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日明松雪》
1. 右廷尉
承德二十三年的深秋,宫墙内的血比北山的枫叶更鲜红,洛临序合上老皇帝的眼,从飞霜殿一路杀出来。站在层层石阶之上,脚下是还未凉透的叛军,她抬眼冷冷看着搭箭对准自己的亲弟弟,心中刺痛。
太子搭箭射向她,没有一丝的犹豫,眼里是必杀的狠厉。
大理寺卿陆煜赶来替洛临序挨下那一箭,陆煜道:“我家中还有个女……”话还没说完,太子将其一箭穿喉。
“洛临序,这次我定取你性命!”太子再次搭箭,远处飞来一把长枪,刺向他身下的战马,马受惊将他甩了下去。宫门打开,宋敛带兵包围了皇城,霎时间,无数暗箭对准太子。
太子还未站稳便拔剑刺向她,宋敛长枪一震他便又重重摔在地上,呕出血来。
太子看向自己的亲姐姐,南黎最不受宠的长公主殿下,忽的笑了。那声音又像是在哭,脸上的血更显得他疯癫可怖。
“你以为你赢了吗?”他强撑着又站起来,见此,宋敛紧了紧手中长枪。
“这皇位,就当我让给你,因为你根本就坐不稳!”话落拔剑自刎,说不出话了也趁着最后一口气咿咿呀呀的控诉恨意。
那咿咿呀呀的声音砸的洛临序心口疼,过去太子年幼,还不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咿咿呀呀的喊她。
后来太子会叫阿姐了,他说:“阿姐我永远不会于你为敌。”
他说:“练好箭术以后我会保护阿姐。”
她哭不出来,竟也呕了血,宋敛扶住她,只见她眼中满是落寞,推开宋敛又走回飞霜殿,剑扔握在手中,每一步都更显沉重。
陆栩在家中等了一夜,一本书连几页都没看完,见冬月进来送茶她便又问:“父亲可回来了?”
冬月摇头,又陪了她一会,见她心忧便安慰了几句:“大人做事向来有分寸,小姐也不要太过忧心。”
她点了点头,让冬月出去了。
第二日宫里来人送回了她的父亲,宫里人的手艺好,做工细致。棺椁里的陆煜好像只是睡着了,陆栩见到了也没哭,谢过宫人又让冬月拿了钱便坐在棺椁边发呆。
冬月想说些什么,让徐嬷嬷拉下去了。
陆栩看着这位对自己冷漠又严厉的父亲安静的躺在那里,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陆煜爱他的妻子,人尽可知,总有人讲他和母亲怎样的恩爱,年少时如何令人艳羡,她都不喜欢听。因为母亲死于难产,她觉得父亲有恨自己的理由,又因为情亲恨不成绝,两人就这样别扭的生活了十六载。
她想父亲现在应该见到母亲了,本该为他开心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好像没有倚仗了。
她哭声渐大,握上那双已经冰冷的手,拉着往脸上贴。陆煜从不许她哭,见了便会斥她懦弱,从未为她拭过一滴泪,感受着手掌的温度。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帝登基,改年号为文定,宣前大理寺卿陆煜独女陆栩进宫。
她特意梳妆的端庄了些,随宫人上马车往宫门去了,神武门下车后便是很长的宫道。
路过文德殿时,正遇退朝,各色的官服在晨曦中更亮眼,她被吸引了目光。
陆栩心想:“若是能当官就好了。”
只一瞬她便坚定了想法,她要当官,她要站在百官之列,她要成为自己的倚仗,纵使先前不可能,如今也可以一试。
进入御书房她便低头跪着,洛临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就是陆栩?。”
她第一次见洛临序,镶着金丝的华服也盖不住那艳丽的容貌,她单手撑着头看她,眼神如冬雪:“你家里只剩你了?”
“是。”她恭敬回应。
“你父亲救驾有功,你可以向朕要个恩赐。”
“我想入朝为官。”她认真又倔强,跪的笔直。
洛临序眼里闪过一抹欣赏,来了兴致,笑问缘由。
她答:“我想要证明,女子不必依附任何人,本身便是倚仗。”
自陆煜离世后,旁人都说她命好,皇上说不定会赐个郡主封号,她便能找一门更好的婚事,富贵一生。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样的生活不过是换个地方磋磨。
陆煜许她读书,她读的越多,越不能拘泥于一方天地。
洛临序也正眼看她:“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你?”
“因为陛下也是女子,陛下也需要女官。”陆栩也在赌,赌女帝需要自己的人走入朝堂。
洛临序起身走近她,端详她的从容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真是勇气可嘉。”
她也不惧,静静的跪着。
“你最好还是不要肆意揣测圣意,不然你这一条命可不够。 ”
宫人又领她出去,膝盖因为跪久了走路有些奇怪,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您日后跪的机会可多着呢!”
她心中了然,这事是成了。
次日上朝时洛临序提及此事,反对一声接着一声,也有极少人赞成。
现任大理寺卿陈柯道:“大理寺现有评事空缺一人,陆姑娘自小常在大理寺,定能胜任。”
刑部侍郎柳初诃也站了出来,“臣与陆姑娘自幼相识,臣也认为她担得起评事一职。”
见还有人反驳他又道:“为官为民,自然是有能力者居之,若因她能力欠缺而阻拦,柳某无话可说,若只是因为她是女子,而刻意为难,实非君子所为。”
柳初诃看向几位还欲说些什么的大人,语气带着威胁:“不知几位大人是有何不满
见气氛到了,洛临序打断众人:“那就按陈大人说的,即日起由陆栩任大理寺评事 。”
吏部的人刚离开柳初诃便带着贺礼来拜访,见她憔悴了些,难免关心:“近来没有睡好吗?”
陆栩让人把东西拿下去,请他进屋喝茶:“是有些担忧。”
“尽力而为就好。”
陆栩应好后,不再言语。
柳初诃是陆栩的表哥,世家公子中最拔尖的,母亲是永康郡主,父亲是圣上太傅,十八岁中探花郎,是家世才学相貌都样样出众的人。
两人又是一同长大。
平日里就算是冬月也总要念叨两句:“小姐若是能嫁给柳公子就好了。”
她不想嫁人,即使柳初诃那样好的人她也不愿。
柳初诃将带来的桃花酥放在桌上:“记得吃点东西。”正欲离开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她,声音轻柔而有力,“阿栩,日后万事小心。”
见他走远了,陆栩的目光落在桃花酥上,她很少吃甜食。早些年在姑母家吃过,说了句有些太腻人,柳初诃听后记下了。
西城刘家点心铺子,做的桃花酥不甜腻,是他一家家试出来的,再装作是随意买的,就这样送了一年又一年。
她是不知道的,只以为柳初诃也不喜甜食,买的时候顺带给她也准备了。
上任那日,她一身绿色官袍下马车,大理寺众人都在门口等着她。
陆煜中进士后,从大理寺寺丞做起,她总去大理寺找父亲,陆煜顾不上她,便是大家逗着长大的。
当时陈柯还是寺正,甚至没有长胡子,总偷偷给她讲南黎的律法,教她写判文,夸她聪明。
其他人也都熟络,让她像平时一样就好,还为她准备了新的案台。
她心里一暖竟有些想落泪,钱垣变戏法似的拿出鲁班锁给她:“昨天在外边看到的,比别的都要精致,你打小就爱玩这个,想着你要来就买了。”
“嗯,我很喜欢。”说着还是没忍住,擦了擦涌出的泪,“我本不想这样的……”
李瑜赶紧去掏帕子,钱垣也打趣她:“瞧给你开心的,之后我再给你买!”
陈柯拍了下钱垣后脑:“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您知道的,我最能言善辩了!”
李瑜摇摇头去劝她声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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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温柔:“小阿栩总掉眼泪可不好啊!都还指望你能作出一番成绩呢!叫人看了,说这第一位女官怎么天天哭哭啼啼呀!”
陆栩忍住眼泪,拿帕子擦干净:“好,我不哭。”
钱垣又挨了陈柯一下:“向人家李瑜学学,整天没个正形。”
“知道了知道了!”说着钱垣也去拿帕子,“阿栩你拿着,一个擦左眼一个擦右眼。”
话落又被陈柯踢了一脚。
“陈大人您这样很伤我的心。”钱垣往她身后躲,“阿栩你评评理!”
陆栩被逗笑,帮他求情:“陈伯有气量,就不和他计较了。”
陈柯也给台阶下,笑道:“都杵着干嘛?进去干活了。”
文定三年,陆栩考课依旧是令人赞赏,一路升至大理寺少卿,她身着深绯色官服站在朝廷之上,她单是站在那里,就惹人非议。
她对此置若罔闻,本来女子为官每一步都艰险。竟有人传她是给吏部侍郎周奕做小才能有所成就,周奕自觉名声有损,请求皇上革除陆栩官职。
陆栩闻言一惊,以免殿前失仪,将心中气恼也忍了下去,规矩行礼后质问道:“周大人此言何意?”
周奕道:“老夫不知你收买了何人?升迁如此荒唐,竟还传出那样谣言,老夫都为你感到羞愧。”
陆栩心中明了,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挤兑她,一旦没有可以利用的缺点,便总是用女子清誉来对付女子,卑劣至极。
于是陆栩反问道:“周大人如此言语,下官也心中存疑,竟然是谣言,您又为何如此紧张?于情于理也该是下官申冤吧!”
她句句紧逼:“周大人这样指责下官可是有证据?若有请交于大理寺评判,下官自然不去干涉,不论处决如何,下官都欣然接受。”
瑞王洛安出列看向她:“陆大人可真是伶牙俐齿!大理寺审案怎么会不向着你呢?”
“可以由刑部来审。”柳初诃一出列便察觉到了瑞王的目光,如鹰一般狠绝,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向皇上一礼,“臣只希望还各位大人一个清白。”
瑞王笑道:“柳大人与陆大人的关系也不简单吧?”他看向高位上的人,“陛下选的这位女官真是好手段,能让这么多朝臣都为她开脱。”
见此情形,洛临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着他们:“朕以为起个大早是听各位讨论国家大事的,现在这是做什么?这点小事也要拿到大殿上吵吗?”
端王道: “这可不是小事,朝臣勾结是对陛下的威胁。”
周奕提议设立右廷尉,辅助大理寺判案,以免大理寺官官相护。
洛临序看向瑞王笑道:“这样皇叔就满意了吗?”
瑞王掩起得意恭敬一礼:“全凭陛下做主,臣不敢评判。”
洛临序手指轻敲龙椅,好似想起什么:“安平王世牧言曦这几日回京吧?”
安平王应是。
“那就他担任廷尉卿,历练历练。”说着又去问瑞王,“皇叔没意见吧?”
瑞王道:“牧言曦乃武将,如何能成事?”
“皇叔您真是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了,他打小也是在宫里让太傅教的,怎么打了几年仗您就说人家什么都不懂呢?”她笑道:“您这样说人家安平王多气恼啊!”
“臣并非此意。”
“既然没有异议,那便退朝吧!”说罢她看了眼瑞王,起身离开,百官叩拜。
散朝后陈柯在外等她,她自觉有愧,低着头跟着陈柯。
“这不是你的错。”陈柯停下步子,“大理寺案子也多,有人帮忙做也是一件好事。”
陆栩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陈柯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劝慰道:“怎么了?阿栩是觉得自己不如那位牧公子了?”
“不是,我是怕他并非良善之辈。”
“安平王是位善人,他的儿子想必也是正人君子,无需在意。”
2. 失踪案
牧言曦十二岁便随镇北侯宋呈去了北疆御敌,在北疆他肆意洒脱,无拘无束,把在京城受的委屈全都打向北狄人。
许是因为母亲是江南美人的缘故,他个子虽不低,身形比其他武将瘦削些,研究些奇特招式,熟读兵法,立下赫赫战功,封为武卫大将军。
三年前宋敛带兵支援京城,他中了埋伏差点没命时,安平王千里寻他,军中才知他是安平王世子。
宋敛在北疆的时候两人常一起喝酒,宋敛问他为何不肯回京,他饮下一口酒,随意躺在沙堆上看繁星:“京城的人都虚伪,尤其是宫里和朝堂上那一群,一副谦谦君子样,内里满是肮脏不堪。”他想起在宫里的日子,若不是洛临序护着,他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欺负。过于恭敬他们说你死板,稍微活泼些又要挨太傅板子,学的好也不行,不好也不行。
宋敛认同他的话,也躺了下了:“说的有道理。”
“你为什么回去。”他问宋敛,“为了洛临序?”
宋敛白他一眼:“没大没小,论辈分她算你姨母。”
“哦?那你选她是想当我姨父?”
宋敛笑声爽朗,片刻后停歇,语气略有伤怀:“她不会爱我的,我守着她就够了。”
“情爱真是危险的东西。”
宋敛好奇看向他:“你说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牧言曦想了想开口:“应当是像我这样自由自在的吧!会有很多话可以说,遇到那种话少的,我不憋死也要脱层皮。”
“说不准,别到头来找个不爱说话的,天天围着人家叽叽喳喳。”
“当然不会,我干嘛自找没趣。”
半响他才又问:“京城那边真的是太子要动手了吗?”
“嗯,怎么?”
他叹气,感慨物是人非,他无法想象和他一起跟在洛临序身后的小土豆长大了要弑父杀兄的模样。
“他不杀洛临序,不也能做皇帝?”
宋敛道:“权力的诱惑太大,我们只管追随选定的君主便好。”
三年未见,宋敛在城门口等他,策马过长街,笑谈当年,情谊仍在。
神武门下马,牧言曦见一人从宫内走了出来,步子迈的轻盈又平稳,遇风过,绯色衣袍翻动,清冷之恣,宛若仙子。
只一瞬,他便看呆了,宋敛喊他方才回神:“看谁呢?”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当朝第一位女官,现任大理寺少卿的陆栩。”
“你说,她会喜欢我吗?”
宋敛想到先前他说的话:“你不要你的自由了?”
“不要了。”他直到目送陆栩上马车走远了才回过头。
宋敛被逗笑:“陆大人身边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定亲了吗?没定亲那我就是有机会!”
他认定了陆栩,说起来很离奇,可就那么一瞬,只那一瞬他脑袋里有什么断了,空白一片,只剩她的身影牢牢印下了。
两人终于进了御书房,洛临序让宫人都下去,难得语气柔和:“言曦你这次回来怕是走不成了。”
牧言曦心里暗喜,还装作不愿问道:“为何?”
“朝中形势复杂,朕设立右廷尉,你需任廷尉卿,平时也就是协助大理寺办事,不会太劳累的。”
“大理寺?”他心中的欢喜藏不住,声音也激动了几分,“就是陆栩在的那个大理寺?”
洛临序愣了愣立刻知晓他的意图,牧言曦在自己人面前最是不拘束,更何况也算是洛临序半拉扯着长大的。
洛临序只得恨铁不成钢的睨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惦记她,她是无心儿女私情的。”
牧言曦不服道:“你又不是她,你怎知晓她会如何想!”
“放肆!”她觉得牧言曦真是在北疆待的愈发没大没小了。
“欸!”牧言曦一时间坐立难安,想了想又跪下,“陛下您别生气,是我不懂事了。”
洛临序叹气,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忙去喝了口茶:“罢了,只要你在京城别惹事就行。”
见她不再追究,他拿出北疆带回来的熏香:“特意给你带的,怕坏了一直都是揣怀里的,衣服都熏香了。”他靠近让洛临序闻闻,挨了一脚也不恼又转身打趣宋敛,“你这个没心肝的,怎么就不知道给陛下带点回来?”
宋敛怕洛临序误会连忙解释:“当时情况紧急,臣实在是无心顾及。”
牧言曦笑着往外跑,边跑还边嚷:“有心之人不用教!你就是没把陛下放心上……”
洛临序庆幸当年送他去了北疆,如今见他鲜活心里也踏实了些,若一直在宫里怕不是又得疯一个。
文定三年的初冬,命牧言曦为廷尉卿,于风为左监,尉离为右监。
右廷尉就在大理寺隔壁,牧言曦拿着整理好的供词前往大理寺,大理寺是要大一些的,大家忙自己的,没人顾得上他。他拦住一位看起来好说话的问道:“少卿大人在吗?”
“钱少卿出去了,陆少卿在东院整理判文。”
听到陆栩在他便安心了,欠身一礼朝东院去了。
牧言曦找了一会果然看到了陆栩的身影,她取下判文仔细看着,头发简单的束了起来,轻皱着眉,随意一翻,那一页就扇进他心里了。
察觉到有人,陆栩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心漏了一拍,想说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找谁?”陆栩问道。
“无心路过。”他道,“在下新任廷尉卿牧言曦。”
陆栩也回以一礼:“在下大理寺少卿陆栩。”
陆栩见过不少武将,生的他这样漂亮的是第一次见,他眉眼精致,若是女子也是一绝,她想起先前书里看到的问了一句:“你平时打仗需要戴面具吗?”
“不戴。”他明白了什么笑道:“少卿大人是觉得我长的好看?”
陆栩也是个实心眼的,点头应是。
“陆大人话说的好听,人也如此出尘。”
见他真诚的样子,陆栩自认为是北疆那边的人直爽,道谢后将判文放好。
“牧大人还有何事?”
牧言曦故作为难:“在下初到京城,困扰甚多,今日与陆大人偶遇也是有缘,不知可否赏脸放衙后小坐片刻?”
右廷尉与大理寺分权一事,大家嘴上说是轻松了,有人分担公务,可她心里仍过意不去。这廷尉卿如此有目的性的邀约,她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何心思。
“好。”
听她应声道好,牧言曦难掩喜色:“那便约在青玉阁。”走了两步回头对她笑道:“晚些我来接你。”
他正在寺外等陆栩时,一辆马车停下,有人缓步下车,仪态矜贵,月白色长袍上的银色暗纹在随着步履若隐若现。那人从他面前过,轻扫他一眼便进到里面去了。
他心下一紧跟了上去。
见他跟着,那人停下问道:“不知公子所为何意?”
牧言曦不太喜欢他,在他身上好像看到谁的影子:“公子是何人?”
“刑部侍郎柳初诃。”
牧言曦听清他的名字便想起来了,柳太傅的儿子,小时候在宫里见过一两次,和柳太傅像的很,都爱板着一张脸,真是大古板后面跟个小古板。
“廷尉卿牧言曦。”说罢他看向柳初诃,“柳大人来大理寺做什么?”
“自然是有要事相告。”
正巧陆栩走了出来,柳初诃轻唤一声:“阿栩。”
牧言曦瞬间警惕,见陆栩并不在意,心中更是焦急:“柳大人倒是喊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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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初诃轻挑眉梢,勾起浅笑:“我与阿栩自幼相识,与旁人自然不同。”
旁人当然说的是他,陆栩走了过来他便不再言语。
“怎么了?”她问柳初诃。
“查到一些线索。”
陆栩点头:“我晚些去找你,今日答应了牧大人去青玉阁。”
牧言曦还没来得及高兴,柳初诃便道:“也不知牧大人可否介意多一个人?总不好让陆大人再操劳吧?”
牧言曦觉得柳初诃的心眼子比整个右廷尉加起来都多,也没理由拒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介意。”
柳初诃请陆栩上马车,随后自己跟着上车坐在她身侧,牧言曦只能坐在两人对面,见他脸色不大好柳初诃弯唇笑道:“我和阿栩挤一挤不要紧,牧大人不必担忧。”
“那倒不会。”
“我见牧大人像是不满的样子,也是,北疆地方大,让您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倒是委屈了。”说着又往陆栩那边凑,“阿栩,咱们给牧大人腾腾位置,让他更舒适些。”
牧言曦着急道:“不必了!位置很大了,你别挤着陆大人。”
陆栩在思考最近的几件失踪案,也没注意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
近日来零零散散的有人报官,有说邻居许久不见了,也有说要债找不到人的。
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按理说这样的人不是人伢子拐卖的目标才是。
柳初诃低头轻问:“阿栩在想什么?”
“城里那几件失踪案。”
“我今天找你也是为了这事。”正好到了,柳初诃先下车,伸手去扶她。
牧言曦反应快,抢先一步握住柳初诃的手下车,还不忘道谢,此时陆栩已经自己下来了。
柳初诃抽出手,冷着脸往里走。
落座后,上了茶又要了些糕点,牧言曦便问起平日大理寺都做些什么。
柳初诃抢先答道:“处理证词,文牒,判判案这些,不过牧大人不必在意,您要做的自然有人会教。”
柳初诃倒了杯茶浅尝一口便放下了。
牧言曦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柳大人倒是了解。”
柳初诃轻笑:“刑部与大理寺往来密切,一来二去也知晓些。”
见柳初诃解释了,陆栩就只是点头。
牧言曦眼里染了些怒意,看向她又盈着笑意:“之后叨扰陆大人,还请见谅。”
“无碍。”
柳初诃忽然正色道:“阿栩,近来我听闻在审查各地衣粮分配时,许多人都不在家中,或许和失踪案有关。”
“嗯,或许是同一批人。”
牧言曦也知道这事:“失踪的都是青壮年,按照柳大人的说法,失踪人数远远多于报案人数。这么多劳力,怕不是有人要养私兵?”
陆栩摇头:“不太可能,若是养私兵不会只看力气,这些抓去的也不能保证其忠心。”
柳初诃递了块糕点给她:“想不明白就先放一放,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牧言曦也给她续茶:“是啊陆大人,说不定放松下来突然就明白了呢!”
她朝牧言曦看去,牧言曦觉察后回以一笑道:“陆大人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陆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生的好看,才多看了两眼?”
“是好看,但不是为此。”
柳初诃轻咳一声,“阿栩,突然想起有新审的证词没有拿过来,一同去吧,事后也好送你回家。”
牧言曦问道:“陆大人,你和柳大人什么关系?”
“表兄妹。”
牧言曦听后也知道,柳初诃就是适配陆栩的良人。他见这么多年两人也没有在一起,断定陆栩心里没有他。
3. 线索
大理寺涉及到外出查案一向是由钱垣去的,陛下下令彻查失踪案。牧言曦指名道姓要陆栩去,说只认识她一个人,旁的人他都不适应。
陈柯从宫里回来便喊她进里屋去了,仔细交待:“外面的事都危险,你要小心些,牧大人是战场上回来的,遇到危险躲他身后,伤到他不要紧,别伤到自己明白吗?”
陆栩愣了下,还是应好。
陈柯拍了拍她的肩:“不过我们家阿栩也会个一招半式,肯定没问题的。”
陆栩确实会武功,陆煜为她请过师父来教,只学了些剑法,防身够用了。
她换了身利落些的衣裳,配了剑便去等牧言曦。他依旧是玄色长袍,什么都没带,见她这一身欣赏了片刻:“陆大人今日有几分侠气呀!不过也是好看的。”见她佩剑,好奇道:“很危险吗?”
“嗯。”陆栩道:“打不过的话我们就跑。”
她说这话也是一脸认真,牧言曦见她这模样粲然一笑道:“陆大人真的可爱的紧啊!”
“我说错了吗?”
牧言曦摆手:“没有没有,打不过我们就跑。”又补上一句,“放心,一切有我。”
“可你连剑都没有。”
迎上她疑惑的目光牧言曦笑道:“有什么用什么嘛!”
陆栩拿出刑部送来的名单分了他一份:“有点多,需要些时间去查。”
“好 ,陆大人会骑马吗?”
“会。”
牧言曦又夸道:“陆大人真是无所不能,果然得跟你出来才行。”
“钱少卿也会啊!”
牧言曦故作为难样:“我和他不熟,万一他没有你这样善解人意,嫌弃我不懂规矩的话,我怕是要难过死了。”
“你怕这个?”陆栩怎么也想不到,在战场上杀了几年的人怕别人几句闲话。
“是啊!”牧言曦垂眼,“轻飘飘几句话可比刀剑都伤人呢!”
陆栩对此感同身受,再看向他眼里也多了一丝同情:“不论旁人如何说,坚守本心就好。”
牧言曦眸色微动,心中一荡:“陆大人不会觉得我话多……觉得我鲁莽吧?”
“不会。”她确实不太会说些安慰的话,思来想去道了句,“你这是质朴,是很好的。”
他凑近笑道:“陆大人你是不是不会安慰人呀?”
被说破陆栩也承认:“确实不会。”
“没关系,这样我就很开心了。”他嘴角带着笑意,“多谢陆大人了。”
“不必言谢。”
“要谢的!陆大人……值得。”说罢他去看名单,转开话题,“我们先从东边开始吧!”
两人搜寻失踪之人的住所,有的房前已经长了草,最高的到膝盖,木门的锁牧言曦轻轻一扯就掉了,他一推门,掉了半扇。
“我真的很轻的!”他着急解释,无意间碰到另一扇门,又掉了。
“无妨。”陆栩走进去,摸了摸桌子上的灰,床上的被褥也不像有人翻过的痕迹。
查了一圈没有什么线索她掏出一块帕子擦手,扭头一看牧言曦翻完柜子抬着手走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的动作不说话,她便又掏出一块给他,“擦吧。”
“可我两个手都脏了。”话落又眼巴巴看着她。
陆栩展开帕子拿在手里,另一只手隔着衣袖去抓他的手腕,帮他擦拭:“日后遇到污秽较多的,用东西挑起便好。”
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牧言曦红了耳尖,笑着应了声:“好。”
查到后面几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牧言曦找出灯笼点燃后提在手里,借着微光继续查看。
“陆大人,你怕鬼吗?”他问道。
“不怕。”
“不愧是陆大人。”他往她身边凑了凑,“我有些怕。”
“你怕?”陆栩看着他,不可置信道:“牧大人先前不是在边疆厮杀多年吗?”
牧言曦眼中笑意更深,面上还装作忧心忡忡,“就是因为杀了太多人了才会害怕,万一他们找我怎么办?”
“鬼神传说都是假的,你是为国而战,怪不得你,不必担心。”
“可我心里总是有些犯怵。”
“那你离我近些,我们快些查完就回去。”
“好。”细微的光映在他眼里,眸光微亮一瞬便看向别处了。
查完几家已快到亥时,牧言曦邀她去醉月楼随便吃些。她心中总惦记着案子没什么胃口,正要拒绝,牧言曦长叹一声:“我只认识陆大人这一位同僚,陆大人不愿也不好强求,我一个人不打紧的。”
“我请你。”她解释,“上次喝茶你请的。”
他反应过来笑道:“陆大人和我也算这么清楚啊!”
“只是怕你吃亏。”
牧言曦忍不住逗她:“如果是陆大人的话,我很愿意吃亏呢!”
陆栩或许是天生缺根筋,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反而追问他,“为什么?”
牧言曦见状轻叹一声:“嗯……吃亏是福。”
“你还真是独特。”
牧言曦听了只觉得任重道远,不过转念一想,陆栩这样的性子怕也没可能喜欢其他人,心情不由的好了几分。
陆栩没有在晚上进过酒楼,一进去便闻到浓厚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
牧言曦注意到后特意找了靠窗的位置,味道不至于太重。
晚上酒楼里的人更多,几乎每一桌都喝酒。陆栩看向窗外,已经有喝多了的,醉了就躺在路边,或者小巷里。家中有人的便接回去了,没人接的酒醒了些就自己往回走。
上菜后她心中好奇,便问牧言曦:“你喝酒吗?”
“喝,怎么了?”
“什么时候会喝?酒量如何?喝多少会醉?”
牧言曦虽不解也都一一告知:“高兴和难过都会喝,还不错,三四坛。”
陆栩让小二上了一坛这里的特色清潭露,待酒来了她推给牧言曦:“劳烦了。”
“陆大人这是做什么?”他双眼含笑看着她打趣道:“要把我灌倒?那也得回家了再灌啊!”
这句话陆栩听得懂,脸忽的红了,连忙否认:“不是的,我只是看门口醉汉有些多想让你试试这酒有什么不一样,只要了一坛不会醉。”
牧言曦见她脸红也不逗她了,试了试这酒,确实不一样,细品有淡淡的茶香,还有说不出的怪异,让人忍不住继续喝。
他又喝了些才道:“虽口感绵密但有些烈,有极淡的茶香,或许是这茶香让这酒有说不上来的奇特。”
陆栩倒了一些端起来闻了闻,闻起来没有茶香,她又去观察其他人。
牧言曦用公筷为她夹了些菜:“少卿大人还是吃饱了再想案子吧!”
陆栩吃着也不忘注意周围。
牧言曦笑问:“陆大人这样是怕有人抢饭碗吗?”
“不是。”
“世上万事都有痕迹,不急于一时,少卿大人现在最应当做的事就是陪我这个可怜人吃饭。”
陆栩听进去了一半,快些吃完后又去看窗外的人。
有人跌跌撞撞的走向远处,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对牧言曦道:“快吃,有线索了。”
牧言曦往嘴里塞了几口便和她一起暗中跟上那醉汉。他小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只是猜测,或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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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人醉酒落单掳走的呢?”
牧言曦认同,跟至偏僻处,他发现自己脚步有些不稳,没有言语,强撑着又跟了一截。
夜已深,那醉汉越走越慢,有要睡在路边的趋势。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影闪过,陆栩小心观察。
“陆栩……”
陆栩还没回头便觉肩上一沉,牧言曦倒了下来,她接住他,稳住身形后,街道已没了异常。她低头去看牧言曦,已经醉的不醒人事,脸也烫的厉害。喊来马车将他扶上去坐好,颠簸了一下他便又靠在她肩上了,陆栩只能抬手扶着他的肩,让他就那样靠着,偶尔会乱动,她便轻轻拍两下。
她回想牧言曦只喝了半坛酒,不至于醉成这样,猜这酒定然有问题。突感颈上传来痛感,牧言曦竟然咬人!
“牧言曦!”陆栩推开他,感觉被他咬得不轻。
“嗯?”牧言曦眯着眼看了看,往后一仰又睡过去了。
陆栩坐远了些,摸了摸被咬的地方,竟然有些渗血。到了牧府还是轻声唤他:“牧大人……醒醒。”
看他没有要醒的样子,喊来安平王府家丁把他抬走了,有眼尖的下人见她脖子上的伤:“陆大人您这是?”
“没什么。”又看着被抬走的牧言曦对下人提醒道:“记得喂他喝些醒酒汤。”
牧言曦第二日醒来是在家中,他唤来下人问:“昨晚是陆大人送我回来的吗?”
下人答是。
他心里泛起涟漪,又问道:“那她可有说什么?”
下人答:“让我们喂些醒酒汤给您。”
“没有别的了吗?”
那位眼尖的下人回道:“我见陆大人脖颈上有伤,带了血像是被谁咬了一口。”
牧言曦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然后没缘由的慌乱,心也跳的厉害,顿了顿又问道:“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我当时打了灯。”
等人都下去,牧言曦在房里来回踱步,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是自己咬的怎么办?他一拍脑袋,想着八成就是自己咬的,那陆栩会不会觉得他太过轻浮,会不会觉得他做的过分,过后就不愿意再见他了。
他越想心越乱,干脆告病连朝都不敢去上了。
陆栩缠了细纱布,旁人问起她便说是不小心伤到了,听说牧言曦告病她以为对方还没醒,心觉这酒真是厉害。她托人去王府问情况,回大理寺处理公务去了。
来人道是受陆栩所托,他忙说是染了风寒。
钱垣拿来些爱书给她,看了一眼她的脖子:“让人咬了?”
“这你都知道?”
钱垣指了指她的伤口笑道:“这里有药的地方是个弧形圆,大小和牙印差不多,很好猜。”说着他有些好奇,“昨晚你是和牧言曦在一起吧?这个伤口的位置…在你怀里咬的?”
陆栩摇头:“不算是在怀里,昨天让他试了下酒,酒有问题,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说他怎么今天不去上朝,怕不是醒了觉得你厌恶他了,在家里干着急呢!”钱垣越想越觉得好笑,“小陆大人不会真的相信他病了吧?”
“厌恶他做什么?是我行事鲁莽了,早知道不让他试了。”
陆栩庆幸牧言曦只是咬了自己一下,若他错把自己当战场上的敌人恐怕自己都没法活着回来。
钱垣将桌上整理好的证词拿了起来:“你一向如此,放衙后去看看人家,牧大人这一天没来大理寺了,我还有点不适应呢!”
“你们交情何时这样好了。”
钱垣本都要走出去了回头笑道:“谁知道呢?”见她还是不懂,钱垣只留下一句,“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
4. 引蛇出洞
陆栩带了些补品去安平王府看望他,他听是陆栩来了,想见又不敢,只让人回话说已经歇下了。
第二日依旧没有上朝,陆栩便去右廷尉找他。
一只脚刚踏入屋内,原本喧嚣的人都静了下来,齐齐看向她,那一瞬她只想把脚收回去,假装没来过。
左监于风认出她来,快步走上前引她往里走:“陆大人怎么来了?”
“来找牧大人。”
于风听后带她往牧言曦屋里走,右廷尉和大理寺结构差不多,他坐在内室,点了安神的香薰。
难得见他这般安静,抄录爱书,光落在他身上,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见有人进来他抬眼便对上陆栩,又看到她脖子上的纱布,手里的笔拿了又放,最后还是放下了。
“于风你出去。”
于风也识趣,退出去后和几个在门口偷听,尉离正好回来,低声问道:“谁进去了?”
于风小声答道:“陆大人来了。”
尉离一副他顿悟了的样子:“我说咱们大人今天怎么没去大理寺,原来是玩欲情故纵呢!”
屋内牧言曦不敢看她:“找我有事吗?”
“嗯。”陆栩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扭捏,明明受伤的是自己,猜测他这人好面子,或许是怕她说出去,安慰道:“那天夜里的事我没说出去。”
闻言屋外人都睁大了眼睛。
“这不要紧的!”牧言曦着急,说出来的话就乱了,“不不不,那晚是我喝多了,是我的错。”
屋外人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听错了。
于风:“喝多了?”
尉离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噤声,几人耳朵贴的更近。
陆栩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酒是她让牧言曦喝的,归根结底是自己办事鲁莽。
“是我让你喝的,错应在我。”
牧言曦小心翼翼的问:“当时疼吗?”
“嗯,不过后来就没事了。”
屋外的人已经彻底误会了,一个个的暗骂牧言曦是禽兽。
于风心急冲了进去,将陆栩护在身后:“牧言曦你规矩学哪里去了?没有人性吗?”
陆栩一惊,牧言曦更是一脸茫然:“怎么了?”
“怎么了你心里清楚,禽兽!”
牧言曦更不知所以然了:“于风你疯了?骂我做什么?”
尉离也走了进来挡在她面前,指着牧言曦道:“败类!”
牧言曦见门外还有几人正恶狠狠盯着自己,也知道是这群人偷听到了什么,回想了方才与陆栩说了什么,忽然红了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脸红了还不承认!”于风转身对陆栩道:“陆大人放心,我们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你们在说什么?”陆栩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她只得去看牧言曦,“怎么了?”
牧言曦把人都赶了出去:“我牧言曦再恶劣也不会做那种事!都滚去领罚!”回过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
陆栩摇头:“也别让他们受罚了,这几天需要你们帮忙。”
牧言曦又把人都叫进来,陆栩命两人为一队,一人扮醉汉一人于暗中观察,每日子时从酒楼附近出发,往人少的地方走。
见众人疑惑她道:“昨夜跟踪一位醉汉发现端倪,想法子引蛇出洞。”
人散去后,她正要回大理寺,牧言曦先一步拦住她问道:“那我呢?”
“你随意。”
“我也想去!”
“那就去。”陆栩绕过他要走,他又拦下。
“但是我只有一个人啊!陆大人晚上可有空?”
“有,但我为什么要去?”
“你……难道放心我一个人?万一对面人多呢?你怎么跟陛下交差?”
“那你就不去。”
他又开始打感情牌,一脸无可奈何道:“哪有大家都在办事,我这个廷尉卿歇着的道理?再说陆大人去了说不定有新的发现呢?”
陆栩被说服了,晚上赶过去的时候牧言曦已经乔装好了,是个发丝凌乱,衣衫破旧的失意宿醉人。
他往身上撒了些酒,又把脸弄的灰扑扑的,见她来了屁颠屁颠跑过去让她看。
“怎么样?”
“可以。”
牧言曦撩了把碎发,洋洋得意道:“我就算是这样也难掩俊俏吧!”
陆栩沉默不语,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微微颔首。
“那陆大人今晚可要保护好我啊!”
“保护你?”
牧言曦点头:“我可没带武器,全仰仗你了。”
“好,我定会护你。”
牧言曦又摇摇晃晃装醉汉,对她挑眉一笑道:“是不是很像样?”
陆栩觉得他模样痴傻,没忍住笑了,浅浅的弯着唇,很快又恢复往常的样子道:“有点傻。”
“陆栩…”牧言曦看着她,眼里有光,“你原来会笑啊?”
“会。”
牧言曦傻笑着点头,像是自言自语:“也是,人都会笑。”
他又问:“那你平时怎么不笑啊?”
“为何要笑?”
“笑起来好看,不笑也好看,只是笑起来更好看。”
“我要好看做什么?”
这话如冬日里的寒冰直接塞进了牧言曦脑中,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陆栩见他这模样又道:“愣着干嘛?要行动了。”
陆栩见他动身,自己也隐在暗处观察情况。一连几天都没有异常,右廷尉的人也没有怨言,好像还有点兴奋?
“今晚该我演了!”
“不行不行,你演的太假了。”
“这不公平!”两人争了起来,陆栩只是路过便被拉去评理,“陆大人您说,他一天我一天是不是才公平?”
陆栩点头。
那人也不听,嚷道:“你演那么烂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的!陆大人您有所不知,他上次演,走路比柳大人都端正,谁信是喝多了呀!”
陆栩平时判案还行,这种情况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正为难时牧言曦走了过来,看向两人道:“就按一人一天来,再吵滚出去吵。”
低头看向她又带着笑:“陆大人怎么来了呀?”
陆栩本是想看看这么多天没有进展,右廷尉会不会不满,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来看看。”
“看谁啊?”牧言曦躬身看着她,“看我的吗?”
“不是,看看情况。”
牧言曦哦了一声直起身来:“你放心,大家都挺乐意的。”
陆栩也困惑自己是不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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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方向,那天她确实是看到有人影,可万一只是有人路过呢?她想着想着就走了神。
牧言曦借机看她,怎么看心里都欢喜,给她倒了杯茶。
“我相信你,能查出来的。”
陆栩听了也安定了不少:“那就再试试。”
已经入冬,夜里有些凉,她仍隐在暗处观察情况,有人靠近牧言曦,她屏住呼吸,握上剑柄。
那是个魁梧的男子,估摸着有三十来岁,见牧言曦便上去扶他。
“小兄弟,这是喝了多少啊?”
“嗯…我没醉……”牧言曦想要推开他,发现他抓得紧,只能顺势靠着他,“你谁啊?”
“我是这附近做活的木工,见你这样有些不放心,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人忽的用帕子捂住牧言曦口鼻,他忙屏气装晕。
陆栩以为他真的晕了,闪身至那人身后拔剑袭去。那人身手极好,侧身一躲,趁她没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咔一声,硬生生拧断了。
陆栩闷哼一声,快步拉开距离:“你是何人?”。
那人不答,抽出匕首刺向她,忽觉腰上一紧,被人揽过转身避开。牧言曦接过她手里的剑将她护在身后。
陆栩看他没事也松了口气:“小心。”
那人与牧言曦过了几招见落了下风便又朝她而来,陆栩见状拔腿就跑,还是挨了一掌,打的她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牧言曦忙去看她,让人溜了,他抱起陆栩疾步往医馆去,见都关了门,直接冲进许太医府里,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为她诊治。
两个时辰后许霁从屋里走出来才对他撒气:“你就不能和善些叫人起来吗?我还以为是谁来找我索命了!”
“她怎么样了?”牧言曦只担心陆栩。
“还好伤的是左手,接回去的早,日后没太大影响,那一掌伤到经脉了,需要休养些时日。”许霁喊他去拿药,路上问道:“她就是那位陆大人?”
“嗯。”
“先前听说她总与几位文臣对峙都不落下风,还以为是个泼辣女子,没想到是个冷清美人。”
“总对峙吗?”
许霁点头,回想了一下道:“那都是之前了,她刚当官的时候,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说她痴人说梦心比天高,我在宫里也时常听到她的名字。”
牧言曦无奈应道:“人都是这样。”
自己不敢想的事情,见他人做到了,便憎恶起来,不愿承认是憎恶自己的无能,便去憎恶别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慰籍自身,然后继续安稳度日。
牧言曦端着药进来的时候,陆栩已经醒了,因疼的厉害,躺着不敢动。
“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没护好你。”牧言曦扶她起来,喂药给她。
“不,是我逃的太慢了。”
牧言曦觉得她每次说这样的话都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有趣,笑道:“你没经验,多逃几次就好了。”
“是。”
“你还当真啊?”牧言曦放下药碗让她躺好,“我以后可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陆栩看着他,心里感激,“牧大人真是很有担当!”
牧言曦怔愣片刻,愈发觉得好笑,连连点头道是。
5. 青玉阁
陆栩只躺了一天便又去了大理寺,牧言曦本想拦她,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查爱书。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陆栩看了他一眼:“已经没事了,你们那边排查过了吗?”
牧言曦顺手帮她把桌上的纸张收好:“都查过了,没有这个人,他的招式很少见,听他口音不像京城人。”
陆栩将证词齐齐看过也没什么头绪,牧言曦倒了杯茶给她,她接过看向牧言曦,脑海里闪过什么。
“怎么了?”牧言曦见她看着自己,突然拘谨了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还记得你醉酒那天吗?”
牧言曦耳尖的红迅速蔓延,强作镇定道:“记得。”他的心也跟着跳,慌张的看向别处,“我会负责的。”
“好,你负责。”陆栩认真点头,牧言曦双颊迅速爬上一抹红,还不知如何开口,又听陆栩说道:“你负责去查清潭露。”
“嗯?”
“怎么?我看你挺闲的,没时间吗?”
牧言曦摇头:“我有,不过……”
“什么?”
“我一个人吗?”
陆栩也好奇问道:“右廷尉没人了吗?”
“各忙各的呗!要不……我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
陆栩叹了口气,还是好声好气回道:“等我好了,人早跑了,痕迹都擦干净了。”
有人轻叩门边,两人看去,李瑜领着柳初诃进来了,他手里还带着食盒。柳初诃致谢后将食盒放在小桌上便去看她伤势。
“伤到哪里了?”柳初诃也不敢乱动,将她看了一圈。
“胳膊断了,已经接上了,挨了一掌,已经吃药了。”牧言曦假做好奇走向食盒,“话说柳大人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说罢,作势要去开。
柳初诃快步过去,伸手拿走了食盒。
“这是家母特意为阿栩准备的。”他拿着走近陆栩,“尝尝还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你先放着,我还不饿。”
见她有事要办,柳初诃坐下等她。
牧言曦看了看他,今日没有穿官服,好像还特意沐浴过了才来,心中冒出坏点子。
他拦住正要出去的陆栩:“陆大人,可否让柳大人与我一同前往?”
“他去做什么?”
“柳大人今日休沐,想必也无事可做,我正好缺个帮手。”
柳初诃自然不愿:“我休沐也是有家事要处理,况且这右廷尉的事与我并无联系。”
牧言曦根本不放过他,势必要把他拉走:“柳大人这样不像有要事去办的,哎呀!我还以为柳大人心慈仁善,毕竟还特意来看陆大人,想来对大理寺的案子甚是关心啊!”
柳初诃偏是不走:“我是因家中长辈的关怀才来的,大理寺的事与我也无关。”
牧言曦看向陆栩问道:“柳大人一直这么绝情吗?还是说只是厌烦我才如此说?”说着他叹了口气,“柳大人这样的名门望族,自然是瞧不上我这从北疆回来的莽夫。”
陆栩摇头,耐心解释道:“柳大人本就与此事无关,你先自行去查,过后我去寻你。”
“不行!”
“不行!”
牧言曦与柳初诃几乎是同时出声。
牧言曦瞥了眼柳初诃道:“柳大人您只管帮忙,回头我自会禀告陛下给您求个赏赐,况且您这也算帮了陆大人不是吗?”
柳初诃也担心他拉着陆栩去查,只能答应了,“还请牧大人说到做到。”
牧言曦见他答应心中也舒然,先一步走出去回头道:“那走吧!”
柳初诃忍着不满跟上去,两人走着,他问道:“去哪里查?”
牧言曦向他讲述了醉月楼那招牌清潭露的事,柳初诃听了也细细想了想。
“那便先去要一壶,看看是什么茶香。”
牧言曦上次喝了头疼,劝柳初诃尝。
“我品茶少,尝不出来,柳大人试试。”
柳初诃点头饮下一杯。
“是青玉阁的西山白露。”
牧言曦不由得赞赏道:“柳大人这能力属实令人佩服。”
“你平日多注意些便都能知道,这不难。”被夸了柳初诃心里也有一丝欢喜,对他语气也好了些。
青玉阁一如往常,点了沉香,两人入座,要了壶西山白露。
牧言曦刚拿出酒便被柳初诃按了回去。
“酒味重,在这里打开会影响旁人。”
牧言曦闻言收了回去。
柳初诃为他倒了杯茶:“请。”
牧言曦喝了一口,品了半天也觉得不太对,“好像不是这个味道。”
柳初诃也放下茶杯道:“是这个。”
“你味觉有问题吧?”
柳初诃气笑了,“我喝过的茶比你走的路都多,绝不会错。”
本就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如此更甚,牧言曦来劲了,直接去问掌柜:“你们这西山白露可否送至醉月楼?”
柳初诃忙跟过来低声道:“这般冲动不会打草惊蛇吗?”
“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柳初诃一时语塞,便也随他了。
掌柜倒是承认了,是醉月楼掌柜家的公子哥年幼不懂事,有一次贪玩将茶饼扔进酒坛里去,事后掌柜察觉本想着伙计分了算了,不料这味道却出奇的好,之后便有了清潭露。
牧言曦又要了些茶饼,掰下些直接放嘴里尝,依旧是摇头道:“不是这个味。”
柳初诃与他至后院,将先前的酒拿出来品尝比对,柳初诃仍觉得相似。
牧言曦浅尝一口酒,回想片刻道:“酒不对,与我那日的不同。”
这酒虽也有茶香,但是少了些怪异的滋味,不会让人有继续喝的欲望。
柳初诃了然,两人直奔醉月楼。
近午时,楼里客人也多了起来,两人又要了几壶,一杯杯的试。
果然有一壶不太对,酒味似乎比别的浓些,掺杂着说不出的怪异口感,牧言曦又尝了尝道:“是这个!”
柳初诃也发现了不同,想要试出这其中的端倪。
申时初,有人见醉月楼中一儒雅男子举凳砸向同行的友人,那人没防备当场被打晕。
动完手这位男子也好似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陆栩赶到的时候,一地狼藉,两人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只能让人先抬进马车里。
一伙计去扶牧言曦摸了一手血,惊呼道:“这位公子的头受伤了。”
陆栩忙要了干净的细布折好为他止血,上马车后只能用身体稳住他,一只手按住他的伤口,先将人送去医馆。
安顿好牧言曦她本想先送柳初诃回去,上车一看,他的衣袖上渗出浅浅血痕,撩起袖子,小臂上醒目的牙印。她一猜便知是牧言曦咬的,这次下嘴狠,伤口有些骇人了。
她又请人把柳初诃也抬下去包扎伤口,去要了两碗醒酒汤,给这两人灌了下去。
不知道怎么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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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栩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发展成了:刑部侍郎不满廷尉卿妄想谋害朝堂命官。
早朝上牧言曦头上绑着细纱布为他说话:“柳大人是协助下官办事,实在是意外之举。”
洛临序看着断胳膊的陆栩、破脑袋的牧言曦、脸色苍白的柳初诃心里烦闷,还是稳住心神问道:“这案子如此棘手?几位爱卿竟伤的伤病的病。”
牧言曦答道:“是,不过臣等定竭尽全力,尽快破案。”
洛临序应允,早朝后宣他入御书房,他刚坐下便有宫人端来茶,牧言曦喝了后才问:“陛下可是有何安排。”
洛临序见他乖巧,也缓了神色,“柳初诃为何打你?你把人家怎么了?”
提到这个他故作委屈道:“真的是无心之举啊!那酒里有问题,我们就一人喝了那么点,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馆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现在都疼呢!”
“活该。”
“陛下您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呢!”
洛临序心觉好笑摇了摇头道:“朕让太医院给你瞧瞧可好?”
“有您这话就够了!就不劳烦太医院了。”牧言曦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大理寺中不见陆栩,问了李瑜才知是去了柳府。
牧言曦赶去的时候,陆栩与柳初诃正跪在院中,柳老太傅还在斥责二人。
“太傅大人好久不见啊!”他过去想要挑开话题,柳太傅见他更来气。
“北疆数年你竟一点长进也没有,从前教导你的都抛于脑后了吗?”
“与长辈攀谈需恭谦,方才可是忘了行礼?”
“走路的步子也迈的大,看在你征战多年便不计较,回了这京城你可有一刻循规蹈矩……”
柳太傅越说越气,牧言曦给柳初诃使了个眼神,倒下装晕。柳初诃忙去扶,借此机会也故作着急道:“爹,我们先送牧大人去医馆。”
柳太傅见牧言曦头上有伤,也怕是方才训话过分了,让下人备了马车。
陆栩正要跟上去,被柳太傅叫住,他顿了顿还是颇有些严肃开口:“过几日来尝尝你舅母做的百合羹。”
陆栩怔愣一瞬,致谢后上车。
马车刚走远一些牧言曦便睁开了眼,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胳膊。
“柳初诃你反应太过迟钝了吧?我都躺地上了你才来扶。”
柳初诃呛他:“你还没倒我便去扶,你当我爹是瞎子吗?”
“话说,陆大人怎么也跪着?”
陆栩道:“舅父严格,我本想去求情的。”
牧言曦闻言笑了,拍了拍柳初诃:“你平时在家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柳初诃理了理衣袖,端坐着:“若不是你,我何故如此。”
“欸!你这个话就不对了,若不是我,你还在那跪着呢!我就应当让陆大人扶我起来,再以事务繁忙为由回大理寺,你就一个人跪到天黑吧!”
柳初诃看向陆栩,心中酸涩,她下朝后便知柳初诃要受罚。赶过去时他已在院中,身上挨了几戒尺,他如以往般不言语,只是跪着。
陆栩求情,解释是自己思虑不足导致此事发生。柳太傅见了她,觉她离经叛道,本来乖巧聪慧的孩子如今在他眼里也叫人气恼。
他问道:“你为何仍旧执迷不悟?”
陆栩明白柳太傅是暗指她做官这件事,她自然不认错,反驳这位教导过无数圣贤的老者道:“是非对错,立场各异,言论便不同,我自觉无错,又何来执迷不悟之说。”
6. 千霞楼
她回想起那戒尺打在身上的感觉,胸口闷痛,柳太傅是她亲舅舅,从不因为她是女孩子就心软,这次打她不比柳初诃轻。
一旁的牧言曦还在和柳初诃一言一语的互相拉扯。
牧言曦余光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又在想事情,凑到她旁边逗她:“陆大人怎么了?嫌我们吵啊?那也没辙,谁让我们在一个马车里呢!”
柳初诃让他安静些,他自然是不听,看向陆栩问道:“你饿不饿?一起去吃点吧?”
“不饿。”
“那你陪我们去吃点嘛!”
“没空。”
“正好是午膳时间,就别推脱了。”牧言曦又道:“这样!我请你们怎么样?”
陆栩还是没兴致:“太破费了。”
牧言曦劝道:“又不是天天去酒楼,再说,我们也想和陆大人说说新发现,和清潭露有关,你去查时正好吃些。”
陆栩答应了,他不禁得意的看向柳初诃,柳初诃被他这模样气到,心中冒出怒意,因着陆栩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别过脸不看他。
牧言曦得寸进尺道:“柳大人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有。”
牧言曦笑了:“是吗?我还以为柳大人对我不满,毕竟我这人太不懂礼数,柳太傅见了都直骂呢!”说着他又问陆栩,语带关心,“今日也说你不好了是不是?”
陆栩不语。
“他这人就是这样,我这般优秀的人从进去到装晕他骂我都没停过!”他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还好我聪明,不然我们三个都要跪在院里,都带着伤还得跪着,真是想着都觉可怜又可笑。”
陆栩也觉着属实如此,浅笑着点头:“怕不是日后又要有人传我们不服管教,顽劣不堪。”
牧言曦见她笑了,放心下来,柳初诃看向两人,心里涌出异样的感觉,有些暖又带着点别扭。牧言曦与他对视一眼嘴上又不饶人:“怎么了?想记下来回去告状啊?”
柳初诃轻嗤一声:“我可没这么无聊。”
马车停在醉月楼门口,刘掌柜的见了这两人也想起来了。
“你们就是前天闹事的?”
牧言曦略带歉意道:“实在是酒后无德,失礼了,今日便不喝酒只吃饭,掌柜的大可放心。”
好在刘掌柜也不是计较的人,安排了位置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没想到你还挺会说。”柳初诃为陆栩拉好凳子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牧言曦坐下来给两人倒茶:“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上菜后牧言曦让陆栩多吃些,见她吃了些才道:“前日我与柳大人本以为是青玉阁的茶有问题,查了后才知道是酒楼有问题,而且是部分酒有问题。”
陆栩点头,思考缘由,牧言曦见她又停下不吃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等她回神笑道:“先吃饭。”
陆栩吃过之后借着门缝看向后院,“这酒都是从后面取的吗?”
柳初诃应是道:“一般会有专门放置的位置。”
陆栩问掌柜平时可有人看守,掌柜言不曾,常须拿取,不必刻意安排人来守着。
平日里青玉阁的茶饼送来便安排去配制清潭露,放入茶饼后置于西房中静置几天,钥匙只有刘掌柜的有,待可以上桌时便送到南边开着门的屋里去。
陆栩又问了些才坐回去。
“有两个可能,一是清潭露是在酒楼里被人做了手脚,二是在酒楼外。”陆栩交待牧言曦,“你让人来逐一盘问,何人参与调制?有何异样?我去查运输途径与人。”
柳初诃刑部事务缠身先行一步。
青玉阁杨掌柜告知有三人负责送货,一向都是轮着,谁都可以接触到西山白露。
这三人模样都老实本分,身材匀称,平日里送的物件都不大,杨掌柜的人也好,对做劳力的格外关照。
“我之前就是苦力,后来挣到钱了,也想过过文人雅士的日子,这才开了茶馆。”杨掌柜笑道:“这三个孩子在渡口当苦力的时候就跟着我,绝不会有问题的!”
“放心,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会怎么样的。”
陆栩将三人分开审问。
其中有一位名为席温的,模样较那两人柔和些,每月初六与十五会去千霞楼送丝线。
丝线用口袋装了,手里拿着茶饼,常常是送了丝线再去送茶饼。
“茶饼可曾离过手?”
席温答:“会将茶饼置于身侧桌上,交付丝线后就又拿着了。”
陆栩问道:“你为何要去送丝线?”
“先前杨掌柜还不曾开茶楼时,我得千霞楼东家照拂,做些轻快的挣钱,之后虽常在茶楼,也按时去送丝线。”
茶饼当天送到便会尽快放入,封坛,放置之后除刘掌柜,无人可入内。
陆栩回到醉月楼,寻了一圈,在西房里见到检查酒坛的牧言曦。
“如何?”
牧言曦摇头道:“封好后确实没有打开的痕迹。”
从运茶到制酒封坛,涉及过多,仅凭问话也得不出个所以然。陆栩沉思片刻问道:“问话时可都小心?”
“私下寻问,旁人不知。”牧言曦又道:“若问题出现在这些人身上,下次便不会行动,若不是,之后的酒依旧如此。”
陆栩认同他的话,派人暗中调查与此事有关的人。
右廷尉的人办事倒也麻利,很快便查清了其中联系。
每七日,青玉阁会从库中拿出茶饼派人送去醉月楼。醉月楼当日便由两位厨子按配比放入坛中封坛,这两人封坛手法略有不同,有一位喜欢打单结。
打结后存放五至七日,刘掌柜中途会进去看看。可以开坛的酒便取出来置于南屋。
等待七日后,新送来的茶饼并无问题,开坛的酒也无异样。
她过于烦闷,竟静不下心来写判文,钱垣正巧外派后回大理寺,给她带了块上好的墨。
“小陆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不喜欢?”
“喜欢,因事困扰罢了。”
钱垣在一旁坐下去吃她桌上的糕点,“这是寺卿拿来的吧?我找他要都不给我,原来是送你这里来了。”
“你爱吃便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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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垣也不客气,吃了一块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品了一口道:“青玉阁的西山白露?”
“嗯,这茶有什么不同吗?”
钱垣好似想到什么,随即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我平日里爱喝这一种,尝出来了而已。”
陆栩同他讲了最近的事情,钱垣笑道:“这七日中可没有初六和十五,没准是席温那边的问题,你可有观察那些人近日来的举止神态?想不出答案就多寻些线索。”看陆栩皱眉他笑道:“把能想到的都想了,结果自会显现。”
钱垣走的时候还顺走了她那一碟糕点,出门便见寺卿陈柯,陈柯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训道:“刚回来去拿她东西做甚?”
“她又不爱吃,放着也是放着,我吃了还能有人欣赏您的品味不是吗?”钱垣见陈柯要来抢,抬腿往自己屋里跑。
过了一个初六后,再开坛的酒果然有问题,可这些人生活如往常一般平静。
陆栩跟着席温走了一趟送货的路,正要走到千霞楼时看到了钱垣。
“你也来办事?”
钱垣也没有否认。
“不算办事,寻人的。”
“谁?”
“一位老朋友。”钱垣问她,“有头绪了吗?”
“没有。”
钱垣想来无事,留下来和她一起查。
千霞楼是出了名的绣坊,绣品皆供应世家名流,达官贵族。绣坊东家林淑心善,为人亲和,家中有女子喜刺绣都可来此学技,做得好的便留下,每月也能有不少钱。
钱垣摸了摸桌子,抬眼看了看四周问道:“上次送去醉月楼的茶饼你都查过了吗?”
“查过了,送过去都是完好的。”
钱垣又问席温道:“你可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席温自觉一切如常。
钱垣耳尖听到有人呼救,忙寻声而去,陆栩见状也跟了上去。
林淑及时将人挡下,“两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让开。”
林淑也不退让,语气不悦:“我这绣楼也不是你们大理寺的地盘,大人太过随意了吧?”
钱垣想要硬闯,林淑挡着严,他扭头喊陆栩道:“你把她拉开。”
“啊?”陆栩只反应了一瞬便拉着林淑的手腕走到一旁,林淑挣扎她也死死攥着,“安分点。”
“救命啊!大理寺的两位大人恃强凌弱了!没有天理!”
陆栩轻捂她的嘴:“喊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林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陆栩只能抱起她往房里去,喊来大夫说是受了惊吓。
钱垣找到声音来源是一间卧房,床上没有被褥,房里的东西杂乱的堆着,像是许久没人住一样。桌上有灰尘,地上有脚印和清扫的痕迹。
听到林淑晕倒了他也只能先去那边看看。
陆栩坐在床边看着林淑,见她眼下发黑,用脂粉盖住了。她凑近去看,钱垣进来正好看见她头快贴对方脸上了。
“咳咳!”钱垣干咳两声道:“干什么呢?”
“你来看,她好像不是被我吓晕的。”
7. 千霞楼有情况
钱垣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了一眼道:“阿栩你把她眼睛撑开。”
陆栩手正碰到林淑眼睛,她就坐了起来,一脸惶恐往后躲。
“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陆栩凑近看她眼睛发红,按住她的双肩道:“只是看看,不用怕。”
“阿栩你去给林姑娘倒杯热茶来压压惊。”钱垣说罢盯着林淑道:“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我查到的话就不好办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淑仍是不敢看他。
钱垣微微颔首,俯身靠近她道:“我还没问你就不知道啊?”
陆栩递茶给她,她也不接,发觉她有些颤抖,眼尾染红,不似作假。陆栩心中不忍看向钱垣。
钱垣注意到了陆栩的神情,抽出短刃抵在林淑颈上,把握着分寸,刀刃并没有碰到她。
“还不说?”
“我说……”林淑被吓得掉了眼泪,想要往后退却被他扣住后颈。
钱垣收起短刃,抬眼挑眉示意陆栩给她擦擦眼泪,陆栩拿出帕子给她。林淑别过头去,陆栩便抬手扭回来,轻轻的帮她擦泪。
林淑称近日来,千霞楼里闹鬼,总能听到有人喊救命,去查了也一无所获,有时夜里也会有声音。
钱垣问她为何先前要拦人,林淑答道:“因为那间房有诅咒,进去了的人都会消失。”
“有谁失踪了?为何不报官?”
“几位绣娘,都留有辞别信,确认是本人所写,才没有报官。”
钱垣又问了那几位绣娘的身份后,让她好生休息,带着陆栩往外走。
廊上有一女子走来,见了两人忙行一礼道:“两位大人可是要回去了?”
钱垣问道:“不知姑娘可有何事?”
那姑娘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道:“您可是钱少卿?”
“正是在下。”
“小女子久仰大名,如今一见更觉得名不虚传。”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一片心意,还请大人收下。”
钱垣本不想要,看清香囊上的昙花,心中一紧,接过仔细端详。
“这是你绣的?”
那人摇头应是。
钱垣心中竟有些窃喜,又问道:“这个做的时候,好绣吗?”
“当时好绣,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绣出这样的。”
陆栩听出这两人话里有话,看向钱垣,他眼里闪过希冀很快又带着忧虑问道:“不知姑娘日后若是不做绣娘了,会去做什么呢?”
“不曾思虑过,不知该去何处。”
钱垣与陆栩一同回大理寺,他不说,陆栩也便不问。走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你觉得林淑说的是真话吗?”
“我不信鬼神之说。”
钱垣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真?”
“半真半假。”
“错了,她没有一句实话。”
陆栩不懂便问他为何。
“千霞楼是做什么生意的?她是东家,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她会怕我们?她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千霞楼有秘密!”
钱垣笑问:“要不要夜探千霞楼?”
“好。”
过了子时两人翻墙进入千霞楼,溜进今日有异样的房里,钱垣指了指地上道:“旁的地方都积灰,这里清扫过,你猜为什么?”
陆栩应道:“掩盖痕迹,那白天的时候确实是有人在这里的。”
“阿栩果然聪明!”
屋外有脚步声,陆栩躲在床下,钱垣翻身隐在房梁上。
有人进来看了一眼便走了,钱垣不动作,陆栩也继续躲着,果然那人又进来一次。他好像在找什么,听到开门声和远去的脚步声,陆栩正欲出去,一把剑直直的扎了下来。她翻身滚出床底后也拔剑看向那人。
那人蒙着面,身形魁梧,出招狠厉,招招致命。陆栩躲不过也只能接上几招,那人的剑振的她手疼。钱垣跳下来趁其不备,将人击退几步,拎着陆栩后衣领就往外跑。
“你先走。”话落钱垣只身引开那人。
陆栩也不敢耽搁,翻身上屋顶,正欲离开,暗处几根银针飞来。她抽剑挡下几根,有两根扎进腿里,顾不得疼,她借屋上瓦片疾步跑远。
陆栩听到脚步声后,还未稳住身形,便又是几根银针飞来。她侧身去躲,一条腿竟使不上劲,滚下房檐,落入一人怀中。
“陆栩?”牧言曦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问道:“你怎么在这?”
“快去千霞楼救钱垣!”说着又有银针飞来,牧言曦抱着她轻松闪开,小心将她放下,捡起几块石子飞出去。只听闷哼一声有人从房上跌落。
于风和尉离也赶来了,牧言曦交代于风带陆栩先回右廷尉后,与尉离一同往千霞楼去了。
陆栩见人走远了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在这?”
于风让人牵马车过来,扶她上车后才答:“我们多是北疆回来的,手痒了几日,约着切磋切磋,刚一起吃了饭,正要回去就遇上了。”
于风见她一条腿有些发颤,心中不安,问道:“腿怎么了?”
“中了针。”
于风先道一声“失礼了。”随后隔着衣物查看,摸清位置后,尽数拔出,“右廷尉中有药,等会到了便先服下。”
“多谢。”
“陆大人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陆栩也不藏着,把事情缘由大致告知于他。
上完药钱垣一行人也回来了,钱垣看她并无大碍,忍不住念叨了几句:“不是说有事就逃吗?日后有空了再给你请个师父好好教一教轻功。”
“有空了我教你,教你剑法,打得过别人才是王道。”牧言曦从门外进来,一脸怨气的许霁跟在他身后。
钱垣不认同:“剑法需要的时间太久了,先练轻功。”
牧言曦也不听他的:“练什么都不是一朝一夕,既然要练就练些有用的。”
“停!”许霁打断两人道:“都出去好吗?我要给陆大人验伤上药了。”
几人退至外屋,讨论起今晚的情况。
许霁见伤口发暗,找于风要来那两只银针,针上有散魂草毒,好在只是会麻痹神经。
陆栩一时之间想到什么,问道:“许太医可知,若这毒口服会如何?”
“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失去意识,身体健硕的或许还能多熬些时间。”
陆栩心中疑惑解开了些,没准清潭露里也是这种毒,只需查明是何人下毒,如何下毒就能破案了。
许霁收起药箱,欲言又止,看了眼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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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几人没有注意到这边才问道:“陆大人为何总是夜里受伤?”
“夜里方便调查,但危险也多。”
“你们大理寺的人都不休息吗?右廷尉也不休息?一个月拿多少俸禄这么拼命?”
她向来有问必答:“休息的,今日情况特殊,正常俸禄,为了破案有些急了,这么晚打扰您了。”
许霁本有些不悅,听她回应后,觉她这人有几分顺眼,再同她说话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我倒不是说你们办案不好,不过……你能不能和牧言曦商量商量,我这人睡眠浅,敲敲门便能醒,让他遇事不要慌张。”
“好。”
许霁又开了几副药才离开,牧言曦要送他,他一口回绝。
钱垣交手的那人过了几招后便不见了身影,从招式和功力来看,不是一般刺客,钱垣也只是勉强能应付。
牧言曦打伤的那个当场就服了毒,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第二日牧言曦说什么也要跟着,问陆栩走路疼不疼?站着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钱垣被他吵的头疼:“你少说两句,我们不会当你是哑巴。”
“我第一次跟钱少卿一起办案,想着定能学到很多,难免有些欢愉。”他又含着委屈看向陆栩,“我就说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一开口就要被嫌弃。”
陆栩抿了抿唇,还是让钱垣对他多担待些:“他这是性格使然,钱大人也不要太在意。”
钱垣歪头看向还有点小得意的牧言曦,心觉有趣的很,故作苦恼道:“阿栩私底下怎么还叫我大人啊?”
“是,垣哥哥。”
牧言曦脸上挂不住了,话也有些急:“欸!干嘛叫这么亲?”
钱垣无奈摆手道:“阿栩十岁起就喊我哥哥了,总不能当了官就忘了过去的情谊了吧?”
他见牧言曦黑了脸,也愈发觉得有意思,又问陆栩道:“阿栩也把我当好哥哥对不对?”
虽然不懂钱垣搞这一茬是做什么,陆栩还是老实回答了:“是,即使当了官,也不会忘。”
钱垣又开始回忆往昔,特意提高声音让牧言曦也能听清:“我刚去大理寺的时候也才十六岁,那时候的阿栩让人看了就欢喜,小时候还偷偷闯祸,都是我背的锅,还记得有一次你在小桌上趴着睡觉……”
“钱大人不查案了吗?”牧言曦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这些和案子可没关系。”
“我也是老了,总想起过去,阿栩我是不是岁数大了?比不得那些有朝气的年轻人了。”
陆栩想了想,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六,怎么就扯上岁数大了这一说法。心觉他是拒绝了太多门亲事被人诟病,才如此在意年龄。
“不老,正是做一番大事业的年纪。”她顿了顿道:“看起来也很年轻。”
钱垣憋着笑撇了眼牧言曦,见他在意的要死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更是爽快。
“有阿栩这话,我便心安。”
牧言曦被钱垣刺激之后,安静了不少,只是走路总要离陆栩近一些,这样心里就能平衡点。钱垣注意到了笑着拍拍他的肩,往前走了。
牧言曦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千霞楼转了一圈,发现了打斗的痕迹,是昨晚留下的,东家林淑不见了踪影。
8. 铜矿石屑
陆栩悄悄走进绣娘们做活的房里,有几个发现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忙手里的活去了。针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细针落下再捻起,重复一遍又一遍。
陆栩觉得有些异样,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环视一圈找到了那天廊上见过的那位姑娘。
陆栩没有打断她,在门外等了她一阵子,见她出来,将其拦下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名为荣婉。”
“荣婉姑娘,我想知道你们平日都做些什么?林东家又爱做些什么?”
“平时自然是绣些绣品,林东家寻常做事我们也不得而知。”说着她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陆大人要去楼上看看吗?”
陆栩跟着她上楼,她将手搭在矮栏上往下看,“这楼建的高,这样看下去还有几分心悸。”
陆栩也顺着她的话,走近一些,看到了堂屋的那张桌子。
“这里谁都可以上来吗?”
荣婉点头道:“楼里的人都可以上来。”
陆栩又看向她手扶的地方,有细微的划痕,知道了她的意思。
“谢荣姑娘告知。”
她跟着荣婉回绣室,半响她看出了端倪,是绣娘,绣娘手里的动作不停,眼里却无别的情绪。
她拿去绣品来看,手法自然是极好,绣娘多着装素雅,都正值桃李年华。
陆栩走至一女子身后,那女子察觉到了也不曾回头。
“绣的牡丹吗?好漂亮。”陆栩见她一愣,以为打扰到她,带着歉意道:“难得见到如此绣工,一时语快,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终于转头看她,眼中升起一丝动容很快又恢复如常,她见有光映在陆栩脸上,好似见到了神明。
“您是那位陆大人?”她小心开口。
“是。”
“陆大人…我们…”她犹豫片刻后,正要说些什么,荣婉走了过来打断,“今日的绣品绣完了吗?”
闻言那女子又掩了神色,转身继续手中的活。
陆栩不解的望向荣婉,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荣婉扯出无奈的一抹笑道:“陆大人,这里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您去别处看看吧。”
忽然,方才那女子不小心扎破了手,有血沾在绣布上,荣婉见了忙去处理那绣品。
陆栩再去看那女子,竟落了泪,一副万念俱灰模样。
陆栩掏出自己的药,为她擦净手后轻轻涂好,“涂了药就不疼了。”
那药上手清凉,女子哭的更伤心,抓住陆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生怕她离开,“绣品毁了……”
“毁了便毁了,这样巧的手再绣一幅便好,想来也能做出更好的。”
“毁了……陆大人,一切都毁了。”
荣婉走过来,手放在那女子肩上,“这是什么话?补救便好。”说着她手微微用力,那女子也噤了声。
“绣品出问题了要受罚?”
荣婉轻点了一下头道:“不会。”
陆栩自然明白,将那绣了一半的牡丹取了下来,又放了些银子在桌上,将其折好收了起来。
“我喜欢,买下了,若谁有谁不满,直接找我。”说罢她抬手拭去那女子眼角的泪,又扬言道:“这位姑娘的下一幅绣品,我也要了。”
那女子感激,她一把将人扶住,“姑娘妙手,得此佳作,实为万幸。”又将药膏留给她,离开了绣室。
有风自外入内,轻缓的摇晃了各色的丝,也卷动了台上的胚布。
钱垣与牧言曦也查了一圈,几人在后院遇到。
钱垣道:“东边有几间客房,有人住过的痕迹,都说那林淑是孤女,我看八成是个中间人,无依无靠的人可办不成这千霞楼。”
陆栩也告知自己的发现,更加确定这千霞楼背后之人不简单。
“当务之急是找到林淑,若她只是中间人很有可能遇到危险。”钱垣说罢往外走去。
牧言曦正要去找,被陆栩叫住,“你跟我来。”
牧言曦随她上了楼,她找绣娘要了几根废针,穿了细线,将线尾绑在他腕上。牧言曦感受到她手指的触碰,心速微快,也不敢动。
“这是做什么?”
“试试我的点子。”
陆栩将针放在他手上,指向堂屋的桌子道:“你试试能不能将针定在桌上。”
牧言曦手指夹着针挥出去,稳稳的定在桌上。
陆栩又道:“你现在拉回来。”
牧言曦拉紧细线一抽手便收了回来。
“这般是为何?”
她不禁带了笑,眼睛也亮了一瞬道:“我知道是谁下的毒了。”抬脚便要往外走,想到什么回头笑道:“多谢,回见。”
牧言曦没反应过来,他只知道陆栩对他笑了,还说谢他,回到右廷尉面上都挂着笑意。
于风不小心撞到他,正要致歉,只见牧言曦心情颇好,甚至关心他是否有事。
于风呆愣了一瞬,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了些,等他回屋才拉着旁人说他举止怪异,“平时撞他一下,他立马就回一句没长眼吗?现在这样搞的我还有点心慌,他不会是要和我玩阴的,要背后弄我吧?”
那人也沉思片刻道:“有这个可能,没事,到时候找陆大人求情,陆大人心善定会救你的。”
于风想翻白眼,“如果我得罪了牧言曦,陆大人为我求情,我只会死的更快。”
“为什么?”
“你不懂人性,但我懂牧言曦。”
陆栩去看昨夜服毒自尽的刺客,果然在他手腕处发现细细的勒痕,让人将其记下,起身去了醉月楼。
醉月楼正巧昨日送了茶包来,包茶的纸早就扔了,陆栩得知后,策马去城郊外寻,翻到了夜里,用火折子点着才找到。
她举起借着火光果然看到了针孔的痕迹,放置好后,行至水边净手,听到哭声她隐约看到有人在河边蹲坐着。
“谁在那?”
那女子一着急竟险些跌进河里,陆栩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女子吓得不轻,缓过神道谢才言:“我叫林瑶,是住在这附近一位夫人身边的丫鬟。”
陆栩见她含泪的眼有些熟悉,问道:“你可认识林淑?”
林瑶听了一把抓住她,语带哀求,“你见过我阿姐?她现在在哪?”
“见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问道:“你多久没见过你阿姐了?”
“近三年了,她只是写信,不肯来见我,可我这几日连信也收不到,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家中夫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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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进城。”
“你可知道家中夫人的身份。”
“说是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姓孙。”
陆栩安抚她道:“你放心,我会找到你阿姐的。”
林瑶拉住她道:“不知姑娘姓名,是城里人吗?”
“我名为陆栩,是京城人。”
“陆栩……”她喃喃念着,随即想到了什么,“我听说过你!先前有人来探望夫人,我在旁候着,听他们说什么要变天了,提到了你的名字。”
“可还有别的?”
林瑶摆头道:“以往都是要我先出去,那天许是着急,忘了我还在一旁。”
“你可记得那人相貌?”
“约莫三十多岁,有些魁梧,长得倒不凶。”
陆栩想到那夜拐人的男子,谢过她后又简单安慰几句,策马离去。
借着月色,陆栩又溜进了千霞楼,找到林淑的房间查看。
在层层衣物中摸到个口脂,她正好奇林淑为何将口脂放入衣箱中时,听到外面有动静,像是拖拽着什么。
她将口脂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颗小石头,有些发绿,像是铜矿石屑,收好后打开门沿着方才听到动静的地方探去。
云渐遮月,她的步子更为小心,听到脚步声后她闪身进了一旁的屋内,蹲下听外面的动静。黑暗中一双手捂住她的嘴,她本能的将人打翻。
那人忍着痛小声说道:“是我…”
陆栩凑近发现竟是荣婉。
“你怎么在这?”她又见一旁被解开的绳子问道:“方才被拖走的人是你?”
“嗯,是我。”见四下无人,荣婉才敢在她耳边讲述自己的所知。
千霞楼表面是教人学刺绣,谋生计,实则是将人骗进来做工,丰厚的报酬是假的,那些学成归去的人也都没了身影。
荣婉也不知那些人都去了何处,千霞楼里总有人在暗处盯着,绣不完或绣不好都要受罚。用针扎膝盖,或者饿些时日,这都算轻的,也有人想过报官,有的被抓回来便再也不曾见过,有的报了官的,来人查东家便都打发走。
“人不见了家中无人报官吗?”
荣婉道:“我先前也如此认为,今日…”她停顿半瞬,声音有些哽咽,“他们用我相公的命逼迫我写下请辞书,自证另寻他处,又将我绑了起来,带到此处。”
陆栩问:“绑你的人,你可知是何人?”
“不知,他蒙着面,那人的身形我也从未见过。”
“他是如何确认你身份的?”
“绣的好的绣娘会有自己的房间,再者每个人左肩绣有名字。”
陆栩这才仔细看去,是先秦小篆,融合了纹样,若不说,她也没注意到,原以为是普通点缀。
“我们换衣服,夜深光暗,换了衣服许能糊弄过去,你正好借这个机会彻底离开千霞楼。”
“那你呢?”
“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不会有事的。”陆栩将先前陈柯送的平安符给她,“你拿上去大理寺,让他们送你离开京城。”
荣婉欲行跪礼,陆栩拉住她道:“好生活着便是答谢了。”说着开始解衣裳,“今日办事没注意,衣服有些脏,姑娘不要介意。”
“外衣而已,陆大人万事小心。”
9. 临风楼
陆栩拆了发,拿着簪子轻挽低髻,待荣婉收拾妥当后打开门跑了出去。
她故意碰倒角落堆砌的杂物,见人被自己吸引过来,她爬起来继续跑,被打晕前看到荣婉悄悄离开也觉心安。
陆栩是在一个柴房里醒来的,地上草灰也多,脸上的脏显得她楚楚可怜。一男子推开门,她冷冷的扫了一眼。那是个精瘦的,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斯文,一开口语气过分自负:“小美人不说话,是不是迷上哥哥我了?”说着用手中折扇挑起她的下巴。
陆栩手脚被绑,面露不悦,移过脸继而厌恶道:“别碰我。”
那人蹲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脸,“我可太喜欢看你这种,自命清高的女人,最后无力挣扎的样子了!进了临风楼,这辈子就别想出去。”
陆栩终于解开了束手的绳子,打开他的手,又抬手给他记耳光,打的那人眼前发黑。
不等那人回过神,陆栩又是一记手刀。
她用袖子擦了擦被摸的脸,心中莫名烦躁,看着地上晕死的男人,又踢了一脚。走出去两步还是不满意,走过去蹲下,抓着那人衣领,狠狠给了一巴掌。
她本想直接离开,听到有人呼救,沿声寻至一扇门前,贴耳听了确定了后,开门只见一男子正要强迫屋里的女子。
陆栩抄起凳子用力砸了下去,那女子被吓的连连惊叫,陆栩想去捂她的嘴,自认手沾了污秽,忙摆手让人冷静。
“姑娘别怕,我没有恶意。”
女子安静下来,忍着泪望向她,一双眼睛如春日幽潭,漂亮又迷人,眉间一颗浅痣为她增添几分淡雅。女子咬着唇不让泪落下,任谁见了都难忍怜惜。
“我……我是好人。”陆栩恨自己嘴笨,这个时候应该多劝慰些的。
“我知道。”
见她低头不语,陆栩说道:“我们逃。”
“逃?”那女子摇头,“进来了根本逃不出去的。”
陆栩把晕过去的男人拖到门外,将手擦干净后伸向她,“走吧!”
女子静了一瞬,红了眼眶,还是回绝了她:“谢姑娘好意,我已经走不了了,我在这里太久了。”
“多久都可以走。”
女子见她坚持也只是笑了笑,告知她自己的过往。
女子名为景秋,洪州人,本是来京城寻一位故人,听闻千霞楼招绣娘,自身本就擅长便去了。年少气盛,不服管教,被强按着写了请辞书,又强加罪名,改为贱籍。
“我若是出去,又能如何呢?”景秋掩着眼中的落寞,“太晚了。”
“不晚。”陆栩语带真诚,“在下是大理寺少卿陆栩,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陆栩?您就是那位陆大人?”
“我的名气这么大吗?”
景秋笑道:“您当了这第一人,自然争议不断。”
正因如此,陆栩总怕行事有不足,言语有偏差。
景秋不走,陆栩也不好勉强,她承诺道:“我定会来救你的。”
她又将那男子拖远了,欲下楼见那精瘦男人带着几个壮汉来寻她,她手中没有武器,只得又退回景秋房中。
“大人为何又回来了?”
“外面有人。”
陆栩听到他们已经发现了被打晕的男人,爬进床下躲了起来。
景秋见她如此,轻扬了嘴角道:“你倒也是个能伸能屈的。”
精瘦男人推门而入,景秋因惧怕,叫喊着将手边的物件砸过去。
那人被打到,痛乎出声,语带不解道:“景姑娘这是做什么?”
“快出去!”
那男人微微一礼,忙领着众人离开。
听到人走了,陆栩从床下出来,整个人灰扑扑的,“谢过姑娘。”
景秋揪住她的后衣领往后一带,陆栩没反应过来,连连退了几步。
“怎么了?”
景秋道:“外面都是人,陆大人再等等。”
景秋又翻出套衣裙,水蓝色长裙,绣着浅黄色芙蓉,轻纱层叠,像是舞裙。
“今晚有乐妓奏琵琶,你换身衣服,我为你梳妆一番,趁此离开。”
陆栩应下,收拾干净后静坐台前,景秋为她梳发,动作轻柔,纤手绕发,簪了几朵珠花。景秋帮她描眉时,见她乖巧,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陆大人果然可爱。”
“果然?”
景秋避开不谈,开口问她道:“陆大人在大理寺每日都做什么?”
陆栩对她起疑:“这不是你该问的。”
“还挺严肃。”
景秋起身为她斟茶,自顾自的说道:“这是上好的西山白露,我特意求人从洪州带来的,比青玉阁的好上不少。”陆栩不理她,她笑着将茶杯递过去,“润润嗓子。”
陆栩不喝,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陆栩见她喝了,才拿起饮下。
荣婉逃出千霞楼后,带着陆栩给的平安符去了大理寺,整个大理寺急得团团转。
陈柯让人把荣婉送出城,又塞了些盘缠,李瑜已经带人去找陆栩了。
钱垣刚进来,听人讲了,嘴里念叨着:“她那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事?”腿已经往外走了好远。
牧言曦喜滋滋的进来,听完后黑了脸,“你们大理寺连个人都能弄丢?那个报信的女子呢?抓回来好好审!”
于风忙去拉他,“别这样,显得我们右廷尉很粗鲁。”
牧言曦也气,甩开于风往宋府去了,见了宋敛第一句话便是:“给我一万人,我要找陆栩。”
宋敛一口茶差点没呛死,他缓过来道:“你疯了?一万人!你要围城啊!”
“陆栩不见了,我可以不去见她,但是我不能见不到她。”
“我可以让府兵帮你去找,若是用了军兵,等陆栩回来了,那些守旧派能把她逼死。”
“好。”牧言曦这才冷静了些,“是我冲动了,可陆栩她万一有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敛安排下去,又劝了他几句:“陆栩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陆栩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带着面纱溜了出去,很快有人跟了上来,她只能混进歌妓房中,又因衣着过于精致被安排独奏一曲。
好在她也懂乐理,景秋听到琵琶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对身旁男人道:“别把她伤的太重了,要让她有力气逃回大理寺才行。”
夜色渐浓,牧言曦点了灯,心中不安更甚。
陆栩曲罢,无功无过,速速退场,放了琵琶正开门,一支冷箭射了过来。
她躲开后,想要从窗户逃走,又是一箭贴着她的腿划过,血染罗裙,疼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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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来不及再想,她翻窗而出,轻功确实得找师父好好学一下。这楼高她一时没稳住,瘸着腿也只能跑,头上的步摇晃的她心烦,索性拔了拿在手里还能防身。
陆栩看到前方有细微的灯光,担心是歹人,换了个方向走。
牧言曦只见一抹水蓝衣裙闪过,仅半个模糊的身影他便认出了是陆栩。
“陆栩!”
陆栩听到是牧言曦的声音,忍着痛,强装无事走了过来。
牧言曦怎会不知她有伤,把灯递给她,将她打横抱起。
陆栩着急想要下去:“我自己可以。”
“这腿不想要了你就下去!”牧言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对上她的眼,气又散了大半。抱着她上马,将她圈在怀里,向大理寺去了,语气也带着歉意,“我是怕你落了病根,日后行动不便,这才有些急了。”
陆栩心里感激,觉他气恼是怕自己影响办事进程,郑重道:“牧大人的恩情,我定会铭记,日后绝不会因为身体影响公务。”
“你又想哪里去了?”牧言曦轻叹一声,“我只想你安好。”
陆栩对他更为赞赏:“牧大人真是有情有义,对同僚如此关心。”
牧言曦低头看她,她戴着面纱,发髻因为拔了步摇有些散落,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陆栩见他不说话,也侧头微抬去看他,不知谁为她作的装扮,仅是眉眼就让他动容。
“你……今日很不同,带面纱是为何?”
陆栩取下面纱,无奈道:“都是为了逃出来,很怪吗?”
牧言曦睹见全貌,有些挪不开眼,克制着心跳道:“好看…还是把面纱戴上吧!”他可不想旁的人看到她的样子。
陆栩心想果然还是太怪了,他许是怕伤自己自尊才这般说,又将面纱戴上了。
于风听闻牧言曦抱着一花楼女子,快步进了大理寺,赶过去看情况。
尉离已经在了,于风小声问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
“没看太清,戴着面纱,发丝微乱,风撩起面纱我匆匆看了一眼,像是个极美的女子,牧言曦相当紧张。”
“陆大人都没找到,他立马就有新欢了?”于风为此愤愤不平,“那他这么折腾我们?还说什么找不到陆栩要我们好看,现在倒好,他自己抱个好看的进去了,就不管了?”
陈柯几人得到消息也赶了回来,钱垣见两人在外守着便问:“牧言曦带我们阿栩回来了?”
于风:“你说他抱回来的是陆大人?”
“废话,别人他带到大理寺做什么?”钱垣忙进去看。
于风指责尉离:“眼睛瞎了就去治,没见过陆大人吗?我就说牧言曦他怎么可能……”他边说边跟着往里走,看到陆栩的模样,他理解尉离了。
确实和平日里差太多,要说陆栩平时像冰山雪莲,此时她模样更像一朵牡丹,有些艳丽了。
陆栩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牧言曦见于风一直盯着看,悄至他身后问道:“看够了没?”
于风慌忙点头,解释道:“有点没认出来才多看了几眼。”
钱垣盯着她的水湾眉问道:“你的眉是谁画的?”
“临风楼里一位叫景秋的姑娘。”
“景秋?”钱垣脑中掠过一个身影,手不禁有些微颤,有欣喜又怕失望。
10. 上元节落雪
钱垣问过陆栩那女子的相貌后,疾驰至临风楼,下马后,步履匆匆,仍不忘理了理衣裳。
“景秋姑娘可是在此?”
“景姑娘病着,不见客,公子请回吧!”
他心下一空,又觉不必急于一时,这样想着,也在楼里待了许久才离去。
进大理寺时,正巧遇见于风几人出来,“钱少卿这是怎么了?”于风见他眼尾微红,像是哭过了。
“无事。”
“我请你去喝酒!”于风攀上他的肩,“案子什么的就先别想了,就当是找到了陆大人大家都高兴。”
“不了,我没空。”
“再没空还能连吃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你们大理寺总这样上进,衬得我们整天无所事事一样。”
其他几人也来拉他,“走嘛!咱们把李瑜也叫上,把大理寺的人能叫的都叫上!”
尉离觉得这个想法好,回屋去喊其他几人了,一行人落座后聊的火热。
李瑜性子温和,坐在钱垣旁边喝茶,偶尔回上一两句话。钱垣不对劲他一眼便知,低声问道:“为情所困了?”
“没有。”
李瑜为他添茶,“你走的时候就差没鞭死那匹马了。”
“什么马?谁的马死了?”尉离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咋地。
于风也问:“什么马死了?我们马多可以骑我们的。”
李瑜温声答道:“马没有死,是有人的心急的要死。”
尉离看向同样不解的于风道:“你发现没有?大理寺的人说话就是…”他思索片刻,“就是那种…”
“话里有话!是不是?”于风懂他。
“是!于风你最近是越来越睿智了!”
于风也得意:“我一直都很有本事啊!”
李瑜端起酒杯,与他们共饮,见钱垣一个人喝闷酒,笑道:“你不觉得右廷尉的人都很纯良吗?”
“能做了官的谁都不简单,不过人都爽朗就是了。”
李瑜有些感慨:“我若也是武将便好了。”
“你那两下,还没阿栩厉害呢!”
“这话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于风见两人在一旁私语,问道:“说什么呢?”
李瑜笑答:“往事罢了。”
于风来了兴致,又问道:“话说,我一直好奇钱少卿为何总喜欢外派的事务?”
钱垣想起旧事,只是又灌了一杯酒。
李瑜帮他作答:“先前是考虑陈大人年长,如今是顾虑陆大人年幼。”
钱垣不反驳,可事实也并非如此,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众人散去后,李瑜本想送他回家,他强撑着起身,谢过李瑜后离开了。
钱垣也不知道是走到哪里,周围的一切都嘈杂,有人上前问他寻谁。
他道:“景秋。”
被人领着上楼,眼前事物愈发模糊。
钱垣进了房,安排他落座,隔着屏风好似有人坐着,光映在屏风上,影子也被拉的歪扭。
“江染……”他轻声唤她姓名,怕这不过又是一场梦。
“公子认错人了,小女名为景秋。”
“景秋…”钱垣实在醉的狠,趴着桌上睡了过去。
一男子从暗处行至他身后,正欲举刀落下,景秋慌忙喊停。
“我留着他还有用,比直接杀了他有意思。”
那人闻此收了刀,声音渗着寒意:“可别让人失望。”
景秋将钱垣扶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满是眷恋。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描摹他的眉眼,像是嗔怪又似担忧道:“喝这么多还敢跑出来,怎么傻成这样?”
第二日,钱垣醒来,景秋已经不在房中,头还在隐隐作痛,他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他问路过小厮:“这是谁的房间?”
“景姑娘的。”
钱垣知她心中有怨,恨他找到的太迟了,可他找到了,便不会再放手。
连着几日,钱垣一早便去临风楼见景秋,景秋终于许他进屋,她戴着帷帽,衣裙素雅。
钱垣坐下道:“从前你都喜欢艳色,现在这样也恬静不少。”
“公子何意?我们从前可没见过。”
“那今日就当初相识,过往皆忘。”
隔着薄纱,看不清她模样,她只是点头。
她问道:“公子平日都做些什么?”
“思故人,寻故人。”
“公子倒是痴情得很。”
钱垣递给她一支玉簪,上面的昙花有些丑,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人摩挲许久,泛着温润的光。
他道:“你的香囊我收到了。”
景秋没有接过,“我可没有送人香囊的习惯。”她起身背过,“公子须知,人多善变。”
见此钱垣也起身,将簪子放在桌上,“我只知道,誓言万年如一。”
景秋不应声,他道:“等你想见我了,我再来。”
钱垣总去临风楼,难免引来疯言疯语。
“那花楼的女子有的是本事,勾的钱少卿魂牵梦绕。”
“我倒也想去试试那女子有何不同,钱少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我原以为他不行。”
“风流女子不都一个样?钱少卿再怎么也是男人……”
于风本趁着休沐无事,拉着几位好友小聚,听到这他也不啰嗦,上去就是拳脚伺候,旁人来拉都拉不住。
钱垣赶来时,于风被挡着立于一边,被打的人叫苦连天。
他问过缘由后,冲过去继续打,力度不比于风小,众人又去拉钱垣。这让于风钻了空子,趁乱又给了几脚。
李瑜奉命来把人带回去,在酒楼外下马,手在腰间摸了摸,惊道:“不好,我的令牌不见了,你们快帮我找一下!”
他随手一扔便要找半天。
等他找到进去的时候,被打的人都要断气了,李瑜忙让人将其送去医馆:“来不及备马车了,放马上快些送过去,一定要快,颠簸些也不打紧,保命最重要。”
到了大理寺,陈柯问过后气到要晕厥,“钱垣你如今是怎么了?平时胡闹我当你还小,不同你计较,你背的律法都拿去喂狗了?你打了人,你是要受刑的!”
“那便受着。”
于风硬气,应和道:“对呀!大丈夫敢作敢当!”
两人被判了杖刑,送到刑部,各挨了二十大板。
柳初诃去时已经打完了,“钱兄这是犯了何事?”
“我们揍了几个无耻之徒而已。”于风忍着疼站起来。
柳初诃给两人拿了药,让人在马车上铺了软垫,又交代车夫行稳些。
马车上两人只能趴着,气氛尴尬,钱垣问道:“你为何要动手?”
“看不惯呗!”于风也问他,“话说,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故人。”
“难怪,你这么精明的人也动手了。”于风笑道:“我还以为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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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种把人先带走,事后找点由头磋磨一番的人。”
钱垣觉得李瑜说的在理,右廷尉的人都至纯至良,经历过厮杀,心境依旧如此,他由衷钦佩。
过了些日子,李瑜又来看他,提及于风,他是娼妓之子,父亲也不知是何人,从小就被人指着骂孽种。母亲被逼死后,他参了军才吃饱饭,原先也是唯唯诺诺,被牧言曦拉着疯了几年,加之北疆人也豪迈,变化自然就大了。
于风犯了事,牧言曦几人去看他,见他老实趴着,笑道:“是刑部的棍子疼,还是军营的棍子疼啊?”
尉离也乐了:“按你这个犯事的劲头来看,你很快就能练成金钟罩了。”
“几根子而已,至于来看我吗?”说着有人来传话说陆大人派人送了药来。
牧言曦收了笑意,于风心里发苦,拦住他的手道:“陆大人许是因为上次,我帮了她,这才回礼,我们只能算是扯平了对吧?”
“那次?什么时候?做了什么?”
“谁能记得具体是什么呀?”
牧言曦在他伤口上轻拍了一下,疼的他想起来掐死牧言曦,“嘶……你小子心太狠了吧!”
“疼才好呢!越疼好的越快!”
“这什么歪理?”
上元节那日,大雪未停,于风去大理寺送爱书,钱垣留他喝茶,他也没拒绝。
尉离去寻他,几人来了兴致,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在庭院里打起了雪仗。
陆栩过外廊,于风蓄力一击,钱垣闪身一躲,正要砸到陆栩时,她被人拉入怀里。
那雪球砸在了牧言曦肩上,“于风!”
于风糊弄过去:“就是,谁扔的啊?太过分了!”
牧言曦的手暖得很,陆栩摸了摸他的披风,发觉还没有自己的厚,想来是人的问题。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牧言曦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手冷?”
陆栩心里闪过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难以琢磨,“还好。”
“陆大人要不要打雪仗!”于风拿着几个雪球跑过来看着两人的手,暗叫不好,今天要被收拾一顿了。
牧言曦有时候真想看看于风脑子里是什么东西。
陆栩抽出手接过几个雪球,跑远了去砸牧言曦,“你不知道躲吗?”
他见陆栩笑颜,被砸了心里也乐开了花,下一瞬于风砸中他,“牧言曦你行不行啊!这都躲不过去?”
他只知道,于风今天死定了。
于风还傻傻的搓雪球,时不时分陆栩几个,“陆大人,咱们俩结盟,我进攻你防守。”
陆栩没见过那样的惨状,也不知道于风平时得罪了多少人,她甚至不用防守,几乎所有人的球都砸的是他。
于风躲在她身后才得片刻安宁,“陆大人你怎么不防守啊?”
“啊?我找不到机会。”
柳初诃来接陆栩,正进门便挨了一下,轻拂额前雪,见陆栩举着雪球站在那里,头发都被打湿了。
他几步至前为她擦了擦,“怎么弄成这样?”话落又是几个雪球飞了过来。
见每一个都命中,于风自信极了,“不愧是我!百发百中!”
陆栩清楚于风为什么被围攻了。
“来都来了一起嘛!”牧言曦过来邀他,“柳大人不会是怕打不过吧?”
柳初诃解了披风,问陆栩方才都有谁砸她了。
“太乱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一律按于风处理。
11. 新案子
陆栩上马车后,柳初诃递给她一个手炉,进柳府时,两人身上的雪消尽了,衣袍湿的厉害。风一吹,还有些刺骨的冷意。
柳太傅柳铭见两人这模样,正要说些什么,夫人洛念走了过来。她先是摸了摸陆栩的衣裳,拉着她往后院去。
“正好,舅母给你做了新衣裳,舅母今日帮你梳妆好不好?”
“谢舅母。”
前院柳铭也只是挥了挥手,让柳初诃下去换衣裳。
洛念总把她当小姑娘,新做的衣裳也是嫩粉色,又说新开了家首饰铺子,买了一对绒花做的桃花给她戴上。
打扮完后洛念满意的很,连连点头道:“这样才好看,平时那样舅母都不敢和你讲话了。”
“舅母喜欢便好。”
洛念眼中尽含关怀,摸了摸她的头道:“吃过饭之后就和初诃去出去逛逛,今天街上热闹。”
吃过饭后柳铭唤她去书房,拿了几本书给她,都是难得的孤本,“反正也是要扔,你拿去看罢。”
“谢舅舅关心。”
柳铭不去看她,语气依旧疏离:“几本杂书罢了。”
洛念跟过来打圆场道:“初诃快带阿栩出去玩,早点去也好早点回来。”
牧言曦正从宫里出来,见街上热闹,想来无事便看看。
他过一花灯摊子时,见一人身影格外熟悉,“陆栩?”
陆栩闻声看去,牧言曦见真是她,心情大好,“你今日的打扮好乖巧,我一开始都没敢认。”
“舅母做的新衣裳,是与我平时的不同。”
他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嗯?”陆栩看着他,见他满是真诚,猜不准这话的意思,转身问柳初诃道:“我穿什么都好看?”
柳初诃道:“自然。”
陆栩知晓了,牧言曦只是客气夸赞,道了声谢,“你也是,穿什么都好看。”
这下轮到牧言曦不明白了,问道:“你真的不是柳太傅养大的吗?”他又觉得不对,柳太傅虽然古板,可也是迎娶了永康郡主的人,那陆栩这样是随谁了?
陆栩认真答道:“是跟着父亲长大的,舅舅平时也照顾许多。”
牧言曦倒是听说过前大理寺卿陆煜,是个极无情的人,判案做事都一丝不苟,这样看陆栩还比她爹和善些,可世人皆知陆煜痴情至极,陆栩怎么像是天生被拔了情丝一样。
柳初诃问他道:“你怎么在这?”
“这条街是你家吗?我来还得同你禀报?”
柳初诃发觉他这人嘴里没一句好话,懒的和他吵,低头去看陆栩道:“我送你回家。”
“怎么我一来就要走。”他问陆栩道:“柳大人是不是不许你和我说话?他就看不得我好,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陆栩细想,牧言曦的家世背景,柳初诃欺负他绝不可能,“他仗谁的势了?”
“你呀!”牧言曦道:“他明明知道我最要好的同僚就是你了,正遇到就要拉着你走,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柳初诃正要回怼,只听有人惊呼一声,大家都好奇去看,牧言曦跑的最快,挤到了人群前面。
岸边有一具男尸,发现的那名女子已经吓到说不出话,陆栩过去扶起她,轻拍给予安慰。
陆栩微微挡在那女子身前,“没事的,害怕就不要去想了。”
“我刚刚……我刚刚放河灯,他就飘过来了,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
“可是他脸那么白…”
“那是……天冷,被冻晕了。”
牧言曦听了觉得陆栩扯谎的本事实在令人咋舌,又忍不住笑着看她:“陆大人说的是。”
那男子名为程安,二十有四,京郊人,平时在书院读书,并未与任何人结仇。
钱垣拿着尸格进来道:“是被下了散魂草,昏死后再溺毙的。”
陆栩看着上面的内容,“是清潭露?”
清潭露自那贼人自尽后便再无问题,程安生前饮了酒,酒又从何而来。
李瑜也进来道:“这程安有位妻子,叫荣婉。”他看向陆栩,“就是你救下后归家的那个荣婉。”
“荣婉现在何处?”
李瑜摇头道:“这就是问题,荣婉失踪了,他们一家住的偏僻,没什么邻居,那日去送荣婉的人确定她是安全到家了。”
陆栩先是去了千霞楼,新东家是那日绣牡丹的姑娘,名为颜月,见是她来了,快步出来接。
“陆大人,好久不见。”
“嗯,你最近可曾见过荣婉?”
颜月未曾见过,带她在千霞楼看了一圈。
陆栩问道:“荣婉的房间是哪个?”
颜月拿着钥匙领着她去了,房间结构简单,荣婉离开后还没有别的人住进来。
陆栩在柜中找到一个木雕,是鸳鸯的一只,她问颜月道:“荣婉还会木雕?”
“我记得好像是别人送她的。”
“她可曾提起过是谁送的?”
“不曾。”
牧言曦找了过来,“怎么样了?”
“你来做什么?”
他讨好道:“跟着你学点东西。”
“你跟着钱少卿能学到更多。”
牧言曦满脸苦恼,“他上次嫌我话多你忘了?我不敢跟着他,怕他又说些别的。”
“他人很好的。”
“我就是怕嘛!我那么久没回来,我也怕说错话得罪人,你不会也不喜欢我吧?”
“没有,只是我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
“有用,你教的都有用,就让我跟着你嘛!”这话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颜月已经看呆了,本想让陆栩防着点这样的人,陆栩已经应下了。
“陆大人……”颜月拉住她衣袖,“这位是谁?”
“廷尉卿牧言曦。”
颜月扯了扯嘴角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廷尉卿啊?”
牧言曦听了想要反驳,想了想也去拉陆栩的衣袖,“陆大人,我真的很没用吗?”
陆栩先回应颜月:“他有担当、有勇气、肯吃苦,是个好官。”话落去答牧言曦,“你有用。”
听到陆栩夸自己,牧言曦微微扬头,扫了一眼颜月道:“这位姑娘那样说我,我心里难免不乐,但陆大人替我解释了就好。”
陆栩又去了程安所在的书院,先生是个慈祥的老者,谈起程安,满是惋惜。
“那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又恭谦懂礼,一次与人发生口角被打断了手,后来长好了也无心求学,平庸了这些年,倒也没放弃。”
陆栩又看了看程安先前写的文章,牧言曦凑过去和她一起看。感受到牧言曦靠的太近,陆栩抽出一些给他,“自己看。”
“你看嘛,看完我再看。”
陆栩点头,收回来继续翻。
牧言曦无聊,在她旁边转了几圈后去问书院的其他人了。
陆栩看完后出去寻他,他见了立马向她走来,“有发现没有?”
陆栩道:“程安一开始的文章写的很有抱负,后面就有些不得志,到最后就仅是抄录些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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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我也问到了不少,你要不要听?”牧言曦见她凑过来好奇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就是……”
“什么?”陆栩又凑近些。
牧言曦笑意更甚,“他的那些同窗,都知道他有一位妻子,说他爱惨了自己的夫人,但是呢……”
陆栩皱眉道:“劳烦你一口气说完。”
“好~”牧言曦虽应好却问道:“陆大人若是心悦一人,是藏着不说?还是告知天下?”
“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很重要呢!”
陆栩思索片刻后回道:“我的话…不知道。”
“嗯?”牧言曦俯身看着她道:“陆大人没有心上人啊?”
“没有,你有吗?”
这一问让牧言曦慌了,忙转身不让她看见自己红了的脸,“这不重要,反正……我要是有了妻子,我肯定不止是嘴上说如何爱她。”
“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这个程安他总是说如何爱他的妻子,却从未为妻子做些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陆栩还是困惑,“需要做些什么?夫妻之间的事本就不便告知他人。”
“陆大人这就是你的美中不足了,你有些不明白情爱。”
陆栩也承认,“我确实对这方面了解甚少。”
“我倒是有法子!”
“什么法子?”
“陆大人你得先试着和别人走近些,慢慢的就能明白这些了。”牧言曦接着说道:“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一起办了这么久的案了,关系也比先前好了是不是?”
陆栩点头。
牧言曦见此继续哄她道:“那我们还互相叫大人是不是就太生分了?好像不熟一样。”
“是。”陆栩问他,“那该叫什么?牧言曦?”
“连名带姓的也生分,你…你就叫我言曦,我也跟大理寺的人一样叫你阿栩好不好?”说罢,他小心的观察陆栩的反应。
“好。”
“阿栩…”牧言曦忍不住心中喜悦,“这样叫你,可习惯?”
“嗯。”陆栩往外走去,他跟着问:“你叫柳初诃什么?”
“初诃。”
“你以后尽量还是叫他柳大人。”他解释道:“柳初诃毕竟是刑部侍郎,我们还是要懂礼数的。”
“好。”
两人又去了程安住所,是个简陋的瓦房,只有卧房有收拾过的痕迹。已入深冬,榻上却只有一人份的厚褥子,牧言曦在床下发现一个平安符。
“这是?”
陆栩用帕子接过,“这是我的。”这平安符是她那天交到荣婉手中的,仔细看着,染了极小的血渍。
“你的东西怎么在这?”
陆栩告知他那天助荣婉脱身的事。
牧言曦道:“我就说得把她抓回来好好审,陈大人动作太快了,我去的时候就已经送走了。”
“没有证据是不能抓人的。”
牧言曦想到什么,“按这么说,借刀杀人岂不是无罪。”
“同罪。”
陆栩发现床脚有什么东西垫着,抽出来发现是个信封,甚至没有打开过。被压的时间久了,展开都有些破碎,凭着模糊的字发现是荣婉写给程安的。
牧言曦又在其它角落里找到几封,要么随意塞到某处,要么就是垫桌椅柜腿。
“看吧!我就说他根本就不爱他的妻子,那他为什么要刻意说自己很爱呢?”他看向陆栩,“阿栩你有头绪吗?”
“我不懂。”
12. 真情假意
钱垣见陆栩回来后面还跟着牧言曦也习以为常,将整理好的爱书递给她。牧言曦伸手接过扫了一眼才拿去给陆栩,“阿栩你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钱少卿是有了发现才会给我的。”
钱垣听后皱眉问道:“你小子怎么也叫阿栩?”
“怎么了?我们关系好叫什么都行。”他扯了扯陆栩衣角,“你看他是不是总说我?我没骗你吧?”
钱垣一眼识破他的小心思,又起了和他玩一玩的意图,“阿栩,我只是好奇罢了,果然,我现在说什么都遭嫌,说了你也不愿听,总向着外人。”
陆栩也不知晓两人这般是在搞什么,还是一个个回应,先安抚了牧言曦,又去答钱垣:“你说的话,我自然会听。”
“那你离牧言曦远点,他图谋不轨。”
牧言曦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红了眼眶,有些不舍的望着她道:“你不必为难…我走就是了。”说着扭脸往外走。
钱垣也被惊到,这小子是真能装。
陆栩伸手去拉他,“言曦…”
牧言曦听到她喊自己真如此亲昵心中暗喜,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转身故作哀伤问她道:“怎么了?”
“这句话我不听他的。”
牧言曦脑中好似有什么炸开,他呆愣着不知该如何,心中窃喜,半晌才又问:“为什么不听他的?”
“前些天送过去的判文你还未整理好,我暂时不能离你太远。”
看牧言曦一脸呆滞模样,钱垣没忍住笑出声,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媚眼抛给瞎子看?”
牧言曦剜他一眼,也低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钱垣歇了逗弄的心思,将自己的发现也告知两人:荣婉是京郊人,伶俐能干,原先是住在西郊。父母早逝,老屋已经荒废,西郊那边的人大都认识她,说是个坚毅的好姑娘。十七嫁与程安,夫妻恩爱,为了供他读书才去了千霞楼。
牧言曦把找到的信给钱垣看,“我问过书院的人,夫妻恩爱不过是程安的一面之词。”
陆栩想起那天夜里荣婉哽咽着说千霞楼的人用她丈夫的命逼她写请辞书,若程安不爱她,她又为何甘愿那般?
陆栩想知道千霞楼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仅知是位外乡一位有钱的富商所办,因长期不在京城才需要从绣娘中选一位做东家。自在明,敌在暗,她也忧虑若是让其察觉,颜月也会同林淑一样不知所踪。
确定平安符上是血迹后她烦扰更甚,荣婉究竟遭遇何事又是何时不见,她一概不知。
钱垣看完信后提点了她一句,“没找到程安的回信吗?从信的内容来看,程安定是有信给她。”
陆栩先前在荣婉房里仔细找过,并未发现回信,“信不在荣婉房里还能在哪里呢?”
“我知道!”牧言曦道:“她肯定是藏起来了。”
钱垣点头道:“那你们再去找找,我去查荣婉身边的人。”
牧言曦果然找到一个暗格,扣下开关抽出来,一沓信整齐的放好,就连拆开的口子都那样仔细。
“看来,这荣婉是个念旧的人。”牧言曦拿起来看着,“信封如此完好,信纸却因时常展开折痕严重。”
信中内容起初是关心荣婉近况,一段时间没有寄信来,再之后便是略带客气的关切。
钱垣也去书院一趟,三两句和几人熟络后问起程安。
有一位书生答道:“程兄为人正直,平日待同窗极为友善,只是两年前与人发生口角后便不爱讲话了。”
“发生口角?”钱垣问,“是与同窗意见不合?”
“不是,只记当时他去城里寻妻子,回来后便消沉了一阵。”
“他可有提过是与何人发生争执?”
“不曾,看他的伤不像是普通人所致,残忍至极,右手手筋都被挑了。”
钱垣致谢后在千霞楼附近观察,才三日不到,便察觉有人注意到自己。钱垣假作不知,又如此几天,直到一把短刃抵在他颈间。
“别杀我!”钱垣一边喊着一边注意那人的动作。
那人讥讽道:“钱大人也如此贪生怕死?”
“是啊!我也是人,人都怕死。”
“只能说你命不好……”话还没说完,钱垣的短刀已经扎进他大腿,紧住他的腕,将他手中短刃夺下快速扎进另一条腿里。
那人是个有骨气的,这样都不喊疼,钱垣将短刃拔出一截又扎进去,“你知道的,我这人阴险的很。”见他眼神漠然,钱垣将他手绑了起来,在袖中摸到一颗毒药。
“你们下次最好研究些新的手段,藏身上太好搜了。”
见他不语,钱垣也不急,“千霞楼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钱大人是猜不到呢?还是不愿相信?”
钱垣讥笑道:“你这话哄哄别人还行,哄我还是太假了,这么大的事,这样好的伎俩,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想必是和哪位大人有关吧?”
“自作聪明。”
钱垣反而笑了,像是嘲他愚钝,“那我问你别的事,楼里姑娘的家人找来,是不是都打一顿丢出去?”
“钱大人可有证据?”
钱垣见此挑了挑眉,抽出自己的短刀擦净收好,“无妨,你欲害本官,也是死路一条。”
陆栩心里一有事就像倔驴,日夜都要惦记,话就更少,牧言曦也不觉得无聊,总还是围着她说个不停。
李瑜见了对钱垣道:“阿栩好像在大理寺养了只鹦鹉,叽叽喳喳的。”
钱恒也看过去,“你看阿栩那样,她根本没听进去。”
李瑜感慨道:“牧言曦心思不简单啊!”
“咱们阿栩简单就行。”
荣婉那边查不出情况,陆栩只能又从程安的尸格上找线索,去青玉阁正巧见席温送货回来。
他为陆栩倒了杯茶,陆栩也坐下问道:“最近送货可有异常?”
“没有,陆大人可是为上元节那庄案子而来?”
“是。”
“自从清潭露出问题后,我便改为先送酒楼再去送线,之后也无事发生。”席温看她忧心,又道:“听说那人是飘过来的,大人可曾去上游看过?”
陆栩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上游在西郊外更远一些的地方,冬至天寒,干枯的野草意外浓密。
陆栩将马拴好,仔细搜查有用的痕迹,斑鸠叫过几声,陆栩还未站直便觉有一股推力将她送到河里去了。她不太会水,扑腾着往岸上去,上游水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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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些深度,感受到什么人拉着自己往下拽,陆栩急呼救命。
那人掩住她口鼻,她更难以呼吸,挣扎中陆栩听见他在耳边阴狠的责难道:“你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你为什么要送她回去?都是你!全都怪你!你该死……”
深冬的河水刺骨的寒,陆栩折腾一番没了力气,衣服沾水更是束缚,拉着整个人往下沉去。
渐渐的陆栩感受到了温度,好像谁拍了拍她的脸,又听见谁在怒骂,“真是个疯子。”
寒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又一次次涌回来,她冷到发颤。
景秋让人继续给她加热水,雾气朦胧中陆栩勉强睁开了眼。
“我…在哪?”
景秋放下水桶道:“人间炼狱。”
陆栩头疼的厉害,看清面前的人,“景秋?”
“是我。”
“你救了我?你如何救的我?”陆栩虽有感激,可还觉疑点甚多。
景秋给她端了热茶,见她没什么力气只能去喂她,“眼一睁就开始怀疑我了?我是被人约过去的,有人出钱约我赏景,景没赏到,见你飘过来了。”
“谁约你?”
“布庄的孙公子,给了不少钱呢!为了救你只能先回来了,估摸着晚上要把钱还给他了。”
“我给你钱。”
景秋愣了下,随即笑弯了眼,“傻姑娘,谁要你的钱,你不是说会救我出去吗?”
“我前阵子要为你赎身,他们不放人。”
景秋觉她脸色好了不少,让她换好衣服后去床上躺着,“我已经让人去大理寺传话了,歇一会就有人来接你。”
“多谢。”
“你不好奇吗?”景秋问她,“好奇我和你的钱垣哥哥什么关系?”
“这是你们的事情,愿意说我自然会听,不愿说便不能强问。”
景秋在她耳边笑道:“小栩妹妹,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钱垣可不是什么好人。”
“此话怎讲?”
景秋站起来往外走,“有些话,说透可就不好了。”
待人出去后,陆栩脑中一直闪过那句“全都怪你……”
她难免愧疚,若是她不送荣婉离开结果是不是会不同,还是觉着冷,她只能蜷着。脸越来越烫,脑中乱的厉害,一思考便扯着什么,疼的人犯迷糊。
“阿栩?”牧言曦的手有些凉,想来是快马赶来的,陆栩想说什么,喉咙疼的厉害,张口只喊了他的名字。
景秋又戴上了帷帽,钱垣进来停在她面前,意味不明的看向她道:“景姑娘救的人?”
“嗯,说来也巧,孙公子约我赏景,陆大人还真是命大。”
钱垣似要将她看穿,半响才应道:“是啊,命大。”
牧言曦卸下披风,裹好陆栩,不让她着一点风,对钱恒道:“你骑我的马。”说罢将人抱着疾步下楼小心放在马车里。
还是怕颠着她,又将人抱着,陆栩头疼只能靠在他肩上缓着,“言曦……谢谢你。”
“还说什么谢谢?以后你去哪里你都带着我好不好?”牧言曦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陆栩有些听不清,还是点头道:“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先答应这一个就好。”
13. 真凶
许霁难得清闲,在太医院找了个地方坐好,正要看医书解闷,牧言曦冲进来就把人拉走。
许霁只惊了一瞬,颇为无奈道:“你干脆日后就把陆大人放在太医院,省的我还要随时候着。”
“这次情况紧急。”
“你哪次不急?”
到了陆府,冬月引两位进去,陆栩已经昏过去了,许霁把完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让下人又是拿冰又是端汤。
牧言曦见了着急道:“你别太折腾她了。”
“不懂就安分点。”
直到夜深了许霁才松了口气,让冬月去熬药,坐在外屋中歇着。
“怎么样了?”牧言曦想进去看,被许霁拉住,“等明早再看吧!她现在受不得风,你身上寒气重。”
许霁道:“好在先前有人用热水给她暖了一阵,不然真就回天乏术了。”
“是位叫景秋的姑娘救的。”
“景秋?”许霁回想后道:“就是让钱少卿日日留恋花楼那位?”
牧言曦点头,“你消息还挺灵通,听于风说那姑娘是钱少卿的故人,想必是有苦衷才不愿见他。”
天渐亮时,陆栩想醒来,连呼吸也难,没忍住咳嗽了几声,牧言曦闻声忙进去看她。
“怎么样了?”
许霁也被惊醒,站起来让人将熬好的药送来,待喝过药之后才好些,还是会咳。陆栩的视线有些难定晰,“是言曦吗?”嗓子像是被人钳住一般,发出的声音也嘶哑难辨。
“是我!”牧言曦握上她的手,“我一直都在。”
“快去抓席温,他可能是凶手。”说着她甚至想起身,觉察浑身无力后她只能又躺好道:“快去。”
牧言曦带人去找席温,人早就没了踪影,牧言曦让几人分头去找,叮嘱道:“记得抓活的。”
他去临风楼见景秋,见钱垣也在,“好巧。”
钱垣也应了句巧。
“怎么?景秋姑娘又不肯见你了?”
“与你无关。”
“那我可去找景姑娘了?”
“她不见客。”话落有人来请牧言曦,称是景秋愿意见他。
牧言曦故作感慨:“你说这……这多不好啊!我就是问句话,还特意让人来请。”
在钱垣吃人的目光下他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见了景秋他先是一礼,后又问道:“不知景姑娘昨日是在哪里发现的陆少卿?”
“西郊那条河附近,有个凉亭,亭旁有湖,陆大人昨日便是在那里。”景秋近他一步笑问:“陆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牧言曦见状后退一步,“已经醒了,多谢姑娘昨日相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牧大人这么正经做什么?就没有别的想问的?”
“我自己会查。”牧言曦觉她怪异,再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猜忌,“你最好和这件事没关系。”
“当然没有。”
见她如此,牧言曦心里虽疑点甚多也只能先去西郊看看。
西郊荒凉些,倒也有不少人居住,他让于风等人仔细搜查,自己向上游走去。
枯树上的斑鸠叫着,牧言曦抬头看了看,并未见到鸟窝,想来是觅食的,深冬凛冽,上游贫瘠多野草。
牧言曦站了半晌,见斑鸠飞走,跟了上去,往林深处走了一段,发现一个小坟堆,几只斑鸠在偷吃坟前贡品。
坟前立着块上好的橡木,木上刻着“故妻荣氏之墓”,牧言曦蹲下捻起一些坟土,推测这就是荣婉的墓。
于风几人过来后,牧言曦指了指坟道:“挖开。”
于风愣了,“挖开?”
“对,快点挖。”
于风现在看他像变态,也不动作,“太缺德了!我不干。”
牧言曦接过一旁人手中的铁锹就开始挖,“不挖开怎么知道有没有人。”
“有人的话怎么办?”于风还是不愿下手。
“有人就验尸。”见于风还愣着不动,牧言曦又道:“这是为了查案,之后咱们再厚葬她就好。”
虽然觉得这事损阴德,于风听了还是一起挖了起来。
这人埋的深,几人足足挖了三个时辰,于风擦了擦汗,“埋这么深干嘛?”
牧言曦道:“许是怕下雨被冲走。”
“那也不用这么深吧!”
将棺椁打开,尸体已经发黑腐败,至少埋了半个月了。尚不能确认此人是否是荣婉,让人带着棺椁送到仵作那边去验。
陆栩已经勉强能下床走动,只是咳的厉害,屋里烧了炭火,依然还是要穿的厚些才行。
第二日力气恢复了些,添了更厚些的衣裳便去大理寺办事,本想忍着,可偏是咳不停,只能找了间偏些的屋子待着。
李瑜端了润喉的药茶进来,又给她多备了个火盆,猜到她手冷还带了手炉,“别把自己熬垮了。”
“有你这般照料,自然无事。”
李瑜想到什么,拿来荣婉的尸格给她,“昨天晚上右廷尉的人送来的,说是在西郊那边有发现,本只是猜测,验过后才知真是荣婉。”
陆栩翻看着尸检,越往后看心中气闷越甚,荣婉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身上没有一处好的,最后是活生生被冻死。
陆栩攥紧尸格,指间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一口气没上来连咳几声,“咳咳……当真是禽兽!”
牧言曦连着几日都守在西郊的坟堆附近,果然见到了席温,见人要跑,他三两步追上直接打晕。
陆栩听闻他抓了席温回来,放好手中的判文便往右廷尉去了。一进屋,一个两个都关心她身体如何,她也都一一回应后继续往里走。
“不说?那就继续上刑!”牧言曦让人去拿刑具,陆栩将其拦下,“先别去。”
见是陆栩,牧言曦又一副乖巧模样,“我还想查出来什么再去找你呢!”又给她拿凳子,“你先坐。”
陆栩谢过后直直走向席温,他被吊着,身上是被鞭笞的血痕,面色苍白,只是看向陆栩时,眼里满是怨毒。
陆栩问道:“你怪我?”
他笑了,那笑有几分自嘲:“你既已知是我所为,还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知道拉我下水的人是你,其余的我还在查。”
“我就应该在水里掐死你!”席温忽然发狠,“如果不是你要送她走!她根本就不会死!”
牧言曦把陆栩拉开,给了席温一巴掌,席温被打后冷静了些。
“她自己要走,你还怪上别人了?”牧言曦想起先前陆栩跌跌撞撞逃命的样子更心疼,拉她的手也紧了几分。
陆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没事。”她声音还有些哑,“我习惯了。”
是不是她的错少有人在意,她自己行的端坐的正便好。
“不行!要把话说清楚!”牧言曦对席温说道:“如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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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换荣婉出来,她早就死了,自己护不住还怨旁人!”
“我如何护不住!”说着席温有些呜咽,“本来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如果不是你去查案,如果她不是为了告诉你那些线索,也不会被盯上,那我就还能再见见她。”
“为了我吗?”陆栩细想,荣婉确实一直在暗示自己,可明明已经送她到家了。她本该开始新生活的,她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牧言曦气恼,“胡说什么?荣婉如何是她自己决定的,就算没有陆少卿,也会有其他人去查,她一样会那般行事。”
陆栩犹豫后还是问席温,“荣婉生前遭受的种种折磨,你可知情?”
席温虽不应答,微红的眼眶也让陆栩知道了答案。
陆栩交代牧言曦,“先别对他用刑。”说着往外走。
于风拿着铁锹正遇到牧言曦便问:“我们现在去把荣婉埋回去嘛?还是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
陆栩好奇:“你们挖的坟?”
于风道:“是啊!挖了好久,牧言曦说要厚葬,我这才来问问。”
牧言曦见陆栩也看了过来,蹙眉去训斥于风,“我当时就说挖人家的坟太缺德了,你偏不听,不厚葬怎么行?”他同陆栩说道:“为这事我这两天都睡不踏实,总心神不宁,可于风那样做也是为了案子,我也不能阻拦。”
于风见他乱扣帽子,震惊过后着急辩解:“不是你说……”
“是!是我说这样不好,你当时非不听啊!”牧言曦打断他,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陆栩,“阿栩我们快走吧!和于风这种人待久了我怕染上晦气。”
“欸?牧言曦你还真是……会说话。”
陆栩拿出些银子给于风,“劳烦于大人好生安葬荣婉姑娘,备些陪葬,为了真相必要时是会做些有违德行的事情,处理得当便好,不必太在意。”
于风偷偷看了眼牧言曦,拿钱道谢后火速离开。
牧言曦凑近她道:“阿栩,我心里也不好受。”
“嗯,我知道了。”
“你跟于风就说那么多。”
陆栩道:“也是说给你听的,你在旁边没有听到吗?”
“我要听别的,那种专门说给我的。”
“为什么?”
牧言曦叹气,“你不多安慰两句,我良心不安,我又不像他们没心没肺。”
“那你好好查案,还荣婉一个真相就当赔罪了。”
陆栩继续往外走,他忙跟上去,在她旁边继续问:“这就没了?我心里难受的厉害。”
“别难受,坚强些。”
牧言曦乖乖点头,“那我坚强之前,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
两人到青玉阁,遇钱垣问过话后出来,知席温先前是在渡口搬运木材,闲暇时会跟着老师傅学些手艺。颜月称席温与荣婉算是萍水相逢的情谊,偶尔遇到了也会寒暄几句。
钱垣心中明了却更愁,“剩下的你们俩查,席温也能接触到散魂草毒,说不准程安也是他杀的。”
“你不查完吗?”
“不了,你们俩也该历练历练,再说……”他眼神示意陆栩去看牧言曦,“有些人也不喜欢我跟着。”
牧言曦笑道:“怎么会?有钱少卿在我求之不得呢!不过钱少卿有别的事就快去忙吧!”
钱垣确实有事要做,没空逗他,又交代了几句才走。
14. 论错
陆栩找到了被砸毁的另外一只木鸳鸯,被席温用布包着塞在角落里,老师傅说这是席温自己雕的,做好了要送友人。
好像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被注意到,陆栩思索后和牧言曦往临风楼去了。
钱垣又是隔着屏风才能和景秋说上几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秋不接茬,“公子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我听不太懂。”
钱垣强忍苦涩道:“荣婉之死你该是最清楚,席温一个劳工如何得知临风楼的秘密?在千霞楼时,你们便相识,你可知借刀杀人也是同罪?”
“没证据可不能乱猜测,您这样说,很伤我的心。”
钱垣听到有人来找她,想言语的千万句最终只得一句:“尘埃落定后,我们回洪州。”
陆栩开门,钱垣正迎面出来,他问道:“怎么了?”
“有些话要问景秋姑娘。”
钱垣心有不安还是跟了进去。
景秋终于从屏风后走上前来,钱垣见她模样,忆往昔,呼吸一窒,想要仔细看看,又怕视线过分炙热冒犯到她。
牧言曦看了眼钱垣,默默把他挤到陆栩旁边,钱垣抬眼便可望见景秋,站在那里只像在聆听而已。
陆栩问了一番,景秋与荣婉差不多时间进入千霞楼。荣婉心善好施,见席温可怜,楼里又有些送货的活,于是向林淑推荐了他。一来二去两人也有些熟络,偶尔见了问声好或问候几句。
“荣婉是被程安送到临风楼的。”景秋眼里盈了泪,“那天我去的时候就已经……已经来不及了。”
景秋回想那日,趴在陆栩肩上哭了起来,牧言曦见钱垣满眼心疼低声道:“钱兄递帕子呀!”
钱垣听后忙去拿帕子,景秋接过哭的更厉害。
陆栩只能轻拍她后背,温声哄着,“都过去了,之后的日子都会好的。”
“过不去……小栩,太疼了……”她紧紧抱着陆栩,好似溺水者短暂的抓住一根浮木。
牧言曦硬拉着钱垣出去后,景秋才忍着泪道:“那天她没挺过去,被人草草一卷,扔乱葬岗去了,不服管教的姑娘,第一晚人都…程安那天……也在。”
陆栩到底是被保护的太好,懂她的点到为止,可她先前哪里能想象人性的恶,莫名的落了泪,沉寂片刻后她才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说着慌忙擦泪“我也不该送她回去,我什么都不懂。”
“没有谁生来就懂,许多时候都是一只脚迈出去就收不回了,你不问,我又该同谁说呢?”景秋笑了笑,夹着眼泪,心里也痛,竟没忍住和她聊起了过往,“我和钱垣是旧相识了,我先前不见他,是我不敢见他,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我不在意。”钱垣推门进来,对她的爱惜也藏不住,“你是江染或是景秋,都不重要,我心悦你,在意你,从前是也永远是。”
牧言曦招手让陆栩出来,陆栩称有急事,关上门跟着牧言曦下楼。
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牧言曦带她去了城墙上,城墙很高,风吹的人脸疼。
“哭吧!”牧言曦递帕子给她,“哭完了还得继续查。”
“不哭了。”陆栩看着城里百姓安居乐业,风吹动她额前碎发,不知是因为哭过还是冻的,眼尾泛红。
“千霞楼和临风楼背后的人是户部侍郎孙惟。”陆栩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景秋在她手上写了名字,知道了又如何,没有证据不能定罪,老狐狸也很难露出尾巴。
她道:“听说北疆的天空很纯净,好想看一看。”
他站在她身边,坚定的选择了她,回应道:“京城的春天要来了。”
右廷尉抓了那晚的人,有一位是程安在京城结交的好友。
程安十八求娶荣婉,恩爱时如胶似漆,他渴求功名,渴求和她有一个更好的家。彼此相爱时,都愿意为对方竭尽所有,千霞楼再苦荣婉也撑了下来。
前年初冬,程安悄悄来看她,见荣婉受罚,说什么也要带她回去。
“多少钱我们赔就是了!再不济闹到官府去!”
程安被打了一顿,右手手筋被生生挑断,读书人断手是不小的打击。他告过官,找不到行凶者,渐渐没了消息,他求助小有权势的友人,被骗光了钱财。
练习左手写字的那段时间,他的心也空了,反复问自己,读书有什么用?好像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护不住。
平时也有人会打趣他,“你妻子总不回家,是不是外面有相好的了?”
听的多了他竟然生出几分猜疑,偷着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有些病态的窥视自己的妻子。
那日席温送线至千霞楼,带去了一只木制鸳鸯,“另外一只呢?”他越想越恨,断定荣婉背叛了自己,恨她薄情,恨世道不公。
荣婉总惦记他,攒了钱便寄回去,关心他的近况,叮嘱他照料好自己。
情感是极危险的事物,不爱时可以推翻一切,再多的付出在程安看来,不过是荣婉在求一个心安。怨蒙蔽了他的眼,再看不到一点妻子的好,渐涨的是无边恨意。
程安写不出文章了,他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越是如此他越是憎恨,将这也归为荣婉的错。回信是为了她的钱,说那些爱她的话不过是怕她起疑,如此想来,荣婉越是付出,程安便越心安理得。
那天荣婉满心欢喜的回到他们的家,正准备收拾,程安便回来了。她看到自己的信被随意塞着,质问了几句,遭了毒打。
她不明白程安为什么变了,想进城去报官,惹的程安更为不快,竟打的人晕死过去,平安符就在那时沾了血,被打落在一旁。
荣婉再醒来便是在临风楼,景秋求了许久才救她出来,她求生的欲望在见到程安的那一刻彻底消散。是夜,景秋为她换了干净的衣衫,看着她被人拖走却无能为力。
陆栩得知后一言不发,拿着那只木鸳鸯去审席温,牧言曦跟在她身旁,快走两步帮她开门。
陆栩将木鸳鸯放在桌上道:“程安是看到你送荣婉木鸳鸯,误以为遭了背叛,才有后来的事,你为何只送一只?”
席温眼中浮现悔意,泣声悲凉。
席温也是西郊人,为谋生计,十几岁时便去渡口搬运木材,时间久了,身子骨也硬朗,水性也好。
初见荣婉那日,她帕子被风吹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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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恰好要上岸,便帮了个忙。
荣婉心里感激,听闻需要人手送丝线,她举荐了席温,后得知他也是西郊人,偶尔见了便聊上几句。
那年上元节灯会,荣婉猜中了个平安扣,席温因病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他以自己生辰为由讨要了那平安扣。
他道:“有了这个,日后定是事事顺遂。”
席温想回礼给她,也好借此与她多见几面。荣婉想要一对木鸳鸯,她心心念念只有程安,席温虽伤怀,却也应下了。
先送了一只,说另一只还在做,这样,荣婉见了自己便会问,如此,也全了自己的期许。
可如此便害惨了她。
席温再见时荣婉已经是冰冷的尸体,听说是被程安送进了花楼,他买了极好的棺椁,挖了两天的坑。做了木制的墓碑,带有私心的将其写成自己的妻,深埋故土,从此愿她再无风雨。
先前一次送茶给景秋也在千霞楼停留过,景秋不爱喝便赠给他,他觉得是稀罕物一直放着。买了坛酒,将茶饼泡进去,托人送去程安手里,程安醉死后他将人扔进河中。
后听闻是大理寺的陆少卿送荣婉回家,他便开始恨陆栩,要杀了她。
“我不后悔。”席温道:“我认罪。”
写完判文,陆栩带着贡品去看荣婉的新墓。于风是个办实事的,新做的墓碑也大气,她不是谁的妻,她只是荣婉。
牧言曦跟着她,也只是陪着她。
“你最近很安静。”她道:“有心事?”
“没有,你呢?”
“我有。”陆栩听见斑鸠叫着,转身一瞬见其飞走,她道:“斑鸠只有一位伴侣,鸳鸯不是。”
她不是很懂情爱,不知道程安为什么能做出伤害荣婉的事情,就算不爱了也该留有一丝体面才是。何况程安是读书人,更该明了是非对错。
牧言曦也清楚她被这真相困扰,“人心难测,什么都会变,阿栩你日后也会明白,爱与恨本就是极易变换。”
陆栩叹气道:“果然,感情只会影响决断,判案决不能带情感。”
牧言曦觉得不对劲,“这话谁教你的?”
“我爹。”
“难怪。”牧言曦可算是知道她平时满脑子只有案子是因为什么了,“律法也该是有温度的。”
“你背完了吗?新悟出来的道理吗?”
“没……没背完,你为我讲解一下嘛!太枯燥了。”
“本就是无趣的事物,慢慢记。”
几日后,她发觉有地方不对劲,去问钱垣道:“席温怎么知道荣婉出事呢?他只是一个苦工,我们都是问了才知道。”
钱垣顿了顿道:“命运弄人,他正那日接了活去临风楼送货,正巧遇到了。”
“他送货走正门,这种事绝不是正门,如何碰的上?”
钱垣斟酌后开口,“他也可以走后门,后门人少,他当时走了后门也说不准。”
陆栩觉他所言在理。
颜月托人来传话道:“林淑回来了。”
她赶到千霞楼,只见林淑模样呆傻,要么发呆要么就追着人打,吓的绣娘们四处逃窜。
15. 事事不休
陆栩直接将林淑劈晕后绑了起来,又帮着收拾好绣品才问情况。
颜月称昨夜有绣娘回房在廊上见林淑躺着,今日醒来便如此。
陆栩让人请来大夫,见大夫看了看牧言曦欲言又止模样,陆栩对他道:“你先出去。”
牧言曦也乖乖听话,“那你等会要记得喊我进来啊!”
“好。”
颜月见他出去,立马把门关好,顺手上了锁。
大夫道:“两位姑娘自己看吧。”
陆栩掀开床帘,看清后久难平复,白皙的皮肤上满是伤痕,刀伤、鞭伤、烫伤,还有些青紫的痕迹,陆栩先小心将林淑盖好,又去问大夫,“她可有内伤?”
“瘀血堆积,气血不畅,需调养些时日再诊。”
陆栩派人跟大夫去抓药,门一开牧言曦便走了进来,“柳初诃来了,在楼下。”
闻言陆栩下楼,柳初诃道:“席温死了,还留下了血书。”说着他取出递给陆栩。
血书上写着:“恩与仇,事事不休,笼中鸟,处处难分。”
“哪里发现的?”陆栩皱眉,猜不透所为何意。
柳初诃道:“席温咬舌自尽,这血书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
牧言曦接过血书看了看,“很好猜啊!他或许是死前良心发现了,留下点线索。”
柳初诃驳道:“万一这是背后之人故意为之呢?”
“那你们刑部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本人写的都不清楚?”说着,他把东西塞柳初诃手里,“快拿着吧!你愿意多想就自己猜去。”
陆栩道:“柳大人说的也有道理。”
牧言曦立马顺着她,“这是我愚钝,思虑不足了,还是阿栩懂得多。”
柳初诃闻此眉心微蹙,还是沉着气问道:“牧大人可是对在下有意见?”
牧言曦倒也承认,“是啊!才发现吗?”
“不知在下是哪里的得罪了牧大人?”
“你这么聪明,你猜呀!”
见两人气氛越来越紧张,颜月低声问陆栩道:“陆大人,他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他们喜欢这样相处,以往都是如此。”陆栩看着两人嘴上争着,双方也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对颜月道:“初诃他若是厌恶一人,定是离他数步之外。”
“那牧大人呢?”
陆栩想了想答道:“他平日里就喜欢粘着人,应当是同谁都要好。”
几人去了隔间等着,有人进屋去为林淑上药,牧言曦和柳初诃已经斗了一轮了。柳初诃说什么他都要呛两下,他说话柳初诃也暗讽几句。
牧言曦把陆栩也拉了进来,“阿栩…你看他!知道我不会说话还一直咄咄逼人,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
柳初诃着急辩解,“阿栩,我并无此意,只是以为牧大人在与我探讨道理。”
“阿栩~”牧言曦凑过来顺势靠在她肩上,“你让他回去,他又不办案,说的我头疼。”
柳初诃惊!颜月也惊!
陆栩一脸淡然道:“你不招惹他,他也不会说你。”
柳初诃直接上手拉开他,“男女授受不亲。”
牧言曦又凑过去 ,“我头疼的厉害……”
陆栩侧头垂眼看他,牧言曦也正好抬眸望去。他眼睛生的格外好看,妖而不媚,瞳深且亮,带有几分纯净。莫名的情愫在陆栩心口微动,她竟没有要推开他的心思。
陆栩移开视线看向桌上茶杯道:“他头疼便由着他,不打紧。”
“这让旁人见了该如何?”柳初诃烦闷至极,“牧言曦,你如此这般让别人如何说她?”
“我身体不适,陆大人帮扶一把就要议论,那明日上朝我在大殿上无意碰触几位同僚的手,是不是就要集体去撞柱以证清白?”
“强词夺理。”
“阿栩~这回他先欺负我的!”
陆栩听后扶他坐好,递了杯茶给他,“头疼得话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牧言曦又故作委屈,“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阿栩…”
“没有,你也并非有意。”
柳初诃是明白了,牧言曦这是想把自己挤兑走。
“阿栩,我送牧大人去休息,正巧回刑部。”
牧言曦不愿意,硬是被柳初诃拉走了,颜月见人都走了才又问道:“柳大人是不是很在意牧大人?”
“为何?”
颜月道:“两人见了面就针锋相对,话本里说这样的往往都是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而且牧大人一靠近您,柳大人就相当在意的样子,还把人带走了。”
“所言在理。”她想柳初诃也该是觉牧言曦为人不错,愿与对方交好,或许只是法子有些不合适。
走出千霞楼没多远,有暗箭射向柳初诃,牧言曦反应一向极快,只一瞬便抽剑挡下。
柳初诃愣神之际,又是几只箭飞来,他想躲,一时间不知往哪边躲。牧言曦将他拉到自己马上,“你策马!”
待到柳府才见牧言曦肩上中了一箭,柳铭让下人去请大夫,牧言曦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床边坐好看着他干着急。
柳初诃见状,心中好奇问道:“不疼?”
“就中了一箭而已,又没伤到要害。”要不是没有止血的药材,牧言曦都想自己拔了,他看柳初诃有些不解问道:“你不会武功?”
“不曾学过。”
“那你得请个师父,起码会些能逃跑的招式,若是在朝树敌过多你该如何?亲信之人反水你又该如何?”
柳初诃难得的听完他的话表示认可,“多谢牧大人关怀。”
林淑醒后见陆栩,怔愣后叫喊着推开她往外跑,陆栩抓住她的双臂,将人转过来对着自己,“林淑,是我,不要怕。”
林淑安静下来,她也稍稍松了手,忽的林淑抓起她的胳膊咬了下去。见此,她只能忍着疼,将林淑揽入怀中轻轻劝说,“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没事了。”
“梦……”林淑松开口,感受她怀抱的温度,眼泪染湿衣襟,“疼。”
“哪里疼?”
“都。”
“上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哄着林淑又睡下了陆栩才去包扎伤口,颜月回房拿了新绣的帕子出来给她,“送您的。”
陆栩接过,展开看了看,是雪松样式。
颜月道:“本想绣个高雅的花卉,思来想去,所有花卉都不适合,您是像雪松一样,温和又坚毅的人。”
“雪松……”陆栩笑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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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点头,“是很美好的形容。”
颜月心里有事,手不自觉的捏紧衣角,犹豫过后问道:“陆大人,如果有人利用了您,您…会不会厌恶她?”
“人与人之间相处,本就是交换喜好、过往与未知的故事,若我有让你可以借的势,能护你周全,伤害也无妨。”陆栩也知晓,颜月能做新东家,也是在她身上做了文章,背后之人想她落败,颜月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她也在等孙惟动手,但凡有所图谋,必会留其把柄。
风起月升,莹白月光满洒庭中,院中池水轻涟,枯叶飘动更显寂寥。
颜月望着池中稀落的几条锦鲤,游鱼还幼小,正在冰凉的水中惊起波澜后四散开来,“陆大人,为何不让临风楼的姑娘做人证?”
“查明真相是我的职责,我不愿任何人为此牺牲。”陆栩微红了眼,“她们承受的,已经太多了。”如若可以,陆栩只愿,再无人提及她们的过往。
颜月强忍不舍,笑道:“陆大人,我为您跳一支家乡的祈福舞吧!愿您今后……事事无忧。”
陆栩只觉心意送达便好,拉不住她,颜月已经站在了院里。她步子灵动,裙摆在月色下舞动,像一只自由的蝶,她笑着,像她第一次入京城时一样欣喜。
颜月是施州人,性格活泼,一开始在千霞楼没少挨罚。因年幼,姐姐们都很照顾她,渐渐的,她成了比较年长的绣娘了。总有新人来,旧人去,桃李年华的少女们不敢妆点容颜,不敢停歇,日复一日。岁月和心境都消磨殆尽,她时常又觉得自己还算命好,只是在千霞楼里受苦,原以为一生都如此。
那日陆栩买下她毁坏的牡丹,她好像看到了希望,那个可以救自己和其他姐妹的希望。陆栩说定下她的下一幅绣品,她因此也躲过了处罚。林淑和荣婉都离开后,她成为了最有能力的绣娘,借了陆栩的势,她承诺那人,定会拉陆栩下水。
陆栩夸她恍如月中仙,赞她灵动过人,听闻牧言曦与柳初诃遇刺,只得先辞别颜月。
陆栩离开后,钱垣步入廊下,檐掩半面,看不出情绪,“林淑如何了?”
颜月忙行一礼,“回大人,已经歇下了。”
“你也早些去歇着。”
颜月应是,快步离开。
陆栩进屋前,还是牧言曦单方面挑柳初诃的不是,说他爱装正经、度量小、做事也不够好……
陆栩进门他立马噤声躺下喊疼。
柳初诃也有些无奈,“你方才不是说不疼?”
“你也知道是刚才啊!现在疼了不行吗?你快出去,我就是让你气的。”
柳初诃也忍够了,见陆栩走过来道:“咱们出去,牧大人他疼得没法见人。”
“嗯。”
听陆栩答应,牧言曦急的坐起来,“我不疼了!”
柳初诃回头笑道:“也不早了,我先送阿栩回去,牧大人不疼了就先歇下吧。”
陆栩听他声音也不像疼的厉害的,安了心,“我自己回去便好,可知是何人刺杀?”
柳初诃摇了摇头道:“像是冲着我来的,牧大人是误伤,莫不是为了血书?”
若是为了血书,可这一句话也并非任何证据。若是费尽心思做戏,牵扯两位朝廷命官风险也有些过大。
16.停职
许是近来事务繁多,又或是先前伤了身子还未调养好,陆栩总觉着冷,在屋里转了几圈才又坐下去写判文。前些日送去孙府的拜帖得了回信,陆栩放衙后至孙府,小厮通报后引她进屋。
孙惟细品盏中浓茶,抬眼瞥她一眼后依旧坐着,“陆大人与本官并无交情,怎么有空来拜访?”
“自然是有事询问。”
“陆大人请讲。”
“贱籍明可通过赎金来更改,为何在下出了钱财仍有不认者呢?”
孙惟毫不在意道:“有些事情,不是出钱就能解决的,你想要赎人也得看这背后的主子愿不愿啊!”
“不知孙大人可知私自倒卖人口之罪,要判绞刑,妻儿也连坐流放。”陆栩扫到他指尖的扳指都是极好的品相,也清楚他这些年从中获利不少。
“陆大人没证据可别在这里唬人。”
陆栩仍站着,垂眼侧目掠过他手中茶盏,语含讽意道:“浓茶伤身,适合而止。”说罢她也不顾孙惟脸色径直向外走去。
几日未见牧言曦,她写好判文习惯性的往身边递了过去,见没人接才又想起他这几日都没来大理寺。
问过于风才知他又去宫里了。
“想我了?”牧言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正准备去找你。”
“嗯,是有点不习惯。”
“只是不习惯而已啊?我还以为你一直惦记我呢!”
“有惦记着,所以过来看看。”陆栩见他略有疲态,也怕扰他清净,“休息过后记得处理公务,我先回去了。”
牧言曦跟上她道:“我送你,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有。”
他闻言心中期待,“什么?”
“你对孙惟了解多少?”
牧言曦道:“我记得他家境富裕,可幼时听宫里的人说他勤俭至极,如今看来或许是谣言。”
孙惟出身富农之家,苦读十余载中进士,为官二十载,从七品小官爬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他是个仔细的,做事都假借他人之手,一时间陆栩也不知该从何处查起。
牧言曦又问:“除了孙惟,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比如我进宫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几天都不回来?我有没有休息好?”
“那是你的私事。”
“我能有什么私事,你问我才显得你对我关切备至呀!”
“宫里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陆栩又道:“你没休息好,我看出来了。”
“那你刚才要我去休息不是客套话了?”
“不是。”
牧言曦闻言不禁步子都轻快了些,连风过他都觉轻柔。
次日早朝,孙惟参了她一本,言她语出不善,胁迫他人只为私心。
牧言曦要出列被李瑜拉了回去,低声道:“你若维护她,事态只会更复杂。”
陆栩出列答道:“因案件缘由,颇有疑点,请教了孙大人几句,若是大人心中无愧,有何可俱?”
“陆大人欲赎数名花楼女子,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心?”
“下官是有私心,倒是孙大人您,既与此事无关,为何如此在意?”
洛临序见牧言曦死死盯着孙惟,心觉有趣道:“不是还有右廷尉吗?如此不满便去告发,牧卿该是不偏袒陆少卿的吧?”
牧言曦应道:“臣定然是一视同仁。”
孙惟也觉势微,一礼后道:“臣并非有意得罪陆大人,是臣见识短,想来陆大人做事定是有其缘由,臣不懂罢了。”
“您还真是自谦,本官心善,必会仔细查明,还您一个清白。”牧言曦特意加重清白两字,“您应当是心中委屈才特意在陛下面前提及,若是不懂您的苦楚倒显得本官木讷了。”
洛临序劝阻道:“罢了,既然孙大人不愿追究也没什么好查的,忙些该做的事更为要紧。”
散朝后孙惟回身望向陆栩,“陆大人……”他正欲说什么,注意到陆栩身后一脸黑线的牧言曦后不愿纠缠,躬身一礼后走远。
陆栩回头见牧言曦,他佯装不解道:“孙大人这是做什么?”
“不懂。”
牧言曦也认可,“又老又坏,心眼也小,嘴巴也碎……”
陆栩见他这模样道:“无需气恼,找到证据才是最紧要的。”
“我们主动出击怎么样?”
“该如何?”
“他做事定是有备无患,我们想找也难,如果我们制造点麻烦,他说不定会露出马脚。”
牧言曦安排人去孙氏布庄里闹事,孙惟没有反应。他又将千霞楼所有绣品高价定下,让人传出去,等要完工时又挑毛病说不要了。
孙惟果然在朝堂上参他。
“千霞楼和你什么关系?交易本就是相互选择的,东西不好我不能退吗?”
端王也指责他行事浮躁,“如此大事,岂能一两句话就结束。”
“很大吗?好,钱我出,这绣品不好我也认,不过千霞楼强买强卖,传出去可不好听。”
孙惟说他心思狠毒,是要绝了千霞楼的路,要逼死底层商贾。
“千霞楼算什么底层商贾?您不说,我还以为千霞楼是官商呢!再说,商本就低贱不是吗?”他看向孙惟道:“骨子里的劣性,如何都抹不去。”
孙惟气到发颤,硬生生忍了下来,“牧大人说的是,是下官言重了。”
孙惟又是一段时间不动作,牧言曦也纳闷,“这老家伙这么能忍?”
陆栩想起先前在林淑房里找到的铜矿碎屑,至千霞楼看望。
屋内炭火烧的极旺,连她都觉有些闷热,隔着床帘能见林淑睡着,她欲走时听到林淑喊她名字。
“陆栩……我有话告诉你。”
陆栩走近,林淑已经消瘦的不成人样,秀丽的面容苍白,眼眶憔悴凹陷,枯燥的唇毫无血色。
她道:“相信我……相信我们。”
“你们有谁?要做什么?”
林淑不回应,费力起身抱住她,“对不起……”说罢,林淑拔下她发间素簪疾速刺入自己咽喉。
陆栩去夺簪子时,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林淑扯出一抹笑,又因疼痛,笑容扭曲。
她想说话,开口却含糊不清。
“瑶……瑶……”
陆栩不敢碰她的伤口,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些温度,“林瑶是不是?我见过她了,她说她很想你,一直在等你,大夫就快来了。”
林淑轻轻回握了她的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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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有泪落下。
临死前,她仍惦记着城外的妹妹。
大夫来时,她已如秋叶飘落,再无生机。
第一次见人在自己身边离开,陆栩深感无力,为何不能早些发觉到她漠然的神情,为何要戴簪子出门。
陆栩衣领袖口都染了血,孙惟夫人正与几位密友在千霞楼挑选绣品,有一丫鬟好奇,跟着大夫看到陆栩,惊叫出声,忙将其余人都嚷了过来。
陆栩见事情发生如此巧妙,更觉凄凉可笑,原来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微如细尘。
“凭什么……如此荒唐。”陆栩起身走向孙夫人,“告诉你家老爷,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说着又冷眼看向那位丫鬟道:“惺惺作态,可悲至极。”
早朝上参陆栩的声音此起彼伏,柳铭闻此扬言道:“是非对错还未定论,各位何须如此心急?”
孙惟道:“我家夫人亲眼所见,同行之人也都见了,陆大人以公徇私,残害百姓,证据确凿。”
陆栩道:“那你便交上证据,我欣然接受。”
李瑜仍死死抓着牧言曦,“柳太傅已经出言袒护了,你再去会遭陛下猜忌。”
“我不在乎。”说罢他出列,“臣请彻查此事。”
吏部侍郎周奕也出列道:“牧大人与陆大人也交好,恐有不妥。”
柳初诃也想争取一番,柳铭将他瞪了回去。
“那便臣来查吧!”丞相方致礼后看向洛临序,浅笑藏私,望向她像是盯着猎物,“陛下认为呢?”
洛临序点头,“丞相大人做事朕很放心。”说罢看向陆栩,“便先停了你大理寺少卿的职务,查明后再定夺。”
宫道上柳初诃拦下孙惟,“大人做事真是让人意外。”
“柳大人这话,倒是让人不懂了。”
“那您是过分愚钝。”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道:”好自为之。”
方致将人都问过一遍后,遇牧言曦,本想绕开他,谁料牧言曦偏缠上他了。
“你这招对我没用。”
牧言曦问道:“你又想做什么?”他最先是与方致要好的。
那时方致刚中状元,进宫面圣,他跟着洛临序去见了一面,起初方致在他眼里,是无所不知的天之娇子。
方致总会劝导他与小太子,会仔细抄录词译装订好送来,若他不害死宋洵,或许自己也会与他是一辈子的挚友。
方致笑道:“我在你心中便如此不堪?”
“何止,简直烂透了。”
“就当你夸我了。”方致颇有些欣赏的看着他道:“有时候,我真觉得陆栩不同凡响。”
“别总惦记些不属于你的。”
方致无奈摇摇头,“我只觉得她被你缠了这么久,没被烦死,耐性惊人。”
“少扯那些,陆栩的事怎么样了?”
“有些麻烦,想她无罪很难证明。”他叹气,故作苦恼,“若你不为她出头,这差事八成是落你身上,哪还用看我脸色?”
“别以为我真傻,对你无利的事你才没兴趣。”
方致点头认可,“挺懂我的,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个发现,大理寺内部有问题。”
“谁?”
“这不是查着呢吗?你还拦?”
17.茶茶的很贴心
陆栩交代过手中公务后,陈柯抱了些书进来,“阿栩看看喜不喜欢?”
他将书放在桌上,又一本本的展示,“这本是你前年提过的,说对前朝律法有些好奇。”他放下后又拿起一本,“这是你先前说有些喜欢的,那位云栖先生的诗集……”
陆栩心中堵着一口气,见陈柯这般更为愧疚,“陈伯…我没事。”
可她觉得自己有错,若她不得罪孙惟,林淑是不是不会死,若她能小心一些,或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陈柯也微红了眼,偷偷抹了抹,“阿伯没本事,不能为你说话,这样也不算坏,借机休息,看看书,睡几觉就好了。”
“父亲他…从未做错过什么,我到底还是不够好。”
陈柯吸了口气才道:“他也做错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乖…咱们不想了。”
陆栩应好,回到陆府收拾过后躺下,可眼一闭就想起林淑,她只能呆呆的望着床顶。
躺久了心更烦,索性起身去书房练字看书,熬了整夜仍是没有困意,吃不下东西又练了半天剑还是不肯歇。
冬月见此也难忍担忧,偷偷去请了柳初诃。
柳初诃来时她在院里坐着晒太阳,没有戴簪子,头发用发带编起来垂在一侧,她望着院中枯枝出神。
陆栩见他来了,也只是看了一眼。
柳初诃站在她身旁道:“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我累了会休息。”
“总会真相大白,我与柳家一直都在你身后。”
陆栩静默半晌后开口道:“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怕他人评议,柳家还是不要掺和这事的好。”
冬月送走柳初诃,正进来,陆栩唤她过去,“我没事,无需在意,不要再去柳家找人了,现在这样只会让人忧心。”说罢,她起身回房。
“阿栩!”声音从前院传来,陆栩转身看去,牧言曦已步入庭中,迎着暖阳,发丝染光,面容更显明朗。他见陆栩,快跑了几步,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
“你走了都没人教我写判文。”说着他在一旁坐下,“在这学?”
冬月小声提醒道:“我们家大人许久未歇了。”
“这么厉害?”牧言曦看向陆栩赞许道:“难怪你一离开,大理寺那边忙的脚不沾地,还找我们要了几个人呢!原是在家都这么刻苦。”
他笑道:“你一个人的活,我们这边送了三个人出去,你多教教我,让我也能一顶三嘛!”
“去书房,外面有些冷。”
“好呀!”见她先行,牧言曦从怀里拿出药递给冬月,低声吩咐道:“这是调养身子的药,你熬好后送来,只说是安神的。”
冬月接过药离开。
牧言曦追上陆栩,微微躬身见她是有些憔悴道:“明日我休沐,你陪我一天可好?”
“目前状况来看,我不该与任何人走近。”
牧言曦嚷道:“我不管,你先前明明说过,我说什么你都答应的。”
“何时?”
“苍天啊!你怎么还学会骗人了呢?你现在倒是学坏了!”
陆栩细细回想片刻,“我确实不记得。”
“那你的意思是这话我编的?我故意这样说?我能图你什么?我会害你吗?我们不是很要好吗?陪陪我很为难吗?”
牧言曦开始闹,“我不听我不听,除了你愿意其余的我都不听。”
“好,我陪你。”陆栩也被逗乐,“你打仗的时候也这样?”
“是啊~对面见了就想:哎呀,这人太厉害了!看起来如此平庸,怎么如此英勇、如此睿智、如此……”说着他自己都觉好笑,“哈哈,我编不下去了。”
陆栩见他笑颜,好似也被感染,暂时的没去想那些苦闷的事,浅笑着轻叹道:“傻傻的。”
冬月送了药进来,她喝过继续看着牧言曦写判文,最先牧言曦字字句句都要问她,她总耐心解释着,后面牧言曦问的少,她只是在一旁看着。
夕阳余晖探进屋内,台上沉香细烟袅袅,陆栩趴在一旁已经睡了,牧言曦拿了毯子为她盖好,继续抄录手中判文。
夜深时陆栩才醒,屋里本就暖和,牧言曦盖的又紧实,她算是被热醒的,脸也红红的。
牧言曦放下笔,一只手撑着头看她,“回房去睡吧?”
听到声音陆栩才慢慢回神,“你还没走?”
“我哪舍得走?”他笑道:“本想在你这吃个饭再走,现在估计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饿了?”
“当然呀!用过午膳就来了,到现在了呢!”
陆栩也觉有些饿,“这个点,酒楼应该也打烊了。”她起身去厨房,“我去瞧瞧有什么能吃的。”
“一起嘛!”
翻了一圈后,陆栩递给他一根萝卜,“吃。”说着自己先啃了起来。
牧言曦把她手里的也夺了过来,“你还敢生吃,这是凉性的,你先前落水还是落了病根,要少吃这些……”
他絮絮叨叨的煮了两碗面放在桌上。
“厉害吧?”他扬扬头,一副等夸的模样。
“厉害。”
“像我这样的好男儿,百年难遇是不是?”
“是,先好好吃饭。”
陆栩甚至想怀疑牧言曦煮面的时候放了迷药,吃了几口就累了,缓了几口继续,吃的直叹气。
“不好吃吗?”
“困了,但是饿。”
“噗。”牧言曦愣了一瞬,笑的停不住,“你真是……什么样都让人喜欢。”
“嗯?”
牧言曦也不掩饰眼中的欢喜,眼瞳闪着光道:“快快吃两口之后回房去睡,我明日晚些来寻你。”
第二日,冬月几人在后院闲聊,“柳大人再不努力,小姐就要被别人撬走了!”
徐嬷嬷问道:“说昨日来了个傻蛋,什么都不会还哄的小姐团团转?”
另一人道:“是啊!我进去送茶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一个劲问。”
徐嬷嬷笑道:“你们懂什么?这是人家勾人的手段罢了。”
冬月暗恨道:“狐狸精,还是男狐狸精!”
陆栩闻声过来问道:“什么狐狸精?”
“就是那个牧大人,像狐狸精!”冬月又道:“小姐你可别被他骗了。”
“谁是狐狸精?”牧言曦忽然出现,吓得冬月惊叫着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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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
“你!”
牧言曦装作不解,“我做什么了?”他靠近陆栩问道:“是有什么误会吗?”说着他垂眸苦涩开口:“被人厌弃到底是我的宿命。”
冬月见此,睁大了眼,“你…你现在这样做给谁看?”
徐嬷嬷拉冬月离开。
牧言曦带着她四处逛,进了家首饰铺子,他拿起一支素雅玉簪看了看,“这个适合你。”
“我不需要这些。”
牧言曦付钱买下,待人包好后递给她。
陆栩心中一惊,“你可知送人簪子什么意思?”
牧言曦当然知道,他故意的,面上仍是单纯,“什么意思?”
“向来是作定情信物。”
牧言曦道:“同僚之情也是情,友人之情也是情,你也给我买一个,我们就当互赠小礼。”
陆栩也觉他的话在理,“你有喜欢的吗?”
牧言曦就在这等她呢,拿起一支有些相似的玉簪道:“我喜欢这个。”
陆栩也没多想,去付了钱。
见她回来,牧言曦把自己的那支递给她,在她面前低下头道:“帮我戴一下,我自己不方便。”
陆栩心中有疑,想着他平时确实也这样,接过后为他戴好。
“你的我也帮你戴上。”
陆栩推脱,“不了。”她仍不过了心里那道坎。
牧言曦拿出她的那一支说道:“在我心中,你不会逃避。”他也注意到陆栩这些天都是发带编发,想来是被林淑的事情影响了。
“戴簪子呢,日后有危险了还能当武器,总不能慢慢拆了发带去勒死别人吧?”牧言曦为她戴好,“困在过去的人,是会被困死的。”
春雨过后,天仍微寒,陆栩一事还未评定,京城又落了一场雪,比冬日那场还大些。新冒的嫩芽被雪盖住,待春再至时,许不会开花了。
方致将证据呈上,洛临序随意翻了翻,“这件事你去办便好。”
方致走近俯身看向她笑道:“陛下真就不怕陆栩承受不住?”
“受不住便弃了。”洛临序抬眼对他对视,“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
方致起身站好,面上含笑,言出无温道:“陛下还是这般狠心。”
“那也比不得丞相大人万分之一。”
陆栩奉命前往御书房,疾风裹挟衣袍飞动,碎雪打在脸上也有些刺痛。
她在门外整理衣裳时见钱垣也在,正想问些什么只见钱垣抬脚先进去了。
方致将证据拿给她看,除了原先孙惟提供的那些,还有一份钱垣交上来的,指认她先前与林淑有过争执,言事发那日他也去见过林淑,去时林淑还喝了药。
方致问陆栩道:“一个想死之人,为何还要服药?”
陆栩看向钱垣,思绪太过复杂,“下官不知,倒是想问钱少卿为何去的那样巧?”
钱垣不去看她,冷冷道:“我不过是交代了所见所闻罢了。”
这事本就对陆栩不利,钱垣如此言语,牢狱之灾是必然,陆栩步至钱垣面前,“你又教了我一课,我心服。”说罢她仍言无错。
洛临序下令先将她关进天牢。
18.千万声淹没于北风
牧言曦找不到钱垣,景秋也不见人,于风见他焦急劝道:“陆大人如今只是在牢里,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现在的牧言曦哪里听的进去,“我当然知道她无罪,只是她怎么能接受是钱垣呢?”
他不敢继续往下说,陆栩那般容易自责的人,他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人,现在关在牢里还不知道又要把自己逼到何种地步。
雪未停,他便跪在御书房外,任凭衣袍染湿,洛临序到底还是心疼他,让他进屋来。
她也知晓牧言曦是为了陆栩前来,“求情的话就免了,内外多少眼睛盯着,朕只看证据。”
“她不可能杀人的,我求您了,兵权官职我都不要了,只要能换她出来...”
“够了!”洛临序见他卑微模样,有些怒意,“你越是护着她,旁人越是有把柄针对她,朕不懂吗?可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陆栩选了这条路,多少苦她都该受着。
牧言曦闻此漠然起身,恭敬一礼,“是臣心急,臣愚笨,错认了自己的分量。”
“你这样子也是在怪朕?”洛临序好似看到了前太子,对自己失望时,也是这般神情。
“不敢,是臣让您为难了。”
“你有时间在这里与朕怄气,不如尽快去找到证据。”
牧言曦出门时遇方致前来,本不愿理会,方致却先开口:“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滚开。”
“这么大气性做什么?”说着递给他一块令牌,“天冷,去看看陆大人。”
牧言曦也不接,任凭令牌掉落在地,“我说,滚开。”
方致倒不恼,俯身捡起收回怀中后,让开他面前的路。
牢中本就阴冷,陆栩原以为自己身子伤的不重,狱卒好心多给了她一床被子也无济于事。她蜷缩在床上一角,听北风烈烈过,看小窗飘雪阵阵。
窗外雪小了不少,被风吹进来的一些融化后又成了薄薄的冰。
那位狱卒先前受她照拂过,心存感激,倒了碗酒给她,“陆大人试试这个。”
陆栩眼一闭,一口气喝了下去,呛得连咳几声。
“多谢相助。”
意识朦胧之际,她勉强看到有人进来,自己好像被谁捞了起来,闻到熟悉的兰香,是牧言曦。
牧言曦打开盒子端药喂她。
她不知牧言曦是闹了一通才进来,以为是陛下赐了毒,别过头不肯喝,“我无罪,我不喝。”
又道:“天理昭昭,不可蒙冤。”
牧言曦愣了一瞬,压着心疼道:“傻瓜,我怎么会送毒药给你呢?”
她喝过后,因疼垂着头问:“我这样是不是很狼狈?”
牧言曦理了理她凌乱的发,触摸到她微烫的脸,看到不远处的酒碗心中了然,“不狼狈,像个英雄。”
半月后,颜月一身伤的冲进柳府,将一卷血书塞给柳初诃,“快去救陆大人。”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柳初诃展开那血书,是写在丝绸布胚上,足足有五尺长,字迹不一,至少有十余人书写。
她们哭诉千霞楼的阴暗、她们披露临风楼肮脏、她们证明陆栩的清白,请她为此复职,为此还众人一个公道。
登闻鼓被人敲响,余音阵阵穿街,颜月素衣染血,嘴角也带着伤。
待人越聚越多时,她道:“民女颜月,今日为陆少卿陆栩证清白,为自身与众多姐妹鸣不平!请各位见证,民女身死无憾!”
她拿出抄录好的状纸撒了出去,人们好奇去抢,她终于用尽了力气,倚坐在鼓旁。缓了几口气,状纸被疯抢,无一人在意她。
柳初诃追过来,挤进人群走上前将其扶起。
颜月使不上劲,摇头坐正道:“柳大人,帮我带句话给陆大人。”她歇了片刻才又道:“只盼山间松,永久立;唯愿林中鸟,振翅飞。”
那日临风楼内有几位娼妓一同吊死,每人手中都握着一纸状书。事情闹得大,朝臣皆无言,洛临序便放陆栩出面去查。
陆栩这些日子被磨得奄奄一息,听闻颜月离世,强撑着回到大理寺竟晕了过去。
在梦里,姑娘们都笑着绣着绣品,见她在一旁看着便问她“小栩姑娘快看看这幅绣的如何?”
另一位也递上自己的,笑道:“看我新研究的绣法是不是更细致些。”
她正要去接,画面破碎,她坠入冰河,耳边都是姑娘们的呼喊:“陆大人,救救我们......”
陆栩想要往上游,如何挣扎都不得动弹,“我会救的,我会的...”
她猛然惊醒,身上扎着针,许霁看了一眼继续施针,“你也是能折腾,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现在都该去见阎王了。”
陆栩嗯了一声后,躺着不动。
收针后药端上来,她一口喝完便要下床。
“阿栩!”李瑜把她按回去,“此事急不得!陈寺卿已经让人去查了,右廷尉那边也都去了,你好生歇着,别让大家分心。”
“好。”陆栩又躺着,背过身去不看任何人,过了一会她声音闷闷的,“可不可以帮我取一张帕子来,我放在房中的木匣子里了,你问冬月,她都知道。”
“嗯,你别乱跑。”
陆栩答应后李瑜才离开。
四下安静下来,陆栩依旧不敢哭出声,她想要做什么却只能躺在这里。她好想问问父亲,这样因当如何去做。若是自小有母亲在身边,会不会懂得更多,是不是就能早早察觉到这些姑娘的异样。
李瑜拿来帕子,她接过贴在心口,想起颜月那日不舍的神情,为她跳的祈福舞那样真挚。林淑自尽时的话,此刻她知晓后更为悲痛。
“我何德何能...”众人的期许催促着她,她只恨自己不能挽救更多。
钱垣回大理寺查证词,牧言曦将人截下,“你为何要害阿栩,她不是你看着长大的吗?你如何舍得?”
“我不过是说了我所见到的而已。”
“你不清不楚的话,害惨了她!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她怎么面对?她会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要自责一辈子!”
“我能怎么办?”钱垣道:“不这样做,景秋就会死,陆栩出事了有你,有柳家,有大理寺这么多人护着她,她性命无忧不是吗?”
牧言曦怒道:“你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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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凭什么帮她做决定?”
陆栩能猜到钱垣那天是为了景秋,她甘愿受牢狱之苦,救景秋本也是她的意愿。她该听李瑜的话乖乖歇着,这样就不会听到钱垣的这番说辞,便还能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
“钱垣......”她站在门外,身影单薄,“为什么你也这样?”
这样的话她听的多了,靠柳家、靠出身好、靠大家都爱护她,所以她不让柳家站自己,也不愿大理寺的人为她说话。她不敢停歇的这些年,钱垣应当都看在眼里才是,可钱垣也这样说,也这般以为。
陆栩转身抹了泪,“钱垣,你太让人怨恨了。”可她却没有办法。
柳初诃与李瑜探讨后出来见此,上前想要慰问几句,陆栩推开他的手往外走去。柳初诃欲追,陆栩呵道:“都不许跟着我!”
牧言曦还是去了陆府。
李瑜寻不到人,问于风才知此事。
“阿栩不是不让人跟着?”
于风道:“牧言曦说:她又没说到家了不能有人去找。”
“去了也好,有个人陪着还是好些。”
牧言曦进了陆府,进不去她房里,只能站在门外和她说话“外面好冷,阿栩你让我去喝杯茶吧?”
“我想自己呆着。”
“那你一个人歇着,我守在外面,有事喊我。”
一刻钟后,陆栩打开了门,“你先回去。”
“我不。”他道:“我今天会很安静的,你别赶我走。”
他跟着陆栩进书房,安分的坐在一边,陆栩找了些帖子临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字也写的不好。
他顿了顿道:“钱垣气头上的话算不得真,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我知道。”陆栩放下笔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也去。”
有了皇命搜查千霞楼也方便了不少,背后的富商咬死也不承认是受人所托,千霞楼里的姑娘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陆栩进颜月房里查看,颜月描绘了她的画像,有她写了没寄出的信,藏在暗格最深处。
她写:“我为心中神明祈福,愿她佑我得偿所愿。”
陆栩反复看着这句话,仔细收好后走出屋子,暖阳落在身上,她没有停留,向景秋处去。
景秋只让她进屋,牧言曦在隔间等,房里点了熏香,沏好了茶,好像知晓她要来一般。
“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景秋不急,问道:“你说你会带我走,还算不算数?”
“一直作数。”
景秋掩去眼中的异样道:“除了我,还有一人与千霞楼联系颇多,郊外林瑶。”她自顾自倒了杯茶,“毕竟林淑当了三年东家,知道的也不少。”
“还有吗?”
景秋放下茶杯看向她,忽的笑了,眼中有泪轻闪,“还有一句,对不起。”
陆栩摇头劝道:“你无需致歉,钱垣如何做,如何选,都是他的事,救你这件事,我心中无悔。”
景秋有一瞬动容,很快又压了下去,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真是招人稀罕的小木头,倒叫人有些舍不得。”
19.意料之外
郊外人家不少,陆栩只知晓大概位置,便一家家的问。
牧言曦凑到她身边笑道:“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也一起出城找线索,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陆栩回想那日与他初遇,“先是觉得你好看,接着是好奇,最后才知道你不过是直爽。”
牧言曦又靠近些问道:“想不想知道我眼中的你?”
“什么样的?”
他道:“那是一种异样的感觉,看到会心安,看不到会心慌,你忧我亦忧,你欢喜我便欢喜。”
陆栩思索后微微颔首,“没想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太容易共情可不好。”
“嗯?你……”牧言曦欲言又止,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她见牧言曦有些情绪低落,以为是自己说话过分了,想了想说道:“但你是我见过的,最良善之人,重情重义在你身上很合适。”
“我没往心里去,你最近有点笨呀!少卿大人~”说着他往前走去,“要是今天有人请我吃饭就好了!”
陆栩跟上去道:“事后我请你吃。”
他满意点头,似想起什么又道:“只有我们两个,不许喊别人。”
待陆栩答应,他故作傲娇样,“如此诚意,那我便应了吧。”
打听过后,找到了一户姓孙的人家,是个小丫头出来问两人身份。
陆栩解释过后问她道:“这里住的可是位姓孙的老妇人。”
小丫头点头,“你怎么知道?”
她顿感不妙,又问道:“原先有没有一位姑娘侍奉老妇人,大约十七八岁。”
小丫头道:“不曾见过。”
陆栩问过才知这位老妇人是孙惟远方亲戚,在这里调养身体。
问起林瑶,老妇人也道不知。
小丫头在一旁说道:“会不会是大人您记错了?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伺候。”
“你伺候多久了?”
她答道:“五年了。”
陆栩盯着她的脸瞧了瞧,抓起她的手看了一眼,“你这五年,对自己倒是好,一点苦都没受过的样子。”
“大人……”说着,那丫头抽出短刀刺向她。
陆栩对她有防备,转身躲过。牧言曦打落她手中刀刃,将她按在一旁桌上。
孙老妇人被吓到,想要走,被陆栩拦下。
“别装,告诉我林瑶在哪里,也能少些皮肉之苦。”
“欺负一个老妇人算什么本事。”
陆栩道:“孙侍郎是您的儿子吧?你说我把您带走,他会不会来救?”
“胡说些什……”老妇人话还没说完便被陆栩打晕。
她走到那丫头面前,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对准她的脖颈,“不说便死。”
“林瑶被人带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陆栩扔掉簪子,不禁想起钱垣之前教她的,在这人身上摸出了毒药,把药用帕子包好收了起来。
牧言曦也将人敲晕,“你怎么知道她是孙惟母亲的,孙惟母亲我们见过的呀!”
“感觉。”陆栩见她,恍惚间好像看到孙惟,若只是远房亲戚未免有些太像了。
“你什么时候靠感觉了?”
“偶尔会。”
陆栩猜的没错,几日后孙惟果然来访,态度也和善了不少,“我有一位久居城郊的亲戚,听说被陆大人抓了?”
“每天大理寺这么多事,也记不清了,不过下官办事公正,绝不会误抓。”
孙惟竟向她规矩一礼,又递上厚礼,“在下的一点心意。”
陆栩不去接,瞥了一眼,盒子没盖好,能看到是摆放整齐的金条。
“黑钱?需要我来摊?”
孙惟闻言赔笑道:“都是正经生意挣的,陆大人也需要傍身之物不是。”说着他将盒子往前又递了一些。
陆栩背手站立道:“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争取,你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我也能查清,小心贼船要翻。”
“陆大人莫要不知好歹。”
陆栩见他有些急,近他一步,语中带恨道:“我说过,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僵持片刻后孙惟败下阵来,“你要找的人,我晚些给你送来。”
“还要为景秋改良籍,钱我会出,你若再刁难,我死也会拉着你。”
孙惟答应的爽快,“可以,也希望陆大人说到做到。”
第二日,林瑶便被送到陆府,受的伤不比林淑少,陆栩只能先好生养着她。
林瑶伸手拉住她,声音嘶哑,“陆大人,我见到我姐姐了。”她眼泪划过眼角,隐入发丝,“她那时候好瘦,我隔着床帘看着她,她正睡着,我当时想叫她一声姐姐,可我被绑着,也说不出话……”
她没缘由的一直说,讲林淑是如何护着自己的,提起过往和林淑虽然苦,却总是在一起。
她说了很多,几乎要发不出声了,没提一句疼,回忆着温存,只言片语尽是苦涩。
陆栩为她倒了杯茶,扶着她喂下,手却有些颤抖,林瑶抬手握住她微颤的手道:“我不痛,这不值得让人担忧,生者自当珍重,死者方能安息。”
林淑寄出去的信都被烧了,好在林瑶大致都记得,信件都是被人检查后才寄出,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林瑶道:“最后一封信,应当是被她藏在千霞楼的一件淡紫色衣裙的内里,那是我送给她的及笄礼。”
陆栩让她好生歇着,自己去找那封信,裙子被藏在其它衣服中间,内里缝着一个隐蔽的口袋,拆开一看的确有封信。
她打开看后,不相信的又看了几遍,快马回大理寺与血书上林淑的字迹对比后竟有些无措。
景秋进屋时,陆栩便在等她了,见陆栩模样,景秋也知晓事情败露,她从容坐下问道:“小栩是有事找我吗?”
“钱垣知道吗?”陆栩应该早些猜到的,所有人都自尽,只留下了景秋;孙惟答应为她改良籍又那样容易。
林淑信里提到,是景秋提议将事情闹大,这本无疑,可钱垣那日所为若是为了景秋,这便是她的局。
先逼陆栩进天牢,再诱导那些人去死把事情闹大。
景秋无所谓道:“钱垣知不知道重要吗?陛下面前的话是他说的,我又不知晓,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提议大家一起去死的。”
“为了我?你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她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那又如何?”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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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看她,“她们也算死得其所,有时候,死比活着可自在多了。”
陆栩强压心中怒意,“孙惟能给你什么?”
“我想要的一切。”
“钱垣给不了吗?我也给不了?”
景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绣一幅图需要多久吗?知道挣一两银子需要多少时间吗?你给得了,但是太迟了,我已经没得选了。”
陆栩确实不懂,她知道世上苦命之人极多,她尽自己所能的去做。
她从怀里拿出景秋的良籍,上面姓名写着江染,陆栩将其放在桌上,“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等我找到证据会亲自来抓你。”
她往外走去,忽然停住脚道:“钱垣,我也会审。”
自从先前有了隔阂后,钱垣许久没去大理寺,家中也不见人,陆栩在西山脚下一处湖边寻到他。
钱垣垂钓湖上,不知在想什么。
陆栩让人送自己过去,船靠近时她跨步上了钱垣的船。
钱垣见鱼被惊走也不慌,换了饵料继续钓。
陆栩问道:“你可知晓,景秋诱导那些姑娘自尽一事?”
他手中动作一顿,终于放下了鱼竿站起身来,“你可有证据?”
陆栩将林淑的信扔给他。
他看过后仍不信,“不可能,她绝对不会这样做,这信是假的,有人要害她……”
“啪”的一声,钱垣只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陆栩收回手道:“钓鱼钓傻了吗?是非对错分不清?”
“她只是提议罢了,归根到底不是为了救你吗?”
“你又这样。”陆栩被气笑了,“我是无缘无故进的天牢吗?”
钱恒也知晓自己是被利用了,他还是不信,“她没缘由要这样,她定是有苦衷……”
又是“扑通”一声,钱垣被陆栩踹河里去了,河面还有碎冰,陆栩见他挣扎累了才将人拉起来,“冷静了吗?”
“阿栩……”
“别叫我阿栩,若不是案子与你有关,我根本不想见你。”她起身回了自己那条船,“冷吗?那天的水,比今天更冷。”
船夫驶船离开,她原先不想提的,可她一见钱垣便想起他曾说的话。
她心中也委屈,被舍弃无所谓,偏他认为她理所应当被舍弃。
牧言曦听说陆栩把钱垣踢下水后,跑来找她,一见她就往上凑,“你当时为什么把钱垣踢下去啊?”
“他疯了,让他冷静些。”
牧言曦从她身侧绕道另一侧道:“你最近总动手,你发现没有。”
陆栩停了步子,细细想来,最近做事是有些暴躁,她也不知是为何。
“是有点。”
“这样挺好的。”牧言曦推着她到桌案旁,“这样不会受委屈。”
陆煜一直教导她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外人越是看不透,便越是高深。
父亲也是那般冷静自若,她便学着,过分喜爱的她不敢多看,心中不快也不敢言语。
“这样会影响判案。”
她想到钱垣现在完全被情爱左右的样子,更认可父亲的话。
牧言曦坐在一旁为她磨墨,“律法也是有温度的,世事变迁,万法皆可变。”
20.钱垣江染(回忆)
钱垣宿醉于湖畔,思绪随着晚风回到十一年前的秋天。
钱垣束发之年,家中因父亲职位调动,搬迁置洪州,钱父记挂他的学业,为他请了当地最好的先生。
那先生名为江文成,家中有一女为江染,性格洒脱,肆意自然。
她爱穿红衣,策马过江时,万千红叶不及她一分鲜艳。
江染停马向他看去,钱垣草白色衣袍上绣着玉色浅竹,手里抱着书卷缓步过桥至对岸。
听闻他是钱县令的小儿子,又见他生的斯文,江染起了逗弄的心思。
接连半月,江染用尽浑身解数都整不到钱垣一次,他依旧从容来听学,见了她也会客气一礼。
江染偏不信他运气好能永远避开,写信约他下学后江边相见。趁着天色见晚,江染戴上骇人的面具,欲将他吓破胆,这般想着不禁笑出声。
有白影在她身后闪过,她回头未见一人,正转身,又觉有东西过去,江染猛地回头去看,瞬间一张更为可怖的面具出现于面前。
“啊!”她被吓得连连向后退去,一时没稳住,将落水中之际,钱垣拉她入怀。
他另一只手取下面具笑道:“江姑娘可要小心啊!”
清秀的面容笑起来略带狡黠,他此时连眼神都勾人,那里是儒雅书生,明明也一肚子坏水。
江染慌乱站好,有些气急败坏,指着他道:“你怎么能吓唬人呢?”
钱垣眉梢微挑一瞬,随即蹙眉道:“我见你在岸边也如此,还以为你喜欢。”
“你故意的!”
“姑娘莫要血口喷人呀!”钱垣逼近她,眼含笑意道:“我倒是好奇,平日里江姑娘举止怪异是为何?”
江染往后退去,钱垣也更近一步,见她就要退到河里去,钱垣将她拉至身前低声问道:“江姑娘怕什么啊?难不成你那些举动都是针对我?”
“怎么会……我做什么不用你管。”江染推开他跑远了,脸烫的厉害,她心觉这钱垣太阴险了,居然反将自己一军。
钱垣捡起她遗落的香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觉她有趣的很。
之后的日子,江染都避着钱垣,遇见时还是忍不住的望向他,只一瞬便偏开目光。
学堂的贺清送了封信给她,她接过还没来得及看,那人红着脸跑远了。
江染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了,正准备去江文成那里吐苦水,转身撞进钱垣怀中。
“你走路没声音吗?”江染后退一步还能闻到钱垣身上的甘松香,心跳不由得加快。
钱垣伸手夺走她手中信,面露不悦,又将自己的塞给她,“贺清的字没我好看,写的诗也没我的好。”说罢他也看向别处,扭捏片刻还是走远了。
他的步子比原先急的多,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染回房小心打开他的信:
“艳艳红叶动,遥遥江水望。斜阳如所念,轻送心所期。”
原来那日,他也被一抹鲜红吸引。
钱垣得不到回应,竟也有些拘谨,两人见了也忙错开别过,谁都不敢先提及心意。
叶落匆匆,柿满枝头,江染溜去摘柿子,高处难摘时,有人抬手为她取下,回身看去,是钱垣。
对视一瞬,两人又忙别过头。
“你一个人?”钱垣率先开口。
她道:“现在是两个人了。”
彼此眼中情意微动,目光再汇时,两情相悦。
钱垣抱她起来去够高处枝丫,他言高处定然更好。
她却道求稳最好。
江文成本就喜爱钱垣,觉他聪颖懂礼,实为良配,得知此事也只是让江染收敛些。
她道:“他中意我,就该接纳我的所有。”
钱垣与她对弈,她总是输,学堂天才第一次挫败,见她心急,钱垣故意让她几步。
她瞧出端倪,心中更恼,“你不用让着我,我会堂堂正正赢你。”
“我可没让你,我是甘愿服输。”钱垣收起棋子,“东院墙后有一株昙花,像是要开了,听说昙花一现时许愿,会成真。”
“骗小孩子的,你也信?”
“我等你。”
“我才不去。”
夜色下,钱垣浅衣更亮些,提着灯见江染早就在此等待,轻笑着打趣道:“不想见花?来此可是为了见我?”
她嘴硬道:“我是怕你一个人不敢,来给你壮胆的。”
钱垣也不点破,顺着她的话连连致谢。
墙后是密林,夏深飞虫绕灯,钱垣拿了驱虫的香囊给她,怀里掉出来的是她先前丢的那个。
他忙去藏,江染一把拿过,前后看了看,“这好像是我丢的那个。”
“嗯,本想还给你的,后来忘了。”
“你也会忘事啊?”江染习惯性的靠在他肩上。
尽管两人已经很熟了,钱垣还微愣了一刻,“嗯,忘记很正常。”
月渐高悬,今夜无云,月色清澈照在江染身上,她等的太久了,靠在钱垣怀里睡了。
月光朦胧,落在她眉眼处,宛如清水芙蓉。钱垣低头在她额间一吻,像山间露珠滑落水面,轻荡起一圈圈涟漪。
江染睡醒时,昙花已经合了大半,“你怎么不叫我?”
“你难得睡个好觉,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还没许愿呢!”
钱垣笑道:“你不是说这是骗人的?”
“我现在觉得是真的了。”
钱垣见她故作生气模样,哄着她:“那我亲手给你雕一支昙花簪怎么样?”
“你还会这个?”
“可以学。”说着他牵起江染的手,“我送你回去。”
路很缓,两人紧靠着,影子交叠,脚步相随。钱垣问道:“你有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
“不告诉你。”她笑着,却将手握的更紧。
“我让我爹去提亲,来年春天,我们成亲。”
江染羞怯低头道:“你这个读书人,怎如此不知羞。”
“读书人就不能爱人了吗?我是读书人,又不是出家人。”
天不遂人愿,钱家惨遭灭门,钱垣那晚与她等花开,躲过一劫。
江染随父亲赶去时,钱垣跪在父母尸身旁,身影落寞又孤助。
“钱垣……”江染向他奔去,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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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
行凶之人是钱父一位故友,升迁京城,因先前酒后失言说了些影响仕途的话,唯恐泄露便杀人灭口。
钱垣得知后,恨意难藏,他要考进京城,为钱家人讨个公道。
江文成为他准备好盘缠,叮嘱他万事小心。启程那日,又是枫叶飘红之际,江染没有来送他,许是怕见了,便舍不得他走。
辞别过江时,钱垣又见鲜红身影,她未骑马,站在岸边望向他,一如当年初见。
钱垣下马快步将她揽入怀,有泪落于肩,久久不能言。
她道:“我等你,几载春至亦无悔。”
“三年,至多三年。”他道:“只愿此生唯一,白首不再离。”
那一刻,红林染江,秋景如画,誓言真挚,难舍别离。
钱垣常写信给她,说进了大理寺,同僚皆友善;说陆大人一脸严肃,他的女儿却呆愣可爱,自己将来有女儿也会这般可人。
江染嘱他量力而行,又嗔他所思长远。
三年后,钱垣平反钱家惨案,升为大理寺卿丞,他心中惦念着的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染。
待归洪州时才得知,江先生早于半年前离世,江染去了京城。
钱垣原以为她无暇顾及,近来没有再寄信来,可她去了京城为何没来见自己。
而后十年,凡是有外派的任务他都去,若是正巧遇到她了呢?
一开始总想问,为何不见?后来便觉着,只要能见见她就好。
是故,见到荣婉送来的荷包便知道是她,临风楼再见她,她戴着帷帽,想来是怨恨自己没有早些找到她。她若不愿见,守着也是好的。
她摘下帷帽那日,比记忆中更温和,身着素雅衣裙,不似先前明媚。钱垣知道她设计席温知晓荣婉一事是借刀杀人,陆栩问时下意识隐瞒。
她说:“就叫她景秋吧,江染已经是过去了。”
无关姓名,是她就好。
她说她想离开,他去为她改良籍,孙惟要他送陆栩进天牢,否则临风楼少了谁,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他选了景秋,陆栩的苦他看在眼里,那天的话不是为了伤她,却也伤透了她。
景秋得了良籍,他就和她一起离开,过往种种,忘了便好。
江染离开洪州后,去京城只为寻他,听闻千霞楼招绣工,她会画些花样便去了。
心思单纯时,她想,待见到钱垣便可告诉他,自己也在京城站稳了脚,让他也刮目相看一番。
在千霞楼的日子不好过,她闹过,被关了几天,出来那日,她见钱垣从街过,沉稳胜过当年。
借着无月的深夜,她翻墙逃出楼,听到有人求救声时,她又翻了回去,随声寻去,将那人护在身下。
被打的久了,便也麻木了,被欺辱的多了,她也以为自己不在意了。
她不再是江染了,她有了新的名字,叫景秋,忆那年之景。
初见陆栩时,她身上有钱垣的影子,出手狠,打不过就躲起来,有点防备心,却也好骗。
她有过迟疑,有过动摇,或许太晚了,或许她也没得选。
21.孙惟纳妾
陆栩见李瑜这几日总欲言又止样,放下手中纸卷道:“想问钱垣?”
李瑜以为她心中豁达,为钱垣说了几句,“他那日说的话我知道,他应当不是那个意思,毕竟他等那姑娘十年,心急了些。”
陆栩等他都说完后回道:“谁犯的错,谁处理,他需要被原谅,他亲自来说。”
“阿栩…”
“你没事做了吗?最近不够忙?”
李瑜觉她心中有气,也不敢多说,出门去了右廷尉。
牧言曦正要去大理寺,两人遇到,李瑜将人拉住,“正寻你呢。”
“怎么了?”
李瑜摇头叹了口气道:“阿栩现在都还在气头上,想问问你该如何。”
“我看她最近无恙,你同她说什么了?说钱垣了?”
李瑜浅浅颔首,“他俩人也相识十载,有误会也应当说清,况且……”
牧言曦打断他道:“阿栩自有决断,说的多,她反而会委屈。”
两人正抬脚欲进大理寺,钱垣一身酒气的为景秋辩解,“她是顶好姑娘,阿栩,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不要……”
陆栩推开他,他又冲上来拉扯,牧言曦过去将人拉开,陆栩抬手便送了钱垣一巴掌。
“再发疯,送到刑部去领罚。”她气的心口闷,转身缓了缓呼吸,回身还算冷静道:“钱少卿,若是身体抱恙,请回府歇着。”
李瑜见状扶钱垣离开,陆栩等人走了,走到院子对着墙站着。
牧言曦哪里见过这情形,陪她站着,半晌才问道:“看什么呢?”
“青苔。”
“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先前,每次犯了错,陆煜便罚她,有时只是站在这里,她也觉无趣只能看缝隙中的青苔。
忽的,陆栩眼泪落了下来,她背身擦了往回走,将人关在外面。
“阿栩!夹到我的手了!”
听见牧言曦叫喊,她立刻将门拉开,牧言曦借机闪身进屋,“骗你的。”
“出去。”
“我不。”他找了个位置坐好,“你说过你去哪里都带着我,你先骗人的。”
“我今日有些气闷,你在此不妥。”陆栩注意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
“那我才更应该跟着你,等会揍钱垣我还能帮忙呢!你要我揍谁我就揍谁。”他走到她身边,举起拳头,“我全都听你的。”
“打人犯法。”
“那你还打钱垣?”
陆栩道:“他不告我就不要紧。”她越想心中越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刺激着她。
钱垣还将自己搞成那副模样,她见了更来气。
“你以后不会也打我吧?”
“不会。”
牧言曦问道:“为什么?”
“你会告我。”
“我不会!你打死我都不告官。”
陆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想他是不是也傻了,“当然,你都被打死了。”
他又一脸不高兴,坐远了些,撑着脑袋唉声叹气,“你居然真的想打死我,我还以为你会说舍不得打我之类的话,好狠的心。”
陆栩早习惯他时不时这般做派,“又想要什么?”
闻此,牧言曦又凑过来,“最近很懂我啊!你哄哄我就好了。”
“我不会。”
“我教你,你说你很在意我,在意我的想法,舍不得打我,舍不得欺负我这样的话就好。”
陆栩看他满脸期待样,心中怪异,还是开口道:“我舍不得欺负你,你放心。”
“没了?”
陆栩问道:“不够?”
牧言曦还想要她说些什么,于风敲门道:“陆大人!有线索了!”
门是牧言曦打开的,于风见他嫌弃的神情就猜到自己又赶上巧了。
于风勉强笑了笑,“打扰两位了。”
“没有。”陆栩走上前来,“什么线索?”
于风查到,孙惟的户籍有过更改,久居城郊的那位妇人的确是他生母,现在孙府那位是他同族长辈。
他生父生母是做木材生意的,小本买卖也挣了不少钱,商贾之后,不能科考,才将他过继到族中他人名下。
牧言曦道:“那也不对,他后继之家是富农,原生是商贾,为何会有他清苦的传言。”
陆栩交代于风道:“查他祖籍,查当年改户籍花了多少钱。”
若当年宫中传言属实,为了一个户籍,倾家荡产也不是没可能。
孙惟纳了小妾,听说是临风楼出去的,李瑜拦不住钱垣,陆栩不虽愿见钱垣,得知此事还是去了。
钱垣打伤了几位家仆,孙惟路过也没逃脱,被揪着衣领骂,钱垣将他逼至小池边,神情有些疯癫,“你这老东西,怎么不去死?”
“住手!”陆栩去拉孙惟,钱垣疯的紧,一把将她推开。
他抽出短刃就要朝孙惟刺去,陆栩一把握住,钱垣终于松开了手,陆栩忙将孙惟扯到一旁,“你冷静一些!”
见陆栩的手滴着血,钱垣怔了一瞬,又捡起短刃,眼神偏执,“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你让开。”
“要杀孙惟,便先杀我。”陆栩立于孙惟身前,望着钱垣,情绪复杂。她不明白钱垣怎么突然这样,明明先前他做什么都稳重可靠。
孙惟非要出声说一句:“明日我定要参你一本!”
陆栩哪里还能挡得住钱垣。
“钱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景秋从后院走来,发髻梳了起来,衣着华丽,发间的金饰更衬她容貌出众。
钱垣停手却不敢回头,他知道是谁,还想继续骗自己。
陆栩从衣服上扯了布,将手简单包好,现在停下来倒觉得疼了,她试着弯了弯手掌,好在没伤到经骨。
景秋将孙惟扶起来,温声细语哄了几句,陆栩听了那语气直皱眉,像有什么在身上爬一样让人不适。
钱垣不可置信的回头,见景秋依偎在孙惟怀里,脑海与心田,全都空了,又疼的厉害。眼泪滑落,他也不知。
“你爱他?”钱垣问道:“真心实意?”
“是。”景秋神情坚定不似作假,“这些年,我得他照顾才能苟活,我自然是真心。”
“过往种种,你都忘了?”钱垣红着眼,仿佛得到答案就要彻底颓败。
“年少无知的情谊罢了,钱大人总念旧做什么,感情这事任何人都不能强求,你若对我还有一丝感怀,请放过我的夫君。”
牧言曦赶来时,陆栩站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去看孙惟,想从他身上找出破绽。钱垣垂目落泪,遥遥欲坠。景秋揽着孙惟一只胳膊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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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觉这场面太过棘手了,应当带着李瑜过来打圆场的。
“那你为何还愿见我?”钱垣想要一个答案,即使他已经猜到了,他太想听,以为听了就能死心。
“因为你有用,多亏有你,陆大人才进天牢,那些人才更好处理不是吗?人死了,一卷血书,几张状纸而已,掀不起风浪。”
钱垣没再说话,陆栩开口,“用卑劣手段得到的,终会失去,我不会让两位等太久的。”说罢去拉钱垣,他站定不动。
陆栩向牧言曦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钱垣带走,自己先一步走出孙府,见几位受伤的家丁衣衫过分糙薄,给了些银子让人去看伤。
马车上钱垣还是一幅要死不活模样,陆栩看了就没缘由的气,将头扭到一旁看别处。
牧言曦试图打破沉寂道:“先去医馆?”
陆栩道:“去钱府。”钱垣这样看大夫也没用。
“去医馆。”钱垣见她手上的伤,“我不是有意的。”
“死不了,犯不着你担心。”
牧言曦头一次听陆栩说这种话,平日里,她再怎么不满都是好言好语,更烦燥时便不说。
钱垣也来了气,“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陆栩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发什么疯病?不人不鬼的看了就嫌弃。”
“你不懂就别评判。”
“我是不明白你那些情情爱爱,过往纠纷,但你是少卿一天,你就该做好自己的事!”
钱垣破罐子破摔,“我不当少卿了!我今日就去请辞!”
“你去啊!”陆栩也嚷,“大理寺没了你又不是不能转了!你陷得太深,疯的很!”
钱垣忽然指向牧言曦对她道:“你连身边之人对你的心意都看不穿,你凭什么指责我?”
陆栩打开他的手,“我怎么看不穿,他回京以后与我交好,共同进退的情谊不比和你的差,我们是一辈子的盟友,不像你十年了都不认可我!”
“我什么时候不认可你了?盟友?你问问牧言曦,他只想当你盟友吗?”
牧言曦还沉浸在她说一辈子的喜悦中,被这样一问,忽然结巴起来,“我……我对阿栩坦坦荡荡。”爱的坦坦荡荡也算。
陆栩也为他说话,“不要你是烂人,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
“我是烂人?那你还是白痴呢!”
“你再说一遍!”
牧言曦忙挡在两人中间,“别吵了,办案要紧嘛!”
他安抚陆栩,“咱们先去医馆,让他自己回去,我和你去查案子,查案子最重要了对吧?”
“嗯。”
看她冷静了又去劝钱垣,“钱大人可不能离开大理寺,大理寺没了您,谁还能那么快破案啊?您回去好好歇歇,我们都在大理寺等您。”
伸手不打笑脸人,钱垣再气也不能对他撒,坐到另外一边闭目养神。
陆栩在医馆包扎好伤口后,牧言曦在她身旁走着,靠她靠的近,她微微往旁边移了一些。
牧言曦担心是不是钱垣的话让她对自己有距离了,又往她旁边靠过去道:“怎么了?”
“我最近…好像很没规矩,控制不了自己。”
听她这般说,牧言曦松了口气,“你说的又没错,声音比平时大一些而已,我又不会惹你生气,你也不用和我客气。”
22.春雨至
陆栩夜至大理寺,见寺卿房中亮着灯,叩门问道:“陈伯还没睡吗?”
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陆栩一时怔住了,她将手搭在门上不敢推开,屋内的人好似看穿她心中所想,“做事当果断,这般犹豫何时能成器?”
陆栩推开门,果然见陆煜站在案前,她知道这是梦,即使知晓,也不敢靠近。
“爹……”泪模糊了眼,她有些看不清。
“弱者才流泪,你若再如此,便去面壁思过,哭够了再回来。”
“嗯。”陆栩强忍着心中苦楚,“我没有哭了,爹…我做官是不是不够好?”
陆煜走来帮她擦去眼泪,陆栩甚至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是不够好,爹教的少了。”
“阿栩。”
她闻声回头,是只在画像中见过的母亲,她想过去抱一抱,又怕一触碰梦就醒了。
柳云清为她理了理额前碎发,“娘走的早,苦了你了,我骂过你爹了,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让人看了心疼。”
她见陆栩咬唇忍着泪,还是哭的一塌糊涂的样子,更为不忍,喊陆煜死过来把孩子哄好。
陆煜哪里会哄孩子,道了句:“不许哭!”
柳云清骂道:“陆煜你蠢死的吗?早知道你这个样,我就该一脚把你踹了。”
陆栩只是看着,这是她第一次梦到双亲,连眼睛都不愿眨。
“记得爹教你的,摒弃私情困扰,一些答案你自然能看到。”
“可我还是看不到。”
柳云清道:“傻阿栩,你爹说不明白,你需平等的看待每个人,判断时,不可心急。”
陆栩惊醒,坐在床上久久难回神,窗外雨声淅沥。她披了外衣出门去看,春雨细落枝头,绿芽点点,今年的春来的有些迟了。
之后几日,陆栩将先前的证据与事情整理了一番,“平等的看……”她还是想不透。
柳府附近有间学堂,有孩童长在一起嬉闹,陆栩自柳府归家时听几个孩子争辩。她本不喜欢凑热闹,见有两个孩子争得要打起来的样子,便过去劝架。
黄衣小童道:“我分明是想帮你,你为何冤枉我?”
青衣小童也不满答道:“可你先前总骗我,我定是要怀疑你呀!”
陆栩道:“你不可因为他先前如何就断定他之后会如何,这样……”她顿悟,喃喃道:“这样不公正…”
对于景秋,她心中存疑,所以她去做孙惟妾室一事,陆栩竟也卑劣的认为她是为了荣华富贵。倘若她自己也是棋子,那一开始她就没想独活。
陆栩闯进孙府,孙惟与景秋都不在府中,等了一个时辰孙惟才归来。
“景秋呢?”
“前几日去庄子上养病,如今也不见人,不是你们将人带走了吗?”
陆栩想到钱垣,找到钱垣时,他坐在书房里满脸颓然。
“骂我的话就不必说了。”
陆栩没功夫和他吵,看了一圈也不像绑了景秋的样子,本想自己去找,觉钱垣好歹与其相识十余年,或许知晓些方向。
“景秋不见了。”
“什么?”钱垣慌忙起身便往外跑,“我去找。”
见他火急火燎的离开,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陆栩只能去回想景秋都曾说过什么。
她想起席温留下的话,“恩与仇…笼中鸟……”赶至荣婉墓前时,果然见景秋,她虚弱的靠着墓碑,见陆栩来了,扯出一抹笑道:“现在的你,比钱垣聪明。”
“是现在的他太蠢了。”
景秋将怀中书信递给她,是孙惟与千霞楼身后富商的书信,数量不多,作为证据也足够。
“我带你回去。”陆栩扶她起来,景秋太过无力,只能靠着她。
陆栩尽量放缓动作,怕再伤到她。
景秋道:“回哪里?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陆府,等你好了,我要问罪。”
景秋想笑,连咳了几声,“你果然不一样,颜月的选择是对的。”
“什么选择?”
“提议大家寻死的人不是我,是颜月,算不上提议,她本是想自己去死的。”马匹轻微的颠簸都使得她剧痛更甚,她吸了口气道:“我们知道她一个人是不够的,那么多人一同赴死,你才能彻底接手此事。”
“钱垣不知道这些,我说等得了良籍,便同他回洪州,我骗他的,若不害你,孙惟怎么会信我呢?”
她又没缘由的落泪,手却紧紧抓着陆栩的衣袖,“我赌赢了……”
她赌钱垣对她的真心,赌陆栩会选择相信自己,这两者,她都赌对了。
进入临风楼后,非人的折磨让她一度想要寻死,是一同受苦的姐妹劝说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起初是为了查明真相帮钱垣的仕途更进一步,而后她是为了那些命苦之人。
荣婉之事是她意料之外,她比席温更憎恨程安,席温也不无辜,他明知荣婉有家室还那般行径。
陆栩请大夫看过后,知她中毒太深,无药可医,还是求了些续命的药喂给她。
“别告诉钱垣。”她道:“我不想见他。”
不是不想,是不敢,她又何尝不是被年少时的心动束缚呢。
陆栩拿着证据去抓孙惟,他携家眷出逃,陆栩将其在乡野僻静处拦下。
“我可以认罪,他们都不知晓此事,请大人放我家人一条活路。”
孙惟在她面前跪下,言辞恳切。
“你的家人是人,别的人家人就是蝼蚁吗?你最没资格说这话。”
孙惟的儿子哭了起来,孙夫人抱着孩子也跪在她身旁,“求大人放我孩子一条生路也好。”话落,袖中抽出匕首刺入她腹部。
陆栩忍着痛带人将其押送回京,自己在驿站简单处理了伤口,继续赶路。
孙惟招供,他出身商贾,他本不想做官,安稳一生也是极好的选择。父母给予厚望,逼他去读书,为了他能科考,买户籍用了全部家当,店铺又遭人打压,一夜间穷困潦倒。
他心中万般不愿,为了父母他也甘愿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与苛责。
一朝中进士,同行之人皆从五品起,唯他仅得了个七品小官,他的学识绝非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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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
原是一切都需要金钱铺路,他以为的苦尽甘来,以为考中进士便得以圆满,不过是从一个困境走入另一个困境。
他本想改变这样的局势,时间久了,也被同化,唯有金银珠宝才能使他心安。他操办千霞楼敛财,不听话的就送到临风楼去赚钱,他有过不安,又觉世道如此,这点不安也变的无足轻重。
没有什么比穷怕了的人突然富起来更可憎的了,因为过往太过绝望,后来得到时又轻而易举,强烈的反差便扭曲人的心智,做出与初心背道而驰的事情。
孙惟道:“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出身,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陆栩俯视着牢中之人道:“这与出身无关,你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利益,众多说辞不过是掩盖心中贪婪。”
她隐瞒了孙夫人那一刀,孙夫人以为杀了陆栩他们就能活,陆栩看她护着怀中孩子,起了恻隐之心。求来毒酒,比绞刑体面一些。
陆栩受了伤,大夫进陆府也不用藏着,钱垣还在苦苦找寻。
牧言曦前来探望,见大夫从别的屋子里出来,上前问了几句,得知景秋在此。
他道:“钱大人在外面不停歇的找,原来是在你这。”
“她不想见钱垣。”
“你怎么样了?看你最近不能久坐,挨刀子了?”
“小伤。”
牧言曦顺手帮她收拾书架,“你要是去战场,多少也是个大将军,问什么都说没事,军医最喜欢你这种。”
“为什么?”
他回身学着军医救人的样子,“就这样手起刀落,这样拔箭缝针,根本不用在意其他,你又不会喊疼。”
“我又不傻,疼了我自然会说。”
“嗯哼?”牧言曦将书放好,至她面前俯身看着她,“是吗?”
陆栩微微后倾,心中那股莫名情愫又开始蔓延,再看向他,只觉得莫名。
“怎么了?躲我做什么?”他又往前几分。
陆栩忽然转身往外走,“没事,我去看看景秋。”
牧言曦勾起浅笑跟上去,“走这么快做什么?害羞了?”
陆栩停下转头盯着他,双手扣着他的肩凑过去看他,确定没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后松开。
“应该不是。”
牧言曦被她这一套动作惹红了脸,强装镇定道:“你…就不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吗?”
“人本就不同。”
看他又要开始闹,陆栩先开口:“你最好。”
“你现在都会说这种话了?”牧言曦还是要闹小情绪,“太假了阿栩~和我你还搞奉承那一套干嘛?”
“真心的。”
他问:“比柳初诃还好?”
“你总和他比什么?”
在牧言曦嘴里,柳初诃时不时被贬低,时不时被拉出来准备贬低。
“我就要和他比,你说是不是比他好。”
陆栩道:“各有各的长处。”
他不喜欢这个回答,缠着她改口,“你这个时候可以奉承我了!”
陆栩叹气,“你的心思好难懂。”
23.郡主
景秋只多挺了月余,陆栩喂她喝药,她连带着血一起吐了出来,房中缠绕着浓郁的苦药味,病痛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
“让我走吧…”她说道,“答应我,若是钱垣找来,千万别让他进来。”
陆栩答应她,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了片刻,起身出门时牧言曦带着钱垣过来。牧言曦一把拉过陆栩往外院走,钱垣借此机会进屋去了。
“你不能进去!”
她想去拦,牧言曦又将她拉回来:“怎么不能进去了?”
“我答应了景秋不让钱垣进去。”
“你没让他进去,他自己要进去的,再说,是你不能让他进去,又不是说我不能让他进去。”胡搅蛮缠这块牧言曦有自己一套理论。
陆栩竟然觉得他的解释在理,站在回廊另一侧盯着那间房。
屋内景秋见钱垣,别过头去不愿面对他,钱垣握上她的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阿染,你不是答应我一起回洪州吗?事情都结束了,我们一起领罚后就回去。”
“我早就不是江染了。”她从成为景秋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回头。
“在我心中,你只是你,我一直在等你,找你,你能不能为我停留一刻。”钱垣低头忍着泪,“别再丢下我了,求你了……”
景秋抬起枯瘦的手,为他擦去脸颊清泪,眼意上涌,冲的头也连带着疼:“早知道,就在洪州乖乖等你了。”如若能从来,她还是会进京,置身事内便身不由己。
人要离开时,本没什么力气说话,可她有太多话想说,脑中混沌,想到一句就说一句:
“我刚到京城时就偷偷去看过你,小栩当时还小小的,总被罚。”
“我想做出一番成绩,见了你就能让你对我更钦佩几分。”
“我没办法离开,小栩说带我走时,我居然有一丝恨意,恨不逢时,恨你们来的有些晚了。”
“没什么可恨的,我救下了那些还未被骗的人,这样便值得。”
“我原先以为自己不怕疼,但是有些太疼了。”
“你也等到我了,别再等了,岁数大了,早些成家。”
“下辈子,不看昙花了,美的太短暂。”
“这一次…我赢了。”
她从怀中拿出那支昙花簪子,还未交到钱垣手中,无力垂手,玉簪滑落,轻震间裂。
钱垣顾不上簪子,大喊着叫大夫。
陆栩进屋探了景秋鼻息对牧言曦摇了摇头,钱垣求她:“阿栩,帮帮我,求你帮帮我,你有法子的对不对?”
“我不会医术,也不是神仙。”她也难受烦闷,俯身去捡那发簪,拿起时断成两截。
她收起走了出去。
燕回廊下,风动柳叶轻荡时,一人策马踏泥泞飞驰远去,腹间伤口因动作过大而渗出血。陆栩不敢停歇,听说钱垣回洪州那一刻她就猜到钱垣作何打算。
于风好奇问尉离:“大理寺是谁昨天夜里骑着马就跑出去了?又有什么案子吗?”
尉离回想昨晚所见:“好像是陆大人,没新案子啊!许是有什么急事。”
牧言曦忽然从里屋走出来,一言不发,快马赶往洪州。
于风与尉离对视一眼:“这是吵架了?追去道歉?”
尉离:“他会和陆大人吵架?”
陆栩看到钱垣时,他已经跳江了,只剩水面一些痕迹能判断他在哪。陆栩看着水面,被席温拉下去的记忆冒了出来,见波澜渐小,她跳了下去。
钱垣已经没了意识,陆栩本就有伤,拉他上岸后自己也没了力气只能躺在岸边。
她将钱垣呛得水逼出来,又将人拖到岸边青石上靠着,过了一刻钟,钱垣幽幽转醒。
“我死了吗?”
陆栩看他醒了,想打他,又没什么力气。
钱垣见她模样苦笑道:“想打我就打死我。”
陆栩掏出那日断裂玉簪递到他面前,中间用细金连了:“你不为她报仇了吗?”
他接过簪子,神情悲凉:“事情都结束了,我只想去陪她。”
“她不是为了扳倒孙惟一人而死,她是为了这世道清明,为她所坚守的道义,你爱她,你就该守护她拼死都想要维系的正义。”说着陆栩牵着马欲走,“回大理寺后,我会和你一起领罚,我不原谅你,但大理寺的确需要你。”
陆栩伤口沾了水,人又在江边吹了风,忍着不适赶回京城。
驿站歇脚时,牧言曦可算是追上了她:“不舒服?”
陆栩喝了药,清醒了些:“没事,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
“多谢挂念。”
牧言曦看了一圈问道:“钱大人呢?”
“他得过几日再回京。”
牧言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玩命也不是这样玩的,这两天你先好生休息,京城那边还有人办事呢,你这样下去烧傻了怎么办?到时候大理寺两位少卿一个疯一个傻那才是真的要完了。”
“会有其他人顶上来,不是大事。”
牧言曦皱眉把她拉回屋休息:“还不是大事?一个钱垣你都急的连夜出京,你怎么就不这样惦记我呢?”
“你怎么了?”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也难受,我也不想活了,我的心也碎了。”
陆栩斟酌后开口:“那你有些太脆弱。”
“是啊!你可得多关照我,不然我也不活了,我也殉情。”
陆栩应该是有点病糊涂,伸手轻抚他的脸,注意到后立刻收了回来:“你脸上有东西。”
“什么啊?”牧言曦去照镜子。
“擦掉了。”她有些不自然,“我要休息了。”
千霞楼被收为官商,洛临序命瑶华郡主洛知语入京。洛知语是齐王与先皇后胞妹所生,齐王病逝后,她随母亲长居江陵数年,才学出众,琴棋书画更是未有甚者。
牧言曦不肯去接,让于风拿着画像去。
于风看了眼画中温婉动人模样的女子问道:“你与她谁地位更高?”要是比牧言曦地位高,那自己得更谨慎才是。
牧言曦想了想:“她高,她是亲的,我是表的,我还和陛下差辈份。”他又道:“不过我跟陛下的时间比她长,感情上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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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筹。”
于风:“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万般小心还是无意冒犯了她,你能不能护住我?”
“我会告发你。”
于风把画像扔给他:“我不去了。”
最后牧言曦答应送他上好的兵书他才答应。
洛知语不下马车,于风也没看到人,两人都等着,城门外,于风等了几个时辰也没怀疑过附近那辆马车。
洛知语等的不耐烦,让人直接驶入城去,于风愣是等到天黑还在外看着。
李瑜有事出城见他便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做什么?”
“接瑶华郡主进城。”
李瑜想起日里进宫的那辆马车道:“郡主不是都进宫了吗?”
“什么?真的?”
李瑜点头:“是,那是亲王府的马车,又是没见过的样式,想来是瑶华郡主用了齐王的。”
于风道谢后往回走,搞不懂马车样式搞那么多做什么,他看起来都一个样。
牧言曦被传入宫,一进去便见洛知语抱着洛临序哭诉:“陛下,就是他,把我一个弱女子丢在城外,我等了他三个时辰都没见到人,我都要怕死了…”
牧言曦白了她一眼也跟着哭闹:“陛下,我为了接她茶不思饭不想,日夜挂念,真的冤枉呀!”
她道:“你来没来你心里清楚,我干嘛要诬陷你?”
“我确实没去……”
洛知语忙指责他:“承认了吧!”
“但是我派右廷尉最得力的左监大人去了。”
“人呢?”洛知语问道:“你的得力大人呢?”
“这应该我问你吧!我的得力大人呢?怎么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洛知语道:“谁知道是不是和某些人一样靠不住。”
牧言曦捂着心口,面露苦意:“你的话伤的我好痛!”
洛知语也不服输,也装疼:“我的头,我的手,我的心肝肺都疼!”
洛临序被这两人吵的头疼,轻咳一声道:“传许霁过来扎两针。”
这两人连忙握手言和,一副兄友妹恭模样。
洛知语笑道:“言曦哥哥,我没事了呢!”
牧言曦也带笑道:“是呀!知语妹妹,我也好多了呢!”
洛临序抬眼看向两人,烦心怎么自己养的都是这种货色,想到陆栩和柳初诃,再看着面前两人更无奈:“难得进宫,许霁前些日子研究了安神针法,试试再走。”
别的太医还好说,许霁不仅下手狠,还喜欢夹杂个人恩怨。牧言曦都怕他把自己扎成刺猬,忙行一礼准备开溜:“右廷尉好像急事待办,臣先告退。”
洛知语也行礼:“许久不见言曦哥哥,难掩想念,请陛下准许臣女一同前去相伴。”
两人从御书房出来后,立马又互相不待见。
牧言曦问道:“千霞楼归你了?”
“是啊!”洛知语站的端庄,“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善心大发给你点好处。”
“不稀罕。”牧言曦往外走去,“你在江陵就学了这些?”
洛知语驳他:“你在北疆不也学了这些?”
24.赏花宴
洛知语跟着牧言曦进了右廷尉,环顾一圈后坐好品茶,不屑道:“陛下就给你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
牧言曦低头处理着卷宗:“我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嫌小就回宫去。”
洛知语好不容易出来的她才不回去,觉着无聊拿起桌案上的判文看着,看清字迹的一瞬心中慌动,忙问牧言曦:“这是你写的?”
“当然了。”牧言曦从她手里抽出那卷判文,“别给我弄坏了。”
她讥讽道:“你能写出这种东西?”
牧言曦不想回应她,给了个嫌弃的眼神。
洛知语凑近他问道:“你知不知道云栖先生?”
“写诗的那个?每天无病呻吟像痴傻儿一样。”
洛知语气的轻笑一声:“你这种头脑近乎于无的人,评判文人笔墨时装作是哑巴就好。”
牧言曦无所谓:“哟,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云栖呢!也只有你喜欢看那些矫情的酸文章,想要什么去争不就好了,几篇长诗全是诉苦,有什么苦的?他知道世道艰辛嘛!”
她留下一句,“你等着!”气呼呼走了,迎面撞到正回来的于风,于风手快扶稳她:“姑娘小心,在下冒犯了。”
少年眉眼带笑,微光中眼含星辰,一身简装更显俊秀,她见此心头微动。
于风抬头见她模样,又展开手中画像对比了一番:“原来是郡主,失敬了。”
洛知语见他认真模样,也有些不好意思,“无事。”
牧言曦出来见此道:“这就是我派去接你的得力大人于风。”
洛知语带着浅笑回应:“多谢于大人。”
于风纳闷:“是我办事不利,我没认出你的马车。”
“马车样式本就复杂,大人无需在意。”
牧言曦在她旁边低声说道:“怎么又装起来了?”
她面带笑意,伸手狠狠掐了牧言曦一把,“我不是一直如此吗?”转头又对于风说道:“那我就先回去歇着了,日后有机会定好好答谢于大人。”
于风见她走了问牧言曦道:“她是不是心里生气,面上不显,之后好好暴打我?”
牧言曦点头:“搞不好还天天给你使绊子。”
琼澜公主在清源山筹办赏花宴,几乎邀请了京城所有世家名流,牧言曦本不想去,听说陆栩答应了,他改了主意。
陆栩收到云栖先生的回信,得知他会出席本次宴会,便仔细找寻起来。
桃花开的正艳,阳下风动,簌簌飘落,陆栩从树下过,牧言曦又乱了阵脚。
于风见此道:“你别说,这花瓣洋洋洒洒的还挺好看。”
牧言曦已经去找陆栩了。
“阿栩!”他唤陆栩姓名时,满树桃花阵落,显些看不到人。
陆栩转头看着摇树的于风问道:“这是你家乡的习俗吗?”
于风停下动作:“陆大人不觉得这样很美吗?”
她道:“花自有凋零,刻意反而成拙。”
洛知语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见陆栩微微拱手一礼:“小女洛知语,不知这位姐姐姓名?”
“在下陆栩。”
“久仰大名。”说着洛知语看了一眼牧言曦笑道:“果然惊艳。”
“郡主过奖了。”
洛知语轻轻拉起她的手,抬眼看着她,放软声音道:“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唤我小字苑苑,我称你栩栩可好?”
牧言曦站在两人中间:“陆大人内敛,郡主还是不要强求为好。”
洛知语贴近陆栩一些道:“我喜欢栩栩这样的,想来栩栩也喜欢我这样的。”
陆栩哪里顶得住,答应了她。
“陆栩…”牧言曦来了脾气,“她说什么你都答应她,你也不怕她要害你!”
洛知语装出被他吓到的样子,往陆栩怀里躲:“栩栩,我绝没有要害你的心思。”
于风领悟了,皇室专出这种柔弱可怜人样式的,又猜想陆栩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专门吸引这类人的特性。
看戏也遭罪,牧言曦怪他摇树显的自己呆傻,洛知语又开口为于风说话:“若是相貌无奇,就算是黄金点缀,也让人生厌。”
她对上于风的目光,盈着柔情浅笑:“于大人这般,只是站着都引人侧目,自然不懂一些莽夫行径。”
牧言曦去拉陆栩:“阿栩…她诋毁我!”
洛知语将陆栩另一只手也扯回来:“我没有,我视牧大人为兄长,怎舍得说他半句不好?”
牧言曦见陆栩信了,负气走开。
陆栩心中升起追上去的意图,被洛知语拉的紧:“没事的栩栩,言曦哥哥从小就不喜欢我,被误会也不要紧,你信我就好。”
陆栩道:“我们还是去看看他吧!好像真的伤到他了。”
“我们过会再去,现在去他也在气头上。”
牧言曦看着陆栩也没有追上来,心中更闷,站在树下看别处。
琼澜公主前来向他表明心意时他连连后退:“公主莫要再打趣臣了。”
琼澜是个敢爱敢恨的,步步紧逼:“言曦哥哥,你是害羞了吗?”
牧言曦想推开她又怕伤到她,向于风使眼色。于风以为是需要助力昧着良心把公主推他怀里了,心中暗骂牧言曦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洛知语见此忙拉着陆栩去看:“栩栩你看,言曦哥哥没生气,美人在怀他欣喜的都不会说话了。”
牧言曦本就不知所措,见陆栩在一旁看着一着急将公主推了出去,公主身形不稳,拉着正路过的柳初诃一同摔下。
洛知语笑弯了眼:“好热闹呀!”
陆栩将公主与柳初诃一同扶起,本想问牧言曦有没有事,还没开口公主便对牧言曦道:“言曦哥哥,你要对我负责。”
牧言曦大惊:“我不行。”
“什么不行?”洛知语走近,“我看两位也是门当户对,合适的很。”
牧言曦道:“我有心上人了。”
公主问道:“是谁?”
牧言曦心一横,抬手指去,“她。”好巧不巧柳初诃站在陆栩前面一些。
一时间人群安静,于风都开始思考这段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陆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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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柳初诃脸皮薄,这么一下直接红了脸,“你别乱说……”听起来还有分娇嗔意味,更解释不清楚。
牧言曦心急如焚,喊了句:“阿栩。”
陆栩以为是要她作证,挺身而出道:“是的,两位关系确实匪浅,还请公主成全有情人。”
洛知语就差背过身去笑了,低头笑够了才去拦琼澜:“好姐姐,你如此心善,就成全有情人吧!”
牧言曦要疯了:“我不喜欢柳初诃!”
洛知语低声道:“琼澜可是会强取豪夺,你最好听我的。”说罢她对琼澜解释道:“言曦哥哥是害羞了,姐姐你可别把这事说出去呀!”
琼澜公主被她拉着越劝越远,几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于风稍微站远了些,看着这三人等待着下文。
陆栩想起牧言曦总要与柳初诃比较,又总喜欢与他拌嘴,心想这也绝非并无可能。
柳初诃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牧大人,我与你至多算好友,旁的心思我不会有。”
“啊?”牧言曦心累极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当真了,解释道:“方才不过是我随意一指,我也并无半分别的想法。”
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于风和洛知语,这一闹把他害惨了。
陆栩郑重道:“勇气可嘉,令人钦佩。”
“我喜欢的是你。”牧言曦还是说出了口,“是你陆栩。”
陆栩慌乱起来,有些不解的看向柳初诃。柳初诃道:“我也喜欢你,我爹娘也喜欢你,这很正常。”说着他去点于风,“于大人也喜欢陆大人吧?”
他知晓方才牧言曦应当指的是陆栩,庆幸自己恰巧站在她身前。
于风欲言又止几番,点了点头,早知道他刚刚就该溜的,可又好奇这几人要做什么。
洛知语宴后非要去大理寺看看,挤上了陆栩的马车,陆栩虚扶着看她坐稳才收回手。
她问陆栩道:“栩栩你可知,牧言曦平日里可有写信给谁?”
陆栩不知:“平日里见了他都是四处转转。”
“他果然还是如此随性。”她又问,“听说千霞楼是你查的?”
“不是,大家一同查的。”
“栩栩你总是这么谦卑,我更喜欢了!”她贴上来,靠在陆栩肩上,“现在很少有你这样单纯的人了。”
陆栩心想洛知语不愧是与牧言曦自小相识,缠着人的模样如出一辙,许是宫里就是这般教导。
“多谢喜欢。”心中更确定牧言曦方才的话,不过是同僚的欣赏。
她问道:“栩栩,你可知道云栖先生?”
“知道,平时有看过他的诗。”
洛知语坐好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可总觉得有什么困住了他,近来几首诗还有些恨意,或许是遇到了难事。”
洛知语感觉遇到了知音,紧握她的手道:“我也喜欢云栖先生的诗,她最近确实遇到了难事,听闻她聊表心意被拒绝了。”
陆栩道:“这些都是他个人私事,人生不得意事众多,你若是与他相熟便劝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