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现任竟是我死了千年的仙夫》 第190章 娇藏之人 倚兰轩寝阁中,垂地的鎏金色幔帐,随风轻舞浮动,龙榻上两个身影在朦胧的薄纱中交叠纠缠,二人十指紧扣,水乳交融...... 翌日天庭早朝,最勤勉的师徒二人,竟皆告假缺席。一为辅政上神,翊圣帝君;二为当今神界第一文官,天枢三省上相,昀澈真君,凡间曾名苏一澈。 风启身着暗金纹挺阔直裰朝服,神情肃穆地立于凌虚宝殿中,他作为天界第一武神,统领五营天将大元帅,在武官队列中,居于首位。 一众神官接连奏报三界诸多繁杂事务,他纳闷地默默吐槽,此两人比他这从前习惯逍遥快活的闲散之人,还要过分,不过晋封几日,便偷起懒来! 天界半日议政,好不容易熬到散朝,方出了凌虚宝殿,风启便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忽而他心念一动,顿时来了精神,不安好心地打着“探病”的幌子,悠哉踱去了苏一澈的仙府,实则是想瞧瞧那厮是否“道貌岸然”地在私下享乐。 不料他吃了个闭门羹,侍奉仙官拦在殿外,禀称上相需“卧病静养”,谢绝会客。 实则苏一澈自昨日下午便不在府上,那侍奉的仙官,亦不知其去向,只能撒谎应付过去。 ...... 微垣宫倚兰轩,一副曼妙身躯,正绵软地陷在罗衾锦褥中安睡,天界的君王,才下了早朝,便步履匆匆地返回寝阁,迫不及待地想见“娇藏之人”。 为免惊扰卿圣云,华玦静缓无声地来到卧房中,轻轻坐在床沿边,望着枕中人疲累的睡颜,露在丝被外的肌肤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昨夜眷恋的画面涌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重深沉。 梦中睡得香甜之人,忽而羽睫轻颤,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见华玦一身威严朝服端坐,卿圣云立刻回过神来,他猛然坐起,腰部以下的酸痛顿时苏醒蔓延开来... 他禁不住倒吸一口气,疼得闷哼一声,幽怨的眼神看向华玦道,“帝尊起得真早啊。该上朝了吧,臣这便起身更衣。” 眼前刹那间春光乍泄,未着寸衣半缕的卿圣云着急起身寻他的衣裳,人已翻身至床沿,正欲下榻,华玦看得心神荡漾,一把将美人搂住裹进怀里亲近,“爱卿劳苦功高,准休沐一日。现已是宴昼之时,陪孤一同用午膳吧。” “华玦,你怎不叫醒我!耽误了朝堂要务!”卿圣云得知已然散朝,着实羞恼,说着便气急败坏地要挣脱开华玦。 “翊圣,我想你了。让我再抱一会儿。”华玦嗓音低沉沙哑,他埋首于卿圣云颈间,贪婪地吸吮着卿圣云的气息。 华玦在他颈间落下一个个滚烫的吻,如在他的心上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令他再度沦陷于他的“掌控”中...... 二人如胶似漆地热吻了许久,华玦却没有如昨夜那般进一步侵入,卿圣云将手缓缓探入华玦的衣袍中,勾魂摄魄地在华玦耳畔吻啄呵气,“帝尊......不想我了吗?......” 华玦被他这般极致诱惑,险些把持不住,他一把按住卿圣云在下方游走挑弄的手,不舍地离开卿圣云的唇瓣,迅疾抓过榻边自己被卿圣云剥落的外袍,披在卿圣云身上,温柔地抱住他,“...身体还疼吗?...先好好休息,以后我会注意。” 卿圣云愕然愣住,他怔怔地看着对自己如此呵护疼爱之人,眼中迷蒙腾雾,他将脸贴在华玦胸口,哽咽地道,“一点儿也不疼。倒是真有些饿了...” 二人一边享用午膳,卿圣云问起今日早朝情况,华玦大致捡了几件要紧的事说,最后,提及今日苏一澈无故缺席,他只得临时应变,宣称其已单独向自己告假养病。 卿圣云忽而有些沉重地放下玉筷,为难开口,“一澈那孩子,我还是,去看看他。” 一直以来,华玦与卿圣云,都明了苏一澈对他师尊藏匿的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也希望他能慢慢放下执念。 华玦没有阻止,颔首道,“天宫仙娥众多,可劝他考虑一二。” 他沉吟几息,看向卿圣云,“若他难以释怀,或许暂离天宫一段时间,于他并无坏处。” “东海鲛族乃环明心腹旧部,鲛族虽表面归顺,近来却隐有谋反之势。当今天庭亟需扬德树威,故在处理东海鲛族上须慎之又慎。天界有此才能担得重任的神官寥寥,一澈倒是合适的人选。他一直胸怀雄图抱负,届时功成凯旋,晋封重赏,应已从虚无杂念中超脱而出。” 卿圣云自微垣宫离开后,先去了苏一澈的仙府,侍奉官仍是一样的说辞,但面对帝君明显慌张许多,卿圣云执意要入府探望,侍奉官只得从实招来。 卿圣云返回了自己的行宫,刚入宫门,仙侍便急忙跑来禀报,昀澈真君,昨日下午来求见帝君,直至此时,仍在殿内等候。 大殿中,立着一道高瘦颀长的孤清身影,听着熟悉的缓缓脚步声从大殿入口由远及近传来,那男子立刻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人,一袭绛紫缎袍仙逸无双,果然,是他的师尊! 却又恐,不再是,他的师尊...... 苏一澈双目布满血丝,他面容本就削瘦,昨日至今长立苦守,眼眶凹陷愈发憔悴。 “参见师尊。您命我钦查原天庭诚心归顺神官,及天庭各处宫殿现存仙器宝物,现已整理造册,呈您过目。”苏一澈拱手揖礼,谦逊得体地禀道。 卿圣云看向大殿之上的案台,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大摞书册,心中顿有愧疚之感,自己这两日昏聩荒弥,而苏一澈仍如此得力地替他处理着天庭事务。 从前偶然在藏书阁发现苏一澈这颗“蒙尘遗珠”,他便知,这孩子学比山成,明经擢秀,有踔绝之能。 或许是天妒英才,既给他了出众的才华,便夺去了寻常人都能拥有的身体安康。 “一澈,辛苦你了。你办事,为师向来放心......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卿圣云领他入内殿倦勤台,这是他的书阁...... 第191章 凉州重聚 倦勤台,雅致的竹阁内,仙侍恭敬放下清茶糕点,立刻掩门告退。 二人沉默地饮着香茶,卿圣云在腹中反复斟酌,态度和蔼地试探问道,“一澈,如今伐天大业已成,为师能看到你成仙封相,甚为欣慰......岁月不饶人,为师也老了,不知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听闻...有不少仙子仰慕于你,可有中意的,为师为你说媒可好?......” “不必!!!”苏一澈突然情绪激动,他眼中带着怒意看向卿圣云,仿似心中堵着一股气。 他垂头默了几息平复心绪,转而又是一如既往温和有礼的模样,淡然笑道,“多谢师尊。只是徒儿孤家寡人惯了,不劳烦您费心了。” “徒儿斗胆,冒昧问师尊一句,可有缔结仙侣的打算?” 卿圣云迟疑不决,他是否该快刀斩乱麻,却又担心弄巧成拙。 苏一澈继续追问,“师尊为何不答?您昨日彻夜未归,是在微垣宫吧?徒儿愚钝,不解那地方有何魔力,竟令您连今日早朝,亦抛诸脑后?...” “放肆!”卿圣云早前已察觉他性情表面谦和,实则潜藏偏执,如今,却越发难以教导。 他一时气急站起身的动作快了些,竟又不慎伤劳腰肌,顿时面露苦色,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苏一澈急忙去扶他,卿圣云身体往前栽去,靠倒在苏一澈身前,他个子很高,比卿圣云还要高出半头。 他一低头,正看见卿圣云此刻因角度微微敞开的领口,原本被遮掩住的脖颈,露出的白皙肌肤上,点缀着“触目惊心”的点点薄红!!! 卿圣云扶住苏一澈的臂弯,支撑着站直身体,松开手,抬眼却见苏一澈满脸错愕惊惶的神情,他立刻下意识地抬手去理自己的衣襟,忧心忡忡地道,“一澈,你别误会,其实昨日......” 卿圣云喉间梗塞住,他实在不知该编造什么信服的理由“瞒混”过去。 ...... “微臣...还有要务在身...先告退了。”苏一澈面如死灰地果断结束了尴尬的场面。 他竟出人意料地镇静,临走前,仍不忘向翊圣帝君揖礼。 踏出竹阁后,那道孤凄颓然的身影静立了须臾,似带着不舍与犹疑,而后,将门扇,缓缓合上。 ...... 春末的凉州城,不似中原腹地的温暖湿润,花浓木盛,戈壁滩上晨昏的风沙,仍残存着如这座边城名字一般的料峭冬意。 但如今的戈壁滩,与其名差之千里,一点儿也不荒凉,倒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一年前,一行人在漫漫黄沙中试着种下的几株纤细杂草,如今已扩张“繁衍”出一片辽阔青绿。 自那时起,他们改写了两个长年战火纷争不断的国家命运。 朔黎国境,固州以西,接连凉州。 凉州城内,今日,隋景肃的王府,因有两位故人造访,格外热闹。 王府大门的守卫,望见街市上有两名青年男子气宇不凡煞是惹眼,待他们朝这边走近细看,其中一人,竟是去年凉州战场鏖抗敌军的穆王殿下,当今的朔黎国右尊使! 守卫忙跑进去通传,待隋暮寒与吴幽步入府门,正看见隋静瑶激动欣喜地走来相迎。 与她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名笑靥如花的妙龄女子。 在来凉州的路上,隋暮寒已先告诉吴幽,城中与他相识之人的大致情况,加之隋暮寒的记忆,此刻吴幽看见这位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的端丽女子,姿仪清雅带着贵气,便能自然重合对上。 而隋静瑶身旁的那名女子,隋暮寒并未提及,只在他的记忆中,吴幽看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令他莫名感怀的篱笆小院,他与那名女子有说有笑,相处融洽,后又挥手道别;一次,是在火光冲天妖魔肆虐的村庄,她跌坐在血肉模糊的棠梨身边,泣不成声。 她是海隅国人,名,孟伶儿。 “幽哥哥!”那妙龄女子激动地朝吴幽打招呼,稍稍提起藕荷色团锦琢花裙摆,跑了过来。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重逢的喜悦满溢,孟伶儿眼角泛着泪光,“这么多时日,你杳无音讯,真叫人担心!阿爹也时常挂念你!” 孟伶儿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吴幽身旁的隋暮寒,他还是面覆冰霜的老样子,再俊美也令她避之不及,仿似同这人多待一刻就要被他“冻成冰”。。。 她拉住吴幽的衣袖往里走,似要将她的幽哥哥保护起来远离恶徒,面上是得逞后愉悦的神色,嘴里嘟囔着,“幽哥哥,我带你去见阿爹。他若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吴幽就这么被“初次见面”却十分热情的熟人,拉着往内堂走去。 他忽而回头看了隋暮寒一眼,隋暮寒淡淡笑着望他,没有阻止。 吴幽心想,若他没有失忆,此刻再见到孟伶儿,必是与她一样的心情。 他与孟伶儿还有她的父亲,应是感情深厚,如同亲人吧。 “...伶儿?......”吴幽轻声唤了她一句,语气别扭得明显不太对,他心中顿觉唐突,毕竟是初次见面,称呼却如此亲近。 许是也察觉到吴幽今日有些异样,孟伶儿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站定仔细端详了吴幽好一会儿,神情忧忡地抿着唇道,“幽哥哥,你好像变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外边那人...欺负你了吧?!伶儿可不怕他,我给你出头!” 闻言,吴幽惊愣了一瞬,急忙劝阻,“不,不是的......” 他激动地连解释都打起了结巴,“伶儿,放心。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当真?...可你...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孟伶儿鼓着腮帮犯嘀咕,她“老气横秋”地摇头叹气,“唉,真拿你没办法。从前,你也说过一样的话。真不知,他好在哪里。。。” 吴幽骤然恍神,哪怕他忘记了过往,自己内心对隋暮寒的判断与感受,却不曾更改!...... 第192章 婚宴 莫不真是有贵人自远方来,连天公亦作美。 凉州城好些日子的天气,都阴沉沉冷森森的,今儿个,忽而就暖阳破云,整座城,仿似沐浴在金色晖芒中,令人心生馨悦与欢喜。 吴幽被孟伶儿火速拉走后,凉州王府前院中,剩下曾经的皇姐弟二人。 隋静瑶较孟伶儿年长成熟,思虑更为周全,如今的隋暮寒,已不再是从前被国主冷落,被群臣轻视的十七王爷。 他身份贵重,且手握生杀大权,在重逢的惊喜过后,她在迟疑犹豫,还能否以姐姐的身份,还是应以平民百姓参见右尊使的立场,去对待隋暮寒?...... 几声清脆鸟鸣,打破庭院中的寂静。 “皇姐,别来无恙。”竟是隋暮寒先开口道。 隋静瑶微怔了一瞬,没想到这位自小深沉内敛,虽年纪比她小两岁,却为人稳重的可怕的弟弟,会主动向她问安。 她的脸上顿然散开温柔的盈盈笑意,“十七弟,快里边坐。六哥他们在军营,我已派人去通传。他们若是知道你来了,准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 王府厅堂内,众人笑谈叙旧。 再见到安然无恙,英姿飒爽的棠离坐在面前,纵是重新认识一次,吴幽也甚是舒怀欣喜。 主仆再聚,感慨回首,棠离多年来鞠躬尽瘁侍奉左右,最后甚至不顾性命,不负所托使命,这份主仆情,早已升华为手足之谊。 这次,隋暮寒毅然革去了棠离贴身侍卫之职,今后,他不再是谁的侍从,他只是他自己,是保卫凉州百姓的英勇大将。 ...... 海隅国一别,棠离重伤,留在霍良戚府上休养。 碧螺村被毁,孟叔与孟伶儿无家可归,便一同暂住在霍良戚府上。 孟伶儿悉心照顾了棠离三个月,棠离得以迅速康复。 他与孟伶儿也在这段日子里,互生情愫。 其实,早在碧落村,那天的造访巧遇,那天的滂沱大雨,那天的海浪翻涌,棠离见到孟伶儿的第一面,便觉心生隐隐莫名悸动! 懵懂不知情为何物的愣头小子还不知,那便叫做,一见钟情! 在他满身血口无法动弹,甚至难以说话的最初那段时日,孟伶儿几乎日日夜夜,守在他的榻边。 每当看见他因剧烈的全身疼痛而紧紧拧着眉,孟伶儿总会细心地发现,为他重新敷上清凉药膏,轻轻柔柔地与他说话,宽慰转移他的注意力,帮助他减轻痛苦。 那天初遇,月夜下灵动的美丽眼眸,那总是关切地望着自己,氤氲着湿润雾气的动人眼眸,已深深烙印在棠离的心上,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 之后,棠离得知苍吾已改国号为朔黎,国内局势封锁不明,他急于归返,却已割舍不下孟伶儿。 二人相处的这些时日,早已是相知相惜,他与孟伶儿,只差有一人,主动的一句告白,朝前迈上一步。 可他却迟迟没有勇气表明自己的心迹。棠离亦苦恼,不知要将这份爱意藏心多久,如今苍吾国变,或许正是契机!到了恐将别离的时刻,若是他再不说出对孟伶儿的心意,或许将抱憾终身,错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他笨拙地说出“伶儿,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后,那是棠离,迄今为止最紧张忐忑的时刻,连等待的呼吸,都觉得漫长。 令棠离狂喜的是,孟伶儿亦不愿与他隔海永别! 当孟伶儿面颊绯红地接受他的告白时,棠离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于是,在二人商量后,棠离郑重向孟叔提亲,求娶孟伶儿。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孟叔也明了棠离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后生,自然满意欣慰地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碧螺村已不复存在,他们商议后,决定一同返回朔黎国。 棠离回到皇城穆王府时,已是冬月,从管家口中,他才得知隋暮寒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尊使,不过他奉帝命已率刑天军远征,棠离本想去投奔参军,却根本无从得知刑天军的去向。 隋暮寒一直以来不管府上琐事,皆是由棠离代为处理。当时,管家正好将数封苏楚修的来信交给了棠离,一番辗转,最后,棠离和孟叔孟伶儿,来到了凉州城,暂投在隋景肃麾下效力。 而苏楚修与隋静瑶这边,在隋暮寒返回皇城复命后,苏楚修写过一封信,询问隋暮寒与吴幽何时得空返回凉州,好商定他与隋静瑶的婚期。 只是这封信送到皇城时,隋暮寒已前往海隅国。 苏楚修派人打探得知后,一边筹备着婚礼诸多事宜,本想等隋暮寒返回苍吾后再择日举办婚礼,不久后,却是仲秋国变! 国主隋无涯,自封刑天帝尊。刑天军遍布各州各城驻守督管,凉州虽得额外恩典幸免,但朝堂局势仍是扑朔迷离,为免突发变故,苏楚修与隋静瑶的婚礼,只得暂缓延置。 如今,赶早不如赶巧,婚宴要请的“贵客”终于来临,众人欢聚一堂,商议后,苏楚修与隋静瑶,棠离与孟伶儿,两对新人,一同举行婚礼。 半月后,凉州王府,张灯结彩,处处挂着喜庆的红绸,贴着成对的双喜字。 苍吾国十六公主隋静瑶于去年病逝,朝堂皆知,现今仍不宜冒然出现在皇城,恐横生枝节。 苏楚修的父母低调从皇城赶来出席婚礼,还有孟叔,隋景肃,四人坐在高堂之上,受两对新人叩拜之礼。 两位倾城新娘,身着正红色长裙喜服,华锦曼妙生姿,按凉州风俗各自手捧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色曲尘花,盛放的花束恰好掩住下半张面容,佳人眉目如画,含蓄而明丽端庄,由喜婆及侍女搀扶着,迈上红毯,缓缓走向她们的新郎。 宴席上,珍馐美馔,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大伙儿酣畅饮着吴幽去年酿造封藏的曲尘酒。隋景肃多年来从戎弃酒,今日难得破例,对香醇绵厚的佳酿赞不绝口。 酒阑宾散,凉州城的夜空,绽放漫天的绚烂烟花,令九天繁星亦顿然黯淡,为今日盛筵,增添最璀璨的贺景!...... 第193章 花燃吻落 月照树影婆娑,夜幕曜彩斑斓,庭院的回廊尽处,吴幽倚着栏杆坐于亭中,吹着微冷的晚风醒酒。 耳畔烟火燃放炸裂之声不绝于耳,他却因不胜酒力丝毫不为所扰,垂着眼眸昏昏欲睡。 散席后,隋景肃一番畅饮兴致不减,非拉着隋暮寒多聊了几句,吴幽便先行离开打算回屋休息。 但他也喝了不少酒,走到半路便晕晕沉沉地坐倒下来。 此刻,他忽感肩头有轻罗覆盖,周身隔绝夜凉,颈畔伴着窸窣系带之声,吴幽勉强睁了睁眼,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烟火明暗交错的光影晃映着一席无可挑剔的惊鸿面容,近在咫尺。 见吴幽醉眼而视,隋暮寒原正躬身为他系着披风绳带,绳结恰成,他立刻直起身后退一步道,“抱歉...吵醒你了吗?” 闻言,吴幽醉意消散了些,他缓过神来,稍稍侧头看了看身上披着的墨绿色暗金纹薄氅,一缕暖意萦绕心间,面颊分不清是因醉酒还是其它所致的酡红,他微微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显是昏醺涨脑仍不清明,他看着隋暮寒,略而摇晃着站起身来,道了声谢谢。 “嘭!...嘭!...”夜空中,烟火在不断绽放,吴幽被这巨大的热烈声色吸引,抬头望去,不禁轻声赞叹,“花千树......燃落,星如雨......” 在叶愫舒告诉他的“昏迷数年”醒来之前,在父亲多年的教诲影响下,他一心钻研医术,对其它皆是不甚在意,不闻不问。 自疫病中康复苏醒以来,他逐渐发觉,自己的心性变了,徜徉于四时风物,那份恬适淡然,令他流连。 良辰美景独看竟令他觉得美中不足,若能得一知交共赏,乃人间喜乐幸事! 那个人,吴幽,唯想到了隋暮寒! 二人并肩站于亭中,仰望天际,沉浸在这场绚烂的烟火中。 “......这些时日,相识的故人,领略的风景,我,不会再忘了......”吴幽呢喃道,又被当下情景所染,竟转过身来面对着隋暮寒的侧脸,眸光深深地看去。 醉酒的感觉,倒也不赖!至少,确实是能“壮胆”吧... 隋暮寒还仰头赏着烟花,心却骤然疾跳,吴幽如此说,是否表示,他已经开始试着接受从前的关系?!!! 他急切地转过身来,正对上吴幽凝视着他的温柔目光,顿时心潮澎湃冲动难抑,“阿幽,若我现在问你的选择,你会回答我吗?...你愿意......” “轰!!!......”突然间,烟火绽爆之声震耳欲聋,这场繁华贺景接近尾声,以最盛大的方式宣告终末。 这气氛本有些暧昧,却被破坏得猝不及防,吴幽被近乎于剧烈爆炸的响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朝隋暮寒身前靠近,双手已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隋暮寒的两侧衣袖。 一幅恢宏的山河长卷,璀璨夺目地铺展夜幕,金峦绿川间火树银花,巍峨壮丽,这是最美的,人间图景! 二人贴得很近,这姿势,更像是吴幽想抱住隋暮寒。 夜幕画卷灿烂地惊心动魄,吴幽呆愣地望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会儿已被搅得醉意全无,他慌忙撤开手后退,却被隋暮寒早已搂住腰身不放,这种心狂跳不止,身体躁热发烫的感觉,令吴幽既想逃避却又忍不住沉沦。 他偏垂着头,没有挣扎乖乖待在隋暮寒怀中,低声胡乱道,“那个...烟花太吵,我听不清你说话就走近了些...你要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隋暮寒唇角含着宠溺笑意,将脸又凑近了些,清冽气息挟着酒香,灼灼扑打着吴幽的面颊,“那我,再靠近些...我想问...阿幽,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吴幽惊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为何要犹豫?!! 此等违礼叛俗之举,当然要果断拒绝啊!可他的真心,似乎不这样想...... “你不推开我,就是答案吧。”隋暮寒嗓音低沉地道,他的气息在吴幽的唇畔徘徊游移,“我的阿幽,从来都没变......” 馥郁甜蜜落在吴幽的唇上,他的吻,温柔细腻,带着曲尘花的味道,还有令其迷醉的香气。 至最后一粒花火没入夜空,院廊中重归寂静,料峭晚风不解情意,忽而将远处廊端的银铃嬉笑声送来,是喜宴忙活收拾完的侍女们,结伴回后院住所。 廊末竹亭中,吴幽竟有些难舍地轻轻离开隋暮寒给他的“蛊惑”缠绵。 侍女们欢笑言语声渐近,吴幽忙往后退开两步避嫌,又恐隋暮寒再生误解,却也不想被旁人撞见两名男子举止亲密,他“极尽讨好”地笑道,“...额...更深露重,确应添衣防寒。你给我带了披风,自己却穿得单薄,不如我...送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是尴尬又“谄媚”地安抚吧。。。对隋暮寒来说,却很是受用! 吴幽秀逸的面容,被尚未褪去的酒醺薄红晕染,此刻笑得弯弯的眉眼,似蘸画着淡淡胭脂,别有一番绝妙不俗的灵韵。 这一切落在隋暮寒眼里,令他心神躁动,压抑着想拥有对方的念头,十指克制地蜷缩藏于袖中。 送自己回去休息!隋暮寒眸光忽地闪过一抹晶亮之色,“好。一切听你的。阿幽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赶在一众侍女们谈笑行至廊末之前,吴幽与隋暮寒已先离开,返回了王府贵客居住的别苑。 离开竹亭,避过旁人,吴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困乏疲倦顿时占据全身,令他当下只想立刻倒头大睡。 穿过别苑前庭小花园,先经过隋暮寒的卧房。 吴幽极少饮酒,未料曲尘酒后劲如此之大,这会儿他已觉头重脚轻晕得厉害,勉强撑着精神,在门槛石阶下稍稍驻足停留,客套地向隋暮寒道了声安,便要径直回自己的那间屋子。 护送的人还真是干脆利落,果然是送完了,就是完了。。。就没有然后了。。。。。。 徒留某人独自黯然神伤,隋暮寒怅然若失地愣了好几息,双脚似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困在原地,他明明恨不能立刻叫住吴幽,疯狂地想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回自己怀里,手脚却不受使唤地惶恐失觉。 对待心爱之人,他已变得太过小心翼翼,怕时机偏差,怕适得其反,怕心爱之人不喜,怕心爱之人厌弃。 他只能望着吴幽的背影,声音微不可闻地吹散在深夜的风里,“阿幽,你愿意,与我重新开始吗......” 第194章 重返山居 那夜的廊亭亲密过后,隋暮寒本以为他俩的关系会更进一步,现实却背道而驰,吴幽与他,毫无进展。 吴幽是醉酒断片,还是刻意回避,隋暮寒不得而知。 这些时日,孟伶儿等人时常来找吴幽叙旧,或渍花酿酒,或采药制膏,他将一些医术教给孟伶儿,方便她照顾日渐年迈的孟叔,更可以帮军营士兵们治伤诊病。 吴幽过得更加忙碌却也非常充实,只是隋暮寒能与吴幽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另有一事,隋暮寒一直有所顾虑,卿圣云能替他隐瞒拖延多久,天庭对于他的越狱出逃至今处置情况不明,万一华玦派出天兵下界或者皇城刑天军收到命令前来凉州缉捕他,那他,应尽早离开此地为好,以免殃及无辜众人。 婚宴结束,隋暮寒与吴幽在凉州城小住了半月,再次踏上了旅途。 答应吴幽的事,还差一件......回小径村。 隋暮寒暗自决定,若在完成这件事之后,吴幽仍不愿接受他的心意,那他,便履行诺言,不再打扰吴幽,不再令他为难,与吴幽在曾经开始的地方,结束...... ...... 两年过去,共云山脚的小径村,还是从前世外桃源般的恬静模样,曾经哭鼻子向吴幽求助找爹爹的小豆子也长大了不少。村民们,仍祥和安乐地继续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可惜,吴幽已忘旧事,不记得村子里自己那间简陋茅草屋,那方自己的竹篱小院。 村子里难免人多口杂,为免吴幽尴尬,隋暮寒在向吴幽叙述了他从前住在这儿的经历后,征求他的意见未从村口入,绕道至村后,恰吴幽当年将屋子盖在了村落最偏僻的边缘。 村子里炊烟袅袅,初夏的傍晚,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豆子端着一大碗刚出锅的蛋花面条,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吃得津津有味。 忽而他望见两名衣着打扮与村子里大人们截然迥异的男子,径直踏入了隔壁幽哥哥的院子! 那名身着苍蓝锦袍的男子更高大一些,挡住了与他并肩而行的男子侧脸。 豆子急忙放下碗筷窜起身来,嘴里还裹得鼓鼓囊囊,朝那边院子里的两人嚷嚷道,“你们是谁?!这院子有主人,非请勿入!再不离开,我可叫人来了!” 另一名身着荼白长衫天青纱外袍的男子,闻声偏转头来看向豆子,这机灵小子乌溜溜的眼睛惊愣了一下,嘴里的面条险些来不及吞咽呛了出来,他使劲咽了咽,开心地喊道,“幽哥哥!!!你回来啦!!!” ...... 豆子爹热情地招待吴幽与隋暮寒到家中吃了晚饭,随便闲聊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琐事却也很是融洽,有小豆子在一旁吵吵闹闹,气氛也欢乐轻松不少。 入夜,二人返回了吴幽的屋子休息。 推门而入,茅草屋内竟一尘不染,仿佛这家的主人一直居住在此,打理得干净整洁。 原是吴幽不在的日子里,豆子爹时常和豆子一起过来打扫。 屋子里简单摆放着几样粗陋的家具,寝卧的木榻只有一张,见状,隋暮寒立刻道,“你好好休息,我在院子里坐。” “好似...不妥......这里既是我的家,你来了便是客人,岂有漫漫长夜请客人在外面干坐的道理。你睡吧,我去外边看看有什么要整理收拾的。” 隋暮寒蹙着眉看着吴幽,“有什么活儿我帮你做,你去休息。” “哈,哈......”吴幽与隋暮寒僵持不下,忽而他许是词穷脑梗冒出一句,“其实也不必谦让,这榻还算宽敞,应该睡得下两人。” 隋暮寒眼中浮现惊疑悦动之色,却刹那间收敛掩去,面容仍是坦荡无波地淡淡道,“嗯,所言极是。” 他看了看那张靠墙摆放的简陋木床,却觉比皇城乃至天宫的华丽云榻还要舒适美观,他神情自若,随口问道,“你习惯睡外边还是里边?” 吴幽顿时脸熟得通红,对自己方才的失言追悔莫及,整个思绪乱糟糟地胡乱应道,“随...你。。。” “好......”隋暮寒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着他的脸,吴幽仿似骤然进入了逐渐朦胧的梦境。 他的记忆,大概又短暂地丧失了一小段时间,便是自己如何躺在了榻上,睡在了靠墙里边?! 待屋里熄灭了烛火,皎皎月光照进半掩的木窗,他突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直愣愣地平躺着,却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四下静谧安然,唯有院子里窸窸窣窣的虫鸣传入耳畔。 吴幽默默地躺了半晌,用弱弱的眼尾余光瞥向外侧,心中不知纠结缠绕了多少个弯,终小心翼翼地悄悄侧转过身子,看向仍平躺着应已熟睡的隋暮寒。 其实,木榻确实不太宽敞。 他们,一人牢牢靠墙,一人挨着床沿,仍只隔着约莫半臂的距离。 银白色的月光飘渺倾落,将他俊美无俦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仿似神袛的光影,吴幽如被摄了魂魄般看得出神,如此惊鸿的仙人,竟在自己身边枕畔?... 他好似一动不动,莫不是一切是自己的幻觉,这只是一尊神明的塑像? 吴幽禁不住伸手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半途,忽见“塑像”胸口深重地呼吸起伏,令吴幽惊骇清醒,他猛然缩回手臂,心口剧烈狂跳,他唯恐自己被发现地慌乱无措,急忙翻侧身去背对着隋暮寒。 吴幽因昨晚的冒失举动烦恼难眠,直至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翌日晨光熹微,院外忽而传来的几声洪亮鸡鸣搅人清梦,吴幽正睡得迷迷糊糊,闻声蹙眉扭了扭身体,感觉额头与脸庞,似乎贴靠着柔软的衾罗,隔着布料有传递而来的温热与清香。 或是太过中意那香气,吴幽用鼻尖蹭了蹭贴面的软被,沉溺于其中睡得香甜。 他右手稍稍蜷动,触感惊觉好似有手掌的粗糙厚茧,与之摩擦而过?! 再轻轻一握,竟是两掌,十指紧扣! 吴幽骇然睁开双眼,苍蓝色的山水藤纹锦缎贴着他的额面,怎可能是这间茅草屋中昨夜他盖的粗麻!!! 第195章 岑江邀游 原是在吴幽睡醒之前,他的右手,竟是与隋暮寒缠指相牵,整个人,依偎着隋暮寒的左臂! 他慌忙抬眸看向枕侧之人,如劫后余生般庆幸隋暮寒尚未睡醒,即刻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轻轻抽离右手,缓缓移动身体到床尾下地,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将门合上。 平卧于榻沿之人,在吴幽悄悄起身的过程中,依旧“睡”得安稳,却在屋门合上后,刹时缓缓睁开双目。 深邃的眸中,全然不似吴幽醒来时还带着些惺忪睡意,是复杂的情思与迷惘...... 脸上仍残存着滚烫的余温,吴幽从小院的木桶中急忙舀了一瓢清水,用力洗了把脸,才将那份悸动的灼烧熄去。 “幽哥哥,爹爹今早做了烙饼,放在锅里还热乎着,我去给你端来!”两年过去,豆子愈发懂事能干,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喂鸡,见到吴幽,便开心地笑嚷着。 豆子爹一大早便上山采药去了,特意做多了些烙饼,出门前嘱咐豆子给吴幽送些去。 小娃儿的盛情难却,吴幽去豆子家拿了几张烙饼,豆子还非得给吴幽又盛了两碗满满当当的米粥。 吴幽将丰盛的早餐端回院子里,边走着,顷刻间,仿佛有深藏在这方小院,丢失记忆中的悲戚孤寂复苏,又因一人的存在相伴而被瞬间驱散。 莫名的明快欣悦充溢心间,恰迎见隋暮寒也推开了茅草屋子的门。 二人四目相对,默然几息,吴幽忽而心中生出一股好似失而复得的珍惜感慨,他开口笑道,“早......” 此刻,他一手端着一碗甜粥,与村夫别无二致地在怀里揣着随意用草纸包裹的几张烙饼,眉眼弯弯地望着隋暮寒。 从前他不明母亲所思所想,如今幡悟,尘世间的岁月静好相知与共,或许只需他再往前迈上一步,便唾手可得! 这般的简单轻易,却令芸芸众生迷途难行。 暖金的缕缕晨晖洒在竹篱小院中,落在那道浅浅青白衣衫的秀逸身影上,令草屋前静立的人恍然失神,目光流连。 屋内,二人正围坐在窄小的圆木桌边吃着甜粥酥饼,吴幽自觉氛围轻松融洽,隋暮寒忽然放下木筷,道,“约定的三月之期将近,你......可还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皆会为你达成。” 三月之期...... 这么快,就要到来了吗? 可他,已经不想结束! 吴幽低垂着头,失神地望着碗里即将见底的甜粥,仿似这粥与约定的时间一样,难道,美好的东西,总有尽时?...... “...此次腾云而来时,我见共云山间,蜿蜒流淌着一条溪流,竟在心中觉得仿佛好奇了许久,它的尽头归处,会是哪里。我们一同去看,好吗?...” 吴幽抬起头,看向剑眉深蹙的隋暮寒,他唇边泛起温柔笑意,宛若徜徉误冬的绵绵春风,将隋暮寒眉宇间凝结的“霜雪”化散。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隋暮寒其实心底是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吴幽主动邀他一同赏景,是否说明,三月之期,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 这天两人吃过早饭,隋暮寒因有要事临时回了趟庸州王府,待到下午,他才返回,与吴幽一同去了若耶溪。 二人沿着若耶溪的石岸草堤闲适漫步,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视野豁然开朗,涓涓溪流汇入了曾经苍吾国极富盛名的三大江河之一的岑江。 在这偏僻的江畔,竟停泊着一艘外观雅致的游船,再走近看,船舱中似乎空无一人,令吴幽有些疑惑。 隋暮寒对吴幽笑道,“活水无尽,川流不息。要不要继续前行,一同去赏岑江两岸风光?...” 吴幽轻轻笑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隋暮寒率先跃上船舷甲板,朝吴幽伸出手接引。 庸州属其封地,对于隋暮寒来说,再熟悉不过。 他自然知道若耶溪的归处。这半日隋暮寒借故回去王府,其实是去为吴幽准备游船。 岑江江面开阔,两岸苍翠山峦,连绵多姿,如起起伏伏的波浪卷纹。 吴幽与隋暮寒乘船顺流而下,一路欣赏壮丽山川,不知不觉,日落西沉,静缓暗涌的江面,倒映着一轮弦月。 船舱内周到地备有不少糕果冷食,还有泥炉可生火焙水。 吴幽与隋暮寒已是仙体,不食人间烟火并不觉饥饿,但观潮听风,举杯邀月,却是不可错过之赏心乐事。 墨蓝的天穹缀满银光繁星,隋暮寒正坐在船头的夹板上吹风,吴幽在船舱中一顿翻找摆弄,端了一方食盘过来。 他将几样糕点果脯摆在小方桌上,又放下了一只白玉茶壶,两枚杯盏。 接而,再将一只小酒坛,放在自己手边。 隋暮寒颇为诧异,这全然不似他所认识的吴幽的作风,至少,不是失忆后的他,疑惑间,不确信地看着酒坛问道,“这是...酒?...” “嗯。突然想喝了。” 吴幽隔着梨木方几,坐在隋暮寒对面,他垂头默默解下酒坛的绑绳揭开上覆的红布,给自己的杯中,斟了满满一杯清酿。 醇厚的浓浓窖香弥散,看来这随手一拿,还是一坛封藏多时的烈酒! “不必理会我,哈,哈......玉壶里我沏了你爱喝的阳春白雪,我给你倒上吧。”当下吴幽的反常举动,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隋暮寒微微怔住,还是应了声,“好。” 吴幽给他斟上香茶,隋暮寒细品一口,问道,“你怎知,我爱喝阳春白雪?” “之前在王府,李伯提起过。我看船舱中正好也有几罐这种茶叶。” 隋暮寒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伸手拿过吴幽那侧的酒坛,旋即给自己的杯中倒满,淡淡笑道,“只要是你沏的茶,我都爱喝。独酌不如对饮,接下来,我陪你喝酒吧。” 通过隋暮寒的识海记忆,吴幽看到的他待人冷漠,性情孤傲。唯独对自己,他的话总是贴心知意,百般温柔。 吴幽眸中漾着点点湿润的光,他举起盛满烈酒的玉盏,笑望着月夜江舟中相伴之人,道,“这杯,敬你!” 二人酒盏微微相碰,吴幽仰头,饮落干杯...... 第196章 水月醉乡 豪饮鲜语,不多时,话无多言一坛好酒已见了底。 面颊酡红的吴幽晕晕地晃了晃酒坛,笑呵呵道,“...我...再去拿一坛来。” 吴幽正欲起身,隋暮寒忙拉住他的手,阻止道,“过饮伤身。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醉?......”吴幽缓了几息,好似才听懂了这个字的意思。 他从盘中拿起一颗蜂蜜渍过的乌梅饯子,伸手递到隋暮寒嘴边,糯乎乎地道,“这个,解酒。” 见吴幽眼角面颊飞染桃红,半醉半醒地喂自己吃东西的惹人模样,隋暮寒忍俊不禁地摇头轻笑道,“这个,对我无用。” “为何?你不信么?那我先试试。”吴幽将那颗乌梅饯子放入口中,边吃着,又从盘子里拿起两颗一齐放进嘴里,嚼了嚼囫囵吞下。 不知是真奇效还是假佯装,他双眸晶亮道,“嗯,感觉好多了。你也快尝尝。” 朦胧的浅浅月色下,不计其数的浩渺星石,被衬得更是璀璨,轻舟顺着江水缓缓漂流,初夏的晚风,更深渐凉。 隋暮寒宠溺地看着吴幽,他依从吴幽所言,口中含入一颗乌梅蜜饯,温柔笑着,话音柔软地随江风吹拂至吴幽耳畔,“我醉的,不是酒,是人......” ...... 吴幽还不知,他拿的那坛,乃是庸州上贡皇廷特酿,“九霞殇”,坊间百姓又称作“不过叁”。 阆苑花前是醉乡,误翻瑶台九霞殇。 此酒的后劲随着时间推移愈大,饮过三杯,身盈如羽,如见九天幻霞而飘然若仙。 虽嘴上轻巧地说着酒醒,吴幽已身形不稳,昏昏沉沉地往后靠去,背虚软地倚着船舷,望向隋暮寒,神色认真地缓缓问道,“这倒有些难办了...医书中,似未记载有......醉人之症...当如何解......” 吴幽熏醉仍在“悬壶济世”的模样,莫名滑稽而可爱,隋暮寒以拳抵唇掩饰笑意,接而“严谨”地与吴幽探讨起医理,“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药自然还是,令我沉醉之人。” “啊......所言极是......”吴幽仿似茅塞顿开般赞同颌首,忽而又更加迷惑且带着愠色道,“那人是谁?” “他......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隋暮寒目光真挚地凝望着令他如此渴望却又怯退难及之人,“你愿意给我解药吗,阿幽?” 在隋暮寒回答之前,吴幽自认清醒的神志,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好像,对“那人”萌生了滚滚醋意! 得知答案是自己,心中竟暗暗生欢,吴幽不假思索地应道,“好。我拿给你。” 他立刻在怀中腰间摸索起来,觉得应有个药瓶或是布袋揣在衣襟里或是系在腰带上才是,“奇怪,怎么找不着了?你等等......” 隋暮寒坐到吴幽身边,牵住他的手温柔道,“解药,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现在...给我吗......” 吴幽抬眸看向隋暮寒,醉红的面色愈发美得妖冶,他用力点了点头,“嗯。既答应了,绝无反悔。” 二人靠得很近,气息灼热交缠,恍惚间,仿似是昨夜枕畔的“神明塑像”活了过来,还如此深情地看着自己,令吴幽迷魂而痴醉,心神向往。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触着“神像”的脸庞,目光不舍地细细凝视如要将其牢牢印刻在记忆中,唇中轻呼出醇香的酒气,口吻似在自言自语忧叹,“若是仙人解了醉,要回天宫了么?” 吴幽眸中的光,光里映照的神袛,忽然碎散,如江水中倒影的缺月,被凉风刮乱得粼粼澜动,“......我,再也忘不掉你了......可以,不要走吗......” 隋暮寒心尖猛然一颤,他激动地紧紧握住吴幽抚摸他面庞的手! 刹那间,指节被挤压得过于用力以致的不适痛感,令吴幽的意识霎时清明了些,虽见吴幽眼神迷离,但隋暮寒依旧郑重地宛如立下誓言,“阿幽,无论你此刻是醉是醒,方才的话,我当真了。我不会走,此生都不会。你也逃不掉了。” 闻言,吴幽鼻尖萦绕点点酸楚,心中汹涌澎湃着对一人的眷恋悸动,他故作不羁地勾唇笑答,“谁要逃了?...” 逞能的话语尚浮在唇边,他已倾身,情难自已地,吻住了隋暮寒。 刹那间,时光仿佛凝滞,江水亦为此刻停止奔流,星月掩入云中不作打扰,那颗“触不可及”的解药,融化在隋暮寒唇瓣上。 馥郁甜蜜突如而至,令其瞳孔骤缩,他整个人怔愣住,下一瞬,他双臂紧紧搂住吴幽,贴着胸膛将挚爱之人揉入怀中,再也不想放开...... 柔软的唇瓣带着炙热的温度,厮磨舔舐间,缠绵得难舍难分。 吴幽肩头的衣衫被拨落得松松垮垮,露出一小截香软如玉的胸膛,修长白皙的颈肤被滑腻的湿吻贪婪啃噬着。 他的衣带在亲吻搂抱中不知不觉被解去,隋暮寒将手探入他半敞的荼白薄衫,执剑生出厚茧的手掌,在他的身躯上,游离索求,抚摸揉捏,酥麻的美妙感觉,侵袭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筋骨肌肤。 吴幽耐受不住,喘息渐急,断断续续地轻轻低吟了几声,隋暮寒被诱惑得再也把持不住,他将衣衫凌乱的吴幽打横抱起,朝船舱中的卧房走去。 吴幽双腕勾着隋暮寒的脖颈,侧脸倚贴着隋暮寒耳边,充满情欲魅惑的香气从他软糯香滑的唇中流出,这短暂停息交缠的空时,已令隋暮寒浑身燥热难耐,喉间渴求发紧。 他将吴幽轻轻抱到榻上,疯狂想要占有心爱之人的欲念驱使其欺身压下的同时,深深吻住了吴幽,二人肌肤相亲的摩挲纠缠,苍蓝与天青的衣衫交融成荡气回肠的水墨织锦,从榻上滑落...... 夜深渐凉,幽蓝的水雾似轻纱般,从江面缓缓氤氲而起,轻舟颤动摇晃,如飘浮在云中,如在亦真亦幻的梦里。 环于苍山,枕以水月,红尘一醉,与君,相携共渡...... 第197章 软语浓情 长夜漫漫贪欢,至翌日晌午,待吴幽餍足睡饱后醒来,他正深深依偎在隋暮寒的怀中,一只手搭在隋暮寒腰间,鼻尖萦绕着令他着迷的熟悉气息,杂糅着昨夜的酒香,还有情欲的蛊惑。 九霞殇之妙,酒烈易醉,却不易伤身。 此刻吴幽意识清明,并无醉酒导致的诸多不适,而昨夜面红耳赤的画面浮现脑海,令他顿时气血翻涌,呼吸急促。 这次,他没有再逃避,他动作极轻地稍稍仰头去瞧对方,难料,那极致俊美的仙姿绝颜投入眼底,纵然看上千万遍仍是惊鸿如初,令他怔怔地被隋暮寒熟睡的面容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触碰了一瞬。 心中悸动轰然,在情思难舍地离开他唇畔的这刻,吴幽抬眸再望向隋暮寒,竟发现他已醒来,其深邃的眼眸中,映着怀中人羞赧的脸庞。 “......!”吴幽顿然失措地道,“吵醒你了吗?...我......先......” “呜......”吴幽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圆场的话,正又打算“临阵脱逃”先行起身出去,他的唇却突然被柔软覆盖堵住,腰身被一双炙热的手紧紧桎梏住,不容他移动分毫。 舱外风和日丽,山川旖旎多情。 澄澈如镜的江水中,墨绿色的水草柔顺地逐波而动,生出的嫩绿长茎贴着江面蔓延开来,茎末开出星星点点的白瓣小花,娇俏玲珑地探出江面飘摇,灿烂的粒粒明黄点缀花央,远看,好似昨夜繁星亦不舍这红尘,悄落流连...... 炽烈的吻痴缠了许久,隋暮寒气息灼热地压在吴幽身上,轻啄着吴幽莹润如珠的耳垂道,“阿幽,我爱你。无论你记不记得昨夜你我说过的话,不管你今后是否要继续逃避,我答应你的事必须作数,我不会再放开你!” 他的手指温柔抚过吴幽额角微汗沾湿的发丝,迷蒙的眉眼,红透的唇瓣,他细腻而滚烫的脸颊,指间过处,落下一点点珍视无比的吻。 “暮寒......”吴幽忽而动情地颤声唤他,在隋暮寒的记忆里,吴幽知道,这是他想要的称呼。 贴伏在吴幽胸膛上的人,正埋首于他的颈窝间,贪婪吻噬着吴幽的香气,闻声,身形骤然一滞。 吴幽双手抚上隋暮寒的背脊,掌心贴着他后背披泄的冰凉墨发,眸光湿润地定定与他对视,“虽然失去了关于你的记忆,但我的心,我的身体,很诚实地告诉我,你并无欺骗,你正是我的心上人,爱你已是我的身体本能,融入我的血液......昨夜的话我没有忘,从今以后,我不会逃。也请牢牢地抓住我,不准再把我弄丢了......” 隋暮寒怜爱地凝视着眼前人,一时激动哽咽地难以言语,这是他不敢妄想能得到的告白,他本只奢求,吴幽能默许他厚颜纠缠地留下,便已知足。 见隋暮寒没有回应,吴幽心中顿感失落与懊恼,莫不是自己表白太过偏激,反而令他不喜?! “...其实......万一走散了也没关系,我会在原地,等你。你若无空理会我也没关系,你已为我付出了太多,以后,你无需为我做什么,换我,好好,护着你,守着你!”吴幽抿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试图传递给隋暮寒的信息,他,是认真的。 隋暮寒诧异听完,心中愈发疼惜地笑着揉了揉吴幽散乱的额发,“我的阿幽,又在瞎想些什么呢?我可再也舍不得,你离开我半步!” “......恨不能......每日与你,现在这般,亲密无间......”隋暮寒贴近吴幽的唇畔,魅惑的气息,足以将吴幽灼烧殆尽。 “阿幽......” 昨夜的翻云覆雨,令吴幽在痛与极乐之间徘徊无止,那种又爱又惧的感受,令他颤栗,甚至,上瘾。 隋暮寒深情地吻着吴幽,吻地这般诱惑勾魂,他的指尖在吴幽胸膛爱抚摩挲,“我,想要你,可以吗......” 吴幽的身体被挑弄得燥热难耐,已然失去痛觉,他沉迷沦陷地垂眸点头,热情回应着隋暮寒的吻,与他紧紧相拥,共赴独属于二人,极致的畅快淋漓...... 傍晚,船在码头靠岸,吴幽已腿软到难以落地行走,隋暮寒抱着吴幽御风飞回了吴幽此前居住的府邸。 第198章 求而不得 休毋渊,阴冷潮湿的底层岩狱,昔日至高无上的众神之主,被囚禁于这暗无天日之中。 他被诛仙索锁住仙骨法力尽失,日复一日地愤恨挣脱不得,其被锁链贯穿的伤口才稍稍止血又不断绽裂,身上华丽的帝袍褴褛不堪,早已失了至高无上的光彩,其前襟与后背,血污一层层凝固,浸染,又凝固。 环明正盘膝坐于石地上,额前披落的长发,遮掩住他的眼角与面颊。 忽洞口出现一束赤橙色火光,刺破森暗的牢狱,环明骤然睁眼,憎恨阴鸷的目光,比那火光更为灼烈,似要将来人立刻焚个干净。 脚步声在洞中响起,环明旋即站起身来,虽被诛仙索贯穿胸背,其身姿依旧峻拔,气场凌冽毫不示弱。 回荡的脚步声缓行渐近,环明在最初的一瞬荒谬期待后,转而是巨大的失望与暴怒,来人,并不是他。 一名极为削瘦,身着宽大官袍的青年男子映着火光出现在环明眼前,竟还谦逊地向他稍行一礼,他思索几息便认出了此人,正是魔军的主将之一。 环明作为天帝,阅人过目不忘,且他当时已注意到,凌虚殿决战中,这名被卿圣云叫做一澈,称呼卿圣云为师尊的男子,对卿圣云恭敬得唯命是从,在大战中,极为紧张卿圣云的安危,法力亦属上乘。 只是,此刻的男子,眼里,没了那日的坚毅神采,他的表情落魄黯然,卸去了厚重铠甲才显出他的真实身形,手中也无那柄钝刀神器加持,一看似连缚鸡之力都无,环明略有惊讶,这牢狱中他究竟度了多少时日,这魔军大将已是这样羸如枯竹,了无生机。 “今日朝堂之上,华玦帝尊颁下一道旨意,着内廷司,择良日...循帝后之礼,隆重筹备天帝华玦......” “与翊圣帝君......缔结仙侣之诸项事宜。”苏一澈用最平静的语气,平静到宛如已作无望死水,道出最令其锥痛剜心之事,更令其追悔莫及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这几日,翊圣帝君夜夜宿于帝尊寝殿的流言蜚语,在天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更传闻翊圣帝君有日缺席早朝并非因病抱恙,而是,芙蓉帐贪欢,媚骨软,业荒倦。 而谣言的始作俑者,任翊圣帝君也意想不到,竟是他最满意的徒儿,苏一澈。 他自认为了解华玦与卿圣云,他二人必会为了各自的身份地位,为了平息负面流言,亦不堪忍受有悖伦常的异样眼光,而有所收敛。 苏一澈甚至预想他二人会因天庭神官们的诸多劝谏而放弃这段不该存在的关系。 可是他错了,满盘皆错! 他低估了华玦对卿圣云的感情,已远超过天下社稷在他心中的份量;他低估了伐天大军中新晋的众多神官们,乃至天庭归顺的某些旧臣,对此等牵涉三界稳固,惊世骇俗之举的包容程度;而他至始至终都在自欺欺人,太过高估了自己,在卿圣云心中的位置...... 若没有他的“推波助澜”,或许事情不会进展得如此迅速,已是“不可收拾没有退路”。 华玦如此深爱卿圣云,为免其继续为流言所累,竟直接下旨,不容任何神官谏言,这道旨意,与立翊圣帝君为后无异。 在华玦降旨后,在他的无上威压下,朝堂上,众神官皆面面厮觑,噤若寒蝉,皆是忌惮得不敢做首位劝谏之人。 倒是风启率先禀奏,出言,竟是发自肺腑地,恭贺帝尊与帝君,喜结良缘! 吉利话恭维语被风启说得天花乱坠,众神官,或面色如土惊骇瞪眼,或垂首漠然置身事外,大多数,却是犹疑后颌首,仿似听悟而茅塞顿开。 之后,便是这沉闷的朝堂上难得热闹一回,诸多神官禀奏附和风启之言,恭贺双帝。 这样的氛围太过诡异,连着苏一澈,虽内心震颤至山崩地裂,仍要强忍着极大的痛苦情绪,保持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不得不随大流,向他的师尊,道喜。 环明此刻又何尝不是信念崩塌,他费尽心思倾尽三界亦在所不惜,疯魔想要得到的人,即将彻底被他的手足胞兄夺走! “哈...哈......”环明忽而仰天肆虐狂笑,“你与我一样,憎恨华玦吧!!!只要除去我身上的诛仙索,我将让华玦,生不如死,重堕地狱!!!” 环明的目光,锋芒冷厉如能刺穿一切,注视着苏一澈,带着令其难以违抗的压迫气场。 苏一澈竟如魔怔般地立即从命,几步上前来到环明身后,因进入休毋渊不得携带任何法器,他双手凝聚灵力,握住环明背上的诛仙索,试图将其拔除。 不料,法力发动的下一瞬,诛仙索通体金光曜目绽现,雷击灼烈的巨大痛感吞噬苏一澈的双掌乃至臂膀,令其惊惶失措却甩脱不得,那锁链如同两条毒蟒缠住不放,苏一澈即刻爆发周身灵力做最后一搏,拼尽全力才震开锁链! 但他的双掌,已筋骨寸断,鲜血淋漓! 而环明,被诛仙索伤得更为严重!他的整片上身衣袍,浸满鲜血,锁链贯穿的伤口,更是皮开肉绽,可他,仿似感知不到痛觉,如与这岩洞的坚固磐石融为一体,屹立于原地。 “废物。”环明的唇几乎没动,发出一声低沉的斥责,没有丝毫怒气,只有轻视与不屑。其面上沉冷麻木的恐怖神情,令苏一澈后背陡然袭上一股森冷寒意。 封印环明、昔姀神力的诛仙索,不容有任何差池,早已被华玦注入了法力,布下了极为强大的禁制。一旦感应到除华玦以外的灵力,诛仙索即刻触发。 剧烈的灵力激荡导致岩洞碎石爆裂砸落,休毋渊的守卫们旋即火速赶来探查情况,领头的守卫谨慎地立在环明所处岩狱的洞口,“启禀上相,卑职方才听闻洞内有爆炸异响,特前来护卫。” 苏一澈急忙以宽袖掩手,神色淡然地来到洞口,以天机要务不得泄露为由,将守卫匆匆打发。 但这只能拖延一时,休毋渊如此重地,守卫官每日都需向天庭奏报当天情况,今日的突发状况,守卫官自是要写入奏书呈递给卿圣云过目。 待守卫离开,他已冷汗湿衣,浑身骤然一僵,虚脱地跌靠住身后的岩壁歪斜立着,此刻他恍然清醒,自己险些铸成大错! 如若环明被释放,如若他报复成功,他的师尊,万一落入环明之手,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他虽爱而不得,嫉恨华玦,但至少,他的师尊,多年所求,终得偿所愿...... 而他险些被嫉妒怨愤湮没理智,丧心病狂地亲手摧毁师尊即将得到的幸福!如若真心爱一人,难道不是希望,那人能够过得快乐?......他究竟所为哪般,想要怎样的结局?!! 岩洞深处静如死寂,唯有那道浑厚灵息苏一澈仍能探查到,他僵直地在洞口站了须臾,犹豫是否要返回查看环明的情况,最终还是作罢,他神志昏噩地离开休毋渊后,仓惶返回了自己的仙府。 第199章 弃之毁之 不到半柱香时间,卿圣云已得休毋渊紧急奏报,苏一澈并非奉旨审讯环明,可卿圣云念及师徒之情,暂且压下了这封折子。 待他火速赶赴苏一澈的仙府,厉斥屏退一众委婉阻拦的侍从官,在最偏僻的别苑厢房见到了企图躲藏的当事人,却还是被其掌腕的严重伤势,错愕一惊。 苏一澈面如死灰,他双臂已经使不上劲,无法拱手揖礼,脸上是甘愿赴死的凄凉神情,“徒儿自知罪无可恕。但求能死于师尊的剑下,一澈便已无憾。” 卿圣云神色凝重地深蹙着眉看他,不敢置信这个自己悉心教导多年,深得其器重的徒弟,竟糊涂至如此地步,如今再怎地痛心疾首地责备他,也是无用了! 他沉重地敛眸默了须臾,重重叹出口气,接而拂袖正色,一如往常的冷静儒雅,“近来东海鲛族异动频出,帝尊有令,着昀澈真君,即刻前往东海,怀柔安乱,不得有误。” 闻言,苏一澈极其惊诧地愣住,迟疑了几息,仍选择坦白,“莫非师尊还不知,徒儿去休毋...... ” 他不愿欺骗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任何事,哪怕是千刀万剐的罪孽,也不能为苟且偷生而隐瞒。 他的师尊,又何尝不了解,自己徒儿某些超乎寻常的偏执与耿直,“昀澈真君!!!”卿圣云冷肃地打断了他,“速速接旨!” 苏一澈认罪的话不到寥寥几字便哽在喉间,好似被淤泥堵得没有一点儿缝隙,看着翊圣帝君不容违逆的肃穆面容,他唯有依命单膝跪地,颌首叩拜道,“微臣...领旨谢恩!” 卿圣云心中一块悬垂许久的巨石,仿似随着这句领旨谢恩,终得平稳落地。 此刻,他由心感激华玦,冥冥之中,令此无可挽回之局面似乎还有转圜余地。当然,他会另派信任的神官作为辅将前往东海,协助处理要务并暗中监视苏一澈。 但愿,苏一澈经此一遭,能够悔悟改过,莫将最后的出路,变成死路。 卿圣云缓缓移动步子,朝屋门走去,明月清风般的皎皎身姿不再,颓丧微弯的背脊,令他看起来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在掩门而出前,他最后回首看了跪于地上之人一眼,“莫为浮云遮望眼。一澈,你有治世之才,切勿消沉自弃。为师,希望,你能开悟,功成,从东海归来。” 临别的话中,卿圣云对他,仍寄予厚望。 语落,屋门缓缓闭合,苏一澈低垂着头,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凉沁骨的玉石地面上,却有悔恨的泪水,淌出了眼眶...... 洞口的那簇赤橙色火光消失不见,岩狱中重归黑暗,环明合眸站定于深渊混沌之中,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父神曾在碧落泉边,对他说过的话...... “环明,你记住,为父本意就是要传位于你。因为,你与我最像。” 那是父神神力极度衰弱的最后时日,环明搀扶着他最后一次到碧落泉边赏景,他的父神哀默地望着泉中他最喜爱的火鹤鳗鲡,久久出神,忽而自言自语地沙哑叹出一句,“爱而不得,弃之毁之......对否,悔否......” 环明闻言,竟深有感触,彼时他正因卿圣云与兄长华玦交往密切而黯然神伤,于是他急切地求问父神,求而不得当如何自处。 他犹清晰地记得,父神当时先是诧异一怔,而后慈蔼地对他笑道,“你,可知,你的母后,为何,对我疏离冷漠?...缘自数百年前一桩旧事,她曾说,我太过自私,宁可我负苍生,不叫苍生负我。不可否认,她,很了解我。你,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从心而为便是。” 无尽的绝望暗狱中,环明忽而仰面狂笑不止,他奋力迈开步子,倾身朝前跨去,纵然胸膛被诛仙索贯穿,身体被牵制住不可能向前移动半寸,锁链勾扯磨砺着他的筋骨皮肉,潮湿的岩洞里,顿时充斥着十分浓烈的血之腥香,不同于之前的味道,是神族即将陨落的异迹! “华玦!!!你永远别想得到他!我要这苍生,这天地,给我陪葬!!!”环明双拳拼力紧握,额头脖颈青筋暴怒而起,其周身绽放曜如白昼的金色光芒,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环明所处的岩洞刹那间碎裂轰塌,坚固无比的磐石炸碎成齑粉,一道金色光柱滂沱之势如龙吟怒啸,瞬间冲出铜墙铁壁的休毋深渊,直击九重天之上! 底层岩狱的另一面,这两日不知为何一直心神不宁的昔姀,被这忽如其来的剧烈爆炸骇然惊扰,成神千年从未有过的焦虑急躁令她方寸大乱,情绪失控地朝着洞口大声呼喊道,“环明!环明!......” 诛仙索封禁了她的法力,令她无法探查环明的灵息动向,心急如焚间,她忽想到最后一法。天族成婚,灵血盟誓。 她即刻咬破手指,以血为介,岩壁画咒,只要仙侣缔约尚存,血符便能延展指引出对方的方位。 昔姀的指尖,不断渗着鲜血,颤抖着在凹凸不平的锋利岩壁上画着,每一笔,都将她的伤口划破得更深更痛。 可这算得了什么,最令她心如刀绞的是,血符半晌丝毫没有延展的动向,她并未与环明解除仙侣盟约,那么,唯剩一种可能,爱人,神魂陨灭! 昔姀顿然痛不欲生地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恍然跌坐在岩地上...... 那道势不可挡的金色光柱,正是环明自爆离体的元神! 他的元神,直冲上九天云霄,将上古始神破除三界混沌后铸以支撑天地的擎天琉璃柱,极为猛烈地撞出了一大块裂口! 而环明的元神,以此等毁天灭地的极端方式,彻底湮灭! 驻守九重天外的兵将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是发生了何事,只在一道炫目金光猝不及防击入琉璃柱后,听见传来的恐怖碎裂声! 第200章 天裂欲摧 “轰!...轰!...”千万年来守护着三界苍生的擎天琉璃柱,发出剧烈的震颤,因缺损了一块琉璃晶石,巨柱表面的裂痕如深深浅浅的沟壑,越来越多,过不了多久,待这分隔天地的关键支柱倾塌,三界万物将荡然无存,重归于原始的混沌虚无! 灾难发生的须臾之间,华玦与卿圣云已腾云幻影赶到了九重天外。 华玦立刻召唤出他的本命灵器,上古始神留下的最后一块,擎天琉晶! 万幸的是,环明造成的破坏不算太大,一块擎天琉晶足够修复裂口;不幸的是,这块擎天琉晶,竟缺失了很不起眼的一小粒边角,却也就是这一点儿残缺,便无法彻底发挥这块擎天琉晶的完美效用! 华玦只得继续朝擎天琉璃柱注入法力,以神明之灵代替缺失的那方琉晶,石柱虽暂时停止了震颤,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华玦的法力这般耗损巨大源源不断地注入,哪怕他是天界帝尊,不出一日,必会灵力枯竭而亡! 卿圣云见势,心中惊觉不妙,当下亦双掌瞬击而出,将法力毫不吝惜地悉数贯注入琉璃柱中。 他在一旁焦急地道,“华玦,快收手,我来替你!” 华玦额间渗汗,修长的指节异常凸起,可想而知支撑这鸿蒙苍穹的重任有多艰巨,但其眸色坚定地拒绝,“这里交给我!翊圣,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回,缺失的那块擎天琉晶。” 卿圣云闻言,霎时脑中嗡鸣作响,心间百感交集,那块琉晶,已经被他送给隋暮寒的琥珀松泪包裹覆着,与母石彻底断了召唤羁绊! 就在一日前,华玦在群臣进谏求情下,有意召回“尚在面壁思过”的右尊使隋暮寒,其未得封赏便被惩处,故仍无仙界封号。 如今天庭事务颇是繁杂,某些棘手的,正需用他! 不料,隋暮寒法力精进更胜从前,其灵息踪迹,竟连华玦一时于三界中亦探查无绪!这修为,莫不是得了天助速成之法?!当时卿圣云也在场,二人皆在华玦寝宫中,因有其它要事商议,暂且将召回隋暮寒的事搁置了,谁能料到,短短一日,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 此刻,向来是为帝尊建言献策,沉着且从容不迫的翊圣真君,头一次心绪难稳,他曾经的善意,现在却不知是对是错! 他更难以决断的是,取回那人的补心石,他必死无疑!不取,三界都将毁灭! 卿圣云进退两难,艰涩问道,“华玦......是否还有其它办法?......” 华玦明白他在犹豫什么,却无奈地只能答道,“别无他法。” 卿圣云,旋即再次以灵力探查隋暮寒与吴幽的踪迹,半晌,依旧搜寻无果! 为解燃眉之困,卿圣云火急火燎地先行赶回凌虚殿,号令天界诸神,集结于九重天外! 万古千秋灵力仙淳的天界,竟已渗染了如鸿蒙黑域中一般的混沌浊气! 于仙宫中仰望天穹,虽仍是七彩霞云浩荡舒卷,但九重天之上,却是黑云滚滚,天裂欲摧! 作为天界第一元帅,风启得旨,将神官们依据法力品阶均匀分为了若干组,每半个时辰,神官们轮换一次,向擎天琉璃柱,接续不断地注入灵力。 而仅此往常谈笑风生的数盏茶功夫,除去十几名高阶魔将晋升而来的神官,其余法力勉强够格参与的中阶神官们,不足半个时辰,已是灵力损耗殆尽!根本无法在数个时辰的运功调息后再进入下一次法力灌注! 苏一澈已奉旨离开天界,此刻应已抵达东海,九重天外,无量殿,卿圣云秘密召见了风启,询问其可有良策寻找隋暮寒与吴幽的踪迹。 在简略了解事情粗略始末后,早已猜到隋暮寒不在休毋渊的风启,仍难掩惊诧之色地默了几息,他的脑子纠结得简直乱成了一团浆糊,若真找到了吴幽,他自是下不去手夺走擎天琉晶的!且与隋暮寒交手,他心中了然,自己毫无胜算。 依吴幽的性子,若告知他三界有难,他或许,真会自个儿掏出保命的护心石双手奉上!可是,他怎么开得了口,这样无异于杀人,而他早已将吴幽视作至交好友! “轰!”九重天外,密布苍穹的浓黑云层愈压越低,一道道乌红的雷火裹着浓云骇然劈下,不慎被击中的天兵们,顷刻化作灰烬。 显然,是注入的灵力,不足以替代缺损的琉晶能量! 调息才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帝尊华玦,即刻从无量殿中飞身而出,至琉璃柱前,双掌抵缺,浑厚神力滂沱灌注! 天地临危,已由不得风启继续纠结,他只能受命,且想到一法,或可找到吴幽的下落。 而卿圣云在与华玦商议后,传帝尊旨意,释放鸿蒙黑域中,所有囚犯! 神魔大战战败后,被困于鸿蒙黑域中的三大上神,楠霄,北贞,昔迟,在踏出囚笼的刹时,皆是赫然惊愕! 原是溢彩流光的绝美仙境,眼下,混沌浊气充斥云霞翻涌,恍惚间,误似鸿蒙黑域外泄扩散,正在吞噬天界! 自隋暮寒释放了青女,青女因无法开启鸿蒙黑域,便一直留在鸿蒙黑域的入口外,画地为牢,自囚于此。 三界或将覆灭无存,是非恩怨,立场对错又有何所谓?!昔日天庭三大上神,以及风火雷雨等多位上仙,随这曾经的第四位上神卿圣云,火速奔赴九重天外。 华玦与十余名神官将壮观的擎天琉璃柱围成一圈,齐齐向其注入灵力,此等诡谲的末世景象,着实令已有心理准备的三位上神仍为之惊诧! 卿圣云将此前他们被俘虏时打入体内的魔蛊乌晶碎片悉数拔除后,昔日的这些大神官们,却以灵力亏虚为由就地打坐调息,实则出于谨慎并未即刻施以援手,但观察不多时,琉璃柱前,便接连有神官口溢鲜血,灵力耗尽栽倒于地。 擎天琉璃柱骇然发出剧烈震颤,裂痕突然加剧蔓延,忽一道浑厚灵力刹时注入琉璃柱内,率先出手相助的,竟是楠霄上神!曾经的四大上神之首! 第201章 搜宝寻人 琉璃柱震颤稍熄,方才惊骇无措的上仙们长舒口气,虽皆是神色复杂,目光中更多的是敬服! 上神既已出手,这是无声的旨令。几名上仙即刻来到琉璃柱前,替补了此前修补圈的空位。 因在鸿蒙黑域中虚耗了一段时间,楠霄的法力有所弱化,过了半晌,灵力竟已显然不支。 北贞见状,无奈妥协,急喝楠霄收回法力,继而补空替缺。 楠霄与北贞的目光几乎同时望向远立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昔迟,她颇为不悦地道,“只要华玦立刻放了天后昔姀,本座自会尽力而为。” 华玦仍不可分神地以法力稳固着擎天琉璃柱,闻言眉目只是蹙得更深,并未答复。 恰卿圣云从无量殿中飞身而来,正来得是时候。 他方才在殿中得知风启搜寻的结果,此刻他的神情仍很凝重,唇角牵强地微微扯笑道,“昔迟上神与天后姊妹情深,危难当前,仍记挂亲人安危,确能理解。来人!立刻前往休毋渊,务必妥善护送天后,回寝宫休养!” 一名高阶神官当即得令,动身赶赴休毋渊。 昔迟却仍存疑,数百年前卿圣云的谣言轶事,闲散无为,天庭传得沸沸扬扬,她对此人便有偏见,更不信任卿圣云是否当真说话算话,“待本座亲眼见了昔姀,才作数。” 另一头,琉璃柱前,北贞已冷汗直冒,双臂发颤,他本就在乌桓山阻截中受创,尚未复原又被囚入鸿蒙黑域,故而灵力较之楠霄更快耗尽,他大声嚷道,“昔迟!天将亡矣,还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 北贞气急攻心,灵力抵至极限,骤然吐出一口鲜血! “量你也不敢失信!”昔迟怒气肆溢地瞪了卿圣云一眼,同时一掌击出,菁纯灵力耀眼如链,直抵琉璃柱中。 修补琉璃柱的外圈,上仙们接连力竭,将轮到青女补缺,忽而一名身着暗金缎袍,褐发金冠的俊朗神官从无量殿飞身而来至青女身边,“且慢!有更重要的事,亟需你的帮助!” 青女满脸疑惑,不知其所言何意,转眼见琉璃柱那边,她的仙友们已快坚持不住,她不耐烦道,“你没见天要塌了,少添乱!”说罢,她便一道凌厉掌风轰向阻拦其去路的风启。 风启侧身一闪,却无半点气恼,倒爽利笑道,“修为不错啊!如此......”风启眉目狡黠弯笑,“那办法,没准能成!” 卿圣云过来叫停二人的争执,三人稍稍远立一旁,待风启在其耳边轻声禀报了计策后,卿圣云神色略微舒展地颌首,转而对青女解释道,“补天的擎天琉晶缺失了一块,找到它才能彻底结束这场三界浩劫。风启已想到办法寻得此物,确需你的帮助才能完成。当务之急,你二人速速随我入殿。这里,交给他们。” ...... 无量殿内,风启与青女,盘膝分坐法阵两侧,二人双掌隔空相对,一金一碧两束灵力光芒,于阵中交叠轮转,搜寻吴幽的踪迹! 与其说是寻人,倒不如说是搜宝!且但愿吴幽,将这二位大仙所赠之灵宝,贴身携带。 半个时辰前,风启试着探查功德丹的灵息,试图以此确定吴幽的位置。不料,只能有个模糊大概的方位,应是隋暮寒布下的结界甚是强大! 但这可是找自己的灵宝,搜寻起来比寻人容易得多,灵力共鸣是结界亦难以全然阻绝的,除非,它也被抹上了琥珀松泪,但,显然没有。 若是再叠加一人的灵力共鸣,方位便可确认无疑!而且,还有更妙之用! 此前风启下凡,奉旨给叶愫舒赐药,已感应到吴幽身上,有一道上仙灵力相护,正是青女给吴幽的碧灵珠。 “找到了!竟然,还是那座院子!”风启继续施法,嘴里惊奇道,“右尊使,把人藏得够深啊!” 风启不是没有想过吴幽或许还在那座老宅中,只是他以法力全然探寻不到,仿佛从人间消失一般。 而且若是硬抢一个大活人,隋暮寒怎可能答应,打草惊蛇之后便更难找到吴幽! 闻言,卿圣云面露喜色,在一旁急迫命道,“风启,立刻辅助青女,将神识传入法器!” “是!”风启利落答道,一道更为猛烈的灵力注入阵中,而另一向的青女,却迟疑不定,她在别无选择的形势下,一知半解地开启了这场阵法,可转念想,吴幽怎会是偷盗擎天琉晶如此至宝的窃贼,卿圣云却笃定擎天琉晶必在吴幽身上,更肃令其尽快将吴幽带上天庭再作计议,他们之后,又会对吴幽如何?!... “青女,速速凝神结印!”风启急声提醒道。 殿外,赫然传来爆裂轰鸣,那是九重天外的云穹坍塌,卷袭一道道雷火陨落,天地危在旦夕! 青女心中一沉,即刻摒弃所有杂念,双手结印,神识一转,通过一束曜目炫光,瞬时,抵及一片翠绿的虚无幻空中。 耳畔,传来近如贴面的心跳之声,微促而强劲。 第202章 甜之殇 这几日,天空乌云积聚不散,阴沉得好似随时将有暴雨倾盆,可这雨就是迟迟落不下来,虽只是夏末初秋,冰凉的空气,忽似寒冬般料峭。 人间的百姓们,祥和安乐如常,玩笑着说,这些天昼不见阳,夜不见月,莫不是老天爷,将它们藏起来了。 吴幽愁眉不展地坐在院中花架下发呆,他的心口,这几日,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滞塞之感,虽无大碍,却难以舒畅。 他手中持一本书册,掌心贴合于书页上,极为珍惜。 前段时间,他整理书房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匣,几日前,心中惴悸难耐,鬼使神差地经不住自己亦难以捉摸的无形牵引,终以暴力将锁撬开,匣中,竟是一本书。 书面上隽秀题字,“朝暮集”。这字迹,他再眼熟不过,正是自己的笔迹! 翻开扉页,赫然有绯红点点,竟是血......渍?...... 较之书名,字迹却变得有些潦草,以吴幽对自我的了解,许是当时书写时情志萎靡,“君之发化雪,吾之忧成霜。与君书,朝也是君,暮也是君。心念君兮君不知。” 再往后逐页翻阅,书中所记载的,是自己与隋暮寒自相遇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皆载入册。与他看到的隋暮寒的记忆,完全吻合相互印证。 文中多次无缘由,在篇尾重复写道,“我再也不会忘记......我想见你......” 每每读至此,这简短十一字,总令吴幽感觉字间悲凉凄楚满溢,比及当下,莫名而生失而复得之不易与伤怀。 这本书,至海隅国二人在月夜海岸边重逢,便没有再写下去了。 他失去了记忆,自然不知道书写到此处,之后便去了戎卢国,他只能暂且搁笔,将这本十分重要的书,锁在了木匣中,放在书案的底层抽屉里。 当真是天公作美,亦或是天意弄人,此刻,这座宅院,只有吴幽一人。 青女以神识仔仔细细探查后,急忙通过碧灵珠传话道,“吴幽,我是青女。形势危急,长话短说,天下苍生即将生灵涂炭,现在只有你能拯救三界。你速速离开这座院子,走出结界,我带你回天庭商议对策!” “青女?!”吴幽被这突如其来的幻音吓了一跳,虽失了曾经的记忆,但现在的他对青女并不陌生,通过这本朝暮集所录往事,他已得知自己是被贬罪仙,而青女,正是他在天界时的好友。 惊觉腰间佩囊光芒耀眼,他低头取出那颗翡翠绿珠,果然,声音是从此物中而来。 吴幽一时难以理解方才青女传递的庞杂信息,但听青女的语气,却不似玩笑,他急忙对着绿珠道,“暮寒应该快回来了,待我与他说一声,立刻随你去天庭。” “切莫告诉他!”青女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语气急切,得知隋暮寒即将出现,为让身处凡间的吴幽最迅速最直观地了解当前天界面临的危急灾难,青女急中生智,“吴幽,你快将绿珠贴置于额前,亲眼一看天界如今光景,便知一切。” 吴幽依言照做,如此,二人通过翠灵珠,神识共通,吴幽在青女的识海中,看到了片刻前,她在九重天外,切身经历的末世场景。 霞光祥云荡然无存,滚滚黑云密布苍穹,道道雷火叫神仙亦灰飞湮灭。 “三界安危系于你!相信我,尽快支走隋暮寒,走出结界!”青女的话音刚落几息,前院府门缓缓而开,正是隋暮寒迎着风尘赶回来了。他将采买的琳琅货品放于前厅,朝后院快步而来。 这数月来,隋暮寒悉心教导他如何唤用仙力,如何修行,还有...双灵精进之法...... 吴幽顿然面染薄红,前一刻的紧急惊惶被此刻的羞赧悸动冲撞得破碎狼藉。 他对隋暮寒灵息的熟悉程度,如同已流淌在自己的血液灵脉中。 后院,吴幽慌忙将绿珠收回锦囊,此刻他脑中混乱至极,十分不解为何青女如此忌讳隋暮寒,难道,他爱的人,会阻止他拯救苍生?!!! 吴幽顿觉疲累地躬起背,他仍坐在庭院花架下的竹椅上,一手握着那卷书,冰凉的手指抵在抽痛的额心按压,心中烦郁不堪。 “阿幽...我回来了。”隋暮寒走近他身前,蹲下身来,宠溺地望着他。 却见吴幽以手抵额,垂眸不语,全然没有留意到身边人,他温柔地笑道,“你列的药单都买齐了,还带了你爱吃的甜糕。阿幽。” 一声轻唤,吴幽恍然睁眼抬头,正对上隋暮寒深邃多情的目光,转瞬间,萦绕于自己心间的愁绪骤然消散,只要一见到他,吴幽想,他便就真成为了“无忧”。 “这几日你总是看书,都没时间看我。”隋暮寒故作委屈地道,意指爱人冷落于他。 众人皆知他凌冽冷漠,唯有吴幽,见过他笑如朗月,星眸中是璀璨的无尽温柔。 说到书,吴幽忙稍稍带起衣袖,将手中卷握的书往袖摆中掩了掩,隋暮寒怎不知吴幽心思,他不愿自己知道的事自己便不知不问,故而这几日任吴幽独处默读也从不打扰。 他将指腹在吴幽按压通红的眉心轻轻揉抚,怜惜地道,“研阅劳神......夏秋交替正是木芙蓉开得最盛的时候。你说过想看,我陪你去好吗?” “好。你与我一起,去哪儿都好。”吴幽满怀感动,欣然点头回应,却又忽而摇头,“还是...晚些时候再去。” “为何?”隋暮寒微起疑虑。 “......”吴幽是想到了青女的紧急嘱咐,“...药膏用完了,得,先把新的做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皙如粉玉的脸庞垂得很低,隋暮寒以为他难为情,却不知,是他内疚愧对,他不得不撒谎将心爱的人支走...... 且怪二人朝夕相伴,长守无厌,情难自禁......勤于“灵修”,百般缱绻缠绵,叫吴幽仙人的身躯,亦经受不住。此药膏,乃亲密之用。 “我可以...”隋暮寒在吴幽额头轻吻,“慢慢等。不着急。” 虽嘴上说着不急,他的吻,已动情难忍地从额头,游走到吴幽的柔唇,缓缓地,一点点轻啄其上,而后,是贪婪地厮磨吸吮,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甜蜜香醇。 隋暮寒的气息,他的吻噬,总能轻而易举地令吴幽迷魂痴醉,他双腕勾缠住隋暮寒的脖颈,与他紧紧贴身搂作一团,如即将沉溺的身体终于抱住了救命的浮木,他耐不住喘息道,“药膏,好像还剩一点儿。要不要...回屋......” “......”隋暮寒却停住了吻。 昨夜,隋暮寒亲手用完了见底的白玉小罐中的最后一抹清凉滑腻,他的阿幽,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得令他心疼,亏待了自己。 虽克制住唇瓣相亲,隋暮寒的身体依然遵从着本能,舍不得分开寸缕地黏搂着吴幽,他强压下炙热的情念,体贴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块甜糕?” “烈火”稍熄,吴幽骤然回神,正事可不能继续耽搁! 他与隋暮寒来到前厅,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细致包好的甜糕,咬上一大口,清甜滋味沁入心田,再将一块儿喂入爱人的口中,此刻,心满意足的幸福将吴幽紧紧包围。 吴幽快速清点完药材,转而故作为难地道,“暮寒,我方才在庭院中,是想到了一味药材,若能加上它,必能化庸用为神奇。只是......” “阿幽你尽管说,我一定为你找来!”隋暮寒当即允诺道。 “释檀芙蕖。” 只是,夔城山谷湖泊中的那片冰蓝色的莲花,早已在数百年前,枯毁而亡。 吴幽只告诉了隋暮寒,这是他与父亲当年无意中发现的良药,药铺中买不到,却隐瞒了最后的真相。 依照吴幽所述那片湖的大概位置,隋暮寒就这么,被他轻松,“打发”走了...... 吴幽认为,他只是简单地去天庭帮个忙,时间紧迫,甚至来不及多想,来不及与隋暮寒好好道别。 而隋暮寒也认为,不过是御风去采些花给心爱之人,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的阿幽,稍稍等他一会儿,就好...... 第203章 谨从神旨 待隋暮寒离开后,吴幽匆匆将那本书册放回书案抽屉中,又将贴身佩戴的那枚玉佩不舍地取下,放在书案上,并对玉佩注入一股强大灵力,如此,隋暮寒倘若感应,吴幽便还在这座院子里。 待吴幽踏出院落大门,走出数十步后,腰间佩囊中静静沉睡的绿珠,光芒突然再起,一金一碧两道利光自天际闪划而落,吴幽尚未完全看清来者,顿时眼前云雾迷眼,耳畔风啸破耳,须臾转瞬间,已至久违数百年的遗忘之境! 九重天外,无量殿内,吴幽惊魂未定,还未回神,风启与青女将吴幽自人界带来后便依命迅速退至殿外,剩下凌乱的吴幽,怔愣地望着仙台宝座上,面色凝重的华服仙人。 吴幽重回仙界,虽对曾经璇霄丹阙的天宫印象全无,但骇然的是,他透过窗扇望向殿外,竟是修罗地狱般的漆暗无光,地裂天崩的爆裂声回响不绝,摧人胆颤! 卿圣云疾步走下玉阶,沉重叹道,“正如你此刻所见,天之将倾,神亦束手无策。擎天琉璃柱因缺失了一小颗晶石,即将坍塌。而那颗晶石,之前,已用来为你补心。你,可愿为了三界苍生,将其归还于天?” 危难关头刻不容缓,吴幽极其认真地听懂了这些话的意思,哪怕不知晶石究竟所在何处,归还之法如何,他拱手揖礼,毫无犹疑道,“自是愿意。谨从神尊安排。” 卿圣云一脸肃容,负手立于吴幽近前,他本打算,若吴幽推诿拒绝,他便趁其不备,一掌将他击昏,生擒“献祭”。 堂堂上神,何不光明磊落,将其击败?只因卿圣云在吴幽方才至殿时,诧异发觉,此人的法力境界,已超乎上仙,与上神之力,相差无多。而现在天庭岌岌可危,硬拼实不可取,且浪费更多时间精力。 不料对方如此不拖泥带水爽快地答复,令他大为吃惊,陡然莫名而生一股共情的哀凉悲怆,他不由脱口赞道,“好!...那混小子,确实有眼光!” 卿圣云指尖旋即凝结一道灵光,向吴幽心口轻轻一掷,“且先看看晶石,你会明白一些。” 过了几瞬,吴幽竟以神识真切感受到心头一小团祥瑞紫气萦聚成具形实体,它的表面,似有一层光润薄膜覆着,这颗嵌入心中的“宝石”,正随着自己的心脏同步跃动。 “可惜!”卿圣云摇头叹道,“这颗晶石,已被琥珀松泪封印在你体内。和擎天琉璃柱的母石,再无法呼应融合。除非,以宿体之灵力血肉为媒介,将它重融母石。” 言下之意,吴幽只能,以身殉天!!! “轰!!!”一道尤为猛烈的陨世雷火在无量殿外砸落,浩荡恢宏的白玉长阶,被爆裂粉碎,掀起漫天烟尘,化散入滚滚黑云中。 吴幽顿觉头脑一片混沌,以之......灵力...血肉?!!...... 为护苍生,身陨何惧。 可是,苍生无恙,之后呢,他最想守护陪伴之人,他还能拿什么,补偿他?! 吴幽郑重行了一礼,“补天之任,草民在所不辞!”他问下最后一个问题,“恕我惶恐,心中仍有惦念,冒昧问神尊,若我身毁,我,还能否,存于世间......” 这确是个好问题,却叫神明亦难以作答。 擎天琉璃柱会否将他的魂魄一并融入,远古至今从无先例,无从考量! 卿圣云默了几息,神情肃穆道,“尚未可知。” 吴幽恍然,从这位雍容无双的紫衣仙人眸中,他确看到了神明悲悯世人的目光,答案显而易见。 “唯有...以己灵念之力自救,若能护住魂魄,或有转生之机!” 吴幽如今的修为加之他身上两枚法宝,确有可能,就看他意志魂魄是否足够坚定,能够逃脱琉璃晶石的融合之力。 卿圣云将自己最乐观的推测道出,也算给吴幽一点希望。 殿外,忽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风启大声禀道,“帝君!有急事奏报!” “进来。”卿圣云直接应道。 风启推门入殿,火急火燎地稍一拱手行礼,将一封奏书呈至卿圣云过目。 卿圣云迅速看过奏书,瞥了吴幽一眼,传令风启,“你速率军增援,不得令他踏入九重天外,半步。” “臣领命!”风启在离开前,从吴幽身侧经过,他心里又何尝好过,曾经巧言如簧此刻却无从分说,他偏头望了望吴幽,昔日神采飞扬的金褐色眼眸中,黯淡地失了光彩。 “保重。” ...... 殿门重闭,吴幽恍惚,方才,是风启,在向自己...道别?...... “吴幽,至多半盏茶时间,你必须随本座去修补擎天琉璃柱。”卿圣云蹙着眉,急促地命令道。那份儒雅不迫的气度,似乎因为方才的奏书,竟微乱了方寸。 “神尊,能否借纸笔一用?”吴幽心中了然,苦涩地笑了笑。 他想写封信,给隋暮寒留一份念想,哪怕是虚假的希望,也好。 九重天外的圣域入口,驻守天宫的全部兵力都已调派而来,一片晃目的白茫兵甲中,围困住一道手持银刃的玄色身影。 这些阻拦他的天兵天将,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军将士,隋暮寒厉声斥道,“我只为寻人!尔等还不速速退下,莫逼我大开杀戒!” 风启及时赶到,他一脸疲态,清利的笑声也带着几分沙哑,“右尊使见谅!圣域禁地,无帝尊令,不得擅闯。还请三思,回避。” 既见到了“老熟人”,隋暮寒开门见山,直接兴师问罪,“你们把吴幽带来九重天外,想做什么?!!立刻放人!!!” 风启此刻十分矛盾,他既要奉命尽忠职守,又想隋暮寒或许能解救带走吴幽,可是,一旦三界无存,神仙也别想活命!苦命鸳鸯,注定要生离死别! “恕我无能为力。”为修补擎天琉璃柱,风启如今的法力已消耗无多,他疲惫地放弃口舌周旋,也明了这里所有的兵将加上他自己,也不是隋暮寒的对手,他直言道,“就算你见了吴幽,他,也不会跟你走的。” 第204章 以一人护苍生 风启抬袖指向身后远方,“看见那片天穹了吗?是不是感觉黑得快要塌了?!九重天外,你可知现在是怎样的惨烈景象?!!!” “支撑天地的琉璃柱,被环明破坏,帝尊以最后一块擎天琉晶修补,但那块琉晶,缺失了一角,嵌在吴幽的心脏里!他不还,天要亡!包括你,包括我,管他哪路神仙妖魔,都得死!” “那又如何!!!我只要吴幽!!!”残忍的现实摆在眼前,风启说得很清楚,但隋暮寒,全然无谓! 哪怕天地消亡,直至终结的最后一刻,他也要将吴幽护在身旁,而不是让他孤身一人,为了那些所谓的大道大义,去承受莫须有的责任负担!甚至,要舍弃自己的性命!!! 隋暮寒的怒火已至极点,目色刹时再现赤红血影,他疯魔般咆哮道,“再不让开!我便先将这九重天,屠个干净!!!” 风启嗤笑一声,他是在嘲笑自己,这应该叫作,身不由己,还是软弱无能?对错暂且不论,隋暮寒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自己,不是一向以恣意快活无拘无束自居么? 真是讽刺!罢了!!! 一道凌厉的金石出鞘之声,风启利落拔出腰间金剑,喝令道,“誓死守卫圣域,擅闯者,杀无赦!” “遵命!!!”包围隋暮寒的军队,从令声,悲壮震天。 “轰!!!...”银剑利光曜烈轮转,围攻的一层层天兵天将被击飞,重伤,却不致死。 无量殿内,吴幽将匆匆写好的书信,托付给青女,请她代为转交给隋暮寒。 此前,在青女意识到大不对劲,不折不饶的追问下,从风启口中,她终得知了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帮凶”,将自己的好友,推上了无可后退的“绝路”。 她眼中泛着泪光,自责地对吴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的对策,竟是......” 吴幽忙安慰道,“别担心。补天如此重任,能积无量功德,我没多久就飞升成仙回来了!”说完,还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快意模样。 “当真?!”青女半信半疑地注视着眼前墨发披散垂落身后的吴幽,她手中拿着那封银色发带交叠系好的信笺,“你为何发也不束了?弄得好似...将赴刑场!” 闻言,吴幽语噎,也觉颇为有理,尴尬掩饰道,“信物,知道吗?还不是怕,你转交信件的时候,他不信你。如此,能避免误会麻烦。” “是么?......”青女嘟囔着嘴质疑,但被吴幽这么一开解,悲伤自责减轻不少,其眼中泪光依旧阑珊未干,模样娇美生怜。 吴幽也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出门不妥,他即刻从自己素白衣袍的袖边,扯下一条长带,用以束发。 在写朝暮集的那段时日,吴幽担心自己记性越来越差,在书案上另放着一本备忘录,里面记着许多繁杂琐事,诸如冬菱糕、曲尘酒的制法,还有自己在哪里存放了哪些物件…比如一件尤为重要,吴幽写在备忘录首页,自己体内,替风启保管着可以飞升成仙的功德丹。 不料,后来当着失了记忆,他前些日子无意间翻阅,倒真提醒了他不少事。 其中一件要事,再遇青女,正好告诉它的主人,否则,以后,怕是没机会感谢报答了...... 潦草半束长发,是时候,该走了。 “青女,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没好好向你道过谢。在我住的那间院子里,后院桂树下,我埋了些桂花酿,是去年特意为你做的。你何时想喝了,记得去取。”吴幽笑得那般暖煦,眉眼弯弯煞是俊美好看,此时此景,青女却觉得凄美地,好似离别的缺月。 临别,他还不忘补充道,“千万别贪杯。过饮伤身,哈,哈......” 青女望着吴幽朝殿门走去的背影,忽而心间一滞,忙叫住他道,“你会平安归来,对吗?!” 吴幽回首,灿烂一笑,“放心!有你和风启的法宝相护,既已来过了仙界,之后也能回来!” 青女诧异,她记得,从前的神官吴幽,飞升后可是时常想回人间,最后被贬下凡倒是欣然领旨,算是得偿所愿。 如今,他竟然转了性子,开心地等着再飞升回来曾经的“牢笼”?! 若吴幽没失去记忆,他是否会觉天意可笑弄人?曾经自己最想挣脱逃离的天界,最后为了苍生,舍弃自己的愿想与性命,永禁锢长眠于此...... 未等青女再来得及追问,吴幽已走出了殿门,一袭白衣,渐渐隐入殿外的滚滚浊雾中。 吴幽跟在卿圣云身后,疾步走在漫布雷火浊雾的末世之境中,越接近擎天琉璃柱,他却愈发平静坦然。 他甚至庆幸,庆幸自己能够补救,若是三界浩劫降临,若心爱之人身陨于眼前,他将追悔莫及,他将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卿圣云走到华玦身边,对他道,“晶石找到了。人,已经来了。” 明明是解除天地危难的大好消息,卿圣云的语气,却无半分喜悦。 华玦微微颌首,短短几个时辰,他原本墨黑的鬓发,竟已染了丝缕霜白。灵力早已透支耗尽,他便燃仙寿真元,以续法力。 卿圣云在无量殿忙得焦头烂额,如今走近华玦身侧细看才猛然发觉,顿时心疼不已,哽咽阻止道,“华玦,可以停下了。” 擎天琉璃柱四周的众多神官,更是早已精疲力竭地苦苦支撑至今,得知救星来了,皆是重重喘出口气,有的当即虚脱地倒坐于地。 众神退散至几丈开外,唯剩吴幽站于琉璃柱的修补圈内,最后时刻,卿圣云留在圈外近处关切提点道,“以己灵念,护己魂魄。想着想见的人,会重逢的!” 话音刚落,卿圣云一掌即出,吴幽瞬时感觉一道浑厚灵力灌注体内,一直以来心口隐约不畅之感忽而消失,温热之感由心口游走四肢百骸,令其灵台愈发清明,通体更为轻盈爽利。 他已是“将死之躯”,这位仙人竟仍如此慷慨慈悲,赐他法力自保?!吴幽甚是惶恐,急忙深躬叩谢,“多谢神尊!” 卿圣云黯然道,“三界,应该谢你才是。” 第205章 以身殉天 身后琉璃柱剧烈震颤,吴幽转身作别,一步步靠近,指尖聚灵燃化,触及琉璃柱很不起眼的那角缺口。 朔黎疫病肌肤腐烂之痛,冥域火海山谷试炼灼魂之痛,再堕凡尘陨星雷火碎骨之痛,归墟为阻鲲雷灵锁扯骨断筋之痛,前世今生,吴幽吃了许多的苦,皆不及此刻,亲手焚融自己的肉身,与爱人无可奈何永世诀别,灵燃心灭的悲绝之痛!!! “轰!!!”九重天外的圣域之门爆碎而开,一道玄色身影持血染银刃,以电光不及之速奔袭而来,其赤目渗淌殷红,口中疯狂呼喊道,“阿幽!快过来!回到我身边来!一切,有我在!!!” 圣域入口,风启额面布满鲜血,一手以剑抵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朝这边趔趄走来,但他已显然追不上擅闯者的速度。 隋暮寒直奔擎天琉璃柱,转瞬已越过一众翘首以盼天界重归祥和的神官们,吴幽的双臂已完全没入曜目光柱中,隋暮寒痛苦地吼道,“不要!!!阿幽!!!等我,我马上就能拉住你!!!” “右尊使!请以大局为重!!!”卿圣云抻掌轰击而出,试图阻拦隋暮寒。 如今天界,也只有他保留些实力,能与隋暮寒稍作抗衡。 若先避开这一掌,或以法力接下还击,哪怕只需须臾一瞬,隋暮寒也不想多作耽搁!他竟选择不闪不让,霜刃自手中凌冽挥掷而出,直击卿圣云的方向! 而隋暮寒,周身凝聚灵力防御承下已临身隙的巨烈光旋,不管不顾地,仍直冲向吴幽。 霜刃炫厉的银色剑芒刹那间长贯如虹,轰杀而来,所及之处,摧枯拉朽不留片甲,令尚未复原的一众神官慌乱避散。 忽有刺破天际的铿锵拼击之声中止了殿宇外的狂乱轰击,众神仰眸望去,原是帝尊华玦,召出无上法器偃龙戟,压制住了那柄“魔邪”银剑! 那道幻着血红的玄影,将至擎天琉璃柱前。 “执迷不悟!”卿圣云岂能见隋暮寒如此疯魔地令将成之功毁于一旦,他即刻召出灵剑,朝隋暮寒背心果断飞刺而去,岂料对方仍不闪避,长剑霎时贯穿了他的胸膛! ...... 为何他的眼前,只有...炫光一片?!!! 一种令他极度憎恶的绝望之感,撕裂着他的心,他的阿幽...... 在哪???!!!!!! 鲜血喷涌淌洒满地,隋暮寒鲜有地感觉到身躯虚空失力,他颤抖地向前迈近两步,将手伸入光柱中,忽而一缕轻柔拂过他的指间,那是吴幽浮动的长发发梢!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既不能救挚爱之人,那便......隋暮寒激动地轻唤道,“阿幽,等我!我来陪你!” 下一瞬,光柱中竟焕释出一道极其强大的灵力,将隋暮寒推拒而出! 吴幽的声音飘渺而来,“暮寒,这是我的请求,安心留在天界,等我回来!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事,永不出尔反尔!” 擎天琉璃柱绽放出绚烂灼耀的七色光芒,刺目极光令众神难以睁眼直视。 隋暮寒还欲上前去寻吴幽,却在刹那间,琉璃柱骤然光熄如常,恢复了远古的岿然稳固! 天地茫茫,万籁俱寂,忽而几声清悦低回的鸣唳之音,悠扬涤荡于浩瀚苍穹,斑斓霞云依旧舒卷翻涌,一切又回归如常,仿似仙界经历的那场浩劫,不过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隋暮寒怔怔地站在擎天琉璃柱前,他悲戚地触碰着冰凉的晶石,喉中混着不断自体内激腾而出的鲜血,痛苦地呼唤道,“阿幽!...阿幽!你听得到对吗?!...你回答我!” 被撕裂的痛蔓缠全身,眼中所见,为何皆是浸透了鲜红的颜色,那是他的眸中,淌出的已非澈泪,而是滚烫的血! “阿幽!...”隋暮寒额头抵在琉璃柱上,痛不欲生地呼唤着挚爱的名字。 现下除却恨不能了断性命随爱人而去,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在场的所有人,偿命!!! 他旋即瞬移飞身至卿圣云面前,与此同时,霜刃得召重回他的手中,以对方无法匹敌的速度,爆裂轰出数道斩神剑气,华玦虽即刻以偃龙戟无懈防御,但他二人如今法力衰弱,电光火石数十招后,已被打得显然落于下风! 将极致的痛苦转化为仇恨与杀戮,似乎颇为奏效!隋暮寒体内爆发出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似熊熊燃烧的磅礴烈焰,将他永世无法抽离的悲痛,也稍稍焚去零星。 “隋暮寒,吴幽不会有事的!”青女自无量殿高阔长阶飞身而来,以绝对的底气魄力,阻隔在天界法力最强的三人之间,她扬手道,“这是吴幽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先看了再说!” 其手中的书信,用以封缄之物,闪着温润的银色光泽,凝着其予爱人的护身灵力,正是吴幽的发带! 霜刃回鞘,隋暮寒急切地接过信,手指抚上爱人发带的那刻,暴走怒火在瞬间被哀凉思念湮没,他小心翼翼地缓缓解开银缎,展开其中信笺,熟悉的秀逸笔迹映入眸中,将他拉入无尽的伤怀中。 “吾君暮寒,见字如面。”仅仅是读阅首行,隋暮寒已然情绪决堤,他即刻单掌结印,在其周身释出法力,形成一道与外界隔绝的结界实体。 结界外,众神皆如释重负地暗松口气,他们暂得休缓,急忙盘膝运功,借此空档,速速恢复些法力,以备不多时可能再起的恶战。 卿圣云却不急打坐调息,他向青女问道,“你可知吴幽在信里写了什么?万一适得其反,他看了,岂不是令事态,愈发不可收拾!” “请帝君放心!我相信吴幽的为人。”青女看着如堡垒一般的暗黑结界,眸光坚定地道。 半晌,结界骤然消失,隋暮寒自暗影中平静走出,他的眼眸不再赤红,看向卿圣云问道,“还需要多久,吴幽可以重归神位?” 卿圣云顿时愣住,他根本不确定吴幽的魂魄是否还存于世间,但想来,吴幽,大概是为了安抚他,在信中,给了他极大的希望。之前倒是他狭隘了,甚至还担心吴幽会在信中留下对天界不利的话语。 当下,卿圣云亦别无他法,只能顺势诳言道,“以吴幽如今的灵力推测,加之此次功德如此弘赫,快则数月半载,至多不出三年......” 人间,秋月里浓稠不化的乌云终得消散,朗阔的天空,纯白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有一点儿一点儿的晶莹白星,自天边轻轻飘落至凡尘。 霜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那场徘徊不落的倾盆暴雨,终以更温柔的方式,凝成了他最爱的“星澜”,回赠给了他眷恋不舍的红尘...... 第206章 弥天大谎 那场天地险陨的浩劫过后,三界安危系之其中的九重天外,再不似远古千万年来的高远寂寥,仙界加派重兵层层森严守卫,更多了一位,时常于擎天琉璃柱前,默默驻足良久的至高神明,东穆帝君。 东穆上神,战力所向披靡令鬼颤神忌,俊美面容更是无双冠绝,为人却若千年霜雪沉覆,似乎,从无一仙,见他笑过。 但这,仍不妨碍,仙界诸多女君仙子,对其心生爱慕,却只能望而却步。 人间又逾五年,仙界,不过短短流逝几旬。 环明毁天自戕,华玦燃寿补天,还有此兄弟二人数百年的宿命冤仇,在天界议论得沸沸扬扬,也令从前效命于环明的神官们,动摇了立场。 在释放了所有被羁押的战俘后,如今的天宫,前朝旧部与新晋朝臣并存,因为那场劫数,前朝众仙的观念经过生死洗礼似乎也随之焕然一新,曾经的敌对两军,竟能冰释前嫌,和睦共事。 华玦帝尊,翊圣帝君双帝临朝,上神楠霄、北贞、东穆,以及麒英元帅风启,辅佐主理天庭政务。 昔遲元君自请卸任上神之职,与胞妹昔姀,隐居于仙宫之外的七重天上。 环明虽罪无可恕,但他与华玦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曾经的大皇子柏颐,二公主芷婳,与华玦也有血脉亲缘,故而保留了他们的头衔与身份。昔姀也正是看在华玦对她一双儿女顾及亲情的份上,不再追究过往恩怨。 翠毓殿暖阁内,此刻却是另一番哀凉光景。 青女正颓唐地蜷在缃色丝绒毯铺垫的躺椅里,手中佳酿空杯,她抬手拿起一旁圆木茶几上的酒坛,欲再斟满,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桂花馨香。 自吴幽舍尽己身拯救三界后,青女亦期盼着他早日归来。 前几日,她与仙友们交谈间,聊到仙缘界碑,意外得到了些启发,便兴致勃勃地跑去了那儿。 对于有灵根的凡人精怪,若是即将飞升列入仙班的,仙缘界碑上,会虚现出他们的名字。 很可惜,仙缘界碑上,暂时没有隐现吴幽的名字。 而负责执守界碑的神官,更可用玲珑九曲笔,窥探成仙的天机。 在青女楚楚可怜兼“死缠烂打”的美人计下,不堪忍受好几天“折磨”的魁昌星君,终投降妥协,昨儿个,悄悄破例,动用了玲珑九曲笔。 “吴幽...吴幽...吴幽......”魁昌星君嘴里碎碎念叨着这个名字,他用石笔不停地在仙缘界碑上点来点去搜索着。 在玲珑九曲笔的效用下,界碑犹如一本翻阅自如的书册,铺展开来。 “真没有!”魁昌星君的眉毛都郁闷得拧成了八字,“哎呦,姑奶奶呀,你看我都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了!玲珑九曲笔能窥查两百年内飞升之人的命数,目前来看,吴幽在这两百年内,不能成仙。要不…过段时日,我再看看?” “不可能!翊圣帝君说过,吴幽重归神位,至多只要三年时间!仙君哥哥...你再仔细找找,好不好?!”青女眼中泛着娇媚而“诡谲”的光,看得魁昌星君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后背却激起一阵恶凉。 “等等!等......”魁昌星君突然灵机一闪,“我说吴幽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难怪!......嗐!”魁昌星君恍然大悟般地,不住地摇头叹息。 “难怪什么?!”青女见状,心中陡然浮现不妙的预感,“你,快说啊!” 魁昌星君指间石笔颠倒调转方向,他以笔头那端轻触仙缘界碑,原本还密密麻麻一片金光闪闪的名册簿上,瞬间,转换为墨黑惨淡的寥寥十余个名字。 “之前看的是点仙簿。现在,你看到的,是除名簿。吴幽,在这。” 魁昌星君提笔,指向仙缘界碑上,赫然显现的名字。搜寻良久不得,如今终见熟悉的两字上,却有一道十分深刻刺眼的划痕。 青女脑中顿时一阵嗡鸣,她怔愣地望着仙缘界碑上的名字,恍惚地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吴幽不会骗我的!......” 天界的年岁,总是过得那么缓慢,人间茫茫十余载,于神而言,不过区区数月,但时光的消磨曲度,却与人间一般漫长,令仙亦浑然易忘。 青女只知吴幽受陨星雷火之刑,被贬下凡,却不知最后那日,凌虚殿内,天帝环明曾单独召见过吴幽,原是天后为吴幽求情,希望吴幽继续留在天界。 不料吴幽去意坚决,言及凡尘嘴角竟衔着笑意。他本就因扶桑果失窃难辞其咎,这般的不识抬举更令环明震怒,最后,对天帝威胁要将其仙籍永久除名,吴幽竟由衷地欣然谢恩! 当时,只有传旨于魁昌星君的神官,还有魁昌星君本人,知晓此事,连天后亦未得通传。像吴幽这样寂寂无名的小仙,这两位忙碌的高阶神官,哪会在意!过了便就忘了! 但自魁昌星君执守仙缘界碑以来,吴幽,倒真是头一个,被永久除名的神仙。 他当时还纳闷好奇,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究竟是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竟触怒圣颜至此等地步! 当年,他亲自掌刑,以玲珑九曲笔划去了吴幽的名字,故而,对此二字,尚残存些模糊的印象。 仙缘界碑永久除名,这浩荡的偌大仙宫,便召不回,容不下他的魂灵! 他在以身殉天的那刻,他无体依归的飞魄散魂,又该去向何处安息?没有仙界灵脉的庇护,他又该如何安养他的残魂?!飞升,更是,永无可能! 第207章 宿命 青女悲伤地倒在躺椅里,吴幽送她的桂花酿,被她喝完了一坛又一坛,哪怕她喝至酩酊大醉,也解不了心中的愧疚自责! 屋外忽响起喧哗吵闹之声,有人不请自来推门而入,青女仙府上的侍从女官也不敢强行阻拦,只因来人,乃是尊贵而娇蛮的公主殿下,芷婳。 身着银红华缎长裙的妍丽女子,盛势凌人地闯了进来,屋内浓烈的酒气顿时刺鼻扑来,令她嫌恶地以纤指掩鼻。 她绕过屏风,迎面就见青女面颊酡红,迷迷瞪瞪地抱着酒坛子,长发散乱地蜷在睡椅中,略感惊讶之余,气恼地道,“本公主来了,还不接驾!有些事,上次我忘记问了!你快起来!” 侍从女官忙躬身快步来到自家女君身侧,欲将鲜少醉酒神情如此昏沉的上仙扶坐起,青女微微睁开眼,摆手道,“退下吧。” 女官合门而出,暖阁内,青女将手中酒坛放置一旁,揉额缓缓坐起身来,芷婳忽而起了兴致,好奇问道,“青女,你这是,在借酒消愁?...所为何事烦扰,不妨说予我听,或许我能帮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青女想到她的父神正是迫害吴幽的罪魁祸首,神色阴沉地愠怒道,“正如公主所见,微臣今日身体抱恙,改日再向公主请罪,公主请回吧。” 芷婳自降生,作为三界之主的掌上明珠,万般尊宠地呵护长大,从未受过这等气,除去,唯一那次,被囚于休毋渊! 虽暂时“寄人篱下”,迫不得已向华玦委曲求全,但总有一日,她会与皇兄,为父皇报仇雪恨! 思及此,芷婳顾虑到皇兄对她的嘱咐,要她务必收敛心性,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芷婳强压下蛮横怒气,不敢如从前那般任性发作,她皮笑肉不笑地假惺惺安慰道,“天界传闻,此前在鸿蒙黑域,东穆上神对一女仙额外照护,唯独未将她打入牢狱。唉,你若由此倾慕上神,也在情理之中。你也不必难为情地压在心里,苦了自己。” 尽管上次青女已向芷婳澄清过,表述得很清楚,天界仙尽皆知,东穆上神,不喜女色!亦不近男色!其所爱,唯一人,不知归期。 但她如今所说的这件传闻,青女上次却不明不白地囫囵略过,越是如此心虚,不正是代表越有蹊跷么?! 这几日,也令芷婳心中莫名其妙的醋意愈来愈酸。毕竟,在这天宫里,能令东穆上神多看一眼的神仙都寥寥无几。而青女,在当时仙魔对立的形势下,竟还能得其怜香惜玉地公然违命豁免牢狱之苦?! 闻言,青女登时一凛,酒醒得彻彻底底!她怎么可能对隋暮寒那种冷酷狂暴的大魔头有好感,当即辩驳道,“都是那些无聊散仙胡说八道!那次,是他想挽回吴幽,竟想与我套近乎!哼!我才不会背叛朋友领他的情!” 芷婳好似听到了不得了的重要信息,一双娇美凤眸晶亮,忙追问道,“对了,你上次提起,东穆上神一直在等一人,就是吴幽吧!关于他俩的事,你老是神神秘秘的。诶,要不说给我听听?或许你倾诉出来,就不那么难受了。” 青女自昨日回府便没怎么好好休息,她眼睛通红地望着芷婳,她确实心中积压了许多的疑问与哀伤,想亲口问问他,为何要说谎?!! 明明自己不可能再飞升成仙,是他记性差遗忘了如此重要的除名之罚,还是,他故意给世人留一点希望?!! 虽然芷婳并非善意关心,却是点到了青女的痛处,青女多想有个人,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场梦,好好睡一觉,便就不记得了。吴幽,快回来了! 断线的泪珠一颗颗无法抑制地淌出眼眶,执掌雨露的神明恸哭可不是好事,顷刻之间,整个人间,好似天漏了个窟窿,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转瞬,降下异常滂沱的暴雨! 青女依旧沉默不言,却难受抽泣得越发厉害,芷婳见状都被吓住,匆匆安慰几句便急着打道回府。 但青女悲哭这一幕,令芷婳心中更生疑虑,于是,她派人探查了青女最近的详细行踪,之后便找到了魁昌星君,一番审问下,这位公主殿下,获知了一个令她欣喜若狂的大好消息。 陨星川畔的仙魔大战,那日,芷婳纯属无聊地想看热闹,竟任性妄为地乔装成天兵,由几名高阶神将贴身护卫,悄悄潜去了战场。本以为能赏一场天族将魔兵打得落花流水的“好戏”,不料,局势逆反且异常惨烈! 主导战局的是叛军中一名银发魔将,他骑驭着一头她从未见过的蓝绿色罕世凶兽,手持长剑战无不胜,被他击败的天兵天将无数,一招致其要害再无能反击,却均不致死。 旁人皆杀红了眼哪管敌人生死,他却似乎故意留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冷傲睥睨的姿态,这是强者对弱者最后的慈悲。 芷婳不愧是三界闻名,肆意妄为的公主殿下,因那名魔将如此骁勇善战,模样更生得极其俊美惹眼,她竟无谓敌我立场,甚至当下便盘算起如何请她的父皇活捉这名魔将,招安其做自己的“宠臣”。 可惜,天不遂其愿,这名银发魔将,如今已是不可亵渎的神明,论起辈分来,还是她的堂哥! 第208章 归无期 自芷婳从青女那儿得到了莫大“希望”后,她“深受鼓舞”地迫切找寻着时机与东穆上神独处以献殷勤,怎奈接连十余天,东穆上神或在凌虚殿议事整日,或被风启拉去校场指导天兵训练,或根本不知其踪迹,令芷婳十分苦恼。 吴幽在信中,未责怪任何人,甚至不明缘由仍感谢翊圣帝君借他擎天琉晶补心续命,天地危难临于前,归还实属义不容辞!替风启保管的功德丹是无法物归原主了,他希望隋暮寒能替他,还了这份人情。 于是乎,当九重天外被隋暮寒重创的风启,头缠纱布,躺在自个儿的仙殿养伤,见到隋暮寒来“探望”的那刻,他惊得险些脱臼的下巴又掉了下来! 对方,开口,竟是反常地客气,请他任意选个天材地宝,他必寻来,作为功德丹的补偿。 如今的风启,稀罕的再不是灵宝,而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天庭第一元帅可不好当,每日事务繁杂令他忙得焦头烂额,正好借伤使唤隋暮寒替他训练天兵,他乐得清闲自在! 外界神官们看来,皆认为麒英元帅与东穆上神友谊深厚,实则,只有这“债主”知道,隋暮寒,是为一人,不得不“助仙为乐”。 今日,是仙界,百年一度的,扶光节。天宫一改往常的拘束沉闷,也有如烟火凡尘的喧闹集市。 执守人间的山神地仙们,皆可参与其中。各路仙人们,会将收藏的法器丹药,摆在摊位上买卖交换,还有效仿人间的投壶、六博 、曲水流觞等游戏。 入夜,陨星川畔,亮起华灯万盏,设十里长桌盛宴。采御花园百花与扶桑叶精制的扶光糕,有倍增仙力之效,乃席间不可或缺的一道美食。 另还有一众仙期待的庆典环节,由天后折取扶桑神树的枝叶,赐给有意寻觅仙侣的女仙。心灵手巧的仙子们,可将扶桑枝制成木簪,或装饰成精巧盆景,赠予倾慕的男仙。 天穹微光,翊圣帝君早早便来到御花园中,细细挑选,剪取了一些挂着晨露的扶桑枝。今日无需早朝,仙界,也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凌虚殿外,霞裙月帔仪态万方的仙女们,巧笑倩兮排着长队。 芷婳虽来得迟,却当仁不让地站到了头一个。女仙们虽心中甚是不满,对这位公主殿下的为人处世早已怨言颇多,但碍于她的地位,皆沉默不语。 她从翊圣帝君手中领得扶桑枝后,便回宫立马命人将它做成了一支别致发簪。 不多时,她的贴身侍女得到消息,匆忙来向其禀报,东穆上神,此刻,正在九重天外。 芷婳的侍从官,飞速驾着云銮车,将这位公主殿下,护送至九重天外,却被执守的天兵阻在了圣域门前。 圣域重地,除东穆上神,其余神官,无帝尊令,不得入内。 公主殿下亦无例外,只得在九重天外等候。这一等,不承想便是数个时辰。待到日落月升,东穆上神才缓缓走出圣域之门。 芷婳美目盼兮望眼欲穿,看着隋暮寒走来,笑意盈盈地向他行礼。 而这位上神,只略微颌首,并无停留之意,径直从她身边而过,甚至连目光都未流转,几乎是无视了她的存在。 芷婳心有不甘地疾步追上隋暮寒,索性免去含蓄缛节,直切主题言道,“上神请留步。今日是扶光节,我用扶桑枝,为上神做了一支发簪,望帝君不弃收下。” 数日前,内廷司便给隋暮寒送来了扶光节的请柬,但他,全然无心理会仙界的节庆盛典,这样的日子,只令他更为思念吴幽。 看着芷婳递至面前,翠墨似玉的木簪,他只觉煞是碍眼,冰冷丢下一句,“请公主另赠他人”,便要腾云离去。 芷婳顿时妒火中烧,从来无人敢拒绝她的心意,得不到的恨意令她丧失理智! 她歇斯底里地朝即将远去的身影大声笑谑道,“东穆上神,你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他们都在骗你,你却,浑然不知!!!” 话音未落,隋暮寒已飞身瞬移至芷婳面前,他的眸光冰冷至极,令芷婳心中陡然生出巨大恐惧,再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她亦不敢欣赏,唯恐他随时暴走,大开杀戒! 隋暮寒掌中深蓝烈焰已凶腾燃烧,他瞪着芷婳怒道,“什么叫做,永远不会回来?!!!将你所知,详尽禀来!” 幽蓝的火光贴近映照她的脸,没有温度却异常灼痛她娇嫩的肌肤,芷婳惊恐大叫! 驾车的那名侍神官,以及把守圣域之门的一众兵将,被阻于东穆上神强大的结界之外,围观惊愕之余,更一时惶恐无措! 任何一方他们都得罪不起,但从目前形势来看,虽这名出了名的刁蛮公主言辞挑衅在先,但尊贵的上神,也不至于因为一句“欺骗”,竟勃然大怒至如此过激地步?! 结界内,从来“盛势凌仙”的公主殿下,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如实道来,隋暮寒的脸色,愈发冰冷阴沉。 “轰!!!”剧烈的爆炸声响彻苍穹,伴着芷婳的刺耳尖叫,九重天上的流光霞云,顷刻间,碎成一片灰色的粉尘,在这浩渺无垠的空间,久久不散! 一时间,众人惊骇万分,眼前灰蒙根本难以视物,令个别此前经历过那场天地浩劫的守卫天兵恐惧地以为,难道,劫难重临?!!天地将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