种着中草药。
我们推车上坡来到徐美舟家门前,我还是第一次来她家。这个大铁门不是普通人家的那种铁皮门,而是用很多粗大铁条焊的栅栏门,表层烤着黑漆和金漆,还有很多细铁条在上面拼接成郁金香和情鸟的图案,看上去很有质感。隔着铁门,能看到徐美舟的两厢型宝马车停在院子里。
张倩摁了电铃,过了好一会徐美舟才穿着睡裙和拖鞋走出来,她在走廊下拨动了一个开关,大铁门自动打开了。
“你们大清早跑过来做什么?”
我急切地说:“老板娘,你知道刘淮去哪儿了吗?”
徐美舟一脸疑惑,“我怎么会知道!”
这样的回答让我脑子很懵,转头看向张倩,她好像刚对徐美舟使了什么眼色。
“哦!”徐美舟又改口说,“我好像看见过他。”
进屋以后,徐美舟泡了一壶茶,并且端上一盘三刀酥和一盘小麻饼,说吃茶以后再细说。
我和张倩都没有心思吃喝,只等着徐美舟早点告诉我们关于刘淮的线索。
“李晓慧,你不喜欢这茶吗?”
徐美舟都把话问到这个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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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我们也不好意思不喝了,我和张倩同时端起了茶杯……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上半身睡在一个床垫上,双腿却搭在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像听到刘淮在叫我……视线慢慢清晰起来,隔着巨大的黑色铁栅栏,我真的看到了刘淮的脸,他还在笑呢!
我用力坐起身来,真的是刘淮!他没死!虽然我的头还有些晕,虽然我不知道身处何地,但是看见刘淮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放心了。这混蛋真是没心没肺,我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切!”刘淮突然板起了脸,“你也疯啦?让人绑架了还笑!”
我还很懵,“你怎么戴着项圈?”
刘淮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李晓慧同志,你脑瓜里装的是脑子还是水啊?都看不出来这是牢房!项圈你也有!”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真的戴着项圈!而且项圈上还有一把锁!而且项圈上还有一条铁链把我拴在一根铁柱上!这个世界太过玄幻,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我甚至不明白前因后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环视周围,在一个大房间里有一块地方被装了栅栏,做成了我们身处的两个牢房,这两个牢房格局一样,都有一个床垫放在地上,角落都有一个马桶,几乎没有其他陈设。
地板是白色的方形瓷砖,墙壁也是白色的,好像还包了软绵层。天花板也是白色,吊着两盏灯。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排风扇在慢悠悠转动……
刘淮转身坐到了自己的那个床垫上,好像根本不急着给我解惑。他竟然还躺平了,并且翘起二郎腿不停抖动着。
“刘淮!你一定要气死我才高兴吗?”
“哎,我都没烟抽了!”
“刘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吧。”
“张倩说徐美舟可能知道你的下落,我们到徐美舟家里探听线索,然后喝了杯茶,然后就……”
“这个疯婆子!”
“谁是疯婆子?”
“徐美舟呗!还能是谁!我也是被她抓来的。”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一切都是徐美舟的杰作!
“可是为什么呀?我不明白……”
刘淮突然坐起身,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她想跟我谈恋爱。”
这又是一个神转折,我甚至怀疑刘淮是在开玩笑,但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我的大脑再次停摆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办法用常理去解释,我真的已经消化不了了。
“徐美舟要跟你谈恋爱?”
“嗯,她的疯病又犯了,而且这一次相当严重!”
就在此时,墙角那扇防盗门发出「咔哒」一声响,然后古怪的一幕再次上演。只见徐美舟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她用带有粉红色毛绒球球的橡皮绳歪扎着马尾,穿着蓬蓬裙和白色吊带袜,娇滴滴地走到刘淮牢房的铁栏边,蹲下身把食物放在了地上。
“牛牛,你昨晚吃太少了,哪个菜不合口味你跟我说,我重新做。”
“你
做个屁!”刘淮态度恶劣地说,“你什么也做不好,你就是个垃圾!”
这一幕把我惊呆了!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竟然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百依百顺,唯唯诺诺,被骂了也毫不生气。
她把餐盘推到抵上铁栏为止,又说:“这次不一样的,你尝尝看嘛。”
这嗲声嗲气的,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要对男人起腻,能不能做到这个程度,顿觉无比肉麻,不禁像触电一样摇了摇头。
“徐美舟!你个疯婆子!凭什么把我也关起来?”
“你闭嘴!贱货!”她对我就瞬间变了一副嘴脸,“牛牛是我的!我的!”
她骂骂咧咧地打开我的牢房铁门走进来,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她就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一头撞在铁栏上。
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又不可理喻,我再次坐起身试着说服她:“徐美舟,你们的破事我不想管,快放我出去!”
“呵!贱人,你真当我傻是吗?”
她又回头对刘淮说:“这贱货有什么好的?早就给人玩烂了!你不觉得脏吗?”
“少废话!”刘淮没给她好脸色,“让你买烟到底买了没有?”
徐美舟只用一秒钟切换嘴脸,马上柔声细语地说:“买了,我去拿。”
她小跑着离开了房间,刘淮对我说:“你伤得怎么样?”
我说我没事,但其实头痛得很,而且心里感到特别不舒服。
刘淮无奈地说:“你都看到了,她彻底疯了!”
没一会儿,徐美舟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打火机和香烟。她拆开烟盒的塑料膜,取了一根烟丢给刘淮。
“打火机。”刘淮不耐烦地叫道。
徐美舟把打火机扔了过去。
刘淮又说:“一包都给我。”
她又把整包烟扔进了牢房。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刘淮双臂搭在膝盖上,坐在床垫边缘一边抽烟一边埋怨道,“要啥啥没有,刷个牙都要用马桶接,至少应该给我装个洗手台吧!”
“这个嘛……”徐美舟站在远处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好像真的在考虑给刘淮装个洗手台。
“徐美舟,你感觉不到自己发病了吗?刘震云早就走啦!这是他儿子!你醒醒吧你……”
我希望徐美舟偶尔有清醒的时候,还希望她能良心发现放我们出去,但是似乎不存在那样的可能性。
“你闭嘴!骚货!都是你,天天想坏我的好事!”她眼神迷离地看着刘淮,又喃喃自语起来,“牛牛是我的!跟他爸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要给牛牛生孩子,生一个……”
我简直无语了,这徐美舟就是无解的奇葩。刘淮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儿吞云吐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外面的人一定都急死了,刘淮还没找到,我又失踪了……
徐美舟用她的玛丽珍小皮鞋踢了踢地上的餐盘,“牛牛,记得吃饭喔,明天我再来看你。”
她离开的时候又回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没你的份!哼!饿着吧贱货!”
第50章 钱朵朵
王维跟方天翼在温泉乡的一个羊肉馆吃饭,本来两人见面是为了小小讨论一下案情,结果把自己给喝大了。
有的人醉酒之后一言不发,栽倒就睡。也有的人醉酒喜欢说胡话,絮叨个没完没了。王维就属于后者,他大谈自己的种种苦楚,比如领导不理解他啦,办案过程中有很多掣肘啦,有警队兄弟重伤致残啦,以前带了54手枪却不敢开枪,怕误伤群众啦等等。
方天翼的酒量似乎不错,脸色微红,但还算清醒,他给王维警队的人打电话,让找个人来把这货送回家。
等待期间,王维还在继续说着醉话。
“你知道吗?中秋节的渔湾码头杀人案,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病。以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直到这个案子把我卡住!沃日,我心难受,那女人真特么惨!我做梦常常梦见……当时我老父病重,这案子也重大,老婆也跟她大学同学跑了……那段时间真难呐!警衔晋升考核我都没参加,天天就在附近那几个村子里转悠,都他娘的转出习惯来了!
下班以后,我还去转!队员们休假了,我还去转……说句不好听的,得多亏有这个疑难案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过去处理自己的生活……那案子,那案子跟我的生活一样惨!不是我吹牛逼啊,你去那十里八村打听打听,没人不认识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女警走进了羊肉馆,还是个穿着制服的实习警员。
“王队,你喝醉了!”
小女警要扶王维离开,这家伙刚站起来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小女警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没出息!就知道怨天尤人!”
这个举动把方天翼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劝阻,小女警反而先发制人。
“你怎么能让他喝成这样?”
方天翼正想开口解释,小女警又说:“哎算了,帮我把他弄上车!”
王维醉眼惺惺地指着小女警对方天翼说:“你看,让她做文职,做内勤,她不高兴了!”
小女警翻了个白眼,又对着王维的小腿肚踢了一脚,王维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方天翼觉得这姑娘有暴力倾向,他不敢怠慢,连忙把王维一路扶到了车上。小女警给王维系上安全带,又返回餐馆拿桌上的文件袋,她拿的是文件袋的下角,没想到这个袋子的封口缠绕绳已经被打开了,文件散落了一地。
她蹲下身快速收拾着散落的文件,有a4纸的打印件,还有一些人像照片。每张照片的背面都写着人名,比如有:秦越,刘淮,郭思邈,马凯,程星等等。
王维早上醒来感到头昏脑涨,儿子正在用玩具敲他的肚子,说饿了,他晃晃悠悠穿着拖鞋到厨房给儿子做早餐,同时回想着前一晚跟方天翼讨论的事情,当然,他能回想起来的主要是喝醉酒之前的部分。
那个无良记者饭特稀爆料的出轨女人还有四个是茼海县居民,哪怕这四个人当中只有一个接触过凶手,那也是一大线索了!
可是自己一傻大黑粗的老爷们跑上前问人家出轨对象是谁……看来应该学学方天翼了,办案应该更灵活一些!实习小女警一直在抱怨,说如果她来警队是为了端茶倒水取快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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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如去500强公司当薇薇安。好吧,就她了!
钱多多本名叫钱朵朵,她爸就是警察,她自己耳濡目染也想当警察,连续考了三年才考上警校。当年她老妈希望她学艺术,一直在送她学习舞蹈课,她小时候还在省少儿舞蹈比赛中拿过奖牌咧!就为了当刑警,她老妈差点不认她这个闺女。从这一点来看,钱朵朵的牛脾气绝对是八匹马也拉不回的倔。
初到警队,王队长经常给她洗脑,说什么现代刑侦越来越讲究技术性和多样化,并不是清一色腰上挂着枪和手铐向前冲。还说将来可以让她升办公室主任……她来队里这么久,大家甚至都不愿意记住她叫钱朵朵,每天都喊她钱多多,这更让她气恼!明显就是拿她当小孩耍,一帮大男子主义的家伙。
不过最近好像情况有所改变,王队把她带去道具室领了些更女性化的鞋服和首饰,又神神秘秘地把她带到天台,说有一项艰巨的化装侦查任务要交给她,搞得跟无间道似的。
钱朵朵认为机会来了,瞬间有一万部火爆的港产警匪片从她的脑子里闪过。但是一周过去了,她每天不是在瑜伽教室上课,就是在一家美容院做护肤,或者到4s店选车,后来还参加了一个「拉片俱乐部」——就是一帮老文青聚在一起看些老掉牙的电影,然后讨论各种有的没的。
随着任务的逐渐开展,她才理解王队所说的「艰巨」是个什么意思,她必须不着痕迹地、不表露任何意图地、自然而然地跟四个有过出轨经历的女人成为好朋友……可她连男朋友都没找过一个,用「艰巨」来形容还真的挺恰当。
第51章 双囚
我想和刘淮凑近一点讲话,牵动着铁链丁零当啷响,却发现即使把链子拉到绷直了也够不着我牢房的铁门,更够不着刘淮。我转而坐到床垫上摆弄自己的项圈,刘淮让我不要白费劲了,说这个项圈里面有钢衬,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刺啦一声,他把被子给撕坏了,然后整了几根布条拼接在一起,一头系成疙瘩从铁栏外扔到我这边,然后把另一头小心翼翼地绑在餐盘上。
“拉过去,吃饭。”
“我不饿,你吃吧。”
“你这死丫头!我的话你不听是不是?”
虽然隔着铁栏吃饭有些困难,我还是伸出手臂拿起了勺子,这是一个挺精致的橘黄色塑料餐盘,分格子盛饭那种,徐美舟做了茶树菇炒五花,双椒千页豆腐,土豆炖牛肉,以及被拍得严严实实的白米饭。
我理了理嘴边的头发,真的开始吃起来,越吃越觉得屈辱,竟然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我这是在做什么?被一根铁链拴在牢房里,背对着马桶跪在地上吃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丢掉小命。徐美舟那个神经病总说我在勾引刘淮,看她那走火入魔的架势,明天拿把刀进来捅我都有可能。
“你哭什么嘛!”刘淮不耐烦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又把一盒牛奶从铁栏的间隔处扔过来,“吃完饭喝了它。”
我看着那盒牛奶静静地躺在脚边,有一个角被刘淮摔皱了,他想把能给我的都给我。假如我没有把自己弄到这般境地,他本来不必这么委屈自己的。想到这里,我哭得更凄惨了。
刘淮自顾自地把一些被褥的碎布揉成一团,拿着打火机咔哒咔哒点着火,这个举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也忘记哭了,抬手擦了一把眼泪。
“你要干什么啊?”
他看着白色的包套墙壁说:“这个房间是隔音的,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只能放火引人来救我们了。”
“你不要乱来!”我连忙制止他,“还没引到人来,我们先把自己烧死了!”
“说得倒也是。”
刘淮又坐回床垫上,懊恼地说:“这火团扔到墙上也未必烧得起来。”
我们相对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自己唉声叹气,却还想着安慰我,说警方可能会根据我手机信号消失的位置找过来。
我说早上急着出门,根本没带手机。
“你不是说张倩跟你一起去徐美舟家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被关进来?”
“不知道,徐美舟可能把她关在别的地方了。”
刘淮思索良久,“也可能这原本就是徐美舟计划好的,她跟张倩串通一气,就是为了引你上当。”
“不可能。她恨我恨得牙痒痒,把我跟你关在一块绝对不是她的计划,这更像临时决定的。”
我们又是一阵沉默,“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那天回家路上碰见她开车经过,她说有事情要跟我谈,我站在路旁正准备抽根烟呢,这个疯婆子突然就给我脖子扎一针!疼死我了!”
说话间,我眼看着刘淮又点上一根烟。
“你少抽点。”
“如果这回能逃出生天,我就戒烟!”
“你一定能逃出去的,她拿你当宝贝,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我?”刘淮冷笑一声,“这个疯女人已经在伤害我了!劳改犯还有放风的时间呢,我关在这鬼地方像条狗一样拴着,现在外边是白天还是晚上我都不知道!”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墙角那扇防盗门又发出咔哒一声响,我警觉地坐起身来,发现徐美舟再次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牛牛,我想你了!”
她定睛一看,发现之前送来的餐盘已经挪到了我的牢房前面,饭菜好像被我吃过。她瞬间抓狂起来,气呼呼地把手里的餐盘放到地上,开始冲我破口大骂。
“贱货!你这个臭婊子!今天不打你一顿我保证跟你姓!”
她骂骂咧咧离开了,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我吓得缩在角落。刘淮对着门口连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
徐美舟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她兴冲冲地跑进我的牢房,挥舞着刀步步逼近,我预感自己死定了。
“小美!”刘淮对着她大叫一声。
徐美舟回身看了看刘淮,“牛牛,你叫我吗?”
“我当然是叫你了。”刘淮一脸怪异的笑容,“你没事理她干啥?过来我这边,让我抱抱你!”
徐美舟眨巴着小扇子一样的超长假睫毛,天真得像个小女孩。
“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刘淮急切地说,“你还不快点过来!让我跟你说说心里话!”
徐美舟将信将疑,“什么心里话?”
“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喜欢你,做梦都梦到抱着你睡觉觉咧!”刘淮夸张地对徐美舟点着头,“但是你也知道,乡下人都特么爱八卦,男的女的都喜欢嚼舌根!我们俩年龄又差距有点大,所以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挑明这个事情……其实我巴不得赶紧跟你生小孩咧!你快点过来呀!我们商量一下,让你给我们刘家生个胖娃娃!”
徐
美舟一松手,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蹦蹦跳跳跑去了隔壁牢房,一头扑在刘淮的怀里。她把脸贴在刘淮的胸口,双臂死死抱住刘淮的腰,还陶醉地轻轻左右摇动着。后来她又仰起脸,踮起脚尖要跟刘淮亲嘴,两个人就那么开始接吻了……
这一幕真是又诡异又肉麻,看得我目瞪口呆。徐美舟尽全力踮起脚,像是要攀爬大树一样,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充满得意的神情。
刘淮原本是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却突然变成两手掐住她的脖子!
徐美舟被按倒在地,举起双手不停地想拍打刘淮的脸,口中还一直发出挣扎的嘶吼声。刘淮尽力把头向后仰,死死扼住她的喉咙不放,直到她两手无力地回落到地面上。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看得我心惊肉跳。
“你杀了她?”
刘淮喘了口粗气,扶着自己的腰慢慢站了起来。
“沃日,还特么挺累人的!”
我又问一遍,“你杀了她?”
“啊?没有,她只是昏过去了。”
“但是你也不能确定对不对?”
“你就放心吧!成年人窒息超过五分钟才会脑死亡,我心中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你听谁说的?刘大夫还是朱珠……”
刘淮对我摆了摆手,“我从书上看的。”
每一件破事都像失控的汽车,我永远也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都快习惯这种惊险刺激的生活了!
徐美舟今天扎着丸子头,上身穿一件粉红色公主风的卫衣,下身穿一件灰色的小百褶裙,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的小兔子拖鞋,由于刚才的挣扎,已经被甩到了一旁。
她就那么静静地瘫在地上,如果不看脸的话,这个场景真的会让人以为有个中学生刚刚被杀了。
刘淮蹲下身摸了摸徐美舟的上衣口袋,发现空空如也,这个女人没带手机也没带钥匙,刘淮还想查看她的裙子,我知道那种裙子根本不会有口袋。
“fuck!”他骂了一句脏话,“白忙活。”
徐美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倚靠在牢房的一角,两只手被刘淮用布条编的绳子捆在身后的铁栏上,她不停地挣扎,时不时抬起双脚想要踹到刘淮,口中大叫着:“你骗我!你骗我!”
“徐阿姨,”刘淮蹲在她面前,好声好气地说,“我们要好好谈谈。”
“你骗我!你骗我!”
徐美舟一直挣扎着手臂,两腿像闹别扭的小孩一样乱蹬,她只是一直重复「你骗我」三个字。
刘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我们真的得谈谈。”
“啊——”
徐美舟大叫起来,还用后脑勺一下一下撞击着铁栏,刘淮连忙用手护住她的头。这真是个大麻烦,大叫之后她又哇哇大哭,简直哭得像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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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
说实话,她做的这些事真的可恶至极,但是当我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又一下子心软了,觉得她挺可怜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她心中的那个执念。爱而不得的那个男人离开了,她的那份感情变异扭曲了,又把那个男人的儿子当成了寄托。
本来是我们被她绑架,结果现在却搞得好像是我们在欺负她!刘淮拍着自己的脑门哀叹不已,徐美舟哇啦哇啦哭个没完,我在一边看得焦灼。
“小美!”
刘淮又叫了一声,听到“小美”这个称呼,她渐渐安静了下来,但还在小声啜泣着。我知道徐美舟对我有成见,不敢再刺激她,所以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只能旁观。
“我看这么着吧,”刘淮提议说,“我放你回去,你再拿钥匙来帮我们开锁?”
徐美舟看了刘淮一眼,又把脸撇向一边去,口中还在喃喃自语:“你骗我,你骗我……”
刘淮垂头丧气,对我摊了摊手,“这就是传说中的「囚徒困境」吗?放了她,我们只能继续坐牢,她还可能对你不利。不放她,连个给我们送饭的人都没有,三个一起饿死在这。”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徐美舟像个石像一样靠在铁栏上,连手指都没有再动一下,只是口中时不时重复「你骗我」三个字。刘淮在原地打转,牵动着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这真的是一种困境,我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都饿了。期间,刘淮用牙杯从一个红色塑料桶里瓢了些水喝,我坐到马桶上解手一次,让刘淮转过身去别看。我甚至连厕纸都没有,刘淮把他那边的卷纸扔给我,第一次撞在铁栏杆上弹了回去,在地上滚展开一条白色轨迹。刘淮又扔了一次,我在四面可见的牢房里用厕纸难为情地擦拭了下体。
时间又过去好久。
我开始考虑让刘淮放了徐美舟了,至少她还能给刘淮做饭,总比三个人一起死要好。但是徐美舟重获自由之后可能还是会来杀我,说实话我真的好怕死,更不想以很惨的方式死去,看着地上那把水果刀我犹犹豫豫,就算我想拿起那把刀跟她拼命都不行,如果真的把她杀了,我和刘淮都将饿死在这里。
我的脑子好乱,不断考虑着各种可能性,让刘淮活下去总比大家一起死要好,况且徐美舟也不一定就
会要我的命。我决定劝刘淮放了徐美舟,下定决心以后,还油然而生一种自我牺牲的大无畏成就感,甚至都把自己给感动了。
“要不,你还是把她放了吧?”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了门口有敲门声,虽然微弱,但是真的像有人在外面敲门。
刘淮来了些精神,“有人来救我们了!”
敲门声时有时无,后来又变成了什么东西撞击防盗门的声音,我也向前凑了凑,满心期待着,恨不得有人开车撞开那道门。
只听「咔哒」一声响,门开了!刑警队的一帮人逐个走了进来,我总算松了口气,刘淮无声大笑起来。
李大海一脸惊讶的表情,“这什么情况?”
疯疯癫癫的徐美舟对一名刑警又撕又打,甚至还想咬人,双手被反制在身后的时候她还因为过度挣扎而扭伤了自己的胳膊。
刑警队在徐美舟家的茶几下层找到了打开我们项圈的钥匙,走出监室的时候我发现那个防盗门是一个密码门,肖荷指了指密码键盘——上面附着了一些白色粉末,“是我猜到密码的!”她洋洋得意地说。
门外是一个狭窄的过道,严格来说是一道向上的楼梯,爬出来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都在徐美舟家院子的地下!
李大海感叹说:“造这样一个地下室可不是小工程,处心积虑呀!”
刘淮在我耳边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我说:“什么不许告诉任何人?”
刘淮压低声音说:“徐美舟跟我亲嘴的事!”
逃出生天的欣快感让我也变得不正经起来,忍不住想调侃刘淮,“跟你徐阿姨亲嘴的感觉怎么样?”
刘淮冷着脸说:“你有病!”
第52章 肖荷
朱珠感到很好奇,这葛援朝长期给一个小男孩投药,让其长成女性体态的跨性别人士,后来又将其绑架,而且还做了手术,这样做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刑警办案总想把来龙去脉整明白,写报告也能得心应手,可惜葛援朝实施绑架一事的真相……恐怕要随他的死一起被埋葬了。朱珠认为世界上最可怕的疯子就是葛援朝这种,平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他们潜藏在人群中,不被别人怀疑和提防,可一旦犯案,做出的事情往往让人惊掉下巴。
杀人分尸的那个凶手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谜,作案凶器也还没有找到,朱珠的师父推测凶手用的是类似砍柴刀那样的刀具,而且是对被害人的腰部进行了多次重复的劈砍,生生把葛援朝砍成了两截。
他在死前已经被刺瞎了一只眼睛,数根手指的指甲下面还被针扎过,刺入得很深,这是残忍的严刑拷问。
抛尸的玉米地靠近河岸,李大海认为凶手直接把凶器丢进大雁河的可能性很大,组织了人手去打捞,可惜没找到。
当初牧师被列为「情人杀手」嫌疑人,但是警方的手头证据又不足以形成定罪闭环,牧师被放出来以后,方天翼就安排人手租下了他家前排那户人家的二楼房间,而且架设了高清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对着他的院子。
方天翼还搞来一辆汽车,时刻停在教堂院外的马路对面,里面也安装了摄像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去拷贝影像资料。
从拍摄到的视频来看,马继亮媳妇的死和葛老三的死都不可能是牧师所为。
马继亮媳妇死亡的那个时间段,牧师的确出门一次,但他只是步行4分钟到了教堂,在阁楼里用大喇叭播放了20分钟的音乐,然后他就返回了家中,没有再出门。
李大海特意派人去牧师家后墙根查看过,每扇窗户上都安装了防盗铁栏,而且固定护栏的螺丝螺母早都生锈了,也没有新近被拧动过的迹象,牧师不可能避开监视从家中潜到外面作案。他呆在教堂的时间也只有20分钟,就算有能力避开监视溜出去,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完成那么复杂的作案过程。跑到繁殖基地旁的小卖部偷三轮车,到马庄掳走马继亮媳妇,运到废船上塞进狗笼子投入大雁河,再跑回教堂继续听音乐……神仙也办不到。
葛援朝的死就更不用说了,案发那天晚上牧师根本就没出过家门,天还没黑就和女朋友进了屋,一直到天亮才走到庭院的水池旁刷牙洗脸。
然而,在那一系列悬而未决的案件当中,唯一确凿无疑的证据就是秦越的头发,这条线索可是专案组所有成员一直认同的疑点。无论秦越是不是凶手,他的头发出现在杀人现场总归是值得玩味的。
那天市局的刑侦支队长李伯安来了石川村,目的是跟肖荷就情人杀手案的调查进展互通有无。转眼已到国庆节,今年的国庆长假跟中秋节凑在一起,一路上明显能感觉到车辆变多了,很多在大城市工作的人已经赶回老家来过中秋。
今年的石川村没有往年节日的那种喧闹,连连发生的凶杀案和失踪案给大愚山蒙上了一层阴影,有些村民天还没黑就不愿出门了。李晓慧这个案件当事人倒是心理状态很稳定,她的菜篮子里已经买了满满当当的食材,还在兴致勃勃地推着脚踏车继续逛着集市。和她同行的樊胜玉一直问东问西,虽然对徐美舟发疯绑架的事情已经了解个大概,但还是想刨根问底。
宠物基地的经营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由樊胜玉全权过问了,因为徐美舟被抓了,先被送到了医院治伤,紧接着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李晓慧买菜回来见到了李伯安,这个中年男人剪着板寸头,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正气。肖荷给两人做了介绍,李晓慧感叹这名字取得好,英俊潇洒比伯虎,玉树临风赛潘安。
被年轻女人恭维让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谦逊了几句。有外人在场他不愿继续谈论案情,直到李晓慧去了厨房忙碌,他才继续跟肖荷嘀咕起来。
“我们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通告了三县两区的同志,让他们分派人手跟进一下各自辖区内的饭特稀名单,他们愿意执行到什么程度很难说,能查出苗头的可能性也不大。”
肖荷说:“大愚山最近的两宗杀人案都不是秦越干的,但我还是想亲自对他的过去和人际关系做一下走访。县局的人有点糊涂,走访对象基本都是附近信耶稣的教会成员,就像你问我对自己恩师怎么看,我会说他有挖鼻孔和衬衫下摆一半塞不进裤腰的毛病吗?”
李伯安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肖荷说:“当然是找一些不信教的人问问不同看法,这些人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先不谈,反正补充进来的材料越多,对我们的分析越有利。这个秦越一定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变态杀人犯才会带着他的头发到处丢!以前我就很奇怪,那个会打扫作案现场的家伙,杀人要查天气预报的家伙,怎么可能偏偏掉了两根有毛囊有发根的头发在作案现场!”
李伯安抚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你最好找个本地人陪你一块走访,乡下人对陌生人比较有戒心,你又是警察……”
李晓慧一边在厨房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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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思量着,李伯
安这个人看起来很可靠,不知道这个支队长属于什么级别的职务?听上去没有方天翼那种大队长职务高,甚至还没有李大海那个中队长的名头大,支队长应该是刑警队伍里的一个小分支,反正普通人通常都不了解警察系统的结构,纯属瞎想。
那天早上李晓慧失踪了,没过几个小时就被樊胜玉宣扬得人尽皆知,她跟肖荷说,李晓慧天一亮就不见了,不是被人掳走了就是想不开去投河寻短见了,也可能是去跳崖了!
老太奶得知此事,连忙用老年机给方天翼打了电话,“你不要忙别的事情了,马上回来找到那丫头!”
方天翼正在观南县出差,他打电话向局领导请示增派人手,把巡防队的人也拉到了大愚山找人。
樊胜玉又把事情告诉了程勇,这货立马旷了工,带着他堂弟程星骑着电动车在附近村里到处寻人,他们还在村头碰见了秦越。
秦牧师也领了几个人在找李晓慧,这家伙即便是在寻人的时候也一直怀抱一本圣经,不知道他有没有让万能的主保佑李晓慧平安无事。
村民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哪里又有人被杀,只看到一辆辆警车呼啸而过。后来有一名巡防队员向自己的中队长报告,说他打听到了消息——有一个村民那天早上看见照片上的女人和牧师的女朋友一起朝着恒太种植园去了,骑着脚踏车去的。
两个中队长一碰头,李大海立刻跑到宠物基地找牧师的女朋友问询,她说徐美舟向她暗示过自己知道刘淮的线索,她就带着李晓慧去登门打听,但是喝了一杯茶之后突然犯困了,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后徐美舟告诉她李晓慧已经离开了,她只好独自骑着脚踏车回来。
李大海摇了摇头,又急急忙忙带人找到徐美舟家,摁了多次门铃都没反应,隔着栅栏门还能看到院子里放了一箱牛奶在地上,更奇怪的是,院子里还有一块大大的方形草皮被掀了起来,翠绿的小草几乎直对着大门。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大海指示大家翻墙而入,肖荷也翻了过去。他们发现这块掀起的草皮实际上是一个地下室的盖板,下到楼梯底部发现有一个防盗门,装了密码锁那种。敲门没反应,原本想要强行打开,没想到这门还很结实。
肖荷从包里拿出痱子粉对着密码键盘吹了吹,试了几个数字组合,竟然真的让她给打开了。
李大海进门一看,顿时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刘淮和李晓慧都被铁链拴在铁牢里,徐美舟自己也被捆在铁栏上。那两个铁牢都安了马桶,地上还放着床垫……
第53章 秦越,马凯
那天我和刘淮挽留李伯安在家里吃饭,他说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了。席间我们发现他谈吐不俗,除了警察的业务能力,对人文,对流行文化,对当代艺术都有自己的见解,让我们大开眼界。
他还给我们讲了一些趣事,比如市长夫人在超市偷中性笔和口香糖被抓,回家被丈夫训到痛哭流涕。
我们哈哈大笑,说真是什么人都有。
肖荷说这就是人性当中的不可控因素,总会在一部分人身上展现出来。市长家不可能买不起中性笔和口香糖,但市长夫人就是选择了偷,你能有什么办法?
人性的确复杂多变,而且往往难以解释,被囚禁的经历也让我体会到了这一点。关在徐美舟家地下室的那几天,我很恐惧,很茫然,很绝望。可是当我被带出囚室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瞬间又感到了依依不舍。
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时候,没有了选择也就不用做选择,只能任由时间从我的指间流逝。和刘淮相对而坐,却无法触碰彼此,反而让两颗心靠得更近。我怀念刘淮把饭菜让给我,把卫生纸丢向我,每一个举动都像人生最后一次得到爱的证明。这种事能向谁诉说呢?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理解,唯有埋在心底是毫无疑问的最佳选择。
李伯安没有喝酒,他下午还要驾车赶回市区,我站在大门外目送他的汽车远去,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感动。
对于这几位警官来说,追寻那个变态连环杀手早已不仅仅是工作,更像是一种信仰,一种使命,他们就像暖阳在对抗沼泽,只要他们没有动摇,没有放弃,我就能猜到胜负已分。
在我暗自感慨的时候,肖荷拍了拍我,“哎,下午陪我出去走访一下?”
我不知道「走访一下」代表走多久,肖荷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走访记录一边寻寻觅觅,我们甚至已经走到了草场村的边缘,她询问的都是关于牧师的事情,我觉得她问那些村民还不如问我来得有效率。
来到一户院里有桂花的人家我看到了方大姐!她正在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往外走,“小慧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陪警官朋友走访一下村民。”
方大姐朝院内指了指,“我家老公公正一个人碎叨呢!有人跟他讲讲话没准能好点。”
说完她又拉了拉身边的小女孩,“芳芳,还不打招呼?”
小丫头两只手臂扭动在一起,笑嘻嘻地说:“阿姨好!”
我在心里艳羡着方大姐,她样貌算不上出众,她老公我也看见过,相貌平平。但是她这个女儿却长得极为可爱,像个洋娃娃。
小丫头甩动着一对小手臂,口中还念念有词,笑着对我们说:“一颗人头有23块骨头。”
“哦是吗?”我被逗笑了,“阿姨还以为人头只有两块骨头呢!”
方大姐笑着对我们说:“都是方天翼那混小子,小孩一去他家就学到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芳芳调皮地对我们吐了吐舌头。
方大姐家的公公是个独居的老鳏夫,孙女被儿媳带走之后就一个人在院子里打转。他弓着背,两手握拳藏于身后,走路步态轻盈,说话也思路清晰,还不时嘿嘿傻笑,颇有点龟仙人的神韵。
“秦越那孩子我是知道不多的,但是我不喜欢他,总感觉他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肖荷说:“方大叔,为什么您会这样觉得?”
方大叔走到橱柜前拿起茶具要泡茶,我连忙上前说让我来。手上没活了,他只好坐下身来一边回想一边说:“那大概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从生产队回来,路过木棉村那小教堂旁边,一时尿急想找个茅房解手一下……哎,我去的就是他家房子后面那个茅房啊。”
我一边煮茶一边问他,“然后呢?”
“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就听见男孩女孩嘻嘻哈哈搁那笑,我从他家那个后窗往里头一看,秦越那小鬼正和一女娃睡在床上皮闹呢!
哎呀,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古怪!虽说还是小孩吧,也都十四五岁了,两人就那么光溜溜地抱在一块,腿也缠在一块,我透过蚊帐都看见了,真不像话。”
肖荷问:“那女孩是谁?”
“这个我不晓得,后来听旁人说是他妈妈娘家的什么亲戚,母女俩来过了一个暑假就走了。”
我说:“那秦越的父母您了解多少?”
“两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方大叔又开始回忆起来,“他妈妈信耶稣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每天要祷告很多次,睡觉之前也要跪在院子里祷告,有时候还要求丈夫拿鸡毛掸子打她后背。”
我跟肖荷听得面面相觑,方大叔又说:“秦越小时候也经常被父母打,原因是这孩子说将来想当医生,但是父母让他将来考教会。”
我们又是一阵无语。
方大叔又说:“秦越他爸也不是好人,年轻时候是个江湖骗子,用一袋一袋的白砂糖和少许橘子皮碎末熬成假蜂蜜,然后运到外乡那些集市上卖,那玩意其实一点蜂蜜的成分都没有,但是看着还真的很像蜂蜜咧!
听说是直到有一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他的摊位面前,展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手帕子,从里面
拿出一些零钱,说她家老头子快不行了,老中医给开了个方子吊吊命,需要用蜂蜜做药引。
秦越他爸没收钱,免费给了老太太一瓶。回到家以后他大哭一场,决定不卖假蜂蜜了,他皈依了主,还说要把福音传给更多的人,要用余生来赎罪什么的。”
我们离开的时候刚一走出院门,肖荷就说:“秦越他妈为什么信主之后就想被惩罚?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才会……”
我说:“肖警官,你不会真的怀疑秦越他妈跟别的男人有染,继而影响了他吧?”
肖荷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样想太武断了,纯粹是猜测,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在草场村的收获还不小,后来又有一个大姐对我们说:“我就从来不信什么耶稣!有那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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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接一场家宴就赚钱了,还实际点!秦越那小鬼很小时候就吓到我了。”
“哦?”肖荷好奇问道,“怎么吓到你了?”
“当年我初中刚毕业,秦越呀,还在上小学。他抓了一只癞蛤蟆,用铅笔刀从蛤蟆的嘴一路划到屁股,切开来之后他就拿起来看那个切面……我感觉又恶心又吓人!
那年夏天还有一户人家猫丢了,有一天我就在打谷场看见他趴在石磨上,在那摆弄一堆小骨头,看那个小头骨啊,我猜就是不见的那只猫!”
那位大姐不停地用多戏的眼神示意我们相信她,还说这样的人当牧师,真不知道会把信徒忽悠成什么样。
回家的路上我叹了口气,真是活到老听到老,什么精彩的故事都有可能听到。
肖荷调侃地说:“怎么?看到你喜欢的牧师被人家说成这样,心里不舒服了?”
“你在胡说什么呀!”
“别不承认,我听说你跟秦越来往挺密切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肖荷争辩,其实现在我对秦越的心态已经改变很多了,大概是因为徐美舟发疯事件的影响。
秦越有很多精神病学和心理学之类的专业书籍,方大叔的话也佐证了某些事情——秦越小时候想要将来当医生——他大概是想当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医生吧。
我怀疑秦越拿徐美舟当试验品,搅乱了她的脑子,甚至加重了她的病情,否则的话,平时看起来极为正常的徐美舟,怎么会在出院七八年之后突然再次发疯呢?
肖荷越走越起劲,又找到了那个丢手机的老太太家。
“婆婆,您那天是什么时候发现手机丢了的?”
老太太语速缓慢地说:“哎哟,我上街回来就发现手机不见了,我儿子肯定又要骂我……”
“婆婆,婆婆,”肖荷连忙制止老太太的抱怨,“您那天从上街到回家的路上,这中间遇到过什么人没?”
“没有啊,在街上有一个小伙子开汽车撞我三轮车,还下车来骂我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坏到家了,一点礼数都不懂了!哎,真是猪狗不如,硬说是我用三轮撞他汽车的,还说我赔不起……”
我说:“那您真的撞到他汽车了?”
“怎么会!”老太太连忙否认,“我早就骑不了三轮车了,都是推着走的。我停在路边正在跟人家摊子上买菜呢!他自己撞上我三轮的,还骂我老不死的!你说那街道就那么窄一条路,我买菜不停那里我停哪去呀!那汽车都赶上街道宽了,硬要往集市里头开,这种小青年真是流氓地痞,没有事情也能找出事情来……那天要不是碰上小马来处理啊,还指不定那小流氓要骂到什么时候咧!”
“小马?”肖荷平静地问道,“派出所的马凯对吗?”
“对啊,小马真是好小伙子,好警察!他教训那个小毛贼一顿,让那小毛贼赶紧滚蛋。”
“您那个手机是带在身上丢的吗?”
“我放车斗上小篮子里头……”
第54章 中秋之夜
肖荷中秋节也没有回市区,我又不敢问,因为问了就会显得好像我不欢迎她住在这里似的。我猜她可能在闹夫妻矛盾,所以借着查案的由头跑出来躲清净了。
都说中秋佳节应该赏月,但是大愚山的这个中秋之夜根本看不到月亮,夜空中涂满了大块大块的云,是那种近似于黑的蓝色乌云,月亮羞怯地躲在云的背后,迟迟不肯露面。
户外伸手不见五指,很多人家也没有掌灯,大家都去白止街逛灯会去了。我和刘淮也准备去逛一逛,樊大姐要在宠物基地住厂值班,我们邀请肖荷一起去逛灯会,她婉拒了,说她还有工作要忙。
灯会很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很多摊位都挂起了漂亮的灯笼,还不时有烟花咻咻地直冲天际,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周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偶尔会有摊贩对刘大夫大喊:“美女!过来看看,给你便宜哦!”
他们喊得起劲,但是最后都会被刘淮恶狠狠的眼神吓到默不作声,并且一脸尴尬。刘大夫真是躲过了岁月那把杀猪刀的女人,我在心里暗暗嫉妒着她,猜想自己到了四十七岁的时候能不能也有她那样的肤质和气色。
我的心里还浮现出樊大姐早前说刘淮的一句话,“被刘玉莲那种美人带大的男孩,普通女孩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好像马凯也说过类似的话。是啊,或许刘淮的确有着强烈的恋母情结,所以长这么大还从未考虑过交女朋友的事。
刘畅买了根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啃,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好像大愚山近期那几宗杀人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好像我们也都没有被绑架过一样。
后来我还遇到了蒋小白,她刚满20岁,是宠物基地新来的员工,在两村交界处租了房子,离刘畅家不远。她说自己还从来没有逛过灯会呢,觉得很新鲜,特意跑来逛一逛的。
只身在外过中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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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她多少感到有些孤单,跟我交谈几句之后,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路默默跟在我们身后。
后来我们还在乡政府大院里站着看了一场老电影,用放映机投射到挂起来的巨大幕布上,很复古的观影方式。回家时已近午夜,一路上前前后后都有稀疏的行人在说话,所以虽然没有路灯,但也不会感觉害怕。
蒋小白提着一些小吃,说要拿去基地给樊大姐,这天夜里她和樊大姐遭遇了大车虎!那只神出鬼没的妖怪在夜幕中穿行,横冲直撞,也不知意欲何为。
据说当时这两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事后我得知这个消息却惊愕不已。以前听到大车虎的故事只当是用来骗小孩的,就连在市区偶遇樊大姐的丈夫方文斌——他说他亲眼见过大车虎,我依然是一笑了之,这种怪力乱神之说让人如何能信?但如今大车虎又出来作怪……无论这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似乎它已经是大愚山的一部分了。
第55章 再见大车虎
蒋小白走在漆黑的石川村,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从夜市回来的路上有很多行人,而且她一直跟李晓慧等人走在一起,所以根本没觉得害怕,可是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了,此刻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了。
村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的几声犬吠。她手里提着凤梨甜汤和糖炒栗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总算看到宠物基地的大门了,门灯在白色搪瓷灯罩下发出微弱的光,电动伸缩门的前端也有led灯显示着年月日以及「出入平安」等字样。
她给樊胜玉打了电话,樊胜玉很快就出来开了门。两人坐在值班室里聊了会天,蒋小白逛了一晚上明显有些疲累,她讲述了自己逛灯会的一些见闻,看样子是犯困了。
樊胜玉让她回去睡觉,她却扭扭捏捏不肯走,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表情还显得有些不自然。
“德行,尿急啊?”
“我不想走了,又要绕一大圈的路。”
“那你还不早点回来?”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樊胜玉抬手比划了一下,“你直接穿过前面那个树林,然后过一个小石拱桥,走刘畅家西边那条小路,几步地就到住处了,不用绕路。”
“我不敢,”蒋小白纠结地说,“外面好黑,我不敢走树林里边。”
“有什么不敢的?你拿个手电筒去就是了!”
“不行啊!”蒋小白仍然一脸纠结,“打手电我就更害怕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在黑的地方晃手电光更吓人,我总感觉草地里边会有蛇跑出来!”
“哪有蛇啊!你这么胆小以后怎么混!”
说话间,樊胜玉一边起身穿外套一边说要送这个麻烦鬼回住处。有人陪同,蒋小白感觉安心多了。两人离开基地走进树林的那一刻,才发现没带手电筒,樊胜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蒋小白紧紧跟在她身后。走在林子里,有很多野草摩擦着她们的裤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樊大姐,你经常走这里吗?”
“偶尔吧,如果刚下过雨,这里就不能走了,地上稀烂……”
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噤声了,因为她们都察觉到了某种异象,她们紧靠着彼此,看向前方黑暗中的两点红光。那是什么东西?只见那两个红点浮在夜幕中,时隐时现,还不停抖动……蒋小白惊呆了,用颤抖的双手抓住樊胜玉的胳膊,“樊,大姐,那,那是什么东西?”
樊胜玉也是心下一惊,本能地抬高手机的照明灯想看个明白。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死人!那是一只大怪兽,而且正伴随着丁零当啷的声响奔向她们,刹那之间就来到了她们眼前!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她们被撞得跌坐在草地上,连声惨叫。樊胜玉的手机也脱手了,掉在草丛里发出微弱的亮光。
这只怪兽两腿直立,全身被长长的皮毛覆盖,脖子上挂着一串串在黑暗中难以看清的条状物,它的巨大头颅像虎又像熊,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亮着红光……蒋小白吓得屁滚尿流,在哭泣的同时还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着。樊胜玉坐在地上哇哇大叫,怪物近在眼前,她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只见这怪物缓缓弓下了身子,凑近樊胜玉的脸,冰凉的大鼻头已经顶到了樊胜玉的下巴上!
“呃……”
樊胜玉一声叹息,昏厥了。
“啊……啊……”
蒋小白再次发出凄厉的尖叫,她连滚带爬站起身往回跑,慌不择路,撞上了一棵树,脑门痛得她差点昏厥,也顾不上了,爬起身继续抱头鼠窜。
她终于跑出了那片树林,基地大门口那简陋门灯发出的光线,此刻就像天堂里的一道幸福之光!她不敢松懈,猜想那个妖怪就在身后,她没有电动伸缩门的钥匙,跑到门前手脚并用从顶部翻爬过去,哭嚎着跑进值班室把门反锁,又跳上小铁床,把头埋进薄薄的棉被里,这使她的哭泣声更显沉闷了。在哭泣的同时,她还撕心裂肺地说了几次「对不起」,她实在太害怕了,丢下了樊胜玉,自己一个人跑了回来。
半夜一点一刻,郭思邈酣睡正香,手机铃声把他吵醒。基地新来的那个丫头还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而且哭哭啼啼,语无伦次,说有一只妖怪把樊胜玉给吃掉了……
郭思邈又给程勇打了电话,“你家靠得近,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我过一会就到。”
程勇又给李晓慧打了电话,“樊大姐被妖怪吃掉了!”
李晓慧又去敲刘淮的房门,惹得刘淮满腹牢骚。
“你这死丫头,我刚睡着!”
“妖怪把樊大姐吃掉了!”
“什么?你有病!”
……
樊胜玉并没有被妖怪吃掉,程勇刚来到宠物基地的大门外,还没有来得及叫门,就发现对面树林里面隐隐约约有个人走了出来。那人弯着腰,步履蹒跚,还不停吸鼻子,那是樊大姐!程勇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樊胜玉只是晃晃悠悠倒在了他的怀里。
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樊胜玉发现小小的值班室里聚集了不少人,蒋小白坐在床沿哭得眼睛红肿。
“对不起,
樊大姐,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太害怕了……”
“没义气啊!没义气……”
樊胜玉痛心疾首,拍打着蒋小白的后背,大骂这个丫头没义气。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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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感到心中有些愧疚,默默承受着敲打。没心没肺的刘淮竟然站在一旁掩嘴偷笑。
程勇说:“樊大姐,你们真的撞见妖怪啦?”
郭思邈说:“会不会是错觉?”
刘淮说:“两个人同时产生一样的错觉?这不太可能,她们应该是真的看见什么东西了!”
李晓慧说:“你们看到的是不是大车虎?”
“什么是大车虎?”蒋小白疑惑地问道。
肖荷也问:“什么是大车虎?”
刘淮笑呵呵地说:“就是传说中的妖怪啊!山魈的坐骑,会吃小孩的!”
肖荷对这种解释嗤之以鼻,她翻了个白眼,说天也亮了,她要去树林里查看一下。刘淮决定和她一起去林子里看看。李晓慧留在值班室里继续询问大车虎的问题。
“小白,你看到的妖怪是不是块头很大,两腿直立,走路还叮当作响?”
蒋小白诧异地看了看李晓慧,“你也见过?”
李晓慧赶忙又问:“眼睛还发红光?”
蒋小白又后怕起来,惊恐地说:“对!就是那个妖怪!妈呀太吓人了……”
樊胜玉终于开口说:“现在想想,那真的是大车虎啊!”
刘淮在树林里一块比较潮湿的地方发现了几个脚印,肖荷大为惊奇,这看上去的确不是人的脚印!莫非大愚山真的有妖怪?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直角尺码条摆放在脚印旁边,然后用手机拍摄了照片,说要发给公安局的鉴定中心看看这是什么脚印。
往回走的时候,刘淮又在草丛里捡到一串铜钱。他如获至宝,提着那串铜钱对肖荷炫耀,“看!古董钱!”
这串铜钱是编织在一根布条上面的,布条原本应该是红色,但是过于老旧,已经朽化了,看上去更像灰色。众人传来传去观赏着,程勇说:“这是真的通宝铜钱耶!都长青苔了!”
郭思邈说:“没文化!那是铜氧化产生的绿锈。”
刘淮拿出手机向大家显示,“你们看!大车虎的脚印!”
众人啧啧称奇,说原来真有大车虎这么个东西!樊胜玉真不明白他们在兴奋什么,自己差点被活活吓死,他们却兴高采烈,根本不像是来关心她的。
程勇和郭思邈看照片还觉得不过瘾,特意跑去林子里看脚印去了。肖荷一把夺过刘淮手里的钱串子,“这是物证,我要拿去送检。”
“什么物证啊!又没人报案!这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两人就那么你争我夺打闹起来。
李晓慧呆呆地站在一旁,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大车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到中秋节就跑出来作妖,实在是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极限。
第56章 符咒与鲜花
就在樊大姐和蒋小白遭遇大车虎的第二天傍晚,刘大夫匆匆赶去龙宜乡找个道士整了些鬼画符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她拿了出来。
“这两年你们碰上的倒霉事越来越多了,我请了符咒,你们把门窗都贴上,辟邪挡煞。”
刘淮哈哈大笑,樊大姐同意要贴,说明儿个天一亮就贴。肖荷应该也是想笑的,但是出于礼貌,没有笑出来。
刘大夫还叮嘱说:“不要用胶带贴,那样就不灵验了!要烧些浆糊来粘。”
我看着那一沓小黄纸,上面用红墨水画了很多歪七扭八的长线条,字不像字,画不像画,跟僵尸电影里边出现的道具似的。如果真贴得到处都是,恐怕反而更显得诡异。
大愚山怪事连连,而且几乎都让我们给撞上了,刘大夫会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为了让她安心,第二天刘淮真的把那些符文贴了起来,我站在庭院里看着那番景象,总觉得哪哪都别扭。村里有些人路过大门口看到门上的符文,都啧啧称奇,有的人还拿出手机拍照,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好在贴了这些符以后,樊大姐不再害怕了,又变回了原来的樊大姐。她当天夜里在我房间絮叨了很久,说以后天黑最好别出门,特别是宠物基地对面的那片树林。
我不禁在想,小刘畅每次去宠物基地给小猫小狗拍照片,走的都是那片树林,人家也从来没碰到过大车虎呀……樊大姐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这也不能怪她,如果是我撞上大车虎,没准也会被吓傻。
“噢,对了,你那戒指拿给我看看!”
“什么戒指?”
“装什么傻呀,小刘送给你的戒指啊,他给你定做的那个。”
不提这茬我都忘了,“唔,没拿。”
“你是真傻啊?过节之前早该去拿了,脑袋缺根筋!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黄金过不去吧……”
樊大姐的提醒让我对那枚戒指又心心念念起来,那个单据被我放哪儿了呢?到处翻找也没找到。
我猜想可能是被刘淮收起来了,犹犹豫豫不好意思跟他开口,怕他笑话我。可是那个戒指分明就是为我定做的啊……那家金匠店也真是的,顾客没取货,应该打个电话来提醒一下的嘛!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了,假装不经意地对刘淮说:“你不是有个礼物要送给我的吗?拿出来吧。”
“什么礼物?”
“就是在金匠那边定做的东西啊,碰上徐美舟的事情,给耽搁了……”
“噢,我想起来了!”刘淮拍着脑门惊叫道,“忘了忘了,我确实有礼物要送给你!”
我们到处翻找,最后在一个旧茶叶罐里找到了收据。金匠店老板递给我们一个小小的红色锦袋,刘淮从里面拿出戒指戴在我的食指上,大小刚刚好,都不用调整指圈。
我端详手上的戒指,它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周身带有一圈菱格图案,显得很精致,克重也挺足。果然我还是有些拜金的,成年人谁不拜金呢?有这玩意戴在手上,会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满足感。
那天刘淮还送了我一束花。当时我正在做午饭,肖荷把我叫了出去,说有人找我。只见大门口停着一辆三轮电动车,车斗上放着一些鲜花,全都用花纸和丝带捆扎好了。
“李晓慧小姐?”
“我是。”
“你的花。”
配送小哥拿起一束花给我。
后来樊大姐跑回来吃午饭,直感叹刘淮良心发现了,现在又是送戒指又是送花的,看来我要从丫鬟升任女主人了。被樊大姐这么一通调侃,我都感到脸发烫了。我可没想过要跟刘淮发展什么男女关系,不过他确实比较反常,送完戒指又送花的,反而让我觉得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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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家我也没好意思问,只是默默给他盛饭,但是樊大姐就直截了当得多,问刘淮是不是要把我收了,还搞起送花这一套了。
“啊?我没送花啊。”
“什么?”我忍不住问道,“不是你送的?”
“当然不是!”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
“真不是我送的,整那玩意干啥?枯了还要拿去丢!”
我们一桌四个人都感到疑惑,到底是哪个家伙平白无故给我送花呢?樊大姐又给程勇打了电话,“你是不是给李晓慧送了一束花?”
“没有。”
“你要说实话!”
程勇还是木讷地说:“没有。”
可能那些符文真的可以辟邪挡煞,大车虎没有再出现。也许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大车虎从来就只会在中秋节或者春节的时候出现,跟贴不贴符文没关系。但是收到陌生人送的花又是一桩怪事,不禁让我们心生疑惑,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三天后,那个送花的小哥又来了,“李晓慧小姐,请签收。”
肖荷拍了拍我的肩膀,“又一束花?问问清楚。”
“请问这花是谁送的?”
“是周老板送的。”
“我不认识姓周的人,这花你退回去吧。”
小哥不依不饶,还挺犟,“我都送来了,您就收下吧,我大老远跑来一趟不容易……”
他跳上三轮车,一溜烟开跑了。
“你怎
么这么笨!”肖荷学着刘淮的语气说道,“至少应该问个全名出来吧?”
我一时间也很无语。
肖荷又说:“算了,下次来了再问。”
“啊?”我大吃一惊,“还会有下次?”
“当然,你以为这种怪事会就此打住吗?”
第57章 程勇
程勇对自己的生活挺满意的,他喜欢照顾小猫小狗,下了班就玩玩手机,追一追时下热门的电视剧什么的。宠物基地还离家挺近,只需慢悠悠地步行上下班即可,回到家还有老母帮他做饭洗衣,实在也没什么其他需要操心的事情。
唯一的小遗憾是没女朋友,他空有一腔火热的激情无处释放,偶尔会觉得憋屈。老母也经常碎叨他,让他多长点心眼,对女人不要眼高手低,捡个差不多的就得了,关键是生孩子。一副皮囊再好看又怎么样,要不了几年都会人老珠黄……
今天晚上他又被老母训了一顿,心情郁闷地出门散步,慢悠悠来到了山脚下。以前他在这个地方被人用弩箭袭击过,伤早就好了,但是每次他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大腿那处受过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一个人静静在夜色中行走其实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件杀人案闹得人心惶惶,他本来愿意每天晚上都出来走一走。只可惜现在的石川村像个被人遗弃的村落,到了晚上连主干道上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不过今晚是个例外,当他在山脚下那条小路徘徊的时候,突然看到山路上有某些光亮,还有人的说话声逐渐接近。他吓了一跳,这么晚了谁还在忙着爬山?
有几个男人正在下山,他们在交谈着什么,脑门上还戴着头灯,其中一个说要去澡堂洗个澡去去晦气。程勇蹲在一棵树后面,被野草所掩饰,没被他们发现。这帮人拿着铁锹,拿着镐,头灯的光晕随着走路晃晃悠悠,搞得像刚下班的煤矿工人一样。
虽然很疑惑,但是他也没有多想,大愚山的怪事够多了,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待那几个人走远后,程勇自己也兴味索然地往回走,他不想再往山上爬了,因为山上的那座小屋让他伤心。
当初程勇就是在那个小屋里面找到刘畅的,那场景真是难以形容……粉红色的蚊帐垂下来,那张小床上似乎躺着一个古代的妃子。白皙的皮肤,窄小的肩头裸露着,一头黑发瘫在床头,这会是谁呢?
他撩开蚊帐才发现那就是刘畅!
小屋里有一股药水味,地上还扔着很多带血的棉花球,程勇拨开刘畅眼睛上蒙的布条,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小畅,小畅?”
程勇轻轻摇动她的肩头,刘畅有反应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皮动了动,继而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疼……”
“你哪里疼?”程勇连忙问道。
刘畅也不回答,只是哼哼唧唧。
还是先带她下山吧,程勇这样做了决定,刚一掀开她身上的毛毯,程勇又呆住了。这是怎么了?刘畅的四肢和腰身都被皮带固定在小床上,根本动弹不得。她赤裸着身体,只有屁股底下垫着层层叠叠的白色棉纱布。程勇一阵惊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小屋里突然发出咣啷一声脆响,吓得他差点当场坐到地上。
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踩翻了地上的一个白色搪瓷托盘,只见各种药剂小瓶子滚了一地,还有散发着不锈钢光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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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和手术剪也静静地散落在地上。到底是什么人对刘畅做了什么事?
程勇无法独自处理眼前的状况,他试图解开那些束带把刘畅背下山,可是这丫头一个劲地说疼。他暗自说了一句「我真笨」,急急忙忙给李晓慧打了电话。地上那崭新的手术刀带着寒光,仿佛伤害刘畅的人随时可能回来……程勇感到一阵后怕,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立在刘畅的床前,准备迎接那个恶魔的归来,并且与之做殊死搏斗。
还好他等来的是警察。刘畅被送院治疗了,程勇感到一阵安慰。没多久,他又得知干出这件荒唐事的人是葛老三!真是谁也想不到。程勇回想小时候,自己头疼脑热经常让葛老三瞧病,一个很正派的人,怎么突然之间……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多久,警察就发现葛老三被杀了,而且还被砍成了两截!看来除了葛老三,还有一个更疯的。
其实从9月的第一天开始,程勇就感觉到了一种疯狂。因为那天他发现马继亮的老婆被人塞进狗笼子并且投入大雁河淹死了。他作为发现尸体的人之一,还被警察录过口供。那些警察分成多个小组,在周围到处走访盘查,也不知道他们查到哪一步了。
后来葛老三也被杀了,是更残忍更变态的死法,警察就来得更多了,程勇甚至怀疑全公安局的人都在大愚山下办公。还有一件怪事,樊大姐竟然有家不回,搬去和李晓慧同住了,而且刘淮家里还住进了一个女警察。程勇感觉有些失落,好像所有人都在参与着一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是个局外人,对一切都稀里糊涂的。
第58章 平静的酝酿
晚上方天翼和李大海来了,肖荷连忙催我和刘淮出门散步,还说反正我们本来就有这个习惯。我故意还忸怩作态,对她说外面有大车虎,晚上我不敢出门了!但是她坚持让我们出去转悠转悠。
刘淮失望地说:“有啥事我们不能知道的?”
方天翼扔了一根烟给刘淮,还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配合一下。天已经黑了,外面阴风阵阵,刘淮一边走路一边点燃了香烟。
“你不是说戒烟的吗?”
“最后一根啦。”
我们缓缓走向大雁河,途经刘大夫家,于是就走进了院子,刘大夫正在花园里用小水瓢给花浇水。
“你们呀,最好尽快把那个女警察请走。那些犯罪的事情能躲就躲,不要上赶着凑热闹……”
其实我没太听进去,刘淮更是敷衍。刘大夫还在苦口婆心,“牛牛,我给你在市里那个天然气公司找个工作怎么样?有五险一金的。半国有企业,受上面监管,稳定有保障,我老朋友现在是那里的高管咧……”
刘淮笑嘻嘻地说:“你那个孤儿院时期的室友?”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到时候见到人家要叫阿姨!你把我气死了你也变成孤儿了……”
有刘玉莲这样的干妈不知要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刘淮却对什么天然气公司提不起兴趣,我们坐了一会就离开了。到了河边,我们站在那艘废船的前面沉默良久,默默猜想着那个杀人犯到底是谁,晚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淡淡的腥味……我们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程星。
“小程?”刘淮狐疑地说,“你怎么在这?”
“我刚在大伯家吃过晚饭,我出来散散步,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各自寒暄了几句,程星邀我们去他家看电影,刘淮爽快答应了。
我在程星的置物架上寻了很长时间,虽然堆着很多蓝光碟,却好像没什么我喜欢的电影。两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坐在桌前抽烟,刘淮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说戒烟的事情,我认为宁愿相信世上有大车虎,也不能相信男人的那张嘴。
程星笑呵呵地问我,“小慧姐,你挑好了没有啊?”
我说:“还没。”
程星又说:“你喜欢哪个中国导演?”
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感觉我们中国导演都发挥不稳,哪怕是名声在外的大导,也时常会拍出一些大烂片。
程星又问:“日韩的呢?”
我说:“今敏,李沧东。”
他又问:“欧洲的呢?”
……
刘淮问我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也放弃找片了,程星拿起一盘科幻大片——《生化危机6》,“今年初新上映的一部,我买回来一直没看。”
这是一部大女主电影,刘淮看得津津有味。我说,人类释放生化武器,制造怪兽,把地球搞得乌烟瘴气,自己的种族几近灭绝,到底是图的什么?
程星对此显然有他自己的理解,他说我们人类的基因里天生就蕴藏着暴力因子和自毁倾向,总想搞破坏,总想去死。
我说我可不想去死,我也不想搞什么破坏。程星又说,人类古往今来战争不断,烧杀抢掠,男盗女娼,全都是我们体内的坏因子在作祟。
刘淮又拿我调侃了一下,“李晓慧,听见没?管好你的坏因子,不要让它出来干坏事。”
阿肉一直用它的头拱我的腿,比起它的主人,它似乎更喜欢我。我摸了摸它的狗头,其实阿肉才是最无忧无虑的,吃饱了出去遛个弯,回来往狗窝上一趴就成。
我曾经还怀疑程星就是那个情人杀手,因为程勇说他2015年那个中秋节去过茼海,而且彻夜未归。但是后来李大海盘问他的时候,他否认了这一点,他还说那年中秋节自己根本没离开过大愚山。
李大海又派人盯了程星一阵子,发现他确实有点古怪,虽然有数人都说程星时不时会跑去找妈妈,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确实常往市区跑,但他是去跟不同的女孩约会,吃饭看电影,然后开房。
警察跑到旅馆前台查看,发现他是用自己身份证登记的,毫不掩饰什么。而且那几个女孩都很年轻,不是饭特稀曾经爆料过的出轨女人……李大海除了说现在的年轻人太随便,也没别的下文了。
一部电影看了近两个小时,回家的路上我听见教堂里流出钢琴曲,连忙又折回了程星家中。
“小程,你跟我来一下。”
程星疑惑地说:“咋了?”
“你先出来,”我一边催着他一边说,“你帮我听一下,看看教堂放的是什么音乐,钢琴的。”
“哦~,”程星呵呵笑,“我经常听到,那是月光奏鸣曲,这你都不懂?”
“你觉得秦牧师经常大晚上放这个音乐是为了什么?”
程星说:“这个嘛……恐怕你要亲自问他了。”
刘淮懒洋洋地说:“他自己喜欢呗。”
“我也不是想瞎操心,如果他喜欢这个音乐,大可以自己戴上耳机听,为什么老是在夜里头用大喇叭放出来?”
刘淮说:“你这就是瞎操心!”
夜里回到家,肖荷说她准备回市区了,因为
三天两头要跑市局开会,留在大愚山多有不便。
后来她真的走了,临走前送我一瓶迪奥香水,说是感谢我这段时间的照顾。刘淮在一旁大加抱怨,说肖荷明明是借住在他的房子里,却只送我谢礼。肖荷说做饭和打扫的人一直都是我这个保姆,调侃刘淮就是个甩手掌柜。
两个人打趣了一阵,肖荷驾车离开了。我心中有些不舍,其实我都已经习惯有她住在这个家里了。
“那个女烟鬼走了?”
樊大姐晚上下了班这样问我。她还深呼吸了一下,说门堂里再也不用烟雾缭绕了。
其实我不怕吸到肖荷的二手烟,她刚来的时候我感到有些不自在,现在她离开了,我又感到不自在,心里空落落的。我走进她的房间巡视,被褥被叠好了,她用过的牙杯和拖鞋等生活物品没有带走,那块落地式白板已经空空如也了。刘淮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将来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肖荷曾经怀疑过马凯是杀死葛老三的凶手,只因为马凯在街上巡逻的时候接触过那个丢手机的老太太,只因为马凯跟刘畅关系亲近……在我看来,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
马凯是个特别稳的人,俊郎帅气,很懂人情世故,做事细致周到,给人一种很舒心很可靠的感觉,我从来就不认为马凯会是什么坏人。他富有同情心,对身边每一个人都照顾有加,当警务人员总能捞到一些什么好处,一年到头有很多人会给他粮油米面、烟酒水果、茶叶饮料什么的。他时常把收的礼放在街上的某个店铺里面,然后打电话让刘畅或者我去街上拿回来。
这么顾家的男人多好呀!我每每借用宠物基地的电动三轮车跑到街上把礼品拿回家。因为我是“警察家属”的缘故,那些店主还会主动帮我把一些重物搬上车。
不用花钱的东西用起来总是格外的香,我每次去街上“取货”都很开心。平民百姓都有这种小草民心态,爱占便宜,女人更是如此。当我从街上取回几桶油或者几箱饮料,会感觉自己省下了几个亿。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杀害葛老三的凶手?那个凶手很明显就是一疯子。杀人案屡见不鲜,但是在杀完人之后还把人砍成两截,还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把半截尸体转移到杀猪坨家的冰柜里,还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偷了樊大姐的内裤塞进葛老三的嘴里……除了「疯子」以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那个杀人犯。
大愚山原本就有悬案未解开,如今我猜想,马继亮媳妇的死和葛老三的死也可能要变成悬案了。听说县公安局的局长已经立了军令状,说要限期破案,限期的时间总不可能是用年来计算的,刑警队还在顶着压力四处奔波。
转眼已到十一月初,近一个月的时间相安无事。虽然贴那些小纸符把房子搞得像阴宅,但是生活逐渐归于平静了,也许真是刘大夫的功劳也说不定呢!我在心里这样调侃着。
星期二,立冬,樊大姐推着我的脚踏车在集市买完了菜,原本准备回来了,却突然从车篮子里拿起酱油瓶敲打那个黄牙老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头名叫马继成。
樊大姐被抓进了派出所,马凯一个电话把我们叫了过去。他要樊大姐付给马继成3000元人民币,作为调解赔偿款。樊大姐抵死不从,说派出所昏庸无能,还说那个死老头就活该被打死,她一毛钱也不会出。
“哦?”
马凯转动着手里的中性笔,“那你想在号子里蹲几天?也行,也算是一种人生体验嘛!”
“马凯!你不要太过分!是他先骂我的,无缘无故我才懒得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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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什么原因,你打人就是不对的啊……”
后来马凯要我劝劝樊大姐,让她赶紧交钱了事。我劝了半天,还说她不出钱我就自己帮她出,好说歹说总算把她从派出所里弄了出来。
我的脚踏车被樊大姐摔倒过,车篮子歪了,刘淮蹲在车旁一边查看一边抱怨,“樊胜玉,你一点也不成熟,太容易激动了。你看这车摔得……还有啊,平时看你狂得跟跳蚤似的,怎么打那老头就手软了?敲了多少下都没把瓶子敲碎,你那菜手还是剁下来给我当酱猪蹄下酒吧!”
本来就心情郁闷的樊大姐,被刘淮一通奚落,她又抓狂了,跳起来就掐刘淮的脖子。刘淮哪里会怕她?竟然奸笑着趁机对樊大姐又甩又抱的,耍得她团团转,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人分开。
马凯说,马继成那个糟老头子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了,脑门上还有个大包,这种事就要快刀斩乱麻,拖得时间越长越麻烦。
刘淮又在一旁奚落樊大姐,“你也真是的!要打那糟老头子,你就挑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晚上下手,给他一闷棍就是了……”
我说:“你正经点行不行?”
马凯也说:“你好的不教,尽怂恿别人干坏事!”
回家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问樊大姐,为什么她会拿酱油瓶去敲马继成的头?樊大姐的回答差点让我惊掉下巴。
“他叫我陪他睡觉。”
刘淮本来在喝可乐,听了这话,像洒水车一样喷了一圈。
“那死老头叫你跟他睡觉?”
樊大姐没精打采地说:“是,他说他九十岁的丈母娘快挂
了,老伴回娘家照顾去了,叫我晚上去陪他睡觉,还说要把私房钱都给我。”
我不禁感叹,“为什么我会觉得大愚山的男人都是色鬼呢?个个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刘淮马上抢白说:“哎,你可不要捎带上我!”
我对樊大姐的心理承受力很有信心,依照她的性子,用不了几天就会继续嘻嘻哈哈。但是我对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却没有信心,有些事情让我难过。
那天教会散会的时候,有几个老头老太喊我到花园边说话,搞得神神秘秘,我让刘畅先护送老太奶回家,我倒想看看这帮老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讲。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然要求我离秦牧师远一点!
“小秦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决定处对象,你就不要去拆散他们啦。”
“我什么时候去拆散他们了?”
“你不是经常单独找小秦吗?你也是结过婚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他了!”
“那就最好。我们是提醒你,你跟小秦不合适,就不要动那个歪心思啦。”
“谁动歪心思了!”
“你还不承认?你那个条件,怎么能跟小秦呢……”
“我什么条件?你们把话说清楚!”
老人们见我要发火,连忙又委婉了一点。
“我们没说你条件不好!但是你以前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有数呀!要是你跟了小秦,再生一个怪胎,哎呀妈呀,破坏神性呐!”
“那是恶业!你都跟了小刘淮了,还贪心不足……”
“你身体不干净,主都原谅你了,你要诚心赎罪,再嘴馋也不要想别人的东西……”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昏倒在地,信耶稣的都是些什么人呐!就因为我曾经生过一个畸形儿,就因为我曾经被人强奸过,我就永远要在这些老顽固的眼中低人一等。他们从来就不会考虑别人的痛楚,只喜欢踩在别人的身体上取乐。
过去的种种遭遇并不是我自己想要那样的,厄运像冰河一样涌来,我除了被压垮,又能做什么呢?
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找回一些生活的乐趣时,总会有什么人跳出来提醒我应该自惭形秽,总会有什么人来谴责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生的那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他比寻常人多了两根手指,就被自己的亲爷爷掐死在襁褓中,来到这个世界都没能呼吸几天空气。
我无数次梦到那个小生命还活着,在梦里看见他咿呀学语,看见他蹒跚学步,看见他叫我妈妈。醒来时枕头湿漉漉,鼻子总是酸楚而不通气。
人的愚昧是何其残忍。
第59章 盗墓
那天是程星爸爸的祭日,他去上坟的时候顺便从大伯家里借了一把镰刀,这样可以先把坟头草砍一砍再烧纸钱。后来无意间发现远处有一块石板被人掀开了,他身处高地,看得真切,那石板的颜色明显与周围的枯黄干涸不同,像是埋在湿土里刚被挖出来一样。那个位置全是些老坟,他深一脚浅一脚趟过大片野草和乱坟,跑到跟前想看个究竟。
这个坟可不是一般乡下人会有的。普通的坟墓只是把棺材埋进一个长坑里,然后再堆出一个土包。但富贵之人或者很有权势的人,他们那个时候经常会做一种地下坟,就是在坟包的边上开一个入口,然后下挖一个地下室,四壁用灰砖堆砌,中间筑起一个石台,然后把棺材放在上面,最后再把入口封住。
程星绕到墓碑前查看,上面隐约可见凿刻着「方宏全」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这片区域早就无人问津了,从眼前的景象就可以看出来——很多没有用水泥浇筑过的老坟早就被雨水冲平了,墓碑也是东倒西歪。方宏全的坟虽然被砖块和水泥围砌过,但也早已被荒草和鸟粪覆盖。连清明重阳都不曾有人来祭拜的坟,如今却被人撬开了墓穴入口的石板,难道是有人来盗墓?程星自嘲地摇了摇头,脑袋进水的人才会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盗墓。
他打开手机灯,顺着入口的石台阶下到墓中,只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还看到早已朽坏的棺木被人砸得四分五裂,在那一堆碎料当中还露出几根灰黑色的骨头……
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为好,他带着疑惑下了山。伯母留他在家中吃午饭,在饭桌上他还是忍不住把看见的怪事说了出来。伯父伯母都将信将疑,堂哥程勇却大惊失色,“这就对了!对上号了!”
“大哥,什么对上号了?”
程勇拍着大腿说:“我那天晚上出去散步,看到几个戴头灯的人鬼鬼祟祟从山上下来,还拿着镐咧,夜里头跑去盗墓的!”
程父表情古怪,咳了咳嗓子,“小星子,你刚才说那是谁的坟来着?”
程星连忙说:“方家人,叫方宏全,宏字辈的!”
程父点了点头,“这个方宏全可不简单呐,听说他以前是个地主!”
程母说:“那他有什么陪葬的东西给人盗吗?”
程父摇了摇头,“能有个屁。都批斗死了,能留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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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勇下午上班的时候又把这件事告诉了樊胜玉,此女一听说这种怪事,等不到下班就打电话告诉了李晓慧。
“李晓慧啊,你听说了没?方宏全的坟给人刨了!”
李晓慧转头对刘淮说:“有人挖了方宏全的坟!”
“猛鬼出笼啊!”刘淮大叫着跳起来,发出生动的嘶叫,“啊~,他出来惩罚大愚山的杀人犯了!”
李晓慧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讲电话,“樊大姐,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程勇说有好几个人晚上去刨的,团伙作案!”
李晓慧一阵迷茫,刚消停了一段时间,又有怪事发生,这一回她决定不再搅和进去,无论多好奇也要忍住。
“我就知道山上有古怪!”刘淮断言道,“以前你就拍到山上那个小屋有人吸毒,后来葛老三又用那小屋绑架小畅,现在还有人刨坟……”
“我没拍到有人吸毒。”
“你拍的那两个矿泉水瓶子,就是吸冰毒用的!”
“噢。”
“还有龚大奎的头,也是在那个小屋的后墙根被勇哥捡到的!”
第60章 男人
虽然我不是警察,但我和警察一样迫切想知道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谁。只要那个家伙不浮出水面,大愚山就一直人心惶惶,大家看周围每个人都觉得像杀人犯。
刘淮也看书看魔怔了,他猜想程勇是2004年夏天杀死龚大奎的凶手!在刘淮的假设当中,程勇不是偶然捡到龚大奎的头骨,他一直都知道龚大奎的头埋在养蜂小屋的后面,他去把头骨挖出来带回家当纪念品,作为他重温杀人感觉的工具。只是他没有藏好这个纪念品,被他妈妈发现了,只好老大不情愿地把头骨埋回去。
这种论调差点没把我活活吓死。如果说大愚山还有最后一个单纯无害的人,我认为应该就是程勇了。怀疑他会杀人等于怀疑地球是方的。
再说了,程勇根本没有理由去杀龚大奎,2004年夏天他才17岁,跟龚大奎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砍掉对方的头,砍掉对方的双手,还割掉对方的生殖器……恍惚之间,我察觉到一丝异样。
“刘淮,你觉得……杀马继亮媳妇的人,会不会就是当年杀龚大奎的那个人?都是在船上发现的尸体啊!”
刘淮吹了一声俏皮的口哨,不以为然地说:“那可真是高手,这么多年不露马脚,真的高手!”
我觉得我们也不必庸人自扰了,反正所有的假设最后都会因为没有证据而搁浅。他怀疑牧师,怀疑程勇,我也怀疑过程星,肖荷甚至怀疑过马凯……最后结果怎么样呢?我们依然身处迷雾之中,而且这雾气还越来越浓。
礼拜天,我陪同老太奶到教堂做礼拜,刘畅也和我们同行。恰逢樊大姐排休,她也很少见地跟在我们一块。远远地,我看着张倩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沉静而专注,好像现在牧师就是她的全世界,她宁愿请半天假也要来赶教会。
我们已经很疏远了,基本没有再通电话,更没有在一起玩,这无法单纯用「有异性没人性」来解释。我甚至常常在想,也许当初她拉着我去找徐美舟打听刘淮的消息真是另有企图,我失踪的时候她也没有找我,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牧师倒是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也时常发微信邀我去他家里做客,但是我都婉言拒绝了。没有特别的理由,我就是怀疑他跟徐美舟的发疯有关系,结合他书架上的那些精神病学和心理学的书,我会这样怀疑也不难理解。
从本心上讲,我不愿意相信这两人有问题。他们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甚至也没有爷爷奶奶,形单影只的两个人年龄相差十岁,能走到一起建立爱情本来是好事,我应该祝福他们才对。但我就是忍不住怀疑他们,我心有芥蒂,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地和他们来往了。
散会的时候我赶着回去做午饭,刚搀扶老太奶走到过道上,牧师就急忙跑了过来,说想和我谈谈。他这样当面提出来,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刘畅对牧师呵呵一笑,说她可以负责送老太奶回去。刘畅对牧师就从来没什么顾虑,他们相识的时间比较长,对于刘畅来说,牧师一直就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牧师几次看着樊大姐欲言又止,意思是希望和我单独谈谈。但是樊大姐这个人爱八卦,好奇心强烈,一路跟着我们上了天台。我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因为自从被教会里的那帮老人奚落一番之后,我认为单独跟牧师接触会引得别人说闲话。
“秦牧师,你想跟我说什么?”
“也没什么,碰上徐美舟那件事情,你受委屈了。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见我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牧师又说:“挺漂亮啊,哪里买的?”
樊大姐插话说:“刘淮送给她的。”
牧师沉默了几秒,张倩提着包包站在院子里,仰头对我们挥了挥手,她去上班了。
樊大姐指着已经离开教堂的马继成说:“你们看那个老不死的!恶心人!他还信教呢!我呸!”
牧师不解地说:“樊胜玉,你的反应有点奇怪。”
“他是老色胚!前些天还叫我跟他睡觉咧!”
我连忙说:“樊大姐!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讲?”
牧师随和地摆了摆手,“哈哈,樊胜玉是真性情嘛。”
我说:“那个黄牙老头的确不是好东西,还把刘畅家的位置告诉了红毛,那个死小混混,专门骚扰刘畅。”
樊大姐气急败坏地说:“那种垃圾人就该死,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说话间,还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你说对不对?”
我连忙说:“对,死了还浪费墓地。”
牧师语气平静地说:“你们想让他死?”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秦牧师,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口舌之快,在教堂这样做太不应该了……抱歉。”
樊大姐抢着说:“当然想让他死!那种人活着对地球有什么贡献吗?还信耶稣,我真不明白主为什么不惩罚他!”
“樊大姐!”我连忙制止她,“别人死不死哪是我们决定的?你不要在教堂胡言乱语,主都看着呢!”
她闭了嘴,我又问牧师,“你跟徐美舟是老朋友了,在她发疯之前就没有任何征
兆吗?”
牧师双臂抱胸,俯视院子里的摊贩把一些小玩具和小零食打包装上三轮车离开。他也不看我,只是感慨地说:“我们认识十来年了,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变成那个样子。说实话我以前对精神病学挺有兴趣的,还买过一些书来看呢,可惜看来看去也没整明白。如果我知道她已经犯病了,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不像在撒谎,眼中只有真挚的惋惜之情。我也不便再多问什么。
樊大姐说:“秦越,你跟张小倩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们基地的人就是小倩娘家人,还准备过来喝喜酒咧!”
牧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这个嘛……暂时还没想到那一步。”
“骗鬼呢你?”樊大姐当即反驳他,“我可是天天问小倩的,她说快了。”
“是吗?”牧师反而显得有些惊讶,“好吧,到时候一定通知你们来喝喜酒。”
“那你可要抓紧啊……”
樊大姐没完没了地点拨着牧师,我都看不下去了。
“樊大姐,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打算,咱们说多了不好。”
我拉着意犹未尽的樊大姐往回走,她还在絮絮叨叨,“这秦越真是奇怪,张小倩都搬去他家同居了,按理说也应该考虑结婚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张小倩也奇怪。以前你在基地工作的时候,你们两个好得穿一条裤子,现在你去基地玩的时候两人都没什么话讲,她不应该找你做伴娘的吗?”
“她是在工作,能跟我讲什么?我闲人一个,只是去玩的。”
樊大姐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你们两个之间肯定有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
“樊大姐!”我不耐烦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怎么告诉你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认为我在敷衍她,可我真不知道张倩的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张倩已经不是以前的张倩了,发型也换了,着装风格也变了,裙子越来越短,鞋跟越来越高,穿个针织衫都是带蕾丝边的,身上还总是喷着很浓重的香水。
转念一想,她毕竟是恋爱中的女人了,改变一下风格,想增加一些性吸引力,大概也在情理之中。但我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她,清爽,文静,还带点羞涩。
路过砖场的时候,我们看到程星正戴着棒球帽在干活,他在把一块块水泥砖码放到拖拉机的车斗上。阿肉看到了我们,兴冲冲跑到我们跟前,绕着我们打转。
樊大姐跑到车边跟程星聊了几句,“小星子,如果张倩跟牧师结婚,你去喝喜酒吗?”
“如果他们邀请我的话,我就去呗。”程星说着话,手上的活也没停,“他们要结婚啦?”
樊大姐根本没有确切消息,却一本正经地说:“快了!”
程星又问:“小慧姐啥时候跟牛哥结婚啊?”
我说:“我不结婚。”
“哦~,”程星笑了笑,“不婚主义者。现在时代不同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我也是不婚主义者。”
樊大姐说:“切,她你就别惦记了,让刘淮那个没良心的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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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让樊大姐到处胡说八道,连忙拉着她继续往家走,只留下程星在后面哈哈大笑。阿肉想跟着我们,又被程星喊了回去。
樊大姐一路埋怨,“我哪里说得不对啊?要不是我训过刘淮一顿,你连那个戒指都捞不到……”
我和樊大姐在厨房摘菜的时候,那个送花小哥又来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搞搞清楚,“小哥,到底是谁三番两次给我送花?”
樊大姐眼疾手快地拔了他的车钥匙,“你不说,就别想走了!”
送花小哥叹了口气,从车斗里拿起夹板翻看表格,“周毅,周先生,看上去很有钱的,开奔驰。我只知道这些。”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那我就管不着了,我收了钱,花给您送到了,请签收。”
“我不签!”
“美女,您为难我一个跑腿的人干啥子?大老远从县城开过来,这单完不成,老板又要骂我……”
送花的人离开以后,我陷入良久的无语。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而且还有个开奔驰的陌生人给我送花?感觉有点像玛丽苏肥皂剧。
李大海有一个多礼拜没有来过,傍晚他出人意料地出现了。我立刻邀请他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樊大姐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他不愿意多谈,但是看他的神情,我知道多半还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刘淮提着弓箭包埋头走进了院子,李大海的到来让他很开心,立刻就要喝两杯。
“你喝吧,我还要开车回去,晚上还要写报告。”
刘淮大失所望,吃饭时拉上樊大姐陪他喝了几杯梅子酒。
饭后我小心翼翼地说:“李警官,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他很可疑,老是给我送花,但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哦,他犯法了?”
“那倒没有,但是这行为明显不正常啊!”
“他来过几次了?”
樊大姐连忙说:“他没有来,都是托花店的人送花。”
刘淮踢了
踢放在走廊的弓箭包,“这王八犊子敢来的话,我就把他射成刺猬。”
樊大姐掩嘴笑了笑,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以前不拿你当回事,现在看你让别人惦记上了,他又护食了。”
李大海说:“现在不比以前了,查个人很麻烦的,除非他犯了法,才能名正言顺查他。否则的话,我要编造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写很多报告,才能查。而且要多查好几个人作为掩饰……”
我说:“倒也不是要查那么细,会让你为难的事情绝对不要做。我只是觉得你人面广,能帮我打听一下这个叫「周毅」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给我送花。”
“哦,那我试试看。”李大海掏出笔和便签本,“周……毅,是这个「毅」吗?”
就在此时,马凯也叼着烟溜达过来了。
“李队长也在!你们讨论啥呢?我能听不?”
樊大姐脱口而出,“有个叫周毅的人三次给李晓慧送花,本人又不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哦?他还盯上李晓慧了!”
我连忙问:“你认识他?”
马凯笑呵呵地说:“谈不上认识,见过几次面。”
李大海把纸笔收进了兜里,也笑着说:“看来不用我打听了。”
刘淮也连忙问:“那家伙什么人?”
马凯抬手向天,又往西南方向一指,“草场村那个种植园,就是他家的。”
“哇!”樊大姐惊呼,“那可真是有钱人了!”
马凯又说:“严格来讲,那种植园是他爸租的,恒太制药嘛。”
“哇!”樊大姐又惊呼,“是个富二代!”
马凯说:“周毅确实是个富二代,传言他不务正业,平常只会泡妞。他还有一个爱好是打台球,自己在市区开了一个台球厅。”
“你都听到了?”刘淮瞪着我说,“不准跟这种花花公子来往。”
樊大姐奸笑着说:“人家李晓慧现在是单身,有人追她你凭什么管?”
“还有你!”刘淮又转向樊大姐,“不要给我整事!”
第61章 诡事再起
11月15日,黄历九月二十七,宜下葬,立碑。
程星从酒醉中醒来,晃晃悠悠地起身穿鞋子。晚饭那会陪大伯多喝了两杯,竟然就在堂哥的小床上睡着了。
此刻程勇还没有醒,抬手挠了挠脖子,又动了动嘴巴。这小小的单人小床,挤着两个人高马大的老爷们,肯定睡得不舒服。程星放慢了穿外套的动作,他蹑手蹑脚,不想把大哥扰醒。
但是程勇还是醒了,迷迷瞪瞪地问:“小星子,你干嘛?”
“大哥,你继续睡,我回家睡去。”
“为啥?”
“没事,你继续睡。”
程勇不听他的,也坐起身来,“那我送你回去。”
“真不用。”程星连忙说道,“晚上外面不安全,你送我到家还要自己回来,太麻烦了。”
“不怕,我经常走夜路,我早就习惯了。”
两兄弟沿着排水渠静静向南走着,今夜月朗星稀,冷风不时钻进他们的领口,程勇不禁双臂抱胸,缩了缩脖子。程星停下脚步,点燃一根烟,又继续前进。他们走到了主干道上,左转向东行,只要走到马庄口的那个路灯下再继续向南走几步就到程星的家了。
程勇心说,自己毕竟是当大哥的,怎么能放任堂弟一个人抹黑回家?石川村只有在主干道的转弯口才能看见一个路灯,而且还是近两年新装上的。黑咕隆咚的乡下,也没啥夜生活,大家都休息得早,也难怪杀人犯会在夜里跑出来作祟。
远远的,他们听到有人在身后唱歌,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两兄弟在路灯下停住了脚步,他们回头看,有个小红点闪亮了一下,叼着烟的马继成逐渐走进了光晕中。
程勇说:“马大叔,你大晚上做啥咧?”
“是你们俩兄弟啊?我说前面有两个人是谁呢!”
程勇又木讷地重复了一遍,“马大叔,你大晚上做啥咧?”
这家伙两次问话的语速和语调几乎完全一样,倒是显得滑稽搞笑。马继成哈哈大笑起来,并且对程星说:“你大哥有点呆,对吧?”
程星也笑了笑,“我大哥问你大晚上做啥呢?”
“噢,我在赌钱场看人打牌,刚回来。”
程星连忙说:“马大叔,晚上不安全,杀人犯都杀了两个人了!最好别出门。”
程勇也重复一遍,“最好别出门!”
“去去去,”马继成不以为然,“我都快七十了,我怕啥子?”
两兄弟见一片好心劝说不成,又继续赶路向南走,马继成径直往东,他们与路灯拉开了一个三角形。就在此时,突然有一阵强劲的阴风拂过程家兄弟,还带起程星额前的头发动了动。他们条件反射般回身查看——有一只干瘦的动物正极速奔跑着,而且前行过程中还一蹦一跳的。
那速度实在太快,经过路灯的时候也是一闪而过,程星只隐隐看到那个生物是黑色的,而且好像后脑勺出奇的长。
月亮躲进了云里,一切都模糊不清,程星甚至以为自己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产生了幻觉。只见那个东西在岔路口拐了弯,向着马庄方向奔去,不时凌空跃起,两只前腿还不停甩动着,看上去无比诡异。当它从马继成的身边一闪而过时,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马继成驻足停顿了一两秒钟,然后无声地倒了下去。
程星呆在原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道真的是幻觉?
“大哥,你看见了没?”
程勇没有说话,像被罚站的学生一样呆立在旁。程星又推了推他,“大哥,刚才那个东西跑哪里去了?”
“啊?”
“大哥,刚才有什么东西一路往那边跑了!对吧?”
“对,一只猴子跑过去了。”
“还有,马大叔好像摔倒了!”
程勇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是吗?”
“哎呀,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程星点亮了手机灯,一路跑向马继成倒地的地方,程勇的反应好像总是慢半拍,他不情不愿地跟在弟弟身后,“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两人来到近前,发现马继成趴倒在地上,程星正要开口喊叫一声马大叔,却看见此人脖子部位正在涓涓流血,而且仔细用灯光照一照,还能看见他身下已经有一滩血泊。
“妈呀!杀人啦!”
程勇的惊叫声划破了夜空,还引来声声犬吠。程星呆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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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马继成的身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要……报警吗?”程勇犹犹豫豫地问道。
程星也六神无主,“打110还是打给马哥?”
……
派出所的人接转警赶到了现场,两个方形灯架把这个区域照亮,指导员老尹和辅警马凯给这个路段拉起了警戒线,刑警队的人很快就会赶来。
所长站在一旁问询程家兄弟,“谁报的警?”
“是我。”程星举手答道。
“尸体是你发现的?”
“对。”
“你看见是谁行凶了吗?”
“看不清楚。”
……
很快又有两辆警车驶来,停在了岔路口的路灯下。李大海带着几个警员下了车,他眉头紧锁,问了和派出所所
长一样的问题。
程星还是说:“看不清楚。”
程勇也说:“太快了,看不清楚。”
李大海说:“那也请你们尽量形容一下,凶犯的特征。”
程星说:“一只黑色的动物。”
“动物?”
程勇说:“像猴子!”
程星说:“像异形!”
众警员越听越懵,李大海好声好气地问:“到底是像猴子还是像异形?”
程勇呆傻又滑稽地说:“异形猴。”
马凯掩嘴嘿嘿偷笑,心说这程勇真是个人才。他对刑警队报告,说死者是他的邻居,严格来说是他邻居的邻居,名叫马继成,有两个儿子,一个在临沂工作定居,另一个在坐牢。
朱珠和她师父一同查看着尸体,说伤口不像是什么动物造成的,有利刃快速抹了被害人的脖子,致使被害人当场死亡。
天蒙蒙亮的时候,副局长也来了,怒气把他的胖脸涨得通红,“到底是怎么搞的?这个地方无法无天了!”
市局刑警队开早会的时候,李伯安又对肖荷说:“看来你又要去一趟大愚山了。”
肖荷顿感不妙,“发生什么事了?”
李伯安敲了几下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然后把屏幕转向她,“又有人被杀,情况有点诡异。”
第62章 异形猴
昨天晚上又有一个人被杀了,死的是黄牙老头马继成。村里炸了锅,很多人甚至说要去外地走亲戚,离开一段时间。
我和樊大姐同时陷入了一种迷茫无措的情绪当中,两天前我们刚在教堂说希望马继成死掉,现在他真的死了!这是巧合……吧?
目睹这个惨案的人是程星和程勇,我在心里说:还好不是我撞见这事情。否则的话,我会怀疑自己真的是邪祟之人,就像李大海说的,「哪儿都有你」。
回头仔细想想,的确是哪儿都有我:
嫁到大愚山,生个娃,死了。
老公公死了。
丈夫死了。
第一次单独跟马继光接触,没几天他就死了。
跟孙艳红一起吃顿晚饭,她被抓了。
爬到废船上说了一句无心的话,导致我们发现了马继亮媳妇的尸体。
散步来到教堂,捡到了那把用来盗窃狗笼子的钥匙。
去买鸡蛋,发现了龚大奎的头骨。
跟马凯说葛大夫可能有问题,葛老三就被杀了。
徐美舟发了疯,想杀我,理由竟然是觉得我勾引刘淮。
在教堂天台迎合樊大姐说了句马继成该死,这个黄牙老头竟然真的就死了。
可不是么?的确哪儿都有我,细思极恐!
我心绪不宁,在村里游荡,还跑到宠物基地的办公室呆坐。老郭说他早上上班的时候经过案发的那条路,警察已经把那里封锁了,站在路头手拿警戒棒灯让行人改道。
蒋小白说她想辞职,这个村子太可怕了。我安慰她不要想太多,只要晚上不出门,平时尽量不让自己落单,应该就不会有事。
我知道这种劝说太苍白,太无力。那个被程勇叫作「异形猴」的东西敢于当着两个目击者的面杀人,还有什么荒唐事不可能发生呢?又是大车虎,又是异形猴,大愚山入夜之后真是处处隐藏着凶险。
蒋小白说:“小慧姐,我改租你家房子吧!我不敢一个人住了!”
“这个嘛……”我一阵为难,“那也不是我的房子,我也是借住在别人家。”
看她一脸失落的表情,我又说:“我回去跟刘淮商量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好吧?”
她又有了一点希望,点头说:“好。”
警察们似乎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把怀疑的重点落在了程家两兄弟的身上,因为他们的证词很奇怪,比看到大车虎还要奇怪。
程勇说那个异形猴的速度特别快,就像一阵风,从路灯下面一闪而过,经过马继成身边的时候也没做停留,它消失在夜幕中,马继成就直挺挺倒地了。而且那个异形猴是四只脚跑的,还像有轻功一样能跳得很高,根本不会是人。
下午,我正要跟刘淮提起蒋小白租房子的事情,肖荷的小汽车就开进了石川村。她把车停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提着行李箱进了家门。
“我都快迷上这个地方了!”
她一进门就说了这样一句自嘲的话。
刘淮问:“你是为异形猴的事来的?”
“什么异形猴?”肖荷一脸疑惑。
“就是杀那个老头的凶手啊!像异形又像猴子,所以叫异形猴,目击者是这么说的。”
肖荷问:“电影里面的那个「异形」吗?黑不溜秋的,有外骨骼,后脑勺还特别长?”
刘淮连忙说:“对对对!我也看过那电影,真是童年阴影呐!”
肖荷掩嘴咯咯笑着,“这你也信!”
“我怎么不信?那活生生的人都被杀了,还有两个人亲眼目睹杀人过程。”
肖荷没有再说话,把行李箱拉进她用过的那个房间开始收拾起来。蒋小白租房的事情,我也只好作罢。
当我们去案发现场查看的时候,晚霞已经染红了大愚山,那条路解封了,乌鸦在路边的树上扑腾,地上只有一些似有若无的血迹。肖荷又拉着我跑到宠物基地问询程勇,得到的回答还是一样的,异形猴,异形猴,还是异形猴。
多数人并没有看过异形电影,不知道异形该是个什么样子。程勇在程星家中看过异形电影,但是他认为那个东西更像大猴子,只是他堂弟认为那东西像异形,所以他折中一下,把那东西叫作「异形猴」。
肖荷叹了口气,说:“真是稀奇古怪。”
刘淮见我们一直没回去,也跑来了宠物基地,缠着肖荷问大车虎脚印的鉴定结果。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肖荷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些资料,上面有大车虎的脚印照片,还有鉴定意见。
“这个脚印跟什么动物都不相符。脚掌的前端的确像老虎的爪子,但是宽度足足有18公分,如果是老虎的话,也是一只巨型老虎。还有脚掌的长度,30公分!不管什么样的老虎也没有这么长的脚印!”
程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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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托着下巴,夸张地大叫:“啊~,真的是大车虎!”
蒋小白又被吓得不轻,樊大姐一边安慰她一边训斥程勇,“你有病啊?赶紧干活去!”
回家的路上,我说:“方哥跑哪里去了?这么大的案子也不见他露面,听说连副局长都来过了。”
肖荷说:“他在盯着余下的13个女人
。”
我问:“什么女人?”
肖荷解释说:“就是你和刘淮查到的饭特稀嘛!他爆料过的19个出轨女人,被情人杀手弄死3个,还有一个出国,一个病死,一个吸毒过量死,余下13个。”
刘淮说:“情人杀手接下来的目标,还可能是这名单上的女人之一?”
“很难说。”
肖荷点燃一根烟,又递给刘淮一根烟,刘淮乐呵呵地点了起来。
肖荷又说:“只要这些女人当中的任何一人跟未实名电话号码通了话,我们就马上布控。”
刘淮很起劲地说:“可是从去年年底开始,三大电信运营商相继对不记名电话卡做了「双停」处置,如果情人杀手发现他手里的黑卡不能用了,他会怎么办?”
“我们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可能会跑到黑市上买新型黑卡。”
我说:“肖警官,什么是新型黑卡?”
肖荷解释说:“就是用别人的身份证登记过的电话卡,有很多黑市商贩在兜售。”
疑难案件越来越多,我们被吊足了胃口,给这些案子寻找各种解释,已经发展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普通人只想远离这些事情,能避就避,我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迷的,逐渐滑进了罪恶的沼泽,难以自拔。
好像整个平阳县的刑警都来到了大愚山一样,他们不眠不休,到处搜索,调查报告写了一沓又一沓。
20日晚,樊大姐下班回来对刘淮说:“徐美舟打电话回来了,说希望你去探望她。”
“谁给她的电话?”刘淮很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她跟其他病患的探视家属借的。”
刘淮沉默不语,樊大姐问:“那你去不去看她?”
“不去!我跟她能有什么话说?”
樊大姐为难地说:“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她也挺可怜的……”
刘淮啪的一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冷着脸说:“她有什么可怜的?我和李晓慧才是被绑架的人!”
第63章 伍灵芝
钱朵朵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不是她对工作缺乏动力,只是眼下的这份工作让她看不到出路。努力周旋在四个有过出轨经历的女人之间,一边培养友谊一边探听她们的感情经历,一切都太虚了。就算是亲姐妹,也不会相互诉说自己出轨的事情,何况是她这个外人?
她有学舞蹈的底子,还练过跆拳道,现在学习瑜伽对她倒不是难事。跟那个爱好瑜伽的女人也混得越来越熟络了,偶尔会一起喝茶。
她经常去4s店选车,但是组织上可没让她真的买辆车回去。两个月去了十几次,跟店里的所有女销售都认识了,也包括那个出过轨的女人,但是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还是很没谱。
去美容院做美容她也能胜任,不就是去消费嘛!本来是去探听那个女老板的过去,结果情报没搞到,还被那个女老板忽悠办了会员卡。
对于钱朵朵来说,最难的是那个喜欢看电影的女人。自己上警校的时候偶尔得闲也会看几部电影,不过看的都是港台电影或者内地电影,可是那些拉片俱乐部的家伙偏偏更喜欢整一些老掉牙的欧美电影,而且搞得很学术性,每周都会在一起聚餐,然后讨论什么“法国新浪潮”、“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德国表现主义”等等,听得她云山雾绕,只想用脑袋撞墙。
这天是感恩节,从早上开始天就灰蒙蒙的,午饭以后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小小的折叠伞根本挡不住这样的雨水,她的裤子和鞋子都被打湿了。
她迟到了,悄默声地从后门钻进了那个小小的昏暗的放映室,坐到了那个理工男的旁边。她理了理头发,假装自己已经来很久了。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穷街陋巷》,大家都看得挺专注,好像根本没人在意她有没有迟到。
她掰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用手指戳了戳身旁的理工男,“诶,这周的主题是什么?”
理工男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很热心地轻声对她说:“「越战水门」时期的电影。”
钱朵朵很娇蛮地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能讨论一下中国电影呢?咱们中国电影不比任何外国电影差!”
理工男示意她小声点,并且耐心地对她说:“有讲啊!3月份的时候连续四周都是讲华语片导演,有杨德昌、侯孝贤、许冠文,还有王家卫。”
“那时候我还没来呢!”
“那你怨谁呀?”
钱朵朵又哼了一声,开始努力沉下心来观影。这对她来说真是一种折磨,当初她加入这个俱乐部的时候就是动机不纯的,是带着任务来的,她并不是真的资深影迷。
要进入这个俱乐部可不容易,还要经过答卷考试才行!为此她熬了好几个夜,恶补电影知识,后来还是在作弊的前提下才考了个及格分。真是险中求胜!
俱乐部的几个老资格出的试卷也很奇葩,钱朵朵记得有一题是这样问的:请列举两个喜欢金发大美女的胖子?
问题下面有两个下划线,钱朵朵第一个写了「希区柯克」,第二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收到入会通知的那天,她到俱乐部找出了自己答题的那张试卷,发现批试卷的人在上面用红笔写出了第二个喜欢金发大美女的胖子——「金刚」。
钱朵朵差点当场脑中风。
这天晚上聚餐的时候,钱朵朵想跟那个叫吕潇潇的出轨女人坐在一起,但是那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是阴沉着脸,而且她宁愿跟两个老男人坐在一起,也不跟钱朵朵坐一块,真是气人。
蘸料里面缺少老陈醋,钱朵朵在饭店二楼的调料区没找到,端着酱碟又跑到一楼去找,这时她看见4s店的那个伍灵芝正一个人趴在一张四人座的火锅桌上,伍灵芝用右手捂着肚子,好像很痛苦。
“你怎么了?”钱朵朵连忙上前嘘寒问暖,“肚子疼吗?去我家近,吃点药,还有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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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扶着伍灵芝着急忙慌赶回了家,这个女人吃了药,又喝了红糖姜茶,靠在沙发上很久才缓过来。百无聊赖,伍灵芝拿起沙发上的一本相册翻看起来。
钱朵朵蹲在一旁对她虎视眈眈,“都是我的前男友,都是渣男!”
“你的感情经历挺丰富啊!”伍灵芝用有气无力的轻柔声音调侃道。
当翻到马凯那张照片的时候,她的反应很不同寻常,瞳孔瞬间放大了,嘴角还不自觉地颤动了两下。钱朵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
“认识就认识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我来说都是过去式了。我知道他撩过很多人!”
“我真不认识。”
“你不想说也无所谓啦,他好像跟我提过,认识一个美女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伍灵芝叹了口气,用食指抚摸着那张照片,“他叫李……李德雷对吧?”
钱朵朵内心激动,却面如平湖,“你怎么认识这混蛋的?”
“2014年秋天吧……秋天都过去了,大概也是这个时节,我当时正在闹离婚,一天天除了上班就是在温泉乡夜市瞎逛,在一个小餐馆吃饭的时候,他进店发现客满要跟我拼桌,我就同意了。
其实我真不认识他。只是他很会聊天,还很会
夸人,长得也很俊,所以我印象比较深。他听说我是卖车的,还跟我要了名片,但是从来没有打电话。”
钱朵朵翻了翻白眼,“这混蛋明明就是想勾搭你。”
伍灵芝幽怨地说:“我当时也快想通了,我有过一段婚外情,我对象也有过,但是为了孩子我们决定找机会好好谈谈,收收心,能把日子过下去……还有,他看上去年龄比我小一些,我不太喜欢比自己小的男人……不过他人真的给人印象很好,你会中招也情有可原。”
第64章 他疯了
太阳刚西下,我就发现村里的老人们在到处抓娃娃。那些熊孩子无忧无虑,到处疯跑玩耍,在这个极度不安全的时期,家长们害怕极了。
石川村的种种凶杀案一度变成了热点新闻,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外地人专门拿着摄像机过来拍摄,还有人站在镜头前解说各种可能性,虽然大多是胡说八道,但还是搞得热火朝天。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今晚的饭桌已经挤不下了,穿制服的,穿便衣的,十几个警察轮流入座,有的还端着饭菜站在走廊吃。李大海掏了些钱给我,说是队里人凑的伙食费,说他们不能吃白食。
肖荷也跟我一起下厨忙活了很长时间。
我想问朱珠关于尸检的情况,可她一直跟队友们在一起商量事情,我没找到机会。
后来程勇又跑了过来,说他是来接阿肉的,顺便想邀请我去程星家里看电影,有好多精彩的好莱坞电影,有的还能切换国语音轨,看了保证不后悔。
我只感到一阵无语。
“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敢晚上出来瞎逛?”
程勇木讷地说:“有这么多警察在,谁还敢作怪?”
我说:“那个什么异形猴,还当着你的面杀人呢!”
程勇还不死心,倔强地说:“不怕,我保护你。”
我心说:你能保护才怪了!先保护你自己再说吧!
“我有很多碗筷要刷,还要给这些人泡茶,我没时间。”
他好像很不会察言观色,根本不明白我是在拒绝他,只是呆头呆脑地说:“哦,那我等你。”
我真是被他气死了,我气到翻白眼。
肖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竟然出人意料地说:“确实不用怕,我陪你一块去看电影。”
她可真会推波助澜,我又是一阵无语。
我刷锅洗碗,抹了桌子,又清扫了地上的烟头,天色已经很黑了。程勇一直坐在沙发的末端,默不作声,他真的在等我忙完。
最后肖荷说:“走吧,去程星家看电影。”
程勇牵着阿肉走在前面,我和肖荷并肩走在后面。她是警察,任何时候跑出来巡查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可不太敢大晚上出门,那个异形猴被描述得形同鬼魅,谁知道它会不会又冒出来杀人!我很害怕,一路上紧紧挨着肖荷,她倒是落落大方,边走边四处巡视。程勇掏出钥匙打开了程星家的大门,阿肉拽着他往屋里跑,我又将大门反锁。
进到屋里,程勇忙着找零食,我兴味索然地在置物架上挑选着蓝光碟片,肖荷把几个房间的灯全打开了,像带着搜查令一样四处检查。
我挑了一部警匪片放进影碟机,坐到椅子上开始看。程勇撕开一包薯片递给我,忙活了一晚上,其实我都没吃晚饭,索性也就接过来开吃。
不对!肖荷跑哪去了?
我起身跑到卧室门口向里面张望,只见她蹲在程星的床边背对着我,一声不吭,动也不动,这是干嘛呢?
那张梦思床是下边有大抽屉的款式,抽屉被肖荷拉开了,她好像在看里面的什么东西。我走近她身后,把目光落在抽屉里面,瞬间也被惊呆了!
“这……这是……大车虎!”
那大抽屉里面严严实实地塞着一堆黑色皮毛,还有一颗炸毛的熊头,做得是那么逼真!那堆皮毛上面还有一堆铜钱,好像都被布绳串联了起来。
这堆东西应该可以套在人的身上,面目狰狞、露出牙齿的熊头,带着尖爪的脚掌……程星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套装备?
肖荷捧起那个熊头,把手从脖子部位探进去,摸到了什么开关,只听“哒”一声响,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亮起了红光。
她又拎起一只脚掌看了看,“呵,我就说嘛,世上哪有什么大车虎,肯定是人作怪,你们还不相信。”
“我弟是大车虎?”
程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跟我一样震惊,“这怎么可能咧?”
刘淮从刘大夫那里回到家没看见我和肖荷,于是就给我打了电话。
“你跑哪去了?”
“你应该来程星家里看看……算了,你明天白天再过来看吧。”
刘淮被吊起了胃口,匆忙跑了过来,看到那一套大车虎的装备,他的反应几乎跟我一样。
“沃日,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夜里11点左右,程星拎着他的手提箱晃晃悠悠进了家门,发现我们四人并列坐在门堂里,他笑呵呵地说:“大家看啥电影呢?”
刘淮冷着脸说:“你为啥要假扮大车虎吓那两个可怜的女人?”
程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勉强挤出怪异的微笑,“牛哥,你说啥呢?”
“行了!”刘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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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截铁地说,“我都看见了,你那身行头。”
“哎!”
程星叹了口气,把手提箱放到地上,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下,又慢悠悠地掏出香烟点燃,良久没有说话。
我们也没有催问,他终于又开口说:“我不是故意吓她们的,套上那个头套就视线不好,我感觉撞到什么人了,就蹲下身想看看清楚,没想到把樊大姐吓晕了……”
我说:“那你穿着那身古
怪的装备,大晚上在林子里瞎跑什么?”
程星眨巴着眼睛,扫视了我们一圈,垂头丧气地说:“我只是……我只是想让我妈回来。”
刘淮疑惑问道:“大车虎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我小时候最怕大车虎了,经常不敢睡觉,我妈就跟我说,只要大车虎敢出现,她就一定会在我身边保护我的……”
这番解释听得我们瞠目结舌,刘淮懊恼地说:“你已经疯了你知道吗?你……”
这一晚,程勇哭得稀里哗啦,我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临走之前,我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两年前的中秋节晚上,你也在扮大车虎,还吓到了一个男人对不对?”
“应该是吧,”他沮丧地说,“好像是有一个男的,大喊大叫跑开了。”
我还想确认一下,“所以,那个中秋节你没有去茼海县,对吗?”
程星摊了摊手,“我都跟警察说过了,当时我没离开村子。”
我转头看向程勇,他还在哭鼻子,“我以为他那时候去茼海找小婶了,我不知道他扮大车虎,唔……”
第二天一早,樊大姐从基地回来了,她看了我手机里的照片,得知自己那天晚上是被程星吓晕的,她差点气炸了!当场就要跑去砖场找程星算账,我好说歹说劝住了她。
我还劝樊大姐不要太张扬这件事情,现在是敏感时期,搞不好程星会被一些多事的村民诋毁。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小程的内心可能很分裂,一方面,他怨恨着妈妈,另一方面,他又无比思念妈妈。他还专门定制了一套大车虎的装备,在中秋节的夜晚出来游荡,想借此引出妈妈……真是可悲可叹。
一直以来,我的心里有诸多疑问,好在大车虎的问题算是搞明白了。虽然真相有些出人意料,但至少这个疑问可以像消消乐一样划掉了。
第65章 疯人愿
11月22日早晨,刘淮借了肖荷的小汽车,带了些干果和饼干之类的慰问品放在副驾驶座上,徐徐驶入了204国道。几年前他考了汽车驾照以后就没怎么碰过方向盘,所以他开得小心翼翼。正好,他也不想尽快到达精神病疗养院,他需要时间好好思量一下自己在做的事情。
那天他明明说过不会去探望徐美舟,可今天他还是决定去了。那个女人跟他有什么羁绊呢?在他两岁的时候,徐美舟竟然荒唐地用自己的乳房给他喂奶,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不到两个月前,他又差点把徐美舟活活掐死。
仔细想想,这徐美舟也的确是个可怜人,或者至少是个可悲的人。对他爸爸爱而不得,也不知道是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又把那份执念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这么长情的人,这么认死理的人,在当今世界也是很少见了。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他才到达目的地——市北郊的嘴子山。医院建在半山腰上,周围没有娱乐场所,也没什么商铺,山脚下也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连个直达的公交车站台都没有,倒也挺适合远离喧嚣静养的。
他把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取了停车票,提着那些吃食开始上山。蜿蜒的山路好似看不到尽头,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还会生出一点后悔,来见她能说什么呢?
先见到的是徐美舟的主治医师,对方告诉刘淮说:徐美舟刚来的时候很狂躁,还绝食好几天,医务人员要用饮桶强灌才能让她勉强维持身体能量。后来她又经常把药片夹在手指缝,然后偷偷扔掉。不过现在情况好多了,她不闹腾,不生事,吃饭也很乖,只是对唱歌跳舞乒乓球之类的活动不感兴趣,喜欢坐在封闭式的院子里晒太阳,还喜欢看阅览室的漫画书。
护士把徐美舟领到了接待室跟刘淮见面,她憔悴了许多,素面朝天,头发软趴趴地扎在脖颈后面,看上去有些让人心疼。她穿着条纹病号服,外面套着一件红色的针织开衫,坐到刘淮面前就一直用孩童般的眼神盯着刘淮看,两手还一直把玩着开衫上的黑色大纽扣。
“牛牛,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的。”
“哦,不用道歉,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就成。”
“我没想杀她,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什么?”
“我没想杀李晓慧,我本来想吓唬她一下的。”
“哦,好吧。”
“你还会来看我吗?”
“我这不是正在看你吗?”
“但是你很快就要走了对吗?”
刘淮不忍让她一个病患失望,言不由衷地说:“会的,我会再来的。”
徐美舟突然站了起来,绕过小桌子,要跟刘淮拥抱一下。刘淮神情有些尴尬,咳了咳嗓子,最后还是决定抱一抱她。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牛牛,你说吧!”
“秦越,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什么?”
“他有没有怂恿你建个地牢,还有绑架别人,或者给你一些迷药?”
“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淮突然提高了音量,强硬的口气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把刘淮抱得更紧了。刘淮自觉这样问话只能得到反效果,又柔声细语地说:“秦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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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做过什么反常的事情?或者说过什么反常的话?比如让你念一些神神叨叨的句子,或者看一些奇怪的图案,还有吃什么药……”
“他给我喝一种茶,再到梦里面跟我说话。”
“什么茶?”
“我不知道。我喜欢喝红茶,但是他偶尔让我喝那种茶,喝了我就想睡觉。”
“想睡觉?”
“我像睡着了,又像没睡着,他那样跟我讲话。”
“他在你的梦里都说了什么话?”
“我……我不记得了。”
一个精神病人的话不能成为证据被采信,但是刘淮相信徐美舟的这些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秦越百分之百有问题,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是对的。
“你再跟我说说张倩,她那天带李晓慧去你家,是不是故意让你把李晓慧抓起来?”
“她不喜欢李晓慧,因为秦越喜欢李晓慧。”
“秦越喜欢李晓慧?”
“秦越不喜欢李晓慧,她猜秦越喜欢李晓慧。”
“等等,我有点晕。张倩争风吃醋,想借你的手除掉李晓慧?”
“她说李晓慧已经知道是我把你关起来了,所以我不能放李晓慧走,我把李晓慧也关起来。”
“干!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对不起。”
刘淮又拉着她坐回位子上,“大夫说喝茶会影响你的睡眠,不过那些香蕉片山楂条什么的,吃一吃没关系。”
“你要走了吗?”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你安心疗养,再想起什么就给樊胜玉打电话,我会知道的。”
第66章 盗窃
今天我从基地回到家,发现家里遭贼了!每个房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和衣柜都被打开了,衣服扔在地上,护肤品也东倒西歪。刘淮的房间、樊大姐的房间、肖荷的房间也如法炮制。连肖荷的密码箱都被人撬开了,内衣和一些感冒药之类的东西被扔在周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且有很多警察还在大愚山做调查,什么人如此大胆?
左右邻居都是空宅,我跑去找邻居的邻居打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来过我们家?
所有人都说没注意到。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肖荷回来看到此情此景,也傻眼了。
我满腹委屈,给刘淮打电话,他说正在开车赶回来。我又给李大海打电话,他派了两个痕检人员过来采集指纹和毛发什么的。肖荷让我别抱太大希望,说如果找不到目击者,抓住这窃贼的可能性不大。
樊大姐听说家中失窃,也着急忙慌赶了回来,她只是带了些洗漱用品来暂住,跟肖荷一样,都没什么贵重物品可丢。只是东西被翻得一团乱,衣服都扔在地上踩脏了,实在让人恼火。
我有不到100元的零钱被偷了。基本也没什么贵重首饰,金耳链和金戒指都戴在身上。有一条很细的金项链被偷了,我不喜欢戴项链,原本是放在首饰盒里的,是当年刚结婚的时候方旭买给我的东西。
我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大白天出来偷东西,而且也没听说有其他人家被盗,只偷了我们一家。这窃贼把我们的房间翻成这个鬼样子,到底在找什么呢?刘淮到家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丢失什么东西。
门窗上贴的符咒能挡住牛鬼蛇神,却挡不住小偷。
经过长久以来各种怪事的洗礼,我的心理承受力已经有所长进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办呢?
我默默收拾着残局,同时在心里为丢失一条金项链而惋惜。方旭亲自给我买的东西本来就没几样,如今那条项链也被偷了,我跟他的联系显得更微弱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当年跟他结婚的事情像一场梦。
“听说上个月还有人盗墓?”
肖荷坐在沙发上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是啊,一个叫「方宏全」的人,他的坟被人打开了。”
肖荷说:“怪事连连,哈?”
我说:“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
……
其实家里遭贼的事让我很闹心。
以前一直当这个家是避风港,不管遇到多么诡异或者残忍的事情,只要回到这里就会觉得很安全,睡觉的时候特别安心。
现在这里却遭了贼,而且还抓不到,家里住着警察都遭了贼……简直是荒唐。一想到那个贼在大白天跑来东翻西找,如入无人之境,我就感到极为不舒服。
被盗两天后。樊大姐上班去了,肖荷出门侦查去了,连刘淮也不见了踪影,我一个人郁闷地在家洗银耳。
马凯在电动车上搭着渔具开进了院子,“牛牛呢?我有好的曲线(蚯蚓)和红虫,我们去钓鱼!”
“马哥,村里好几个大案,你还能得闲啊?”
“人总要休息的嘛!再说很多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啊。”
“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要不你打他电话?”
马凯双臂抱胸想了想,“既然他有事,先让他忙吧!你跟我钓鱼玩?银耳先让它泡着。”
“马哥,自从河里发现马继亮媳妇的尸体,我就再也没吃过钓上来的鱼。”
“你傻呀?钓鱼跟吃鱼是两回事。”
“那怎么办?钓上来再放生?”
“好办法!别愁眉苦脸的,走吧!”
本来跑到河边钓鱼是为了转换心情,没想到又遇上一事。当时有三个生面孔的年轻人跑过来“采访”我,都快把照相机怼到我脸上了,“美女,你是这个村子的对吧?对于这里经常死人,你有什么看法能和我们说说吗?”
我连忙抬手捂脸。
那照相机顶部还插着麦克风,好像是带有录像功能的照相机。手持照相机的小伙不依不饶,我让他走开他也不听,另一个小伙还抓住我的手腕要把我的手从脸上拿开。
马凯立刻跳了起来,跟那个手持相机的人推推搡搡争论起来,“赶紧给我滚,不要让我讲第二遍!”
另一个小伙说:“我们又没问你!”
“嘿!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脑子瓦特了?”
马凯跟那个手持相机的小伙争执不下,还抬手一扇,相机“咕咚”一声掉进了浅滩的水里。那小伙大惊失色,“啊~,你赔我机器!”
“我也不是故意的!”马凯一脸无辜地说,“是你们先上来骚扰我们的。”
那个小伙从水里捡起相机,心疼得就快哭出来了。另一小伙开口大骂:“我日尼玛,我弄死你丫的!”
马凯撩了一下夹克,从后腰摸出一根管状物,又甩了一下,那根铁管瞬间又伸出了两截,变成了一根铁棍。
他举起棍子不停摆动着,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来,弄死我吧!你们三个一起上!”
他对那个女孩
扬了扬下巴,“现在不是流行男女平等吗?你也上,三个一起上!我很久没打流氓了!”
我紧张得不知所措,拍了拍马凯的后背,意思是让他不要与人起冲突。但是他毫不理睬,还一直教唆那两男一女一起上。见对方一直不动手,就开始展露他的骂人艺术。
“侵犯肖像权,还骚扰良家妇女,你们这些垃圾!脑子都让门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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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长都是浇大粪长大的……穿得花里胡哨,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还总以为地球是为你们转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诶,丑女,说你呢!赶紧撒泡尿,让这两只公狗照照……”
那女孩打了退堂鼓,一个劲拽两个男孩走,“算了!我们先走吧……先走……”
两个小伙跟在女孩身后骂骂咧咧地走了,还回头喊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马凯回了一句,“等你老木!”
“马哥!”我心有余悸,“你真的想动手打人家啊?”
“切,这些小王八蛋,都是让老实人给惯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你故意把人家相机拍进水里。”
“你怎么尽帮坏人说话?”
就在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程勇他爸提着渔具包来到了我们隔壁的那个小码头,他把包扑通一声丢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开始调节各种装备。
“你们两个娃,讨论啥子咧?”
马凯说:“刚才有三个小流氓,骚扰李晓慧,我给撵走了。”
程勇他爸说:“哦,经常有生人跑过来,还问我杀人案的事情咧!”
我惊讶地说:“程叔,你没跟他们说什么吧?”
程勇他爸哼了一声,“没说啥。我问他们采访给多少钱,他们说没钱!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马凯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整个钓鱼过程中,马凯时不时盯着程勇他爸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好奇问道:“马哥,你老是看他干嘛?”
“你看他那根竿,名牌。”
“哦?”
“估计得上万!”
我被逗笑了,“瞎说!程勇他妈一块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能让她丈夫花那么多钱买个鱼竿?”
“切,说了你也不懂。那牌子,最便宜的也要万儿八千的!”
说话间,马凯还拿出手机向我展示网上购物的鱼竿品牌,很多鱼竿的价格真的是上万元的!我也盯着马凯他爸的鱼竿看了看,可惜我真看不出那鱼竿值多少钱,也不确定那根鱼竿是不是马凯所说的名牌。
忙活了两个小时,我们只钓到几条手指长的小鱼苗,马凯从钩上取下来又扔回了河里。回到家,发现刘淮正拿个手电钻在大门口的水泥墙上打得哗啦响,地上还放着一个监控摄像头。
马凯说:“牛牛,哪里搞的摄像头?”
刘淮说:“我从废品收购站捡的。”
“啊?”我惊讶道,“坏的?”
他头也不回地说:“贼又不知道这是坏的,擦一擦还是很新的。装上去,起个震慑作用。”
马凯本来是在调侃刘淮,李大海却把警车开到了大门口,他摇下车窗,伸出左手拍了拍车门,“小马,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