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第1章 伊始 弥漫着欢爱糜艳气息的帐内。 顾昙好似一团烂泥,疲惫地从枕下摸出药丸,还未咽下,两指强硬地捏着她的下颌。 “孤的精血金贵着呢,都是恩典,别人想要都要不到。”萧暄唇角噙着嘲讽,将药丸抠出。 顾昙被迫仰着脸,睡意全无,讽刺道,“是么?你这恩典施舍的比较随意。” 第一次,他不过几息功夫就退了出来。 萧暄清棱的一张俊脸顿时下沉,道:“也不知是谁哭求着郎君不要了。” 说的话下流又无耻,谁能想到他是那个品行高洁,超凡脱俗的太子殿下。 他将擦手的帕子扔在顾昙脚边。 “孤可等着你怀上子嗣,在柳府作威作福呢。” 顾昙瞪大眼眸,怪不得萧暄会赴今日之约。 面对萧暄复杂幽邃的灼灼目光,顾昙怒向胆边生,故意挑衅。 “是吗?那得看殿下……中用不中用了。” 她的目光好似无意般,停在萧暄身上某处。 早在多年前,萧暄就体会过顾昙的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他直勾勾地不发一言盯着顾昙半晌。 倾身过去,捏着她的下巴。 等到顾昙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软成一团,任由萧暄为所欲为。 “中用不中用,这不就知道了?这回之后,你就好好躺着,等着孕育上孤的子嗣。” 萧暄不虞地冷眼望她。 顾昙顶着一双嫣红湿润的眼睛,在他怀里挣扎,颤声道,“做梦。我不会让孩子跟着遭罪。不要碰我。” 该报复的已经报复,她不会再给萧暄羞辱的机会。 萧暄好似听什么笑话一样,“为何不能碰?柳家世子夫人是什么贞洁烈女吗?” “不是你主动找孤睡的吗?说不让碰就不让碰?你说了算吗?” 顾昙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话语,脸红欲滴。 外头仿佛有脚步声传来。 她心头一凛,挣扎着推开他,“该是前头听道的人散了……” 青松观半年一次,连着三日的讲道日。 京中数得上名号的贵人全都聚集于此。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发现丈夫柳浩歧的秘密。 一气之下…… 萧暄满不在乎,“走什么?正好让京中贵人看看,高贵的靖安侯世子夫人是如何与当朝太子通奸的。” 胆大妄为,可恶。 偏顾昙担心他惊动外头的人,全身僵硬。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人数不少。 顾昙心里着实有些急,生怕是侯府听道的人回来了。 然而身前的人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对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充耳不闻,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腰不容她有半点退缩。 “殿下……”声音楚楚,带着万般祈求。 顾昙心头有些后悔,不该招惹他的。 萧暄纹丝不动,目光沉沉地凝着她。 顾昙怎会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为了让他快些消失,心一横,闭着眼,在他唇上胡乱地亲了一通。 还未离开,被跟前的男人掐着腰,狠狠地在她下唇上咬了一口。 这才意犹未尽地将她松开,握住她下巴,恶劣地用指腹蹭了下她被咬破的唇角。 顾昙吃痛,下一刻就见他道:“下次休想如此敷衍打发孤。” 萧暄冷哼一声,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抬了步就要出门。 顾昙没忽略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急忙阻止萧暄拉门的动作。 她的屋子在院子正中,萧暄一出去不就被人发现了? 她扯扯萧暄的手,指指窗户那边。 窗外就是后山,没人会看到。 萧暄脸色一沉,嗤笑一声,环臂靠在门边。 堂堂太子,做翻墙的采花浪子吗? 正拉扯间,门外有人叩响了门。 顾昙有些慌乱,伸手去推萧暄,走不掉,他躲到帐子后也可以。 对方巍然不动。 “夫人?” 顾昙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叩门之人,是她的丈夫柳浩歧。 她的人生里,何曾上演过如此难堪的剧情? 跟曾经的未婚夫在屋子里对峙,而现在的丈夫在门外等着…… “夫人!”门没开,柳浩歧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不悦。 顾昙难掩恼怒地看向萧暄,几乎是用气息声回他,“萧暄,你给我滚。” 萧暄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扣住她,唇角似笑非笑,“孤当然可以如你所愿,这就开门,滚……你确定要吗?” 顾昙闭了闭眼,在柳浩歧再次出声前,狠狠地盯着萧暄,对门外温声道,“夫君,稍等,我披件衣裳。” 若是在家中,这个借口是绝对行不通的。 可这是在青松观,跟着柳浩歧来的,许会有小厮仆人,作为主母,怎能仪容不整? 顾昙胡乱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用力地将萧暄拉到后窗,推开窗门,“还不快走?” 萧暄一丝反抗也没有任由她拉扯着,随意地往后山瞥了一眼。 他垂眸,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她穿衣。 “世子夫人还真是大胆,这个时候还能不慌不忙藏男人。” 压低的嗓音莫名透着几分沙哑:“难道从前有经验?” 门外,柳浩歧又在叩门,声音有些着急,“夫人,母亲特意请了道阳真人为你把脉……不可失约。” “好了。”顾昙生怕他闯进来,连忙答道,“马上就来。” 见萧暄依然不为所动,她顾不及,随手将他往雨过天晴的帐子后推。 她只能祈祷萧暄暂且不要出声,硬着头皮出去,希望把柳浩歧先打发到前头去。 “怎么这么久才好?”柳浩歧笑着埋怨,“可是听经太累了?” 顾昙只拉开一条门缝,“唔”了一声,“是有些累。” 柳浩歧伸了推了推门,却见顾昙挡在门前,疑惑地看向她,目光定了定。 “你脖颈上是什么?”柳浩歧瞧见她脖颈上缀着几道红痕,面色诧异。 顾昙捂住了脖颈,想到最后时萧暄的举动,稳稳心神,泰然自若地回道,“天气渐热,屋里有蚊虫。” 柳浩歧好似想到什么,安慰她,“待道阳真人为你把过脉,咱们就下山了。” 说着,他绕过顾昙身侧,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昙瞬间变了脸色。 第2章 捉弄 顾昙想到萧暄还在青纱帐后,心跳了跳。 她跟着柳浩歧往里走。 见他径直往罗汉榻走去,心头微松,她眼角余光往床帐旁瞟去,瞧见了一双男人的鞋履。 那是萧暄的鞋子。 一侧的衣架上,萧暄的腰带正堂而皇之地搭在她的腰带旁。 屋内处处都有萧暄的痕迹,若是柳浩歧再多呆一会,除非眼瞎,否则定能发现异样。 顾昙心怦怦直跳,原本理直气壮的报复,这会反倒做贼心虚之感在心中蔓延。 心念电转,想着该如何赶紧让柳浩歧出去。 偏偏柳浩歧没有丝毫发现的迹象,体贴地给顾昙倒了盏茶,歉疚地说道:“夫人,我也知道让道阳真人把脉委屈你了,可你也知道母亲她是一番好意……” 顾昙握紧手心,面上的笑容淡不可见,也醒悟过来刚刚柳浩歧说的道阳真人把脉是怎么回事。 她嫁给柳浩歧五年一无所出,偏偏柳浩歧仿佛要在她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身上吊死一样,死活不肯纳妾开枝散叶。 多少女人对她又羡又恨。 她的婆母靖安侯夫人更是心善,即使五年没所出,也不曾呵斥过一句,反而四处找生子秘方。 京都谁不说顾昙命好,遇上一个和善心宽的婆婆,拿她当亲女儿疼。 顾昙垂下眼帘,遮住眼底讥讽,能不护着吗? 真正不能生的是她宝贝儿子,可不得好好哄着她,供着她,好替柳浩歧背黑锅。 谁能想到,英俊潇洒的靖安侯世子柳浩歧是个天阉。 柳浩歧见顾昙垂着头不说话,尴尬地摸摸鼻子,目光落在某处,眉头皱起。 “怪不得进蚊虫,你这窗没关。下人怎么侍候的?” 说着,他起身往窗边走去。 顾昙心跳加速,她不知道柳浩歧是否会看到青纱帐后的萧暄。 她的身上有些湿热,是汗意:“不怪他们,是我想要透透气。” 说着,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些许的委屈。 柳浩歧关好窗,回身时余光好似看到青纱帐动了动,刚要举目看过去,目光扫到顾昙脸上的落寞。 透透气,为何? 想到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柳浩歧有些心虚。 他快步走到顾昙的身旁,一手揽住她的肩膀,看起来虚情假意极了。 “昙儿。我知道这几年让你受苦了,我向你保证,这次过后,我一定会劝母亲收敛一些。” “我会对你好的,也会尽我所能补偿你。” 柳浩歧突然的举动让顾昙猛地抬起头,脸色复杂欲言又止,差点将肩头的那只手扫落。 而青纱帐后的萧暄,也在这一刻,神色冰冷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对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三人离得极其近,柳浩歧直到离开也没发现这屋内不止他跟顾昙,还多了一个人。 顾昙匆匆地收拾一通,未免柳浩歧长时间呆在屋内,催着他去前头找道阳真人把脉。 等他们到时,道阳真人的禅房已有好些世家主母在场。 “到这里来。”靖安侯夫人正等的焦心,见她来了,才总算松了口气的模样。 “母亲。”顾昙收回目光,缓步上前,弯身行了一礼。 又一一向屋内其他的贵人行礼。 顾昙一进门就遭了不少目光,别的不提,就说她成亲五年无所出,就足够让人侧目。 她在京都世家里头名声可不好听,不识大体的妒妇,不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今日的顾昙在众人眼中,很是不同。她嘴角挂着温柔亲和的笑,和各位夫人寒暄。 就连让道阳真人把脉时,也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还问了好些该如何养护身子的良方。 这样的主动,刺得柳浩歧心脏一缩,不由自主别过眼去。 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靖安侯夫人心里更是乱糟糟的,到了后面如坐针毡,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就一个儿子,却苦命地摊上那样的隐疾。 也不知儿媳妇今日是怎么了,一反常态。 见顾昙坐在道阳真人身旁,好似还有许多问题要问询,连忙岔开话题,“顾氏,后面还有好些个夫人要找真人问询,咱们问了些就够啦。” 她总觉着今日的儿媳妇不大对劲,从前死气沉沉的,今日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 这样的状况她见过不少,大多都是…… 正想着,禅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小道童掀帘进来,脆生生地说道:“师父,太子殿下来了。” 禅房内为之一静,众人大惊后纷纷起身,整理衣冠,躬身垂首,等着迎接太子到来。 屋外清风吹荡,门帘晃动。 一个身形高大,深青长袍的男子,宽袖飘然而来。 当他跨入门槛,屋内人呼吸一滞,青年的眉眼极为俊朗,身上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那一双漆黑幽暗的眼底,仿佛能吞噬人心。 与还在道阳真人身旁,来不及离开的顾昙撞上。 那道目光仿佛蛇信子般,在她身上游走。 所到之处,如烈火灼烧,又如坠深渊,叫她头皮发麻。 她紧捏手指,克制自己心间的翻滚。 直到那道视线挪开,她才松开紧捏的拳,余光轻抬,瞥见那抹深青色的身影朝道阳真人处走来,越来越近。 “怎么来了?”道阳真人眼神含着笑意。 萧暄与道阳真人寒暄时,所有人目光都追随着萧暄,又瞥向顾昙。 众世家妇只见萧暄面色沉稳,步履从容。而顾昙神色清明,嘴角带着得体的笑,端方地站着,不见丝毫慌乱。 哪里有旧情人重逢,该有的尴尬模样? 顾昙的过往,满京谁能不知? 她十岁那年,宫中就曾有流言出来,待顾昙及笄,就将她聘入东宫。 虽说是流言笑话,但众人心知肚明,顾昙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家媳妇。 更何况,当年的萧暄对顾昙可谓是珍重又珍重。 谁知,原本可传为佳话的姻缘,在顾昙及笄日,变成泡影。 萧暄所站之地就在顾昙的左侧,广袖长袍垂落,似有似无地同她的衣摆搭在一处。 一股属于他身上的气息飘入她鼻端,疏离淡漠,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顾昙恭敬地垂着头,莫名地脑中飘过之前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情形。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羞赧。 脸颊微烫。 一股难言的局促爬上顾昙的心头,她如同行走在悬崖边,刀刃上的人。 在她准备轻抬步伐,准备离开时,身侧的人眉眼含笑,嗓音低沉:“世子夫人,别来无恙。” 广袖之下,戴着银色细环的手,屈尊降贵般地捏着她的细腕。 第3章 叙旧 顾昙心口猛地一跳,那声“世子夫人”,叫得她好似回到少年时…… 只是那时,他口中唤的是“小昙花”。 眼前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端方的太孙。 脸上虽带着笑,漆黑眼底却是一片森然冷意。 “殿下……”她顾不上想更多,强压着慌乱唤他,想要抽回被捏着的手,心下既警惕,又不敢表现得太过于警惕。 偌大的静室,满城算得上名号的贵妇都在此。 若是被人发现端倪…… 她连忙侧了侧身子,不敢让外人看出异样。 萧暄带着薄茧的指腹摸索着柔嫩的掌心,好整以暇地,犹如猎人欣赏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弯眸浅笑:“世子夫人不用紧张,多年未见,孤不过是想与故人叙叙旧。” 顾昙眼睫猛颤了颤,手心的痒意让她想要缩回手。 他摆明是记恨上她,不肯让她好过。 无论顾昙心下如何冰冷,面上却还是一副客气恭敬模样,腹中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从萧暄进来的那刻,柳浩歧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控制般。 莫名他想起在顾昙脖颈一侧看到的那抹红痕。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的脑袋看。 他的脑袋有什么好看的。 哪怕从前他是个天阉,可他依然是靖安侯府的世子,性情骄傲,自然不愿随便娶个女子做妻子。 偶然一次看到顾昙,性子和缓,容颜昳丽,可那时她是准太子妃,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不过那又如何,上天有眼,最后还不是落到他手里,给他做挡箭牌。 那就够了。 更何况现在他压根不是天阉,他也能对着旁的女子做那些事。 只是,就算顾昙只是挂名的妻子,那也只能是他的女人。 柳浩歧用力地扣着手,盯着站在萧暄身侧的顾昙,为自己寻了个借口:“夫人,殿下大度,你还不过来母亲这里。” 萧暄粗粝的指腹还在抚着顾昙的软肉,森然笑了声,甚至将她的手往外拖了拖,只要再一点点,他们交缠在一处的手,就要露于众人面前。 顾昙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后背也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真的被人看到,她也不用回去侯府,直接在青松观死个干净。 “殿下……”她看向跟前挡住他人目光的男人,嘴唇微动,卑微哀求:“求你。” 萧暄黑眸轻眯,看着她脖颈一侧淡淡的红痕,到底松开掌中那柔弱无骨的滑嫩。 微微闪动间,顾昙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重获自由后,她连忙提着裙摆,朝靖安侯夫人身后走去。 稍定心虚,她不紧不慢抬手理了理袖口。 还未放下,就听上首忽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 顾昙毛骨悚然,不知萧暄究竟还想做什么。 她低头间,也不知是她心里有鬼,还是真的沾染上了,总觉着袖摆上一阵龙涎香的味。 到了后来,顾昙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想着等会要不去佛前转一圈,沾染点檀香遮掩一番。 只还没找到机会,靖安侯夫人曹氏就提出告辞离开。 顾昙疲乏地跟着靖安侯夫人去了马车那边,还未松快下来,就听到一个小丫头上来问:“世子夫人,您的小日子到了吗?刚刚奴整理被褥时,看上头有血迹……” 第4章 念头 听到血迹,顾昙身形蓦然一定,那哪里是什么小日子来沾染上去的,分明就是她…… 她捏着帕子,眼睫密密地垂下。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碧草连忙上前:“这里是道观,你个小丫头,什么小日子不小日子的。没得亵渎天尊。” 碧草跟在她身边许多年,知道她在侯府的处境,也知今日她做的事,连忙打圆场,将小丫头给推到一边去教训。 靖安候夫人在下人面前惯会做好人,这会慈眉善目地看着顾昙:“来日方长,你和浩歧都还年轻,总能怀上的。” 语气神态都是满满的为顾昙着想。 顾昙眼底满是讥讽,这对母子端是无耻,骗婚不够,还让她做妒妇,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好丈夫好婆婆。 马车上,除去侯夫人曹氏,还有柳浩歧的妹妹,柳珺宁。 看到顾眉上了马车,柳珺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曹氏慈爱地看着顾昙:“阿昙,本想让你在观中多住几日的,奈何家中的中馈都压在你身上……” “待归家,我那里有一串红玛瑙珠串,到时让瞿嬷嬷送到你的院里。” 本就不顺畅的柳珺宁眉眼立即蒙上一层冰霜。 那红玛瑙珠串她想了许久了,也不见母亲给她。 一个家族没落的女儿,仗着兄长的瞎眼,硬生生地嫁进来,脸皮都不要了,母亲还总是对她那么好。 心直口快的她,急不可耐地出言讥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娘的亲女儿,我才是半路捡回来的。” 她冷冷笑着,毫不遮掩话里的恶意。 曹氏看了眼顾昙的脸色,微微皱眉,“宁宁,她是你嫂子,就是娘半个女儿。” 柳珺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半个女儿,母亲就把贵妃赐的珠串给她,怎么不见娘给我这个亲生女儿东西。” 曹氏对这个幺女甚是无奈,朝顾昙歉然道:“宁宁快人快语,她没有恶意。阿昙不要同她计较。” 顾昙温婉地笑了笑:“我不会放在心上。” 柳珺宁从她进侯府那天开始,就从没给过好脸色。 这会听到顾昙和曹氏的对话更是气死了,她跺脚,念叨着:“一个没人要的狐狸精,死皮赖脸地留在我哥身边,连个蛋都生不了。” 曹氏拍了她一下,觑了眼顾昙,“你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样嘛?” 顾昙看着不知情的柳珺宁,提议道;“若是你想有侄儿,你可以让你哥纳妾收通房的。” 她这话直接被柳珺宁视为挑衅:“你!” 顾昙太无耻了,不给她点教训,她可能永远都要仗着兄长的喜爱横行霸道。 曹氏对于柳珺宁的态度也很无奈,可儿子不中用这事哪里敢让更多的人知道。 幸好顾氏有命脉握在她娘俩手里,倒也不怕泄露出去。这些都是顾氏能嫁到侯府这样好人家该承担的。 只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她倒是想要把儿子治好。 往日里找的那些大夫,那可是经过好几重人手,最后柳浩歧乔装打扮后才去看的。 这么费尽心思,连丈夫都隐瞒,就是不想让儿子失去世子之位。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可儿子的身子的确是不中用,总不能公之于众,去过继一个吧。 到时,不用说,儿子的脸面也丢光了。 靖安侯夫人望着顾昙,忽地,不知为何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第5章 坚定 从青松观回来后,柳浩歧也不知是不是害怕见顾昙,好几日都不曾回后院。 顾昙也乐得轻松,没有丝毫想要他回来的迹象。 从前为了假做夫妻恩爱的样子,柳浩歧每每回后院,那一夜总会让信得过的心腹丫鬟送两次水进屋,还会在她的脖颈上掐出淡淡的红痕,以显示他们夫妻感情甜如蜜。 以前顾昙不知真相,都会配合他,忍着痛让他掐。 想到那五年过的日子,顾昙突然有点想哭,自己怎那么蠢呢? 只因那是顾家大厦倾倒之时,柳浩歧是唯一一个庇护她的人。 她感激他,故而他要怎样都可以。 谁知,在青松观时,她才偶然得知,当年柳浩歧会在顾家家破人亡时娶她,就是看中她孤苦无依,将她娶回府,帮他遮掩丑事。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想到这些年的过往,顾昙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少夫人。去上房请安的时辰到了。”碧草见顾昙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有些奇怪,忙上前提醒。 顾昙心怦怦直跳,许久才平复下来。 “好。这就去。对了,将那治风寒的药粉拿来。” 这些年,她在靖安侯府忙上忙下,劳心劳力,为柳浩歧遮掩丑事,依然得个妒妇的名声。 那从今日起,她不再妒。不但不妒,再也不要在婆母曹氏面前做低伏小,还有这侯府的中馈谁爱管谁管去。 碧草不知顾昙要治风寒的药粉做什么,依然拿了给她,见她将药粉洒了些在衣裳上,停了会又掸干净。 只是衣裳看着干净,却留下一股淡淡的药味。 “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碧草不明所以,欲起身去箱笼里给她拿干净的衣裳。 顾昙拉着她的手,语气郑重。 “这些你先莫要管,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她让碧草去查在青松观听到的事。 当时柳浩歧得意洋洋地与人吹嘘,将当年帮着他一起骗她的人都抖了出来。 那她就顺着那几个人去查,总能查清楚当年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鬼知道里头还有没有旁的事在。 顾昙不想再做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碧草闻言义愤填膺,啐了一口骂道:“这靖安侯府没个好的。简直将您当做免费的劳力来使唤。” 她喋喋不休地骂着侯府的人,甚至忘记提醒顾昙该去上房请安。 不过她忘了,顾昙却没忘,穿着带药味的衣裳大大方方去了上房。 穿堂过院,料峭春风迎面而来,顾昙深深吸了一口。 世道不公,一个女人若是没生育就是犯了七出之条,夫家休妻天经地义。 可若是丈夫不能人道而休夫,那个女人就要被指着脊梁骨骂不知廉耻,无情无义。 柳浩歧母子拿她做心安理得拿她做挡箭牌,让她当牛做马,一面又嫌弃她的身份不够高贵。 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顾昙刚到上房门外时,还未掀帘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孩童天真浪漫的笑声,还有靖安侯逗弄的声音。 屋内靖安侯夫人看着丈夫逗弄着庶孙,眼底划过一道冷色。 早先涌起的念头也越发坚定,必须让顾氏怀个孩子。 生孩子的妇人一脚踏进鬼门关,到时候顾氏活不活没关系。孩子能活就成。 第6章 中馈 靖安侯夫人思索了下心中那个念头,看到门边进来的顾昙时,眼角更是冷峻。 只她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落在有心人眼中,却变得思量起来。 整个侯府都知道,因为顾昙不孕而世子死活不肯纳妾一事,侯爷对世子夫妇颇有微词。 这对于柳浩歧不是好事,对其他庶房却是天大的好事,只要顾氏一直不孕,不说世子易位,那下任世子说不定就轮到自家孩子做呢? 故而这些年庶出几房变着花样的生孩子,尤其是男孩。 顾昙好似没觉察到他们的心思般,进门后朝靖安侯夫妇行礼,随即如鹌鹑般站在一旁,时不时用帕子捂着嘴角轻轻咳一声。 靖安侯夫人眉心皱起。 不能生也就算了,还是个身子骨弱的,也就剩下个背锅的用处了。 见着靖安侯夫人望过来,顾昙稍稍后退半步,惭愧道:“许是着凉了。已经吃药了。” 她一说,靠她站着的庶三房媳妇杨薇立即一脸关切地:“怪不得刚刚闻到药味,还以为是我鼻子出问题了。” 说着,她打量着顾昙的脸色,“大嫂可要小心呀,病如山倒,病去抽丝,府中的中馈可还指着你呢。” 顾昙与杨薇相处三年,她嘴角翘一翘,顾昙就知道她什么心思。 从进府以来,杨薇不知多想要她手中掌中馈的权利。 掌中馈其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她含辛茹苦掌家是自认责任,为了报答柳浩歧搭救之恩。 而杨薇则是眼皮子浅,看着那点好处。 如今她既然打算放手,杨薇就是最好的接班人选,也不枉她刚刚特意站到杨薇身旁的苦心。 顾昙心里有谋算,面上却没显出来,而是道:“些许风寒罢了。只若是弟妹能帮我分担些,待我回头好了,再宴请弟妹。如何?” 她不会说一下子放手给杨薇,那太不符合常理,饵料要慢慢给,鱼才上钩呀。 杨薇心头鄙夷,却也知道,顾昙愿意松一松手,就够她得益了。 再说这么多年,才找着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要趁机捞一捞。 想想,杨薇高兴地:“看嫂子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是亲人,本就该帮衬你。” 顾昙笑了笑,“那等会弟妹和我一起去回事厅?” 不管柳浩歧背后还有什么秘密,就冲当初求娶的目的,她顾昙就不会再和以前一样。 贤媳谁爱做谁做去。 上头靖安侯夫人曹氏见两人嘀嘀咕咕的,心头不悦。 嫡房和庶房有什么好说的?再竖起起耳朵,听到顾昙说要带杨薇去回事厅,神色顿时暗了一瞬。 冲着顾昙慈眉善目地笑道:“阿昙既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让回事的人到我这里来吧。” 语气神态都是满满的关心。 要说杨薇几个庶子媳妇酸顾昙也有曹氏的功劳。 谁不说顾昙命好,遇上这么个婆婆,拿她当亲女儿疼。 这不看她身子不舒服,立刻帮着管事。 要是旁人家的婆婆,早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顾昙心头了然,曹氏对庶子们向来是防贼一样的,怎么可能放手中馈? 果然,听说她要带杨薇去回事厅,立刻就将中馈接了回去。 她歉然地看过去:“弟妹……” 杨薇本欢天喜地的心情,被曹氏这一搅,心头一阵失望,一股火也跟着冒了上来,语气也冲了起来: “母亲。从前大嫂病得下不来床也不见您把中馈接回去。这听大嫂说要请我帮忙,就要接回去,这是防什么呢?” 曹氏眼皮重重一跳,果然就见原本逗弄孙儿的靖安侯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曹氏狠狠地瞪了顾昙一眼,要不是还有点用,就该休了这个搅家精。 第7章 子嗣 曹氏本还想粉饰太平,可靖安侯又不是傻子,只不过从前不管后宅事务罢了。 听了杨薇倒豆子般的控诉,顿时扭头呵斥曹氏:“老三媳妇也是好心,既然老大媳妇病了,就让老三媳妇帮衬一下。又有何妨?年轻人愿意干,你还拦着干啥。” 曹氏捏着帕子的手已经快揉皱了,不住拿眼神去看顾昙。 只顾昙垂眼盯着脚尖,似乎没接收到曹氏的求助信号。 让曹氏更加心急如焚的是,靖安侯越说越气: “老大媳妇嫁过来几年了,一无所出,房中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些你怎么不管管?” “若是老大再执迷不悟,虽说重新立世子不容易,我也是愿意试一试的。” 曹氏如遭五雷轰顶,神魂不定,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爷,你说什么?”声音都变调了。 靖安侯冷冷地哼了声,起身甩了句:“衙门里还有事,晚上去花姨娘那里歇息。你好好想想吧。” 花姨娘,杨薇的正经婆母,府中除去柳浩歧与柳珺宁是曹氏所出,其他三子二女皆为她所生,可见在靖安侯心中的地位。 曹氏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眼珠子几乎蹦出来,整个人都傻住了。 看来,顾昙必须尽快有孕才成。 可儿子根本不能人道,又怎么可能使人有孕。 她不想给儿子房中安通房吗? 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这么多年,暗中寻访名医,依然毫无效果。 想到此,曹氏心如刀绞,狠狠地瞪了顾昙一眼,要不是她说什么请杨薇去回事厅,今日怎么会发生这事。 分明就是故意在伤口上撒盐。 曹氏费尽心机遮掩儿子的隐疾,就是不想儿子失去世子之位。 借口头疼,她把其他的庶子媳妇都赶走,独独留下顾昙。 只是,她责骂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昙泪盈眉睫:“母亲。父亲该不会真的上书重新立世子吧?到时夫君可怎么受得了。” “我们长房又该如何自处?母亲,不若请道阳真人给夫君把把脉吧。” 曹氏头疼万分,她也想请道阳真人给浩歧把脉,可若万一不好,风声走漏,堂堂男子,不能人道,浩歧怎么在衙门走动? 可若是不看…… 不行,决不能让花姨娘那贱人得益。 别说世子易位,就是将来抱养孩子,也还是花姨娘那贱人的孙子继承侯府。 不想还好,一想到这些,曹氏就呕得慌。 浩歧病要看,顾昙肚子也要大起来。 至于怎么大…… 曹氏苦笑:“刚刚老爷说的话说是气话,也是真话。” “只是,浩歧的病也治了那么多年,一点起色都没有,这些年,用的法子都用过了。” “若是浩歧一直无子,侯府将来还是会落入旁人之手。” “阿昙,你乐意吗?将来不仅你自己没人上香,就连顾家众人的坟,被人掘了都不知道。你乐意吗?” 说着,曹氏牵起顾昙的手:“你一定得尽快怀上孩子。” 顾昙垂眸盯着曹氏牵起她的手,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柳浩歧不能人道,怎么可能让她有孕? 她试探性地叫了声:“母亲……” 曹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抽走:“我们娘俩就靠你了!阿昙,你的孩子,不一定要是浩歧的。” 顾昙睁大了双眼。 “我会好好的和浩歧商量。他分得清轻重。你的孩子不一定要有他的血,但必须要有个孩子才行。” 顾昙越听越匪夷所思。 “阿昙。我给你挑几个年轻的郎君,到时候你怀孕诞下的子嗣,那就是浩歧的嫡子。将来的靖安侯。” “不仅你有人供奉香火,你家里的人,也不会断香火。” 顾昙听得心头一颤。 曹氏魔怔了。 她摇头,拼命地要抽出手,真是疯了。 “好孩子。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只能出此下策,难道你愿意看着浩歧的世子位旁落吗?” 曹氏要她同别的男人生下孩子? “我给你几天考虑,你好好想想。当年浩歧拉了你一把,如今你就不能拉他一把吗?“ “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代浩歧休了你,想必外头的人都是拍手称快的。” 恩威并施,就是想要顾昙答应这荒唐的事。 第8章 肉羊 顾昙怎么可能答应曹氏这么荒唐的要求。 可眼下若是不答应,还不知会生什么事端。 她咬了咬牙,“母亲,容儿媳回去考虑考虑。只是,夫君那里,若是能治总是更好的。” 曹氏心中满意,看来顾昙也是识时务的。 若是真的有了孩子,为保万无一失,生产大出血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现在还是得好好安抚,“这些年委屈你了。浩歧那里,我会好好说的。” 当初决定让浩歧娶顾昙,也是赌一把,一个孤女,除了依附夫家,还能怎么办? 见曹氏说会去找柳浩歧,顾眉口中大为感激,又期期艾艾地说起中馈的事。 一说这个,曹氏刚平复的心又火起来。 “当务之急,你要好好调理身子。中馈老三媳妇要,那就给她,看她弄出什么花来。” “这事你别管。人选我物色好后,到时带过来让你看。你没看中,我绝不逼你。” 说是不逼,却句句都是逼。 顾昙福身离开,只觉着多呆一会,她都要呕出来。 晚间。柳浩歧从衙门回来,才刚进大门,就被曹氏叫去单独说话。 曹氏将白日里靖安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说起请道阳真人把脉的事。 柳浩歧勃然变色,粗声粗气地:“母亲。父亲就算想要上书废了我这个世子,陛下那里也不会轻易通过。再说,不是可以抱养吗?” “府里不行,抱旁支的。你怕什么?” 听到说抱养,曹氏怒不可遏,只耐着性子:“你不知道那几房的心思吗?你甘愿一辈子忙活,最后便宜了别人?” 柳浩歧脸色来回变幻,谁不想有儿子?可他治了这么多年…… 最近好像有些起色,但也是时好时不好的。 再说,他也不想近顾昙的身。他就是想要从前高高在上的明珠憋屈地呆在他身边。 想到顾昙,柳浩歧突然问:“是不是顾氏和你说起这事?” 看来他真是错信顾昙了,当年能将太子都迷住的女人就不会是什么善茬。 曹氏还需要顾昙配合生孩子,怎么也不会让她和浩歧反目。于是叹了一声。 “她你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心都扑你身上,也只有你能依靠,什么事都顺着你。” “浩歧,娘不会害你,都是为你好。” 声音里带着泪意,又仿佛赌气般:“你要是不愿意看病就算了。娘就找几个旁支的壮年郎君,让他们和你媳妇生。” 柳浩歧脸色比吃了粪还要铁青难看。 子嗣的确是如今他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自己不能生丢了爵位和给野男人的种当爹,总要选一个。 顾昙这几天胸膛里,慌乱、愤怒、羞恼各种情绪交织着。 并非她不够稳重,实在是天下任何一个人听到曹氏说的话,都做不到冷静。 她知道,曹氏能够把借、种的事说给她知道,算盘打得不是一天两天,必定在实施了。 说不定连那能够借来种的男子都相定了。 顾昙坐在游廊的长椅上发呆,碧草站在她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曹氏说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避讳碧草,无论是借、种还是为此怀上身孕以及以后的诸多琐事都得依靠碧草来遮掩。 “姑娘。难道就让他们如此欺负你……” 碧草当时除了惊骇就是愤怒。 这把姑娘当做什么了?一个生子的工具吗? 没有这般欺辱人的。 靖安侯府好歹是一门望族,家风竟如此下作。 更难过的是,如今没有一个人能够为自家姑娘主持公道。 顾昙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湿润的地方,站起身来。 与碧草的愤愤不平相比,此刻顾昙已经过了最难受的势头。 本来她为那日在青松观冲动地惹上萧暄而后悔,无论初始目的是什么,都是她不顾纲常伦理。 可现在她想明白了,她讨厌被人要挟的感觉。 当初顾家倒了的那天,就是因为被人要挟,才会抓住柳浩歧抛出的橄榄枝。 前院和后宅相连的月洞门前,起了喧闹。 顾昙下意识抬头望去,看到侯府的管事正带着一群人过去。 人群里,有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锦衣华裳,俊秀高大,气势淡漠拒人于千里。 顾昙心头微微一颤,对上那人幽冷的双眸。 顷刻后,对方十分冷漠地挪开了视线。 萧暄瞥了顾昙一眼,继续和管事的走开了。 “碧草。去看看前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他……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离府。”顾昙吩咐道。 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先怀一个是吗? 她的确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羔羊,喂点草料就能哄得她咩咩叫。 可他们都忘记了,羊也是吃肉的。 柳家既然想要戴绿帽,那就给他们戴顶大的。 第9章 帮忙 顾昙看着院外一群人消失得不见踪影,这才慢慢收回目光。 曹氏把她当做怀孕的工具,当做维护他们母子利益的棋子。 却从头到尾没有将她当做一个人。 她若不想成为旁人的棋子,与其被逼着与别的男人生子,不如做自己的选择。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可结果不会比曹氏让她做的事更糟糕了。 顾昙回想起刚刚萧暄的目光,莫名地想起青松观那日的事。 他五指深深掐着她的肌肤,恨不能更加深刻地嵌着,直至融为一体。 那日归家沐浴时,腰间,身上,到处都有浅浅的印记。 想着,喉间一阵干燥。 顾昙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想要挥去杂乱的思绪,背后传来脚步声,恍然抬眼之际,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 一个玉面郎君站在门前花树下,好似误入凡间的天神。 视线相对那刹,顾昙耳根一红,顿时像做了坏事被抓,面上有片刻心虚闪过。 碧草是怎么把消息传给他的?萧暄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强自镇定,恭顺见礼, “多谢殿下愿意屈尊前来。” 红唇一张一合,面前本在踱步的脚倏地停下。 萧暄眸子一点点眯起,重新抬脚走到半蹲的佳人跟前,微微俯下身,专注地端详着她的神情。 他没有回应顾昙的问题,若有所思地道: “你以为孤来此是过来找你的?” 只是面对萧暄咄咄逼人的质问,顾眉有些迟疑,要命……难道是碧草还没把消息递给他? 她问道,“难道殿下不是收到……” 看着萧暄目无表情的神色,又疑心萧暄是故意的,为上次青松观的事折磨她。 从前他就喜欢百般捉弄挑衅她,不过那时两人的身份牵制着萧暄,或者说作为未来的夫婿。 萧暄想要作弄她,会手下留情一些。 现在失去了那层身份,她面对的是一个高于她不受控制的强盛男子。 为了让萧暄答应她那有悖纲常的请求。 她硬着头皮道:“若是殿下为上次青松观的事生气,我愿意向殿下赔罪。” “今日请殿下过来,是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 她心知这是在赌,可是此时,只能孤注一掷。 顾昙鼓起勇气:“殿下上次说可以给臣妇一个子嗣……还作数吗?” 萧暄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郎,像审视误入狼窝的羊,许久后乜着笑了。 “孤来此,是因为要去更衣,并不是因为你。” “还有子嗣……上次在青松观,娘子不是瞧不上孤的精血,让孤有多远滚多远吗?” 顾昙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中后仰,想着将曹氏的所作所为说给他听。 若是他真的没有一丝动摇和应承,那就算了。 可没等她说,就听萧暄缓慢地问,“顾昙。你什么身份,难道不清楚?孤以为你应该是有自知之明的。当日戏言,你也当真?” 顾昙略微怔愣,片刻间回响起当初她要嫁给柳浩歧,面对萧暄的质问,她说的好像就是类似的话,说当初两人的婚约不过是长辈酒后的戏言。 她料到萧暄不会轻易松口答应,没料到会提及从前的旧事。 心中的想法被现实的言语打破,顾昙很窘迫,呼吸都乱了,胸脯微微起伏,鼓胀地落入萧暄的视野。 她说:“世事难料。当初嫁人,并不是我想的,我若不那么做……” 萧暄冷声打断她:“当年的事不需要你再提醒一次孤。怎么?柳浩歧满足不了你,就转身来找孤?” “孤做了一次奸夫,可不想再做一次。要不,世子夫人试一试找找其他男人。” 说得无耻又坦然。 随着萧暄调侃轻慢的话出口,顾昙也大概猜到他的态度。 静默了一刻。她微微地朝萧暄福身,“好。” 没有一丝停留,转身朝后院而去。 看着袅娜的背影,萧暄倏地挑了下眉: “孤准许你走了吗?” “还是你急着去找其他男人?” 第10章 儿郎 春寒料峭,天阴沉沉的,冷风呼啸而过。 顾昙在前头走着,听到萧暄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羞耻与难堪爬上心头。 可她没有按照萧暄说的站住,反而加快脚步。 刚刚和萧暄说的那些话她也是鼓起不小勇气说的。 她不想再面对萧暄的阴阳怪气。 身后,萧暄冷着张脸,看到那袅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后。 一直到从靖安侯府离开,回到自己的府邸时,他的脸色依然阴鸷骇人,跟要把谁剥皮拆骨似的。 周围的下属就是再迟钝的,也都感受到他的情绪。 “殿下。靖安侯那个老狐狸当年就不敢站队,如今哪里敢接受殿下的橄榄枝呢?” 萧暄根本就没把靖安侯府放在眼里,会去侯府也不是真心要招揽,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派人查一查靖安侯府后宅,可曾发生什么事。”萧暄淡淡地道。 他看着天边舒卷的云,疑心顾昙脑子出问题了。 给她子嗣?亏她想得出来。 只是这个问题倒是让萧暄想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么多年,顾昙都还是处子身,难道说柳浩歧是个不能生的?顾昙会了在侯府的地位,这才找别人借种了…… 他对顾昙没有半点旧情,在青松观会和顾昙私会,也是诧异于她的胆大包天。 这次,他倒是真想看看,顾昙有没有那个通天本事,找到一个让她生孩子的人来。 萧暄面无表情地放下悬着的毛笔,随手将被墨水晕染的宣纸给扫到纸篓里。 “孤晚间就要听到消息。” 他起身往外走去,阳光透过树叶间缝隙,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宛若星辰,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狰狞。 屋内的侍卫皆垂下头不敢言语。 靖安侯府后宅。 顾昙被曹氏身边的人请到主院。 “阿昙……” 曹氏看起来有些憔悴,见到顾昙后,拉着她的手:“我也不想为难你呀。只是咱们也要看清楚形势……” “你告诉娘,若是旁支的儿郎你不满意,那你可有自己看中满意的?” 顾昙听到曹氏问话,只觉浑身的血往心口倒流。 她自己看中满意的?曹氏可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给她挖坑啊。 若她真的敢说出一个人来,就算不被浸猪笼,想必也活不过孩子出生的那天。 见顾昙垂着眼不言语。 还真是个对自家儿子死心塌地的贞洁烈女。 曹氏在心里冷嘲了一番,更加投鼠忌器,害怕将人逼狠了。 到时候把事情抖搂出去,总得不到好。 于是,曹氏的语气越发温柔:“你知道这么多年,娘对你是如何的。你若真的决定不怀了。日后老死在柳家。娘也不会拦着你。” “只是,你要好好想一想,不只是你,还有你家的那些坟和排位怎么办呢?还有你家的仇……” 曹氏的手搭在她的脊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顾昙紧紧地抠着掌心,身形僵硬如塑像。 “母亲。儿媳知道了。“ 她像那乡野水沟的野草,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曹氏脸上绽开笑容,连忙将顾昙抱在怀里:“娘已经安排了,明日咱们就说要去庄上小住,若是住得舒服,就在庄上过夏度秋……” “你放心,娘会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这些日子,浩歧也会时不时过去小住。” 顾昙手心湿漉漉的,钻心的疼。 她倒是想看看柳浩歧看到自己头顶发绿时的模样。 掌灯时分。 侯府一片忙碌,上上下下收拾两位主母要去庄子上小住的行礼。 东宫上下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萧暄面前的宣纸少了不少,只是墨宝一副也未曾。 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案,听下属的禀报。 “侯府的两位主母要去庄子上小住,只是随行的除去侯府下人,多了几个来投亲的旁支儿郎。” “听说是要去庄子上静心读书,等着秋闱。” 那儿郎两个字,落在萧暄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第11章 打扰 顾昙跟着曹氏搬到庄子都好几天了。 原本在侯府时,曹氏恨不得顾昙肚子马上鼓起来。 到了庄子上,倒没了之前的急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等她歇息好了,什么时候要和那些儿郎见面都可以。 顾昙不知曹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多一些转圜的时间总是好的。 这期间,她让碧草派人去查的事也有了眉目。 果然,如那日在青松观听到的那样, 当时柳浩歧如天神一般、恰到好处的解救她与水火,都是设计过的。 包括那上门要强娶她的纨绔子,到将她和碧草赶出顾宅的小吏,无一不是受柳浩歧的指使。 就是为了将她逼到绝境,最后得偿所愿将她娶回家,遮掩他是个天阉的秘密。 “姑娘。除了这个,奴婢的表兄还有一事觉得很古怪。” 虽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更详细的真相还是让顾昙扶着栏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碧草的话音落后许久,她才回神,嘴唇动了动:“什么古怪?” “表兄说他最近时常和那些高门的管事接触,其中有一个酒后失言,说当初顾家出事的时候……” 碧草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顾昙狐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身影站在水榭外不远处。郎君玉冠束发,清贵如玉。 缓缓地朝着她们这边颔首。 是那跟着来庄子上小住的儿郎之一。 这几日她只要出门,总会碰到一些不想见的人,尤其是眼前这个,好几次都在远处看着她。 当日看到这四个儿郎时,顾昙知道,曹氏为了子嗣一事,是花了一番心血的。 尤其是水榭外的这个,若是不说与人知,谁能想到会是个家道中落的贫家子? 顾昙觉察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二,她有些心不在焉,还想个碧草表兄听到关于顾家的古怪事。 并不想理会这几个儿郎。 “碧草,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明日看来不能到外头来说事了。 不比从前在侯府,五年下来,她将自己院子上下的人手都打点妥妥当当的,有点事也不会传出去。 可庄子上不同,上上下下,除了碧草,其他都是曹氏的人。 想着园子里空旷,不怕四周有人偷听。 看来这样不行。 见顾昙要走,那儿郎好似有些着急,连忙上前。 “世子夫人。在下贺清随,绝并无恶意。不过是从前很仰慕顾大人的学识……” 听到贺清随说起自己的父亲,顾昙拢回自己散漫的思绪,看向眼前的青年,目光忽而怅惘。 她的父亲,竟还有人记得吗? 五年前朝廷上发生的那件事,不只是萧暄被发配,当时的太子,萧暄的兄长,还有她的父亲,好些个大臣,身败名裂,随后死在那场争斗里。 “多谢你还记得我的父亲。”她淡声道,继续往前行去。 贺清随看一眼顾昙,慢腾腾地跟在她们俩的身后,说自己会仰慕顾父的缘由。 距离不远不近,态度不卑不亢,让顾昙赶他走的借口都没有。 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前,刚要分道扬镳时,曹氏从里头走出来,脸上绽开笑容,招呼两人。 “阿昙,这是浩歧表姨母的孩子,你们已经认识了吗?两人在说些什么呢?” 她上前拢住顾昙,眼中闪烁着光亮。 那眼神是问她,这个很满意是吗? 顾昙捏着帕子的手收紧,看来那些在园子里碰到的儿郎都是她打发来的。 曹氏拉着她进屋,连带着把贺清随也叫了进去。 她招手示意贺清随上前来,手按住他的手臂,让他坐在椅子上,身后的香炉袅袅,衬托的他越发俊美。 “好孩子。你表兄这些日子忙得很。我们娘俩过来,多亏了你们几个随行护送。” “坐下说说话吧。” 顾昙眉心直跳,曹氏的眉眼倒是和花楼的老鸨有些像。 甚至没多时,她还借口要去外头回事起身离开。 “清随,我去让小厨房多备些菜,你中午就在我这儿,和浩歧的弟弟一样。倒也不用男女大防。” 她边说边笑着离开,把要站起来的顾昙给压了回去。 出去后,随后将门给掩上,“哐当”一声,门锁落下。 顾昙脑子里乱哄哄的,这青天白日的,曹氏到底想做什么? 上前拍门,无人回应。 就连碧草也不见了踪影。 顾昙强迫自己生出一丝冷静,慢慢宁下神来,转过身,看向屋内的贺清随。 就像是遮羞布被扯了下来。 这一刻,她觉着自己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 “世子夫人……”贺清随局促地行礼。 顾昙刚想说话,只觉眼前一黑,手撑着额头,闭了闭眼睛。 从进屋后,她就觉着浑身难受,只以为是因为面对曹氏逼迫,自己心中抗拒的缘故。 她没有理会贺清随,走到桌边,想要倒一盏茶醒神,可刚放到唇边,又放下。 曹氏会在屋子里动手脚,难保茶水里不会被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夫人……”贺清随扯了扯领口,眼神迷蒙地看向顾昙,脚步好似不受控制地朝她而来。 这一幕就如同一根针刺入了顾昙的眼中,她握紧茶盏,“你站在那儿别动……” 她声音颤颤。 奈何贺清随应是吸入过多的香料,眼眸越发猩红,根本听不进顾昙的话。 眼看着人越走越近,顾昙为了逼自己神志清醒,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捡起碎瓷片,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手腕刚扬起,被一只宽厚的手攥住。 她一惊,正要叫,就觉一只手伸出,揽过她的腰肢,后背抵靠在一具温热的胸膛之上。 低沉的嗓音似一把柔情的刀划过她的心尖。 “孤好似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打扰夫人与人卿卿我我了?” 捏着她腰肢的手,几乎都要被揉碎。 第12章 妖精 顾昙怎么也想不到萧暄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还是如此境况之下。 极度震惊中,顾昙连叫都不敢叫一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大手桎梏着她的腰身,随手将近前的贺清随给一掌劈倒在地。 随后冰冷的手捧起她的脸颊。 “很抱歉,世子夫人,今日能让你快活的人只能是孤了。” 香炉里的香料还未灭,顾眉面容酡红,只觉腿脚发软,无力地靠在萧暄的身上。 残留的意志,让她近乎咬牙切齿地:“我去求你时,你不是拒绝了?说绝不会与臣妇私会第二次。” “怎么?堂堂太子殿下,也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吗?” 她激烈地挣扎着,要从萧暄的桎梏中逃走。 奈何那力气实在太过微弱,就像猝不及防被捕捉进笼子的雀鸟,越挣扎越束缚得更紧。 萧暄冷冷地看着她无用的挣扎。 刚刚那个弱鸡一样的书生,只是让他不要动,想要伤害的是自己。 轮到头来,在他跟前,她就表现出如此性烈宁死不屈的一面,恶语相向。 她可真是会挑选借种的人啊。 萧暄嗤笑两声,捏着她的下巴。 “孤是伪君子。你就是什么清高仙子吗?不就是借种吗?孤答应你了。” 他都这么破戒帮她了。 还有什么伤心不愿意? 顾昙此刻脑子乱哄哄的,萧暄明明已经那样拒绝她,让她绝望地想要重新挑一个人选了。 他竟又如幽灵般出现,还答应与她生孩子一事。 周边全是他的气息环绕着,尤其是他的唇畔有意寻她的耳垂,密密麻麻的酥痒从她耳后根蔓延至全身…… 她要答应吗? 顾昙眼前朦朦胧胧,浮现着从前他故意将她喜欢的珠花弄坏的恶劣样。 明知道那珠花是她表兄从西域带回来的,却偏偏要弄坏。 如今还是和从前一样。 去求他时他不答应。 等到她到绝境时,又如天人一般将临,大言不惭地说要帮她。 顾昙不知是气的,还是药性的原因,眼里满是泪水。 她在他怀里扬起头,哭着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嘴里喃喃着,“你的兄长死了。我们顾家也都没了呀。你怪顾家没能护住你的兄长,恨我父亲,也恨我……“ “可是,那明明是你们皇家的争斗,顾家就不无辜吗?” 一听到往事,萧暄目光阴森,紧盯着顾昙,像是被触怒的猛兽,恨不得将眼前吞入腹中。 他见顾昙还要说话,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到里屋,将人扔在卧榻上。 重重的跌落感让顾昙皱起眉唇微动,想说什么,不等她话音出口,唇被狠狠压住。 狂风暴雨般地吻让她如溺水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百子帐晃动着,挡不住那柔柔地抽泣,如春娇莺啼,听得人耳朵酥麻。 门外。曹氏带着一个仆妇站在廊下侧耳听着。 没多会满意地点头。 “看来这些清贵门第出来的贵女就算没了往日的富贵,眼里还是更喜欢那清俊秀气的男子。” 她撇了撇嘴,前头三个儿郎,也不是没在园子里出现,顾昙视而不见。 贺清随是她精心挑选,比对着当今太子萧暄过去的模样找的。 看来狗改不了吃屎,这顾氏就是本性难移。 不管如何今日过后,总能松一口气了。 就看一个月后会不会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里头不时地传来细碎的哭声,女郎的声线婉柔,带着浓重的尾音,比那勾人的妖精也不差什么了。 真是个红颜祸水。 当初引得太子失了魂,后又引得自家儿子使劲手段娶进家门。 好在如今被他们母子捏在掌心,待生了孩子,留个全尸已经是给她体面了。 曹氏心头快意,路过被堵住嘴押着的碧草。 “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早就封了你的口。记住,往后好好服侍。你主子好也是你好。” 她狠狠地威胁碧草后,又让身边的嬷嬷留下来。 “你留下来看着点。等好了,送水时进去看看情况。让清随早点走。别和苍蝇盯着肉一样不放。” 第13章 破戒 帷帐里,顾昙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顾家还在。 萧暄趁着上元节的热闹,带她出去看花灯。 两人在小巷里走着,萧暄恶劣地将她压在墙上偷偷地亲吻。 直到她的舌头发麻,宛若失水的鱼一般才放开她。 他就是以欺负她为乐。 朦朦胧胧间,顾昙提醒自己,不要意气用事地去惹上萧暄。 萧暄……顾昙猛地睁开眼睛,卧榻边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衣裳半敞半系,露出宽阔肌理分明的胸膛。 喉结,锁骨,玉白肌肤上,都有或轻或重的红印。 都是她弄的。 顾昙僵硬地捏着被褥,一下想到梦里她狠狠抓挠萧暄的情形,有些难以面对。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朝她直视过来。 “咳……咳……”顾昙被自己一口口水呛得艰难地咳着。 待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抱紧胸口,欲盖弥彰地低头看向其他地方。 待看到胸前点点红痕,又是羞耻到面红耳赤。 “世子夫人想要一个孩子,孤可以答应你。不过,你确定自己想好了?” 顾昙捏紧被褥,“自然。刚刚殿下不就是在做着给臣妇孩子的事么?” 萧暄披上外裳,似笑非笑地:“可孤除了给你孩子,别的什么都不会给你。” 这就是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更不会给予什么照顾。 “当然。”顾昙从来就没想过要和萧暄有什么其他的牵扯。 “我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父亲会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殿下。” 她清清楚楚地说给萧暄听,告诉他自己能够拎得清楚。 萧暄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昙,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下,“那就好。” 顾昙不确定这次是否会有孕,既然萧暄答应她了,那自然是要与他约法三章。 未等她想好,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少夫人。老奴奉夫人之命过来送水,能进去吗?” 是曹氏身边的老嬷嬷。 顾昙一个机灵,鼻尖上出了汗,连忙扯住萧暄的袖摆。 抬手间,被褥滑落,露出两边圆润的肩头,还有半圆的雪峰,上头红梅点点,一副散乱红香般的可怜模样。 “怎么办……”顾昙无声地看着萧暄。 屋内并未看到贺清随的身影,也不知他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若是让那老嬷嬷看到萧暄的身影…… “咔哒”一声,外间的门被推开。透过清透的门帘,顾昙看到一个身影提着铜壶进来了。 顾不上其他,顾昙一把将人扯了过来,放下帷帐。 只要外头的人不进来,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 她缓了口气,气息不稳地:“嬷嬷……是母亲让你进来的吗?你先出去……” 老嬷嬷看着轻微晃动的帷帐,心头暗暗砸舌,没想到那贺郎君看着不太中用的样子。 倒是龙精猛虎的,都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还放不开手。 想到曹氏的吩咐,提醒道:“郎君。别怪老奴没提醒你,你到底不是少夫人的夫君。这么长时间也够了,适可而止。” 萧暄被扯着压在顾昙的身上,闻言埋在她的脖颈间低低哼笑。 温热的气息让她忍不住轻颤,口中溢出的声音娇媚沙哑,好似带着些怨憎。 “嬷嬷。请你出去,不许再踏入了。出去,将门锁上。” 老嬷嬷心头一晒,心头冷哼。 关是听这声音,都知道刚刚屋子里的无媒苟合多么纵情激烈。 怪不得夫人说少夫人就是个妖精,看来是少夫人为了早日诞下子嗣,勾着贺郎君不放手。 是以冷笑一声,随后将铜壶放在桌旁,“若是少夫人有需要,就叫你的婢女进来吧。” 虽然老嬷嬷心头不屑,却也不敢真的得罪顾昙,至少在生孩子之前不敢得罪。 出去之前,老嬷嬷又看了眼帷帐。 光影明明暗暗,好似看到一个纤细有致的身影跪坐着,微微俯身去抱榻上的高大身影。 真是个狐狸精,竟会观音坐莲。 门再次被关上,顾昙吐了口气,刚刚太紧张,也太惊慌,肢体一直是僵硬的。 谁知冷不防被握着腰,再然后,一个翻转,就被萧暄提着坐在他身上。 “……”顾昙脸红如火,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双眸愕然地瞪圆。 更可恶的是,她猝不及防之下,腰身一软,朝前倾去,唇贴在萧暄的脸颊上。 萧暄不慌不忙地将她的脸捧起,略带煞气地微笑着:“适可而止啊。少夫人。” 说着,推开顾昙,翻身坐起,带着歉意地看向她。 “孤今日有斋戒在身,不能破戒,故而刚刚只是帮少夫人缓解稍许……” 极度震惊中,顾昙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暄看向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指节随意摆动两下,似在端详。 顾昙脸颊爆红,嘴唇蠕动着还想说什么,不想萧暄慢条斯理用帕子擦拭着手指。 “这一次没法给少夫人子嗣了呢。” 第14章 打算 顾昙闻言,从头到脚被一把无名烈火给烧透。 悲愤与羞窘交织,索性抓过大迎枕,狠狠地扔向萧暄。 欺负人的坏东西。 萧暄抬手接过大迎枕,“待孤出了斋戒日再来找你。” 顾昙这会根本不想再理他,拉起被褥盖住自己。 萧暄不以为意,走到外间,没一会进来,扛了个人随意地扔在卧榻不远处,之后离开了。 等到屋内静下来,顾昙这才撑起身子,从榻上爬起来。 身子虽然酸软,却没有疼痛感,和在青松观那日不一样。 萧暄果然没有真的动她。 他是真的因为斋戒还是故意捉弄她? 香炉的香让她记忆有些模糊,可她明明好似听到耳边萧暄喊她“小昙花”的声音。 是不是因为香炉的香,让自己生出了美好的梦境? 地上的男人动了一下,好似有清醒的迹象,顾昙立即捞过衣裙匆忙地穿好。 “碧草……” 她叫了起来。 碧草进来时,身后还跟着曹氏派来的老嬷嬷。 她根本不曾理会刚刚顾昙说的不让她进内室的话,大喇喇地进来,看着懵然醒来的贺清随,又看向卧榻上,凌乱不堪。 当即道:“哎哟,郎君你怎坐在地上去了。天都快黑了,你赶紧走吧。一会世子要过来了。” 贺清随捂着头,朦朦胧胧地看着老嬷嬷,再看看一侧衣裳不整,面容娇艳欲滴的顾昙。 他连忙撇过头去,耳根发红,慌乱地从地上起身。 “少夫人……我……在下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在下会负责的。” 贺清随一副罪该万死,亵渎了顾昙的样子。 老嬷嬷看了眼顾昙,立即挥手让贺清随出去: “你负责,你负什么责?这是我们靖安侯府的少夫人,何须你负责。快走。夫人那边叫你过去。” 贺清随被堵回了话,眼神慌乱间看到撇过脸去的顾昙,脖颈上斑驳红痕印记,更加懊恼的头疼欲裂。 他低头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裳还有半落的发冠,朝顾昙拱手。 “少夫人。在下一定会给你个答复的。” 顾昙皱眉。 看贺清随这个样子,也不知是做戏太深,还是真的不知道曹氏的无耻打算。 不管如何,顾昙都必须用他来遮掩与萧暄的事。 她道:“贺郎君,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过些日子再说,可好?” 曹氏近些日子不会再让贺清随靠近她,尤其是刚刚老嬷嬷说柳浩歧要过来庄子上。 只是一个月后,若是她没好信传出,想必曹氏才会有行动。 贺清随看着顾昙的样子,心头更加的自责。 他失控前,听到少夫人让他不要乱来的话,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好像朝少夫人扑了过去。 他竟强迫少夫人做了那种事。 虽然他没印象了,可少夫人那副样子,分明是被…… 贺清随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 屋内终于只剩下顾昙和碧草两人。 顾昙失神地倒在卧榻上,好半晌才闷闷地说道:“碧草,打水来帮我清洗一下。” 看着她这样一副弱不禁风,像是被人狠狠欺凌过的样子。 碧草打来水,跪在卧榻旁,眼泪不禁落下。 “姑娘。都是奴婢没用。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 要不是她太没用,如何能让自家姑娘受欺负成这样。 听到碧草的哭声,顾昙睁开明艳的双眸,闷闷地解释:“不。不是贺郎君。” “什么?”碧草震惊地听着,除了惊骇还是惊骇,人好似傻了般。 “姑娘。那是谁?” 她被捆着在门外,并未见到其他男人出入。 难道曹氏在屋里还藏了其他的男子? 碧草心头一股恶气涌起,当即就要抄起一旁矮柜上的剪子去与曹氏拼命。 顾昙摇头,拦住碧草。 “是太子。” 她做的事情,放到寻常的妇人身上,是要被人唾骂憎恨的。 虽然她不断告诉自己,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不必为了那点所谓的礼仪道德,任由自己堕入最惨的境地。 她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柳浩歧,接近萧暄,更是为了了解当年顾家与昭德太子谋反的真相。 她不信父亲作为太傅会怂恿昭德太子谋反,从而连累皇后身死,萧暄流放。 屋外,柳浩歧面色不佳地踱着步,他实在是不想进去见顾昙。 可为了将来的爵位,他不得不进去安抚,利用顾昙。 他忍气吞声地推开门进去,看到榻上分明承过欢,浑身散发着不自知的风情的女郎。 顾昙看他的眼神,比看什么脏东西还要嫌恶,不仅如此,还赶他走。 “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柳浩歧将手背负到身后攥紧双拳,粗暴地道:“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夫君。当初谁救了你。” 刚刚在来的路上,柳浩歧本就一肚子窝囊气,没想到还碰到了太子萧暄。 看样子应该是回城。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萧暄很不高兴的样子。 柳浩歧想到不远处庄子上的顾昙,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母亲让顾昙做的那些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若是让萧暄知道会如何。 其实柳浩歧更加担心的事情还有一件。 萧暄一旦知道自己强占他前未婚妻背后的真相,于靖安侯府是灭门的灾难。 第15章 羞辱 柳浩歧知道自己当年娶顾昙不只是用了一点点的手段。 当年萧暄流放之后,他也使人去打点上下,让人多多“关照”,本以为他会死在流放地。 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萧暄不仅重回京都,还坐上太子之位。 一想到这些,柳浩歧又忍不住地嫉妒,尤其是好好的美人,落到自己手里,却没办法碰。 顾昙实在不知柳浩歧哪来的脸面,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夫君是谁。 尤其是还提及当年之事。 她的眉头狠狠跳动。 “世子是我的夫君,何曾忘记?” “只是,母亲说夫君于我无用,与其做个活寡妇,不如好好地养着她选的几个儿郎,及时行乐,得个畅快,又能传宗接代。” 话毕,柳浩歧如同遭雷击一般,脸上的表情,羞辱得冒火。 无用?娘竟说他无用? 难道那几个儿郎才是她亲儿子不成? 柳浩歧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理智。 母亲怎么可以如此诋毁他。 难道她还真的想要认一个野种做自己的孙儿? 顾昙看着柳浩歧捏得咯咯想的拳头,转身背对着他。 她如今的确是脱不了侯府这个狼窝,可她也不会让曹氏和柳浩歧母子好过。 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伎俩却是离间两人的好法子。 总有一天能够对他们一击即中。 柳浩歧被气得喉咙哽了一口热血,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可他又好像个懦夫,不敢对顾昙做什么。 只是又咽不下心里那口恶气,于是心头涌上慢慢的恶意,口不择言。 “来的路上你猜我碰到谁?你的旧情人太子殿下。” “你当初背叛他嫁给我,想必他心底恨透了你。 “太子这个人记仇得很,你猜他会放过一个背叛他的人吗?” 这话满满羞辱的意味,飘入顾昙的耳里。 柳浩歧嗤笑一声,“也不知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他头上绿云罩顶?” “如今他昔日的未婚妻,被我捏在掌心,还要供我母亲挑选出来的儿郎享用……” 这是柳浩歧第一次撕下温情的面目,对顾昙龇牙咧嘴地暴露本性。 顾昙紧紧地揪着袖摆,“那世子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她狠狠地说着“滚”字。 “既然世子觉得太子殿下绿云罩顶,可我如今不是太子的妻子,而是世子的妻子。” “那到底是谁绿云罩顶呢?世子能好到哪里去呢?” 柳浩歧面色一变,眼底浮起怒气,又不能否认顾昙说得是对的。 最后只能愤怒地拂袖而去。 到了晚间,碧草悄悄地来说柳浩歧和曹氏大吵了一架。 但不知曹氏用了什么法子,本都已经上了马车准备离去的柳浩歧又留下了。 而她这边,曹氏假模假式地安慰了她几句,只说如今既与贺清随成了事,不若就这样也好。 又命人送了许多绫罗绸缎,成堆的金银珠宝过来。 其中还夹着一张五十亩地地契。 这样做,分明就是在堵她的嘴,让她屈服于荣华富贵之下, 让她死心塌地做借种的工具。 那日闹出的荒唐事,本就隐秘且少有人知。 曹氏那边知道内情的,就她与老嬷嬷两人。 顾昙这边只有碧草。 就算将来她想要抖落曹氏和柳浩歧做的下作事,也不会有人信。 曹氏每日都会看看她的肚子,还会在她肚子上揉揉,慈爱地说:“说不定啊,这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生根了。” 顾昙笑着敷衍:“希望如此。” 见她这样的表情,曹氏点点头。 “我请了个信得过的大夫,到时候给你开些保胎的补药。” 这就是誓要让顾昙肚子大起来了。 “还有这几日浩歧都会在庄子上,保险起见,到时让清随再去几次你的院子里。” 顾昙面上笑着应下,心却渐渐下落。 萧暄如今回城了,若是曹氏真的让贺清随来自己的院子,该如何应付? 一想到这个,顾昙眉心紧锁。 没等顾昙松口气,傍晚时分,曹氏那边就派老嬷嬷过来传话,说是晚上就让贺清随过来。 、 第16章 拿捏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春日的冷风吹灌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顾昙站在窗边,任由雨丝打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后,碧草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娘。难道真的要让贺郎君进屋吗?” 顾昙看着外面飘洒的雨线,突然希望这雨下得久一些。 她记得那年出事时,也是这样的雨天,一队兵马闯入顾宅,说父亲怂恿前昭德太子谋反,将父亲下了大狱。 她去求了很多人,可没一个人愿意为父亲说话。 正当她焦急的时候,柳浩歧出现了…… 如渡河来的佛陀,使的却是锁魂的招。 碧草说她的表兄听人说顾家出事那晚,还有人来顾家,路被柳浩歧带来的车马给挡住了。 后来没多久,来人就纵马而去。 当时还有谁来? 顾昙隐约觉察到那日的来人似乎不简单。 只到底过去多年,这事并不好细查。 会不会是萧暄? 她异想天开地想。 但那念头冒出来一瞬间,就被顾昙给甩掉了。 不会是萧暄的。 那天夜里,她也去找过萧暄,得到的消息是他也被投入大牢。 那时她正站在空无人迹的皇子府,地上还有未被洗刷干净的血迹,一滩滩,宛如褪色的朱漆,透着哀戚苍凉。 后来才得知他只是被流放。 她抹了把脸,当年的事还有好多要查的,眼下要将曹氏和贺清随应付过去才行。 目光触及手中的雨水,微微一顿。 曹氏为了帮助儿子传宗接代,想尽了一切办法,自认为不得已之下才会让顾氏去借人生子。 好心地安排了一切,让贺清随自己勾搭上了顾氏,从而达到目的。 本想再来个一两次,就先让顾氏好好歇息一些日子。 没想到顾氏那边竟推三阻四的,才递了消息过去,就回过来说病倒了。 曹氏心中的火气压都压不住,到这个地步还敢张狂。 拔腿就带着人朝顾昙的院子走去。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病了?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的事怎么办?” 一进去,曹氏就一顿劈头盖脸地责问躺在卧榻上顾昙。 随后狐疑地看着她,来的路上她一直疑心是顾昙为了躲避那事装病。 故而试探了又试探。 顾昙靠在大迎枕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静静地看着曹氏。 “母亲。我躲过一次,还能躲过第二次吗?” 许是病中,她言语缓慢,尾尾而叙,却将曹氏说的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声音越发关切:“你莫要误会。为娘知道这事对女人来说很难接受。” “只是,你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都没了退路。还不如一往无前的走。” “将来你有了孩子,也有人供奉香火啊。” 顾昙缓缓闭了下眼,一脸疲惫地开口。 “我知晓。可谁也没想到不过站在窗边看了会雨,人就病了。” 她顿了顿,又道:“母亲。这几日我病着,不好传染给贺郎君的。” 曹氏嘴角抿了抿,强忍着怒气,什么不好传染给贺清随,就是不想让他近身而已。 她恨顾昙病得不是时候。 既然如此,曹氏咬着牙道:“你上次同房,说不定已经有孩子在生根了。这两日熬一熬,且先不用药。” “下回定要好好护着身子才行,趁着在庄上的日子,你一定要怀上。” 顾昙沉闷地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希望递出去给萧暄的消息这两日会有回应。 “行了。你且好好养着。等养好了我再让清随来你屋里。” 曹氏心头还气着,又不能发作到顾昙身上,心里猫抓一样的,只想眼不见为净。 敷衍几句后转身就想走。 然而看到一旁脸色焦急看着顾昙的碧草时,又停下脚步。 碧草听说曹氏竟不让自家姑娘吃汤药,顿时着急起来。 病了不吃汤药哪里能好? 对上曹氏的目光,她瑟缩了一下,依然开口:“夫人。能不能请郎中熬一副温和的汤药给我们家姑娘……” 曹氏留着顾昙还有用,故而对她忍让两分,对上碧草可就没这个忍字在身了。 而且,这个丫鬟从小跟着顾昙,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用来拿捏顾昙再好不过。 “阿昙。你这丫鬟一看就是不会侍候人的,我把身边的老嬷嬷留给你。” “至于你这丫鬟,我带过去让人调理调理……” 说着高声唤了外面的人进来,将碧草扭着双手拖了出去。 不管顾昙是不是真的病了,这都是对她的惩罚。 如此往后才能更加服服帖帖地听话。 顾昙竭力忍住怒火,闭了闭眼,几乎要将褥子抓烂了,才没有起身。 她闷着声音,“母亲。下人终究是下人。哪里敢阻拦儿媳做什么。” “母亲调理一下就罢了。到底我身边还需要她。” 曹氏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甩袖离去。 顾昙鼻尖微微一酸。 想到父亲咽气前死死握着她的手嘱咐她:“好好活着。” 第17章 公事 碧草被曹氏强行带走,主仆被分开。 曹氏不仅如此,还决心把顾昙刚烈的性子打磨一番,要她乖顺听话。 言顾昙在病中,需要清清肠胃,就是要饿她几日。 如此接连三日,每日只一碗薄寡的青菜稀粥。 起初两日还好些,可到了第三日,她靠在卧榻上,迷迷糊糊间,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要被掏空。 她从不知,挨饿竟是如此难受之事。 更难熬的是,第三日晚上,曹氏留下的那个老嬷嬷推开房门,也不朝她行礼。 “少夫人。你那丫鬟病了。老奴来问问,这丫头家在哪儿?好让庄头将人送回去……” 顾昙脑子一嗡,撑着身子要起身,奈何饿了三日,身子乏力。 碧草家中哪里还有人?就算还有个表哥,那也是万万不能让侯府的人知晓的。 顾昙等了三日,也没等到萧暄的回信。 不仅如此,此刻都要搭上碧草的性命了。 她紧紧地咬着唇,许久,方道:“嬷嬷,还请告知母亲。阿昙的风寒已经好了。” 老嬷嬷冷笑一声,“老奴耳朵不好,还请少夫人再说一遍。” “求嬷嬷告诉母亲,阿昙的风寒好了。让我那丫头回来服侍吧。” 老嬷嬷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早点低头不就好了。 “少夫人这病要是早些好起来,何至于让你那丫鬟遭大罪呢?” 老嬷嬷离去后,顾昙慢慢蜷缩身体抱住膝盖。 五年前宫中到底发生什么事,到如今没人清楚。 如果没有五年前的事,她依旧是顾家的女儿,生活平稳和顺,无忧无虑。 可是没有如果。 到如今,她还是没探听清楚当年的真相。 也没有找到当年事发前就出门游学的兄长。 想到兄长,也让顾昙想起碧草表兄说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萧暄,那会不会是兄长? 顾昙死寂的心涌上一些希望。 屋外的灯笼摇晃,刚刚她已经和曹氏低头,想必碧草很快就会被放回来了。 还有她屋子里的吃食想必也不会被克扣。 曹氏但凡还要用她,就不敢下死手。 毕竟哪里还有第二个如她这样好用的人呢? 果然,没多会她就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 门还未打开,就有馥郁的香气传来。 顾昙闻到香气时,整个人仿佛被钉住般。 里头夹杂着一丝仿佛从前尘故梦里钻出的香气。 从嫁给柳浩歧,入了靖安侯府那日,她再未和人说过自己喜欢的一道吃食。 鸡丝葱香碧粳米粥。 顾昙迟迟未动,漆黑的双眸如同探灯般扫向门边。 喉舌的干渴让她声音哑哑的,“是碧草吗?” 脚步声还在,门也同时被打开,可并未听到碧草的回应。 门外进来一道身影,同时还有更加浓郁的饭菜香味飘来。 这一下,顾昙不仅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就连被饥饿折磨几日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 来人一声轻笑,瞬间让顾昙浑身僵硬。 不用看到对方的脸,她就知道是谁。 一想到这人明明答应她的请求,却在送信后半点回音都没有。 顾昙心中的羞愤直冲头顶,狠狠地。 “你怎么来了?” 萧暄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 “孤来例行应承你的公事啊。” 顾昙听他生硬的语气,心头有气有恨更多的是无奈。 她沉默地靠在床头,只是没持续多久,她的肚子骤然咕咕叫了出来。 脸上的不假辞色再难维持下去。 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遮住顾昙脸颊上的红晕。 “看来孤来的是时候。正好,等你吃完,孤陪你例行公事。” 公事两字咬在他唇边带着别样的意味。 顾昙哪里有他那样厚度的脸皮,更何况饿的身子发软,一时半刻根本起不了身。 看她迟迟不动,萧暄摆着脸色:“你不是饿了?不想吃?那我们做些别的?” 他说着作势朝卧榻走来,低头解着腰带。 顾昙哪里有力气做那些,慌忙鼓起力气,慢慢地下了卧榻。 然而,她才刚坐下吃了两口,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好吃吗?” 萧暄站在她身后,语气渗人凝重。 “那靖安侯夫人对你百般挑剔,断你吃食,你都不生气么?”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在他面前都是张牙舞爪的。 她大可狠狠地将曹氏打回去。 可她就和傻瓜一样生生地熬着。 萧暄哂笑。 他收到传信,特意晚来,就是等着她再去求求。 本来他们在五年前就该断了。 如今再纠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一个契约,他占着上风,能够帮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所以让她多求一求多等一等,并不觉得对不起她。 第18章 适应 顾昙坐在桌边,吃了几口,尝不出滋味。 听了萧暄的话,浑身都不自在,这般吃得也不痛快,故而随手放下筷箸。 偏生萧暄却仿佛没觉察般,给她又添了半碗粥,茶水也倒了喂到她嘴边。 “少夫人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想尝一尝别的了?” 话语里满是捉弄和坏心眼。 顾昙低下头:“多谢殿下。不是饭菜不合口味。只是吃不下了。” 他的手牢牢地擎着她的腰,身上虽隔了一拳,但下方却是紧紧相贴,连彼此身形都能感受的无比真切…… 顾昙已是知晓人事的妇人,耳际不能控制地窜起热意。 “啊?看来饿的不是这张嘴。是孤喂错嘴儿了。” 他意有所指地询问。 顾昙被他的浪荡给噎得不上不下的,抓紧他的手臂。 狡诈恶劣的男人。 在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不出现,每每在她快要绝望时,他又如天神般地出现。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昙恨他,但又不愿意总是被动承受,只得佯装从容,做出泰山崩于顶而色不改模样。 “臣妇等了殿下好几日,以为殿下并不想履行契约了。” 萧暄往后倚靠在椅背上,含笑看她僵硬的从容。 他从前很熟悉眼前人这样的姿态,如今再见,这感觉真是奇怪。 似是想到什么,萧暄神情骤然冷下来,讥讽: “脑子里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孤可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攥着腰身的手不声不响地用力,带着凌虐的气势。 顾昙由着他摆布,也不挣扎,只忽然一字一句极为清晰极为认真地说: “那就请殿下能够时常来庄子上见我,来得勤勉一些。” “殿下能做到吗?” 她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腰间那双手,眸子里仿佛有水光在晃。 “若是快些有孕,殿下与臣妇也就早些一别两宽,再无牵扯。” 萧暄见她着模样,呵,再无牵扯? 心中不知为何生气微微恼怒,可真是和她老子一样,擅长过河拆桥。 刚刚他就不该好心地带了她喜欢的鸡丝粥来。 该让她更饿一些,更疼一些,最好狼狈地来求他。 一想到他当年亲眼见着她投入到柳浩歧的怀抱时,他心中的狼狈。 顾昙见萧暄脸色不大好,也不知哪里惹到他了,每寸皮肤都不由戒备。 突地双脚离地,身子凌空,她被举了起来。 她惊呼着,心跳狂乱,双手胡乱地抱住他的脖颈,双腿盘上他的腰间。 “你……你要做什么?” 萧暄漫不经心地应道:“刚才孤带的饭菜不合少夫人的胃口,自是要换个方式叫少夫人的肚子满起来。” “你多吃些。只是,没那么快,所以你得忍一会。” 顾昙被他抱着从桌边丢到卧榻上,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衣裳就落了地。 她心中顿时惊起滔天骇浪,连声道:“不行的,今天不行的。” 刚刚几口热粥下肚,人的确是好过了些。 顾昙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零星画面。 虽然那次她嘲讽过萧暄不中用,可后来她从青松观回来,也在卧榻上躺了两日才恢复。 夜里时常会梦到那分外狰狞吓人的东西。 想到这里,顾昙有些被吓到,连忙挣扎,哀而无力:“不行,会死掉的。” “怎么会死掉?”萧暄唇畔贴在她耳际,低声道:“可不能让少夫人因孤而死,否则孤心里可如何过意的去?” 顾昙满面潮红,很快就丢盔卸甲,透过泪光看向百子帐顶。 哪怕她没人教导过,可也知道这样是不可能有孩儿的呀。 萧暄抽手,眼眸黑亮地望着顾昙,哑声道:“这样如何能行呢?太快了。” “……”顾昙羞窘的指头缝都是飘的,根本不管身旁的人,将脸深深地埋进柔软地枕头。 萧暄气息不比她好,纵然高高翘起,却分毫不动心, “少夫人可不能怪孤。” “你我毕竟不是夫妻,不能一上来就做那等事。不如先适应适应?” 甚至好心地拉过薄被盖着她光果的身子,免得受凉。 这话实在出乎顾昙的意料,也让她气的大喘。 实在是无稽之谈。 在青松观那次,他怎么不想着先适应适应? 她不敢大声地痛骂他,生怕会有人来听到。 既然他不肯,那留他在此半点用都没有。 “那殿下今日已经适应过了。你该走了。” 第19章 春狩 萧暄从来不是池中物,从前是风姿卓绝的锦衣少年。 如今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人间翘楚,无人能与其匹敌。 现在,却被顾昙当做一个工具,没用就丢弃驱赶。 萧暄幽幽地盯着她道,浑身都散发着寒冷威慑的气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话被打断,顾昙快速地将他推开,理直气壮地赶人。 “殿下偷偷摸摸地过来这样长时间,若是不怕人知道,你最好还是快走吧。” 萧暄眯起冷冷的双眼审视她。 “你想让孤走到哪里去?” 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么些年过去,顾昙竟还学会欲擒故纵的手段了。 顾昙觉着他问这话好怪,自然是哪里来回哪里去。 她佯装镇定,只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闪躲。 几分灼热的气息贴上她,一只手心隔着小衣薄薄的衣料握住她。 这是刚刚顾昙才穿上的。 他抓住小衣,将她扯了下来,还带着女主人的温热。 “少夫人这几日歇一歇,缓一缓,到时候可别再求饶,说自己会死掉……” “到时候睡了你,连个孩子都怀不上,靖安侯夫人嫌弃你无用可如何是好。” 从前的萧暄,虽说恶劣,可到底不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话。 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流放生活,将那个教养良好的少年给磨平了。 顾昙觉得他的话语过分,却也不得不咬着唇,有些难堪地。 “我以为您故意捉弄,不想让我生孩子的,才总那样……” 萧暄瞥向顾昙,似乎是满意她这副模样,“会让你府中早日怀上孤的孩子的。” 话语直白极了。 顾昙避开萧暄的目光,“那殿下今日就快些离开吧。” 萧暄不说话,只拿眼眸扫了她一下,话锋调转,提起之前两人没说完的话题。 “曹氏对你万般挑衅,你都不生气么?” “你准备生下孤的孩子后让曹氏拿捏么?” 顾昙面起微澜,说不清是什么神情,只是道,“若是有了孩子,别的不用殿下操心,我自有法子护孩子周全。” 萧暄心头冷笑,有什么法子?曹氏敢想出这么个胆大包天的法子,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还护孩子周全? 萧暄觉得自己八成昏头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真当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笑话。 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儿再呆下去。 再呆下去也要被顾昙这个祸水蛊惑了。 于是,他将那小衣往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暄走后,碧草摸了进来,先是将顾昙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还好,松了口气。 主仆分开这几日,各自都替对方担心。 “你没事吧?”顾昙摸了摸碧草,问她这几日的情形。 碧草红着眼眶看她:“奴婢没事、” 她稍稍靠近,轻声地问道:“奴婢刚刚过来,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守在外头。是……” 顾昙慢慢地拉起被褥遮盖自己的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连三日,顾昙都躺在榻上歇息,曹氏许是深谙后宅手段,竟也没有立即逼迫什么。 反而让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摆着一副疼惜顾昙,让她好好补身子姿态出来。 庄子上上下下谁不说这对婆媳比那亲母女还要亲。 春三月真是回暖之时,趁着日头好,顾昙也没缩在屋子里,每日都会到园子里走走。 萧暄说得没错,若是她真的没点手段,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定能护得住。 怎么办? 她手上没什么人手,如今除去碧草的表兄可用,还有两个也安排在别处。 早知道当初谈条件时该让萧暄给她两个人手的。 或许下次可以和他提一提。 顾昙不声不响时,曹氏跟身边的老嬷嬷说:“瞧她,就该这样治。让她再养养,才好安排贺郎君去她屋里。” 曹氏很期盼顾昙的肚子鼓起来,洗去儿子的耻辱。 但事与愿违,隔日城里就传来靖安侯的口信,令曹氏带着顾昙收拾好行李,随后妃们一起去春狩。 和后妃一道去,纵使曹氏不愿,也不得不从。 出门的这日天气还不错,柳浩歧护送曹氏和顾昙去猎场。 “之前在庄子上,上下都是自己人。如今去了猎场,不好让你和贺郎君见面了。” “正好,你趁这些日子好好养身子。” 曹氏不无遗憾。 顾昙扯着嘴角笑了笑。 之前在庄子上,有人盯着,萧暄不好总是翻墙进来,如今去了猎场,应是有机会经常见面了吧? 正思忖着,后头马蹄声震震。 事实证明,顾昙想的是对的。 在猎场行宫门前,就看到萧暄。 “是靖安侯世子呀。” 俊美的青年坐在马背上,勾起的唇角,笑起来温润如玉,是那个人人称赞,品行高洁的太子。 柳浩歧直道晦气,怎么会在这儿又遇到太子? 没法子,作为下臣,只好跟太子寒暄。 没一会,两队人马背道而行。 马儿扬啼,一阵风般吹起顾昙坐的马车车帘。 她看到那个玄袍的男子擦身而过。 那一刹那,她搭在窗边的手被递了东西。 第20章 把柄 感觉到手上被递了东西那刻,顾昙下意识地将手缩回袖间。 这一刻,纵然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显。 从萧暄出现的那刻起,不知为何,曹氏就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浩歧当年冒着莫大的风险娶你。你可要记得他的恩情呐。” 曹氏意有所指。 顾昙抿唇不语,的确是好大的恩情,用她来做挡箭牌,骂名都她来背。 东西在掌心叫她攥出水来。 她很想立即下车。 她忍耐着,面若清汤:”儿媳会一直记得世子恩情的。” “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今你是旁人的妇人,莫要以为人人都像浩歧一样,将你当做宝贝。” 顾昙心中不耐烦极了,从前不知真相,每每曹氏说起柳浩歧当年求娶的举动,都会让她心口发紧,很是愧疚。 “儿媳知道。多谢母亲提醒。”她淡淡应着,双手交叠,将掌中的东西塞到袖袋里。 下了马车后,她没有半分停留就要往院子里走。 只是不想半路柳浩歧竟追了过来。 自从那日柳浩歧撕下温情的面具,他们还没见过,更别说细聊。 什么事,竟值得他匆匆追上来。 柳浩歧追上来也不知要做什么,停在原地好一会都没开口说话。 顾昙想知道递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面对柳浩歧的沉默顾昙一时间只想他快些离去。 刚要开口,就听沉默许久的柳浩歧开口: “是我辜负了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 “阿昙。我娶你,是真心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他突然一把握住顾昙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顾昙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柳浩歧盯着顾昙,好像在期望着顾昙能够说点什么。 顾昙最是贤惠,她当初嫁给他,这么多年打理中馈和上上下下,没有半个下仆说她不好的话。 他握着顾昙的手,靠过去,在顾昙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怨恨,我也知道这次让你受苦了。我向你保证,等孩子出生,我会对你好。” “尽我所能补偿你。” 顾昙怎么也想不到柳浩歧忽然来这么一出。 她紧紧捏着袖袋里的东西,微微自嘲地拨开柳浩歧的手。 “我不恨任何人。多谢世子。我知道了。” “母亲那边还没安顿好,世子快去看下吧。” 柳浩歧这么低声下气地又是道歉,又是安抚,绝不是什么好事。 顾昙紧紧地捏着指尖。 果然,就见柳浩歧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萧暄的太子之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 “你可莫要有旁的心思,否则,我能帮你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 顾昙抬头,双目冰冷地看着他。 柳浩歧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旁的心思? 他知道了什么吗? 顾昙心头回忆她与萧暄的碰面。 青松观那次柳浩歧应是不知道。 难道是在庄子上的那次吗? 但柳浩歧压根就没进过她的内室,更何况也没有半点东西留下。 不对,也许这是柳浩歧在对她警告。 警告她要安分守己。 顾昙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不是威胁,却像一把带着血的屠刀。 “世子若是抓住太子殿下什么把柄,尽管去告啊。” 顾昙轻声道。 第21章 命令 如果说五年前顾家没了,是顾昙生命里的一道分割线。 那前些日子的青松观之行,又是她另一道分割线。 这些日子,她把这些年的事情前前后后地在心里盘了不下五遍。 再面对曹氏和柳浩歧,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唬住的人。 这会,她冷静下来,就想明白柳浩歧不过是刚刚见到萧暄后,心虚了。 什么太子做不长了,就是想要稳住她,让她和从前一样依附,听话受摆布。 顾昙抬起头,稳稳地看着柳浩歧:“世子尽管去告发太子的不轨。说给我听有什么用呢?” 她冷冷的话语,脸上的冷肃的神情,对柳浩歧都是震慑。 “世子自己做了丑事,将我送给旁的男人,做尽羞辱之事。如今还不够。又是威胁又是羞辱的。” “不觉得可笑吗?” 柳浩歧:“你……” 顾昙这样,等于将两人间的那层遮羞布狠狠地扯下。 暴露出里头丑陋的伤疤。 柳浩歧怒极,眼中浮起嘲讽之色,冷冷地扫着顾昙。 “顾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喜欢着太子殿下吧。” “可惜啊……他怎么可能再看一眼你这样的女人。”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行宫中的宫灯还不曾全部点上。 路上明明暗暗,影影绰绰。 不远处的树下,高大的影子一动不动,漆黑冷淡的眼眸沉默万分。 顾昙双目冰冷地看着柳浩歧。 为了达到目地,可真是什么事什么话都能做得出,说得出。 当年不就是实例吗? 柳浩歧在心中认定了她还喜欢萧暄,何必花费那口舌辩驳一番,反正对方也不会轻信。 她缓了缓脸色,语调轻松平常地回敬: “是啊。你到今日才知吗?我喜欢太子殿下高大的身躯,喜欢他骑在马上的英姿勃发。” “喜欢他坚强的臂膀……他所有的一切都叫我心里臣服。” “这些,世子能给我吗?” 她挑衅地看着柳浩歧,眼神讥讽地朝下挪了挪,那意味不言而喻。 柳浩歧牙关咬得咯咯响,许久才道:“但愿你莫要后悔。倒要看看你眼巴巴贴着太子,他会不会怜惜你一分。” 他扔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顾昙望着柳浩歧扬长而去的背影。 只准他气自己,就不准自己气他吗? 这么玩不起。 碧草等到看不到柳浩歧的影子后,问道:“姑娘。你真的还喜欢太子殿下吗?” 比起面对柳浩歧时的紧绷,顾昙这会放松了不少。 她无奈地朝碧草看了眼。 怎么可能呢? 她不会,也不敢再喜欢那个恶劣的男人。 拍了拍碧草的肩膀,正要说话,就见到前头有人无声地从树影下走来。 初一看到人影,主仆俩都吓了一跳。 等走近后,看到那张英挺深邃的俊脸,顾昙愣住。 四目相对,气氛古怪到极点。 萧暄缓缓地踩着步子,最后停在顾昙面前。 “孤方才好似听到有些关于孤的话。” “不知是不是孤的耳朵有问题,听岔了呢?” 他眉尾轻垂,眼底情绪看不分明。 好似偷油的耗子见到猫,顾昙此刻紧张得一颗心提到喉咙处。 萧暄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明明看到他带着人离开行宫了。 怎又折返回来。还出现在这里。 还有说的关于他的话,是她最后说的那些吗? 身侧的碧草早就被萧暄的侍卫带走了。 顾昙微微往后退了几步,立刻就没了退路。 她将背靠墙壁,带着自己没发现的小心翼翼,“殿下,你怎会在这……” 萧暄:“怎?你丈夫能来,孤就不能来了?还是,打搅到你夫妻二人了?” 说的话,听起来好奇怪,好似没有半点情绪,却莫名地让顾昙感受到一些拈酸吃醋的错觉。 “没有。没有打扰的。” 也好。可以转移话题,让萧暄不要再去关注刚刚她说的那些话。 奈何,美好的想法转瞬就被打破。 萧暄命令:“既然没有打扰,那不若少夫人将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第22章 邀约 昏暗的光线下,顾昙听到萧暄再次提起刚刚她与柳浩歧的谈话,顿时惊愕地望过去。 对上萧暄晦暗不明的神色,呼吸一窒,赶忙错开视线,眼里满是不自然。 萧暄捕捉到了这一瞬。 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顾昙想起那天他们谈及契约时,萧暄说过除了孩子什么都不会给。 肯定不愿意有其他的纠葛。 更何况,她说那些话不过是刺柳浩歧罢了。 她与萧暄本就是因为契约才会重新有联系,没必要横亘一个误会。 她斟酌了一番,很认真地盯着地面:“很抱歉,是臣妇想得不够周到,污了殿下的名声。殿下放心,臣妇知道斤两,刚刚不过是气气世子罢了。” “臣妇绝不敢肖想殿下。等到有了身孕,臣妇绝不会多纠缠殿下半分。” 话里话外全是撇清关系,让萧暄放心。 萧暄眼底像是寒潭一般,表面平静无波,内里谁也看不透。 半天,他冷冷说:“你明白就好。这次借孤的名声就算了。下次……” 他目光如刀锋,浑身都散发着寒冷威慑的气压。 顾昙立即发誓道:“臣妇绝不敢有下一次……” 萧暄根本懒得听她说完剩下的话,转身走了。 玄色的衣袍融在昏暗里,只剩一丝朦胧,孤寂的身影看起来很决绝。 等到他的人影不见了,碧草也被放开送了回来。 跟着萧暄一同来的侍卫离去前欲言又止,眼神仇视如对罪人一样。 “姑娘。”碧草刚刚被捂着嘴不让说话,吓坏了,以为要死了。 顾昙脊背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墙壁,缓缓地松了口气。 往后就算要找曹氏和柳浩歧母子报仇,绝不能沾染上萧暄半分。 她伸手往袖中拿帕子时,摸到那一个纸团。 借着昏暗的光,展开,上头字迹龙飞凤舞。 萧暄的笔迹。 “少夫人。这些日子好好适应。” 顾昙看得胸口剧烈地跳动着,红晕一下蔓延开。 春狩前后会延续一个月左右,难道他这些日子都准备只是适应吗? 顾昙蹙了下眉,一想到曹氏并未让贺清随跟过来,若是意外有孕,倒是有些棘手…… 这样看,萧暄的安排倒也是可以的。 明明他已经传了字条给她,怎又突然自己过来了? 顾昙没有深想,只以为萧暄是路过。 行宫居所安排的顺序以身份高低为先,皇帝居住在最中心。 周围两边则是皇室宗亲,下面才是世家臣子家眷所住的区域。 但也有极有地位的世家被安排在离中心最近的地方,以示圣宠。 从前靖安侯府都是和其他世家一样在外围的位置。 今年春狩竟是被安排在皇室宗亲那一圈,而且离太子殿下的住所极近。 这样的安排让靖安侯夫人曹氏又是喜又是惶恐。 喜的是自家荣光满面,惶恐的是说来有些难以启齿。 这份惶恐来源于那日在行宫门前看到的萧暄。 抢了如今太子曾经的未婚妻,也不知会不会被穿小鞋。 心里一旦有事藏着,曹氏看到顾昙自然也就不高兴。 不仅打发她在僻静的院子里居住,再三地敲打顾昙:“我不指望你与旁人家媳妇那样左右逢源,替浩歧活泛关系。” “只求你别拖他后腿,莫要叫旁人再谈论起你和太子的事。” 眼下之意,就是让顾昙心里再有不甘也好好地缩在院子里,尽量少抛头露面。 要不是宫中皇后的要求,曹氏是万万不会带顾昙来春狩场的。 闻言,顾昙沉默许久,“母亲。儿媳明白。” 僻静的院子,不出门,正合她意。 从前萧暄不在京都,时间一过,没人会关心她的状况,顶多在有人说起时附和着唏嘘几声。 可如今萧暄回京后一跃成为太子,一切是这样的突然。 那些人必然会重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顾昙也知旁人是如何想她,她丝毫不在意。 只不过才答应萧暄不会再污染他的名声,所以还是躲躲为好。 倒是原先那样也要送字条给她,说要好好适应的萧暄,一连几日也不见人影。 顾昙起初心头有些期盼着他过来,连着几日不见人影,也就收起那份心。 安心享受这难得清闲。 这日,顾昙才刚梳妆洗漱停当,碧草一脸疑惑地从外面进来。 “姑娘。世子那边的小厮过来传话。世子邀姑娘去前头比武场看蹴鞠比赛。” 顾昙吃惊的抬起头,与碧草面面相视后,心头恍然有些明白。 曹氏虽不想她出去见人,可柳浩歧向来在外头营造的是爱妻人设。 哪怕两人已经撕破脸,到底没有和离。 多么可笑。 顾昙并不想去,只让碧草去回话:“就说我起晚了。如今还在梳妆。若世子有耐心,就多等一会。” “若是急了,就自个儿先去。” 碧草出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脸色却更为古怪。 顾昙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就听碧草诧异地道: “姑娘。外头有个小太监送了帖子过来。也不说是谁。只说你看了帖子就知道怎么回事。” 顾昙也是颇为诧异,别说行宫了,就是这些年在侯府,也没有谁主动送帖子给她。 待她打开帖子,呆呆地看着上头的内容,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姑娘。是谁送来的帖子?”碧草看到顾昙面色突变,意识到不妥。 顾昙只觉着手上薄薄的帖子好似千金。 内里的内容直白的不用署名,也让顾昙知道是谁。 是萧暄让她好好呆在屋子里,等他过来两人做些“适应”之事。 手上宛如拿着烫手山芋,她到底要不要留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禀报声:“少夫人。世子就在门口,亲自来接少夫人去看蹴鞠比赛。” 第23章 刁难 怎会如此不凑巧。柳浩歧来了,萧暄的帖子也来了。 这一个两个,她该去哪个? 尤其是柳浩歧,他守在院门前,想必是她不跟着同去,不肯罢休的。 可要是跟着他去看蹴鞠比赛,萧暄那里怎么办? 伴随着小厮的催促声,顾昙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碧草见顾昙垂眸不动,恍惚知道那帖子是谁送来的。 “姑娘。现在是白日,那位负责这次春狩之事,总不会这时过来。” 顾昙知道碧草是在提醒自己,思虑片刻,起身换了衣裳,梳妆打扮。 萧暄就算再如何大胆,也不敢白日里过来。 不若应付了柳浩歧,晚间早些回来。 顾昙迟迟不出现,柳浩歧面色越来越黑,在见到盛装打扮的顾昙,怒色又不控制不住地消散许多。 当初他费尽心机将顾昙娶到手,除去做挡箭牌,其实也知道做一家主母,必是要大家出身知进退的女子。 顾昙当属其中之一。 只是看到顾昙面色有些怏怏时,警告道:“阿昙。已经出来了,到时别再乱脾气。母亲会照看你的。” 顾昙一笑,故作惊讶:“那怎么办?不若我现在回去?” 柳浩歧立即住嘴,恨恨地朝前走去。 顾昙觉得这人简直无耻到家了,又当又立。 很快他们到了蹴鞠比赛的地方。 柳浩歧一进到蹴鞠场,就有人急匆匆地过来要拉他走。 “浩歧,你来得正好,蹴鞠比赛还少个人。你赶紧顶上。今日咱们队可不能输。” 柳浩歧瞥了眼顾昙,假模假式地摇头拒绝,“我是陪夫人过来看比赛的……” 哪知顾昙却道:“夫君。你去罢。我去陪着母亲看你比赛。” 她本就不愿意来看比赛,也不耐烦应付柳浩歧,自然是一个人清静才好。 来的男子见状立即拉着柳浩歧走了。“嫂夫人。浩歧先借我,等会还给你啊。” 柳浩歧被拉走,顾昙也离开了。 官眷们在陆陆续续进场,有男子比赛,也有女子赛场。 她四处看了看,带着碧草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顾昙夹在人群中,听着身旁的贵女交谈,说起比赛的热闹。 “怎这么多人来看蹴鞠赛?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说太子会上场,这可是他回京后第一次出现在这样大的场合里。” 听到萧暄的名字,顾昙顿了顿,看来没有在院中等待是对的。 “快看。太子出来了。” 顾昙寻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视野里就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手中握着球杆,高高地坐在一匹青鬃马的背上。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扎着同样颜色束带的人。 一出场球场上发出阵阵热火朝天的呐喊声。 没想到的是,另一侧也来了一队人马,头上的束带颜色与萧暄他们不同。 里头豁然有柳浩歧的身影。 怪不得刚刚那邀约的男子说今日不能输了比赛。 萧暄这个太子横空出世,自是惹来老牌世家的反对。 “少夫人。夫人准备去高台上坐着,请您一起过去呢。”思忖间,顾昙的思绪被人打乱。 是曹氏身边的侍女。 顾昙原本并不想跟着曹氏,这会着人来请,心情颇有些复杂。 只得跟着侍女过去。 靖安侯府这次住处被安排在皇亲国戚那一圈,自是惹来许多人侧目。 尤其是那些和靖安侯府有过节的人家。 一看到曹氏带着顾昙过来,立即有人起身让座,也有人阴阳怪气。 “哟。侯夫人怎来得这样迟?” 曹氏本看到顾昙过来蹴鞠赛场,虽知不是她主动来的,到底心情不美。 这会对上旁人的阴阳怪气,立即将顾昙推了出去。 “我这儿媳身子有些不大好,故而慢了些,大家请谅解。” 这话也是圆了前些日子顾昙为何没出现的谎。 顾昙丝毫不在意曹氏的话,面容和善,很大方地朝众人打招呼。 见她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曹氏险些气得仰倒。 不过现在众人面前,她不好摆脸呵斥,还得附和着顾昙。 偏偏有人不让曹氏好过,借着由头来刺她。 “要说起来。还是侯夫人眼光好,将咱们京都有名的贵女娶入府中做儿媳。” 那妇人指着下头赛场上的两支队伍,露出一丝嘲讽: “哎。今日太子上场比赛,贵府世子也在呢。也不知这哪一对会赢。” 曹氏最恨的就是旁人说起柳浩歧和太子,听了这番话脸色发黑。 她说哪一队赢都不对。 曹氏吃了瘪对方还觉着不够,竟是将话锋一转,对上顾昙。 “少夫人。下头两队,一个是你前头未婚夫带队,一个是你如今的夫婿,不知你想哪队赢呢?” 第24章 马球 顾昙站在曹氏的身旁。 眼前问话的妇人带着细长的玳瑁甲套,这会轻轻地搭在椅背上,轻轻叩着。 曹氏恼怒顾昙出现在人群,凭白惹来口舌是非,可若是一言不发,又和她好婆婆的形象不搭。 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作势去握顾昙的手作安慰。 对方敢这么肆意地问,也是断定没有人替顾昙出头。 说来说去,是欺顾昙如今孤女的身份。 顾昙拢了拢袖摆里的双手,露出笑容,用在座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量说话。 “不知夫人可否指一下,下头的哪一位贵公子是我的前未婚夫?” 虽说当年宫里宫外的确是有传言要为她与萧暄定亲。 可那只是传言,一直到事发前那刻,都没有明面上定下亲事。 她唇角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如今我是柳家妇,就算曾经有过未婚夫,那他想必也会迎娶才貌双全的佳人。” “往事随风,时过境迁,夫人觉着呢?” 顾昙的话字字珠玑,一语中的,捏住问话妇人的命脉,在座的人或面带微笑,或意外,表情不一。 只有那问话的妇人脸色清白交加。 若是她再追着继续问,就显得太得罪人了。 在座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曾有过说亲失败的例子,谁愿意被旁人一再挂心上呢? 顾昙垂首退回曹氏身旁,目光如水。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见脸面有损。 曹氏看了一眼儿媳,终究是什么没说。 看台下的马球赛已经开始。 周围的人看着场上各位御马纵横,英姿飒爽的男儿们,不断发出喝彩声。 尤其是今日太子殿下亲自下场,个个睁大眼睛,兴奋无比。 柳浩歧直到上场时才明白为何队友说今日马球赛不能输。 因为萧暄。 谁愿意被一个曾经跌到泥地里的人压一头呢。 尤其是跟在萧暄身旁的可不是什么贵族士子,而是和他一样曾经被发配过的罪奴。 柳浩歧抱着必胜心,投入到马球赛里,双目紧紧地盯着地上那只被打得来回滚动的球。 催马而上,从一个卑贱的罪奴手中拦截住球。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看台,他知道顾昙就在上头看着。 他要让顾昙知道,休想有妄心,萧暄不仅身份上会重新跌落泥地,今日同样会被打得狗啃泥。 他握着球杆朝球打去,就在球杆即将击到球时,冷不防侧旁打过来一支球杆。 比他快了一步,将原本稳稳控住的球给夺走了。 柳浩歧一个收不住,打了个空球。 顿时气得龇牙咧嘴,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卑贱的罪奴将球给夺走了。 当他带着滔天怒意定睛一看时,就见青鬃马上的男人,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 是萧暄! 明明他在另外一个位置,何时竟追了上来? 柳浩歧顿觉脸面上挂不住,顾不上其他,立即调转马头,追上前头的人要将球抢回来。 萧暄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牢牢地控着球,迅速地越过几道阻拦,很快就到球门附近。 只听“砰”的一声,那球稳稳地进了球门。 场内场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如潮水般的喝彩之声。 萧暄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提着球杆,调转马头,冲着他身后的柳浩歧微微一笑。 柳浩歧被那带着嘲讽的一笑气得身子一晃,险些落马。 后槽牙被咬得咯咯响,若是今日落败而归,别说旁人,顾昙那里想必也要笑掉大牙了。 热血上头,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他不会输给萧暄的。 看台上,顾昙被身侧的人感染着,眼睛莫名地跟着场上那球跑。 眼看着萧暄的身影追上那球,接着是一记漂亮的进球。 那样的准头,在球场上,实是难得一见。 顾昙看得手心出细汗,胸腔剧烈地跳动着,叫好声被她狠狠地压在喉咙处。 压得太狠了,喉咙一阵痒意,她捂着手轻咳,抬头见,就见曹氏眯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昙怎么了?脸颊这样红?” 顾昙抚抚脸颊,“许是这里人多,有些热。” 正午时分,刺眼的日头滚烫地照着,仿佛是为了球赛增添几分热度。 曹氏冷哼。 顾昙一手遮挡烈日,往球场上张望。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又一轮追逐开始了。 柳浩歧看着前头游刃有余的青鬃马,双目发红。 忽地,他抽起马鞭狠狠地甩下,催促马儿前行。 只不知为何,那鞭子脱手而去,朝前头青骢马后马蹄甩去。 快马一声锐响,扬起马蹄,腾跃而起,马背上的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抛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此刻,他离着边上的栅栏极近,若是摔下去,极可能摔在栅栏上。 那可是为了此次春狩,新换的竹子,锋利无比。 场外顿时一阵阵惊呼,人群骚动起来。 就连上头本在悠闲观看比赛的帝后也伏案而起。 “快。来人,太医……” 顾昙站在遥遥的看台上,有一股尖锐的痛意涌上心头。 她的手狠狠地握着栏杆。 好像有一声惨烈的痛呼,划破天际。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成虚影,在顾昙的眼眶里晃着。 身侧有人蜂拥往下。 顾昙狠狠地咬着唇,跟着人群,迈着步子,就要往下走。 眼看就要到了马球场边,一道极快的红影如迅雷一般从人群前掠过。 “暄哥哥。你没事吧。” 少女的脸上满是焦急,挂着点点泪痕。 第25章 受伤 马球场上突发意外,所有人都吓坏了。 人潮如流水般涌向出事的地方。 有胆小的贵女已经吓得几乎瘫软在地,有些口中不断地问:“是太子出事了吗?可千万别呀。” 俊秀如神佛的太子殿下,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惹来许多贵女的青睐。 顾昙跟随人群艰难地挪着。 萧暄,他可最朝气蓬勃的,最恶劣的坏人。 不是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吗? 不会的。 阳光太热烈了,眼角有汗水落下。 眼眶朦胧间,她愣愣地看着那突然而来的红色身影,越过人群,朝一个人影扑去。 听到那声“暄哥哥……”他曾经说最讨厌别人这样称呼他,听起来很傻。 倒是曾哄着她叫“哥哥”。 正当气氛凝固之时,顾昙听见身旁有人惊喜地叫着:“太子殿下没事。真是神佛保佑。” 有人笑起来:“呔。你知道什么。太子可是道阳真人的弟子。” 顾昙听到声音,步伐不退,先是一阵茫然,旋即渐渐回神。 她呼吸一轻,放松下来,揉了揉酸胀的眼,从人群中退出去。 没事就好。 还未走远,就听到一道凄厉又尖细的声音带着惊天的哭腔响起。 “浩歧,浩歧……”。 是曹氏! 顾昙脸色一愕,回过头去,就见曹氏跪坐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她的怀里,柳浩歧全身蜷缩轻轻颤抖,有竹片穿过他的腿骨,刺破了衣裳,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曹氏嘴里呼天抢地地喊着:“来人啊。来人啊,太医,太医救救我儿啊……” 顾昙抬头去望。 人影憧憧,她在一众身影里,视线与萧暄相撞,沉冷黑暗的眼眸一直盯着她。 他的怀中,拥着一名红衣少女。 原本一场喜庆的蹴鞠比赛,有人落马受伤,也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 顾昙无心去看萧暄怀中的少女,急急忙忙跟在太医等人的身后,回到行宫里的住处。 靖安侯原本随侍在帝王的身侧,这会收到消息也匆匆赶了回来。 和曹氏一起坐在外间,里间是大夫正在为柳浩歧诊治。 沉重而压抑的气氛里,曹氏目光落在顾昙身上时,看着她今日的盛装,就会联想到如今卧在里间生死不知的柳浩歧。 因此顾昙的存在就越发碍眼。 “当初浩歧说要娶她时,我就说两人不般配,可是偏不听,如今出事了吧。分明就是八字相克啊。” 靖安侯此刻也很是头疼,如今事情如何发生的还不知道。 堂堂靖安侯世子,打一场蹴鞠赛都能从马上跌落,传出去,未免也太丢脸面了。 而且要不是太子殿下的援手,估计那孽子这会连命都没有了。 这会听到曹氏的刁难,立即冷声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你还计较这些?是她让浩歧摔下马的吗?” 靖安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加引来曹氏的不满。 顾昙低眉垂眼,没有吭声。 曹氏冷冷地哼着,“杵在这儿做什么,跪到一旁去给浩歧念经祈祷。” “太子殿下来了。”下人的传话声,打破屋内的尴尬。 靖安侯夫妇连忙起身,目光纷纷望向屋外的屋子。 被簇拥而来的高大声音,脚下步步生莲,俊秀高大,气势淡漠拒人于千里。 靖安侯上前拜见萧暄。 “多谢殿下。若不是殿下今日臣那孽子就……”他抬袖抚了抚眼角,“臣感激不尽。” 其他人跟着跪了一地,等到萧暄开口之后才起来。 萧暄:“孤有愧于侯爷啊,若是孤的身手再好些,或许世子就不会出事了。哎。” 跟在萧暄身后的侍卫嘴角抽了抽。 那柳浩歧活该! 想要害殿下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没让那竹片穿过他的心脏已经是殿下的仁慈。 但侍卫也知晓,这不过是他这位主子身处世间,展示给俗人看的假象。 本性上,道貌岸然,睚眦必报才是他的相处之道。 萧暄的目光淡淡地在屋内扫着,就看到在角落里站着的削薄身影。 孤孤单单地站在一旁,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至始至终萧暄都是温和地安抚着靖安侯夫妇,又让人送了许多的补药过来。 言若是柳浩歧有个不好,立即着人去请道阳真人过来。 靖安侯满脸感激不尽。 等到太医们出来后,得知柳浩歧的伤口已经止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会不会有后遗症还不得而知。 曹氏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顾不得萧暄还在场。 立即提高嗓音,显得傲慢又有威严,吩咐顾昙:“你今晚留在浩歧房中守着,若无要紧事,不得离开半步。” “若是浩歧有任何不妥之处,到时别怪我这做婆母的不留情面。” 靖安侯皱眉盯着曹氏,没想到她会在太子面前失礼。 但萧暄仿佛并没有多关注曹氏,不带一丝情绪地道:“人人都说夫人疼爱世子,孤今日一看并不如此?” 靖安侯自觉这是家丑,老妻向来不满儿媳妇,故而说话盛气凌人的,老脸一红。 可曹氏耳朵里却品出旁的意味,难道太子这是为顾昙打抱不平? 太子这是对顾昙余情未了? 第26章 手段 曹氏心中觉着怪异和不对,只是再看萧暄一身太子常服矜贵地站在厅堂内,又有些不确定。 毕竟太子初回京都,势力地位都还不稳固,定然不会为了旧日的未婚妻来得罪靖安侯府。 果然就听到萧暄平淡且冷漠地:“既夫人爱护世子,缘何不派个手脚利索,粗通药理的人看护昏迷中的世子?” 曹氏愣了下才答:“正因为爱护才……她可是我儿的枕边人……” 不想下一句,萧暄又道:“孤带了太医院的两个药童过来,想来府上应该是用不着了。” “免得将来夫人埋怨孤坏了你的爱子之心。” 曹氏再胡思乱想,这会也打消了原来的想法,看来太子的确是想送侯府一个人情。 至于目的,想来就是要拉拢侯府站队。 “多谢殿下思虑周全。”靖安侯连连朝萧暄躬身行礼以示谢意。 府里的人再如何的细心,也没有药童护理得更周全。曹氏也无话可说,也许的确是她猜错了,萧暄不是为了顾昙才上门的。 不论太子与顾昙的旧情如何,如今却不可同日而语。 顾昙终究嫁过人,哪个男人会不在意? 萧暄和靖安侯寒暄几句后,留下药童就告辞离开了。 有了药童,顾昙自不用再被曹氏使唤,但也只是换个地方抄经祈祷而已。 顾昙从书房出来后,正巧看到一道修长伟岸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 她站在原处,往他背影望了一会,今日经历了马球场上的种种,已经很累了。 想来萧暄不会按照字条上说的赴约了。 不过,有一事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何柳浩歧会落马。 靖安侯能立他为世子,必然是花了心血教导他的,弓马骑射他很精通。 就连碧草也是一脸稀奇地道:“姑娘,莫不是老天爷开眼了,世子竟会落马。” 顾昙点头,带着怀疑往住处走去。 本以为会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难以入睡。 结果,到了晚间,她刚躺在榻上没多久,就陷入熟睡中。 顾昙犹记得她入睡前她还想着醒来后要去看看柳浩歧的伤。 并不是因为担心才去。 只是,她睡着睡着,突然觉得好似被人盯着一般。 紧跟着鼻子也被带着薄茧的手掌捂住。 她一惊,想要挣扎,奈何睡得太沉,腿还未用力,就被人攥住。 薄茧划过脚踝上的肌肤,让她浑身战栗。 是谁?半夜翻墙到她的院子。 行宫里人多且杂,但巡逻的侍卫安排得足足的,是谁如此大胆? 顾昙想要呼叫,唇被一根手指紧紧地压着,紧跟着身体也被压住半边。 “孤让你好好的呆在屋子里,等着孤来,为何不听?”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顾昙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意识到那翻墙过院的登徒子到底是谁。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如山般的男人,停止挣扎,却还是一副防备的姿态:“殿下怎么来了?” 明明白日里看到她还是那样冷淡的模样,仿佛完全不认识一般的疏离淡漠。 萧暄一手攥着她的脚踝,一手摩挲着她的唇畔。 “不是少夫人邀请孤来的吗?若是孤不来,如何与你适应,早日在你身上播下种子?” 他的话语清冷中带着凶狠,好像能吃了她一般。 太子殿下的种种手段的确也让顾昙感受到仿佛要被吃了一般。 除去最后那一道屏障没有完成,太子殿下领教了好几个新花样。 那是本就经验匮乏的顾昙绝对想不出来的。 她用指甲摁着他,抓他,留下好几道红痕。 这一晚到了后半夜下了点雨,雷声滚滚,轰鸣而至,在天边绽开银光。 顾昙脑中也闪过好几次白光。 到了后来,实在受不住,趁着萧暄不注意,挣脱出来,拖过被褥盖住自己,缩在床脚。 “殿下。这样不行的。明日还要起身去照顾病患。若是精神不济,会被怀疑的……” 萧暄深吸了口气,本看到她孱弱的模样,想着饶了她,只是忽然间心头腾窜起一股邪火。 略带讥讽地道:“少夫人不中用的很啊。这样如何能怀上子嗣。” 顾昙舔了舔干燥的唇,“对。我不中用,殿下勇猛无双。” 她实在是怕了。 明明没有到最后一步,可他偏不,变着花样折腾她。 顾昙都要怀疑,萧暄是不是故意这样。 假意答应她的请求,实际就是为了报复她。 萧暄黑漆漆的眼神瞥过来,“难道孤令你不舒畅吗?” 顾昙顿时像被掐住喉咙般,她紧紧地抱着被褥。 绝不回答到底有没有。 他怎么会那么多手段,到底哪里学的? 第27章 谢恩 顾昙不知自己如何入睡的,只知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昨日曹氏临走前让她好生地在院子里帮柳浩歧抄经祈祷。 她知道这是曹氏让她别去眼前碍眼。 这样也好,给了顾昙赖床不起的理由。 实在是萧暄昨夜花样频出让她疲累的不想动弹。 一整夜,她就好像一只钻进瓮中的鳖,随他翻来覆去的揉搓。 只是想到萧暄的行为,顾昙又有些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 要不是青松观那次亲身感受过,她只怕会怀疑萧暄是不是和柳浩歧一样身体有疾,那方面不太行。 否则为何明明都已经那样,他却还那样强忍着? 可一想到青松观那次,她余光看到的画面,分外的狰狞吓人。 要不是为了孩子,顾昙倒情愿这样…… 顾昙觉得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事,窘迫地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将脑中画面给捂走。 嗯?有些不对。 本侧着身子的顾昙,后背感受到一具热乎有力的身体。 她没有回转过头去,只是眼珠稍往一侧移了下,就对上一双凌厉而漆黑的眼眸。 萧暄怎还没走? 这……这…… 睡在一侧的男人,仿佛感知到她的想法一般,抬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腰上,贴了上来。 在她的耳旁轻声道:“知道孤为何留下吗?” 顾昙不知道。 夜里有黑幕遮着,地处僻静的院子,她不至于慌。 白日里,那层黑幕扯去,一切都那样的坦露着。 让她无端地心慌。 “孤可说过要与你多多适应。那寻常的夫妻,可不就是像如今你我这样,相拥到天明?” 可他们并不是寻常夫妻,不过是一对为契约才纠缠在一处的男女。 这样是不对的。 顾昙刚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身旁的人俯身堵住她的唇,让她的腿如春藤般缠在腰上。 和昨夜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危险和侵略性。 顾昙都要以为萧暄要将她吞吃了般,使得她呜咽不停,整个人恍若漂浮至云端。 偏生,萧暄还恶劣地在她耳旁提醒,春夜的猫叫那也晚上才叫的。 顾昙只得咬紧牙关,忍着眼泪,不敢出声,怕泄露出去,流到院门外,将不相干的人引来。 这期间,还真的有人来过。 是曹氏身边的老嬷嬷。 过来传话的。 许是昨日马场上的事发太过意外。 谁也没想到武将府邸出生的柳浩歧会意外落马,还撞到一侧篱笆上。 皇后那边让人送了许多的赏赐过来。 贵人有赏赐下来,自然要面见谢恩,可眼下曹氏哪里有心情去见皇后? 故而想到顾昙。 再怎么说,如今她是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只是直到碧草将老嬷嬷打发了,老嬷嬷都没有见到顾昙的面。 她哪能想到,顾昙那会正在太子殿下怀里无声地哭,根本听不到外头任何的声音。 但萧暄听见了,还恶劣地扣着她的腰身,故意用一只手去探的唇,想让她紧咬的呜咽声冲堤而出。 顾昙更加绝望,唇几乎都要咬破了,才勉强忍住。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暄才终于消停,放怀里的人晕沉沉地睡过去。 “姑娘。” 顾昙突然惊醒,一睁眼屋外日头高挂。 她失神地看着卧榻前撑着帐幔的碧草。 “姑娘。奴婢也不忍心叫醒您,实在是侯夫人那边的人过来传信,说让你去皇后那里谢恩。” “若是这会不去,晌午听说皇后他们要去狩猎,到时你过去身子更受不住……” 顾昙听了缘由后,也知道不能再耽搁,立即起身。 这厢赶到皇后居住的寝宫时,日头已经稍稍西斜。 宫门前的宫女见到顾昙时,知她是来谢恩的,进去禀报后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顾昙唇角含着笑,看了眼碧草,就越过门槛进去。 屋内的罗汉榻前,已经坐了两位客人。 一个顾昙觉着熟悉,是那个马球场上,冲向萧暄的少女。 另一位,她也熟悉。 顾昙双目微微眯起,脚步也不由迟疑了几分。 是看台上,那个对她咄咄逼人相问的妇人。 此刻将那少女搂抱在怀中,“娘娘快别如此,我家这个好似猴儿一般,哪里配得上十二皇子呀。” 一时间,顾昙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是为自己的女儿叱问吗? 顾昙笑了。 就在这时,站在皇后身侧的贴身宫人发现了她,连忙提醒道:“娘娘。靖安侯世子夫人来了。” 第28章 用膳 随着宫人的提醒,交谈的几人立即停了下来,纷纷地朝门边望去。 顾昙楚楚立在殿内,先给皇后见礼。 一跪一拜,浑然天成,看起来赏心悦目。 皇后斜靠在榻上,神色懒淡,往面前的母女指了指, “阿昙,这位是振威王妃和庆阳郡主。” 振威王府,大周朝唯一一个异姓王,世代镇守边疆。 振威王妃看着行礼的顾昙,心中不屑。 马球场上简单的几句对话,她就知道这个靖安侯世子夫人是个不简单角色。 虽说太子殿下更是不简单的角色,奈何自家女儿一见到萧暄,就神魂颠倒,非君不嫁。 这次回京,也是为了女儿。谁让萧暄忽然之间从一个落难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子。 “哦?原来,你就是顾昙啊。” 一道清凌凌的少女嗓音忽而响起。 顾昙眯了眯眼。 眼前的少女眉眼间满是天真伶俐,宛如初生雏鸟般清澈的眼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 “没错。”顾昙淡声回答。 庆阳郡主眼尾轻弯,笑了起来。 “那也是你在暄哥哥有难时抛弃了他咯?” 她用一张天真纯然的脸说着残酷无情的话,让人丝毫没有违和感。 顾昙挑了挑眉。 殿内的人大概没料到庆阳郡主会正面挑衅顾昙。 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振威王妃轻轻地拍了下庆阳郡主,嗔怪地:“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和你说了多少次,就算实话也要过一过再说。” 顾昙抿唇轻笑:“王妃,郡主在我这里说说没关系的。但不小心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怕要承受不能承受的下场。” 庆阳郡主偏头,眨了眨眼,满眼无辜。 “那又如何?我父亲是振威王爷。” 她的表情好像在说“还有谁是不能得罪的。” 振威王妃瞪了一眼女儿,狠狠地拍了她一下。 “死丫头,胡沁什么?天地君亲师,你父亲是陛下的臣子。” 庆阳郡主将脸一撇。 振威王妃脸色顿时清白交加,果然是她小瞧了顾氏。 女儿心思单纯被她一拱火就起来。 心口顿时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可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气。 “庆阳性子天真,又是你们夫妇的老来女,娇宠一些总是正常的。” 上头皇后笑了笑,听起来不欲因庆阳郡主的态度申斥她。 这是对世代镇守边疆的振威王府的优容。 至于顾昙,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但她不能因此生怨。 皇后从前很喜欢顾昙,虽说不是萧暄的亲生母亲,可也是在眼皮底下长大的。 那个时候萧暄和顾昙青梅竹马,她以为这份姻缘在月老那里过了红线了。 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 虽然说顾昙当不成皇家媳妇,却也不能叫她被其他什么人欺负了去。 不仅出言调节大殿的气氛,还因为柳浩歧跌下马的事出言安抚。 许是被振威王妃教训过,庆阳郡主后半程倒是安静地坐在自己母亲的身旁。 只是那望着顾昙的目光带着由上而下的审视。 皇后没有说让顾昙走,再加上又有振威王妃在,顾昙也没法随便地告辞。 等到快要晚膳时分,皇后面色和善地留顾昙和振威王妃母女一同用饭。 顾昙接着机会起身告辞,只说家中丈夫如今受伤,心中挂念。 不等皇后恩准她家去,就有宫人来禀报说皇帝和太子来了。 顾昙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萧暄。 顿时头皮发紧。 她紧捏手指,克制自己心间翻滚的情绪。 随着众人一同给皇帝见礼。 “平身。” 帝王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不等顾昙松一口气,又有一道不容忽视的幽邃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这让她整颗心又悬了起来。 盼着能有机会出宫去,在人群中远离萧暄。 可偏偏帝王不仅留下用晚膳,还让顾昙也留了下来。 宫人布置膳桌时,帝后坐在上头,将两边的矮桌摆成两两对应。 振威王妃和庆阳郡主坐在一处,顾昙坐了一处,那随行而来的萧暄自然坐在她的上首。 虽然膳桌并没有紧紧地相连在一处,但他身量本就高大,而且他好似在调整桌子的位置,倒是越发靠近顾昙那边。 顾昙心就一直没放下过,眼下看他移得越近,心里更是提心吊胆。 大约这就是做了坏事的人都会有的心理。 她一边在心里求神拜佛,一边用眼神示意萧暄不要再过来了。 萧暄看着面无表情,眉目深沉,对上她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孤今日出去狩猎,骑马颠到了,需要松缓松缓腿脚。” 顾昙紧紧捏着茶盏,在宽袍广袖的遮盖下,萧暄慢慢地撑起他的膝盖,着罗袜的脚藏在衣角下。 慢慢地蹭到顾昙的脚边。 不知不觉地钻进她的裙摆中。 对面庆阳郡主从萧暄坐在顾昙的上首时,嘴巴就撅了起来。 瞪了好几眼顾昙,眼神好似淬毒一般。 忽地,她眼珠一转,立即端起桌上的酒盏,起身朝对面的顾昙和萧暄走来。 “殿下。臣女敬您一杯。”她径直走了过来。 顾昙为了阻止萧暄在她裙摆底下作怪,不得不用足抵回去。 可她敢抵回来,萧暄就敢用脚尖顶她,时轻时重。 第29章 问话 眼看着庆阳郡主走了过来,身在大殿,唯一的屏障就是面前的矮桌。 但无论她如何挪,也没办法遮挡两人此刻腿脚相连的情形。 顾昙不禁一阵阵紧张,一动不敢动,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酒盏,脸越来越红,脚也不断地推拒着。 可她越推拒,萧暄的脚尖就越用力。 不仅如此,身旁的青年还恶意地笑了。 面容俊秀的青年,哪怕是恶意的笑,落在爱慕者的眼中那也带着柔情蜜意。 庆阳郡主只以为萧暄是对她笑,也朝他笑笑,随后站在顾昙的桌前,居高临下地:“少夫人,本郡主欲与你换个位置,你觉着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萧暄的脚尖竟挑开两层裙摆,离她更近一步。 顾昙佯装镇定,平了平气息,萧暄如此捉弄她,就是打量着她不敢反抗。 心顿时滚烫起来,转了几下,她忽然很坦然地回答庆阳郡主:“自然可以。” 她的声线无比清脆。 说着,作势要起身。 庆阳郡主神色微亮,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靠近暄哥哥了,压下心头的激动,捏着酒盏,算是给顾昙一个皮笑肉不笑。 “那多谢少夫人。” 说着,她就要朝桌后走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叫住她。 “庆阳,还是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吧。” 庆阳郡主心一梗,差点要窒息。 掐着手中的酒盏,恨不能这就是顾昙的脖子,一把掐死她,只勉强笑道:“我是觉着少夫人到底是有夫之妇,不适宜与你同……” 萧暄脚尖越过最后一层裙摆,刮在顾昙柔软的脚心上。 “你身子娇弱,这里是背风口。不适合你。” 这一声彻底把庆阳郡主那差点簌簌而落的泪水给乐回去。 她掩了掩眼角,看向顾昙的背后,果真就见廊下的门帘微微吹动着。 声音顿时变得娇软起来。 “暄哥哥总是对我最好了。只要你想,都能将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顾昙心头轻轻嗤笑。 她可不是所有人都哄。 从前就很捉弄她,不把她捉弄哭都不罢休。 记得有一次,明明知道她很怕青虫,萧暄竟不知从哪里弄来好几条青虫,握在手中,夺了她的帕子,让她猜枚。 猜中了就把帕子还她。结果可想而知,不管怎么猜在他掌心中的都是那几条青虫。 当时几乎将她吓晕过去。 虽说那次猜枚,反反复复间,在最后一刻,尤其是拿回帕子那时,她竟不觉着青虫可怖了。 想到从前,顾昙乌黑的眼中变得一丝怔忪。 “少夫人。莫不是没有与你换位置欢喜傻了?陛下叫你也敢不回话。” 庆阳郡主带着嘲弄的声音在顾昙耳旁响起。 顾昙抬头,不知何时庆阳郡主已经坐回原本的位置,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皇帝问话,她不能不起身回答,可她并没有听到皇帝到底说了什么,更何况裙摆下萧暄的脚尖还在作怪。 挠得她背心一麻,沁出细密地汗珠,情急之下,她咬唇狠狠地将裙摆下的脚一踹。 萧暄被踹了回来,也不再过来,只冷冰冰地看着她,凉笑道:“少夫人,你莫不是还在嫉恨孤没能在马场上救下你的夫君?故而对陛下的话半点不应答?” 顾昙听了这话,心中猜测,按照萧暄话中的意思,皇帝问得该与柳浩歧伤势有关。 可她实在怕极了萧暄,以他那恶劣的性子,捉弄她,故意混淆方向怎么办? 只如今也没得选择,不如相信皇帝的问话就是与此有关。 于是,她站起身,绕道大殿中,跪下道:“回陛下的话。马球场上,凭本事见真章,夫君落马,是他技艺不精。” “若不是太子殿下援手,若跌落下马时,竹签插到其他的地方,臣妇不敢想象……” 她的掌心掐出一行汗。 与此同时,皇帝没有发怒,而是语气和缓道:“起来吧。不用跪来跪去。吃个饭都不安生。” 顾昙起身谢恩,缓缓地回到位置上坐好。 身侧传来一身嗤笑,还有酒盏与桌面轻轻撞击的声音。 皇帝又问:“方才你愣什么神?” 顾昙心头一惊。她不太记得刚刚愣神时,望的是哪个方向,脑中想的是与萧暄有关的事。 难道是她下意识看向萧暄,被皇帝看到了,有此一问吗? 皇帝不会以为她对萧暄还余情未了,想要算账吧? 第30章 坏了 一直到从皇后宫中出来,顾昙那高高挂着的心才算缓缓放下。 这顿晚膳用得实在是不够舒心,不论是庆阳郡主咄咄逼人,还是皇帝那不经意间的一问,都让顾昙提心吊胆。 好在今日的萧暄也不知怎么了,误打误撞下总是恰到好处地帮她解了围。 皇帝问她为何愣神时,还没等她回答,一旁的萧暄就懒洋洋地:“陛下。往后朝议时还望您莫要让臣提意见。” 皇帝一听,顿时瞪了他一眼,“让你参加朝议大会是锻炼你,你还敢打瞌睡?” 原本他也并没有执着于顾昙的回答,被萧暄这么一带,自然也就略过了。 顾昙熟悉萧暄,他的眼神和动作都透着冷漠,从头到尾都在说他没有帮忙。 后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往萧暄那里看,一直到宴席完毕,向众人告辞后,她才停下来缓口气。 只是当她回到院子后,还没来得及缓口气,曹氏那边就派人叫她过去。 柳浩歧已经醒了过来,顾昙到时,他正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曹氏坐在榻边,两人好似在商量什么。 听到脚步声,柳浩歧若有所觉地睁开眼。 “夫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昙随意地问了一句。 “看到我完好无损的醒过来,你很失望吗?”柳浩歧冷淡地问道。 顾昙有些莫名,若不是曹氏让她过来,她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理会柳浩歧的阴阳怪气。 向曹氏道:“母亲。夫君没事就好。若是太医没法诊治,那日太子殿下,不是说可以帮忙请道阳真人为夫君把脉吗?” “不若……” 她这也不过是提醒一下曹氏罢了,不想引来柳浩歧颇大的反应。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阴森地瞪过来。 顾昙看得愣住了,身体不由绷紧。 “什么太子殿下,什么道阳真人,通通都不许去请……若不是,若不是……” 柳浩歧浑身气得发抖。 明明那日在马场眼看着就要将太子给摔于马下了,可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量将他掀翻下马。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不过是甩在地上,不至于差点丧命。 可恨的是前头的太子在他的马鞭抽在他坐下的马腿上之前,就已经跳下马,那看着对他是一救的动作,其实才是让他受致命伤的一推。 一想到那时的情形,柳浩歧就被愤怒灌满全身。 太子果然够狡猾,现在哪怕他说出是太子推自己受伤,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要追究他马鞭为何会甩到前头马蹄的事。 可大腿上的伤还不是最痛苦的。 他醒来时发现,他那原本有可能被治好的下半身,竟是被扎伤了…… 真正变得毫无反应。 到此,柳浩歧真正觉着人生没有了希望。 柳浩歧紧紧地盯着顾昙和曹氏,像是看一个让他浑身戒备的敌人。 他绝不会让道阳真人把脉的。 曹氏并不知柳浩歧受伤的内情,只当他是因为太子和顾昙的原因才不要道阳真人把脉。 “好。我们再请别的大夫。” 柳浩歧怎么会让更多的大夫知道? “不用。母亲,不用了。” 曹氏原本叫顾昙过来是问下去皇后那里的情形,眼下柳浩歧情绪失控,也顾不上多问。 反而觉着顾昙不会说话,让儿子心情不好,于是挥挥手,“你走吧。没事不要过来这边。” 顾昙巴不得,面上却是让曹氏有事就去唤她,随后离开了。 她窈窕的身影犹如春日的海棠,在卧房里,还是能够通过窗棂看得到。 柳浩歧收回视线,似乎下定决心。 “有件事,要母亲帮忙。” 他重重地请求。 “母亲。多找几个儿郎,让顾氏尽快怀上……” 从前,他以为自己能够治好,不想要一个野种,可如今,他的身子彻底坏了。 给他诊治的是太医,万一事情传出去,可那之前,他一定要留个后,还不能给自己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