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诈尸被死对头盯上了》
2. 沈五?衰神?(修)
章序:得,房还塌了。
章序一阵无语,只得出去,与这人站门口说话。
却见那人丝毫不受影响似的,似乎并不在意她先前毫不客气的尖锐话语。
“见谅,我追一只青皮恶灵而来,受了点伤,正巧落到温先生介绍的这里,就斗胆进来应聘一试。”
这话令章序神色微微动了动,青皮恶灵?
送菜的来了?
傍晚那只恶灵就是他追的?
只是,章序本能地对这突然出现的人藏了几分戒备。
面上不动声色,手却绕到背后结印作警惕状。
似乎只要一发现这男人的不对劲,就能立马给他喝一壶似的。
在门口借着月色,章序终于看清这人:身量很高,衣服都是沉沉的黑色,透着几分沉稳庄重。
脸棱角分明,鼻梁上还架着副细框眼镜,漆黑的瞳眸晦暗不明,一眼望不到边似的。
只是脸上溅了几滴血,无端添了几分血腥气。
可不知为什么,这人竟给她一种千年老鬼的感觉。
章序被自己这荒唐且不尊重人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思绪。
只见这人只自顾自地笑着,试探着看向章序,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我叫沈五,来应聘。”
章序静静看着他,心愈发沉下去。
这人自从进门开始,就总给她一种心头压抑沉闷之感。
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沈五越走近,这感觉越强烈。
大晚上来应聘……
房还塌了……衰神?
见章序不表态,那人却也不恼,只是静静望着她。
他手腕径直伸过去,就这样把缝补人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章序面前。
许久,章序才开口,却仍然没握上那只手,只是略微后退半步,半倚在门框旁,“应聘什么?”
忽闻章序冷不丁的反射弧,沈五微微侧头抿唇一笑,“合伙人。”
正当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却听见一阵细碎的声响从口袋里传来。
一条隐秘的消息弹出来:出现了,东西在端州,恐有破裂风险,当速去。
章序敛眸,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考量。
……端州。
真是天助我也。
……
柏油马路上飞驰着辆老旧的汽车。
司机在前面开车,章序侧着头靠在古早味十足的针织靠背上。
她望向非要跟过来的沈五,半垂下眼帘。
又不是什么好事,他跟来干嘛?
……怪人。
而后合上眼睛似在养神。
“睡得还真快……”沈五看着她的脸庞,忽而低低笑了一声。
闻言,前面的章序忽而开口,“没睡,晕车。”
这话令沈五有些意外,“……晕车?什么时候添的?”
这话令章序半掀起眼帘,微微皱眉,有些怀疑,“你这么问……难道沈先生从前跟我认识?”
“不过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哦?什么人?”沈五一愣,饶有兴味地侧首看过去。
章序摁了摁内心,调整姿势似乎想睡得安稳些,“没谁,一个仇人。”
闻言,沈五有一瞬间的失神,瞳眸里的光极其复杂,却转瞬即逝,很快掩藏起来。
那晕车的感觉又席卷而来,章序只得再次闭目养神。
车子穿过隧道,望不到边的黑暗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朦胧中,章序感觉脸上有什么柔软的织物拂过,顿时清醒,迅速抓住那只手,“谁?!”
黑暗中那男人浅笑一声,“是我,给你擦擦汗罢了,怎么了?”
章序压下心头的不自在,状似不经意地瞥向他的帕子,“没,只是现代人用帕子的还挺少的。”
终于穿过隧道。
阳光照进来的一瞬间,只见沈五手里攥着张古画颜色的帕子,十分有年代感,手腕被章序牢牢控住。
那人手腕的脉象极其微弱,几乎没有脉搏跳动。
连温度也低得可怕,只有柔软的肌肤触感在告诉章序,这是个活人。
似乎反应过来,章序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抱歉。”
沈五半垂下眼帘,神色微动,不等他说什么,只听前面司机惊呼一声:“啊!”
她身体遽然猛地被带着向前一栽,章序反应过来抓住座椅将身子定住。
“怎么?”章序定了定身形,看向前方。
却见周围一片黑暗,司机和沈五的身影都已消失。
这个气息……章序微眯起眼睛。
是被什么灵物强行拽入灵域了……
不待她细想,无尽的黑暗霎时间将章序笼罩,旋即就是身体陷入虚无状态,像是有滔滔江水猛扑过来。
强劲的压迫感令她一时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失重的感觉了。
眼前迅速划过很多场景,失重……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
“章序,不要去!”
这声音极其熟悉,怎么那么像沈五的声音?
可对她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九百年,如今事隔百年再次听到这话,倒真叫章序生出几分恍如隔世沧海桑田之感。
思绪瞬间被拉回。
耳膜恍如要被强压冲破,口中被猛地灌入咸苦的液体,身体不受控制地浮动着,流水中似乎还有坚硬的东西划破她手臂。
痛感再次放大。
“咳咳——”
一阵猛烈的呛咳声激得她身形一震,只是这次海水没有灌入鼻腔。
她遽然睁眼,只觉手臂被背到身后,手腕用绳子束缚住,整个人都被绑在一块狭长高大的珊瑚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蓝的海域。
成群结队的鱼从眼前游过。
章序微微挣扎了一下,却发现绳子绑得很紧。
周围……章序阖了阖眼,嘴唇有些抽搐,这些鱼头人身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还将她围在中间,一圈鱼人蹦蹦跳跳的,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bjshuhh,ass!”
章序没听懂那为首的鱼人在说什么。
只见那鱼点点鱼头,顿时身后一众喽啰蜂拥而至,将她背后的礁石拔起来。
旋即不知嘴里嘟囔着什么叽里咕噜的话,章序只觉脑海一嗡鸣,整个身子都被倒过来。
——真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要是九百年前有人敢这么对她,她早就拿刀将那人砍成人彘了。
然后一刀一刀砍了喂狗。
章序一边思忖着办法,一边用右手使劲去够自己的左手,想用指甲刺出血来,凝结血诀脱身。
她眉头紧蹙。
这里应当是个与海洋有关的灵物的精神世界,也就是俗称的灵域。
破局办法只有一个:找到阵眼,也就是那件灵物,了其执念化去怨念,将其灵魂或□□缝补完整。
方才被拽进灵域时,她察觉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东西像是能敏锐感知似的,一察觉有人在附近就立刻将人拽入灵域。
看来阵眼灵物怨气冲天。
右手还在使劲去够左手,只是这些鱼人仿佛做惯这种事似的,绑的位置非常巧妙,手怎么也碰不到一起去。
正当手指有些发麻时,队伍却突然停下来,鱼人首领又开始叽里咕噜。
“ass!”
旋即身体被高高抬起,失重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随着一阵猛烈的冲击,章序被那些鱼人扔进一个巨大的海穴里。
耳边一阵爆鸣,鱼人的欢呼声仍在耳侧回荡。
痛!
虽然有海水的缓冲,可章序刚刚爬回人间,维持法力的血还没补充够,此时正是虚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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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
何况刚才那阵冲击让她磕上礁石,背后剐蹭的灼烫感愈演愈烈,随后就是血液顺着后背流下来的痒感。
章序死死咬着牙坐起来,却忽地冷笑一声。
有血的话,那可太好了。
神色陡然一凛,抖落下冰霜细雪般的冷冽,忽而抬起眼帘一笑,她极快地低低喃喃了句什么。
绳子“啪”地一声瞬间断裂,强大的冲击力令整个海穴震了三震。
再望过去时,气刃所到之处,东西都被拦腰斩断,可怜地漂浮在海水中。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却较之先前显得更为低沉,“老板……你打到我了。”
章序:“……”
他怎么也在这?
沈五捂着胸口缓缓走近,章序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的底细,便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偏移两寸。
像是看出她的警惕,沈五微微后退半步,“这里的东西很怪,我进来时……小心!”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令章序心头瞬间提起一口气来,只听深处涌动着不知名的蠕动声。
那听不懂的怪叫肆无忌惮地入耳。
只见一个被斩断的鱼头猛地朝章序扑过来。
沈五惊觉这东西的靠近,急忙施术冲击那鱼头,气刃倏地飞出去,嗖的一声穿过鱼头,将其定在海穴的石壁上。
只是,章序回过神来,手掌心凝起的光符骤然间普照大地,向地上望去时,却瞳孔骤然放大。
鱼头、人身、手臂、断腿……血淋淋地满地都是,竟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鱼头落地的瞬间,原本在地上静静躺着的众多鱼头竟颤颤巍巍地立起来。
顷刻间海水旋转起来,力道愈发强劲,鱼头们被卷入漩涡中,狂卷着朝章序和沈五而来。
章序无意跟这些东西久耗,径直将手指放到唇下,狠狠一咬,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那血与手边的海水混迹在一起,章序迅速在手心划下类似八角的复杂符文。
符文骤然间亮起来,她将那符文向前一推,顿时整个海穴被照得亮如白昼。
她瞥了一眼沈五,“走!”
只见亮光迅速散去,“嘭”地一声巨响,海水被炸得散开来,在海穴中形成一朵巨大的海葵。
冲击波将章序的衣袂带得翻飞起来,在海水中不住地飘舞着。
海穴炸了。
“gyhik?asd!”
爆炸声将外头的鱼头守卫惊动,章序刚想跑,沈五却轻轻拉住她的一片衣料,低声道:“跟我来,有死角。”
章序潜意识里是很抗拒的,可沈五言行举止确实不像个穷凶极恶之人,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外头鱼头守卫仍在搜查,章序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司机呢?”
司机驱车带她前去端州却无端卷入这件事,章序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好人,可不该牵连的无辜她是一个也不想牵连到。
她抬起右手望向自己的手指,忽而像是坚定了什么一般,悄悄从礁石绕到一旁的水草后。
只见不远处,那些鱼人正慌忙地查看着海穴的情况。
可离他们最近的两个站岗鱼人却纹丝不动。
章序计上心头。
手指在左手掌心画符,在淡淡的血腥味飘出去之前,血诀迅速凝成。
“你要附身?”沈五此时也看出她的意图,轻声问道。
确实,有时候附身到灵域里的物件身上能更好地破局,至少不会引发阵眼灵物的狂躁。
章序点点头,“我将你一起塞进去?”
不待沈五开口,章序的血诀迅速发挥作用,而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陷入昏黑,身体愈发轻盈。
再睁眼时,章序只觉有些笨重。
“老板……你压得我好累。”
3. 鱼头人(修)
这声音是压抑的低沉,章序晃晃脑袋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时却头皮一炸。
自己顶着鱼头大脑袋,趴在另一个大鱼头身上。
那放大的鱼头映入眼帘,章序旋即站起来跟他拉开距离。
顿时一阵尴尬,章序没再说话,只默默站回去。
有了这鱼人的身份,二人行动也方便起来,趁着那边兵荒马乱,章序迅速跟进去。
绕过洞穴后,拨开眼前的水草,追踪符悄无声息地追进洞穴,不多时,就带回一个消息。
里头的确有那司机的气息波动。
沈五也明白似的,熟稔地跟她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进入洞穴,温度更加低,冷得章序微不可查地颤抖一瞬,可很快就调整过来。
里头无数的鱼人小队在巡逻换防,可知这洞穴是它们很重要的地方。
单凭它们抓到外来者就绑了扔进海穴中,尤其里头还有怪物这一点,就能大致得知这事不简单。
“hhuj,hj。”
迎面撞上一队鱼头人,那为首的像是察觉什么不对似的,微晃脑袋,冲着章序的方向发问。
这话令章序脚步一顿,她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也回答不上来。
她模仿鱼人的动作,微微晃动脑袋,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装作没听懂对方的问题。
然后用手指向洞穴深处,做出急切要去办事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
岂料那鱼头又问:“hhuj,hj,hui!”
章序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发出一些低沉的吼声,试图震慑对方。
同时和沈五快速向洞穴深处走去,不给鱼人过多反应的时间。
那鱼头人又微晃脑袋,气出一串气泡来,瞥了手下鱼头人一眼,那小弟当即掏出一片贝壳,用石子在上面写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章序二人脚程极快,趁着鱼头人没反应过来迅速进入洞穴,靠着追踪符锁定一处小洞穴。
“老板,还是我先去探探情况吧,你可以在外面放风。”沈五道。
“不行,现在这种陌生情况,分开才是大忌。”
说着就率先走近洞穴,里头的温度更冷,章序有些怀疑这些鱼头是不是想把抓来的都低温保存——当鱼粮吃了。
明火符点不着,章序只得托着发光的结印,洞穴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时不时冲击过来的海浪更令人心尖一颤。
追踪符越来越烫,像是要把这一小块的海水烫成开水。
这就说明目标物就在这里。
一步。
两步。
追踪符亮了。
“嗖”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海水飞速冲过来,章序始料未及,竟是慢了半拍。
海浪声声入耳,漂着她身上的衣服。
登时衣服被人猛地拽住,二人滚入洞穴深处,一阵翻滚过后,章序才缓缓爬起来。
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沈五心神一震后发出的呐喊。
一瞬间如古寺钟声被敲击一般,在山间久久回荡不绝。
似乎喊的是……“章序”!
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己好像也没告诉过他吧?
正想着,她满腹疑惑地爬起来,却见沈五眸色带了两分压抑的微红,连带着嗓音都有两分发颤。
“你是傻的吗?那东西袭击都不带躲的?”
沈五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似乎还带着两分愠怒,章序神色微沉有些不悦。
像是察觉到她的不悦,沈五瞬间收敛神色,轻声道:“抱歉。”
章序没说什么,回过头去看那被击落的鱼头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追踪符更加烫手,章序满心孤疑。
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心中隐隐升起。
她拿着追踪符靠近鱼头人,追踪符突然跳动起来,遽然间熄灭掉。
章序心头一沉。
追踪符熄灭的原因无非两种,一是目标死了,二是它找到目标物自然熄灭。
她精通血术,什么人的气息血脉都如数家珍。
分明那司机的气息仍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被同化成了鱼头人!
怎么会这样。
她微微阖上眼睛,九百年来头一次生出苍白的无力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这一闭目,眼前却浮现出很多陈年旧事。
许久,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刚想睁开眼睛,却听耳边一道男声传来,“怎么多了个人?”
沈五这声音极其平静,仿佛波澜不惊见过许多案件似的。
章序猛地睁开眼睛,顺着沈五的目光望过去。
角落昏暗中散发着点点幽光。
乍看确实像是森然的鬼眼睛在静静窥视着他二人。
章序一个诀劈过去,“来者何人?”
那诀气势逼人,陡然划破寂静的夜冲过去,只见角落里跳出来只虾米,“别!序姐!是我!”
章序将信将疑地收了手,试探着问,“……温齐?”
那“鬼影”逐渐展现真身,虚影呈现一干净少年的模样,这人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见是他,章序这才收手,看向他的目光略有怀疑,“你怎么来这了?”
温齐笑了笑,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尴尬似的,“序姐,不带这么杀人诛心的啊!”
随即正色道:“我那天去我爸公司的路上捡到一枚残片,结果眼前一黑,醒来就到这了。”
他别的不会,缝补人也是刚入门,自然不敢乱跑,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蹲一会就蹲到了章序二人。
“老板……不介绍一下?”
一旁的鱼头人沈五似乎语气里带着两分探寻,只是眸光十分深沉,像是蕴藏了什么复杂之色。
不等章序开口,温齐就拍拍胸脯,“我是端州人,家里经营着一家医药公司,跟序姐相识于灵域中,那次也是序姐救的我哈哈……”
“不知你是……”
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似的,沈五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当然好了!我有时间就去玩会。”
章序看沈五的眼神闪了闪,旋即侧头回答温齐,“他叫沈五,试用职员。”
“你刚才说是被一枚残片吸引进来的,是什么?”章序随即正色道。
“哦!贝壳和蓝宝石组成的东西,形状很怪,向我幼儿园做的橡皮泥王冠似的,执念太重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来了。”
“哦,我抠下来一块贝壳,序姐你看有没有用。”
这话似乎证实了章序心中猜测,她将那东西接过细细打量。
很普通,却很精致,贝壳也是海洋里的东西,看来的确与海洋生物有关。
做成王冠的样子……难道和鱼人统治阶层有关?
“执念太重的灵物是这样的,渴望被补全、或者渴望找到主体。”,她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又问,“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温齐连忙哦了一声,“看样子是个鱼人王国,这里是它们的粮仓,把抓到的人投进这里同化成鱼头,然后……”
下面的话温齐没再点明,不过也大致能明白。
然后吃掉。
章序轻叹一口气,上前将那司机的灵识引出来,而后极快出手,将那团灵识迅速打入自己心口。
她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沈五脸色骤变,瞳孔一震,“你……”
可她却只是摇摇手,“没事,安养魂魄,以待来日。”
她这副身体其实还有个秘密:近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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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死了又活出现的纰漏,她身体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
这股力量时而温柔时而凶猛。
虽然有时候会令她心神不稳,可很多时候能祝她一臂之力。
简直就是个养灵的好罐子。
抬眸却见沈五瞳眸已然蔓延开来细密的红血丝,恍若隐隐有泪光闪烁,却微动眉头将其压下去。
章序不明所以,径直无视他,“走出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阵眼灵物,造这么大的局。”
只是一出洞穴就被密密麻麻的鱼头人堵住了,挥舞着骨头做的长矛,齐齐冲上来,口中喊着不知名的话。
在鱼头人冲上来的瞬间,章序手中的血诀即刻凝成,比先前的威力更大,一甩出去,刹那间炸开无数水花。
“快走!”
温齐不明所以,“序姐,按你的习惯,不应该全灭了?”
“少废话快走!”章序不按套路出牌,“我法力削弱了,那是个障眼法。”
身后鱼头人叽里呱啦地叫着,章序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温齐、沈五,以及几个温齐带来的家族小辈跑出洞穴。
等三人都出来后,章序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符,飞快掷过去,顿时海水震荡,将洞穴上方的石头尽数炸下来。
“嘭——”
石头纷纷掉落堵住洞穴。
里头还在叽里呱啦地叫喊。
三人这才松下口气,章序似乎心头默念着什么,顿时手中那块小贝壳发起光来,浮在她手心。
贝壳开口处偏移向南方。
她望向南方深海,“那边。”
“真的要跟着它走吗?”
温齐话音刚落,那贝壳突然震动起来,章序眉头微微蹙起,另一只手径直上手给贝壳上了个结界。
只见那贝壳张开口子,从里头漂出一股黑雾来,那黑雾越来越多,逐渐聚拢成型。
在众人的目光下,逐渐形成他们最不愿见到的剪影模样。
也是个鱼头人。
章序当机立断凝起法诀就要打过去,可那黑雾形成的鱼头人却咳嗽两声,竟然开口说话了。
“且慢!”
这话令三人俱是一惊,“你会说人类的话?”
“我是这片海域的指挥官,所属鱼人国军部,奉命研究人类世界与鱼人国之间的时空裂隙,千百年来一直镇守在此。”
“但是,”黑雾鱼头人机械地转过头来,“九百年前交界裂缝被炸开,无数黑水涌入海域,整个鱼人国居民全部变异。”
他平静地盯着章序,神色晦暗不明,“我不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为我族群未来考虑,你们必须帮我办一件事,否则我会启动自毁装置,将你们困死在这里。”
“什么?”温齐身后的小辈们顿时炸了锅,“你凭什么这么干!”
“因为你们别无选择。”
“我国海域仍然有黑水涌入,二十四小时,如果我听不到鱼人国王的死讯,我即刻启动装置。”
“屁。”章序迅速出手扼住那鱼头人的脖子,“你觉得我会受制于人?”
那鱼头人却只是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厉害,但这里是我国国王的灵域。”
闻言,章序微怔。
国王的灵域?
他到底跟国王有什么仇?为他效忠还想着杀他?
那屋头人恶魔般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还有二十三小时四十分钟。”
海水剧烈翻涌,狂卷而来,众人心头一紧,片刻间,头顶已经被庞大的黑雾覆盖,一片黑压压的令人窒息。
章序赶来护在众人身前,双手结印警戒。
只是结印尚未完成,猛烈的压迫感从头顶遽然间拍下来,像是骨肉被碾压成一团。
身体迅速下坠,眼前陷入无尽的黑暗。
【你们还有二十三小时三十分钟。】
4. 海电梯?(修)
身体还在下坠,巨大的冲击令章序也停滞片刻,周围已经没了其他人的身影。
积压感仍在,甚至愈演愈烈,汹涌的海水一遍遍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似乎企图将她推到什么地方去。
底下分开两个漩涡来,那股无名的力量正推着她跳下左边漩涡。
章序抬起手来,掌心即刻凝起复杂的符文,而后俯身一探,将那符文迅速向下方打去。
“嘭!”地一声,底下的海域被炸得剧烈迸溅,从底部翻涌而出一片墨黑。
两个漩涡全被打合。
章序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匆忙打量一眼这个地方。
海水颜色很深,很冷,四周都是沉落的珊瑚,偶尔有贝壳点缀其间,不过零零散散的。
她刚想抬脚去找其他人,身形却猛地一顿。
而后回头。
只见刚才消失的漩涡以闪电般的速度游至她脚边,旋即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引力将她吸入漩涡。
头脑有些发晕,分外震荡似的。
等章序回过神来时,却发现眼前的海水颜色变得更加的深,显然是换了地方。
她起身站定,试图用追踪符追踪其他人的气息。
可……脑子多年不用有些退化。
那些人的气息符文怎么画?
还是用沈五的吧,那人跟三魂去了七魄似的,气息构造格外简单。
……三魂去了七魄?
章序的眸色缓缓沉寂下来。
怎么总感觉沈五身上有巨大谜团似的。
海水仍在缓缓流动,只是这地方的海水流动没那么汹涌。
只是海水流速在某处突然变缓,海水在那个地方分流涌入底下。
这倒引起章序的注意,“……嗯?”
刚走过去,只见珊瑚底部有道细细的裂缝,那海水有细微的丝缕都渗入此处。
她蹲下来想细细查看那道裂隙,但鱼头大脑袋有些令人头重脚轻。
无奈之下只好脱离附身。
鱼头人被脱离附身后,身体缓缓向后软倒去,章序也暂时回归透明状态调整一二。
于是从远处看就变成:那地方明明没有人,海水波动却十分异常,甚至有游过来的小鱼突然跟撞鬼了似的戛然而止,无奈绕道而行。
她蹲下来伸出手去探那道裂缝,只见这地方的吸引力极其大,周围的水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席卷而入。
猝不及防,章序的肩膀上落下一只手,那只手大而轻地拍过来,可多年养成的警惕令她根本不可能任人宰割。
当机立断一个诀打过去,“谁?!”
谁知来人轻轻低咳两声,带着些许微弱的漫不经心,“老板,不用这么暴力吧?”
这一声令章序瞬间回神,眉头微微聚拢起来,“你能看见我?”
那人闻言俱是一怔,却蕴藏起来,“没,刚才有条鱼撞到你改道而行,我就推测你可能在这。”
听他的解释,章序半信半不信——根据鱼的反应能推测出这里有人,那他怎么就知道是自己?
还精准地拍在肩头。
章序心里不动声色地已经将沈五列为谎话连篇名单榜首。
“其他人呢?”
“在礁石后面,怕有危险,我就先来探探。”沈五指了指远处高大的礁石。
……那你胆子倒挺大的。
我是不是该夸你啊?
章序嘴角抽了抽,没再搭理他。
她再次望向那道裂隙,手指再去触碰时,却全身一震,而后瞳孔骤然放大,望向沈五,飞快地道:“快跑!”
沈五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怎么?”
“那底下有东西冲上来,按气息波动来看,数量不少。”
只是二人刚一退开,刚才那道裂隙迅速张裂开来,随着嘭地一声响,从里头涌出无数条鱼来。
只是这些鱼行动迟缓僵硬,泛着一股死气。
像是一群提线木偶,机械地重复着指令动作。
这些鱼头上都戴着古怪的帽子,上头还画着复杂的符号,只是没人看得懂。
章序二人已经退到礁石前面,可那群鱼数量庞大,顷刻间已经喷涌而出密密麻麻的鱼潮,直直地冲着章序而来。
章序迅速出手凝结法阵,血光一亮一暗,法阵凝结而成一道屏障,抵抗着冲上来的鱼群。
那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被撞回去,只是数量庞大,接连的撞击令章序的脚也被冲击地渐渐后退。
一道柔和而中正的法力从肩上精准地输入她的身体里,恍若酥酥麻麻的电流流过,章序愕然抬头,却见沈五也望过来。
那人短促地道:“别看我,专心迎敌。”
鬼使神差,章序竟真的听了他的话,同时开爆破符去炸那些东西。
“你们是谁?”
耳边传来一道悠长又带着警惕的女声,这声音空灵却极其平静,像沉淀了百年般死水无波。
“不想死的,滚出去!”
而后鱼群发了疯似的猛地冲上来,比之前的数量还庞大。
海水再次震荡起来,礁石后面接近章序的位置赫然出现一道裂缝。
那裂缝呈现流动的黑色,周围的海水尽数被它吸入。
连章序也不例外。
只是这次章序嗅出不同于先前的气息,径直定住身子,回手一个符文锁住那道裂隙。
海水疯狂搅动着,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冲击得睁都睁不开。
大阵凝结而成,拢住整片海域。
将所有狂躁的鱼锁在里面。
周围的海水渐渐平息下来,只是偶尔有离群的鱼直冲章序而来,被她一下控住。
那鱼扑腾两下,最后身体僵直、化为一团黑雾,散在海水中。
这鱼没什么攻击性。
难道那人是在赶他们走?
是那指挥官的安排?还是那女子的意思?
她又是什么人?
心头疑惑未平,章序心下急转。
【你们还有二十三小时。】
是那指挥官的声音。
众小辈再次心惊肉跳,温齐也有些不太淡定,望向章序弱弱地开口,“序姐……”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停下玩些无用的把戏,那好,我划一台海梯,如果你们中有人能凭本事登上去,我就放他走。】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的灯瞬间被点燃。
但也有缩在后面不肯上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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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辈蜂拥而上:“你别挤我!”
“混账!”
“谁打的?!”
海域上方赫然出现一个庞大的长方体,除了底部,通身透明,在深蓝的海水映衬中,散发着幽灵般的蓝光。
旋即轰隆着落下来,稳稳地停在众人面前。
人群中一个穿运动衫的少年突然开口,“我觉得有蹊跷,他那会还说让我们去完成任务,现在却要放我们走。”
“我也觉得!”
“这东西肯定有问题!”
“我学过维修,不如让我看看?如果有任何问题,咱们立刻就跑。”又有一橙色卫衣的少年自告奋勇。
话音刚落,气氛却骤然冷下来,有怀疑他想独吞逃生路的,也有担心他根本干不成事的。
温齐点点头,“也没别的办法了,周珩,你去试试吧。”
那被称为周珩的卫衣少年颔首,抬步走过去,抓住那“电梯”的门,缓缓将它打开。
“……我忘身上没带工具了。”周珩抿了抿唇,忽而想起来这件事,转头看向众人。
“什么样的?”章序突然开口。
周珩望过去,见是那先前一直冲锋陷阵的女子正静静地盯着自己,怔然开口:“扳手、螺丝刀……”
只见章序垂眸,向身后望去,而后将潜伏在身旁的断掉的水草握住。
不知口中默念了句什么,顿时萦绕起淡淡的光。
瞬间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工具来。
她将那些东西递给周珩,只见周珩看她的神色都有些微变,“好……”
从章序的视角看过去,那少年进去后掀开底板,而后不知在捣鼓什么,额头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后面的小辈们也提着一口气。
约莫过了五分多钟,周珩突然抬手抹去汗珠,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没问题,大家快上来!”
“女生先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虽有迟疑,那后头的少年却也附和着。
章序只是默默挪动位置,像是只要这东西一出问题,立马就能将人拽出来似的。
很快几个女生忐忑地站进去,门遽然间关上,只见里头的女孩害怕得闭上眼睛。
海梯瞬间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大有震裂的风险。
“啊!”
章序刚要出手,海梯的震荡却突然停滞,里头的女孩也消失在了原地。
于是第二次,众人蜂拥而上,到最后也只是挤进去几个人。
几个少年进去后,海梯门砰的一声关上,旋即剧烈振动起来。
“不对。”章序突然出声。
沈五闻声望去,却见章序迅速出手,电光火石间血诀脱手,凝出一条锁链来,勾住海梯门用力一拽,将门拽开。
而后又将那几个人拉出来。
众人又惊又怒地看着她,“你搞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那方才还振动的海梯迅速上升,振动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嘭”地一声,海梯瞬间被炸开,崩碎成无数碎片,甚至燃烧着诡异的蓝光,飘落在海水中,随波逐流。
有的擦过人的皮肤,甚至令人血肉瞬间溃烂,骨头都被侵蚀得能清晰可见。
5. 追逐(修)
被波及的少年捂住胳膊,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微抽搐着,隐隐泛起一丝苍白。
【人类都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的东西,简单一个筛选,果然试出了人心鬼域。】
那人的声音逐渐缓慢下来,章序抬眸望去,发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暗暗盯着自己似的。
【现在,你们还有二十小时。】
“什么?”
人群中顿时沸反盈天,少年们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凭什么缩减时间?”
可那人没再说话,不知是何原因。
章序从刚才开始,眼皮就一直狂跳。
只听那受伤的少年一声闷哼,头迅速垂下去,手臂无力地搭在大腿上。
她隔空给那少年扔了个止痛符咒随即抬脚想过去查看那少年的情况。
可脚下却忽地一震。
“嗯?你们谁乱放爆破符了?”章序出声询问。
可小辈们齐齐望过来冲她眨了眨眼。
周珩率先举起手来,“我没有啊。”
“不对,是地面,是我们脚下有东西!”沈五蹙额颦眉,忽地望向脚下。
那先前吸纳无数海水的裂缝瞬间张裂开来,咆哮着要将所有人吸进去。
“地面”剧烈晃动,章序都险些没站稳,只得后退半步支撑着身体。
再看温家的几个少年已经东倒西歪。
章序本想用法阵将那几个少年拽住,可刚一出手,“地面”却晃动得更加厉害。
随后身子一沉,只觉正在迅速下坠,众人摇摇欲坠,海水奔腾着刮过耳畔。
慌忙中,似乎有人轻轻抓住她的衣摆借力给她,但却仿佛是怕碰到她似的,只片刻就收回手去。
气息醇厚而中正。
章序侧头望去,只见沈五另一只手画着什么符。
不到一分钟,所有人尽数沉落而下,而脚下仍不知是何物。
这地方很小,周围都是礁石,塌陷下来的泥土已经和海水混合,剧烈震荡过后,灰尘颗粒在海水中不断浮沉。
“这什么地方?”有少年已经慌了神,险些要哭出来,“我这是什么倒霉催的命,怎么会进这么难的灵域,这怎么破局啊!”
“很快。”沈五突然道,“你们注意脚下,气息熟不熟悉?”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们这才注意到脚底踩的东西硬而光滑,呈现扇形,边缘还带着细腻的波纹。
是贝壳。
但也不像贝壳——这东西太大了,足足能塞下十几个成年人。
“不就是个大贝壳嘛,这有什么?”
见他们油盐不进,章序忍无可忍直接出手,化水为锁链,驱动着这飞舞的锁链,径直探入脚下的大贝壳中。
旋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章序低喝一声“出!”
那锁链瞬间被抽回,泛着金光的锁链尾部赫然趴着一只鱼头人。
只是全是骨架,还有一处骨头被钻出个圆形的孔。
另外,锁链中间的环扣也挂上了一颗钉子。
显然是用来钉鱼头人的。
温齐刚才还不是很明白,此刻见这东西却是豁然开朗。
“我们之前所见的鱼头人都对我们有敌意,而这里却有被钉死的鱼头人,说明这个空间与那个指挥官不是一路的,我们有望出去!”
这话一出,顿时给人希冀。
“……你是缝补人?”
空间里忽然响起先前那空灵而低沉的女声,冷不丁地回荡在这片海域空间。
众人心尖一颤。
你?这个“你”是指谁?
他们在场的都是缝补人,她为什么要说“你”?
……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人群中有少年大胆开口,可颤抖的声线却暴露了他紧张的事实。
那人没回答他。
只是下一秒,脚下的大贝壳瞬间上下摇晃起来,将众人甩下贝背。
章序稳住身形,从壳背上下来,只见眼前的大贝壳颤了颤,旋即发出拼命脱离粘合的声音。
贝壳开口的地方裂隙越来越大,众人也盯得目不转睛屏息凝神。
贝壳缓缓张开,瞬间血水不断地涌出来,柔软的贝壳里,躺着一条鱼。
——是真的大鱼的模样。
不过鱼鳃下方被人用粗粗的玄铁钉子狠狠钉在贝壳里。
“你这是……犯什么天条了?”温齐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
“hhuhu,ss……”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沉下来,连章序都微微蹙起眉头来,将目光投向那条鱼。
只是仍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内容……完全听不懂。
老古董章序自诩历百余代,文字演化见过不说全部,九成九都已经摸透了。
可鱼语却是从来没遇到过。
他们这边听不懂,那鱼像是也着急起来说话愈发地快,只是鱼本体一动不动。
“她的法力波动变急促了,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章序瞥了一眼那条鱼,眸光微沉。
“谁?!”沈五突然高喝一声,抬头望向上面的海域。
只见一团若有若无的黑雾缓缓流过。
章序望过去,“你抓人,我查前因。”
“嗯。”
沈五没耽误,十分默契地配合着,两三下跳出这个深坑,向着那黑雾消失的地方追去。
“jhduhd,sssu!sssu!”
像是察觉到少了一个人,那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且较之先前更为急切。
见状,章序缓缓伸出手抚在那条鱼眼睛的位置。
侧头望向温齐,“我先入灵域看看情况,你在外面守着。”
旋即口中低低喃喃着不知名的复杂咒文。
遽然间一睁眼,“入!”
顿时,那鱼不再挣扎,而章序身体却愈发透明,不到一分钟,竟已完全变透明。
可温齐知道,她这是抽离灵魂,进入灵物的精神世界了。
其实章序本不想就这样直接进入灵域,未免有些冒险。
但刚才探这鱼的气息时,她却少有地探到了她自己的气息。
她很确定自己根本没来过这里,甚至不认识这条鱼。
那这条鱼身上又为什么有她的气息?
灵台一下子归于混沌,眼前陷入无尽的黑暗,意识瞬间抽离。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群贝壳围成的“床”上。
然后有两队鱼群排队捧来食物,像前朝皇帝选妃似的。
透过鱼眼睛,章序开始细细打量这个地方:
周围全是珊瑚礁石搭成的天然“宫殿”,这条鱼可能是他们的首领,占的地方都是最好的。
不对,怎么回事?
从一进来开始,她的眼睛就灼烫地疼,仿佛有人想强行抽离她灵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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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鱼王本身就有眼疾?
鱼王叽里咕噜不知在跟“大臣”说些什么,章序却是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ssuh,hubgh,huio?”手下一条青白色的鱼游过来,在她面前堪堪停下,然后略微放低姿态,询问着鱼王。
章序只感觉嘴唇一动,从嘴里说出一堆噼里啪啦的话。
而后那青白大鱼应承游走,片刻后,竟带回一个人类男人来。
这人浑身是血,头低低地垂着,头发遮住眼睛,令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只见那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一管玻璃似的东西,恭敬地递过去,同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难道是为了鱼王的眼疾而来?
“hhgdg?”鱼王像是根本不信,又开口询问。
章序眼睛又是一痛。
却原来不知何时,身边深蓝色的海水已经被尽数染成红色,海水中掺杂着的血块也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在动物的敏锐嗅觉加持下被无限放大,冲得她险些没呕出来。
再睁眼时,整个人……不,整条鱼都被摁在一块木板上,她的那些大臣也都翻了肚皮。
死得各式各样。
有的长出了人的手,但却被手反噬,生生被手抠破鱼胆。
有的长出了人的腿,但却像是没融合好似的,腿上尽是鱼鳞。
简直数不胜数。
章序皱眉,那既然这样的话,那怪人又为什么要留着鱼王的命?
是觉得她势力仍在,还是在筹谋其他的事……
而且,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感觉他用的那管东西的气息很熟悉?
这期间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她只感觉怒火中烧,鱼王的愤怒直冲而上,像是要把这乱臣贼子一般的男人弄死。
“ddh!ddh!”
但那男人的身影愈发模糊,章序只觉一阵挤压的痛,头已经被那人握住,眼睛也被蒙上。
那男人几不可闻地低声道,“果然低等鱼类承受不起新药剂,那你也没用了……”
章序只觉窒息感径直而来,鱼鳃被人摁住无法呼吸,眼睛也格外烫,甚至都无法操纵身体做应对之策。
但那人掐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里跳动着诡异的兴奋。
“没想到一个破落鱼王,竟然会有那人的灵魂碎片,呵……你可真是运气太好了。”
剧烈的痛感自腹部传来,捂住她眼睛的手已经松开,转而划过鱼王腹部。
一阵令人战栗的兵刃的冰凉划过肚皮。
但那人却没有下手。
“那人的灵魂碎片可不好弄,是附在你骨头上,还是附在了心脏上?”
章序睁大眼睛。
那人?什么人?
这人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身体被铁钉穿透的痛感被无限放大传入章序痛感中。
“真是意外之喜。”
章序残存的意识仍拼命地想再探查一二,可鱼王过于虚弱,被钉入贝壳沉入深海前,也只微微睁开眼看过这世界最后一眼。
那是长得与鱼王殊无二致的新鱼王。
那“鱼王”正傲首挺胸地游向贝壳堆成的王座。
而“鱼王”身旁站着的,赫然是那个说话古怪的人。
右手拎着一只鱼头人身的鱼。
战斗格外凶猛,且行动迅速。
6. 转机(修)
章序本以为那些鱼大臣会逃跑反抗,可那人实力的确高深,带来的那管玻璃的东西也许威力确实过于强大。
眼睛一睁一合间,天地就已换了样。
身体忽地一沉,章序只觉心脏被猛地敲击,像是有人要将她与鱼王的身体剥离一般。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她挣扎着想再次睁开,可眼睛却像是被人用针缝上似的。
恍若灵魂出窍。
所幸章序死得次数够多,早已成家常便饭,适应这件事倒也不难。
眼皮很沉重。
“jduh,hh,缝补人。”
耳畔又传来那女鱼王的声音,只是这次没了先前那般空灵幽远,格外真实似的,就像鱼王本鱼就在眼前一般。
眼睛的粘合程度渐次降低,章序也终于得以挣脱,她睁开眼睛时,面前却是普通阖眼一般的黑暗。
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的流动气息都没有。
只有三步以外的地方零星散落着细碎的白色光点,光点晃动着聚拢起来,竟虚虚幻化出鱼王的模样。
“你知道我会来?”章序凝眉发问。
那鱼王像是听懂她的话似的,只微微颔首,旋即神色陷入一片落寞,缓缓摇头,恍若带着两分歉意。
“sgd,buddydhdnobs.”
章序猜测应该是说:很抱歉,我们言语并不相通。
“方才在灵域里对你下药还把你……钉进去的人,你有眉目么?”
鱼王又轻轻摇头,但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鱼尾轻摆,顿时幻化出块石头一样的东西。
“石头”被灵力波动推到章序面前时,她才看清那不是什么普通石头。
那是九百多年前缝补人为制衡恶灵而做的镇石。
“你想要我做什么,拿着它去制衡哪只恶灵?”
既然她先前否认了并非那个男人,那目前综合得到的信息来看,新的假鱼王最有可能。
那鱼王指了指自己,而后轻摆尾间,幻化出一道虚影。
赫然是她自己的样子。
章序拿起浮在她面前的镇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定会帮你。”
不料那鱼王急切起来,竟抬起鱼翅想再次勾章序入灵域查探。
“不必了,你的视角多处受限,应该是那人从一开始就给你下药的缘故,再入灵域也没什么意义。”
这话令鱼王沉默良久,抬头却见章序抬起手指正要刺破。
“越拖越严重,我先出去。”刚刺破手指流出血来,她又侧头,犹豫一瞬,终是开口道,“你王宫在哪?”
鱼王像是一喜,跳起来尾巴拍了拍上面的海域。
“在上面?”章序有些疑惑,“可我们刚刚下来时,周围没什么礁石。”
鱼王又跳了跳,示意她摸摸镇石。
章序拿起镇石,这东西通体呈现鸦青之色,石身布满红色血管状的裂缝,像是什么古怪的符咒。
她手指摸了摸,立即明了,“还是个指路符?”
鱼王点点大脑袋,又拍了拍身下的贝壳。
这却让章序有一瞬的沉默,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道:“你想让我们坐你的贝壳去?”
鱼王颔首。
章序略微思索,而后转身离去,临走不忘扔下一句:“行,我接了。”
意识被抽离出来时,章序只感到一瞬间的恍惚,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
身侧似乎有人试探着要上前摸她的额头。
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那极低沉的笑意再次在耳畔回响,“老板,两次了,不用这么防着我吧?”
章序嘴唇动了动,压下心头的无语,“你要不像个鬼似的猥琐出手,我会这样?”
闻言,沈五神色不变,“哦,见谅。”
她手很快松开,那只大手缓缓向下垂去。
“抓到了吗?”章序问。
“没有,跑了,不过受了我一掌,现在应到跑到角落去疗伤了吧。”沈五回答。
一旁的温齐连忙跑过来,“序姐,情况怎么样?”
“我在灵域里见到了一个人……”
章序飞快地把灵域里的事稍作简化告知众人,没怎么进过灵域的小辈顿时义愤填膺。
“怎么能这样,那鱼王到什么天条了?要这样对她!”
“所以那个神秘人是谁?他不会还在窥探我们吧?”
“是那个指挥官吗?”
一切尚未有定论,章序也只能先去王宫探探虚实,起码要摸清现在假鱼王的情况。
众人一听当即附和,可当章序指了指远处的大贝壳,让众少年进去时,却一个个面露难色。
“……这,真的要坐它去?我们自己去不行吗?”
“我在灵域里视角诸多受限,你觉得我们路都不认识要怎么顺利找到鱼王宫殿?”
章序扫了他们一眼,“况且,她是阵眼灵物,不帮她找到执念化解怨念,我们怎么破局?”
小辈们:“……”
是哦。
于是周珩率先走过去,“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听这位前辈安排吧。”
众人慢吞吞地上了大贝壳,都默契地尽量不碰到中间的鱼王尸体。
最后一个进去的是沈五,一进贝壳就见章序坐在贝壳边缘的部分,便也顺势坐在边缘的地方。
“走吧。”章序拍了拍大贝壳。
很快贝壳微微颤抖起来,而后脱离泥土,抖下身上粘着的的水草和颗粒物,缓缓上升至上方的海域。
里头寂寂无声,所有先前叽叽喳喳的小辈到此都不再开口。
只有周珩恭谦询问章序,眼睛里亮亮的,“那个……前辈是修血术的吗?”
“对啊,刚才我就想问了,你到底什么人?”又有一少年疑惑发问。
闻言,章序那合上的双眼缓缓睁开,“不。”
这话令一旁亦是闭目养神的沈五一滞,睁开眼睛望向章序,似乎眸中掺杂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哦?”
“我是……杀猪放血的。”章序面不改色地胡扯。
沈五:“……”
鬼扯。
周珩抿了抿唇,看了看章序又看了看沈五,只觉这两个人虽然厉害,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突然身体随着贝壳一震,从后方传来一阵猛烈的攻势。
冲击得贝壳迅速往前去,甚至大有沉没的趋势。
小辈们一阵兵荒马乱,反应过来后迅速抓住贝壳边缘定住身子,可还是被甩得向前探去。
“不好!王子睿掉下去了!”
“什么?”章序闻言猛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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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只见贝壳后面连接处已经被攻开道口子,已然裂开一道缝隙。
裂隙越来越大,外头的冲击力明显强于贝壳里面,那少年没坐稳确实很大可能掉下去。
“你们先走,我下去把他弄上来!”章序当机立断掰开贝壳跳下去。
只是章序一下去就看见远处一群黑鸦鸦的鱼头人不断地冲上来。
那戴着藏蓝色棒球帽的少年紧闭双眼,正以极缓的速度往下沉。
鱼头人迅速冲上来,眼见就要冲到王子睿面前,章序当即放血凝诀,血液混在海水里,在符文咒术下幻化成一条锁链。
锁链上下震荡浮动着,章序手指动了动,精准地勾住王子睿的腰身,猛地将其拽到后面。
章序拖着这少年往贝壳方向追去,身后亦有无数鱼头人穷追不舍。
这要是全盛时期,老祖宗绝不会这般狼狈地被一群鱼追。
可往事已矣,章序只得一边跑一边往后不断地扔爆破符。
一声声爆炸声在不远处炸开,鱼的尸体被炸得四处都是,翻起肚皮潜伏在海水中。
前方灵魂一处洞穴,贝壳像是没探测到似的直冲而入。
引得章序只得在入口处布设结界,顿时冲上来的鱼头人像是撞到玻璃一般缓缓滑下去。
章序抬眸,只见贝壳仍在洞穴里穿行。
但这洞穴好像是被打通的,章序迅速追上去,将锁链捆着的王子睿推进贝壳。
只是刚一到贝壳面前,却传来沈五的一声低喝,“别进来!退出去!”
话音刚落,贝壳瞬间炸开,那群小辈们战栗着滚出来,险些将脚崴了。
章序心下一沉,“走,趁那些东西没进来快出去,等他们绕道堵上出口就完了!”
只是人群中那先前受伤的少年仍在抽搐,被人拖着也肯不上前,甚至张口咬向拖他走的同伴。
“还疼?”章序走过去,刚想再给他止痛,那少年却突然抬起头来。
章序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那少年的眼睛已经没了眼珠尽是一片白茫茫,脖子、脸都开始脱落,开始长出细密的鳞片。
“不好,他被同化了!”
“快走!剩下的人,快走!”
沈五右手仍在颤抖,忽地冲过来,拽住章序的手就跑。
那只手被他抓得酥酥麻麻的,章序只觉有些不大自在,可事急从权,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少年不知是哪个小辈结印乱打,竟刹那间令整个洞穴亮如白昼。
只是这一亮不要紧,倒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石壁上下左右,沿着出口,密密麻麻趴着成千上万只鱼头人!
有小辈惊慌腿软,“这……这怎么办!”
章序眉头紧蹙,他们现在的状况的确不适合硬碰硬,尤其这些小孩几乎没怎么独立进过灵域破过局。
思及此处,章序甩开沈五的手,“我设阵引鱼,你带他们冲出去。”
之前她的提议沈五都很快应承并付诸行动,可这次沈五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深深望着自己,眸中是一片复杂的深沉。
“章……老板,一会如果鱼头人冲进来,一定要等我过来。”
这话说得乱七八糟的,章序只得胡乱应承。
“所有人跟着沈五冲出去,不要回头!”
7. 陷落(修)
温齐率先反应过来,指挥着身后的小辈们,“快走!”
等他们都跟随沈五走后,章序转过身来,于海水中跃起,右手化水为符,在面前凝起一个巨大的光牢。
随着法力的不断注入,光牢的笼罩范围越来越大,穿透那些趴在石壁上的鱼头人,紧紧将他们笼罩起来。
只是,他们此番闯入到底惊动了些鱼头人,章序施术时,身后总有零星的鱼头人冲上来企图咬上一口。
光牢已经放到最大,章序旋即收手,手掌轻轻合起,低喝一声:“破!”
刹那间,光牢急遽收缩,原本光牢上那拳头大的网状缝隙迅速缩成指甲盖大小。
“嘭!”
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在洞穴里响起,只见光牢收缩,将那些已经变成恶灵的鱼头人瞬间捏碎。
血肉迸溅翻涌在洞穴的海水里,有的上翻又很快沉下去。
一部分鱼头人已经被炸死,可章序身后仍有一批。
她照常画出光牢,正当光牢隐隐泛起光亮来时,章序的手却蓦地一顿。
身影一闪一闪的,并且渐趋透明。
不妙!法力又被压制了。
鱼头人像是看出她的状况,肆无忌惮地蜂拥而上,章序并不恋战,转身边跑边画结界符文,打算一出洞口里迅速封住这地方。
只是鱼头人数量多,章序快接近洞口时,已经有大量鱼头人聚集在此。
她赶在身体彻底透明前打出最后一击,迫得那些东西被向里推去不知多少米。
可她也踉跄后退半步,身体已经完全透明。
她微微喘着气回神。
肩膀又被人轻轻摁住,章序警觉,迅速出手挣扎开。
可那人却又精准地拉住她的手腕,连话也不说一句就飞速向前跑。
章序抬眸时,只见沈五发丝凌乱,眼镜腿上也染上了一丝血迹。
虽然被海水冲击得看不大出来,可章序学血术出身,哪有血一闻就知道。
这人……
她眼睛微微眯起来,后来却也并未再次甩开他的手。
于是在海域中出现一个极其古怪的现象:能在水里呼吸的人类伸出手拉着空气在拼命向前跑。
恐怕这是个人都要不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
这次章序没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只淡淡开口,“他们人呢?”
“在前面安全地带,你受伤了,我先带你过去。”
果不其然,沈五拉着她钻入一处地下隐秘的坑中,贝壳正稳稳地停在下面。
从里头传出几个少年的交谈声。
“齐哥,我刚才就想问了,那个白衣服的女生是谁?你认识吗?怎么还管她叫姐,我看她也没比咱们大几岁。”
“是啊,看着那么年轻,是你大学同学吗?”
温齐似乎想了一会,“其实我也不知道序姐多大了,上次灵域里她救了我的命,我尊她一声序姐也是合情合理吧?”
“还有——”
温齐一个一个过去佯装要扇脸,却也只是吓唬吓唬这帮小孩,“别在背后议论人,做缝补人就能没素质教养了吗?回去一人抄行规和家训十遍!”
闻言,章序缓缓走进来。
只是轻笑一声。
原来温齐也有这么威风的时候。
她这一笑不要紧,倒是将一群小孩吓够呛,“沈沈沈先生,你后面怎么跟着一团血?”
是章序身上被溅上的血液。
一路而来,章序的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她抖了抖手臂,手指点血摁在自己额头上。
霎时间实体显露出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恍若见了鬼似的。
“其他人没事吧?”章序没搭理那几个孩子的反应,冲着温齐开口。
“没事!”出声的是先前被章序救回来的王子睿。
只见他精神还好,显然已经恢复过来。
“有一件事……”角落里突然有少年开口,“我刚刚被咬了……”
“什么?你刚才怎么不说!”
少年嗫嚅着,“我怕你们丢下我。”
“你过来。”沈五见章序又要走过去查探,径直开口打断。
那少年闻言向着沈五走去,在他面前站定,缓缓伸出手去,沈五搭上他的脉。
片刻,沈五抬起眼帘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那少年有些不自在,“怎……怎么了?”
章序观他神色也猜出一二,“有几成概率?”
一声低低的叹息蕴藏在海水里,沈五旋即开口,“七成左右。”
闻听此言,章序也微怔片,才伸出手来化出一条锁链,不由分说地将那人捆了。
其他小辈们眉头紧锁,站起来义愤填膺:“你捆他干什么?她招你惹你了!”
却被章序冷冷的目光扫过,“鱼头人体内有同化毒液,你也想变成鱼头死在这?”
她旋即收回手,“来个人拎着他,只要一发病立刻告诉我。”
小辈们本是不服她的,可温齐一个眼神过去,却也没人敢再多说什么——毕竟没人敢挑战家族大少爷的权威。
众人立刻再次启程出发,行到一片尽是水草之处时,贝壳却又震荡起来。
从上方海水中传来先前指挥官那令人战栗的声音。
【你们太慢了,我不得不怀疑你们为我国效忠的真实度。】
【时间减半,你们还有十小时。】
闻听此言,温齐凑过来低声担忧地问:“序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接着走,去王宫。”章序扔下一句,侧过头去望向鱼王尸体。
章序咬破手指,将血在鱼王身上,而后阖眼默念口诀。
“hsg,hsuh!”
得到鱼王的肯定答复后,章序才放下一半心来。
众人不解她在干什么,可下一瞬,贝壳行动速度猝然间加快,众人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章序缓缓坐下来调息,虽说伤得不重,可一会可能还会有场恶战,便也不得不专心疗伤。
这任务本不难,拉假鱼王下位,将真鱼王的遭遇公之于众,还她公道、消除其执念也就是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沈五一直暗暗注意着她这边的状况,不过神色晦暗不明,且一言不发。
“什么情况,李杰你怎么了?”
身后的骚动令章序不得不打断疗伤进度。
她狐疑地回头望去。
只见先前那被咬的少年捂着被咬的胳膊,整个人都是抽搐的。
“啊!”
那少年像是经历着弥天痛苦一般,只得蜷缩起身子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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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解疼痛。
可他的腹部却诡异地蠕动起来,那蠕动愈发强烈,纵使章序迅速出手封住他的血液流动也无济于事。
肚皮缓缓脱落下来,露出里头黑亮黑亮的鳞片,很快连他的头也变了样,嘴里出来的声音愈发低沉令人听不懂。
“ssgg...ssgg?uyussgg!”
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少年彻底同化成鱼头人后,他一旁的同伴有担忧有害怕。
但大多数都选择疯狂逃窜。
而事实果不其然,少年咆哮一瞬后,神智像是也被完全同化,伸出尖锐的非人非鱼的利爪就要扑过来。
可那些小辈们行动还算迅速,鱼头人扑了个空,却把贝壳最薄的地方摁出个大洞。
顿时间海水灌进来,贝壳原本稳定的行程也被迫打断,微晃过后开始缓缓往下沉。
来不及了,章序迅速勾出鱼王的灵识,又回头瞥了一眼沈五,“走!快走!”
众人立即回过神来,奔命似的扒开贝壳向前跑去。
可这地方水草众多,有不熟悉地域的少年一脚踏过去却被水草紧紧拽住动不了。
“救命!救——”
章序本已跑出这片海域,却又突然回头,一旁的沈五注意到她的停滞,“你先去,我去把他弄回来。”
不待章序说些什么,沈五却已经迅速向那边游去,只见他快游到水草那边时,一个气刃迅速打出去,顿时将那束缚着少年的水草拦腰斩断。
但手刚一触碰到那前面,从侧面闪现那鱼头人的身影。
鱼头在他眼前放大。
沈五用尽全力打出一个爆破符,在爆破符炸开的瞬间,迅速拽住那少年后退两步,向一边冲去。
鱼头人被炸的瞬间,远远望着的小辈们或惊惧或傻眼。
他们都是家族中被寄予厚望的小辈,一直以来进的灵域都是找找线索、跑跑腿化执念的小局。
还从未亲眼见过同伴的死亡。
生命就在他们眼前流失,可他们却又无能为力。
走到这一步看似谁都没办法,但实际上谁都有错,又谁都没错。
远处的章序眸色瞬间冷冽下来,带着些许杀意,“去,王宫!”
章序再也无所顾忌,径直按照鱼王和镇石的指引上升海域,即使耳膜有压力穿透的风险也毫不在意。
这般拼命令沈五有些看不下去了,追上来紧紧盯着章序,“你这样太危险了,老板。”
“别叫老板,我还没跟你签合同,不必管我。”
说些就扒开最后一块结界,冲进鱼头人那被折叠起来的空间中。
但章序却也没直接冲入王宫,她先是打量了一眼这片海域,纵观全局下,默默将地图记在心里。
又拍了拍鱼王的灵识,低声问:“你的宫殿在哪?”
鱼王的虚灵幻化在她眼前,尾巴尖动了动,最终指向西北角。
章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头是一片巨大的礁石群。
她点点头,将鱼王的虚灵隐去,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回归透明状态。
只是刚一探入宫殿一角,一股强劲的冲击波精准地向她袭来。
“嘭!”
炸开无数水花。
章序心头一颤。
9. 邪性(修)
沈五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墙壁上那原本用箭穿透的书掉下来砸到地上。
她上前将那书捡起来,神色略微复杂,却还是将书放在柜台上。
沈五目睹这一切,他站起身来走过去,端详着这“箭靶子”。
靶子中心用胶带贴着本书,赭色的书皮显得很陈旧,那一块白底黑字却很醒目,写着《灵物志》,编撰者:沈挚。
一只手伸过来默默擦着柜台,把“靶子”扶正。
“这是……你存着的?”
似乎刚反应过来是在问她,章序抬起眼帘,“仇人的东西,时时看着,不敢忘。”
沈五轻笑一声,那沉稳温和的脸色忽而变了变,似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一般,笑着望向章序。
似乎沉默了两分钟,许久,沈五才又开口道,“把仇人的东西好好放着?”
“有问题?”
沈五轻笑一声,“没。”
只是他从没见过有人把他的东西弄得这么“干净”好好放着。
她又后退半步,眼神示意外面街道,“抱歉,你不符合用人标准,请回。”
铃铛叮铃铃地剧烈摇晃着,似乎要把那门前一排古怪雕塑小人晃下柜台。
进来的是一个工装中年人,带着黑框眼镜,胡子拉碴神情呆滞,像是在找什么目标。
见到他们,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有些语无伦次。
那男人似乎找到目标,走到章序扑通一声跪下来:“你……你是不是那个什么缝补人?我女儿失踪了,这是她留下来的东西!里面一定有线索!”
“失踪?报警没?”
那男人摇了摇头,“报了,也没用,听说你们能追溯到以前,我就想过来试试……你们帮帮我!要多少钱我都给!”
章序接过去,细细端详着,那是塑料积木拼成的兔子,已经化了大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包着的布袋也皱皱巴巴的,沾着点点泥土。
除此之外……章序捻了捻那布袋。
上面还有一丝烧焦的痕迹。
还有,上头萦绕着浓重的黑雾。
普通人看不到,可章序却能看到。
这东西怨气冲天。
章序抬眸,“……行,我接了。”
沈五见她神色,只暗暗叹气,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章序接单一是因为缝补人职责所在且这东西怨气冲天,二是,男人递过来的这东西上有她法力波动的痕迹。
想到此处,她迅速结印,且刺破手指准备入灵了。
一只手却闯入她的视线,章序狐疑地侧头,却听那人皱着眉道,“老板,我觉得这个入灵手势……”
“有什么问题?”章序只觉莫名其妙,皱着眉跟他呛声,“入灵修补,你没学过?”
似乎意识到什么,沈五像是叹了口气,语气却平静下来,不自觉地蕴着一丝沉稳与温柔,“学过,进去吧。”
“不必了,你我尚未签合同,不劳你与我一同出任务。”
但很快随着一阵刺痛,身边气流一变,再睁眼时,身边环境已然不一样了。
章序立即明晰,这是成功进入灵域了。
这似乎是一栋居民楼里,楼层目测得有十层。
房间装修得粉嫩嫩的,明显是个女孩子的房间。
桌子上放着个红色八音盒,只是似乎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隐隐透着灰黑之色,令人莫名不适似的。
章序暗暗松下口气,暗道幸亏没出差错。
只是很快,事实给了她一个大巴掌,扇得脸火辣辣的疼。
……
她只觉身体异常地沉重,手也抬不起来,动一步像是灌了铅似的。
难道不小心附身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上?
她心里暗叫不好,堪堪移动一步,却没撑住摔下去——还是脸着地。
果然还是没吃饱,今天的血都没喝完。
疼!
她刚想用手撑着爬起来,可右手手臂却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大有脱离她控制的趋势。
简直就像是手臂被另一个人附身似的。
“老板……你压到我了。”
章序无语地阖眼,忍着想扇人的冲动,废了好大劲才组织起话语来,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沈、先、生,这就是你的业务水平?还有,你凑什么热闹?我们还没签合同呢。”
那人仍是低沉地笑着,“嗯……还可以吧,合同的事可以慢慢来,我觉得先跟过来让老板你看看我的水平,能更顺利通过考核。”
章序嘴唇抽了抽,决定不再搭理这人。
可她刚爬起来,身体却突然有些不受控制。
从她嗓子里发出小姑娘呜呜的哭声,“木木,你也想爸爸了吗?”
这话让章序如遭雷劈。
……小姑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粉色带钻石的小裙子,甚至还有蕾丝花边和……蝴蝶结。
她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鬼,骤然变成小女孩……这可真是装嫩头一遭。
只是……章序眉间一蹙,这积木布袋为什么没了那个痕迹?
她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把布袋上坠着的各种银色装饰物摘下来。
“没关系,我先换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
什么好不好?不好!
章序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从业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小女孩扒衣服。
虽然现在……她就是这个“小女孩”。
章序一阵无语,只能暂封五感,似乎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回来。
回来后又跟洋娃娃玩起来,折腾半天终于捱到中午,女孩似乎也有些累,意识逐渐弱下来。
章序抓住机会,趁机暂时控制住女孩的神识,挣扎着起来。
可他终究不习惯这小小的身子,移动有些困难。
“……你是在……跳舞?”耳边忽然传来那人低低的笑声。
章序抬起沈五附身的右手手臂,毫不留情地回怼:“沈先生这技术是有些差,看来我得考虑考虑了。”
“叮铃铃……”突然,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
章序放出女孩神识。
女孩顿时清醒,满心欢喜地接电话,只听耳边滴滴几声过后,那边传来一个男声,“小蕙,今天爸爸加班,你……”
“我知道的,爸爸。”
能感觉到小女孩那欣喜像被蓦的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浇灭热情。
女孩抱着电话又沉沉地睡去。
“……这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病?”许久不出声的沈五突然开口。
章序摇头道:“应该不是。”
“她父亲送来的的那布袋很皱,应该受过挤压,此外还有烧焦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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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已经……”
他这话还没说完,沈五缓缓开口,“你是说?”
“嗯,可能根源是火灾一类的,有问题的不该是这女孩,而是她父亲,我见她父亲言辞闪烁,想来有些问题……”章序道。
“嗖!”突然一股力道袭来,章序躲闪不及被射了个正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沈五甚至没看明白,“怎么了?!”
章序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腰,却发现惯用的符纸不在,她冷笑一声,“没什么,有东西混进来了,我解决一下!”
章序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将那鬼鬼祟祟躲在暗处试图偷袭的人影瞬间击碎。
似乎有些不忍,沈五闭了闭眼,缓缓转过视线,看来是得罪过她,否则她不会这般。
哦……还是那么记仇啊……
这边的动静似乎惊动了什么东西。
章序收手,却见周围忽地昏暗下来,章序暗道应是已天黑,刚想回头看看什么,耳边却传来“嘭”的一声响。
墙边的什么东西在滋滋地冒着火花,迸射出点点金黄色的光。
引得房间的灯一亮一暗的,时而昏暗时而明亮。
连鱼缸里的鱼似乎都打了个哆嗦,鱼尾不住地颤抖,激起圈圈涟漪。
“你们……是谁?”
忽然耳边传来小女孩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鬼森森的,还透着几分尖锐,章序不动声色地站在灯下,手中幻化出一把刀来。
“怎么有两个刘小蕙?”沈五突然开口提出疑惑。
一个是章序附身的这个,那面前这个又是什么?
章序悄悄挪了挪,手却已经连成一个姿势似乎要做什么。
不料她这动作却激怒了女孩,她一步步跑过来,章序连忙出手挡住,隐入门后。
小女孩摸索半天找不着,似乎怔怔地出神,然后突然笑了,“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嘿嘿,我喜欢!”
章序躲在暗处,只略略一思索,旋即用手捏诀。
那复杂的符文顷刻间被打出去并盈满金光,连带起整个屋子里窜起火苗。
而后火上浇油飞速蔓延,烟尘弥漫间,章序只听耳边一阵噼里啪啦,然后就是女孩凄惨的哭声和求救声。
“火!爸爸救我!我不想死!”
火势渐渐大起来,火舌肆虐地舔舐着女孩,烧焦味顿时横冲直撞入鼻尖,她的嘶吼声愈发大。
沈五声音沉下来,“你的策略是?”
章序没正面回答他,只是悄悄挪动到一侧,似乎更方便“刘小蕙”下手似的。
那神色状似半分仿徨半分警惕,却倔强得握着刀把不肯松开。
火势愈发蔓延,浓烟滚滚更令人看不清,突然只觉脚上一顿,像是有人握住她的脚。
章序微不可查地轻笑一声,辨认出来人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对方的脖子,而后冲破玻璃,与“刘小蕙”双双坠楼。
“你放开我!不能下来!绝对不能下来的!”女孩似乎有些着急,疯狂地挣扎着想脱离章序的桎梏。
“哦?为什么不能下来,是怕刘小蕙下来后会遇到什么不该见的人?还是你压根就不是刘小蕙,而是个不能脱离固定灵域的灵物?”
坠楼的章序本人在最后一刻把附身到手上的沈五强行弹出去。
而后自己极速地在半空中下坠,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10. 鬼扯(修)
但她手却没停,下一秒,她的本体就从女孩身上抽离开来,瞬间女孩灰飞烟灭。
旋即向楼上窗户上飞去,迎面却撞上同样脱离附身的沈五,一时四目相对,“你下来做什么?”
沈五声线有些微微颤抖,“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沈五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似乎还带着两分愠怒,章序神色微沉有些不悦。
像是察觉到她的不悦,沈五瞬间收敛神色,轻声道:“接你上去。”
楼下救护车和消防车都已经楼下待命,一中年人姗姗来迟,发疯般想冲进火场,却被人拦下。
消防员已经开始操作灭火,章序上去时,里面的火势已经很大。
浓烟笼罩,鱼缸里的鱼跳了跳,章序将抓住的那个刘小蕙推进去,只见她踉跄地趴在床边,微弱得不敢呼吸。
“怎么不求救?你爸爸就在下面。”
“刘小蕙”身形愈发虚幻起来,仿佛不像个活人。
她似乎轻哧一声,“有用么?我也不需要他的假惺惺,该死不还是得死么?”
却听沈五沉声道,“到底是刘先生假惺惺,还是你装得天衣无缝?”
沈五顿了顿,“灵物姑娘。”
闻言,“小蕙”抬了抬眼皮,随后一挥手扯掉这张皮,露出兔子玩偶的模样,“没意思,怎么都骗不过你们这帮缝补人。”
“但你们别得意——我永远不会放过刘珉,要不是他,我主人也不会死!”
“我会日夜缠着他,用冤魂缠着他,让他日夜悔恨!”
那兔子的眼睛陡然森冷起来,笑得令人极度不舒服。
可笑着笑着,竟笑出几分泪来,“我主人——当时一直渴望着他来救自己,可刘珉……刘珉他在哪?说什么爱都是假的,他就是失职!”
不知从哪渗进来股阴风,吹得人有些心尖发颤,章序却古井无波,只抬眸却对上那兔子的眼睛。
却快速捕捉到这兔子灵物跟之前的不同之处——灵力波动变了。
她刚想说什么,却见屋子里灯光一闪,所有玻璃器皿陡然间一炸。
那兔子冷笑两声,屋里顿时战况惨烈。
兔子猛地朝章序扑过去,眸色已经由红转黑,行动迅速不似方才,嘴里喃喃着:“你也该死……”
沈五刚要出手,却见章序侧身一闪,眸色遽然间冷下来,甚至眼球隐隐有血丝出现。
只见下一秒,章序冷冷地瞟了那兔子一眼。
随后手一用力,掐住那兔子灵物的脖子,“你想杀我?”顿了顿,“从它身上下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灵物呻吟两声,不肯示弱地狠狠瞪着章序。
沈五的手突然伸过来,“老板,不用这样吧?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试试。”
闻言,章序瞥了他一眼,随后竟鬼使神差地没再用力,沈五接过,口中似乎默念着什么。
旋即手指点了一下兔子额头,顿时被揪出一团黑雾来,猛地一用力,那黑雾被尽数拍散。
兔子颤了颤,章序松开手,任由它的身影浮在半空。
沈五操作熟练,似乎经验极为老道似的。
章序望了望他,神色有些古怪。
……这个人……
“兔兔……是你吗?”
远处传来微弱的女孩声音,那人似乎格外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带着几分探寻。
这话令兔子一愣,转头却见火光中女孩的虚影若隐若现。
小蕙还是穿着那天出事时的粉裙子,笑得饴糖一样甜。
兔子怔怔出神,随后脚步踉跄着跑过去,“主人……主人!”
可过去时,小蕙的虚影就后退一步,“兔兔,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
“不!你还在!”
小蕙苍白地笑了笑,“我知道的,那天火很大,我也很想逃出去,可门都被锁住了,爸爸防得了坏人,却也防不住意外……”
“兔兔,我的死怪不了爸爸,所以兔兔,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小蕙眸中闪着泪花。
兔子因火受了不少伤,可它还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只能穿过虚影,抓也抓不住,“主人!”
随着火光噼里啪啦的声音,虚影缓缓消散。
兔子拖着沉重的身体扑过去,却扑了个空,眼泪更止不住,似乎十分破碎。
窗边的章序收了手,那捏出的诀隐隐透着两分蓝光,手仿佛微微抖了抖,立刻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暗道果然还是没喝完血,份量不够连造个虚影都能出问题。
好在最后晃那一下似乎有什么外力相助,让她不至于维持不住刘小蕙的虚影。
说到外力相助……章序转头看向沈五。
似乎察觉到了这人的目光,沈五侧过头来,“怎么?”
章序回神,“……没”
这人一身谜团,究竟和她有何渊源?
那边哭得差不多了,章序双手合十,闭眼沉声喊了一声咒。
顿时,小兔只觉一阵天昏地暗,脑袋似乎走马灯似的回顾这短暂的所有经历。
“兔兔吃胡萝卜吗?”
“兔兔……”
“主人!”
小兔只觉脑袋像被撕裂一般,灵识受到冲撞,所有记忆与情绪似乎连成一道链子,冲得它阵阵刺痛。
就在那痛让它不堪重负时,耳边传来女子低沉的声音,“归!”
而后白光迸溅,疼痛消退,眼前一片清明,它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盈满了浑身精力。
似乎丢失的什么东西一瞬间全部归位,它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那被烧出的小洞也复原如初。
“谢谢你们……”
骤然局破,章序缓缓睁开眼睛。
手里的兔子玩偶仍在笑着,可却与以前截然不同,身上的布料都被缝补复原,也不再皱巴。
就像一切刚开始般。
章序叹了口气,这就是血术。
比起其他缝补人,以血为引直接进入灵物精神世界,能更快地解决,以提高效率。
可效率提高也有个弊端——她放血放得太多,现在的她可能承受不住。
况且,缝补灵物的缝补人需要牵动情绪,做一条锁链,将破碎的灵物重新缝补起来,七情六欲,都是媒介。
也正是这样,她从前修补灵物时,也渐渐生出不忍之心。
二人出了灵域,章序把兔子递给刘先生,“其实你也知道,那天不过是意外,锁门防坏人是未雨绸缪,可……”
刘先生接过兔子玩偶,泪光盈满眼眶,紧紧抱着那玩偶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又怕把它弄碎,轻轻地放开。
刘先生垂下眼帘,泪水打湿兔子衣服,“都是我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气氛沉默良久。
沈五一直在注视着章序,却见章序短暂地停留了几分钟目光,而后转身去了里间。
刘先生鞠躬离开,随着铃铛叮铃铃地响,门缓缓关上。
沈五再回头时,发现章序正靠在门框旁,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沈五笑了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那我可要多想了。”
章序沉默了一瞬,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刚才,还有之前在灵域里,都是你在出手助我。”
“我还以为什么事。”顿了顿,“是我,所以你的决定是?”
只见章序手里捏着一份纸质合同,还有一根笔。
似乎愣了一愣,沈五像是没反应过来,“……合同?”
“我是端州人,福利院长大的,没什么学历,但做缝补人还有些经验,手上有一笔资金可供融资。”
沈五笑了笑,“不知老板意下如何?”
似乎是在思忖着他这话的真实度,许久,章序才递出那合同,“章序,容城人,缝补人散修。”
“这合同里写清了所有合作事项,所列详细,你看看。”
沈五却接过就要直接签,章序有些诧异,“不看?”
突然,章序似乎看到沈五身形顿了顿,那握着笔的手微颤,似乎有些脱力似的,始终写不上去。
见状,章序只道他反悔,就要收回合同,“不签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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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别,我签。”
……懂的还挺多……
他接过来缓缓签上自己的名字,很快递回去,章序接过来,沉默了一会,表情有些古怪,抬眼问:“你真叫沈五?”
沈五笑了笑,“是啊,很特别吧。”
……
章序抿唇,一阵无语,刚想转身,袖口却被沈五轻轻拉住。
她狐疑地回头。
沈五又很快松开她的袖口衣料,“你在灵域里精神力不稳,是……病了么?”
“不,就是没吃饱。”
这个理由似乎总有些牵强似的,章序只觉被碰的那片衣料烫烫的,隔着一层衬衣竟还能感受到。
她不动声色地动了动,“今天都累了,沈先生去休息吧,二楼最里面那间留给你。”
况且,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喝血,从鱼人灵域里出来就没再补充过血,此刻的确有些手脚发虚。
也懒得再搭理沈五。
转身就走。
有一瞬间,灯光掩映下,沈五的神色滞了滞,随后低低一笑,似乎有些无奈。
推开那间房门,沈五把门锁一起带上,瞬间有些踉跄,身形不稳地半靠在门框旁。
屋里没开灯,月光照进来只能看清沈五的身形,忽而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正缓缓靠近沈五。
沈五轻轻叹了口气,“何事?”
来人似乎没有实体,是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黑影。
只觉这影子有些担忧似的,“先生,章姑娘似乎有些不对——”
“当然不对了。”沈五顺势坐在地上,阖了阖眼,似乎在调息。
“她真身都被毁了一半,血术早就维持不住了,我猜她也在找灵物重塑真身缓解症状,并且在喝血了。”
忽然又温和地浅笑一声。
“喝的血想必也是从恶灵那边抽过来的……她都被逼到这般田地了,我这个师兄又怎能不帮她?我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救她么?只是……”
那黑影接过话头来,“只是您也没想到,章姑娘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这般地步了。”
“不说了,我今日大动元气,得调息了,你帮我留意着点外面情况,等有灵物消息,我们立刻出发。”
“章姑娘修补灵物若再动用血术,只怕情况不好,但您如今身体状况也——”
“周峥!”
闻言,那黑影暗暗敛了敛思绪,没再说话。
第二天午饭,章序依旧没上桌。
将剩菜收入冰箱时,却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冰箱有一半的地方都堆叠着血红色的“牛奶”,堆得整整齐齐,甚至有日期标注。
沈五似乎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猛地望向章序房间,神情转为深邃。
这边动作似乎也将章序惊动,她见状连忙飞快上前关上冰箱,“你有事?”
“你喜欢喝这种……”
沈五把这辈子能想到的红色饮料都想了一遍,最后憋出个,“草莓汁?”
鬼扯似乎很奏效,章序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对。”
“对了,我还是得外出办事,你——”
“合同都签了,左右我也没事,一起去吧。”沈五轻笑开口。
于是章序划了划手机又叫了辆车。
但是,仍然上车就睡。
汽车迅速启动,向着端州而去,章序将头靠在后面闭目养神。
但车居然又猛地停下来了。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令章序迅速睁开眼,“怎么?”
“外面都是黑雾,根本看不清啊!”司机大喊,“真是见鬼了,我行车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雾!”
黑雾?
章序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情况。
只见周围没什么雾气可言,只有他们汽车行驶的路段有黑雾笼罩。
她眉峰聚敛。
这是又冲着她来的。
“你回去吧。”沈五像是看出其中关窍,拿出零钱递给前面司机,而后打开车门下车,目送司机离去。
二人猝不及防对视一眼,章序缓缓颔首示意。
11. 开端(修)
很快,章序只觉一阵天昏地暗,眼前景象尽数被化为一片深渊之色。
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矗立,章序三人皆是一愣。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章序眼尖地发现这是个女子。
这女子……穿的是以前流行的旗袍?
“我知道你是谁。”女子突然开口,抬眸径直望向章序,“也知道你在找什么。”
章序亦望过去,面上波澜不惊,“你想说什么?”
却见那女子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球状的东西。
但这球样子却并不似普通的球一般,通身呈古旧的黄色,由很多布料拼接而成,且每片布料上都有刺绣,上有花草虫鱼、奇珍异兽,只是颜色陈旧,有的地方磨损得很严重,像是年代很久远了。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球,那花草绣片旁边缺了一块,格外突兀。
“只要你帮我把它缝补好……我便放你们出去。”
只是,这人是真实存在的?
“是虚影。”章序望了望那绣球。
就像做梦中梦一样,万事皆有可能,并且观她衣着谈吐,颇有些民国遗风,这事有意思。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章序并不吃那女子威胁这一套。
那女子垂下眼帘,“事成之后,我会给您充裕的食物。”
这话说得令人摸不着头脑,谁知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章老板又说出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只见章序紧盯着她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手中绣球,眸中似乎跳动着别样的情绪,“成交。”
沈五望过去,“……嗯?”
“既如此,那就请二人尽快办事。”
章序微微颔首,刚想刺破手指入灵,一只手却闯入她的视线,“我来吧,正好老板您可以看看我的水平。”
章序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这人木讷至极,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未料关键时刻反应倒还尚可。
心里这么想着,可终究没说出来,默默让开凝视着他,似乎在说:你来,我看看你能搞出什么玩意儿。
随后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仿佛有巍峨乐音敲击她的心脏,就像百年古寺的钟声一般。
旋即,心脏骤的一缩,那人入灵的法力波动就像藏了荆棘的花,花香馥郁中带着伤人的刺。
但最让章序震惊的是:她居然对这种感觉万分熟悉。
就像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一样。
“……老板?”
谁在喊她?
“老板?”
那声音似乎是名女子,章序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脸陡然闯入视线,章序身体微颤,“……要不沈先生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
“女子”往后撤了一步,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先起来吧。”
章序扶了扶身上的丫鬟服,咬牙切齿地坐起来,“所以你这什么水平?把人弄成小丫鬟?”
“……意外。”沈五拿起团扇,嘴唇微抿,“要不……我再试一次?”
“……不劳……”
“这是什么地方?”章序起身打量着这屋子。
只见这屋子虽然颇有古韵,但有些家具却已经有了几分西洋味道,那座西洋座钟格外显眼,总与这屋子格格不入似的。
“那看来这就是那女子的家……貌似是财主家庭。”沈五幽幽地补了一句。
闻言,章序顿时了然,起身翻箱倒柜像是在寻找什么,沈五道:“你这是……要当小偷?”
章序没搭理他,仍旧翻找着,许久,他才停了手,冷不丁冒出一句,“绣球不在。”
这话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可对一个缝补人来说,这就是大大的不妙。
沈五似乎怔了一怔。
缝补人以各种咒术入器物的灵域,这就相当于一个阵法,被探索的器物就是个阵眼,但无论如何附身入灵,阵眼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除非……
被探索的灵物已经察觉他们的闯入,藏了起来。
章序的思绪被陡然打断,沈五拿着一封书信递过来,“她的身世。”
展开那黄色的宣纸,一排隽秀的小字映入眼帘,章序似乎看到了那鲜活的姑娘。
生于民国七年,今年十四岁,富商郑家独女,她的字帖、她的书信,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多么娴静的姑娘。
“君亲启,今晚亥时后山,与君长奔,赴天涯。”
这句话却打破了章序刚刚的初印象。
“看来这小姐还是个大胆追爱的女孩。”沈五不禁笑道。
“只是不知信中所指是谁。”章序叹了口气,却见沈五又打开一个匣子,掀开盖子取出一物,他怔了怔,“这……”
这东西是把兵器,刀头尖锐,气势逼人,沈五一本正经,嗓音极其低沉,“女儿家闺房里不会有这种东西,她又是家中独女,也就排除了给兄弟送礼的可能性,她爹常年不在家,也不大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的情郎了。”
说罢,沈五仔细端详着这把刀,“这规制……那情郎看来品级也不高。”
他这厢自言自语,却勾起章序兴致来,她双手抱胸,“沈先生懂得这么多,做缝补人屈才了。”
你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缝补人么?
“承让。”沈五拱手道。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外面打更人的声音不住传来,提醒关门关窗,小心火烛。
二人心知肚明这是灵物有所察觉,要对他二人动手了,当即熄灭烛火,静待时机。
窗户镂出月光,屋里只有他二人,沈五“小姐”站起身来想去床榻上坐着,哪知一站起身就痛得将要倒地。
他身子摇摇欲坠,得亏章序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你小心点,又惊动灵物怎么办!”
沈五“小姐”毫无愧疚之心,他皱了皱眉掀开一角裙子,二人都愣住了——这姑娘裹过小脚。
……
她默默地扶着沈五走到床榻上坐下,沈五“小姐”见她这模样,竟破天荒地调笑一句,“章老板,你这是可怜小女子么?”
章序:“……”
性子这么沉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情态?
真是越来越乱了。
西洋钟转了转,指针直指数字九,似乎万籁俱寂。
他们却不敢睡,在灵物的精神力世界里,一不小心就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或被同化,或被怨灵缠身痛不欲生。
“布谷……”
忽闻窗外传来一两声布谷鸟叫,随即窗户上“嗖”地飞过一个人影。
章序皱眉看着这一切,手却已经做好了应对。
那床榻上的沈五“小姐”站起来走过去,“看来到时间了。”
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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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脚走了出去,只是沈五毕竟是个男人,这裹脚女孩的身体还真是有些难以驾驭。
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章序不动声色的过去扶住他的手。
“有劳老板屈尊。”
……章序没搭理他,却一直留心外面的环境。
这宅子挺大,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得就是高门大户的宅院设计,每个地方都有严格的规制。
只是……这宅院这么大,小姐那情郎怎么会不来接她?而是让她自己出来?
“不好!”章序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拉起沈五,“这是那绣球的局中局,它潜意识里不想我们进来,就设了这局赶我们出去,一会肯定有守卫出来!”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举着火把的一群人出来,为首的是一名身形富态的男人,“小翠!你怂恿小姐去哪呢?!”
“丫鬟”章序自然不搭理npc,她拉起沈五就跑,那速度飞快,沈五皱着眉头被她带得险些飞起,但他知道必须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进入灵域,就是在拿自己的精神力在与灵物拼搏,如果被灵域中的人抓住,一定会被强行退出灵域,搞不好心绪大震而重伤。
只是……沈五的脚隐隐作痛,跑起来也只能小碎步,有些吃力。
章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沈五,眉尖微蹙,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随即她的手揽过沈五的脖子,手去抄沈五后膝,径直将他抱了起来。
而后一路狂奔回房。
似乎受到什么挤压,章序身上的玻璃瓶子竟然碎了,里面的火焰跳了跳,融进章序的血液里,随即那血液发着诡异的蓝光,沈五猝不及防,手臂沾到了章序不小心漏出来的血。
登时被烫了一个古怪形状的疤痕。
章序一愣,暗道一声该死:竟没控制住自己的血术。
“……抱歉。”
怀中人推开他,“没事。”
“不过老板,这姿势……”沈五似乎有些为难似的。
章序抬眸向上瞥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人性格拿不准似的,一会木讷地像个机器人,一会谈笑风生像个江湖老手。
不等章序细想,随着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外面的追兵似乎突然失去目标一般游荡,宛如行尸走肉。
像是松了口气,章序毫不留情地把沈五扔到床榻上,随后拍了拍手,“好好歇着吧,郑小姐。”
沈五顿了顿,“怎么说我也算是祖奶奶一类的人物了,章老板,好歹尊重些吧。”
跑了这么长时间,章序也有些口干舌燥,却也忍住没碰这里的茶水,只是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
她这一闭目,眼前却浮现出很多陈年旧事。
许久,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刚想睁开眼睛,却听耳边一道女声传来,“怎么多了个人?”
沈五这声音极其平静,仿佛波澜不惊见过许多案件似的。
章序猛地睁开眼睛,顺着沈五的目光看过去。
角落昏暗中散发着点点幽光,乍看确实像是森然的鬼眼睛在静静窥视着他二人。
章序一个诀就劈了过去,“来者何人?”
那诀气势逼人,陡然划破寂静的夜冲了过去,只见角落里跳出来一张信笺,“别!序姐!是我!”
章序将信将疑地收了手,试探着问,“……温齐?”
12. 异常
那“鬼影”逐渐展现真身,虚影呈现一干净少年的模样,他挠了挠头,“序姐……又见面了。”
见是他,章序这才收手,看向他的目光略有怀疑,“你——”
温齐笑了笑,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尴尬似的,“上次一别,我有好多法术上的问题,本来想去找你来着,结果……突然就被拽进来了。”
他别的不会,缝补人也是刚入门,自然不敢乱跑,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蹲一会就蹲到了章序二人。
“上次你家的小辈怎么样了?”
温齐轻笑一声,“没事,就是都吓着了,别担心。”
听到肯定的答复,章序缓缓点头,“那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温齐连忙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这上面写了,郑小姐与家中下人相爱,却遭到郑老爷反对。”
“小姐与下人私奔未果被抓回,老爷扬言,只有那男人当上大官才有资格求娶他女儿。”
“临走前,小姐把绣球割破一片相赠,约定回来迎娶。”
“后来呢?”章序蹙了蹙眉,这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没了,这是郑小姐的书信,我只找到这么多。”
“恐怕又是一个拆散有情人的故事。”沈五静静地盯着章序,淡淡地道。
这眼神不禁让章序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不知打出一个什么诀,眼前的情景竟一变。
宅子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丫鬟下人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宾客都喜笑颜开,只是因为是记忆的缘故,有些面目模糊。
章序回头,却见沈五“小姐”被装扮成新娘的样子,静静地坐在铜镜前,他笑着看着章序,“你这一个诀,直接把我打出嫁了。”
……手艺还不错。
温齐却叫了一声,章序连忙向门外看去,一个锦衣华服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章序却发现了不对劲,“这人……似乎有些气息不对劲。”
“嗯?”沈五似乎也注意到了,“难道这故事还有转折?”
……
不知道,章序静静地看着。
“观望。”
那男人像是偷偷跑来的,仿佛翻墙而来,衣袍上都沾了点泥土,有些扭捏地看着沈五“小姐”,“沈姑娘……”
沈五不知当时的郑小姐是怎么说的,思绪百转中,却见那男人冲他鞠了一躬,“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有周先生,但我可以等!等你喜欢上我!”
此言一出,章序心里也揣摩出几分,那与小姐相爱的侍卫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周先生,眼前这华服男人显然是个富家公子。
“虽然父亲强行定了我们的亲事,但你不喜欢,我绝不强迫!”男人举起手来发誓。
出乎意料地,“沈五”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只见她站起来,满头珠翠摇晃,“多谢公子,阿瑶铭记于心。”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章序再睁开眼时,身边的环境已经变了,郑瑶小姐已经梳上了妇人发髻,只是总是郁郁寡欢,她丈夫总是执手望着她,却终究走不进她的心里。
章序看着这对空有其名的夫妻相敬如宾,郑瑶整日擦那残破的绣球悄悄垂泪,她丈夫总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寒来暑往,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见过暖春的花、凉夏的水、秋日的红叶以及……满目白雪的冬。
那人却始终不曾回来。
郑瑶一直在等,拨开窗子望着远方,神色深远又幽长。
她拿着情郎的照片,摸着他的脸,笑得忧伤又安静。
不知怎的,章序见她神色,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似的。
突然丫鬟小跑着过来,眼神中满是悲怆,“小姐不好了!周先生他——”
郑瑶见她反应,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了?你说清楚!”
“敌军……敌军进攻来势汹汹,周先生他……他牺牲了!”
闻言,郑瑶手中的绣球遽然落地,在地上回弹,流苏飞扬而又垂在地面上,“你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蹲身流泪,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温齐的虚影走过来,“难道这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吗?可是绣球始终没出现!”
这话提醒了章序,他神色沉了沉,的确这故事貌似到这儿已经结束了,但是……
“没有。”章序冷不丁地冒出两个字,说得极快,快得温齐险些没听清。
似乎察觉了温齐没听清,章序又解释了一遍,“没结束,后面还有剧情,这是绣球的回忆,它没出现,就还没到最后。”
温齐点了点头,却又垂头丧气,“那现在陷入僵局,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时,沈五也脱离了附身物,于是现在就造成了:小丫鬟章序、沈五虚影和温齐虚影。
这样一个一人二“鬼”的诡异局面。
突然,这宅子的房梁瞬间崩塌,地面摇晃不堪,章序“小丫鬟”的发髻颤了颤,脚步一踉跄,险些站不住。
幸而沈五这家伙还有些良心,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章序有些不耐烦,施了个术也脱离了附身物。
其实缝补人入灵域时附身到别的物体上是为了悄悄连聚灵物的情绪,减小缝补难度。
可他们进入至今,绣球没少在暗地里使绊子,摆明了已经发现他们,也就无需再伪装。
脱身也就成了必然。
她刚出来,还不等他说什么,身边的房子已经完全坍圮,身处一片废墟中。
章序看到了端着枪、穿着军服的军队,唇上一点圆胡格外醒目,神色冷酷无情,望着下面百姓俨然是在瞧卑微蝼蚁。
宅子里下人东倒西歪,几乎都是中枪倒地,血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混入废墟的泥土,分外悲凉。
沈五瞥见章序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军队。
许久,又见这人缓缓松开拳头,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
是啊……这是回忆的世界,所见都已成过去。
忽然,身边猛地陷入黑暗,看不清周围环境,也看不见任何人,温齐试探着喊了一声,“序姐?”
“还没死。”
这声音就在他旁边,温齐闻言松了口气,“那沈先生呢?”
那人嗓音沉了沉,“在。”
黑暗中总会给人平添几分对未知的恐惧,温齐没独自出过几回任务,自然是怕的。
他低头摸索着,却伸手摸到什么墙壁之类的东西,有些冰凉,“序姐,这里好像是什么独立空间啊!”
章序说:“嗯,绣球一心想赶我们出去,这就是它设的第二关卡,如果闯不出去,就一辈子困在这了。”
这话仿佛给温齐一铁锹,拍得他七荤八素的,“一……一辈子在这?”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温齐声音都有些颤抖,给人一种他要碎了的感觉。
“有,像这样!”
顿时“嘭”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猛地击碎,听到类似于玻璃被打破的碎裂之声。
随即那黑暗的墙壁有了裂缝,透出几分光来。
温齐睁大眼睛,只见那裂缝越开越大,章序似乎还在暴力攻破。
一道强光遽然照了进来,久适黑暗的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迅速用手臂挡着。
激得他久久不能睁开眼。
许久,他才放开手臂,眼前是道泛着白光的大门,章序缓缓上前推门而入。
顿时她的身躯没入白光,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而后沈五紧跟而上。
温齐急忙跟上去,可跑过去目之所见,却又让他愣了愣:
眼前房屋坍圮,烟火弥漫,街道上满是尸体,男女老少都有,炮弹炸过的地方散开发黑的痕迹。
天上的轰炸机还在嗡鸣着,温齐回头,这间半塌的屋子角落藏着一双眼睛。
他心头颤了颤,那双眼睛眨了眨,又小又可怜。
他看不清那是个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只见那孩子极其怕人,缩在一角。
脚步不受控制地抬了抬想走去,那小孩却害怕地又向后撤了撤。
温齐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只觉手被人摁住,温齐抬头,却见章序那双深沉的眼睛此刻盈了几分看不懂的复杂之色。
“序姐……”
“温齐,这是回忆。”
是啊,这是回忆,他们就算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改变过去。
“嘭!”
忽然,轰炸机又扔下无数炮弹,把原本半塌的房屋炸了个粉碎,温齐睁大眼睛,眼见着那房屋角落被炸得飞起木块来。
又是一片微弱的哀嚎。
章序闭了闭眼,似乎在默哀似的,随即拉走温齐,又推开了一扇门。
这扇门后,却截然相反。
相比之下,面前的小镇简直就是远离尘世喧嚣的世外桃源。
“郑先生!娃娃上课了,叫你哩!”街上一个大婶挎着篮子向后面招了招手,看她的眼神格外慈和。
章序向后看去,只见一身穿新式旗袍的女子抱着书跑过来,头发盘起,更添成熟韵味,头上没有别的装饰,只别着枚素色珍珠发夹。
女子点了点头,“多谢您了,我这就回去!”
见状,章序一行人也匆忙跟上去。
路上行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间只能听见喧嚣声。
章序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容,像是忽而察觉什么似的,蓦的微微抿了抿唇。
她就像一道格格不入的虚影,穿梭在这条长街上。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将她的思绪拍了回来,回神一看,沈五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走了老板,你想困在灵域里吗?”
章序不语,默默跟上去。
学堂里已经有学生抵达,一男子穿着旧式长衫,辫子也剪了去,显得清爽几分,郑瑶缓缓走过去,孩子们立马高兴地向她招手。
郑瑶轻笑,抚着那孩子的头用眼神示意课桌,“别闹,咱们上课了。”
她对那整理书册准备下课的男人笑了笑,那男人上前把一块糖递给她,“晚上想吃什么?”
“嗯……肉沫茄子。”
温齐看着这一幕,“看来郑小姐在家族覆灭后跟她先生过得还不错。”
孩子们跟着她一句一句念新编书册,她就像闪闪发光的星星,在这乱世实现自己的价值。
一切祥和安宁,一切静谧和乐。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战乱的话。
章序亲眼看着敌军侵占这片净土,用刀枪打碎儿郎的骨,用重税压弯儿郎的脊梁。
来学堂的学生愈发的少,郑瑶讲完最后一课,默默地回了家。
一路上行人攒动,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跟着她一般。
她匆匆加快脚步,那后边之人却始终还在。
她惊恐地发现,居民楼附近……徘徊的不是一般人?
她将帽檐压低,没有丝毫犹豫地快速走回家。
丈夫静静地坐在窗前看报纸,郑瑶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报纸拿反了,而后郑先生起身给鱼喂鱼食,一口气撒了很多。
郑瑶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海底,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与丈夫对视一眼。
而后她转身走到死角,取出几张公文类的东西。
随后一点一点撕碎,确保没有字迹之后,又放进嘴里,嚼碎咽下去。
郑先生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窗外,突然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郑瑶立刻会意,从死角出来,郑先生环住她的腰,“老婆,我饿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望了一眼菜柜,“家里没有菜了,我去买一些回来,想吃什么?”
郑先生一笑,“肉沫茄子。”
郑瑶点了点头,拿了些钱又挎起一个篮子,回头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笑着拦下一辆黄包车,报了个店名,那车夫就飞快跑起来。
脱离监视范围后,郑瑶捂住胸口无声地哭,眼圈已经微微泛红。
她反应过来强行控制,恍然回神,却发现嘴唇已经有些颤抖。
见状,温齐似乎恍然大悟,“序哥!郑瑶小姐……是做情报工作的?”
章序没说话,只觉这件事似乎更复杂了。
抬眼却见场景又变了,她乔装打扮进入一家歌舞厅,台上的小姐还在激情热舞,下面还有不少人跳着交际舞,她不动声色地找到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人,“先生,您的酒。”
那人压了压帽檐,“这酒里有没有葡萄?”
“先生说笑了,这就是葡萄酿的。”
那人听后缓缓站了起来,郑瑶贴近似乎对他说了什么,而后她放下酒离开了歌舞厅。
温齐目瞪口呆地看着郑瑶的一系列操作,“这简直跟我看过的谍战剧一模一样,序姐——”
一转头,却见章序静静看着面前的郑瑶。
突然,沈五开口了,“我有感觉,这件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随后面前的情景顿时崩裂,温齐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却见眼前是一间昏暗的屋子,摆着几张椅子,远处就是牢房,敌军将领坐在椅子上,斜睨着下面跪着的郑瑶。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可仍然跪得笔直,纵使浑身是伤,那双眼睛仍然坚毅,她啐了口唾沫,“我绝不向你这种人低头!”
等看清那敌军的面容后,章序才微微震了震,那人的外貌竟和郑瑶等的情郎一模一样!
温齐打了个颤,“这……情郎变仇敌?”
那男人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并无什么变化,“说,你到底是不是!你手里还有什么情报?!”
郑瑶十分倔强地目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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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那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打,打到她说为止!”
随后就转身走了,这话让温齐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这个混账!”
他一个叛徒,怎么能这么对郑小姐!
看着郑瑶被用各种重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章序的脚步一顿,向前走了两步,在她身旁的沈五甚至能察觉到她颤抖的眼睫。
但她只是个看客,始终是个局外人。
牢房的小窗户渐渐投入黑夜,再从黑暗到射出一道阳光,反反复复已不知多久。
郑瑶被折磨得伤痕累累,许多伤都没处理,已经化脓发肿,期间那混账又来过几次,多半是又让人用刑。
要不是有人接应,恐怕郑瑶已经死了。
牢狱里的老鼠窜来窜去,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恶臭和烂木头味,每天的饭都将近馊臭,郑瑶险些呕出来。
可她只咬着牙抵死不认,靠着心头那点活气撑着,硬是没透露组织的任何消息。
终于在第十天,郑瑶获救了。
掩护她撤退的同伴百般伪装小心翼翼,却还是走露消息被敌军发现。
“有奸细混进来,全体戒备!”
外面不知是谁慌乱高喊,搀扶着郑瑶的同伴心一紧,将她交给同行的另一个人,凝重道:“你带她先走,我断后!”
郑瑶本能地想拒绝,以死相抵同伴活命,可她精神不济,只得由着人被拖出去。
混沌中意识逐渐迷糊,似乎有人暗中和搀扶着她的同伴接头。
那来接头的男人似乎看了她一眼,轻轻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而后低低而又短促地道:“她就劳烦你了。”
“嘭!”
郑瑶逃出后,只听监牢一阵震天爆破声,顿时监管所被炸成一片废墟。
她瞬间拉回一点思绪,强行咬破自己的嘴唇保持清醒,鲜血顿时染红唇部。
“走,赶紧回去。”
她挣扎着回神,回头望了一眼被炸的监牢,眉头紧蹙,眸中似乎含着两分热泪,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随后场景一换,重伤的郑瑶被安排在一家设施简陋的医院,病房里沉静地像死间地狱。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直以来等的人成了一场笑话,似乎一切都是错的。
郑瑶死里逃生的惊险记忆仍未消退,躺在病床上那一刻,多日里积攒起来的悲恸汹涌奔来。
冲得她筋脉刀割般剧痛,喉咙似乎被哽住,只能无声地啜泣。
一连多月,郑瑶都未说一句话,每天都只是静静望着窗外的树影,看着黄叶飘零打旋落下,看着冷雁南飞暖意散尽。
她的病房门被轻轻扣开,郑瑶狐疑抬眸望去。
“组织上安排你和另一位同志假扮夫妻,在东湖大街经营饭馆。”说着又从袖中掏出半截纸片,“这是接头地址和暗号。”
“啪!”
不知是谁不慎打碎了一个油灯,那灯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章序猛地回头,温齐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说这是个意外,你们信吗……”
章序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却又变了场景,这是个小店,郑瑶夫妇忙里忙外地经营着,她似乎苍老了很多,但生意还不错,夫妻俩脸上的笑只增不减。
来吃面的客人络绎不绝,夫妻两人忙得脚不沾地。
郑先生已经跛了脚,可章序却几乎有种敏锐的直觉。
那是枪伤。
然后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她又没生活在一百年前过,怎么认识这个?
正想着,忽而店门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郑先生急忙迎上去。
这人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压得很低,从进店开始就一直盯着忙碌的老板娘郑瑶。
不待询问,那古怪的客人就拿出一个信封,“老板,我很喜欢你家的面,想在你家订一年的份,这是定金。”
郑先生愣了愣,随后跟郑瑶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拒绝,“先生,我们家这是小本生意,且又在战乱……”
实在未知性太高了。
谁知那客人却笑了笑,极低的喃喃了句什么,郑先生有些没听清,“您说什么?”
那客人反应过来,迅速把东西塞给郑先生。
回桌上,面刚盛上来,门口却异常喧闹,临近门口的客人探头往外看了看,“他他他他……他们又来了!”
那敌军又端着枪不知在干什么,忽然进来几个人,枪一扔,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那领头的突然皱眉。
“这什么破玩意儿?也敢给爷坐?去,换个好的来!”
手下立刻会意,不知从哪捣鼓来一把皮椅,给那领头的坐。
郑先生跛着脚去询问客人要吃什么,那领头的翘起二郎腿,“整几桌最好的,给兄弟们解解馋!”
后厨里,郑瑶拿着一包东西不知在想什么,郑先生过来后,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似乎预料到了郑瑶夫妻要做什么,章序微微抿唇,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直到鬼子看着满桌的菜,要求郑瑶吃一口来试毒时,所有人一瞬间都在看她,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气氛顿时陷入沉默,随即郑瑶一笑,拿起筷子就要去试菜,视线中却出现一只手,那手的主人已经脱去了伪装,露出的是一副敌军的模样。
郑瑶认出了他。
看着这人笑嘻嘻地恭维,一口一口吃下了好几道菜,那群鬼子才放心地开吃。
“吃!这酒真不错!”
章序看着郑瑶放倒酒瓶,鬼子喝酒喝得晕乎乎的瞬间,推门而入,酒瓶碰倒引燃灯盏,一路汽油顿时点燃,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店都起了火。
那火舌肆虐舔衹,似乎要烧尽这些人间败类。
她的意中人,不该是他这种败类,她的国家,也不该被这些混账践踏!
郑瑶又泼了一些油上去,把门锁得死死的。
而后两人悄悄从后厨逃了出来,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郑瑶始终心有余悸,他那混账情郎却在最后一瞬间替她打掩护,神情似乎变了变,“葡萄,组织还需要你,好好活下去。”
随后把门一关,独自走回用饭厅陪酒。
温齐看着这一切,“难道那情郎也是……?只是因为什么事才当了敌军走狗?”
沈五却笑了笑,“他是卧底。”见温齐有些震惊,又道:“你没注意到当时郑瑶被营救的时候,守卫格外松懈?甚至还有那个来接应的模糊的人影,有他的气息。”
“嗯……好像确实是……”
郑瑶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地下室里昏暗潮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郑先生跌坐在地上,很久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胸口,却惊觉触感不对,怀中不知何时被塞入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什么?”郑瑶问。
13. 妄自菲薄
郑先生垂下眼帘,静静望着那封信没说话,而后缓缓抬起手来将东西递给她,眸中划过一丝落寞,“那人给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忽而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郑瑶打开那信封,大雁绣片被叠得方方正正放在里面,保存完好,纸条藏在夹缝中,不仔细看险些错过。
看过之后,郑瑶似乎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紧紧攥着那个信封。
突然,周围顿时陷入黑暗,温齐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却见一道幽光凝成个女子,她缓缓向章序三人走来,“走到这一步,你们不容易,其实我也不容易。”
章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女人又开口了,“我渴望被补全,可又害怕被补全,主人和那人的故事我至今不敢回想,没想到今日又被你们全数窥探。”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用残片把温齐拽进来?”
绣球看着章序,似乎被他这话逗笑了,“残片?我的残片都被当年的郑瑶毁了,哪来的残片?又谈何拽人进来?”
没有残片?那拽温齐进来的是什么人?
“先前在黑暗中的那人不是你?”
这时,当事人温齐却跟没事人一样悄悄上前,附耳过去,“序姐,这郑瑶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着那个姓周的,残片也没了,既无情绪连聚,又无原本残片本体……这怎么修补?”
闻言,章序似乎刚刚回神,“有办法。”
“什么办法?”
“连血术。”
在章序说出这三个字时,沈五有意无意地抬眸瞥过去。
温齐愣了愣,却见章序不知拿什么东西已经把手指刺破。
随即似乎默念着什么咒,另一只手便牵出一条血丝,那血不似正常人一般是红的,反而泛着几分黑意。
旋即那血丝在她手中逐渐编织成型,不消片刻,便肉眼可见地成就一条锁链。
章序似乎又低声念了句什么,那锁链顿时脱离她的手掌,飞到郑瑶和那周情郎中间。
只见那锁链在咒术下不断变换形态,而后几个是瞬间穿透二人胸膛,溅出不少血来。
锁链穿透心脏,血液瞬间迸溅,二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溅开朵朵红梅。
冰凉的锁链穿透身体的瞬间,他们只感觉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
而后似乎有一股力量轻轻在后面托住他们。
短暂的冰凉过后,就是剧烈的疼痛。
章序又出手把那迸溅的血液聚起一团,而后似乎默念了什么诀,血团顿时接近锁链,与锁链融为一体,冰凉的锁链也有了几分温度。
“序姐!这……”温齐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血腥暴力的咒术,这都该是禁术了吧?
“没有情绪连聚那就生造锁链强行连聚,这术就是为这种情况而生的。”章序还在维持着血锁链的形态,手指竖起放在胸前,紧紧盯着被锁链连着的二人。
“可是这术……”
“是种古术了,没多少人用,但这咒术凶险,修为低的不建议用。”
“那序姐你怎么会?”温齐问。
章序微微一愣,“古书随便翻出来的。”
耳畔传来一声怀疑的笑,那声音略有迟疑,“……真的是随便翻翻?”
这话让章序抬眸看过去,沈五却已经移开视线看向郑瑶二人,“相传当年一对师兄弟凌云与凌虚二人各自收了关门弟子。”
“这两位师父修为高深堪称缝补人鼻祖,凌云道人的弟子听说没什么本事。”
“可凌虚道人的弟子……天赋异禀,十六岁创血术,开创先河。”
“哦我听过!那前辈叫……”温齐一时激动,却话到嘴边怎么也想不起来。
“叫章序。”沈五视线已经移回,紧紧盯着章序。
“章序啊……怎么听着那么耳熟?”温齐嘟囔着,眼神忽然看向章序,“序……跟你名字挺像的啊!”
章序没搭理他,“重名罢了。”
“是么?”沈五走近。
几个是瞬间,温齐只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不对劲起来,但却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
章序瞥了他一眼,语气仍旧不变,“你想说什么?”
那人却笑了笑,“没什么,仰慕罢了。”
……胡言乱语。
随着最后一丝血片连聚于锁链上,那锁链立即散发出金光,被贯穿胸膛的二人似乎动了动,垂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而后周礼睁开了眼睛。
“阿瑶……”
郑瑶却静静地注视着他,始终未发一言,“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见你。”
像是听到什么消息一般,周礼顿时垂下眼眸,蕴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我也没想到,当年一别,战乱之苦席卷,也不知你是怎么过来的。”
“阴差阳错,入了组织。”
周礼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很好。”
郑瑶从头到尾说话都淡淡的,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爱了还是在装。
“那就好,当年……”
话没说完,郑瑶的神色陡然间变冷,“往事已矣,别提了。”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温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我说二位,你们不互通心意让我们怎么修补灵物?”
那两人闻言愣了愣,只听郑瑶叹了口气,“互通心意?那点情意早就消磨殆尽,谈何互通?”
“嘴硬。”
而后他二人只觉脑门一热,抬眸一看,章序带血的手指同时点在他俩脑门上,顿时郑瑶只觉刺痛,不知过了多久,那痛才渐渐平息,眼角滚下一滴泪来。
一睁眼,她发现周礼也在看她,只一个眼神,似乎什么东西在泪光中盈满。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看得出来,郑先生他很爱你,应当不会苛待你……”周礼说。
郑瑶已经泣不成声,一直以来的伪装顿时崩碎一地,“我恨你……”
周礼忍着锁链穿胸的痛跪过去抱住她,心口的疼已经盖过了身体的疼,锁链仿佛形同虚设。
绣球已经被端正放在章序手里,只看他一手托住绣球,一手用血连成一个什么诀,而后猛地将那诀一推,那诀连成一个复杂的符文,在郑周二人面前突然爆出金光。
而后在一声“归”中,绣球缺失的部分逐渐生成,一只大雁重新出现在绣球上。
章序收起绣球,又推给周礼一个符文似的东西,“她余生过得很好,你可以安心了。”
周礼眼前出现一篇篇画面,眼前的男人似乎十分苍老,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春夏秋冬依偎在一起,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看着看着,周礼脸颊滚落下两行泪来,鼻尖酸涩中,他缓缓开口,“真好……”
“此次就是她残存的灵识附在绣球身上,诱发绣球开灵智,将我们强行拽入灵域,企图再见你一面。”章序忽而抬眸,“她心里总归还是有你。”
闻言,周礼的手已经颤抖起来,“终究是有缘无分……”
章序垂眸,没再说话。
“郑小姐,我们能出灵域了么?”
郑瑶抹去脸颊两边的泪,“您请等等!”
只见她竟伸手摸向自己脖子后边,猛地一用力,拔出一条黑色的恶灵来,“几天前,我被这东西附身,险些伤了附近村民,我一直强行压制它,这两天已力不从心,直到我感受到了前辈的气息……”
“我控制不住,焉知是否背后有人偷偷豢养恶灵企图……”
她这话戛然而止,可章序却听出她的未尽之意。
恐怕有人背后执棋布下惊天大局。
温齐见这东西,眼睛险些瞪出来,“恶恶恶灵?”
章序没搭理他,一施术,手上便凭空出现一个瓶子,似乎口中默念了什么,那恶灵旋即被收入瓶中。
“还有,我被附身期间能感受到其他恶灵的消息,隐隐猜到前辈您在找这些东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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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王家别墅,或许有您要的答案。”
她这话疑点众多,沈五正打算细细追问,那女子的灵魂却陡然消散。
许久,章序似乎才敛回思绪。
不知是不是今天放血太多的缘故,脚步竟有些隐隐不稳,她强行制住自己,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侧的人,而后镇定站好。
“既已事毕,那就出……”
不等章序说完,沈五走上前来,“我来吧,正好挽回一点老板对我的印象。”
似乎愣了两秒,章序默默让开。
只见沈五凭空捏出一个诀来,不知嘴里念着什么,只觉眼前一黑,章序顿时什么也看不见。
再睁眼时,已身在公路肩道内,阳光格外刺眼睛,她抬手挡了挡。
却见眼前出现一只手,她这才发觉自己是躺着的,那人似乎哼了一声,“老板,你就这身体素质?刚出灵域就晕?”
章序阖了阖眼不想搭理他,幽幽道,“我要解约……”
那人闻言笑了一声,“行啊,那老板给我多少违约金?”
……
章序还是被沈五拽起来了。
那人递给她一袋子血,章序微愣,却还是接过喝下去,冰凉液体入喉,暂且解救她干渴的喉咙。
“谢谢。”
许久,她才环视四周,发现这里似乎离工业区很近。
突然,章序手机发出振动,那许久不联系的温齐跳出来一条消息,“序姐,你之前让我留意的东西有线索了!”
她点开对面的头像,打了几个字,“在哪?”
对面沉默了一会,“姐……我说的是有线索了,没说全都查出来……”
“……行吧,什么线索?”
“桂枝!生血利器,肯定管用!”而后对面又打了几个字过来,似乎有些犹豫探寻,“不过序姐你查这个做什么?你这么强悍,肯定不是你用,可……又有谁会这么极度缺血呢?”
章序手指忽地微顿,手机屏幕闪了闪竟然自己回退到主页面,她凝眉叹气,也没再回复。
这事复杂到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怎么和这孩子解释。
对话框却又跳出两条消息,“怎么聊一半又闪人?不过没关系,我来容城找你了!”
“还在原位置吗?怎么找不到?”
章序叹了口气,暗道这祖宗怎么要来,“不在原位置,张庭他爸生前换到城郊来了,况且我现在也不在家。”
刚放下手机,却见沈五站在一旁正看着她,察觉到视线相撞后,沈五默默移开视线,拿起手机叫了辆车。
“走吧,去找个地方等一会。”章序放下手机,率先往工业区那边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草地上,空气异常静谧,谁也不说话。
“方才在灵域里,怨灵……”沈五望向前方青年颀长的背影,忽而开口,“只能喝这些东西的血吗?”
“不是。”
沈五闻言抬眸,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什么血都可以,只是因果循环,屠杀生灵的事我搞不来,恶灵生前或杀人或放火,无不恶贯满盈,很合适,况且——”
沈五又在等着她下面的话。
却只见章序轻轻捏着那玻璃瓶子,又看了看自己被扎出血的手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用恶灵也不算委屈了我。”
此言一出,两人中间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不前禁止流动。
沈五心中似是五味瓶打翻一般。
不是什么好人……二十年倾囊相授,就教会她妄自菲薄了?!
“司机好像来了,走吧。”
沈五这边的情绪变化章序没看见,就算看见也不想深究,黑色轿车很快停在二人面前,只是下来的人却竟章序一头雾水。
这是一个打扮十分骚包的青年,一下车就抱住章序,“序姐!有没有想我?”
章序皱着眉推开他,“温齐!多大人了搂搂抱抱的,给我起来!”
“你怎么来了?”
14. 孤魂(修)
“我不是被灵物拽进去了吗?就在附近的分公司,我寻思着也近,就找你来玩两天。”
“正好我开车来的,就直接过来找你了,你不会不欢迎我吧序姐?”
章序摇摇头,“家里有好饭不吃非得来吃苦,搞不懂。”
大少爷不明所以,可很快夜幕降临,也就明白章序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晚饭章序找了个小餐馆,菜色都只是些清淡小菜,温齐叫苦不迭,“序姐!我这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吃这个?”
随后拿起手机,“我让手下人带个大厨过来。”
刚要打电话,却被章序摁掉了,“大少爷,都这么晚了别折腾人了,将就吃点吧。”
沈五在一旁看着她,见章序只喝了两口汤,并没动别的菜,只是垂下眼帘,灯光打下,睫翼微颤,藏在睫下的眸色却蕴着几分幽深。
温齐撇了撇嘴,勉强接受这个说法,“行吧,那明天我再让他们过来,给咱整桌好菜下酒!”
酒足饭饱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温齐率先遭受不住,匆匆找手机定酒店。
夜色很快笼罩正座城市,温齐也成功订好民宿投宿。
安排好房间后,章序也悄悄退回去……做贼似的从背包里取出袋血,打开盖子后放在嘴边,血气入口,她却似乎有心事般望着窗外月色,不消片刻那袋血就见了底。
今天晚间她没吃什么东西,此刻饿得能吃一头猪……忽然觉得把沈五招进来就是个错误,连喝血都得夜深人静避着人。
把门关好后,转身却迎面撞上个人。
这人穿着一套类似于汉服中衣的睡衣,静静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跟个鬼一样。
章序阖了阖眼,差点骂出来。
谁知“鬼”动了动,那双眼睛似乎盈满笑意,“睡不着?”
“嗯……出来看看月亮,怎么,沈先生连这也要管?”
“鬼”缓缓让开身子,露出身后茶几上的两盏茶一样的东西,还冒着热气,“那不妨喝点东西,一会入睡快些。”
章序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可当看清那里面的东西时,却也悄悄怔愣住,“红枣茶?”
“嗯,补血的,我想你应该需要,就跟主人家买了点红枣。”沈五说着,把那茶端过来递给她。
“我为什么会需要补血?”
沈五笑了笑,“行吧,是我觉得你今天缝补灵物放血太多,需要补一补。”
“……谢谢。”章序这才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那红枣茶煮得恰到好处,红枣的香甜和茶的韵味都化在里面,并且,细细回味之后还有一味玫瑰的香醇。
眼见那一盏茶见底,沈五眉眼弯了弯,“困了,先去睡了,老板晚安。”
章序点了点头,却还是盯着那红枣茶,而后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望向沈五离开的方向,英气的眉毛微微下沉,眉尖紧蹙。
为什么这茶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不知怎的,这一晚,章序少有的没做噩梦,竟也睡得比先前沉些。
早晨醒来时,她也有些疑惑。
多久没这样好好睡过一觉了?
她换好衣服出去洗漱时,正巧沈五也在外面。
见他拿着洗漱杯微怔,拔了拔发现打不开,而后又转了两圈,章序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可沈五反应极快,见章序熟练地打开牙膏抹上牙刷后,眸中的光闪了闪,旋即也照做。
“沈先生,你不会用洗漱用品?”章序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不,这不是我用惯的类型,不习惯罢了。”
见沈五言辞间没什么不对劲的,章序只专心洗脸。
清水顺着额头流淌下来,径直滑到她高挺的鼻梁上,她顺手打开一次性毛巾擦脸。
“那你洗完赶紧出来,今天的单子得出门。”
沈五点头。
章序转身离去,手机在口袋中误触发出振动声,迫她掏出看了一眼。
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留言还停留在昨天,这些年她身体极度缺血这毛病确实过于困扰,不光温齐在查,她也在查。
至于叛徒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
当务之急是找生血灵物。
那女子的消息也正巧指向这个新单主王老先生。
“出门?”温齐探出脑袋来,使劲招了招手,“序姐你要出门?带上我呗!”
章序回神点头。
很快到早饭的饭点,温齐兴冲冲地打电话叫自家厨子过来,被章序及时制止,只是订了外卖的普通套餐。
大少爷也微弱地抗议着叫了两声,可见章序冷着的脸,最终却也妥协了。
“那你呢?”章序转身问沈五,“吃什么?”
却听沈五笑了笑,“算了吧,不算饿,先不吃了,我回去补会觉,一会出发喊我一声。”
章序目送他回房间,神色陡然间复杂起来。
……怪人。
温齐这顿饭吃得十分不如意,才刚打开饭盒,就发现商家送错了,要的配菜一个没有,大少爷刚要发飙,却被章序制住,“行了,背包里还有些香肠,你吃那个行不行?”
大少爷鼓着腮帮子,许久才点了点头,“行吧……”
这顿饭总算安全吃完,收拾残局时,却发现沈五已经睡醒起床。
但是,温齐总觉得这沈先生刚刚从房间里逆光出来的时候,似乎身影晃了晃,颇有些虚影的意思……
不过很快这股异样的感觉就被消磨殆尽——章序喊他出发了。
外面阳光正毒辣着,炽热地烤着柏油马路,沈五却一直走在廊边没动作,章序走到一半察觉,“沈先生为什么不跟过来,还是说你有什么事?”
却见沈五抬手遮了遮那刺目的阳光,只是笑了笑,“就是有些晒,这就来。”
章序瞥了他一眼,却见那人缓缓走过来,脸色却有些微微发白似的。
……怪人。
大热天的竟然脸色发白。
“对了序姐。”温齐摸了摸脑袋,“我刚拿到驾驶证,还不是很敢开,就叫了家里司机过来接我们……要不序姐你来开?”
章序:“算了,上次开车还是五年前,你想早点死就让我开。”
温齐闻声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还是叫司机吧!”
很快却回过神来,侧首望向章序,“不过为什么是五年前?之后的日子你没开过吗?”
这话章序并不想答。
怎么答?
答她死了五年,每隔五年就会从地里爬回来,永远维持二十三岁死不了长不大吗?
还是答她是个辗转尘世百年的孤魂野鬼黑山老妖?
无论哪种,说出来温齐都会被吓个半死的好嘛?
“就是不想开。”章序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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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人在接人地点站定,等车期间章序手机屏幕亮了亮,她刚想拿起手机看一眼,腿部却传来一阵轻轻撞击感。
她抬眼一看,竟是个匆匆跑来的小孩。
那小孩发觉自己撞了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温齐皱了皱眉,“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横冲直撞的——”
章序蹲下身,意味不明地笑着摸他的头,“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了,那把姐姐钱包还回来行不行?”
这话让小男孩愣了愣,“什……什么钱包?”
“你刚才趁乱摸走的、现在在你右手口袋里的钱、包。”章序仍笑着摸着他的头,眉眼含笑温柔盯着他的眼睛。
小男孩退后一步,言辞闪烁,“什么钱包?我不知道,你别冤枉人!”
“哦?”章序勾了勾手指,那钱包当即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那这是什么?”
那小孩连忙捡起钱包。
“现在能还给我了么?”
小孩还是紧紧抱着不松手。
章序那笑仍旧挂着,随即点了点头,“嗯……行,那送你了。”
温齐皱了皱眉,上前喊了一声,“序姐你搞什么?”
闻言,那小孩当即一喜,不过脑子地道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脑子嗡嗡的。
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却见这长得有些邪性的短发女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她一字一顿道,“所以,这钱包不是你的,对么?”
小孩脑子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来只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抱着钱包就想跑,恨恨地盯着章序。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章序晃了晃手机,“录像了,你刚刚的承认将是重要证据,要我报警么?”
……报警?
绝对不行!
小孩快哭出来了,“别!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报警!我是想拿这钱给我爷爷治病的……”
闻悉,章序伸出手指点在小孩额头上,接触时,小孩明显身子颤了颤,只觉意识被瞬间冻住,所有记忆都不受控制地乱飞起来。
喜悦、痛苦、悲伤……尽数席卷肆虐。
约莫半分钟后,章序收回手,“嗯,没骗我——”顿了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不会报警,你也别再干这事了。”
小孩被她松开控制,旋即脑海里乱七八糟的记忆归位,人也清醒过来。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小孩蹲下身,眼帘垂了下来,“……嗯?”
脚下一沓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捡起来翻开一看,竟然是好多钱!
他站起来朝着章序挥了挥手,“谢谢姐姐!”
温齐叫的车很快停在了路边,一司机从车上下来,对他们毕恭毕敬地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上车后,章序便闭上了眼睛,状似假寐,沈五却看了看窗外,“你刚才为什么给那小孩留钱?”
章序没答他。
车一直向南开,速度很快,从上午开到下午,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章序呼吸均匀地靠在靠背上。
那张脸在玻璃下泛着一丝不同于她原本白皙肤色的石青色。
他忍不住看过去,一秒,两秒,三秒……
“你在看什么?”
章序突然睁开眼,那双眼睛噙满了戒备。
像是一头不信任何人的小狼。
15. 娃娃
车里寂寂无声,飞速倒退的树影连成一条绿色带子,飘舞着饰满玻璃车窗,沈五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温润一笑。
“看光,透过玻璃的颜色……很好看。”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可却有一瞬间,章序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似乎松动一秒似的。
章序不动声色地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状似不经意地望一眼窗外,“到了。”
闻言沈五向外瞥过去,那司机缓缓停下车,章序动作似乎有些凝滞,随后反应过来,极缓极缓地摁住把手推开车门。
像是察觉章序的不适,沈五眸中似乎流转着什么,转身默默走开。
等下车后,温齐粗略打量着眼前这座别墅。
这地方整体暖色调,外墙似乎是特意调的色,淡妃透着点香水百合,一面墙上爬着不知名的小花,给整个别墅平添一丝文艺气息。
刚要敲门,却见那方才不知哪去的沈五匆匆赶来,一把拉住章序的手臂。
章序侧头,见他递过一杯茶样的东西来,只觉有些莫名其妙,“你给我茶做什么?”
“能压一压晕车症状。”沈五回答。
似乎愣了几秒,章序才接过,前面温齐已经在和出来迎人的管家交谈,章序没多想,虽有几分怀疑,还是端起茶杯灌下去。
果然一杯凉茶下肚,晕车的不适感也被冲淡几分。
只是,如果不是章序现在精神力不稳的话,一定能发现那茶上萦绕着丝丝法力……
沈五凝视着她,见她把茶喝完,似乎也松下口气。
“序姐!能进去了!”温齐跟那管家交谈好,转头却见沈五拉着章序的手似乎在干什么,“沈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章序默默挣开他的手,“走吧,先进去。”
管家一路引着他们进去,推开了别墅大门,“我们老爷是皮影戏艺术家,曾获多种奖项,所以这屋子里与皮影有关的东西多了些。”
沈五看了看一路墙上挂着的照片,几乎每张照片都是男人捧着奖杯的场景,两侧柜子上摆着的也多是奖杯和礼花之类的纪念品。
一旁散落着旧时代的信封,沈五望过去,大多都是各方剧院邀请演戏的帖子,用的还都是未简化的繁体字。
沈五点了点头,似是十分了然:“嗯,能看出来。”
温齐倒是没听出什么不对来,可他这一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一下子令章序捕捉到关键信息。
他怎么会对这些老物件这么了解?
管家将他们带到会客室便推门出去似乎去办什么事。
等待期间,有保姆阿姨给他们送上茶水和点心,都是老式的花样。
温齐本以为章序不会喜欢,可章序坐下细细打量后,却突然捏起一片桂花糕送入口中。
温齐是不知道,可沈五却一清二楚——章序是真的饿了。
章序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这个地方,心下已然增添几分计较。
温齐看着一旁的皮影照片,有些疑惑道:“这个东西……真的能动起来么?”
一旁沈五笑了笑,语气极其和缓,“能动,手艺人在它们各个关节都会做一个控制点,由操纵杆控制,手艺好的艺人甚至能同时控制十几个皮影,以前挺火的。”
温齐心说又没问你,你跟个大尾巴狼一样显摆什么?
“沈先生对这些传统技艺很是熟悉?”章序抬起眼帘,望向皮影照片前的沈五。
“以前见过几次,就记住了。”
没等章序说话,那管家推门而入,“各位先生,我们老爷请各位过去。”
坐着的章序和温齐闻言站起来跟着管家出了会客室。
这王奉仪老先生的工作室离这不远,章序他们进去的时候,老先生背对着他们坐在远处。
似乎对着一个古旧的檀木箱子愣愣出神。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老先生缓缓转过身来,却把三人惊了一惊:
只见王老瘦骨嶙峋,眼窝已经极其凹陷,整张脸就像一张薄薄的皮肉覆在骨架上,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楚各个骨节的位置。
“身体不好不能挪动,让各位见笑了。”
王老缓缓开口,“我近日总感觉力不从心,像被它们吸走了精气,可我与这些老伙计相伴半生,实在不忍将其封存,各位,能懂我的意思吗?”
沈五上前一步,“明白的,请老先生给我们一间封闭的屋子,大约一两个小时,期间不要打开这间屋子,时间到了您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被抢先一步的章序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凝视着这个沈先生。
王老勾出一个艰难的笑,点了点头,那管家立刻会意,将他们引到一间昏暗的屋子,其他人也已经把那箱皮影搬了过来,温齐疑惑道,“怎么不开灯?”
抬脚便走向一旁的墙,摸了摸把灯打开了,只是不知怎的,灯闪了闪,箱子里的皮影在灯光一晃一晃下映出诡异的人脸,温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失态。
他咽了口唾沫,“这……可真是艺术啊……”
那管家笑着,“是的,那就交给三位了,我们在外间等候。”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温齐彻底绷不住了,跳起来离那箱子八丈远,“这这这这也太邪性了吧?”
章序顺手拿起桌上一根针,“被怨气浸染的灵物和普通灵物不一样。”说着,又看了一眼温齐,准备刺破手指,“虽说万物有灵,可怨灵对世人来说就不太好了。”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闯入视线,那只手很窄,手指很细,却白得有些过分,像是死了多年的人才有的颜色。
章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还是压下去,她抬头看了一眼沈五,“你干什……”
“今天你状态不好,别出什么事,我来吧。”沈五说话间已经把他推到后面去,自己站到皮影箱子前,准备入灵域了。
今天他的手法极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已经一黑,陌生的气息浸入鼻尖,手边仿佛有微弱的风流过,身体仿佛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疼!
章序只觉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人刻意抓住她的弱点似的,一时竟被短暂钳制动弹不得。
“章序!”
她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已然被人紧紧握住,她抬眸望去,却见沈五一手结印,一手拽住她。
“我们被灵物攻击坠入灵域了。”
章序阖了阖眼,暗道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没事,暴力攻破就行。”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沈五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便见章序迅速出手,登时一股强大的气波翻涌而来,如疾风般冲得人险些站不住。
却见章序手头力气又猛地加重,随着嘭地一声,眼前黑暗尽数崩碎成碎片。
奇怪的是,他们又陷入一片黑暗之地。
“嗯?这是哪?”章序睁眼时,四周环境非常黑,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这上面……难道是个封闭狭小的空间?
她动了动,却发现关节活动不开,周围的墙壁不像是瓷砖一样光滑,竟有些像木板一样的粗糙,“到底……变成什么东西了?”
又跌坐回地上,手摸了摸地面,周围似乎也有许多别的东西,地面也凹凸不平似的,不知坐到什么东西身上,硬硬的硌得慌。
“老板,你坐得我脸疼……”
黑暗中冷不丁的一声引得章序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
她想骂人。
“谁让你落在地上?我还没怪你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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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们变成什么了?”章序问。
“当然是——”沈五刚要说话,头顶上方却突然裂出一丝光亮。
刺得章序眼睛忽地睁不开,光进入空间后,章序猛地发现周围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她仔细一看,周围“地面”上躺着各式各样的皮影,做得很精致很生动,以至于能以假乱真。
而后,有音乐声闯入耳朵。
“锵锵锵——”
她抬头,眼前一幕令章序有些愣住,面前是个大戏台,灯光昏暗,她似乎坐在观众席,戏台上两个皮影已经在起势做动作。
“好!”皮影动了第一下后,底下顿时爆发掌声,还有小孩子哇地一声,惊讶声一片。
“是你们在动吗?”
章序刚想起身查看这是个什么环境,自己又变成什么鬼东西,耳畔却轰然炸开一道鬼森森的声音。
头皮倒不至于发麻,毕竟这事也做多了,几乎每个灵域里都会有这么个角色,目的就是把闯入的缝补人赶出去,毕竟它们也不想被窥探。
只是她直直迎上目光时,上方盖子遮掩中,遽然伸过一颗头,上面一双绿蒙蒙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是你在动?”
她置身于一个箱子中,这会也不难猜出变成什么了,她噤声不再发出声响,那鬼气萦绕的小男孩果然坐回原位,不再说话。
章序慢腾腾地站起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定,刚站稳就狠狠踩了一脚地上的沈五,只是她这纸片身子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一脚踩下去倒把自己脚弯出一个弧度。
像是纸片娃娃软绵绵的撒娇之举一般。
章序:“……”
更无语了。
地上传来一声低笑,“老板,恩将仇报啊。”
“没站稳,误会。”章序扫了一眼地上的“小木棍”,眼皮都懒得动一动。
台上愈发高潮,将军皮影已经打得热火朝天,戏文念白也引得现场观众揪着一把汗,心被提上嗓子眼。
只见将军一个长枪把对方挑下马,下方的艺人顿时“啊呀呀呀”唱念着。
章序摸了摸四周皮影,拽过一个皮影盖在自己身上,默默移动想看清这边状况。
只是这边箱子的视角太好了,除了皮影表演什么也看不到,章序只得悻悻退回去。
台上的戏终于唱完,章序松了口气,以为终于能活动去看一眼,眼前却忽地一黑,盖子骤然被合上。
而后就是一阵颠簸,似乎把箱子放在自行车上,章序一个没抓稳被颠了个七荤八素,本就有晕车后遗症,这下头更晕了。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笑,“老板,不用这么投怀送抱吧,我要多想了。”
章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滑到了木棍旁边,为了抓稳他还抱住那木棍,这木棍没有温度,却不时幻化出沈五的人影,章序气急,“你不把人变成皮影就不会有这事!”
她只觉多年来养成的好脾气被啃得连渣都不剩,顷刻间尽数灰飞烟灭。
只得默默坐回去,把沈五推开。
……但现在这样两人面面相觑好像更怪。
她又把自己转了转,面向“墙壁”。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着的询问,“……这也不至于面壁吧?”
“……滚。”
身后顿时不说话了。
周围还在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停了下来,似乎有人把它们抱起来,颠簸程度逐渐减小,而后仿佛抱着它们的那人换了只手抱着,又走了一段,被放在一个平地上。
章序顿时警戒地望向上方盖子,可等了很久都没有光亮泻进来。
那口气刚放下来,可过了一会儿,盖子陡然被打开,从外面镂出昏暗的光。
“你们觉得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17. 鬼影
章序警觉,抬头望去,连忙跳下桌子隐进桌角,温齐还缩在墙角,见章序下来,连忙追过去。
“序姐!你怎么下来——”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序一声“噤声”打断,温齐僵硬地转过头望向外面。
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缓缓停在桌前。
忽然,那人在桌前站定,青布裤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随着惊恐被无限放大。
温齐惊恐地望向章序,却见章序的手交叉已经做了一个结印的手势,便顿时松下一口气。
那双脚突然抬起,而后缓缓走开。
温齐彻底落下心里那块悬起的巨石。
“序姐,你说那小孩也是个可怜人,怎么会变成那样?还有这王老,好像也有抑郁症的样子。”温齐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地道。
“受了重创,精神恢复不过来就有可能产生心理类疾病。”她顿了顿,怀疑地看向温齐,“你一个集团少爷,家族培养没教你?”
“……”温齐犹豫了一下,“序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从小没接触过。”
章序这才想起来,温齐以前貌似说过,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到乡下养过一段时间,乡镇教育资源本就不能与世家大族相比。
想到此处,章序状似悲悯地看向温齐,大少爷察觉她的目光,“序姐你不用这么同情地看我,托我自己的福,从小活得比其他同龄公子哥快乐多了。”
“……”
他们这边笑嘻嘻的,沈五那边就不这么好了,刚一回头想查看情况,却蓦的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去死吧!”
不待沈五反应,身后一声尖叫划破空气,桌子被猛烈地砸穿,阿山像是疯了一样,“不能有!所有跟台子像的东西都不能留!”
不知何时,阿山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铁质锤子,弥补了小孩力气不足的缺憾,一锤子抡下去,古旧的桌子顿时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眼见碎片不断落下,沈五皱了皱眉,动了动身子脱离附身物,随着小孩最后一锤子抡下去,“嘭”地一声,顿时失去支撑,桌子四分五裂。
木片碎裂,掉到地上又激起一层薄薄的灰,这灰尘萦绕在地面,在灯光下活动出螺旋状的细闪。
尘土味叫嚣着,也钻入章序鼻尖。
这边情况也不怎么好,温齐险些跌坐在地上,不断地半弓着身子,拍着胸口,只觉呼吸异常急促,暗道幸亏跑得快。
他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老伯已经停下了步伐,不再追赶他们,“吓死我了,要被他抓到绝对完蛋,你说那王老怎么这么能跑?!”
章序从刚才的追逐中回过神来,见温齐心有余悸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也蹲下来看了看他,“温齐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样的胆子,为什么还在缝补人这行死磕?”
他是家里的大少爷,缺钱是肯定不会的,也就自然而然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那剩下的是什么?
闻言,温齐默默看向她,嘴唇微微颤抖,许久,似乎蠕动着想说什么,看着章序的那双眼眸小心又炽热,却又极力隐藏着。
仿佛察觉了什么,章序神色微微一变,不自然地动了动嘴唇,“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外面看看。”
岂料她刚要走,温齐就拽住她的袖子,有些急切地说道:“序姐,外面那么危险,你别——”
章序只觉头一刺痛,似乎一瞬间有什么脱离了控制,而后她阖了阖眼,强行压下什么似的,用手在自己脑门上点了一下。
温齐察觉她神色间一晃而过的不对劲,“你……”
对面那人睁开眼,仿佛有些疲惫,“没事,你躲好,我再去探探消息。”
另一边房间里,沈五默默地从一堆木头碎屑里爬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而后悄悄摸上房间半人高的柜子上,只见阿山穿着一般会上台表演的蓝布褂,手里捏着两张皮影,他先是给皮影上了操纵杆,又蹲在幕布后执起杆,从外面看,皮影很快动了起来。
活灵活现,动作敏捷,可见操纵者技艺十分娴熟。
可一个刚开始学的小徒弟,如果不是天赋异禀的话,真的会这么纯熟么?
心头的疑惑未平,又见阿山加了一张皮影,同时控制两个角色的动作也游刃有余,即使没有一句唱词,也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个什么故事。
突然,小徒弟的表演戛然而止,径直抱着皮影躺到床上,呼吸均匀十分平静,俨然已经熟睡。
见状,角落里的沈五缓缓走出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行动自如的影子。
“终于睡了,能松口气了。”那影子开口。
“没有,还不能。”沈五冷不丁地走过去,虚影穿过桌子,旋即十分诡异地停在小徒弟面前,“他还有藏着的东西。”
沈五手一推,从床的角落飞出一本戏折子,他接住那折子,只见封面写着《牡丹亭》,纸面很旧了,有一角都有些翻起,像是被人收藏很很久了,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什么想岔了。
牡丹亭是爱情题材的戏,阿山一个小孩不太可能会把这个藏得这么深。
难道……
那戏折子翻起的一角露出一块黑色,他又捻了捻封面纸张,只觉手感有些不大对——过于厚了。
他神色闪了闪,手指捏住翻起的纸,撕开一角,竟露出下面一连片的黑色,撕破一点口子,下面的东西尽可收于眼底。
见到牡丹亭掩饰下的真实文字后,沈五也有些疑惑。
……钟馗?
他藏这个做什么?
沈五又翻了翻,后面几乎都是钟馗的戏文,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翻到最后一页时,竟真的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末页密密麻麻都是孩子的笔迹,只是有的端正有的歪歪扭扭,上面有第一次见到皮影的高兴,也有师父骂他不用功的伤心……喜怒哀乐都跃然纸上。
这明明是个正常的孩子!
难道事情还有转折?
他将那东西折好放回,悄悄退回桌角。
静待明天,一定会有动作。
窗外光亮逐渐射进来,天终于亮了,今天似乎没有演出,王奉仪始终没有过来,徒弟睡到很晚才起,沈五看着他起床把东西藏起来,然后起身出门。
白天没什么不对劲,但一旦到晚上夜深人静时,阿山就会静静搬出东西,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皮影,神情坚毅又痴迷,看着就是个沉迷皮影的学徒。
一连两天,沈五都看着这小孩早上起床、晚上玩皮影,每天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你看出什么来了?”沈五突然一问。
一旁那影子动了动,低声道:“主人。”
“嗯……”影子抿了抿唇,“好像……哪都不对劲?”
“……总不可能是徒弟太想上台而害了师父吧?”
沈五抬眸看了一眼小孩,“他每天都在这练习,你听没听出他都在唱什么?”
“……钟馗?”影子这才想起,有些恍然大悟,“难道这故事跟钟馗有关?”
“有关,也没关。”沈五看了看那张皮影,“钟馗是个古代人物,又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现在来说不现实,唯一的可能就是……钟馗故事的经历里,有与小孩相关的剧情。”
忽然小孩极低地又唱了句什么,影子声音略显震惊,似乎有什么与记忆重合,“这段是……县令之子威逼钟馗调换科举考试成绩!”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喃喃自语道,“难道是……阿山刚开始学,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王先生发现了,怕好苗子跳槽,就威逼他必须留在这里,重点在威逼?!”
沈五:“……”
“重点在调换。”沈五把影子脑中已捣乱的线团毫不留情地剪开,“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老师江郎才尽,就拿学生的作品充作自己的,以此延续荣耀,如果这小孩真的天赋异禀写戏的话,这种可能性就很大。”
随后低声笑了笑,“果然还是不能放你自己去闯荡,这些年把脑子都闯坏了。”
影子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却很快冷静分析,“所以阿山心理一直抑郁,不肯搭理他师父……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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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起来了!”
一旁的人笑着,沈五却瞥了瞥远处的画像,心里还是仿佛挂着重物一般。
究竟是哪不对呢?
章序这边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王奉仪似乎跑累了,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脚步也愈发沉闷起来,温齐被章序塞在门后。
一声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章序抬头望去,王奉仪拎着一根木杆,正给皮影上操纵杆,突然,他低低一笑,“上了操纵杆,我才好控制你啊。”
突然,一道低低的唱词从他嘴里发出,一声一声极有韵律,虽只是轻声浅唱,却能让人感受到这背后强烈的故事性。
“啪!”王奉仪突然扔下手中皮影,“废物!都是废物!”
随后只见他冷眸直对,盯着地上的皮影,“都是烂坯子!跟你一样!”
暗处的章序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
跟你一样……
这个‘你’是谁?
王先生呵呵笑了两声,随后脸上挂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啊,跟你这皮影大师一样不要脸,是个老废物!”
他突然指着刚写的戏,手指捻着要把它撕烂,“那你说说,我把这破烂儿撕了怎么样?”
温齐越听越心惊,不禁心里大喊着:这都是什么啊!
那个王奉仪不会有精神分裂症吧?
岂料这荒诞的想法刚冒出来,那边王奉仪就突然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嘘’的动作,而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门打开,章序只觉一阵强大的法力波动,冲击着她最薄弱的精神力。
她脚步踉跄了一瞬,可就是这一瞬间,王先生出手极快地抓住章序的腿,刚想脱离,王奉仪却笑了笑,“还想跑?我抓了你这么些年,你可终于出现了。”
什么这么多年?
这人到底是谁?
这是章序彻底失去控制前的最后想法。
她只觉周围一片黑暗,似乎被关入一个幽闭的空间,四周坚硬不可打破,黑暗处突然冒出火星,而后烟熏火燎很快烧到她这里,激得她一阵咳嗽,层层递进的刺痛中,眼前竟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片段。
那仿佛是个很大的场面,白胡子道人跪坐在时空裂缝一样的地方,眼神悲悯地望向远处,章序似乎想全力奔过去,却闯入另一个老道,那老道一脸刻薄相,活不像好人,只见他蓦的一剑捅向白胡道人,章序只觉心如刀绞,身体不受控制地想冲上去,却被一人拦下。
那人面容模糊,声音极低沉极熟悉似的,“章序,别去!”
“章序!”
眼前一片血污,章序立在一个空间里,面前站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只是这“人”眸色猩红,眼尾上挑,看待一切都饱含蔑视,“你就这么废物?”
温齐惊恐地发现,对面的章序神色忽而变得极其冷冽,还带了两分他从未见过的……疯。
“章序”已经眸色红透,淬着毒似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却仍是笑着,“你谁?”
随后动了动身子,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周围,“这什么鬼地方?”
她甩开温齐,径直走出去,虚影与王老四目相对,王先生像是能看见她一般,“你该去死!”
而后张扬着扑过来,“章序”侧身一闪,那副原本是虚影的身体竟然渐渐有了实体,章序的手已经伸到了王奉仪面前,而后猛地掐住王奉仪的脖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王先生挣扎着,身躯几乎承受不住这雷霆之怒,章序一点也没手下留情,他脸色逐渐发青,手和脚扑腾着想挣脱,却见章序笑意更深,“她就这么窝囊地跟你这种废物周旋这么久?”
温齐手已经有些颤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章序,听面前人说的话,他不禁心下急转。
他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说“她”?
脑袋里已然跟宇宙大爆炸一般无所适从,章序却又加重力度,王奉仪扑腾得更厉害了。
“嗖!”
不知从哪飞来一道气流,擦中章序手臂。
18. 偷看
那边沈五皱着眉看了看小孩,似乎想起了什么,眸色忽地一变,突然,他低声道,“不好,错了……章序!”
影子不解,连忙追上去,问道:“主人,怎么扯到了章姑娘……章老板身上?”
沈五边跑边说,似乎十分急切,“小孩如果是被王先生嫉妒才华扣留在这的话,王奉仪不会到现在都不来找他一次,小孩一次次说着要杀人,所指对象都是王奉仪,
可如果他要杀的不是这个王奉仪,而是另一个,就填补上了这师徒二人古怪的关系,小孩的笔迹我都看过,问题最可能出在王奉仪身上,而且,你忘了我们进来前发生的事了?”
闻言,影子愣了愣,“没忘,那位……一直在追杀章姑娘。”
“被关进去还不老实,等我解决了现在的困境,就杀上去弄死他。”沈五鲜有的一改温润有礼的模样,眸中尽是杀意,“这么多年了,他还不明白——”
门陡然被推开,沈五一进门就见章序掐着王先生的脖子,眸中尽是血红,显然是已经失控,来不及多想,手中一个气刀飞过去,擦掉章序一小节衣服。
随着手臂一痛,擦过去的气刃在空中消散,只滴落在地板几滴血,一小片衣料漂浮着,最终落在地板上,覆在那几滴血上。
薄薄的衣料顿时被血浸染,倒像是受伤的人绑着绷带却渗出血来似的。
“章序”眼眉一挑,“哦?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动手?”
火力全开,章序没什么顾忌,肆无忌惮地不断打出诀,沈五冲过去想制住她,章序神色一闪竟是全不在意,,反手就是一个攻击性极强的法术,“滚!”
话音刚落,沈五侧身一闪,看向章序的神情有惊愕,也有迟疑,“你不是她?”
“我当然是,倒是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章序笑了笑,却带着一丝玩味。
沈五揪住她胸膛的衣料,将她摁在桌上,章序却满不在意地笑着哼了一声,沈五怒目圆睁:“从她身上下去!让章序来跟我说话。”
章序抬起眼帘,“叫什么章序?我不就是么?”
她抬起头,仰头凑了上去,“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上赶着回来,别以为你这些年做的好事我不知道,也就那个蠢货没察觉罢了!”
“你做了什么?”
章序笑了笑,“做了什么啊……让我想想……”顿了顿,忽而看向他,“我可没做什么,沈大公子别忘了,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谁的手笔啊?!”
沈五似乎手上凝着什么,相搏间触碰到章序的皮肤,有一瞬间,章序动作滞了滞,沈五捕捉到机会直上章序脑门,“你不必挑拨。”
温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强大的序姐前所未有地倒了下来,沈五收了手,接住倒下来的章序,“序姐!”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五没搭理他,仍是看着章序,手伸过去想探查她的伤,接触到她的皮肤时,手却微微颤了颤,身影不可控制地微晃,本就是虚影,晃动间倒显出一两丝间断的地方。
见他不答话,温齐冲上来想扒开他的手,却听沈五抬起眼帘望向他,“她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温齐抬眼,却撞入一双猩红的眼睛,他神情滞了滞,“……王奉仪把她扔进柜子,锁门后放火燃烧,序姐冲出来时,就是那副我不认识的模样。”
一字一句地听写,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怎么那么陌生,沈五神色晦暗不明,影子察觉他的唇色已经有些微微泛白,“主人……刚才章姑娘……那可是全盛时期的功力水平……”
“无妨。”沈五压下心头翻涌,又看向温齐,旋即伸出一根手指,顿时乍现一团白光,白光闪了闪,飞到温齐脑门,温齐身子微晃,而后也倒地不起。
影子看了一眼温齐,“这……”
“没事。”沈五顿了顿,“只是消了他的记忆,他不该记得这段。”
他的目光回到章序身上,“这些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章姑娘不就是这样吗?从不按套路出牌,连两位师父都说她离经叛道不知所谓,不过……”影子像是没听明白,顿了顿,似乎语气也有些悲伤,“她变了很多。”
沈五长叹一口气,是啊……像是在尘世中辗转多年,被巨石磨平了棱角,以至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一副淡淡的模样。
“上次放你去探查,有消息了么?”
影子躬身,“查到了,在端州。”
沈五思忖着这两个字,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身体极度缺血,只能靠喝血来维持状态,是不是当年……”影子话音未落,却见章序眼睫颤了颤,头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沈五瞥了一眼他,“你先隐去。”
影子点点头,随后消散在了他面前。
章序一醒就见自己躺在沈五怀里,顿时头上挂了尴尬二字,她默默起身,“我为什么……”
“老板,你下次再这么投怀送抱,我可真的要多想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抱人。”沈五倒打一耙。
“……”
章序却不吃这一套,“……扯。”
她扫了一眼地下躺着的温齐,“他怎么了?”
“哦。”沈五笑了笑,“没什么事,见你被王老打晕,太害怕晕了过去。”
章序站起身来,沈五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她扶起温齐,探了探他脑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他打晕的?”
沈五立即无辜地看过来,“你在说什么?”
“那这是什么?”章序点了点温齐脑门残存的法力波动,“也是他自己打的?”
对面那人顿时点头,“对,温少爷应该是怕自己醒着更怕,于是出手把自己弄晕了,眼不见心不烦。”
闻言,章序无语地抿了抿唇,无视嘴唇的抽动,瞥了一眼沈五,那眼神好像说‘我信你才有鬼’,旋即指尖聚起一团金光,转过去迅速点在温齐脑门上,不消片刻,温齐手指颤了颤,“序……序姐?”
沈五饶有兴味地看着温齐,只见温齐挠了挠头,“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刚才不还在跟序姐你偷看王老吗?”
章序:“?”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叹了口气,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先把案子解决要紧。
说话间,王奉仪又伏在桌上写着什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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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已经归于平静。
“我记得晕过去之前,见到王先生两个人格互掐。”章序上前一步。
话音刚落,却见沈五默默看了章序一眼。
两个人格……
沈五神色幽深,像是眸底深处蕴藏了什么东西一般,有一闪而过的忧悲。
王奉仪缓缓把写好的戏文提起来,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只是淡淡地笑着,“我纵使江郎才尽,也不会用你的东西。”
随即轻哼一声,他抚摸着那戏文,“纵使写不出戏文,我也是操纵皮影的好手,何须被你钳制?”
温齐看着这一幕,“王老也是个可怜人,现在也终于肯跟自己和解了。”
可章序却不这么认为,她只看了看伏在桌上的人,“不对,之前不像现在这么平静,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默默地看向沈五,这人却悄悄避开视线,“小孩。”
这句话引起章序注意,门被推开,小孩缓缓走进来,王奉仪变了神色,“你怎么来了?”
阿山扫视一眼,“你现在是谁?是师父……还是他?”
王奉仪站起身来,小孩明显身子颤了颤,像是恐惧到极度的颤抖,他后退一步,眼睛仍紧紧盯着王奉仪,“你不是他。”
“阿山,你这么跟师父说话,师父可是会生气的。”
小孩手指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再往前一步,见状,王奉仪轻笑一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清亮的茶汤盛在瓷器中,漫不经心地浅酌一口,“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来,给师父侍茶。”
王奉仪看了他一眼,从一旁的纸张里抽出几张不同颜色的纸,他抚了抚上面几个字,“师父当年收养你,含辛茹苦把你养到这么大,本以为你能给我养老,却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
话还没说完,王奉仪神色忽而变得冷冽,猛地掐住小孩的手腕,强行震掉了小孩手里藏着的刀,他阴沉着脸捡起刀,“这就是你给师父的大礼吗?”
阿山朝他啐了口唾沫,“你不是师父,不配用他的纸笔,如果不是你,师父根本不会变成那样!”
温齐心里满是疑问:不会变成那样,这个“那样”指的是什么?
小孩在他的钳制下扑腾着,那双眼睛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他的憎恶,似乎下一秒就要用眼神杀死他。
王奉仪冷哼一声,只是笑着,蔑视地拎着小孩,阿山想极力挣脱,忽而他抓住王奉仪的手臂猛地咬下,王奉仪怒不可遏,加重力度掐他,却见阿山手里不知怎的又多了一把小刀,小刀薄而锋利,只小小一块,边缘都不是很完整,明显是从什么地方扣下来的。
被划到手臂,王奉仪吃痛,顿时摔下小孩,阿山却还是不满意,拼命摇晃那柜子,柜子顶上放着的杆子晃了晃,径直砸向灯泡,随着“啪”地一声落地,灯泡被摔得四分五裂成碎片。
屋子里很快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借着月光才能看个大概。
却听黑暗中王奉仪粗粗喘了两声,呼吸声很急促很沉重,像是犯了病一般,阿山后退一步,直接把那门锁上。
随后传来王奉仪一声痛苦的呻吟,那个疲惫的声音忽而发狠,“我不会再受你摆布了。”
19. 化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伴随着兵刃没入血肉的压迫之音,而后又猛地拔出来,溅起一阵温热液体乱飞。
温齐只觉脸上一片温热,他僵硬抬起手臂,颤抖地摸着那脸上的液体,心里已有几分猜测。
不知章序用了什么法术,手上竟托着一团光,所照之处清晰分明。
温齐蜷起手指刮自己脸上的液体,像是擎着几分惊恐似的伸到眼前,不可控制地啊了一声,“血,是血啊!”
“别乱跑。”章序摁住要慌忙往后撤的温齐,把他推到自己身后,“待着别动。”
“事到如今就别藏了。”章序朝着面前的空气喊了一声。
温齐抬起头,“序姐,你在跟谁说话?”
章序没说话,眼睛始终盯着前面,王奉仪在暗处站起身来,他拳头攥紧,然后猛地打向自己,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滚出去!”
温齐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竟然觉得王奉仪挣扎的身影若隐若现,从实体中似乎总有纸片一样的虚影钻出,倒像是若隐若现的皮影。
“灵灵灵物?”温齐说话都有些结巴,指着王奉仪,看向章序,“序姐,王先生怎么会是灵物?”
“有可能的。”沈五上前一步,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章序一眼,“一个物件,修炼多年开了灵智,就是件灵物,如果修为足够的话,还能化人,不过这至少百年道行,王奉仪如果不是百年前所生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章序接过话头,一字一顿地道,“他被灵物附身了。”
“附身?”温齐抬起头来,“从来都是缝补人变成物体迷惑灵物,物件也能附身到人身上?”
“缝补人所化的物件大多都是刚开灵智的普通灵物,可王先生身上这个似乎……已经开灵智很久了!”
温齐似懂非懂,“所以王先生不是双人格,是被灵物附身了?!”
没等温齐把这些都消化,只见王奉仪又给了自己一拳,这一拳力道极重,逼得他险些跪地,“王先生这就想过河拆桥了?要不是我靠自残逼你出灵感,你能写出那么受欢迎的戏文?你懦弱不肯下手,我敢!”
“王奉仪”说着,手在地上摸索着,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刀,极其熟练地狠狠割向自己手臂,手臂顿时冒出鲜血,光看着就疼痛无比,王奉仪竟生生又割了一刀,温齐只觉这人疯了。
阿山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司空见惯一样,从柜子底下拿出只檀木箱子,打开里面竟全是伤药和绷带,他把那箱搬出来放在脚边,像是在等着王奉仪发疯结束一般。
“是我造就了如今的你!我才应该是主导人格!”王奉仪的手已经掐上了自己的脖子,眼神分外阴狠,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掐死一样,恶狠狠地笑了一声,“所以你不该存在!”
随着力道逐渐加重,王奉仪渐渐呼吸不上来,脸上一会得意地笑,一会惊恐地向下看,另一只手试图打断掐着脖子的那只手。
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只觉全身气血都凝滞在头顶,胸腔残存的空气被消磨殆尽,王奉仪突然摁住自己那只手,狠劲上来竟险些拧断自己一只手。
猛地挣脱束缚,空气一股脑涌进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在温齐震惊的目光下,王奉仪身体里竟真的被撕扯出另一个人影。
这人影能动能说话,也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实体,像是个不用操纵杆操纵的皮影。
王奉仪冷哼一声,“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一直都分明得很!”
皮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就赢了?”
那只手又迅速掐上王奉仪的脖子,只听骨骼咯噔一声,似乎触动筋骨,王奉仪满脸通红,话都噎在喉咙里一声也发不出来。
突然,一道凌厉的气刃撕破长空,直冲王奉仪,他躲闪不及,气刃陡然间割破那只手的手背,皮肉已然翻开,血覆着骨头,仔细一看,甚至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白骨。
王奉仪看过去,章序刚刚收手。
“这里是我的精神力世界!是我的灵域!你们这些蠢货都给我滚出去!”
章序不搭理他的死前废话,只见他又聚起一个诀,嘴里默念着什么,随着那诀被猛地推出去,皮影像是被击中悬空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滴溜溜地转着眼珠。
只是,章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神情转为冷冽,忽然眼神聚焦在皮影心脏的位置,冷不丁一出手直击皮影心脏位置,只听轻轻的一声玻璃碰撞声音,竟从他身上掉出一个玻璃瓶子。
章序勾了勾手指,那瓶子顿时飞到她手上,皮影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所以是你一直在攫取七情?”章序上前,那皮影似乎被她周身法力波动震得晃了晃,“你想化人?”
随后她神色忽而森冷下来,一改往日温和随意的模样,抬起眼帘,眸中藏着一丝肃杀,“你配么?”
皮影眼前闪过自己有一日躺在木箱里发现自己开了灵智后,渐渐地看着人走来走去,意识里一直在叫嚣,要他附在这个皮影大师身上,只要让王奉仪觉得自己生出了第二人格,他就能拥有一层掩护。
不断伪装第二人格逼迫王奉仪写本子,不断演出赢得声誉。
终于小剧场升格成大剧院,台下观众越来越多,皮影悄悄看着这一切,舔了舔嘴唇,这些可都是最好的食物。
只有王奉仪越出名,他才有更多的七情六欲可摄取。
皮影也干脆破罐子破摔,“我配不配不是你能置喙的,连那凌云跟凌虚两个开山祖师都能靠吸取七情六欲成仙,修补时空裂缝何其风光!我又为什么不行?!”
他不说这话还好,此言一出,众人都齐齐变了神色,章序那原本藏着几分手下留情的眸子顿时一冷,竟是连半分柔光都不剩,“你也配提他?”
皮影承受不住章序火力全开的一招,顷刻间被打得险些魂飞魄散,身体变得如一缕烟雾一般飘渺,可那声音却还不死心一样。
“我生来就该登顶,章序,你以为你赢了?愚不可及,如我一般的只会只多不少,我们不光为自己而活,我的主人一定会弄死你们所有人……”
本就心情不好,又撞上这么件事,章序只觉胸口更闷了,皮影在她的暴力攻势下已经消散得连个渣都不剩,温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说来也奇怪,皮影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思忖着皮影最后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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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为他的主人而活,他主人是谁?
这一切都愈发扑朔迷离,就像背后有一只搅混水的手,一直在试图把理顺的丝线揉乱成一团,再也解不开。
金光乍现,章序手指点血,摁在王奉仪和皮影脑门上,嘴里似乎喃喃低念着什么,随后只见皮影的虚影不断地摇晃,就像水中倒影,投入石子后摇晃不已,不少地方间断又缝合,却始终不得完整。
“归!”
皮影那摇晃的虚影顿时镂出细细的光,随后几乎是瞬间,整个虚影霎那间崩碎,像是黑夜中的点点飞蛾,被火光照耀后扑腾到火边,仍不放过它们,火舌肆意舔衹,将它们烧得一丝不剩。
看着皮影就这么瞬间崩碎,温齐一时间心绪复杂,也不知该说什么,却见角落里阿山缓缓抬起步子,“师父,你回来了吗?”
王先生已经恢复几分神智,回想过去的荒唐,他想上前抱住这孩子,却在手臂碰触的一瞬间顿了顿。
他把师父害成这样,还怎么有资格抱他呢?
阿山却扑进他怀里,“师父!”
王先生终于无所顾忌,伸出手抱住他,眼泪划过脸颊,来势汹涌根本控制不住。
只是章序注意到这王先生怎么只用一只手抱人……
出了灵域,众人睁开眼顿时一阵清明,屋子里仍然很静,温齐头晕目眩,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章序走过去,伸出手指在他耳后点了一下。
温齐只觉得而后一点温热,随后那点温热逐渐冷却,直至变得冰凉,薄荷一般化解脑中浊气。
沈五已经过去推门而出,管家和好几个人迎上来,似乎在问:“如何?”
“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王先生?”
会客厅,佣人匆匆走过,送上茶水点心,上座着的是王奉仪老先生,现在的模样不像刚才灵域里一般年轻,他似乎经历过许多风浪侵蚀,变得分外衰老。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所以当时是你打退了皮影?”沈五喝了口茶,看向对面坐着的王先生。
只见王先生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是啊,当时阿山扑了过来,生生帮我夺过那刀,我怕那混账再对孩子下手,就给自己来了一刀……”
温齐惊奇,“你这是来了一刀?你这是把自己砍秃了,手艺人却只有一只手,这又怎么说?”
王先生低低笑了一声,“没事,只要肯坚持,有热爱,一只手也舞得了皮影。”
“可是阿山呢?”温齐又问,“后来他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王先生脸上的笑着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与自责,“在那件事后第三年就没了,医院诊断长期抑郁,就……跳了楼……”
“ “这孩子半生凄苦,于地震中幸存,却没逃过我的摧残,他的死,我有最大的责任……”
温齐看着王先生神情,不知该说什么,万般情绪混在一起,也只挤出一句:“节哀。”
“要是有人能连通人的精神世界就好了,可我们只能进入物的。”温齐有些垂头丧气。
“可以一试。”一旁许久不说话的章序突然来了一句,众人都纷纷看向他,她又开口,“有种古术,或许可以。”
20. 报应
听到章序说可以,沈五不禁把目光投过去,“以前有个人说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缝补人能以自身为媒介,强行连通两方情绪,做一条锁链,也就是说,相当于进入了一件灵物里,只不过代价更为大一些罢了。”
虽然很不想说,但这法子确实好用。
温齐顿时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深意,“既然是古术,那序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创始人说的话都知道?”
“他不是创始人。”沈五笑了笑,看向温齐,“沈挚是凌云道人的弟子,可他专攻探灵术,于这种门道并不通,他只是个撰稿人罢了,真正的创始人另有其人。”
章序似是古怪沈五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略有狐疑地望向沈五。
许久才侧转目光。
的确,《灵物志》里大多都是她的术法,可文字记录却都是出自沈挚的手。
“那沈挚是个什么样的人?”温齐忽而来了兴趣,追问道。
仿若欲窥章序的回应,沈五抬眸悄然凝视于他,只见章序面色如常地轻挪茶杯,“百年前之人,我怎会知晓?”
“嗯……也是。”温齐点点头,自觉问了个蠢问题,只得缄口不言。
沈五默默地望着章序,忽而唇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不仔细看险些要错过。
……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嘴硬。
“所以王先生,你又是怎么把那有问题的皮影带回来的?”
面对章序的询问,王奉仪眸中的落寞被一抹疑惑之色取代,“是四十年前我去端州的时候,一个老师傅送我的。”
“什么样的人?”
她突然这么问,王奉仪也想不起来,在脑中搜刮半天对当年老伯的印象,发现竟然只剩个剪影一般模糊的记忆,许久,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见章序神色变淡,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王奉仪还是踌躇着说,“不过我记得他当年说什么……这是他的试验品。”
试验品?
章序眸光蕴了一丝幽深,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既然你说有办法,那就请吧,章老板。”王奉仪突然开口,“我也想再见那孩子一面。”
闻言,章序站起身走到王奉仪面前,周围人已经尽数散去,她一手在胸前,一手凭空画符,不等王奉仪反应过来,眼前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停留在原地不敢动,心头颤抖之余耳边忽然传来章序平和中正的声音:“正南方,走两步。”
王奉仪心中害怕,只能照做,一步迈过去后,他渐渐看见一丝天光,第二步落地,抬头所见是一栋栋高楼大厦。
只不过已经坍塌,甚至脚下还能感觉到微微的余震,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和求救声,穿着救援服的搜救队已经赶到现场,烟尘还在弥漫,队员们甚至看不清废墟中的东西,搜救犬来回跑,后腿被翘起的钢筋划破了也不叫一声。
直到发现幸存者,它才狂吠不止,队员立刻挥手叫人,“发现幸存者!”
烟尘终于消散,被发现的幸存者终于躺进担架,由救护车送往医院。
王奉仪在医院看见了他,那个叫江山的小男孩,他的脑袋被砸过,绷带下已经渗透出鲜血来,眼眸黯淡无光,头发乱糟糟的,别人问他也都不肯开口说话。
护士们认定这是个孤僻的孩子。
谁知震后一个月,年轻的王奉仪到这里见了这孩子后,拿出皮影给孩子看时,阿山竟真的开口说话了,“我要学这个,王先生,请您收我为徒吧!”
年老的王奉仪看着面前的孩子,他其实知道当时这孩子什么想法。
“他们都死了,就剩我了,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只要当了他的学徒,就一定能有饭吃,我就能活下去了,对……一定要让他收了我!”
王奉仪愣了愣,这是……阿山的声音?
可他明明记得当年阿山除了这句话什么也没说,这又是什么情况?
“别慌,我动了点小干预,能让你听到小孩的心声。”章序语气仍是和缓。
可灵域外的真实世界就不这样了,温齐一脸黑线地看着章序,无语地眉毛颤抖。
只见她周身环绕着浮动的各种复杂符文,那些符文流转着,一会就变幻一下方向,章序就在中央,活像是个阵。
……这叫动了点小干预?
他嘴角抽了抽,这明明是造了个大阵!
沈五静静凝视着阵中央的章序,似是留意着她的状态,好像只要有一丝差错就立刻补上去似的。
阵里,王奉仪已经把小孩领回家,刚到新家,小孩满脸不适应,王奉仪怜悯地摸了摸他的脸,“别害怕,以后就把这儿当做家。”
那小孩点了点头,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间。
王奉仪却听小孩心里那害怕的声音又响起,“我不能表现得害怕,我要显得勇敢一点,这样他才不会赶我走!”
于是小孩每天勤快跑堂,端茶送水样样不落,年老的王奉仪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他只道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原来心里是这么害怕么?
他又看到小孩抱着师父给的皮影,兴奋得睡不着觉,“我以后也要当皮影艺人,把孙猴子演给更多人看!”
王奉仪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孩子终归是孩子,就该是这样活泼可爱。
只是下一秒,他就见自己于黑夜中被开了灵智的皮影附身,起初是不能说话,后来是腿脚不受控制,后来就是脑子爆鸣,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耳边传来孩子的呜咽声,“师父……师父怎么会变成那样?是……病了吗?”
他看着那孩子日日送来汤药给他喝,他那时只以为这孩子学魔怔了,他又没病,怎么还给他送药呢?
“师父今天骂我了,是我演得太差了吗?”
“我真的不配学皮影吗?”
“不对……不对!他不是师父!师父从来不会想要杀了我,也从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我一定要查清真相是什么!”
他看着这傻孩子以卵击石地跟那个神秘灵魂周旋,看着当时神智不清的自己对这孩子做的事……只觉心如刀绞从没这么痛过。
“可是他就是师父啊,今天虽然他的眼神还是不对,可他的说话感觉还是师父。”
“……为什么?”
看到这里,王奉仪简直想冲进去把阿山带走,不让他受到那样的苦楚。
可这是回忆,已经发生了的事如何再能改变?
王先生又发飙了,正是在那昏暗的房间,阿山站在角落戳穿他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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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皮影的虚影在他身上闪了闪,随后快速出手扼住自己的喉咙,面前的王奉仪几近窒息,却见电光火石间,阿山猛地冲上来打断那只手,让王奉仪的灵魂接过控制权,暂时打退皮影。
可阿山却被波及到,中了一刀。
“我要死了吗?”
“真好,反正这几年的日子都是偷来的。”
王奉仪顿时眼睛睁大,偷来的?这孩子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么?
“别多想,往下看。”像是不想他走偏,耳边章序的提示又在耳畔响起。
他又耐着性子看下去,眼前一幕却让他惊了一惊,“王奉仪”站在阿山面前,他面容颓然地坐在楼顶,眼神呆滞地望向下面,千丈高的地方,摔下去是个什么样呢?
突然,他从喉咙里压出一声诡异的笑,“跳啊,你怎么还不跳?不是想让我死吗?”
“王奉仪”伸出去的脚犹豫了,那声音又教唆起来,“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解脱了,就不会再看见我了!”
那只脚动了动,刚要迈过去,却见阿山已经飞奔过来,“你个王八蛋,把我师父还给我!”
“小孩儿,别多管闲事!”
小孩手中紧紧握着皮影的刻刀,像是以前师父教他的那样,可这次却不是雕刻皮影,他冲上去,刀顿时擦到“王奉仪”腹部,只是小孩身高不够,力气又小,并没有多深。
只见“王奉仪”一笑,“我的好徒弟,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小孩被掐得险些过去,却冷笑一声,“你看身后。”
“王奉仪”显然不上当,“当我傻?”
只是下一秒,他得意忘形之时,阿山已经死死咬住他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王先生真正的灵魂才被唤醒出来,但皮影终究法力高深,王先生只出现了一瞬,就又被皮影接管。
在皮影出现的一瞬间,阿山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撞入王奉仪胸膛,手中那枚钉子样的东西被强行摁在他胸膛,皮影愣了一愣,眉头紧皱,接管身体时,居然只维持了一瞬,且身体有撕扯一般的疼痛。
皮影简直忍无可忍,他冲上去就掐住小孩的脖子,“蠢货!”
而后向下一扔,阿山的小身体划破长空,坠落下去,风在耳边呼啸,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下坠,“好大的风……”
“阿山!”
王奉仪在空间里不可置信地向前跑去,可那大楼就像是会移动一般,他跑楼也跟着动,总也跑不过去,跑着跑着,眼泪再也止不住,跪坐在地上,原来真相竟是这样……那孩子是为了自己才……
“是师父对不起你啊!”
他只觉心底的酸涩与痛苦再也压制不住,如潮水涌上喉咙,压得他喉咙一痛,咳出一口血来,“报应,都是我的报应……”
“师父,都是我愿意的,您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师父,能跟您学艺,我很开心!”
朦胧中竟看见阿山的身影,那小孩的笑容是他从来没见到过的,“阿山……”
可是这样懂事的孩子,再也长不大了。
“很抱歉打扰你们。”耳边章序突然开口,“有一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所以不得不打断。”
阿山和王奉仪疑惑地抬头,只听章序问,“阿山,你用来驱赶皮影的钉子是谁给你的?”
21. 真的解脱?
阿山愣了愣,“好像是个老伯伯给我的,说是可以护身。”
“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阿山有些不解。
章序微微皱眉,像是在思忖着什么,那眸色一直在变,幽深的眼底涌动着看不分明的意味。
这东西出现的时候,她有一瞬间心脏直抽,像是有火灼过的铁链缠绕在身上,猛然间的重压和烧灼让她有些压迫之感,但这种感觉居然异常地熟悉。
还好她很快反应过来,站定身子,那钉子通体幽黑,于缝隙中流转着暗红色的血丝,但那血丝不像是人的鲜血,倒像是什么法术。
那绝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东西。
“你可还记得那人样貌?”
阿山摸着头仔细搜刮记忆,却发现脑中有关那人的记忆被消磨得一点不剩,“不记得了……”
像是意料之内,章序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说话愈发缓慢。
萦绕在她周身的符文逐渐暗了下来,阵中的场景逐渐消失,阿山的身影也渐次消散,王奉仪有些肉眼可见的慌乱,忙伸出手去抓,手却抓了个空,“阿山!”
他抬头大喊,“章老板!这是怎么了?”
耳边章序的声音仍旧是那样平淡,只是沈五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力不从心。
沈五眸底的光稍微黯淡了点,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他背后的手默默结成一个手势,尽力把那法术散发出的幽光压到最小,章序那边忙得热火朝天,自然注意不到他这边。
“大概是到时候了。”章序又加上一个诀,阿山的身影闪了闪,竟在法术的加持下强行又变回了实体的模样。
只是现在的样子有些虚晃,就像水中浮萍,终究没有根,只能随波逐流葬身河流。
像是察觉到自己该走了,阿山垂下眼睑,藏起眼底的落寞,擦了擦脸上的泪,“师父,阿山该走了,我走后,您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王奉仪强忍着眼泪,上前一步抱住他,“你永远是我的心爱的小徒弟。”
竟生生又坚持了十分钟,章序最后只得收了手,随着四周影像崩碎,骤然局破,王老坐在地上,面前已经是熟悉的瓷砖地板,会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气异常地沉默,只有那三个他重金请来的缝补人,阿山的身影已不再。
管家很有眼色地让人进来上茶上点心,把一个信封递给章序,“我们老爷恐怕得缓一会,就不留各位用饭了,这是报酬,此外还有一些钱,就请各位吃茶了。”
温齐笑了笑,跟着管家出去了,章序瞥了一眼王奉仪,突然脚步顿住,沈五注意到他停下,敏锐发问,“怎么?”
章序没搭理他,径直走过去,手上凝出一张皮影,细看有些像阿山的模样,她默默放在王奉仪面前,“万事因果,节哀。”
不待王奉仪抬头,章序转身出了会客厅大门。
沈五回头看了一眼王奉仪,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捡起那张皮影,一滴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皮影上绽开道道水花。
步出别墅大门,章序紧握着从皮影身上取下的瓶子,眼眸之色暗沉了几分。
“端州……”
无论是之前的查证,还是今天王奉仪和阿山的话,端州都像一个无法逃离的影子,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端州……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看来不能再搁置,端州之事迫在眉睫!
她神色忽地一冷冽,似乎锁定了什么。
“喂?”温齐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什么?现在吗?”
见温齐皱着眉头,挂了电话后,章序问,“怎么?”
温齐瞥了一眼沈五,眉头不肯舒展,“家里有点事,我爸叫我。”
“嗯,那你回去吧,我叫个车。”
“那怎么行?”那姓沈的不更猖狂了?
“我让我家司机送你。”温齐看了看司机。
章序默默看了他一眼,一秒,两秒……随着手机铃声的响起,温齐果不其然被骂了一顿。
“我看你还是先跟你爸沟通吧。”
温齐长叹一口气,“知道了爸,我马上就回去,别骂了。”
目送温齐家的车离去,章序也转身要走,却被一人拦住,她侧头一看,见沈五交给她个牛奶袋子,“喝吧。”
“这什么?”章序问。
“你爱喝的……草莓汁。”
闻言,章序只觉莫名其妙,可她确实是有点饿,刚才在阵中就差点坚持不住。
想了想还是接过,只是一入口,那熟悉的口感让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而后怀疑地看向沈五,却见沈五又闭嘴缄默无言了。
“谢谢。”
她喝完后收起袋子想下单打车,却发现已经走出一段路。
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提示音,有司机接单了。
“走吧。”章序迈步走在前面,“去最近的接客地点。”
沈五赶紧跟上去,这段路很长,周围种着高高的树,光射下来投出斑驳的叶子树影来,走得远了,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声引起章序注意,她拿出手机点了接听,“嗯?是我,怎么了?”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章序耐着性子嗯了一声,“行,待会见。”
挂断后,沈五看向她,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司机那边出了点问题,要晚点到,反正也不着急,就让他尽快来接。”说完好像刚想起什么似的,“你有事么?”
沈五笑了笑,“没。”
章序走在大街上,抬眼所见店铺都很陌生,他太久没过来这边了,倒生出了一种万世沧桑的感觉。
她看向一旁的奶茶店……以前这边貌似是个唱片店来着?
路灯也换了模样,全然不见当初的样子。
往事轮转,沧海桑田。
明明早知会这样,可真正眼见为实时,为何还会心头酸涩?
前几天刚从地里爬出来,抬眼所见都是陌生……不过死了五年就和社会脱节成这样,不过这不是最难搞的,当下之急是赶紧查出他身体的异样。
然后赶紧去死……才是真的解脱。
“姐姐。”
耳畔传来脆生生的稚□□孩的声音,章序低头一看,小豆丁似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这小娃娃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活像个小蝴蝶。
突然,小娃娃伸出胖乎乎的藕段似的小手,张开嘴巴笑着,“抱!”
这可让沈五头一次见到那不论何时都一副满不在意样子的章序无措的样子。
却见刹那间的无措后,似乎发现了沈五的幸灾乐祸,她摇了摇头满是无语,而后不再看他,蹲下身看着小娃娃,“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娃娃却是咯咯一笑,伸出白皙的手臂,“我要抱。”
小孩不吃她这套似的,笑得开心得不像个走丢的孩子。
“……嗯?小孩子?”沈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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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
章序拿出手机,在他的注视下……摁下了110。
对面很快接了电话,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对面又传来严肃的声音,“好的,情况我们已了解,即刻安排出警。”
在等警察来的空隙,章序挂了电话放到衣袋里,抬起眼帘却见小娃娃得不到她的抱,泪在眼眶中打着旋儿。
大有一种‘你不抱我就跟你哭’的架势。
沈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要不……抱抱?”
章序已经不想骂她滚了,转头一看,小姑娘还在等着她抱,她莫名其妙心头一软,似有百川春水融化流淌,可她毕竟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只好试探着伸出手去抱。
真是奇也怪哉,这孩子明明长得白白胖胖的,抱上去却软得厉害,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坏了这孩子。
她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此番倒真是头疼。
沈五静静看着她,淡淡地笑着。
像是察觉某人的目光,章序皱着眉头扫过去,真是无语他妈夸无语,好无语:,“请问您能把您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收一收么?”
好在警察很快抵达接头,询问期间,远处一个女人跑着过来,这女人容色憔悴,眼下一阵乌青,“瑶瑶你怎么能乱跑呢?”
她抱住小女孩,后怕地垂泪,“你知道妈妈有多害怕吗?”
女人半跪在地上,抱着孩子哭得颤抖。
一旁的女警上前抚了抚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确定了她的身份后,才放心。
做过笔录后,章序跟沈五并肩走出警局,“打车订单已经取消了,现在天色已晚,恐怕也打不到车,你……”
章序侧头,却撞见一双深沉的眸子里,那人只静静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言,章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看什么?”
“没。”沈五缓缓收回目光,“你很喜欢小孩子?”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谈不上,不喜欢,也不讨厌。”
路边很快奔过一辆出租车,章序招手拦下,章序率先进入,沈五进去后关上车门。
“先回局里一趟,把你送回去,我还有些事。”章序开口。
“呦,二位去哪啊?”司机是个青年大哥,笑着看着后视镜。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那先上来的女人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一上车就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再看她旁边那男人……他倒是没睡,可总给人一种森冷的感觉。
司机打了个颤,却听章序冷不丁地开口,“中昭路23号。”
那司机顿时点头,僵硬地笑了两声,“好……马上到!”
章序晕车的症状已经上来了,撑着是为了让脑袋不突然磕下来,在彻底睡过去之前,她把几张纸笔塞给沈五,“我睡会,你待会给钱。”
看着被塞过来的几张纸,沈五笑着缓缓摇头,捏住那纸,细细折好收起,又从口袋中摸出几张纸币,替换了那纸。
这一路很长,沈五闭目养神靠在后边靠背上,外面路灯的灯光快速后退连成一条灯带,映出玻璃上章序的面庞。
突然,沈五只觉头被什么一碰,章序已经倒了过来,他侧头去看这人,却见章序连睡着都皱着眉头,手还结成一个戒备的姿势,似乎下一秒就能睁开眼睛打个三百回合。
一声极低的笑意在夜里漾开,车里寂寂无声,只有交错的呼吸声。
还真是没变,跟以前一样。
活像个小白眼狼。
22. 整个容?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托住章序的头,动作尽量放得很轻。
章序只觉身体万分沉重,轻易动弹不得,可一瞬间,突然某个东西的靠近让她略微放松下来,一股细微的清冽之气悄然闯入鼻尖。
她眉尖微蹙。
……这味道……怎么有些恍若相识之感?
仿佛那是她很熟悉的东西。
她心神一紧,连忙抬步向前方光亮处追寻,手指所触碰之处却忽然化为烟雾般的虚影。
根本抓不住,而后虚影微颤,从细微之处透出光来,虚影瞬间崩碎成片片碎渣。
面前浮现一个人影,那人状似悲悯地望着自己,她抬眸想看清这人面容,却始终不得解。
突然,背后一声“章序”把她思绪喊回来,她回头注目,一人跪坐在一片石碑面前,抚摸着石碑,虽仍看不清面容,但那温柔语气却似曾相识。
那男子像是极年轻,摸着石碑只是叹了口气,“家中不允,我怕是再无力照拂你了。”
章序只觉身体被万钢碾压般的疼痛,滚烫的烧灼之感直冲脊背,愈发急迫,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像是有人拿铁铲在她后背剜刮,不会考虑她是否会疼痛,头顶上落下千钧重物。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似乎说不出来话,只能敲打着面前透明的玻璃。
突然一只手拨开沉重的燃烧着的木头,将虚无的她抱了起来,“我带你一起走。”
到底是谁?
已经奄奄一息的章序拼命地想睁开眼看看这个救她的人,可只有一声压抑着痛苦的温声,“别怕,很快就逃出去了……”
“小师妹,刚回来?”
这声音仿佛唤醒了多年尘封的记忆,章序抬起眼帘,却见自己身上穿着淡青色长袍,手腕上系着两根绑带,只是周身气温十分低似的。
迷雾笼罩在他眼前,眼帘抬起间,两个人静静立在她面前。
那出声叫自己的人面目模糊,章序有些看不清,身体却本能地脱口而出,“不劳沈师兄费心。”
那身旁的白胡子老道闻言,低低骂了声“放肆!”
随后盯着她的眼睛,“这是你师伯的爱徒,也算是你师兄,怎么跟他说话呢!”
“凌云也该过来找我下棋了,你们自己聊会吧。”随后老道慢悠悠地离开。
她开口想问什么,可一出口语气十分不耐,“你想干什么?”
那人踱步过来,“今天又想打架了?”
后来那人说了什么她没听清,钟声、飞鸟声、交谈声、梵文诵经声融在一起。
瞬间卷集起来湮灭于黑暗。
一切又回归了万籁俱寂。
只耳边滴答滴答的,似乎有水珠滴落石头的声音。
章序是在夜里醒的。
梦醒一刹那,她人有些懵——已经很多年没梦到以前的事了。
梦里所有人都能看清,唯独沈挚的面容看不清,好像始终蒙着一层薄纱似的。
当年……罢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她起身摁了摁额头,把那点烦闷压下去,开门所见却愣住了。
只见沈五一手端着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盏红枣茶,另一只手停在半空,似乎刚要敲门。
两人面面相觑,章序咳了声,“我怎么回来的?”
“你那会睡得沉,我就把你扶到房间来了。”他把手中托盘向前推了推,“喝点?”
章序静静凝视片刻,漆眸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抬手接过茶碗,“谢谢。”
“我不会做饭,给你点个外卖?”章序而后想起。
“不必,我刚刚已经吃过了。”沈五忽然看向她皱着的眉头,“刚刚做噩梦了?”
这话问得就有些微妙了,章序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于是淡淡道,“没有,正常梦。”
沈五微怔,旋即笑了笑,“嗯,没做噩梦就好。”
一个信封被递过来,章序狐疑地抬眸看向他,“什么?”
“王先生后来送的一套初版皮影,说是为了答谢,你跑得太快了不知道,王先生很感谢你。”
“都是执念。”章序把茶放下,接过那皮影,顿了顿,“为灵物侵扰所困的人,大多痛苦。”
只是有一部分人能自己找到方法解决,有人会找缝补人把事了了。
而有人却一辈子困于此,被灵物侵扰,甚至是剥夺性命。
人非草木,总有情愫,若是一朝身死……那最痛苦的只会是留下来的人。
章序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眸色沉了沉。
留下来的人……
“不早了,老板你喝过后就早点睡吧。”沈五看着他喝药那盏红枣茶,“明天我可能会出去一趟,跟老板报备一下。”
“做什么?”
沈五唇畔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有点私事要解决。”
“好。”
随后他放下茶盏,转身进了房门,沈五望着关上的门,怔怔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章序回房看了看手机,又弹出几条温齐的消息,不知怎的心情有些闷闷的,摁灭屏幕也没回复,不消一会就陷入梦中。
这一觉睡得很沉,倒是没做以前的梦了,只是醒来后身体格外累。
突然,她心脏处遽然间一痛,猝不及防地从喉咙中涌上一口血。
这是身体又在向她警告——再无缓解之法,只怕情况恶化。
凌乱的碎发被鲜血打湿贴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横截住那血脉流动,提功运气将这躁动压下去。
须得尽快去端州。
手机嗡嗡地响起,章序过去拿起手机,滑动接听了。
对面人着急地开口,“序姐你怎么才接电话,这都十一点了!你不会睡到现在吧?”
章序平稳下语气,“嗯,昨天有点累,刚睡醒。”
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在外面?”
温齐抱怨道:“是啊,在这站半小时了,你一直没回复。”
闻悉,章序摁了摁胸口,压抑那股不适,“我一会出去。”
她起身把衣服换下来,换上一套黑色的衣服,出去开门。
见她过来,温齐放下手机,从背后拎出一袋东西,“序姐,我给你带的饭!我家厨子做的!”
章序没去接,“不算饿,你自己吃吧。”
“我都吃过了,给你的。”温齐坚持递过去,章序无奈只好接过。
打开只见菜色很丰富,东西做得很精致,能看出来厨师营养搭配的意图。
只是……她现在的状况吃这些东西真的就是浪费。
她草草吃了两口,把东西收了起来,趁温齐出去时去冰箱拿了袋血,刚挪开盖子,却见门框边温齐静静站着,“序姐,你这是……”
章序面不改色地扯,“嗯……草莓汁。”
听她这么解释,温齐点点头,“哦”。
随后默默走开。
只是十分奇怪,平日里喝一袋也就够了,今天喝了三袋才有饱腹感。
手机叮铃铃响起铃声,她随手划开接了电话,对面传来低沉又夹杂着一丝疲惫的声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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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嗯。”她像是察觉了对方话里的疲惫,“你很累?”
对方没回答,“在做什么?”
“刚吃过饭。”
“冰箱里还有些存货,你记得喝。”对方似乎有什么事,“先不说了,我这边情况有点复杂。”
章序看着挂断的电话,没太在意,把东西收好抬步走出房门,温齐正看着面前柜子上风格诡异、显然不符合主流审美的雕塑入神。
见章序出来了,“序姐,以前没怎么注意,你还喜欢这种风格的雕塑?”
章序看了看那一排雕塑,“以前有段日子挺喜欢的。”
“今天有单子吗?要不序姐你去我那边吧,单子多。”
章序摇了摇头,“不去了,今天想休息一天,你有事先回去吧。”
温齐听这话有些失望似的,愣了两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上次让我查的东西找到线索了,我以为你会想去的。”
“下次吧。”章序摁了摁眉心。
她还是留温齐睡了一晚。
不过,在她半夜喝过一袋血后,看了一眼温齐的房门……然后毫不留恋地利落翻窗逃走。
大街上,青年行色匆匆,走得很快,脚步半分不曾停滞。
这事很复杂,温齐的水平不够,带他也是累赘。
而且……她回头看了看店门。
这孩子是为数不多对她剖出真心的了。
她绝不能把他带过去!
深夜里的大街有些凉,只是章序没什么感觉感觉不到。
仓库那边有台沈老爷子的老爱车,章序想也没想把车开出来,只是手刚碰到车把手就险些被尘土呛住。
看来多年不开,连车也老了。
只是车刚开出一会,温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序姐,我刚敲你门没应,你干嘛呢?”
章序摁了摁耳机,“睡觉,你搞什么?”
听着对面似乎有些不耐烦和生气,温齐住了嘴,“哦……那我也去睡了。”
车里很安静,望着飞速后退的景物,章序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服务站?”
导航滴滴地提示到了服务站,章序也有些累了,将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伸手打开车门。
夜风掠过耳畔,无端添了两分凉意,似乎风中有叶子飘过,章序半睁开眼,一片红了大半的叶子飘到长椅上。
她刚要捡起那叶子,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惊讶声,“序姐?你怎么在这?!”
……
章序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温齐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带我,自己去涉险?”
“有点私事,跟那事无关。”
她活了这么久,忽悠个小孩还是得心应手的,不成问题。
“是吗?”温齐看着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半夜偷偷出来?”
“去奔丧。”章序抬眸,“我老师死了。”
……
温齐:“?”
序姐你这么编排你老师,他老人家知道吗?
“开车开累了,我去买瓶水。”章序没搭理他,径直走到远处自动售卖机。
刚选好矿泉水,摁下出货时,玻璃橱柜上映出一个影子。
猝不及防对上一张人脸,玻璃中显得那人格外虚无,像是个被抽离出来的灵魂,轻飘飘的,没有实体似的。
章序忍住心里的不悦,阖了阖眼,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搞什么?”
对方低低地笑了一声,“我长得这么吓人么?看来是得找个时间去整容了。”
23. 石碑
“确实不是很好看,不过也够了,素人要什么容貌倾城。”章序诚实地点点头。
“白天说你在吃饭,所以章老板这是吃到加油站来了?”沈五看着她,突然低低地笑了笑。
章序呛声,“是啊,我就喜欢吃加油站旁这家饭店。”
闻言,对面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章序看过去,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同于往常的嬉笑,眼底似乎透着几分怅然若失。
突然一大叔冒出头来,“姑娘,你也喜欢我家这螺蛳粉啊!”
……
这有些触及到章序盲区。
螺蛳粉是什么?
跟社会脱节的章老板心下急转刚想说什么,那人轻笑一声,“好啊,那就尝一尝。”
大叔顿时喜笑颜开,喜滋滋地抱着托盘,转身走回后厨,“好嘞!二位坐好,马上上菜!”
沈五拉开凳子坐在章序对面,店里没什么人,一旁只有对小情侣柔情蜜意,那姑娘像是有些累了,靠在男生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明天就到你家了,你说你爸妈会喜欢我吗?”那男生忽然问。
女生抬眸笑道,“我爸妈很开明的,你放心啦。”
随后女生悄悄吻上男生的脸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我也爱你……”
那一吻就停不下来,二人身体紧紧相贴,女孩的头发都滑进男生颈窝里,酥酥痒痒地十分撩人。
饶是见惯世间百态的老前辈章老板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尴尬,默默地转移视线道,“不饿了,不想吃了,沈先生自己尝吧。”
她起身刚想走,那大叔就端着两碗粉过来了,“等着急了吧?粉来喽!”
“既然都上菜了,章老板不妨试试。”
这味道十分冲鼻,章序刚坐下,那臭味直冲天灵盖似的,她皱了皱眉,却险些吐出来。
章序拍了拍胸口,到底忍住没脱口而出。
……这什么?
现在年轻人都爱吃这个了么?
正想着,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那只很修长,却仿佛做过很多活计似的,侧面看有不少细小的伤痕,手上握着一条帕子,递了过来。
这帕子像是棉麻的,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只有棉麻特有的肌理纹路,却无端让人觉得有股幽香似的,章序愣了两秒,旋即接过帕子,摁了摁嘴角,“谢谢。”
“每个人对同一种东西的感觉都不一样,吃不惯也是情理之中。”沈五递过帕子后坐回原位,眸中似乎藏了几分碎星,但是极浅极淡,轻易看不出来。
餐厅里静悄悄的,一旁的女孩已经和男朋友依偎在一起睡着了,发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月光缓缓泻进来,添了几分柔和。
沈五静静地看着章序,忽然开口,“出来之前吃过东西了么?”
“吃过。”章序道。
“也是。”沈五突然温声笑了一声,“我看你吃得不是很开心。”
这句话被章序自动忽略似的,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一直带着帕子?”
这话仿佛把沈五问住似的,他微怔一会,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你身上一直带着帕子?”
“是啊,这个方便,我觉得比纸巾顺手,就一直带在身上。”沈五抬眸,“有什么问题么?”
“没。”章序把那碗玩意儿推远,望向他神色平静下来,“只是现在用帕子的人还挺少的。”
章序神色明显变了变,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涟漪闪动,可瞬息之间便回归冷寂,似乎律动从未发生过。
粉已经有些凉了,章序注意到他也没怎么吃,“你怎么不吃,也吃不惯?”
“那会吃过了,这会倒是不怎么饿,可以放一会再吃。”
正想说话,门口进来个人,“序姐,有螺蛳粉吃怎么不叫……”
看见沈五的那一刹那,温齐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可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沈先生也在呢?”
“温齐,你饿了?”章序拿起刚刚买的那瓶水,见他进来迅速起身,点了点那份螺蛳粉,“这份我没动,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随后利落地转身离去。
见状沈五也要走,却被温齐一把拉下,“沈先生!我看你这份也没吃完,吃完再走吧,浪费食物多不好?”
……
温齐一口气吃完那碗螺蛳粉,眼睛却死死盯着对面的沈五,生怕他出去找章序似的。
沈五一口没动,突然把那碗推过去,“温少爷既然这么饿,那就也请再吃一碗吧。”
像是较劲似的,大少爷竟真的吃完了。
沈五掏出另一方帕子擦了擦手,看向窗外,“你序姐出去也有一会了,我也出去看看。”
温齐连忙跟过去,“我也要去!”
那大叔见他们吃完了,急忙跑过来,“小伙子,你们还没结账呢……”
这话令温齐一惊,“你请序姐吃饭都不肯花钱的吗?”
“是你序姐说这家店好吃拉我来的,怎么成我请她吃饭了?”沈五勾了勾唇,“还是说,温少爷不肯付费?”
吃了人家的东西,温齐自知理亏,乖乖地转身拿出手机扫码。
付完钱,他转过身来,却见原本在这的沈五却已然没了身影!
他急忙跑出门,外面已经一片漆黑,路灯一晃一晃的,照得路面崎岖不平,暗面愈发地暗,令人暗暗心惊。
“序姐!”温齐不免有些心慌,只觉三魂去了六魄,此刻万般后悔没带几个保镖过来,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序姐你在哪?”
这片地方像是有石子,脚踩下去的触感凹凸不平,令温齐心里直打鼓。
难道跑荒地里来了?
触感渐渐硌脚,灯光也渐渐远了,他想去拿手机,可走着走着脚下像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栽了下去,“啊!”
……
疼……身体好疼……
这是……哪里?
身上的压迫感好重,章序只觉一阵闷热,意识涣散中也看不清什么,她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似乎嘴还被什么东西捂着。
这是又被什么灵物强行扯进来了?
“老板,咱俩这姿势……我觉得有些暧昧了。”
耳畔突然传来沈五低沉的笑,这句把章序涣散游离的意识骤然拉回,清醒了几分,那人把捂着章序嘴的手撤回,章序开口,“……沈五?”
随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你为什么压在我身上?”
“刚才外面那么多士兵巡查,你要是被抓住了,猜猜后果是什么?”
“那我还真感谢你啊——”这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似的,“我要是能被个士兵强行逐出灵域,也就别当缝补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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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沈五气死人地笑了一声,“应该的。”
……
章序甚至想杀人。
“外面什么情况?”章序按捺住杀人的冲动,耐心地询问沈先生。
沈先生却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道,“我怎么知道?脚一绊,头一晕,就进来了。”
章序看了他一会,默默转过头去,她就多余问他。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所以你能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沈五缓缓起身,刚想开口说话,耳边却传碎裂的声音,“序……姐,沈先生?你们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滚,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感觉温齐都要哭出来了,章序直接把沈五推开,“你怎么也进来了?”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温齐转身,“那我现在就走。”
章序皱了皱眉头,“走?走去哪?放你去送死么?”
她把温齐拉回来,“跟在后面,别乱跑。”
温齐默默看了一眼他俩,神情陷入落寞。
这时,章序敏锐地察觉沈五还坐在地上没起来,刚要上手去拉,沈五却巧妙地躲开了他的碰触,神色闪了闪,“不必,谢谢。”
章序神色微动,终是收回了手,沈五缓缓用右手撑着站起来,身上的衬衫已经在拉扯中开了,露出一点胸脯。
他急忙迅速把扣子系上,可在昏暗的火诀下,章序发现原先因他的不慎而在沈五身上烙下的疤痕竟然消失了……
奇怪,寻常的伤疤消下去不成问题,可上次那伤疤融合了七情和他的血,按理说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消下去的。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风轻云淡的沈五,眼睛眯了眯。
沈五……
一旁温齐像是克服了什么似的,“序姐,那我们还是先想想这是个什么局吧。”
“碑灵。”沈五突然开口,“这是个碑灵的灵域。”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章序忽然反问,眼睛死死地盯着沈五。
沈五突然笑了笑,“我不是从饭店出来找你嘛,就看到一块残破的石碑,一个没注意就被它拽进来了。”
这话说得逻辑上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可章序还是莫名地有些怀疑似的看着他。
许久,她才收回视线,“好吧,既然是碑灵,它根深蒂固在这里这么久,又是如何产生这么大怨气的?”
“它能一次拽进三个人来,足见它的修补意识之强,这地方……我以前来过,听人说这附近原来有片碑林,但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后来仅剩这一个碑。”沈五说。
“以前来过?”章序忽然开口,“什么时候?”
这话让沈五愣了愣,“什么时候……太久了,记不起来了,你问这个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章序转移视线,眸中划过一丝沉默,“口误,你当没听到吧。”
“如果这里原先是碑林的话,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很令人在意,仅剩这一个碑……”章序忽然开口,却又陷入了沉思。
温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难道……是独苗苗想自己其他石碑伙伴了?”
沈五看过来看得温齐神色有几分复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有可能。”章序突然说。
“……啊?”温齐没想到随口一说竟然真的猜中了,“为什么?”
24. 血术
“在灵域里,前因后果弄清之前,一切皆有可能。”章序移开目光,看向前面。
听着章序这么说,温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忽然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暗暗流转着暗光,温齐眯了眯眼睛,“那是……”
闻言,二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沈五抬步走过去,“是块石碑。”
他抚了抚石碑,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还是块无字碑。”
无字碑?
章序走过去看了看,忽然眸色一定,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手捻了捻,“有东西。”
她手上的结印微微发出幽光,石碑某处已经脱落的地方像是在应和这幽光似的,章序沉声道,“有符咒留下的痕迹。”
“走。”章序用眼神示意二人,随后抬脚就走。
“啊?去哪?”温齐一脸懵圈。
“有符咒就代表这里有缝补人来过,顺着痕迹去找,就很容易找到真正的灵物。”沈五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一路十分荒凉,沈五默默跟在章序旁边,脚下像是又踏入了石子路,走起来有些硌脚。
路上很昏暗,只能大概看到周围的斑驳树影,时不时有猫头鹰在叫。
这条路很短,可温齐却仿佛走了一条人生大路般望不到头,一股冷风嗖嗖地吹过来,温齐打了个寒颤,抬眼看章序,只见她皱着眉头向前面看了看。
那双眸子里像是藏了千年的幽深,说不清道不明的,忽然,章序停下脚步,“找到了。”
温齐顺着她手上结印的光看过去,面前是一间屋子。
“在灵域里,还能这样随便进入陌生房间?”温齐问。
“风险是有的。”章序走过去。
只是……前面的东西她必须去看。
随后手就要去推门,那门看着很结实,可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进去吧。”
温齐跟了上去,临关门时,沈五背后手稍稍动了动,而后就在门从里面关上的那一刻,整个屋子外围萦绕着层薄薄的结界。
那结界闪了闪,而后隐去。
中正而柔和。
屋子里不像外面那般黑暗,只是这地方很大,一进门,温齐只觉脸上迎面而来一张纸,贴在脑门跟僵尸似的,他才反应过来把那纸拿开,“这什么……”
沈五凝视着他手里的纸,“练过字的宣纸。”
章序抬手,结印所照之处,竟发现屋子里到处挂着宣纸,且都多多少少写过字。
温齐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张纸,这字写得很小,屋里昏暗险些看不清,温齐费力地认着这些字,却到底没认出几个来。
“先别认字了,这里有很多别的东西。”章序忽然把温齐揽到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
手上的攻击性法术刚想打出去,对面露出许多双眼睛来,“别,自己人,自己人!”
闻言,章序这才收手,只见对面黑暗中走出七八个人来,为首的是个青年女子,后面跟着的大多是少年,那女子上前冲章序笑了笑,“这位同行,也不必赶尽杀绝吧。”
不等章序说话,身后便传来温齐惊讶地喊,“姑……姑姑?您怎么在这?”
温绾愣了愣,向章序身后看去,“小齐?你怎么也进来了?你爸知道你来这吗?”
“我趁我爸不注意偷溜出来的……”温齐拽住温绾的袖子,“您可千万别跟我爸说!”
“你可真行!”事已至此,温绾也没办法,只得长叹一口气,随后看向章序他们,“这是?”
“哦,这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救命恩人,张序!”
“哦,张序……”温绾又喃喃了两声。
沈五被温齐自动忽略,他看向后面跟着的少年们,“看来你们家来的人不少啊。”
这人在一旁冷不丁地出声,倒把温绾吓了一跳,“你是?”
“哦,他就是序姐局里的员工。”温齐道。
突然,原本只是昏暗的房间霎那间陷入黑暗,真正的什么也看不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温齐顿时心里慌了起来,“序姐,这什么情况?”
“它把我们拽进来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出来见我们了。”章序道。
“呜呜……”
耳畔传来女孩的哭声,那哭声时而凄厉时而刺耳,像个鬼似的,“你们……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房间很大,这女孩的声音不断地回响在每个人耳畔,温家有几个族人已经吓得颤抖了,发出“啊!”的惊恐之声。
“这这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我刚入行……我想回家我不干了……”
那女孩的声音又响起,似乎多了几分诡异,“你想去哪?”
那少年顿时抱成一团,“不不不,我哪也不去,我不去了!”
随即女孩森然的笑在耳边轰然炸开,“你们都逃不掉!”
“啪”地一声,众人面前一阵亮光,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章序抬眸看去,眼前竟突然冒出一颗长发垂下、血淋淋的人头!
章序皱了皱眉,看了看手上被沾上的血,嫌弃地擦了擦,把那帕子扔了,随即一个小法术把那颗原封不动地打到地上,顿时一地血肉飞溅,张口就是断舌。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那几个少年吓得不轻。
“温小姐,恕我直言,你不该过早把小辈带到这种级别的局里来。”章序看向温绾,毫不留情地道。
温绾也有些惊魂未定,可她修为不错,还能压住这情况,“那还是多谢张小姐的建议了。”
……那你又干了多少年了?
看着也就是个小姑娘。
温绾想。
她不禁看过去,章序这张脸确实是好看,但也确实阴森森的,尤其在这个局里,更阴森了。
沈五蹲下身去翻看那颗头,“是个女性头颅,头部断痕整齐,应是折颈而死。”
“嗯?”他忽然翻了翻,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
“怎么?”章序问。
“这里有符咒和血术的痕迹。”沈五侧头道。
此言一出,众人了然,这女孩的死明显有蹊跷,。
她身上的符咒和血术就能证明这儿的确曾经进来过一批缝补人。
女孩的死或许对于这个局还有些关联,解开它,背后的事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这时,身后的一众少年突然有一人举手,“符咒!我学的就是符咒!我可以试试追查!还有王子睿,他学的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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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跑出来,顺便把另一人也拉了出来。
那少年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我觉得我没问题,我是初代探灵师沈挚的弟子!”
……嗯?
沈五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瞥了一眼那孩子。
此言一出,少年们顿时爆发一声笑,“你撒谎也不看看书再撒,那沈挚是百年前凌云道人的弟子,你是他徒弟?那你今年多大?几百?还是几千?”
那少年顿时气鼓鼓地跟他理论,“我怎么就不能是他的弟子了,隔代弟子也是弟子!”
“你可别扯了,当年时空裂缝,天地险些撕裂,凌云与凌虚那么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折在里面,沈挚就是一弟子,多半也跟凌虚那弟子章序一样,死在裂缝里了!”
眼见得话题越谈越偏,章序终于听不下去了,“你刚才说你师从沈挚?”
那少年侧头,“嗯。”
“那你试试。”章序默默让开。
那少年像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相信自己一般,愣了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
只见他手在空中划来划去,最终结成一个复杂的符文,他似乎默念着什么,而后眼睛遽然一睁,那符文顿时亮起来。
符文印到头颅上,似乎在读取什么信息,只是没一会,那少年就有些坚持不住了,章序上手在他后背摁了摁,少年只觉得一股中正的气充了进来,让他又有了几分精力。
少年坚持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章序见他有些吃力,也收回了手,“你看到了什么?”
“有……很多人,拿着铁锹,一铲一铲……”那少年惊恐地喘了两口气,侧头去看众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把她给杀了。”
章序手中暗暗又对着他的后背输送了些安抚的法术,“你很有天赋。”
那少年愣了愣,看向章序,可章序已经转过头去了,“还有血术的痕迹……”
见章序要亲自上手,沈五伸手过来打断,“我有个提议,既然温小姐都把兵带出来了,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人群中少年们立刻附和,“对,王子睿是学血术的,他家祖上跟初代血术师章序有关系,拿到过他的手书!”
章序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信息,“手书?”
……她什么时候写过那玩意儿?
果然,上次在灵域里见过的那个王子睿走出来,“我确实……”
“你试试。”章序说。
可这孩子像是技术不到家一样,聚灵聚半天用不出血来,章序轻叹口气,“水也可以,血术的本质就是操纵液体、化柔为刚,当初章序选择用血也不过是图省事罢了,御水还要受地域限制。”
王子睿点点头,这次倒是能成功用出术法来,只是他在进入那颗头颅的灵域时,脑门的汗就没下去过,眉头全程紧紧皱着。
章序有些实在看不下去,径直下手把他拽出来,“你是看的哪位大家写的手书?不觉得入灵手势有问题么?”
“那你又会什么了?凭什么指——”王子睿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章序已经默念咒术强行入灵了。
只见这女人闭着眼睛,表情始终未变,全程不到一分钟,章序就迅速收手,只是那双眼睛似乎更加幽深。
“如何?”
25. 血迹
“她对我有所隐瞒。”章序收了手,缓缓看向屋角,忽然抬步走过去,似乎用手提起了什么。
她把那东西提到众人面前,众人眉头紧蹙,小辈们被她的动作吓得后退半步,被身旁的温绾轻轻拍着肩膀,才堪堪定下几分心神来。
而后平复心情,细看才发现那是卷书画类的东西。
那画轴很旧,甚至有的边角已经掉漆,露出里面的木胎,画纸也微微泛黄,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
“这是……画像?”
温绾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勉强将那东西上的内容看清,而后低低喃喃道。
画像?
少年们满心孤疑,有几个胆子大的急忙凑上来,探头探脑。
众人这才发现那画轴上画着好几个人,俨然是一家人的丹青。
画像已然很模糊,像是隔着雾气,瞧不分明,那泛黄的画纸上用各色墨勾勒着。
但却因为中间一层已经干了的水痕所限,墨色晕开,布着深浅不一的颜色,水痕与墨色交织着,正巧覆盖住中间的人物。
有些看不大清,但依稀可见最旁边坐着个女子,梳着未及笄少女的发髻,头上簪着两朵小花。
画像边上用复杂的文字写着些什么,温绾凑过去看,“这……这什么字体?”
线条圆转流畅,粗细一致,如同玉箸,每一笔画都婉转自然,没有明显的棱角,并且……笔画不是一般的复杂。
复杂到根本看不懂。
前面的少年看到这些字,眉头微微敛聚,用力抿着唇,只紧紧盯着这些字,迅速搜刮着脑子里学过的知识。
总觉得这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似的——老师讲过了?
没啥印象。
而后猛地拍着额头,状似苦恼: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见状,后面的几个少年跃跃欲试,连忙凑上来,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一番,才试探着开口:“……小篆吧?不过这什么意思?”
……
空气瞬间静默,谁也不说话,只有众人的呼吸声能证明这地方还有活人。
须臾,那一旁的沈先生似乎知道什么似的,只默默接过画卷,“看不大清了,大概是古端州世家沈氏一族的画像。”
……嗯?
章序似乎被这话吸引,原本看向别处的眼睛侧目过来,眸中似乎一闪而过别样的情绪,双眉隐隐皱起。
沈氏?
“叮铃铃——”
章序只听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耳边充斥着急切的铃声,且振动十分频繁,不待她有什么反应,屋子里的灯光瞬间又暗下来,眼前瞬间由光亮转入黑暗。
少年们顿时炸了锅,不安、焦虑、恐惧夹杂着对未知的探索欲,尽数化在了他们略带颤抖的话语里。
人群中有人颤抖着喊了一声,顿时又陷入混乱。
“什么情况?”一少年战栗着开口,“别吓我啊!”
“我沈氏一族忠心为国却落得个满门尽灭的下场!我不甘心!”女孩撕扯着嗓子喊着,忽而笑了两声,“只要你们给我报仇,我就放你们出去,否则的话……我直接杀了你们!”
女孩的笑声一直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一声一声击溃少年们紧绷的神经,声音也愈发尖锐,“我……我还没毕业呢……就要死了吗?”
“啪!”他只觉耳边一痛,似乎有人扇上他的脸,“胡说什么!这不有温前辈在?你瞎说什么玩意?”
闻听此言,那少年才缓和几分语气,“啊,对……”
门嘭地轰然打开,从外面泻出微弱的光来,众人反应过来去看,那门外竟零落散着碎肉!
没有头,只有身子,身体已经被肢解,散落在地上,血液已经半凝固,有腐烂的地方已经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味。
有人看到这东西险些呕出来,章序抬了抬脚,却也没出去,只是缓缓抬起头,神情悠远,不知看向何处。
远处忽然沸腾起来,那声势十分浩大,似乎还有甲胄活动的声音,章序抬眸,一队面目模糊的士兵正向这边过来,嘴里杀气腾腾地念着什么。
章序出手,手中凝出一团白光,她使劲一拽,把那些东西拽进屋子里来。
少年们吓得魂飞魄散,“你把它弄进来干什么?!”
“不弄它进来,你想让线索断了,然后被抹杀在这里?”章序蹲下身查看那团血肉,忽然伸出手捻了捻流出的血。
那人一听顿时不说话了,温绾走上前来也看了看,“有什么线索吗?”
“这不是那个女孩,气息对不上。”
温绾眉头紧皱,“啊?不是一个人?”
本来以为按这剧情发展会是一个人,原来竟不是?
“不是,你怎么知道?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一个人了?”人群中一少年突然提出疑问。
那血术少年突然举手,“我知道!手书里写过,血术师以自身血脉为媒介,虽做法凶险可只要精神力稳定,他能做到一切其他缝补人做不到的事,探查血脉这种事,于血术师来说那就是撞对口了。”
他这话说完,少年们顿时恍然大悟,有种突然明白全部的感觉,另一人勾住他的肩膀,“行啊你,懂得倒挺多。”
“那你又是在哪学的?看你刚才指点江山的样子,你也是血术师?”
章序侧过头,“问我么?”
她睫毛似乎颤了颤,像是被刮开了尘封多年的久远回忆。
像是被封存的古画,泛黄的宣纸与尘土下,猛然被水滴亲吻,绽出一块清明之地,水色光透,而后边缘翻涌着,裹挟着些许泥土,又缓缓流入中心,将那一点透明淹没,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缓缓回神,神色已然归于平静。
她的师父当然是凌虚道人,可凌虚道人是百年前的人物,说出来这群孩子接不接得住还两说,万一吓晕一个……
“跟家里人学的,看过两本古书。”
众人将信将疑,就连王子睿也有些疑惑,他也是家里有章序的手书才得以修习血术,现世的血术师成名的都没几个,面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路子?
忽然,一本册子凭空浮现在他们眼前,那册子缓缓转动着,像是在吸引着他们过去看一样,沈五伸手把那东西拿下来,上面仍是用小篆写的字。
沈五刚想翻开去辨认,遽然间那册子散发出幽暗的光,而后那册子竟逐渐化为人形,缓缓舒展开身体。
众人抬头看着这个“人”。
这是个十四五岁女孩的样子,只有魂体,没有肉身,她的头发有长有短,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断似的,嘴角有块青色的伤疤,额头已经发青,明显生前曾遭殴打。
她闭着眼睛,头发飘扬着,可屋里很封闭,外面的风吹不进来,她的头发还这样飘扬,倒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突然,那女孩的声音又响起来,可温齐偷偷瞧了她一眼,她分明眼睛都没睁开,“我本沈氏族女,却因恶灵浸染家破人亡,各位若能帮我缝补身躯魂体,我便放你们回去。”
这话不同于刚才那声音的霸道与阴鸷,倒真像个心思纯良的小女孩,少年中已经有动容的人,“你……”
“你当真是她?”章序怀疑地开口,“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两个人?”
话音刚落,那女孩的虚影晃了晃,抬眼见她的嘴角已经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是吗?这我不清楚,我只问各位一句,肯不肯帮我?”
少年皱着眉,手已经成结印的手势,似乎下一秒就能把攻击性的法术打出去,一派戒备的样子。
“不要试图逃跑和反抗哦,外面巡逻的士兵也是我的人,我能杀了刚才那恶灵,自然也能杀了你们。”
众人似乎微微动容,可这时却清醒起来,越来越多人神情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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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戒备地盯着面前这女孩。
章序抬步走过去,“不必他们,我自己去。”
温齐当即急了,“那怎么行?!”
一旁的沈五上前,“我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用,不然也跟你进去吧。”
沈五说的认真,可脸上却挂着笑意。
那女孩突然笑了,“好,就是这样。”随后看了看他身后的众人,“那就请吧。”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又一个局中局中,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陷入无尽的黑暗,简直就是最熟悉的事——又被拽进某个东西的灵域了。
章序处身一间空旷的屋子,房间里很黑,一眼望不到头,“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看来被分开关押了。
她试着伸手去碰触周围,却怎么也碰不到边,这地方就像个无限大的空间似的,一点亮光都没有,章序摁了摁心头的烦躁,手猛地一推,前方顿时被炸开一道口子,泻出一丝天光来。
只是章序刚抬脚向那走去就愣住了。
前面逆光处站着个人,那人身量很高,却靠在什么东西上似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受了什么伤。
“不要过去了。”
章序那一脚还没迈出去,耳边便传来一声急切的悠远的声音,似乎这句话她曾经就听过似的,就像古寺的钟声般回响着,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并没有人说话。
她愈发想知道前面那人到底是谁,脚步越来越快,可她跑了很久,直至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人仿佛离她还很远。
“不对,是幻觉!”
意识到此,章序迅速捏出一个诀打出去,周围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似乎顷刻间就要倒塌,她刚想抬脚出去,手却被一人拽住向外跑去。
“……沈五?”
这人不知从哪出来的,衣服上竟然沾了几滴血,肩膀上的衣料也沾了点泥土,整个人十分狼狈似的。
只是……为何这人拽住她的手的时候,她鲜少地没有排斥的感觉?
很快逼近那道撕裂的口子,沈五一句话没说,带她冲出了那个黑暗的房间,冲出来的一瞬间,阳光乍然刺入眼睛,只觉眼睛有些不适应白天。
眼前是座宅院。
并且看规格,还是朱门绮户世家大族。
沈五终于说话了,“进去吧。”
“等等。”背后的章序突然开口。
“……怎么?”沈五回头,面露狐疑之色。
章序右手的符咒瞬间化为一根冰针,针刺入她的手指,血液顿时流出,只见她似乎默念着什么,随后那血连成一个复杂的图案,推入沈五背后。
顷刻间沈五肩膀上的血迹消失殆尽。
似乎没想到章序这一手,沈五愣了愣,旋即浅浅一笑,“多谢。”
“没事,顺手。”章序收了术,随即抬脚走进那高门贵户。
“这么熟练,以前也经常给人疗伤?”沈五笑着问。
“有过一阵子,身边人总莫名其妙受伤,总来找我,就很熟了。”章序一边观察着这个地方,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沈五。
“序姐!原来你在这!”
远处温齐和一帮少年朝他招手,章序走过去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温齐愣了愣,“啊?”随即哦了一声,“我们一直在这啊,那女人把我们弄晕了就直接送进这个局里来了……怎么序姐你们不是?”
这话让原本就敏感的章序心里警铃大作。
这事复杂了。
那女人的身份她有几分猜测,可把她和沈五与一众少年们区别对待……到底是为什么?
她总觉得背后渊源不简单。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章序回头凝视着沈五,盯得沈五有些发毛,“老板你这么看着我,我可真的要多想了。”
“你刚才去了哪里?”
26. 追查
“去了哪里?”沈五笑了笑,“我能去哪,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吗?我是被关在你隔壁。”
章序探寻的目光投了过来,许久,她才偏移开目光,声音沉了两分,“是么……”
“那入灵吧。”章序收回思绪,手已经在准备进入灵域。
她出手极快,沈五几乎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章序却手一顿,一股异样涌上心头。
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身下像是有一万只手一样,想强行把她拖入底下深渊,亲手折断她的脊梁。
章序默念清心诀,顿时身旁的叫嚣声被震得碎裂开。
再睁眼时,他们已经进入一间房间里,只是这屋子却有些眼熟。
……能不眼熟吗?
这就是个闺房。
章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附身物,顿时手抚了抚额头,幽幽长叹一口气。
她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些许怀疑……难道是刚才入灵时没找好?
不然怎么会又变成小丫鬟?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嘴角不禁又抽了抽,熟悉的双丫髻,熟悉的小花发簪。
她起身寻了一圈,终于在桌上找到一片铜镜,她俯身过去,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红腮帮子。
不过这珠花……也实在丑得天怒人怨。
章序摸了摸珠花,纵使心里嫌弃,可终究没扯下来——扯下来可能会影响故事线。
忽然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笑,“……老板别摸了,再摸我真的要笑出来了。”
……
一连两次都是这么个情况,章序已经不知道是自己变废物了还是沈五身上有什么魔咒。
“你为什么在我头上?”章序忍下心里的无语,耐着性子问道。
“可能没吃饱吧,进来时没留意,就变了这么个东西。”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章序是不想跟他扯了,她起身翻了翻这间屋子,“所以现在情况如何?温齐他们呢?”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小姐,大少爷送您的扇子送到了,是否要现在拿进去?”
这话让章序一愣,她不是附身在小丫鬟身上么?
“可能有插曲。”
章序也反应过来,对外面喊了一声,“送进来吧。”
顿时门被打开,侍女端着托盘绕过屏风进来,给章序行过礼后,连忙把东西奉上,章序接过那团扇看了看,忽地眼睛一眯,那侍女像是觉得她不喜欢似的,“小姐,您是不喜欢么?”
一个老祖宗辈的人物骤然被喊“小姐”当然是有些古怪,章序不自然地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不,很喜欢,你先下去吧。”
侍女下去后,直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章序才拿出那把团扇,“温齐,你变什么不好非变扇子,你后续怎么行动?”
“啊……序哥你看出来了啊。”温齐似乎有些中气不足,“我入灵时走了会神,就这样了。”
他还真诚实。
章序把他放下,温齐却又急急喊,“那你怎么不说我姑姑,她带着一帮学生都进了后院的碑林里,那不更动不了?”
“你说什么?”章序像突然捕捉到关键信息似的,“碑林?”
温齐诚实地说,“是啊,就在后院,我被送来的时候看见了,还被围了一圈竹子呢。”
“带我去看看。”章序起身,绕过屏风一把推开门,却迎面撞见一少年。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正是抽条猛长的年纪,少年面色温润,要是手持书卷,俨然就是隽秀书生的模样。
他笑起来的感觉很平和,让人觉得他气质很温雅,只是章序撞入这样一双眸子里,却无端给他一种熟悉的不适感。
这种不适越来越强烈,直到少年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怎么?团扇不喜欢?生气了?要不哥哥再给你换一个?”
“没有,我很喜欢,不必劳烦。”章序回答。
少年眯起眼睛,忽而细细打量着她,“你今日说话怎么如此不同?”
章序:“……”
坏了,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脾性,下意识按自己的思维方式回答了。
她刚想说话,那少年又开口了,“不过也是,现在家里很微妙,小心些也正常,父亲他……这几日就别出去了。”
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东西,章序的目光忽而一凝。
“给你带的字帖。”少年从袖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他,“好好练,不可再顽劣了,都大姑娘了,我明日来收。”
章序刚想点头答应,少年却忽然附身过来,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触碰的瞬间,章序短暂地僵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涟漪相互撞击,最后又归于平静,一切都发生得无声无息。
那少年转身离去,章序才回神,扔下那字帖就推门离开。
“你不练字了?”头上突然传来沈五的询问声。
“先去找到其他人,再按那少年安排的进行下去。”章序回答。
手中团扇立即兴奋道:“我带你去!”
章序从闺房悄悄出来,一路上避开守卫与往来侍女,幸而府上遮挡众多,否则章序又得用法术,穿过长廊和几处小楼,映入眼帘的是片竹林。
往里望去,竹林掩映下是一片碑林,静静立在那里,无声无息。
她抬脚走过去,转过竹林,不知怎的,一进入这片碑林的地域,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伸手抚了抚第一块石碑,神色凝了凝。
怎么全是无字碑?
好像洞察了她的想法似的,沈五又开口道:“角落里那块碑上有字。”
这时,一道女声传来,似乎十分惊喜,“是张小姐吗?你看到小齐了吗?”
章序径直走过去,“是,他在这。”他举了举手中团扇。
“姑姑!”温齐忽然开口。
“其他人都在这吗?”章序扫视一眼其他石碑。
“在的!张小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听出这是王子睿的声音,只是点了点头,走向那块有字的石碑,“先按剧情走,找到真正需要修补的灵物,再破局。”
那块无字碑很矮,已经十分斑驳了似的,章序上前抚了抚,露出几行字来。
有人垂头丧气,“这个字体我们也没见过,研究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
“所以才要好好读书。”温绾突然教育道。
“那不知这位张小姐到底会不会?”
这声音明显是不相信她,章序无暇理会,她看到那两行字时,眉头瞬间一紧。
那少年观她神色,“怎么,你会不会倒是说话啊!”
章序脑中像被刮开厚重的封条,记忆顿时涌出来,她声音微微颤抖,“景元二年,岁在……”
这话提起众人兴趣,纷纷竖起耳朵听着,可章序却戛然而止了。
“怎么不接着说了?”
“没必要了。”章序定了定心神,“这是篇古朝祭文。”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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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愣了愣,“所以这什么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看过几本古书,有点印象。”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章序心知这是在给他们敲警钟了,“来不及多说,我先回去走剧情,你们随机应变就好。”
晚间走动的侍女多了起来,章序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初始房间,一进门就拿起那本字帖,翻箱倒柜找到笔墨纸砚,熟练地将其铺在桌子上,又点了滴水磨墨。
那笔都有些开叉了,显然这女孩子上次用过之后就懒得洗笔,这支算是废了,可屋子里再没其他毛笔,章序只能被迫用着废笔。
头上珠花突然轻笑一声,“这么熟练,以前练过?”
“不行吗?”章序蘸墨,在砚台边上舔了舔笔,勉强分出一杈能写字的,“学过一阵,算入门。”
那字帖原也不多,只是这笔着实难缠了些,有些需要厚重用笔的地方只能退而求其次,所有字写出来都较之字帖上的消瘦几分。
“你用分叉也能写字?”
“以前试过,可以的。”
烛火噼里啪啦地响起,屋子里安静的不像话,她写字的影子倒在地上,显得格外端正。
“沈五。”章序写最后一行时,突然抬眸,“你到底是谁?”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灯花落了下来,灯油滴在托盏上,很快融化凝固,屋子里很静,此刻甚至连灯花落下的声音都有些模糊,呼吸声分外突兀。
“我不是你的店员么?”沈五仍然淡淡地笑着,“你问这个是想起什么事了么?”
“……没,突发奇想罢了。”
可烛火晃动下,章序看向镜中的珠花已然陷入了沉思,写字的手微微一顿,那个字再没写下去。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异样感。
难道是最近追查攫取七情一事太过紧张?
有可能。
这一晚过得飞快,像是造这个局的人故意想调快进度似的,第二天一大早,那小少爷就过来敲门了。
“小玉儿,字写完没?”
章序起身去开门,小少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是……写到很晚?”
章序不知这有什么的,从前他跟着师父学艺时也是时常练功到人定时分,“写得慢了些,就没注意时辰……”
她说这话说得很慢,像是有犹豫,小少爷也只当他转□□学了,顿时高兴不已,当即就要看一眼。
把字帖交给她后,小少爷细细打量一会,忽而抬眼,“进步很大。”
见他没怀疑,章序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她故意写得稚嫩些。
小少爷看完后把字帖放下,“想要什么奖励?”忽然瞥见她头上的珠花,顿时疑惑道,“这珠花……以前没见你戴过,新置办的?”
章序不自觉地摸了摸头上那珠花,将它拨到发髻后面去,“不是,从前就有,最近才喜欢上的。”
“这支颜色沉了点,你若喜欢这种款式,改日哥哥带你去珍宝阁看看。”
“好。”
小少爷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中透着几分宠溺,“等你以后出嫁了,就不会再这般依赖哥哥了,真想想就舍不得。”
“不说了,我今日得去碑林背书了,有事去竹林找我。”
目送他离开,章序那无意识拨弄珠花的手才松下来。
去碑林……难道又是剧情点?
正想着,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咳嗽,“你摸我倒摸得挺开心的。”
27. 不对劲
章序没搭理他的垃圾话,却注意到另一个点,几乎是瞬间察觉的敏锐,她抬起眼帘盯着沈五,一刻也不曾移开,“你刚刚为什么咳嗽?不是给你治过了?”
闻悉,一旁的男人身形一顿,而后熟练地用右手手背蹭左手,状似轻松地道:“可能是感冒吧,喉咙有些痒。”
这话听着还挺合理,可章序还是觉得里面藏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似的。
“之前那女孩说过,沈家是被灭门,那章老板刚刚看碑文时,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沈五浅笑凝视着章序,语速很慢,颇有些云淡风轻之色。
“那是篇祭文,本没什么,但那篇文章的作者曾遭贬谪……景元也是前朝年号。”章序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只是温齐却从她话中听出了几分沧桑感。
奇怪,那嗓音就像超越千百年一般,在众人间格格不入。
他抬眼望过去,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序姐越来越脱离在他脑海中的初始印象。
明明她模样分毫未变……为什么总觉得她仿佛经历过人生百态一般,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灭门真相,以及和石碑的关系,这事越来越复杂了。”沈五喃喃道。
“还有刚刚那小少爷说的话——家中最近微妙也很可疑。”
章序似是微微叹了口气,眼睛恰好瞥到那把团扇,“温齐,你干脆脱离附身物吧,在扇子里也没什么用。”
“啊?这样么……”温齐微怔,随后磨磨蹭蹭地出来。
他拿起那把扇子,抚了抚上面的绣花,赞了句真精致,然后随意地扔在一边。
可他没注意到那一旁有燃烧着的火盆,扇子是绢布的,如果遇到火绝对会烧坏,章序眼神一闪,她出手极快地将其捞回来,快得温齐险些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温齐,万物有灵,灵物破损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章序忽而收起温和的表情,脸色瞬间冷下来。
他虽然技术不好,可基础知识还是知道的,灵物破损会滋生怨气等不甘情绪,进而侵扰人类……温齐打了个哆嗦,顿时干笑一声,“知道,以后不会了。”
章序也冷静下来,“刚才态度不好,抱歉。”
“序姐你别这么说,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温齐投过目光,却只是笑着。
连章序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蓦的缓和下来。
小孩就是小孩,连感情都那么纯粹。
只是这段感情注定无法开花结果。
头上传来两声咳嗽,咳得不早不晚刚刚好打断这尴尬的氛围。
“哦对,还有你,该下来了吧?”章序无语地向上看了看。
珠花沈五笑了笑,“好,马上下去。”
旋即章序只觉头上一松,面前猛地出现沈五的虚影,那虚影像是刚出来,有些站不住脚似的。
章序眉尖微蹙。
面前这个沈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抽离出来的沈五缓缓睁开眼睛,可身形却晃了晃,向面前倒过来,猝不及防贴近章序,四目相对间,章序仿佛感觉到气息的相撞,温热之气瞬间喷薄而出,章序踉跄后撤半步,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序姐!沈五你搞什么?”
章序缓过神来,“沈先生这是做什么?身体又不舒服么?”
沈五的虚影逐渐清晰起来,有些抱歉地温声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最近有些感冒,方才没站稳,唐突了。”
他的虚影已经后退一步,章序眸中好似涌动着不知名的情愫,却很快被掩藏起来,密不透风丝毫不肯泄露,“没事。”
见状,章序半侧过身去。
一时间屋子里极其地静,每人的呼吸进出起伏之声都格外清晰可闻。
忽然,一道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这平静,像是轻而薄的纸穿透空气般,极快地飞掠过章序耳边。
章序耳朵微动,而后果断出手,眼疾手快地将那东西截下来,放在手心缓缓展开。
是只传音符纸。
只听里面传来一道女声,“速来,碑林有情况!”
“是我姑姑的声音。”温齐顿时反应过来,“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碑林中跪坐着个男孩,章序到的时候,温绾他们一句话都没敢说,少年手中拿着本书,抚了抚那块石碑,随后轻声念起文章来。
竟是在静心背书。
这就是温绾说的……有情况?
章序刚想做什么,沈五却低低提醒,“别暴露,看下去。”
日光缓缓染上几分橘色,云渐渐遮住太阳,夕阳斜照下,少年却还在那读书,时不时看两眼那石碑,眸色沉了沉。
章序在角落观察着这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觉这少年似乎有些魔怔:在哪读不好非得跟一群石头做伴。
像是洞察了章序的心理活动,沈五低低地笑了一声,“也许他就是喜欢跟石碑在一起吧。”
“啊?”温齐听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顿时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没事,看前面。”章序及时打断。
心里却已经把沈五来回扫视了八百遍——这人到底什么人?
突然间,章序似乎心脏被什么牵动一般,她猛地抬眸,眼前那石碑竟渐渐生出一团灵识。
随后灵识逐渐汇聚,最终成一方碑灵。
只是,这碑灵的灵体淡淡的,章序一眼看出这碑灵精神力不稳,就算日后修成人形,修为也不会很高深。
“果然是碑灵……”章序突然说了一句,可这话似乎让温齐云里雾里的,他愣了愣,“碑灵,什么碑灵?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嗯?”章序收回视线,看向温齐的虚影,她指了指少爷面前的一团灵体,“那只碑灵你看不到?”
“序姐你别吓我,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不就一个人吗?”温齐回答。
此言一出,章序顿时明了,要么是碑灵诞生初期太虚弱,旁人看不出,要么就是这碑灵体质有些特别,能让人看不见。
温齐刚想摸摸章序额头看看发没发烧,却惊觉她现在是沈家小姐,终究还是缩回了手。
于是下一秒他就在震惊中看“章序”大小姐就这么走了出去,直接走到沈少爷面前,温齐顿时说话都结巴了,“序序序序姐,你怎么自己出去了!”
耳边传来章序低沉的声音,“你再仔细看看,我在哪?”
温齐耳畔像被炸开一样,他僵硬地侧头去看,章序的本体像鬼一样静静静静靠在门旁,那双眼睛漆黑得深不见底,“序序姐?两个人人人?”
“妈呀鬼啊!”温齐顿时撒腿就跑满大街流窜,章序连忙出手制住他捂住嘴,“你想让所有人听见你哭爹喊娘吗?”
他下一秒仿佛都要哭出来了,“序姐,你别这么吓我行吗?你现在……是人是鬼啊?”
“鬼,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专抓你下地狱的。”章序又顿了顿,“你来不来?”
“我不来!我不去!”
章序忍无可忍,低低道了声得罪,然后温齐惊觉自己嘴被堵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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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是“呜呜呜”发不出声音。
目睹一场闹剧的沈五却只是浅浅一笑,随后看向沈少爷和碑灵那边,只见沈小姐一步一步走过去,随后在沈少爷面前站定。
沈少爷收了收书卷,“小玉儿,找我什么事?”
“哥哥,你身后有东西。”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就连章序也有些疑惑:她是怎么看见碑灵的?
沈玉抬了抬眸子,旋即手抬起来直指碑灵,“我警告你,别缠着我哥。”
这话似乎震惊到了沈少爷,可短暂震惊过后,他还是唤来下人细细叮嘱,“去找大夫!”
“我没有病,那!有个鬼!它一直在这跟着你!”
沈少爷却笑了笑,合上手中的书,显然是当妹妹在开玩笑,“玉儿,我房里还有些安神香,你一会拿些回去,能睡得好些。”
忽然又温柔地笑了一声,“就算是鬼,那想必也是书香浸润所生之灵,不必心生忧惧。”
章序注意到,沈少爷说完这句话时,他身后的碑灵竟逐渐清晰起来,人形渐渐生成,只是精神力仍旧很弱。
而那碑灵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那双冰蓝色的瞳眸竟直直地与章序对上,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章序,一句话也没说,可那双瞳眸却无端让章序感到一丝熟悉。
……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沈玉没想到哥哥不相信自己,跺了跺脚跑开了,“哥哥你竟然不信我!”
“哥哥不是不信你!玉儿!”
少年追了出去,那碑灵也紧跟其后,在与章序擦肩而过时,不知是不是章序的错觉,她似乎看到那碑灵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场景一下子翻转了,温齐看着眼前肃穆的祠堂,顿时腿有些发软——他以前做错事他爸都罚他去跪祠堂。
他望过去,章序和沈五已经藏在祠堂门后,他见状急忙追上去,“序——”
章序察觉有人来,迅速出手捂住温齐的嘴,“大少爷闭嘴吧,有什么事出了灵域再说不行?”
被捂住嘴的大少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无声地点了点头,章序这才放开他。
再望过去的时候,却见碑灵跟在沈少爷身后,少爷跪它也跟着跪,完全就是个乖巧的小孩子。
这跟之前拽他进来的碑灵完全不同,无法想象可能就是他幻化成诡异小女孩的模样,恶狠狠地威胁所有人为她报仇。
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隐藏的或者被扭曲的东西?
还是说此碑灵非彼碑灵?
就在温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沈五说话了,“别胡思乱想,先看再分析。”
温齐虽然不喜欢沈五这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在缝补灵物上,他确实比自己业务能力强。
可这纯良的样子也不像是屠人满门的恶灵啊!
抬眸一看,沈少爷端端正正地跪在祠堂牌位面前,一旁缓缓走来位中年男子,这男子似乎操劳过度,竟生发许多白发,那银发冠戴上去竟和白发融为一体似的。
只是这人虽通身文人气质,手上却拿了一根皮鞭。
章序心下微动。
家法。
这少年是犯了什么错,竟要动用家法?
下一秒,少年背后被猛地打下一鞭子,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可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缓缓恢复身子,重新端正跪好。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你为何近日频频去后院,说,碑林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那中年人怒不可遏,扬起鞭子就又抽在少年背上。
28. 问题
“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那中年人顿时火又窜上来似的,手高高扬起,碑灵苦苦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它想去挡却毫无作用,鞭子穿透它的身体,可划破的却是沈少爷的后背。
“我沈家百年清正,那碑林上尽是前朝反讽之言,我本已下令全部销毁,你又为何违抗父命!”
“父亲!”沈少爷手撑着地面,让自己支撑着不至于倒下,他的脊梁已经被压弯了,可却仍透着一丝倔强,“碑林乃大家遗迹,怎可胡乱销毁?当今陛下又非昏庸之徒,缘何不可留下它们?!”
“你还敢顶嘴!”又是一鞭子下来,沈少爷顿时皮开肉绽,可却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只定定地盯着前面。
“儿子不悔!况且那碑文不过是最寻常的祭文,缘何会如父亲所言招致杀身之祸?就算是有……那恐怕原因也不在碑文身上!”
一声小声的啜泣传来,沈少爷悄悄瞥了眼门缝,浅浅地摇了摇头示意沈玉不要出声。
而后就又是一鞭子。
不知打了多久,沈老爷打得手抽筋才堪堪停下来,“今日你就跪在这里,跟列祖列宗好好反思!”
沈少爷在他走出祠堂大门的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他身体微微颤抖着想撑着坐起来,却发现手臂根本没有力气。
沈玉跑过去哭得昏天暗地,沈少爷艰难地笑了笑,“别哭,哭坏了妆你又怪我。”
碑灵焦急地打转,小心翼翼地想上前看看沈少爷的伤,却被沈玉一把拦下,“你别碰我哥哥!”
“?”沈少爷也有些疑惑,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了玉儿,你待会悄悄出去吧,祠堂待会就上锁了,还有,安神香记得用。”
沈玉跪到他面前,“爹爹他……他怎么能这么打你?”
“是我言语失当,惹怒了父亲,谁都怨不着。”沈少爷喘了口气,费力地从袖中掏出两颗蜜饯来,塞到沈玉手心,“回去吧,别再来了。”
沈玉抿了抿唇,“我不想走,我想在这陪陪哥哥,这里这么黑……”
“哥哥不怕,玉儿回去睡觉,睡醒了哥哥就回来了。”
沈姑娘被少爷狠心推出去,下人重重落下祠堂大门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沈少爷眼中沉重的……悲恸。
沈少爷已经撑不住,手臂动了动,只能靠在一旁,碑灵连忙过去想扶住他,手穿过他的身体时,它才又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虚灵。
“你……真的存在么?”沈少爷突然看着面前的空气。
祠堂上的香案动了动,沈少爷忽而笑了笑,“那你真的是碑灵?”
那香案又动了动,似乎真的在无声地回复他的话,少爷靠在供桌旁,腿下面的蒲团已经很薄了并不能缓解他的疲惫,“你有名字吗?”
这次那边没有动,像是猜到了什么,“那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少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不等章序三人把话听清楚,祠堂轰然倒塌,牌位已经摇摇欲坠,屋子四处蔓延开来大火,浓烟笼罩滚滚而来。
门外充斥着轰鸣,兵刃相撞声中夹杂着丫鬟小厮的喊叫求饶。
祠堂大门被轰然打开,面容憔悴的老嬷嬷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把拉住少爷,“少爷!陛下以沈家私藏前朝碑文密谋造反为由抄家灭族,老爷……老爷已经没了,您快走吧!别再回来了!”
少爷神色一滞,“不可能,怎会如此?玉儿呢?!”
“小姐她已经被送出去了,现在该担心的是少爷您啊!”
章序三人亲眼见这少年颠沛流离几经辗转,亲友无情知交零落。
那所谓的亲戚摔断他的信物,指着他冷哼一声,“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低贱贫民,什么时候也敢跟本官攀亲戚了?”
三人看着沈少爷被迫折断自己的自尊,屈膝下跪只为求个公道,“求您……施恩!”
可所有证据呈上去都激不起一点水花,沈府那天火光冲天,沈少爷满面血污地逃出来,却只能遥遥一拜。
随即转身离去。
他在这场大火里死了双亲,也失了自己。
少爷死了,死在上京的冬日,碑灵也已经不在,仿佛它的出现就是一场幻觉,或者已经死在了那间火势熊熊的祠堂里。
远方前路漫长,边草已枯,所有进入这个灵域的缝补人都沉默了。
难道这故事就戛然而止了吗?
“不是这样的。”沈五突然开口。
此刻所有人都脱离了附身物,可背后需要修补的灵物却已经湮灭,这不是死局是什么?
少年们怀疑地看向沈五,“我说这位,别胡吹行不行?”
“那沈老爷你们不觉得有些问题么?”
“啊?”少年们疑惑,“跟他有什么关系?”
“古代世家大多规矩森严,沈老爷已经下令销毁石碑,沈少爷怎么可能瞒过一家之主的耳目偷偷留存下来?不觉得太儿戏了么?”章序突然开口,一举打破刚才得到的所有信息。
“哦……确实啊,我爸平时藏个私房钱都瞒不过我妈,古代这种家族……”突然人群中一少年摸索着下巴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地思忖着,时不时发出赞同,眼睛亮亮地盯着章序,“我知道了!这是一个骗局!从进入灵域开始就是个骗局!”
……
温绾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少年,一阵干笑。
孩子,这例子举得太好了,下次别举了。
“那你还让我们找东西附身,明明这都知道是那个恶碑灵的局了,再进灵域也不怕惊动谁了吧?”
“可以,你直接现身在所有人面前,看他们逐不逐出你。”章序回头看了那出声的男孩。
“那直接去沈老爷书房吧,或许会有线索。”沈五提议道。
“怎么去?这时间线都到沈家覆灭了,还哪来的沈家书房?难道你还能让时间倒退啊?”那少年怀疑地看了沈五一眼,心道哪来的装逼哥。
王子睿上前一步,手放在唇边咳了两声,“你们是不是忘了血术师的特异功能了?”
“什么?”有人转头望向他。
“强行造锁链追溯倒回啊!这门法术不就以血腥强悍著称嘛!”王子睿道。
温齐顿时来了劲,“那你倒是干啊,光说算什么?”
闻言,王子睿拍了拍胸脯,自己告诉自己没事,给自己打气鼓舞,面色轻松地朝一旁少年伸出手。
“干嘛?”那人一脸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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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个别针,就你衬衫口袋上别着的那个就行。”
那人摘下来一脸嫌弃地扔给他,“给给给,拿了就滚远点。”
王子睿拿了别针,迅速扎在自己手指上,顿时血液流出,他似乎默念着什么诀,规规矩矩地做着手势,众人只默默地看他能整出个什么热闹来。
一秒,两秒,三秒……
他手中聚起一团微弱的白光来,可无论他怎么施术,锁链的形态始终形不成。
章序看不下去了,背后的手结成个复杂的符文,顿时众人置身的空间微微颤了颤,王子睿手中的白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成一条锁链。
就在众人惊叹王子睿居然真的做到了时,他忽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着什么听不懂的东西,而后遽然睁开眼,瞳眸已经被血液镀上了一层红光。
章序只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抬头一看,沈五正投过目光来,低低道:“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用这个法术真的没问题么?”
“没事,多谢关心。”
众人眼前一黑一白地来回闪,显然是王子睿那小孩修为不够撑不住这么大的法阵,章序当机立断出手,似乎一榔头敲晕所有人,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一点知觉都没有。
沈五再睁眼时,已经身处百年前的沈家了,他四下望去都不见旁人踪影,用手点了点自己肩膀,“出来。”
影子顿时从他身上抽离出来,“主人,有什么指示?”
“刚才在密闭空间里突然出现已经引起章序怀疑,你可查清楚了?那位……到底意欲何为?”沈五收起温和的面具,眸中尽是阴鸷之色。
“恐跟章老板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沈先生!你在那干嘛?快过来啊!”远处少年们突然喊了一声。
沈五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留意章序。”
他应了一声,径直跑过去,章序见他过来,皱了皱眉头,“去哪了?怎么这么慢?”
“抱歉,宅子有些大,入灵时可能有些迷路。”沈五温和地笑着,“先进去吧,破局要紧。”
章序点了点头。
这宅子虽大,可却极讲究对称,位置倒也好找,不必费尽心思再一间一间地找。
很快,王子睿就定位在南方一间屋子,众人半信半凝地跟着他进去,只见这地方虽小,可却装饰整齐,虽不像皇宫一般雕梁画栋,可那些梁上画都很雅致,没有什么昂贵的金银螺钿,也没有什么翠玉琉璃,单单只是画,就让人觉得这地方不同寻常。
推开这扇门,众人愣住了,面前书架上竟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
众人收起下巴,上前仔细翻找,书房里很静,众人不敢发出什么别的声音,这里说到底还是个类似于平行世界的地方,它还在运转着,这里的人都是会说话会动的。
比如沈老爷。
一双黑靴停在趴着抠书架底下东西的温齐面前,“你在找什么。”
温齐不耐烦地推了推那双脚,“你搞什么?我这找东西——”
下一秒,他就撞进了沈老爷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眸子里,那人紧皱眉头,官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来,自是一派威仪,“你不妨跟我说说,在找什么东西?”
“啊!”
29. 破局
温齐顿时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飞乱逃窜,只觉魂魄都要被强行抽离出去,章序忍无可忍给他丢了个隐身术,“你就不会虚灵入境么?”
他回头一看,一起进来的众人都是以虚影的状况进来的,只有他大喇喇地真身入灵域,“我……刚忘了……”
……更无语了。
沈老爷见这人突然消失,眉头皱了皱,“来人!”
突然书房中进来个黑衣侍卫,他半跪在地上,言辞恭敬,“去查,今日府上遭贼,不知是哪家大人物这么迫不及待……”
沈老爷眯起眼睛,语速慢了下来,思绪不知闪回到哪里。
章序听到“大人物”忽而抬眸看向沈老爷。
难道沈家灭族并非皇帝震怒?
还有其他势力搅局?
沈老爷拉开木椅坐了下来,公文写了一封又一封,直至夕阳缓缓流动下来,照进房间一缕橘色光线,他才摁了摁眉心,起身推门离开。
温绾缓缓从书架背后走出来,心头浮现几分疑惑之色:“这件事……还有隐情?”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啊?”了一声,“不会吧?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走剧情,还没走完?”
“先找线索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少年们垂下眼眸,仔细想想也是,又纷纷散开去找东西。
章序也敛了敛神色,屋角那火炉边上未烧完的一角纸引起他的注意,章序翻开细细看了看,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只见章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一派随和的面容顿时显得不对劲了。
“怎么?”沈五察觉到章序脸色有些不对,立即上前来。
旋即,章序立刻回神,像是压下那点异样,“没什么……你继续找吧。”
沈五垂眸凝视了那东西两秒,随即转身去别处。
章序松开捂住的那几个字,纸已经被烧得破损不全,可还是能从中拼凑出一行字来。
臣……端州温氏启奏……前宁国公沈氏私藏……碑文……
这是一封弹劾密奏!
可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被沈老爷烧掉?
既然已经被毁掉证据,那这事到底是怎么泄露的?
景元……宁国公沈氏……
碑灵……沈少爷……
难道?!
章序只觉脑海里翻涌着古老的回忆,她皱了皱眉,脚步微微有些踉跄,她摁了摁眉心强迫自己清醒,许久才归于平静。
收敛思绪后,章序抬眸,竟多了两分清明,她抬脚向书架背后走去,一路没有任何停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章序敲开墙角一块砖,从里面拽出个布袋。
“这什么?藏得这样深!”
众人好奇地围上来,只见章序解开那布袋,一本发黄的册子暴露在众人眼前,翻开那册子,众人却惊了。
“充应碑文二十字……”
“刘氏子劝世碑全文……”
“行乐碑文三百字……”
“组局……黄金三千万两!”
“这是……”众人顿时惊得说不出来话,这沈老爷竟是个倒卖石碑的惯犯?!
“这样的人怎么当上官的?皇帝……京城那什么考核,都不管的吗?”
“沈还真祖籍古端州,曾靠投机取巧捐了个小官,后途径端州边境发现前朝碑林,便偷偷私吞,倒卖大家遗迹起家成一方巨贾。”
章序把册子摊开,语气越发缓慢,“后送族女入宫为妃,受封宁国公,因沈妃得势而受猜忌。”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皇帝,帝王权谋漩涡之下,沈还真落马,遭抄家灭族,所藏石碑尽数充公,女眷没为官奴,男丁流放,沈家彻底落败。”
章序合上手中册子,戏谑一笑,“可怜他到死都以为是同行嫉妒。”
听他说了这么多,有人显然已经相信几分,有的却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不知道,我猜的。”章序浅浅一笑,“所以这就是整个案子的真相是吗?碑灵小姐,但在下倒觉得你的目的并不在此啊?”
众人眼前浮现一段陌生的画面,“这是……祠堂?”
那是祠堂着火的那一天,沈少爷跪在祠堂里,忽然碑灵显现真身,全身发白的小孩子漂浮在半空中,是个人都得吓个半死。
可少爷却笑了笑,他脸色已经很苍白了,显然是挨的家法还没养好,“终于见到你的样子了。”
可碑灵还没来得及说话,祠堂大门轰然被打开,嬷嬷满身血污,哭着跪地求少爷快逃。
可再一转,却见那知晓一切的碑灵像是一下子长大般,原本白色的法力波动骤然间染上几分黑鸦之色,只见它眼神忽而清澈如水,时而通红布满血丝,活像无尽深渊里爬回来的恶鬼:“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众人一脸懵,“什么情况?boss暴走了?不对啊,我也没在打游戏啊!”
章序手动了动,顿时所有人眼前出现一段影像。
夜色寂寂,荒郊野岭。
“快点!”
一伙黑衣人骤然从天而降,只见他们训练有素,一落地便轻车熟路地摸上去,手上罗盘疯狂旋转,而后领头的伸出手示意停止。
而后他上前在罗盘所指之处插上一根木棍,随后向身后人挥挥手,众人瞬间会意,麻利地上前挖开泥土。
不知挖了多久,那手下人忽而叫了一声,“大人,找到了!”
领头人大喜,“快,全挖出来!”随后轻笑一声,“挖出来即刻带走!”
眼前的黑暗被尽数除去,只觉覆在表面上的泥土被挖掉,尖锐的铁铲肆虐地铲在脸上,而后一束刺眼的亮光陡然照过来。
疼!
满身刺骨的刀割般的疼!
众少年只觉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仿佛碑灵承受过的痛苦同步在他们身上一般。
意识骤然回笼,却见章序正用法术控住那生出来的恶灵,见他们回神,急切地喊了一声,“看到什么了?!”
“这……这不是先前的碑灵,是后来受到暴力挖掘和倒卖的恶灵,张老板,你要小心啊!”王子睿鼓起勇气冲章序喊道。
话音刚落,却见章序出手更加狠辣,招招都是冲着弄死恶灵去的,“谢了!”
那恶灵全身颤抖着,又躲过章序的法术攻击。
它什么也不想知道,它只知道有人用铁铲试图铲它和同伴们,试图把它们的生命一铲一铲挖掉,这些贪婪的人类铲坏它们的脸,不顾它们鲜血横流就逼迫他们跟那些人笑脸相迎。
它不甘心,所以在它一诞生,就杀了在场所有人,包括沈老爷和官兵,只是杀到最后时,他看到沈少爷却停下了目光,“我不杀你,你走吧。”
他杀了所有人,却留了一丝善意给沈少爷,将沈少爷送出了沈家。
他不是原来那个蠢笨的碑灵,而是新生的灵识。
思及此处,它伸出手挣扎着,脖子已经被章序扼住,令它几乎喘不过气来,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它的手绕向背后,面上仍痛苦挣扎着,“只要你放了我——”
“嘭!”
“章序——”
恶灵像是被定时炸弹炸成碎片一般,爆炸的余波十分强势,迅速波及所有人,章序法术有损,只得侧过头去,以手臂挡着额头,微微躬身后退半步,身上的衬衫被余波弄得如风吹般鼓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平静下来,章序只觉肩膀处一重,她敛眸侧首望过去,却见沈五踉跄着过来,一手摁住她的肩,另一只手似乎在捏着什么诀,手指间萦绕着冰蓝色的结印。
沈五瞳色已然变红,“你不知道躲的么?!”
“这是我的事。”章序面色含着微微的不悦,“不过多谢关心。”
闻言,沈五缓缓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你在试探它?”
章序没回答他,可这人的陈默向来就是默认。
“章老板好算计。”
空间的粉尘缓缓落地,众少年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什么情况?碑灵的故事完了?”
众人只觉后面该是还有东西,这碑灵显然浑身谜团,人群中有一少年站起身来,冲着天空大喊一声:“你出来!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那女孩声音又响起,“不该知道的就别瞎猜,现在,请各位缝补人开始缝补我的灵体吧。”
章序冷笑一声,直接拒绝,“你不是他,抱歉我们帮不了,况且你如今只有一缕魂,主体不知在哪,补不了,而且……我也不想补。”
“一个衍生出来的恶灵,为达目的不惜扼杀生命,你觉得你配让我们缝补你么?”
闻言,那恶灵全身都颤抖了,顿时天崩地裂,脚下的土地瞬间崩碎开,少年们只觉脚下一阵摇晃,“温前辈!这怎么回事!”
温绾连忙把他们护在身后,施术造出个结界,以让这些孩子不被波及,“我哪知道?都躲好别露头,当心被秒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那恶灵忽然冷笑着盯着章序问。
“一直都有怀疑,只怪你们最近动作太大,怨不得旁人。”章序抬眸,回了几个字。
“这个局你破不了,除非你拿自己来换……可你敢吗?不敢!”那恶灵慵懒地看着章序,“我劝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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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折腾,我死了,你也活不长。”
“我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老、前、辈!”
这话令众人疑惑,“什么意思?”
章序神色微动,却很快冷下来,没再搭理她,“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章序一直很奇怪,从他前几天赶走街头欺负姑娘的混混流氓,并从他们身上拿到装有人类七情六欲的瓶子后,随后一系列案件都似乎想在他身上靠,仿佛是从前相识的故人,不仅想攫取七情,还想在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皮影案就是个例子,那生出的恶灵明显背后有人指使,如今又是这样一场大规模行动。
可见背后那人野心之大。
章序微微眯了眯眼睛,把那点思绪隐去。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其次,先牵制住空间碎裂才是当务之急。
随着头上世界崩碎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裂缝也越来越多,章序连血术凭空连成一个大阵,牵制住世界崩塌。
“什么情况?要塌了??”
可那恶灵像是知道章序弱点一般,径直现出虚影,伸出一根手指凭空点了点,“这么拼呀?可我看你似乎精神力不稳,血术不足啊?”
一瞬间,头上的天裂缝越来越大,恶灵看准机会向章序扑过去,沈五心神大动,“章序!”
闻言,章序似乎眸中闪过一丝凝滞,却终究没理会,只见她眼神一闪,出手极快,极简单暴力地掐住恶灵的脖子,将她直接举起堵住那裂缝。
时空裂缝的冲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恶灵接触到裂缝的一瞬间,身体上像是有一万把刀在凌迟一般,疼得她一个灵魂都有种□□崩碎的感觉。
世界总算暂时被撑住。
不料那恶灵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那恶灵像是压住喉咙诡异地笑了一声,章序眉头紧锁,法力却有些愈发暴力,那恶灵身上瞬间发出白色的光。
有些诡异,不像是寻常的术法。
倒像是什么……禁术?
沈五神色一变,像是察觉到恶灵想燃烧自己崩裂天地,沈五突然出手,只见他徒手捏出一个诀,手上萦绕着强劲的金光,顿时割裂天地,将一切托起来,强势地恢复原位。
“你居然敢控住我?找死!”恶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沈五,突然,那双眼睛逐渐变得熟悉起来,似乎和记忆中什么重合,“你是——”
沈五上手,力度猛地加重,几乎要捏断她的喉咙,顿时一阵白烟冒出,染上一丝嗜血的笑,可那笑却是十分温和似的,“我是什么?”
天地还在崩裂,章序瞥了一眼沈五,旋即移开视线,果断地张口咬开自己手指,顿时鲜血直流,这血源源不断地从手指中涌出来,连成一条长长的锁链,锁链飞舞着,划过的空间后留下烧焦的痕迹。
“直接攻它身后的封印,它自爆过一次,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沈五立刻明晰,二人同时施术,空间里顿时法力波动极其汹涌,冲击得小辈们根本站不住,只得听温绾的命令蹲下来。
随着“轰”的一声,空间暂时被章序锁住,维持住稳定的状态。
可饶是如此强势,章序也微微踉跄一下,她缓缓阖眼,却很快睁开。
而后看向不远处刚收手的沈五,可一抬眸,却撞入一双平静幽深的眸子里。
沈五也在望着她。
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极其暴力极其神仙打架的场面,小辈们只觉有些傻眼,有少年戳了戳温绾,“温……温前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您知道吗?”
温绾也有些懵,“我……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此时,人群中的少年戳了戳王子睿,“喂,你学血术你知道,这……什么水平?”
“现世血术师也不过能造锁链强行入灵修补,可修补的也都是普通灵物,算不得厉害,可他一上来就……用锁链强行束缚住崩裂的时空裂缝?”
王子睿只觉得自己要被掐人中,顿时欲哭无泪,“他到底是哪家高手啊?”
明明是封闭的精神力世界,可无端叫人觉得有股冷风吹来似的,那站着的两人发尾都有些微微颤抖。
章序心口像是被猛地撞击一般,撞击声敲得他久久不能回神。
探灵术……他能制住她的法术,在缝补灵域中得心应手。
时不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对他的一切都很熟悉,甚至能摸清自己的性格……
她抬眸,钟声陡然回旋在耳边,一瞬间只觉得耳边万籁俱寂只有钟声一遍一遍地回响,久久不绝。
原来是……沈挚!
30. 恍如隔世.故人
沈五果然就是沈挚。
心头一阵惊涛骇浪,可浪涛退下后,那迸溅起来的水花却仿佛长脚似的粘在她心头久久不去。
那古寺钟声仿佛仍在,定定地敲在她脑海,扩散出绵长又厚重的声音。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思绪飘回又被拉走,恍惚置身于百年前,又恍惚那人还在眼前,只是一伸手就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
钟声的回音仍在耳边久久不绝。
可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连她自己也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他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章序嘴唇微动,却也一时噎住喉咙不知该说什么,她缓缓抬眸去看沈挚,却见那人的身影闪了闪,而后浮现出几点透过来的光影,身形逐渐模糊起来。
众少年刚稳住脚步,抬眼却见到极其诡异的一幕:刚刚还大杀四方的沈五……竟正在以极缓的速度崩碎?
章序心下一紧,脚步不受控制地追过去,可却还是只能扔到一丝虚影,“沈——”
那残存的虚影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仿佛他从来就只是个虚有其表的虚灵一般,沈挚眸色深邃,却只是静静凝视着章序,“别过来。”
随着崩碎的瞬间,他的虚影像是张纸一般,身上碎出好几道裂缝,光透过裂缝漏出来,沈挚的虚影霎那间被切开百余块,随后一声细弱的响声钻入章序耳中。
沈五……竟真的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空间中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寂静得可怕,似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混沌无比。
一时间连流云都停滞不前不再流动,碎片也逐渐消失,在空中闪着最后的光点,她想伸出手去抓住,可却终究无济于事。
可章序却听到那人崩碎前的一声极低的叹息,隐在崩碎的瞬间里,被掩藏得极好。
可她还是听到了。
章序愣愣地在沈挚原来站的地方停留了很久。
瞳孔已经放大,全身都处于颤抖的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沈挚会活到现在?
为什么他会像个魂体一样崩碎?
魂体……章序眼眶泛着红血丝,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隐隐浮上心头。
沈挚难道是死人状态回来的?
众人不敢接近她,温齐察觉她的颤抖,犹豫着抬起手来想安抚她,“序——”
却见章序忽而抬起手指,血液已经半凝固,边缘上泛着暗暗的红色。
“那个……序姐?”温齐踌躇着上前,瞥了一眼身旁,“这是……什么情况?”
恶灵已经被掐死,众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有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别纠结那个了,先想想怎么出去吧,没准那个沈先生已经在外面了!”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似的,章序唇色微微发白,却还是泻下一丝希望来似的,手指的伤口重新被划开,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出来,沾满半只手掌心。
“可现在那碑灵都没了,相当于阵法的阵眼丢了,这还怎么破局?”说话的是先前那个学符咒的少年,他嗓音微微发颤,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我们岂不是要被一辈子困在这里?”
“温前辈,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人群顿时炸了锅,小辈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温绾也有些不知如何,“别急,我想想,肯定有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前辈,既然空间都能崩碎,那暴力攻破行不行?”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
这话似乎激起千层浪,有人反对有人附和。
“我看可行!”
“不行!空间一碎我们就都被压在里面了,危险系数太高了!”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两个少年差点要打起来,谁也不让着谁,幸亏温绾及时制止把人拉开,才不至于丢脸丢到外面来。
温绾叹了口气,“……那我试试暴力攻破吧。”
刚要抬起手画符,却听耳边传来极低的声音,“不必。”
温绾一愣,循声望去,却见章序缓缓站直了身子,滴着血的手指弯了弯,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盯着自己的手指,忽而又低声说了一句。
温绾像是没听清,“什么?”
却见章序猛地出手,一瞬间手指的血以极快的速度涌出来,迅速凝成一条锁链,那锁链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半空中浮动着。
“你疯了?这里连灵物都没有,你造锁链干什么?嫌自己血太多了?本以为你是哪家高手,怎么做事这么偏激!”小辈里有个少年站出来,皱着眉朝章序喊了两句。
章序没搭理他的话,那少年见她如此傲慢,刚要说什么,下一秒却被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章序抚了抚那条飞舞的锁链,“灵物……”
她眸中像藏了什么东西似的,蕴着令人看不透的深沉,那缕柔光稍纵即逝,被迅速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盈满眼球的狠厉。
这个局本就不是什么沈家碑灵的局,所套的一切……都是为请君入瓮!
只见她突然伸手握住那锁链末端,而后猛地朝自己胸口处扎去,冰凉的锁链顷刻间没入身体,顿时鲜血四溅,只听章序闷哼一声,扫向众人的神色忽而冷冽起来,“把我当成灵物,进入灵域后,管好你们的嘴。”
有胆子小的少年已经被她这一番操作吓到。
她为什么要拿锁链穿透自己胸膛?
这人难道不怕疼的吗?
此刻最震惊的当属温齐,“序姐!你这是……”
可章序已经闭上眼睛,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温绾却是心底沉了沉,暗道这个张序……可能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摁住温齐想上前查看的心,“听她的,先入灵域。”
“那是虚灵还是……”
“虚灵吧。”
温绾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小辈们,“陈鹏,王子睿,你们俩过来,剩下的盯着这里,有情况立刻传音!”
一切都交代好后,温绾掏出道符纸夹在手中,随后默念了句什么,符纸顿时被青白色的火苗燃烧,“入!”
温齐只觉灵魂都要被抽离了一般,身体陷入虚无状态,天旋地转后,再一睁眼,人已经不在那个虚无的空间里。
耳边忽而一阵清明,传来不知是什么鸟的清脆啼叫声。
“小郎君,买不买花?都是新摘的杏花,鲜得很嘞!”
大街上小贩忙得不可开交,巷子里提着篮子卖花的更是多得数不过来,沿街一望,花果丝茶摆了一路,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温齐一行人的虚影悬在半空,静静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就是……序姐的精神力世界么?”温齐喃喃着,眼神已经望向远处。
难怪序姐说话做事总是一派老年人的架势,原来她真的不是现代人。
等等……那她到底多大?!
“别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找到张序。”温绾道。
话音刚落,却听大街上一阵喧闹,远处官兵骑着马奔腾而过,带起一阵尘土,呛得小孩子连连咳嗽。
“阿娘,他们是谁呀?这是要干什么?”小女孩指了指扬长而去的官兵,有些不解地望向母亲。
那年轻的妇人抱起她,“娘也不知道,不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那妇人刚走,人群中钻出个老头,“我说,你们可知这官爷是去哪?”
“……那个方向,不是沈府就是周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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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皱着眉思索着,“你是说……?”
那老头又笑着,“年前沈妃入宫,不日这沈老爷就封了宁国公,能得官爷如此的,可不就是沈家吗?”
温齐本想再听听他们说什么,却被自家姑姑一把拽住袖子拉走了,温齐有些急道,“姑姑,你干嘛这么着急拉我走?我还没听完呢!”
“他们能知道多少?眼见为实,走,去沈府!”温绾白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向沈家走去。
沈家他们不是没进来过,只是这一次却格外真实,连耳边的风都似乎有了温度似的。
“序哥真的会在这里吗?”温齐问。
“废话,我们就从碑林案里过来的,那里面话里话外都是沈家,张序如果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就很有可能在沈家。”
所幸他们是虚灵入境,不会让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门也是形同虚设,径直走过去,身体穿过门的瞬间,眼前庭院的精致程度远胜他们先前看到的。
那官兵首领站在会客厅面前,沈还真已经整理好衣冠出来了,“大人远道而来,沈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啊!”
那官兵朝他拱了拱手,“国公爷好福气,圣上偏宠沈妃娘娘,听闻您有旧疾,特快马加鞭从京城运来这一车上好伤药,另有金银赏玩之物……”
温绾看着面前推杯换盏、假笑逢迎的场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姑姑,你说是不是皇帝早就发现沈还真暗中敛财了?”温齐突然想起,“序姐叫我们来这到底是想让我们追查什么?”
“有可能。”
温绾一路想着,脚步却丝毫未停,三个小辈只能乖乖跟在她身后,却见这温前辈突然停下脚步,抬眸一看,才知已经到竹林了。
和上次看到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石碑都有碑文,只是……他们四个谁也看不懂。
温绾走过去细细打量着这片碑林,终于在角落找到先前那块小小的石碑,似乎已经饱经风霜,石碑侧面已经有两道细细的裂痕。
她抚了抚那几行碑文,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一滞,“这是……”
王子睿围上来,“怎么了前辈?”
温绾指了指开头的一个字,“这个字,是不是跟现在的写法很像?”
“这……又是三角又是尾巴的,能看出……不对,这是……序?”王子睿凑上去仔细看了看那被指出来的字,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一样,砸了砸手心,“我知道了,这就是序!”
不等温齐弄明白他们说什么绕口令,却见屋子的门陡然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响声,当中走出一少年,那少年打着伞,手上还抱着几件蓑衣和斗笠。
他们这才注意到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那少年端正如松,眉眼间蕴藏着一股书卷气。
雨越下越大,缓缓连成珠帘自成一道屏障,那雨珠跳到油纸伞上,而后滚落下来,沈少爷抬起伞,在倾泻而下的雨帘中,露出他那张清晰的脸。
这少年很白,通身书香气,但唯独那双眼睛很狭长,倒给他平添几分不合时宜的妖冶之气。
温绾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沈少爷有些眼熟似的。
沈少爷径直向石碑走去,一块一块披上了蓑衣,到那块小石碑时,提袍蹲在它面前,轻轻地将油纸伞靠在石碑上,神色温柔地抚了抚那块石碑,“等急了吧?”
那石碑似乎动了动,温齐像是看到什么东西一样,只觉不可置信,又伸出右手揉了揉眼,“我……我没眼花吧?刚刚……我好像看见那块石碑动了一下?现在碑灵就生出了?”
……单纯的石碑会动?
一块进来的陈鹏顿时嘴角抽搐,“石碑……我没记错的话是石头做的吧?石头会动……孙猴儿啊?”
31. 重回(已补齐)
……神他妈孙猴儿!
温齐眉头僵硬地跳了跳。
随后那石碑竟真的动了动,而后通身散发着白光,那光渐渐汇聚,最后竟幻化出小孩子的模样,只是通体都是虚影,小心地缩在一角,似乎有些怕人似的。
沈少爷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手还是穿过去了,可却像是真的摸到了它似的,“今日有没有好好念书啊?”
……?
四人顿时睁大眼睛,先前在灵域里,那沈少爷明明是看不见碑灵的啊!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那小孩子点了点头,“有的……我把上次你教过的诗背过了。”
沈少爷笑了笑,小碑灵忽而抬起头来,“我为什么……要背书?”
“因为你是天生灵物,寿命无限,我只是肉体凡胎,若是……你也可在这世上立足。”
小碑灵垂眸,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是说,你会死对吗?”
沈少爷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许久,他才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这本书你拿着,我做了很多批注在上面,如果有不懂的可以下次我来时问我。”
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又蹲下身抚了抚他的头,“你藏好,别被人看见,等我想好给你取什么名字,就来告诉你。”
小碑灵垂下眼帘,“……嗯,好。”
看到这里,温齐环胸而立,“这小碑灵好像有点害羞啊?”
温绾瞥了他一眼,合上眼摇了摇头,“……我记得你入行时间也不短了,你到底是怎么学的?”
她拽了拽温齐,“走,去祠堂。”
“……啊?”温齐有些疑惑,“去什么祠堂?这里可能还会有剧情点的。”
“这儿的剧情点无非就是他俩怎么相处……”
正说着,天就黑了下来,院子里黑压压的,温齐虽然见惯了很多惊悚场面,可大半夜在一堆石碑面前也是止不住地心颤。
“奉帝诏,沈氏搜刮民脂、密谋造反,着即刻查抄,女眷充军妓,男丁流放!”
“搜!”
顿时那白天还在和颜悦色互捧臭脚的官员变了脸色,像是先前那般犒赏只是为了皇帝脸面而做的表面功夫——事实上可能的确是表面功夫。
那四五队身着甲胄配兵刃的官兵肆无忌惮地冲入各个房间,侍女奴仆东奔西逃,再看远处沈氏祠堂——已然烧了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果然剧情点被推进了!走,去祠堂看看!”温绾率先一步向祠堂跑去,三人也紧跟其后。
穿过祠堂大门,却见那熟悉的老嬷嬷跪在沈少爷面前,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少爷,快走吧!走啊!”
沈少爷一步迈出去,却猛地回头,一路跑回了竹林。
“少爷!”
温绾看着沈少爷一路跑回竹林,却见他脚步踉跄,竹林中哪还有什么小碑灵,都被人用铲子一下一下剜去了所有碑文,什么也看不出来,何况……这地方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木板横倒在地上,还压着不少残垣断壁。
沈少爷心一滞,用手扒开一块块木板,忽而看到了那小小的石碑,只是它也已经被铲得不成样子,断口斑驳,已然嵌入了尘土,碑身上残存着几分血迹,沈少爷心神一震,却又警觉那石碑的位置动了动,就像石碑有了生命,在别人用铁铲剜血肉的时候拼死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
“……对不起……”沈少爷跪在石碑面前泣不成声,忽而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冲了出去。
他亲眼见着沈还真被斩首而无动于衷,千里上京只为寻找方法救活小碑灵。
温齐看着他奔波的背影,只觉这一切与他先前看到的简直差距太大了,“这跟之前看过的真实一点也不……”
“让你好好学你不听,缝补人入灵域看到的是什么?是灵物的内心世界!所以进入不同的灵物有不同的角度,我们先前进入灵域是一个角度,现在又是另一个角度!”
“所以序姐不是人……是件……灵物?”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有点大,身后的两个小朋友有点接受不了。
温绾叹了口气,“恐怕就是这样,我现在就在怀疑……张序到底哪个张哪个序?”
“你问这干什……”温齐忽然反应过来,“你你你……她她她不会是?”
“我看八九不离十。”
身后的两个小辈更懵了。
只是这还不算什么,眼前的一幕更让他们傻眼。
春夏秋冬日夜更替,沈少爷带着石碑残片游荡在民间各地,昔日的名门贵公子一朝沦为乞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简直让人看不出来这是沈少爷。
就连吃饭也成了问题,只能靠给人打杂混口饭吃。
如果不是那两个白胡子老头看到他将他捡回山庄,恐怕他还要在这游荡。
那白胡子老道摸了摸胡子,“你这小孩倒是有意思,竟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你叫什么?”
沈少爷抬起头来,“学生沈挚,端州人士。”
此言一出,那两个老道倒是没什么反应,温绾顿时震了一震,“沈挚?!”
这到底……什么情况?
只见一黑一白,黑衣那老头明显比白衣老头大上一些,须发尽白,手上端着一柄拂尘,伸出手来,“你根骨极好,可愿随我回山,做我的弟子?”
似乎看出沈少爷心中所想似的,那人又加了一句,“我们是缝补人一脉,专攻修补破碎灵物。”
“我愿!只是道长,可否容我带他一同前去?”
那白衣老道笑了笑,“自然。”老道看向黑衣道人,“既然你收了这少年,那这小灵物就是我的弟子了。”
两人就这么被捡上了山庄,山庄里很封闭,几乎没什么人,唯有山脚下热闹些,黑衣道人将他安排在一处精舍里,隔壁就是小碑灵住的地方,白衣道人一出手,小碑灵的灵魂就瞬间被补全了来,身上竟无一丝裂缝。
“他的灵体已经补全了,只是……本体石碑是否已经残破?”
沈挚原本欣喜的神色压了下去,“是……已经不全了。”
“这样……容我想想……”
沈挚这一等就是十年,温齐眼见着这山上从草木葳蕤到衰叶枯骨,日月轮转变换间,少年人终于长成。
而那小碑灵推门而出一抬头,却把四人都惊了一惊。
这人虽然略有稚嫩之色,可那张脸他们却再熟悉不过了。
……张序?
原来碑林案中的沈少爷和碑灵就是百年前的沈挚和章序!
这剧情……好像有点过于玄幻。
温绾骤然间得知这些,只觉有些受不了。
只见章序推开门走出去,迎面却撞上一个人,那人温和地笑着,“呦,小师妹?”
章序皱了皱眉,“叫了这么多年,你烦不烦?”
岂料耳边传来老头的咳嗽声,“怎么跟你师兄说话呢?”
章序拱了拱手,“师父。”
凌虚道人扫了一眼沈挚,又看了看章序,“我劝你对你师兄好点,当年若不是他……”
“师叔!”沈挚突然开口打断,“您是不是到时辰去跟师父下棋了?”
凌虚闻言拍了拍额头,“对,差点忘了。”
随后转身欲走,可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眸瞥了章序一眼,眸中划过一抹幽深。
“你……”章序忽而盯着他开口。
沈挚上前一步,“听说你最近创了一种术法,能用血液进入灵域?”
章序收起思绪,点了点头,手上运起法术,那血珠在她手上频繁变换形态,甚至能变成银针直接刺破手指。
“那你最后靠什么进入灵物内心,化解怨气?”沈挚又问。
“靠这个。”章序手上的血珠忽而变幻起来,逐渐变长,最后有的地方变成镂空的,随着叮叮当当一阵响,在他手上浮现出一条带着血色的锁链,“穿透两方灵体,取得联系,怨气自解。”
沈挚点了点头,“很厉害。”
这话令章序忽而抬眸看向他,神色略有怀疑,“你……不觉得这法术过于血腥,或者说……离经叛道?”
“那你的出发点是什么?”
章序想了想,“用更简单粗暴的方法入灵域,破解灵物怨气。”
“所以你还觉得离经叛道么?”
这话说得极快,让章序一时间也有些微怔,却又勾起章序的重新审视,像是在思忖着这句话的含义。
“至于血腥暴力……你用血液就是血腥暴力了?”沈挚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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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用血更方便,身上随时都有。”章序诚实地说道。
“所以你用自己的血,又不是随时杀人取血,血腥暴力四个字,也与你无关。”沈挚顿了顿,“至于血液,也许你用水也一样可以。”
章序顿了顿,“试过,本质上血术就是驾驭各种液体的术法,不过用水还是过于柔,况且还要受限制,我不可能随时身上带着水。”
“那就用血,也许在未来,小师妹也能成开宗立派的一代人物。”不等章序说话,沈挚又提起话题,“想没想过写成书?等你以后收徒了,也可赠予弟子。”
章序并不是很感兴趣,便直截了当地道:“不想。”
“我最近编纂探灵术,正好把你的那部分也编进去,你意下如何?”
“你随意,我没意见。”章序擦了擦那手指上的伤口,满不在意地道。
“原来《灵物志》是这么来的……这位沈前辈还真是会捡漏……”温绾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对啊,我记得史书上说,凌云与凌虚二位道人的弟子沈挚与章序天生不和,时常打架吗?这不相处得挺好吗?”
不过一抬眼就瞬间打碎了这印象。
只见堂上凌云坐在一旁,凌虚跪坐前方讲课,章序却总见这沈挚不顺眼似的。
只觉这人总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十分让人不舒服。
就连师父也偏信他一点……可自己也是师父的弟子,难道就只能甘于人后么?
总明里暗里地较劲,非要争个第一不可,虽然这山庄里的弟子本就只有他们两个。
桌子下的手你来我往地打得火热,只见章序的手握着根笔,在桌下狠狠敲了一下沈挚,沈挚灵活避开,却又飞速过去控住章序的手,章序察觉微弱的气流涌动变化,猛地抽手,却不想沈挚虚晃一招,一个回手握住他那根笔。
却听一旁沈挚低低地一笑,章序一个眼刀过去,却撞入沈挚平和无波甚至带着点温润笑意的眼睛里。
章序抬眸盯着他,忽而有些咬牙切齿道:“沈公子好手段。”
“没有。”沈挚笑了笑,“承让。”
忽而手上一松,那握着笔的手被推回来,沈挚的笑意似乎化在清晨的古老钟声里。
中午吃饭时,碰到练功回来的沈挚,一个气刃飞过去,沈挚却耳朵一动敏锐地闪开了,“小师妹,你这样想让师兄死,可不太好吧?”
“……扯,那气刃有什么杀伤性?”
沈挚笑了笑,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今日又在练血术?”
“嗯,在练怎么更快破局。”
沈挚的笑声化在了幽远的叹息声里,章序不清楚那是什么。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身在这座山庄里,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凌虚道人收留了自己。
而那沈挚的面容也总是忽明忽暗。
“咚咚——”
山上的钟声又响了起来,章序望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我是不是……跟沈挚从前就认识?”
温齐忽而惊讶,“那他的意思是,他不记得之前在沈家的事?”
温绾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恐怕是,刚才沈前辈不是打断了凌虚道人的话吗?应该就是在那里。”
“那能不能回溯过去再听一遍?”
“嗯?”温绾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再听一遍?你当放录音带呢?”
温齐有些委屈地侧过头,却见天已经黑了,章序的屋舍静悄悄的,忽而门被从里面撞开,飞出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
只见章序摸了摸嘴角的血,“沈挚!你搞什么?!”
沈挚踉跄着后退两步,“你觉得我在害你?”
“你半夜像个鬼一样进我房里,站在我床前久久不去,我看你脑子有毛病吧?”章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的灵体。”
章序手上力道却又重了几分,“你休想转移注意力!”
沈挚没动,竟生生承受她这一击,章序回神凝眉望向他,“你在搞什么?”
“我上次下山得到一灵物,于你修养大有利……你不如看看自己灵体是否更强了。”
闻言,章序将信将疑地探查了一下灵体,忽而抬眸像见了鬼一样看沈挚,“你……被人附身了?”
32. 抹除
谁知沈挚只是低低笑了声,静静地凝视着他。
不……这是我欠你的。
门突然被轻轻推开,老道沉声走进来,“你们二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章序刚想说话,沈挚却抢先一步上前来,“师叔,是我有些法术不懂,想来向章师妹求教一二。”
“求教是好事,可也得注意时辰。”凌虚眯了眯眼,目光扫过二人,闪过一丝怀疑,“阿序,你跟为师出来。”
外面夜色已然很幽深,章序跟着凌虚迈出房门。
山上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前方老道背对着自己,忽而耳边传来深沉的一声叹息,章序微怔,有些不知师父要跟自己说什么。
“你的血术……真的要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吗?”
这话令章序猛地抬头,“师父,连您也——”
“为师修了大半辈子入灵之术,可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法术,如今缝补人一脉还不是很兴旺,可等今后各家争色……你待如何?”
月色下,凌虚手中浮着琉璃似的瓶子,那瓶子中跳动着团青白色的火焰,“你前日破局时带回的这东西千万不要外传,人类七情六欲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是。师父。”
见章序陷入沉默,凌虚似乎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屋舍,松软的草地很快被那人踩出细碎酥软的微响声。
温齐见这一幕只觉叹息,忽而感到有些摇晃,“……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王子睿走过来,“师父管教徒弟,多正常的事。”
“脚下的地……好像在动?”温齐不确定地说。
“好像是在动……”温绾蹲下身来查看,手指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喊。
“那是什么东西?!”似乎山下百姓吵了起来,一大群人举着篝火朝这边望来。
温绾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却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到,“过去看看!”
三个小辈顿时附和,“好!”
可刚迈出一步去,就又被弹了回来,温齐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说话都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什么东西?墙吗?”
一旁不怎么说话的王子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这应该是灵物内心里不想让人看到的部分,如果不跟他共情的话,是没办法过去看到东西的。”
“这样啊……”温齐眼眸一暗,忽而想起件事来,“有办法的,上次序姐在皮影案里用过,还是造锁链,王子睿,你学血术的,你会不会?”
王子睿嘴角抽了抽,“大哥,我就刚入门,她又是什么水平……你别开玩笑行吗?”
忽然,面前浮现出一团白光,那白光浮动着,竟崩碎出万千小白点,这些小点在半空中浮动着,略略挪动位置,很快拼凑成几个字。
温齐费力地看清,“去……找……恶……灵。”
“序姐?”温齐终于明白是章序在引导他,“那你倒是告诉我恶灵在哪啊?”
温绾忽然垂眸,略略思索了一会,“走,去章前辈的屋舍。”
只是还没跑到章序住的地方,天色就亮了起来,山下已经乱成一团,传来男女老少凄厉的惨叫。
“什么情况?”温齐顿时一愣。
温绾已经冲进章序那间精舍了,这里面很干净,却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木雕,有的甚至带着血似的颜色,分外骇人。
而让温绾在意的是,床榻旁摆着一铜盆水,搭在铜盆边上的毛巾已经浸湿,床榻上尽是血污,一大片一大片的,几乎染红了整个床榻,毛巾滴血,也将铜盆里的水染了个通透。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温绾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身后已乱七八糟的喊声,百姓们举着火把大喊着什么,可声音就像被截去了一般,模模糊糊的,半点也听不清。
那道墙壁轰然碎裂,叫嚣着的百姓也瞬间没了踪影,这座山上就像被一道无形的薄刃切开了一样,用看不见的墙壁隔开,两方互相都看不见。
却见山下建筑已经大变样。
王子睿一行人再看时,青砖小院已经成了残垣断壁,“这是……”
忽然残垣断壁中进来一个人,这人头发半披着,身上的袍子已经有些破烂,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盯着那碎片看了许久,才把它放回去,而后抬眸向王子睿他们站的地方望过来。
王子睿他们三个是看不出来,可修为高深的温绾已经眼尖地看清……那是章序!
而且他身上灵体多了个东西,有隐隐的黑雾在周身环绕着。
她刚想下去,抬头却惊现一个面具人,死死地盯着她!
温绾顿时头皮发麻,身体瞬间过电一般地颤抖。
“……她叫你这么个废物过来?”那面具人后退两步,一只“手”伸了过来,似乎要凭空施法。
可温绾定睛一看,那面具人的“手”却是一副枯骨,甚至连层薄薄的皮都没有,白花花的,还律动着诡异的蓝色光点。
灵域外,章序穿透胸膛的锁链动了动,似乎有些躁动不安,那群少年也没见过这副场面,有的已经在袋子里翻翻找找什么补气的乱七八糟的丹药,“别动,我记得出来的时候带了的,我找找肯定有!”
终于掏出一瓶红色的瓶子,倒出几颗暗红色的丹药来,那少年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想给章序塞进嘴里。
却被人一手打断。
小辈们一脸惊讶,跟见了鬼一样手脚并用地连连后退,“啊!”
……
再看章序,额头已经冒出几滴细汗,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不悦似的。
灵域里,温绾躲过面具人的黑手,脚步却踉跄了一下,她似乎嗅到什么,“哦?我废物,那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是什么?”
那面具人笑了笑,“找死!”
可温绾却给后面的温齐使了个眼色,温齐立刻扑上去,抓住面具人死死不放开。
温绾连忙向章序奔过去,眼疾手快地抓住章序身上的黑雾,猛地将其拔出来。
她喘了两口气,手里捏着那长相奇怪的黑色影子。
“你以为我会让你就这么出去?”那面具人不知何时甩掉温齐瞬移了过来,一手摁住章序这副身躯,一手掐住温绾的脖子,“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打断我的计划。”
温绾只觉一阵窒息,眼前头晕目眩,耳边传来嗡嗡的爆鸣声,灵魂猛地一震荡,像是被强行抽离一样。
灵域外,章序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那锁链霎那间消失,章序忽而睁开眼睛,遽然间喉头一阵腥甜,而后眼前一黑,只觉口腔一片滑腻濡湿,耳边传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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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七手八脚的慌乱声。
“前辈!”
“前辈你怎么了?!”
“别动别动!我还有药!”
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越百年又沉声唤了她一句:“章序!”
章序缓缓阖上眼睛,她这一觉睡得很长,从诞生碑灵意识到沈家覆灭,再到被捡被救治……一切前尘往事都被揭开,那藏在记忆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的事竟然又被勾了起来,那原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
沈挚……当年的架可没少打。
可她不得不承认,沈挚的确是世间难得的知己。
在那个视自创功法为离经叛道不务正业的时代,沈挚却肯点头认可她的法术,甚至主动提出替她编纂书册。
多少年在尘世间徘徊,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却还有那么一个人一直记得她是章序,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可沈挚……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跟自己一样,跟活死人似的沉睡多年么?
不……不对,章序忽而意识到,先前沈挚在灵域……已经崩碎了!
“沈挚!”章序忽而睁开眼睛坐起来,剧烈地喘着气,眼前逐渐清明起来,低头只见胸膛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已经看不出什么伤痕。
那双眼睛已经布满血丝,似乎疲惫得可怕,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这竟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房间装修很简单,窗台上摆着两盆小兰花,还喷了水,水珠在月色下透出黯淡的水光,裹挟着绿意滚下叶片。
章序竟然无意识地掉了一滴泪。
她微怔,抬手沾了一下这泪珠,忽而惊觉自己还会流泪。
就算诞生碑灵意识后,被人用铁铲铲断了真身、从此再不能修成人形,亦或是沈家覆灭,沈挚被迫逃亡,她也不曾掉过一滴泪,以至于她潜意识里觉得碑灵可能原本就是不会哭的。
可原来……自己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么?
胸口似乎又被牵扯到,章序只能又躺回去,脚步声逐渐逼近这个房间,章序侧过身去,手却已经捏好一个诀,只要那人敢靠近,她就敢直接打过去。
可等了一会,那人却只是在她床前站定,忽而低声长叹,似乎伸出手运起什么法术,章序能感到那熟悉的灵力波动。
章序忽而侧过头睁开眼睛,直直地望向床边站着的男人,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了几分抗拒的冷意,“你要干什么?”
那人没答话,却似乎对她的苏醒并不意外似的,“……醒了?”
“不然呢?”章序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不然我现在在干什么?”
那人唇角勾了勾,“碑林那个案子破了,你当时操纵温绾把身上的恶灵揪出来,温绾出了灵域后当即施法破局,一切都很顺利。”
“所以沈先生突然崩碎又回来又是什么原因?”
“一时不察被传送到别的地方而已,老板你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沈挚笑道。
“是么?”章序看着他的眼睛,许久都没说话。
“他们的记忆都抹了?”章序忽而问。
沈挚一笑,“有时候,人还是别知道太多为好。”
“你刚才想干什么?”章序盯着面前人的方向,蓦的开口,语气冰冷,“你以为抹除记忆的法术对我还有用么?”
33. 奔……奔丧? 你俩不会给同一个人奔丧……
沈挚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我不过是个刚入门的,怎么会消除人记忆这种法术呢?”
章序抬起眼帘,有些不信,“是么?我怎么觉得不像?你真的叫沈五?”
二人目光相撞,许久都未曾说话,沈挚率先打破僵局,“不早了,老板睡吧。”
“沈玉……是个可怜的小姑娘,背后偷偷攫取七情那人利用她的一丝残念造了这个局,企图诱我深入。”章序忽而开口。
门口的沈挚脚步顿了顿,“都过去了,她……想必也不愿见你因她而落寞的模样。”
章序一直望着沈挚离开的方向,神色陷入幽深中。
是么?当年那小姑娘最不喜欢的可不就是她么?
只是……章序瞥了一眼门框,沈挚已经将门带上了。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沈挚。
第二天,章序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温齐试探着喊了两声,“序姐?你醒了吗?我来给你送药!”
送药?什么药?
“醒了,你进来吧。”章序收敛神色,却见那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温齐端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个白瓷碗。
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端起药碗递了过去,“这是我让家庭医生开的药,他说你失血过多,这药能帮你温养身体。”
章序接过药碗,轻轻嗅了嗅,心下却已经了然,径直一口灌下去。
那边温齐还在自说自话,“不过你这是怎么弄出的伤?我们醒过来就发现已经被传送出灵域,你难道被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嗯,不小心磕的,没事。”章序不动声色地扯谎。
“哦……那你可得小心点,医生说虽然愈合了,可还是得养两天。”温齐忽而想到什么似的,“不过很奇怪啊,序姐你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那么大的窟窿,两天就全都愈合了,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章序忽而抬起头来,“可能……”
温齐等着听,却见章序一脸正经地蹦出几个字,“人品问题。”
温齐:“……”
破天荒,序姐居然也会讲冷笑话?
“这是我之前买的一间公寓,你放心住着,我姑姑他们已经回温家了,等你好一点再出去找灵物吧,我听说桂枝那东西挺难找的。”温齐道。
“嗯。”章序回了一句,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温齐以为她还在碑林案里没出来,“序姐你也别多想了,缝补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要都为灵物破碎伤神,那可真要难受死了。”
“没事。”章序忽而想起了什么,“沈——”
温齐闻言一愣,投过疑惑的目光来,章序连忙改口,“沈五呢?”
“不知道,出了灵域后就见过他一次,可能去附近吃饭了吧。”温齐思忖着。
“序姐你饿了?”温齐拿出手机划了两下,“那我把厨子叫过来,这边厨房刚好补了些肉菜。”
章序没反驳,她确实有些精力不济,她在灵域里捅穿自己的胸膛让人进去窥探虽是为揪出那个从皮影案里就一直盯着她的幕后之人,可耗的血量是她未曾想到的。
况且她似乎有些低估那位大人物的手段,以至于温绾一行人差点死在灵域里。
大意了,这趟血放得确实太多……章序抚了抚胸口,暗暗长叹一口气。
温齐却已经飞快打完电话,“他说马上就到,咱们再等会就好。”
忽然,耳畔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二人闻声望去,却见那人穿着件黑衬衫,脸色也有些发白似的,端着碗东西静静站在门框旁,“老板,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章序抬眸,撞进沈挚那幽深不见底的瞳眸中,许久,她才收回视线,“……请进。”
他手上的拿东西散发着丝丝热气,温齐瞅了一眼,却见那碗中尽是血红色的液体,表面飘着几颗红枣,“打住,你这拿的什么?”
“红枣汤,温少爷要尝尝吗?”沈五总是一副清隽挺拔的样子,带着两分淡然的笑意。
那双手很薄很瘦,骨节分明匀称,端着那黑瓷碗更显得这人白得过分了,他看了看章序,将东西递过去。
温齐瞥了一眼,倒也没怀疑什么,“我喝什么?现在最需要补是序姐。”
沈五又笑了一声,倒也没什么端倪,可如果细看的话,却能发现他眉眼间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悲悯。
在温齐探寻的目光下,那一缕悲悯很快隐藏起来,淹没在那双柔情的眸色里,“我看也是。”
随后把那碗汤递给章序,那坐在床上的人盯着自己看了两秒,章序眸色愈发幽深沉坠,沈五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却也不恼,反而眼底含笑,“老板,给个面子,喝点吧。”
章序垂眸又抬起眼帘,伸出那双淌着血的手。
温齐却眼见的看见她那伤口竟又裂开,顿时吃了一惊,“序姐,你胸口的伤都愈合了,怎么手指上的又裂开了?”
话音刚落,章序却看见沈五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涌动着什么异样的情绪,章序没再看他,欲接过那碗汤喝下,右手却被沈五一手控住了。
“你等我一会。”
说罢,沈挚收回手,将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在章序狐疑的目光下推门而出,章序看着那碗汤,伸手端起来,忽而鼻尖凑近嗅了嗅,一缕诡异不和谐的气息混在里面,无论怎样闻都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米黄的汤色里混着点薄粉,而后那点薄粉在底部翻上来,逐渐染红汤汁,虽然用红枣银耳掩饰着,可还是能闻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章序拨开那红枣和银耳,一口一口把汤喝得见底,终于在碗底喝到几个血包,有两个已经破裂,血液渗出,与汤汁混在一起。
她将那血包含进口中咬破,熟悉的血液顿时湿润喉咙,带来几分短暂的舒适感。
房间里静悄悄的,时不时能听到几声鸟叫声,客厅里传来温齐打电话的一片骂声,“什么?到不了?我不管你在哪,现在马上给我过来!”
章序抬起手臂,那被刺过多次的手指每次都会主动愈合,这次无非是愈合得晚了些,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章序望向客厅,面上浮起一丝不加掩饰的担心。
温齐这孩子怎么办呢……
就任由他这么误入歧途么?
“布谷——”
窗外不知什么鸟飞累了落到树枝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屋里站着的男人,小眼睛里充满了对这浑身诡异的女人的好奇。
“怎么下来了?”
章序闻声望去,却见沈挚提着药箱迈进门槛。
“总坐着不舒服,沈先生有什么疑问么?”章序只是盯着他。
沈挚蹲下来把药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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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章序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一抬眸,却见沈挚手上拿着丹药类的东西,正碾碎放在棉布上,熟练地用剪刀剪开医用胶带贴在带着药的棉布上。
“手给我。”
章序不知怎的竟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头却侧过去不看他,沈挚手过来的一瞬间,章序本能地想抽手反抗,可短暂的反应过后,才收住手,那人的皮肤触感很凉,凉得不像正常人,却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特别。
一阵酥酥麻麻恍如电流经过,章序唇稍顿,又转过头来,却见沈挚也在看着自己。
“……老板,你这是什么毛病?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你跟见鬼了似的侧过头。”沈挚一声嗤笑,笑意在那张妖冶的脸上显得格外勾人心魄。
只是章序又默默移开目光,“没……只是看窗外景色正好,沈先生多想了。”
沈挚眼底涌动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松开章序的手,“好了,今晚别沾水,以你的体质明天就好了。”
“……谢谢。”
“之后有什么打算?”沈挚问。
闻言,章序也没抬头。
又是试探。
“没什么安排。”章序把鞋子穿上站起来,“只是有件事得去做,就不在这久留了,另外——”
章序抬眸看了沈挚一眼,“我们的合同作废吧,稍后你的融合资金会全数退还,还有一笔违约金,注意查收。”
说完就要推门出去。
不料手腕却突然被那人牵住,“老板,怎么这么突然?”顿了顿,“你是要去做什么事不想让我跟着?”
“并没有,多虑,至于……我觉得沈先生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章序回头凝视着他,神色却已经恢复到从前一样波澜不惊。
可章序越平静,却越是让沈挚感觉不好,就像……现在他面前的是百年前的、十七岁的章序!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涌动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冷漠。
之前好歹还有几分温和与和气,可如今她的瞳眸中却隐隐藏着几分漠然。
“序姐,就让他跟着吧,你进出灵域那么危险,有个帮手也好。”温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正抱着手臂、半靠在门框旁,“劳动力嘛,帮你减负也好啊!”
沈挚趁机上前,“那就多谢老板了。”
……
温齐什么时候也帮着沈挚说话了?
“我……明天出发去端州,不方便带人,你们就——”
沈挚笑了笑,走上前来,“那还真是巧了,我正好有点私事去那边办。”
“序姐,还是你老师去世那事吗?”
温齐不提这事还好,再提章序只觉身旁一双眼睛无形地盯着自己,似乎要把她盯穿,“嗯……去奔丧。”
章序抬眸,却见沈挚正意味不明地望着自己。
……奔丧……
“那沈先生有什么事?”温齐又问,“你不会也是这种私事吧?”
沈挚似乎极低极轻地叹了口气,却隐藏着两分笑意,“嗯。”
……
温齐:嗯?……嗯!
什么情况?他俩不会给同一个人奔丧吧?
章序也抬起眼帘,似乎被他这话勾起好奇心,正凝视着沈挚。
却见沈挚打开手机按了按,随后划出一张地图来,将手机给两人看了看,“我师叔死了,去奔丧。”
34. 还挺烫
这话让温齐没反应过来,一眼望过去有些木呆呆的,“……啊?”
忽然房门被敲响,温齐惊觉,“应该是厨师和医生,我去开门!”
温齐走后,章序也没再看他,拿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忽而抬头问沈挚,“你真的要去奔丧?”
沈挚似乎闻言微愣几秒,随即点点头,“做晚辈的,当然得尽尽孝道。”
话音刚落,只听章序冷冷地道,“只是这份孝心他老人家再也看不到了。”
沈挚闻言似乎微微滞了滞,但也没说话。
“序姐,医生来了!”温齐身后跟着个年轻男子,这人气质很斯文,戴着副黑边眼镜,耳边挂着蓝色口罩,遮得严严实实,身上套着白大褂。
他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章序开口打断,“不必,我已经——”
“老板,讳疾忌医可不好啊。”一旁的沈挚忽而插上一句嘴。
那医生点点头,“只是检查一下,再根据身体情况配药,也好得快些。”
闻悉,章序缓缓垂下眼眸,似乎有无声的叹息化在空气里,她只能半解开衬衫扣子,任由医生将冰凉的听诊器贴在她胸脯,短暂的冰凉后,也就习惯了。
许久,那医生忽而眸光沉了下来,沈挚忽地一顿,“怎么?”
那医生回神,“哦,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这位小姐明明是年轻人的模样,可心率才五十出头,不像年轻人,倒像是老年人群。”
温齐:“你说……啥?”
他只觉得这几个字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就有些模糊不清……听不懂了。
心率像老年是什么意思?
序姐明明才……不对啊,序姐今年几岁了来着?
“……心率过慢?”沈挚眉头紧皱,眸光却已经沉下来。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医生又道。
“也可能是与长期熬夜、劳累、精神状态欠佳等因素有关,所以还是要养着。”医生瞥了章序一眼,“我开点药吧,先吃着看,等到了医院再做个详细检查。”
章序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两人忙前忙后。
她本就是个老不死的,活死人似的在这世上辗转多年,脉象如果不像老人的话那才有鬼了——
左右没什么影响,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很快,那医生递给章序一袋药,章序看去,透明塑料袋里躺着几个纸包,鼓鼓囊囊的,像是包着很多药片的样子,“饭后半小时吃一次,一日三次。”
章序接过,却听温齐笑着说,“那正好,厨子已经做好饭了!”
这顿饭章序吃得实在食之无味,什么都不如一袋鲜血来的实在。
饭后,天也很快黑下来,夜空中点缀着几颗星星,一阵风把不知名的云吹过来,彻底遮住那点亮光,章序收回目光。
如果现在趁温齐和沈挚不注意走的话……到底可不可行?
“叩叩——”
门从外面被敲响了,章序很快回神,“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沈挚拎着一袋牛奶似的东西进来了,“还没睡?”
“要是睡了,你还能看见我站在这?”章序毫不留情地回怼过去。
沈挚却只是唇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
……还是那么嘴硬。
“我出去买了点东西,想着你可能会需要,就给你送来了。”他将那袋东西递过去,见章序微怔,又道,“鲜的。”
章序接过,推开盖子嗅了嗅,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冲入鼻尖,她捏住袋子仰头灌了下去,喉结不住地滚动,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漂亮。
“这情况多久了?”沈挚盯着她的动作,忽而冷不丁开口问。
似乎没想到她的话,章序有些微愣,旋即反应过来,擦了擦嘴角残存的血迹,眸光跳了跳,“……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章序只觉鼻腔都是这味道,血液灌下去的时候,那血的腥甜滚滚而过,将嗓子润了润。
窗外不知从哪吹来一阵晚风,静谧而柔和地拂过二人脸颊,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气静谧,一时间气氛格外尴尬。
“有什么办法能缓解一二?”
闻言,章序抬起眼帘,“找生血灵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沈挚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神色略有迟疑,却听章序开口,带着两分不送拒绝的漠然,“我困了,沈先生请回吧。”
她拒绝得格外干脆,让沈挚一瞬间也滞了滞,许久,他才张口,有些缓慢地说:“好……那你早些休息。”
目送沈挚出去后,章序的目光还停留在门框旁,那人背影消失的地方。
许久,她才把门关上,章序捏了捏眉心,想把那点疲惫揉散,却发现怎么也驱散不了。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章序走过去将手机拿起来,却见通讯录一个好友申请,她顺手就通过了。
下一秒,那棋局头像跳了跳,进来两条消息:
【……这么快?】
章序瞬间明白这人是谁,似乎脑海里都能幻出那人低低笑着说这话的样子。
正打算敲下几个字,却见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顿时引起章序注意。
【我查到一个地方可能有生血灵物,要去看看吗?】
章序删掉原本对话框里的“你管?”几个字,改成了“在哪?”
手机又震了震,发来三个字:沉光寺。
……寺庙?
章序低下头思索着,寺庙的确佛光普照,有些稀有灵物不稀奇,没准真的会有她要找的东西。
“去。”
消息发过去后,忽然手机发出一道低电量提醒,章序这才注意到手机电量已经红了。
这几天一直奔波,忘记给这东西充电,上次苏醒的时候用的还是万能充。
这东西……怎么充电的来着?
对,充电器。
章序把灯摁开,床头放着几个托盘和茶杯,插座上插满了线,她试着拔下来一个白色的充电线,却怎么也充不上。
应该是充电口不一样。
她缓缓把门推开,想去客厅看看有没有能充电的东西,可找了找也没看见什么,“没有算了,睡觉去。”
正喃喃着,刚想抬脚回房间,却听背后吱呀一声响,似乎哪扇门被打开了,不经意地回眸一看,却见身着睡衣的沈挚静静站在门口,“这么晚还没睡?”
章序不动声色地藏起手机,“没,睡不着起来找点东西吃。”
闻言,似乎正中下怀般,沈挚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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畔勾起丝丝浅笑,“那正好,我白天买了些牛奶,刚好热一热,要不要喝?”
“……嗯。”章序侧过头,不去看他。
沈挚先行一步,把那盒装牛奶的包装打开,拿出两个瓷杯,将牛奶倾泻倒出,打开一旁微波炉的门,“温小少爷设备还不少,那就借用一下了。”
他拿起杯子将其放进微波炉,随后关上了门,顺手摁下开关。
“想不到沈先生于这些事很是熟练。”章序双手抱胸,半靠在柜子旁,瞥向沈挚。
“多做些也就练出来了。”沈挚顿了顿,“刚才你微信上突然闪人,我还以为老板要放我鸽子呢。”
“沈先生的意思是,还不许我睡觉了?”
“自然不是。”沈五手攥起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两声,“那明天上午过去?”
听他咳嗽,章序不由得眸光微动,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什么东西来扔过去,“白日里那医生给的,拿着吃吧,别死了。”
沈挚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接住,却见那是一包甘草片,低眸浅笑中,沈挚抬眸凝视着她,“那就多谢章老板了。”
微波炉发出任务完成的指令,沈挚把那包药塞进寝衣口袋,关上开关等了几分钟,把微波炉的门打开了。
那牛奶已经很热了,沈挚摸了摸,忽而神色动了动,“我不是很会调温度,你可以先试试。”
他把那杯子端出来,等了一会递给章序,章序接过的时候,手指只触碰到就只觉一阵滚烫,“你这是调了多少?都烫成这样了,没感觉的么?”
章序皱了皱眉,把他手中的杯子都拿开,沈挚似乎滞了滞,手指也没烫红什么的,干干净净的。
见状,章序也收敛思绪,“……有些困了,牛奶你自己喝吧。”
临走时,沈挚却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章序头也没回继续走,“没。”
“你手机没电了吧?拿着一直在这找东西。”沈挚转身去拿了什么东西,回来时把那长长的充电线塞到章序手里,“这个跟你的型号是一样的,你先拿着用。”
章序迟疑了一秒,沈挚却又把牛奶放到桌子上,“我也有些困了,这牛奶也喝不下,就劳烦老板喝了。”
……
温热的牛奶在喉咙中滑下,一路滚下去,章序抬眸,夜色已深,像是团化不开的浓墨,他抬脚回房间,待给手机充上电已经很晚了。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子照过来的时候,章序抬手试图挡住那刺眼的阳光,睫毛微微颤动,朦胧中睁开眼睛。
手机已经振动很久,章序胡乱摸了摸枕头旁,摸到手机摁下接听,“……谁?”
声音透着沙哑和朦胧睡意,对面似乎没想到她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低低笑了声,“还没起么?该吃早饭了,吃完还要出发去沉光寺。”
章序缓缓清醒过来,“嗯,知道了。”
她穿好衣服出来时,却见温齐和沈挚坐在桌前吃着三明治,手边各放着杯牛奶。
但她的位置上却放着碗红枣汤。
“序姐,你醒了?”温齐听见脚步声,瞬间向她看过来。
“嗯,一会吃完饭就出发。”章序看着那红枣汤,随后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一旁若无其事吃着三明治的沈挚。
35. 怕光
章序草草吃了两口,却听沈挚提醒:“记得吃药。”
她这才想起,翻出昨天医生开的药,起身向玻璃杯中倒水,随着液体入喉,药片顺着喉咙滚下去。
“走吧,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温齐见他们都把东西吃完,站起身来道。
刚出门,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温齐已经率先开门进去,章序抬脚过去,却被一人抓住手腕,她狐疑地回头,“你干什——”
“晕车贴,你先用着试试。”沈挚把一盒晕车贴递给他,随后也抬步走向那辆车,握住把手把门拉开坐了进去。
章序垂眸,望了那人一眼,随后看了看说明书,然后撕开包装贴到耳后。
贴上去倒是冰冰凉凉的,只是……并没有什么用。
该晕还是晕。
她一上车,那熟悉的感觉就缓慢地涌上来,章序不想让人看出她的不适,就只能强迫自己睡觉。
她缓缓放空精神不去想这些,把头靠在身后靠背上,默默压下那股翻涌着的眩晕感。
迷迷糊糊间,章序似乎置身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只是那地方乱七八糟的,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眼前时常陷入黑暗,又瞬间被打破,耳边叫嚣着什么说不清的声音,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死命地想抓人,突然面前惊现一张人脸,那人张开嘴,无声地对着他说了句什么,而后七窍流血,天地昏暗,激得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梦中的人……是谁?
梦醒一刹那,章序眼前似乎蒙了一层薄雾,眼前的东西都有些看不真切。
“怎么了?”身旁的沈挚注意到她的异常,侧过头来看她。
章序反应过来,摁了摁眉心,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没事……”
插曲过后,章序也彻底清醒过来,再睡也没什么睡意,索性也就没再睡觉,只是向后靠着,状似闭目养神。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假寐期间,沈挚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沈挚似乎身形一顿,而后抬起手臂挡了挡。
章序不知车开了多久,只觉得这段路程实在有些太漫长,只觉与靠背相贴的衣料已经被汗濡湿了几分,背后湿答答的很不舒服。
正想着,她就动了动,往一旁挪了挪,只是这一挪却又惊动身旁亦在假寐的沈挚,见这人愈发靠近自己坐,忽而低低地浅笑一声,眼皮也没抬起来,“老板,中间这里凉快些,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
章序将信将疑地慢吞吞挪过去,车里空调的风迎面扑来,顿时一阵轻松,直面拂过的凉风甚至短暂地带走了几分眩晕感,她刚想往后靠,面前却伸过来一只手,那手上捏着一条手帕,章序抬眸,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出那么多汗,建议先擦一擦,就这么直吹冷风……老板,你这么聪明一个人,应该知道会感冒的吧?”沈挚忽而低笑道。
“……知道,我这边有纸巾,就不用这个了。”章序没接手帕,从一旁的纸包里抽出两张纸巾折了折,覆在额头上拭去汗水。
沈挚缓缓收回手帕,“……也好。”
车窗外阳光正好,路边的树飞速倒退着,车的速度却缓缓慢下来,转过一个弯,而后进入一条小道。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车终于停下来,章序睁开眼睛,“怎么停下了?”
“前边好像在修路,序姐你知道的,端州就是这样,古建筑和古道太多了,保护起来难免和现代柏油路冲突。”温齐转头笑着道,“没事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咱们绕道也能到的。”
“好。”章序点了点头,又阖上眼睛向后靠去。
朦胧中能感到车在后退,而后转道又平稳行驶起来,章序这才安心睡去,梦里总是杂乱不堪的,自从被激起前尘记忆后,那乱七八糟的山鬼精灵总回回入梦,让本就睡眠不好的章序更雪上加霜。
迷迷糊糊中她的头向左边倒去,章序的眉心微皱,忽而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头,而后动作小心地扶她靠回去。
这套动作章序是不知道的。
等她醒来时,车已经驶入寺庙周边的停车场。
“已经到了?”章序问。
“嗯,下车吧,后背还湿吗?”沈挚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个纸袋子,“刚刚到外面买了件T恤,你在车里换完再出来吧。”
章序没接,“没,从来没湿过,浪费沈先生好意了。”
闻言,沈挚把纸包放下,神色未变,看不出他什么反应,“那就好,下车进寺庙吧。”
走出停车场,一瞬间的阳光照过来让章序险些睁不开眼,她抬起手挡了挡,而后眼睛微眯,很快适应过来。
寺庙香客很多,大门口摆了很多卖香烛和平安符的小摊,几个穿着汉服的女孩子在摊前驻足,“老板,你这有没有保平安的?”
“有啊!”那老板立刻从后面箱子里拿出一盘绣工精细的平安符,“这些都是里头大师开过光的,送病人、送心上人、送父母都可以,效果保证好!”
闻言,正在向前走的温齐脚步顿了顿,“是吗?”
随后回头看向章序,“序姐,要不我给你买一个吧,没准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章序没说什么,倒是真知道这东西没什么用,见她不说话,温齐以为是有用,欢天喜地地买了好几个……一股脑全塞给了章序。
惹得章序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打死卖符的了?”
这话令温齐也愣了愣,“啊?”随后反应了几秒,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一不小心付款的时候多摁了个零,老板就把一套都给我了……”
章序盯着他看了两秒,忽而轻叹一口气,久违地笑着摇摇头,“……人才。”
一旁的沈挚似乎也低低垂笑,而后隐匿起来,“走吧,先进去再说。”
章序把东西收进纸袋里提着,闻言点了点头,“嗯。”
温齐看着这佛寺的建筑,一路赞叹,“还是咱们端州古建筑保护手段高些,这石头都完全没被破坏似的。”
章序没接话,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她似乎感觉身旁的沈挚身形顿了顿。
阳光正好直直地照过来,佛光普照下,沈挚抬起手臂遮挡,似乎有些难以为继,而后渐渐平静下来,那皱起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你怕光?”章序忽而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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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是。”沈挚恢复神色,平淡地浅笑一声,“就是太刺眼了,有些不适应,谈不上怕光。”
闻言,章序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也是,沈先生神通广大,怕光这种小事的确不可能。”
沈挚没说话,只默默跟了过去。
正前方是座大殿,温齐看了看简介,兴奋地回头看了看章序,“序姐,这里是祈福的地方,咱们要不要进去拜一拜?”
“算了吧,还是先——”章序刚想说她根本不信这些,却被沈挚打断了。
“那就进去拜拜吧,没准真的有神佛眷顾。”沈挚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章序。
“……行。”
蒲团上绣着莲花,温齐跪下去的时候把那莲花都压下去几分,他贴心地挪了挪,避开莲花图案。
佛祖啊,请保他温家昌盛,父母安康,序姐病愈……
不知道他求了多少,只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他睁开眼睛看过去,却见章序已经起身站在他面前,“差不多行了,你求那么多,我要是佛祖我也不想搭理你。”
温齐这才收手,缓缓站起来,“那咱们现在去哪?”
“找个没人的地方,探查灵物轨迹。”章序低声道。
温齐想了想,“那去后山那边吧,那边人少,也清净。”
“嗯。”章序点点头出了大殿,温齐趁机拍了张寺庙路线图,走在前面带他们过去。
一路上花草树木繁盛,寺庙后山的假山像是新建的,看着很新的样子,绕过假山,只见被栏杆围起来的地方站着很多游客,有的正拿手机拍照,还有举着旗子的导游在讲解。
“这里就是沉光寺保存下来的古钟,据史料记载,它存在于七百年前的大齐王朝统治时期,用青铜材料制作,花纹精美,撞出的声音十分幽远……”
那导游讲得绘声绘色,章序忍不住瞥了几眼,见到那钟时,章序神色似乎顿了顿,而后迅速藏匿起来。
她抬头望了望沉光寺的名字,无声浅笑。
竟还是个老朋友。
温齐将他们带到一处幽静的角落,沈挚望着外面看着人。
只见章序这次竟没有用血,而是把一旁池塘里的水引些过来,那碧色的水带着揉碎的花瓣和叶子,在他手中不断变幻着形态,而后被捏成一个复杂的符文。
那符文闪了闪,散发出幽幽的碧色光,章序将其一推,那符文竟瞬间炸开来碎成片片珠光,而后章序似乎默念了句什么,忽而睁开眼睛,“散!”
那些碎点竟瞬间散开来,飞去寺庙各地。
章序收手,看着消失的碎点不知在想什么。
“这就……好了?”温齐惊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当然没有。”章序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水,“追踪术还要等上一会,如果它发现要找的东西的话,那个地方的水珠就会告诉我,指引我们去找。”
“哦……真好,可惜我没学过。”温齐随即神色黯淡下来。
“回去看书,或者我教你。”章序说。
温齐没说话,只是默默望着章序,忽而开口,“序姐,施术时总感觉气流受阻……是什么原因?”
闻言章序转过身,“……嗯?”
36. 伤疤
章序问道:“你说清楚。”
“没,没什么……”温齐忽而神色闪烁,摆了摆手。
见状,章序也没再说话,“……”
周边悬浮的水珠极有音律似的浮动着,章序回神,静静地望着空中的水珠。
忽而正南方的一颗水珠闪了闪,折射出金色的光,随后那光缓缓飞过来落到章序手掌上,只觉手心一阵温热,随后手指动了动,把那水珠拍散在半空。
“走,正南方。”章序抬脚就走,温齐迅速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一路上游客逐渐稀疏起来,正南方不知是什么地方,温齐看了看地图,却惊觉这地方地图上也没显示。
章序望了望,发觉面前的树林似乎有些法术波动的痕迹,刚想触碰,却听耳畔传来一声陌生的男声,“谁在那儿?”
她收回手,转身却见一僧袍小和尚站在不远处。
沈挚却笑了笑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向小和尚行了一礼,“小师父,我们姐弟三人来这里祈福却不慎迷路,请勿见怪。”
听他这么说,那小和尚才缓缓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原来是这样,施主们赶快出来吧,这地方是寺中禁地,佛祖降下法旨禁止让人进入的。”
章序动了动,似乎眸光闪了闪。
……禁地,法旨?
那小和尚也向他回礼,一只手上挂着串佛珠,另一只手指向一旁,做出个‘请’的手势,“那就请各位回吧。”
章序瞥了一眼那禁地,树上的叶子微微摇晃,虚影略微颤动着,可禁地外的花草却丝毫未动。
简直就像风没吹过去一样。
章序眸光沉了沉,又瞥了几眼,却也只能抬脚离开,沉光寺很大,那小和尚引着他们弯弯绕绕走了很远才回到寺庙主殿。
“那就带到这里了,施主可自行参拜。”那小和尚微微颔首,而后行礼而去。
“小师父等等——”
那小和尚面露疑惑地回头,却见章序已经缓和神色,略带恭敬地温声询问:“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两天,不知能否借两间厢房?”
温齐小声附耳过来,“序姐,又不是古代小姐来上香晚了留宿寺庙,咱们住这干嘛?你要是想留我现在就订酒店……”
章序没说话,却见那小和尚犹豫片刻,随后开口,“这个……恕我得去向住持请示一下。”
“好。”章序点点头。
等那小和尚消失在视线里,沈挚上前低声问,“你是想趁夜里探查禁地?”
“嗯,那里有些不对劲。”章序不动声色地回答,沈挚得到她的回答似乎微怔两秒。
随后也点点头,“准备出发时叫我一声。”
不久,那小和尚就回来了,见到他们微微欠身,“是这样的,近日留宿的香客太多,我们这边也只能匀出两间房来,三位……”
“序姐,那你自己一间吧,这样方便些。”温齐认命似的瞥向沈挚,“我跟沈先生一间。”
沈挚轻咳两声,似乎感冒了似的,竟有些鼻音,“那老板你自己一间吧,一来方便些,二来,我也感觉我最近身体有些不好,别过了病气给你。”
话音刚落,却见一道目光扫了过来,章序神色闪烁,似乎在思忖着他这话里的真假。
只见她忽然笑了一声,看向沈挚,“不必了,我倒想跟沈先生谈谈别的事。”
听她这么说,沈挚似乎愣了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章序抬眸,似乎要把他直接看穿似的,“跟我住一间。”
此话一出,温齐只觉空气有那么几秒陷入沉默,似乎连气流都已凝固,沈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啊?”
忽而心头惊诧更厉害了,“你要跟我住?”
“不愿意算了。”章序抬脚就走。
忽而沈挚拉住她的袖子,“那就住一间吧,先说好,我睡相也不是很好。”
“不是,序姐,你们……”温齐上前一步,神色略有犹疑。
“哦,你当我是男的吧。”章序抬脚就走。
小和尚见他们似是商量完毕,“那就请各位跟我来吧。”
绕过沉光寺后院那口大钟,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禅房,曲径通幽花木深,这小小的禅房也建得格外古朴素雅。
到房间后,章序打量着这古拙的木门,忽而推门进去,客房里装修都尽量保留古朴传统,屏风做隔断,只是加了个热水淋浴间,一张小床一张桌子,就连顶上的灯也是八角灯。
那小和尚又说,“饭堂有素斋,各位可自行购买。”
随后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屋子里的一次性纸杯很多,章序抽出一个来,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凉水下肚压下那股长尾眩晕劲。
沈挚进屋一直没说话,只看了眼手机,“六点半了,你饿不饿?中午就没吃饭。”
车开了一路,章序也睡了一路,到地方后又转了很久——不饿才有鬼。
“不饿。”章序回道。
“……真的不饿?”沈挚笑着问。
“你这么问,难道沈先生要放血给我喝么?”章序抬眸。
“行啊。”沈挚把袖子撸上去,伸到章序面前,“请吧章老板。”
章序愣了愣,“……你是也疯了?”
沈挚笑了笑,缓缓把袖子放下来,收回了手,“一会出去吗?”
“嗯,不然我跟你住进来干嘛?”章序点了点头,“等晚上。”
“那倒不如听钟声,等寺里僧人宵禁了再出去会更安全些。”沈挚思索一瞬,忽而道。
“你怎么知道沉光寺里僧人依钟声作息?”章序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侧头询问。
“你为什么要来应聘,为什么几次三番救我,为什么你知道我的一切……沈先生,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么?”
似乎周围的气流受阻,流动也渐趋缓慢,沈挚唇瓣动了动,“我……”
忽而抬眸一笑,“散修不好接单,那天恰巧看到你们的招聘信息,就去了,至于救你……你是我老板,我可靠你一起赚钱,我不管你难道去管别人么?”
闻言,章序迟迟没有动静,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不说话,许久,她才侧过头去又向自己杯中添茶水,“……好。”
沈挚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他看着上面的时间,“我到时间洗澡了,待会出来再商量对策。”
章序目送他拿着一次性洗漱用品进了隔间,思绪却已经飞远。
隔间由磨砂玻璃制成,外面贴了古画质感的纸,做成了类似屏风的小浴室,沈挚握住把手把门向左边推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小型的淋浴,一旁墙上挂着排木制挂钩。
沈挚把毛巾的包装袋打开挂在挂钩上,忽而伸手把身上的黑影分离出来,那黑影逐渐落地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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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跪在地上像是给人行礼,“主人,刚才章姑娘……好像已经发现您的身份了。”
“是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骗。”沈挚目光幽远起来,似乎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许久,才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你现在不用跟着我了,去看着她吧,我不放心。”
那黑影闻言忽然抬头,“主人,我要是去了,那您……?”
“我没事,你去吧。”
黑影缓缓垂下头,“是……”
而后黑影闪了闪,虚影微晃,消失在了原地。
沈挚看着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忽而神色黯淡下来,望向外面章序坐着的方向。
忽而一声沉重的叹息晕染在水里。
花洒头哗啦啦地出水,沈挚已经脱去衣服,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月色跳进窗子里。
如果那月光有意识的话,应该也能察觉沈挚胸膛那原本应该光洁无伤之处……忽然又出现那块古怪的伤疤……
沈挚洗完澡披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却见章序眯着眼睛,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似乎已经睡着。
他见状缓缓摇了摇头。
还是那么不顾惜自己身体。
缓缓走过去拿起件外套想给她披上,可刚一碰到她,却只觉手腕一沉被人控住,再抬眸一看,章序哪还有什么睡意。
愣了两秒后,似乎反应过来,章序抽回手,“……你走路没声音的么?”
“走路轻,老习惯了,老板包容一下。”沈挚笑道。
忽而章序盯着他身后皱了皱眉,“你又做了什么?”
“嗯?你说什么?”
“从前见你身上就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你似的,怎么洗了个澡……就什么都没有了?”章序目光犀利,忽而一笑,“难不成沈先生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么?”
“佛光普照,自然是不同的,就算再十恶不赦的魑魅魍魉,到这里也该灰飞烟灭。”沈挚说着,顿了顿,“看来这一趟不白来,竟把我身上的恶灵都拍散了,等有空参拜佛祖他老人家一回,道谢一二。”
“是么?”章序盯着他,视线一分一毫不曾移开,许久,她才移开视线,再开口已是云淡风轻,“那敢情好。”
说罢起身,“差不多了,刚才钟声响过一次了。”
却有一人摁住她的肩膀,章序狐疑地回头,那人轻咳一声,“等打第二次,僧人就都睡了。”
“……好。”
章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回桌子旁,沈挚的头发还湿着,滴滴答答落下水珠,脖颈裸露出来,水珠就这样一路滑下锁骨。
“老板,劳烦帮我倒杯水行么?”
“……你自己没手?”章序忍无可忍,只觉这人怎么比以前更难缠了。
沈挚抽出一只手,灯光下映射出水光,“……我倒是想,还湿着。”
章序:“……”
真是自找的。
最终还是抽出个纸杯给他倒水,沈挚笑道:“多谢。”
“……喝了赶紧穿好衣服出来。”章序起身,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幽远的钟声,那钟声庄重肃然,在寺中久久回响不绝于耳。
沈挚接过水,一口气灌下去,喉结上下滚动着,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格外好看。
章序默默移开视线。
落到地上时,似乎发现了什么。
37. 强行
似乎地上除了灯下的障碍物影子和他自己的影子,再没其他。
沈挚他……
章序眯了眯眼睛,似乎陷入沉思。
喝完杯中的水后,沈挚放下水杯,拿起衣服回隔间去换,再出来时,却见章序神色已经归于平静。
“走吧。”
章序也没再想,轻轻把门带上就转身离开客房。
绕到后山,却见温齐幽幽地站在假山后面,见他们过来,语气有些幽怨似的,“序姐,你怎么不叫我?我刚才险些睡过去!”
……章序能怎么说,说她原本就不想带他再踏足危险之地么?
她手放在唇边咳了咳,“……抱歉,忘了。”
温齐撇了撇嘴,“算了,好歹还是碰上头了。”
“先过去看看吧。”沈挚道。
章序走过去,越靠近那禁地气流越微弱,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横在这阻隔空气般,她忽而伸出手去探,果然手指碰触即刻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来。
这屏障是透明的,似水又似玻璃,手指碰触时颤出圈圈涟漪,但却十分坚硬,戳不透似的。
“这什么啊?”温齐也好奇地上手戳了戳,随即很快收手。
“是道结界,规制很高,布下它的人应该修为不低,但现在法力波动很弱,时间应该挺久了。”章序收回探查的手,淡淡地回了温齐几句。
“那能打破吗?”温齐一听法力波动很弱,忙问道。
“嗯。”不等温齐反应过来,章序手中已经凝了个法术,周身气流已经变了,花叶混在风中,如龙卷风般环绕着,速度飞快,温齐险些看不清章序的动作。
风声叶声飒飒入耳,烈烈地刮过温齐耳畔,忽闻一声崩裂,眼前一幕瞬间碎成碎片。
结界之内的地方无风无动,踏入这里,温齐只觉跟鬼片里的深山老林似的,顿时无比后悔跟着章序进来。
“序……序姐,我能不能不往前走?”
章序瞥了他一眼,“那你出去,现在走还来得及。”
随后指了指入口。
只见入口处也已经陷入一片黑暗,连棵树也看不见了,温齐僵硬地转过头,只觉头发发麻,“算了吧……”
一旁的沈挚低声笑了笑,“行了,那就进去吧。”
三人抬步走进树林深处,只见树木越来越稀疏,更奇怪的是,越往深处走,那树影愈发虚化,仿佛画手画到远处做虚化处理似的。
里面没有一丝风,仿佛结界里的世界全都是静止状态似的,温齐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序姐……桂枝真的会在这种地方?”
“大概率在。”章序往前探了探,“如果我没探查错的话。”
听这话,温齐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再往前走,却让温齐那刚放下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一抬眸就看见个佝偻老头,这老头年纪很大了,似乎眼睛有些不好使,手上握着根发黑的竹竿,坐在山丘一般的石包前,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宅邸。
眸中无光瘦骨嶙峋,眼窝极度凹陷下去,身上穿着大约民国时代的袍子,袍子已经破破烂烂的,头上带着顶八角帽,帽子一角却已经划破。
这老头……明显是个守墓人!
温齐这下终于坐不住了,“序——”
章序摁住他将其扒拉到后面去,瞥了一眼沈挚,“你看着他,我去探探路。”
沈挚似乎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浅笑一声,“好。”
随即章序走过去,距离那石包越来越近时,章序却发现这老人似乎定住了,不会动一般,“……定身?”
这话让温齐探出头来,“啥?”
章序没说话,上手探了探老人额头,手指间散发着幽幽白光,可却没有感觉到气流涌动——他体内没有什么法力波动,“像是被封印了。”
“封印?”沈挚突然开口,忽而神色闪了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可那道复杂之色很快隐匿起来,再抬眸时已是云淡风轻。
章序沉思片刻,很快把手收回,又往里走去,这墓园里面更添几分阴森的感觉。
两旁的灯柱上挂着白纸做的灯笼,角落里放着纸人童男童女还有纸马,无一例外眼睛睁得大大的。
似乎无风而动,纸马身上的流苏穗子恍若飘舞起来,给那睁大的马眼的纸马添了一丝活气。
——活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章序又往前看了看,刚想再往前走走,墓园外却传来温齐一声惊呼,“救命啊!鬼啊!”
几乎是瞬间,章序立刻反应过来,脚步飞快地奔出去。
刚到墓园门口就见温齐哆哆嗦嗦地打起手势,似乎要跟对面的人拼命。
沈挚向前一步走到温齐前面,眯着眼睛凝视着面前人。
却见面前是群“人”,其实也不能算是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粗布短衫,无一例外都是破破烂烂,像是被人抓的,还沾上不少血污,都已经发黑了。
——之所以不算是人,是因为他们的脸都烂了。
温齐抬头望去的时候差点没吓死,面前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
甚至有的已经风干,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不止脸上,脖子、手臂、大腿……能烂的地方都已溃烂。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温齐好像闻到了骨肉糜烂的气味,像是动物世界里死了的动物,血肉腐烂生蛆,散发着几分绿意。
只觉抖得更厉害了,却听章序忽而喊了一声,“后退!”
温齐一时有些懵,还是沈挚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心领神会地遽然间拽住温齐的袖子,拉得他连连后退。
那些怪人似乎能听到声音似的,一听章序这边出声,动作迟缓地挪动过去,有嘴没烂的怪人口中低低念着什么,“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而后一拥而上,章序冷冷地瞧了一眼,突然出手凝出一个诀来,那诀很快形成个复杂的符文,那符文闪了闪,而后章序猛地一推,口中低声念着什么,顿时怪人们被无形的绳子控制住。
怪人们骤然被束缚住,总挣脱嘶吼着,那声音嘶哑阴沉,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动物,准确来说是种野兽的喑哑嘶吼。
见这群怪人被章序瞬间控制住,温齐顿时松了口气,“序姐,多亏有你,我刚才都要被吓死了!”
章序快步走过来,“你们怎么遇到的这群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就在外面站着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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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见一阵呜呜泱泱的声音,然后抬眼就看见他们了。”温齐道。
对面的章序略微思忖了会,“那还是一起行动吧。”忽而瞥了眼沈挚,“你刚才……”
见她怀疑地看向自己,沈挚低咳一声,“不好意思,今天出来前没吃什么东西,有点手脚发虚。”
这么一说,温齐也砸了砸手心,“好像确实是,沈先生拉我走的时候确实有点形容凝滞。”
章序转头望向沈挚,忽而目光沉了沉,“你法力有损?”
闻言,沈挚微怔,蓦的一笑,手上凝出团光,那光越来越强,而后沈挚突然收起,光渐渐熄灭,“没有,你看。”
见状,章序收敛情绪,“……我去那边看看。”
沈挚见他走远去探查那群怪人,背到身后的手略微动了动。
那凝出的白光瞬间溃散,碎成点点珠光,那珠光霎那间碎落地上。
毫无一丝法力维持波动。
那群怪人还在低吼着,有手脚俱全的甚至想去把章序抛出的绳索扒拉开来。
但他们像是害怕那绳索似的,多数人碰到绳索就会剧烈疼痛,疼得他们发出刺耳的嘶吼。
手也不住地颤抖着,手指碰到的地方被灼烧出血洞来,分外狰狞。
“这……”温齐也觉得这有些稀奇,“他们竟然不能碰你的绳索?”
“嗯?”章序却发现什么不对劲来,“不对,这些人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温齐问。
“血术师的绳索虽然杀伤性很强但也不至于邪性到让人触碰即灼烧的地步,顶多就是挣脱不开,所以,如果不是你序姐变强了,那就是……”沈挚卖了个关子,盈满笑意望向章序。
章序瞥了他一眼,忽而又侧过头,“那就是这些人的承受力被大大削弱了。”
“如果承受力被削弱的话也不至于令人如此注意,可规模这么大,倒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场精心准备的策划。”章序又补上几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有个人在背后谋划扯动千机?”温齐忽然上前,像是突然灵光乍现了似的,又看向章序,“所以你要探查他们身上的痕迹?”
“嗯。”章序伸出手,顷刻间法力萦绕在她掌间,手掌推向那群怪人的时候,却见一阵火光碰撞似的冒出火星,那群怪人顿时龇牙咧嘴,喉咙中压出喑哑的吼声,挣扎着想脱离章序的掌控。
章序很快收手,似乎暗暗思虑着什么,温齐见状立刻跑过来,忙问道∶“怎么样?”
“都被下了某种药或是法术,身体抵抗力几乎为零。”章序手掌已经暗暗握了起来,攥成个拳头,忽而又缓缓放开,“真是天生的好靶子。”
看他反应,温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背后的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能入他们的灵域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不对,缝补人都是进灵物的灵域,进人的灵域……”温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垂头丧气,眸色缓缓淡了下来,“不能啊……”
“能,上次你见过,强行连聚。”章序盯着那群怪人,突然沉声道。
刚想上前施术,手腕却被人握住了,章序侧头,却见沈挚微微皱起眉头,“强行连聚过度消耗,你撑不住的。”
38. 白骨
章序甩开他的手,神色归于平静,“撑不撑得住,我自己说了算。”
被甩开的那只手在空中划过一个浅浅的弧度,沈挚半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那只手。
他没想到,章序眸中藏着的竟是百年前的……怨恨。
她迅速撕开手指腹上的创可贴,再次刺破手指取血,手指被刺破的瞬间,鲜血汩汩流出,只见她口中默念着什么,旋即周身法力萦绕,鲜血在光点中缓缓被编织成一条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锁链。
可就在她刚要入局时,耳边却传来嗖的一声,耳边一阵兵荒马乱,只听沈五慌乱中的一声闷哼,章序瞬间强行抽离术法,强压下涌入喉头的腥甜。
却见温齐一脸惊恐之色,指着一旁的地面,那原本平坦的地面顷刻间软下来。
像是漩涡一般随着中心流动,叫嚣着要把温齐卷进深渊。
而他的一只脚已经深深陷入地里。
“序——”
温齐话还没说完,却见章序口中低低默念法诀,手指放在唇边,而后遽然睁眼,“出!”
霎那间一股急促而强势的气波与温齐擦肩而过,耳边一阵风声呼啸,阵阵冲击强压迫得地面停止流动。
温齐大喜,挣扎着想起来,可起身的瞬间,肩膀上却落下个重物,他抬头,原是沈挚微微皱着眉头想将他架起来,“走!”
见沈挚将温齐带过来,章序微不可查地松动手指,望向温齐,“没事吧?”
闻言,沈挚搭在温齐肩上的手暗暗收紧,而后恍若意识到什么似的,又缓缓松开,将手收回。
温齐死里逃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浑身的僵硬仿佛仍在,一脸的惊魂未定,“还好……吓死我了!”
他嘴唇蠕动着望向章序,“序姐——”
章序抿唇,面无表情地转移视线,“温齐,你都多大了,还玩撒娇那一套?”她强行把他提起来,“起来,先看看怎么破局。”
听她这么说,温齐慢吞吞地起来,一转身跟那雕像似的守墓人来了个脸对脸亲密接触——他头皮都快僵硬炸了。
“我靠我靠我靠!”
嗓音颤抖下,章序摁住他的肩膀,自己走在前面,“跟着别掉队,我们进去看看。”
“序序姐……能不能不进去?”
空气突然凝滞,章序侧头望向他,盯得温齐心里直发毛,见状,沈挚上前一步,“温少爷,我看咱们几个中就章老板修为高,听她的吧,还是说,你想留下来跟外面的死人在一块?”
“不不不!”温齐一听这话顿时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急忙抓住章序的袖子,“咱们走!”牙齿似乎都在颤抖,“赶紧走!”
正当三人打算进入墓园时,外面传来一阵嘶吼声,沈挚狐疑地侧头,“嗯?”
似乎空气流动速率猛地加快,远处尘土飞扬起来,在这沉寂的诡异空间里显得愈发令人毛骨悚然,地面一震再震,不住地上下震荡着,章序警惕地拉过温齐的手,“情况不对!”
不待温齐反应过来,远处骤然冲出一群行尸走肉般的“人”来,不同于先前那波人的衣饰古旧,这些人明显穿着打扮悉如现代人,有的戴着针织帽,有的穿着连衣裙。
不过行动迟缓,脸色发青,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像个人,倒像被强行改造过的物。
缺手缺脚的,而最恐怖的是,竟然有人缺头,断颈处已然血肉模糊,隐隐散发着乌黑之色。
似乎闻见人血味,那群怪物一窝蜂似的涌过来,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叫声。
章序拉着温齐迅速后退,沈挚见状也跟上去,连连后退中,那群怪物却像是触发什么禁制似的。
一到墓园门口就像踩中刀片一般,状似痛苦地后撤,口中低沉地嘶吼着,只能踉跄后退,望着墓园里面,竟进不来墓园。
“什么情况?”温齐皱眉。
“那些人被封印了。”章序望着远处仍在叫嚣的怪物们,“你看那些怪物身上的淡蓝色印记像不像封印符?”
温齐闻声望去,果不其然在一少年胸口处见到一块淡淡的印记。
“好像是……不过怎么跟我平常见过的不太一样?”
温齐眉尖紧蹙,搜刮着脑海中学过的东西,却是倒也倒不出来,他猛地用手掌心拍上自己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是。”章序飞快回答,快到温齐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啊?”
“这是百年前凌虚道人所创的初版封印符,当年因为……都尽数烧毁,你怎么会见过。”章序说这话时眸光略微黯淡一瞬,言及敏感处也及时止损,令这话有些戛然而止之感。
闻悉,沈挚耳朵微动,缓缓抬起眼帘望向章序。
“所以要么就是他们受制于封印,只能在固定地点活动,要么就是这墓园里有他们害怕的东西。”章序收束思绪,回首凝着墓园。
……
温齐一听这话,只觉心脏都在隐隐颤抖,“什么……害怕的东西?”
听他颤抖发问,章序有些没忍心跟他撕开来谈,倒是沈挚百无禁忌,“他们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被改造这件事,你回头看看,缺手缺脚吧?”
饶是听他如此说,温齐也死咬嘴唇不肯回头去看,只听沈挚低低地道:“被砍下来的东西因为怨气被困在这里走也走不得,就会开灵智,成恶灵。”
这话令人豁然开朗,温齐只略略思索,随即也打通其中关窍。
“走,去破局。”章序见温齐似是明白原委,将温齐拉到身后,自己抬脚就要向前走。
侧头见他还是如临大敌的颤抖模样,章序停下脚步,摁上他的肩,“别忘了你是缝补人。”
这话令温齐眼眶微微张大,他认识序姐这么长时间,序姐从来没夸过他,也从没这么认同并鼓励过他。
“走吧,我断后。”不待温齐开口,沈挚望向章序,“我信你。”
这话像是一支弩箭陡然间划破长空,将空气撕裂,弩箭劲急,撞向林间绿树,巨大的冲击令绿叶簌簌摇晃,惊走一片飞鸟。
可章序并不想承认自己心头的绿树有片刻摇晃,拽住温齐的一片衣角便走。
进入墓园,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古怪的小路——崎岖不平的,令人无端想起碑林案前那晚的野地石子路。
温齐小心翼翼地走着,忽而脚下一个踉跄,一时不察被什么东西绊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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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愤地回头看,却惊惧地连连后退,一头栽进章序臂弯。
“骨骨骨头!”
断后的沈挚听闻他的动静也回头望去,定睛一看,却也不由得愣住。
那是人的小腿骨,一端陷进土里,一端翘起来留在外面。
可最惊恐的是,这一整条路遍布的竟都是人的骨头!
难怪那些怪物不肯进来,这些都是他们最伤痛最害怕看见的东西,看不见时还可糊弄自己粉饰太平,可一旦看见这些丢失的部位……切肤之痛便又直冲云霄。
到底是谁?在此地设这些东西!
章序将他提起来,贴心地用手温柔地覆住他的眼睛,“别看,跟我走。”
那双手平常十分冰凉的手此刻却极为暖和似的,覆上眼睛的那一刻,仿佛是温暖春光般,一切似乎都静止不动。
惊悚环境中,温齐难得地生发出一个想法:要是序姐能一直这么对他就好了。
可这想法很快被拍得魂飞魄散,似乎沿着这条路走了大概十几步,便觉身边气流涌动速率已然巨变,抽得他手臂生疼。
覆在他眼睛上的手猛地松开。
“章序!”
只见在身后的沈挚忽然冲上来拉住章序,带着她踉跄后退。
温齐循声望去,却见章序面前的路面颤抖起来,发出细碎的震裂声,地上干枯的野草被什么东西连根拔起,泥土顶出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弧度。
“嘭!”
一声訇然巨响后,沈挚做戒备状护在章序身前,只见那方才还凹凸不平的地面逐渐冒出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那些东西浑身萦绕着淡绿色的印记,不细看倒像是烂肉腐烂生出细菌,章序轻喘着气,定睛一看,却见那爬出地面的东西竟是一只手!
不过那手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白骨,有一下没一下地乱动着,像是初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婴儿,用手好奇地抓着流动的空气。
“这这这什么?!”温齐大惊,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难道这就是那些人的……肢体?”
“恐怕是。”章序偏过头去望向那只手,“情况不好。”
这话没头没脑的,温齐回头,满眼诧异之色,“……什么?”
他对上章序的眼睛,却见章序眸中尽是疲惫之色,“这些东西还会层出不穷,可我的法力一踏入这里,就被压制了。”
温齐大惊,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压制章序?
话音刚落,只听地面的窸窸窣窣之声骤然放大,空气流动速率遽然又提快,卷起枯死的野草,旋风似的卷在半空,地皮被骤然掀起来,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白骨。
手臂、手掌、头颅、腿、脚……躺在地下的残躯断肢接触到空气后,竟突然亮起绿莹莹的暗光,艰难地晃动着,似乎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沈挚眸中骤然涌现杀意,“温齐,带着你序姐走!”
这话令章序与温齐皆是一愣,温齐侧头,“沈先生,可你也——”
底下的白骨的活动频率很快提高,旋风逐渐慢下来,沈挚紧握手中幻化出的刀,通体寒冰色,充盈法力萦绕,令人见之生寒。
几乎是瞬间,那些白骨直接冲破泥土,向章序冲来!
“快走!”
39. 洞穴
岂料章序将温齐猛地推到后面去,顺手加了个结界,径直刺破手指施术,随着一阵强劲的气流冲撞,那挣扎着想重见天日的众多残肢瞬间躁动得更加频繁剧烈。
沈挚侧头对上章序的眸子,章序却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料转身就走。
见沈挚眉头皱起有些震惊,章序冷冷地道:“我不喜欢丢下同伴。”
在结界里的温齐疯狂地敲打着结界内壁,“序姐!”
二人迅速奔向结界,衬衫衣料随着他们的动作在风中鼓动着,发出细微的抖动声。
在穿透结界壁进入结界后,沈挚瞥了一眼身后的章序,却见章序侧过头不再看他。
“走,进去看看。”
章序拉着温齐一路后撤,墓园深处阴风隐隐地流动着,散发着一股令人心颤的诡异。
周围草木枯死,唯有前方那不知名的房屋还挺立着,凑近看,周身同样萦绕着封印符的淡淡印记。
“序姐,真的要进去?”
章序拽着温齐的手缓缓松开,“你在外面待着,我先进去看看。”
“沈……”章序撞进沈挚的目光中,“沈先生也在外面等消息吧。”
“不如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沈挚望向温齐,“温少爷觉得呢?”
温齐看了一眼那结界外叫嚣着冲上来的残肢断臂,又看向章序,一咬牙,“走!”
那屋子状似很古旧,没有门,四处漏风,章序小心翼翼地迈进门槛,状嫌弃地不肯碰到那古旧脏乱的墙。
只见屋子里一阵灰尘弥漫,中央有个石头砌成的高台,周围散落着不知名的焦黑物。
她上前细细端详这东西,沈挚忽然燃起一个明火符,顿时将整间屋子照亮。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高台周围竟也零星散落着残肢,混杂着木头一类的东西,石台周围甚至有发黑的液体留存。
温齐眉尖紧蹙,有些嫌弃地撇嘴,“这什么东西?”
“血。”章序言简意赅,只消看了一眼便明白那液体的成分。
听她这话,温齐本想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忽而想起他序姐就是血术师,探查血液那简直探囊取物,也就闭口不言了。
至于这里为什么有高台还有血,联想到那些残肢断臂……温齐脑中自动拼凑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原因。
沈挚四下走着,明火符照过之处都被他细细看过,“看来这里应该就是分尸之地了。”
他瞥了一眼墙角的木头柜子,净手用的铜盆被反扣在柜面上,表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柄圆头木杆被随意扔在铜盆旁边,不知那木杆头上原先有什么,像是腐烂到一半的马尾毛似的,在铜盆周围遍布着点点毛痕。
温齐不动为什么沈挚盯着那光秃秃的木杆那么久,“沈先生,你……”
可章序却是明白他眸中深意。
木杆、马尾毛,腐烂到一半的痕迹。
是拂尘。
这东西不是现代人常用的,何况它们还是被封印在这种地方,可见背后之人来自百年前,甚至更久。
并且不排除是她的哪位前辈高人。
如此想来,她一踏入这个地方就被压制法力就说得通了。
章序上前想触碰这拂尘,沈挚却及时递上一方手帕,她抬起眼帘,似乎在问他干什么。
“用这个干净些。”
“多谢。”章序并没有接过那帕子,只是运起法力将那拂尘拖起来。
运物悬于半空,灰尘被尽数抖落,激得温齐猛烈呛咳起来。
可章序看了一会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只好将那东西放下。
拂尘落地瞬间,章序却敏锐地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怎么?”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沈挚如是问起。
闻悉,章序没说话,只是微微蹲下身看着墙壁底下的地面,在明火符的照射下伸手摸了摸墙壁。
她眼珠转了转,似在思索什么,旋即随手捡起一颗土块,发力运功瞬间震碎成尘土,将其放在手心,洒在墙根缝隙处。
温齐不解,“序姐,你这是在干嘛?”
不料这次章序真的跟看傻子似的望向温齐,“这墙壁厚度有些不对,我以前听说过,好像是什么压的东西导致气流涌动不同,如果有隐藏空间的话,细微粉末会被吹散或吸入。”
“你怎么学的?”
温齐飞快地眨眨眼,心头尴尬一瞬间令他脸色微红,“那个……这是初中的东西,早忘了……”
耳边却传来沈挚低沉的笑声,“哦,压强是吧,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也学过。”
“你还上过初中?”章序脱口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老板,我虽然修补灵物技术不行,也不至于是义务教育没完成的水平吧?你这也太伤我心了。”沈五笑道。
章序嘴角动了动。
这话倒提醒她了。
沈挚是初代探灵师,修补技术怎么可能低下,虽然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回来的,可她办理入职登记时的确见过沈挚的资料,上面写着学历水平初中。
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出去查查沈挚身上的谜团了。
正想着,却听耳边传来温齐一声惊叫,“序姐,真的被吸进去了!”
看来真的有个隐藏空间。
章序当即站直身子,右手做结印手势,口中低低喃喃着复杂的符文,忽而大喝一声,“破!”
顿时墙壁坍塌,石块碎裂掉下墙壁,逐渐显现出背后的一个狭小空间来。
温齐惊叹,“真的有个隐藏空间啊!”
只是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那隐藏空间的灰尘盘旋弥漫,发出沙沙的响声,里面很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里头有什么。
温齐难得地好奇凑过去,刚想燃起明火符,照过去的瞬间,却从黑暗中冲出一个人形的东西!
那东西径直冲到他的面前,竟是张模糊的人脸,只见面目狰狞可怖,下半身已经腐烂不见,只有上半身还留着一半皮肉,拖着一半椎骨死死扑向温齐。
那眼睛已然深深凹陷下去,像个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妈呀!鬼啊!”温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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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归位的魂魄顿时又被惊得灵魂出窍,逃命似的飞奔到章序身后。
章序拍了拍他的肩膀稍做安慰,随即伸出手击落那怪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怪人摔在地上,那凹陷的眼珠转了转,嘴唇的部分颤抖着,怪人的动作也愈发像先前见过的残肢断臂。
可他为什么独独被保留了全身?
章序警惕地双手凝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势,不料那怪人的手动了动,一声压抑到极致却略显怪异的声音从他嗓中压迫而出,“我……没有恶意。”
闻言,章序一愣,可防备之态仍旧未消。
那怪人望向章序,空洞的眼神见到她后似乎暗暗流转着不知名的光,“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只要你们能帮我一把,作为回报,我定知无不言。”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听她这么质疑,那怪人似乎又笑起来,“你别无选择——法力已经被压制了吧?”
空气骤然间凝滞不动,章序低头看着这个不知活了多久的怪人,眸中满是危险的预警,垂下的手指摩挲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迸射出刺人的火光。
沈挚上前,轻声开口,“好,你请说。”
见他表态,那怪人微微颔首,旋即望向外面叫嚣着被放在结界外的残肢断臂,一股浓重的叹息化在空气里,像是无端吞了口厚重的苦茶,“这里从前是为一个大人物暗中造灵物的,我是这里的庄头,给主人家收集无家可归的难民。”
“然后遵守那人的指令,用刀一下一下肢解他们……”
这话令人毛骨悚然,章序无视他的东拉西扯,强行打断,“说重点。”
“那人身份不一般,断肢炼化灵物催生恶灵,便可……暴增修为。”那怪人说完后有意无意地望了章序一眼,“这你们大概知道吧?”
章序没搭理他。
“那人通过什么跟你联系?你又是怎么逃过一劫留下全尸的?就凭这间漏洞百出的密室?还有,你现在也是恶灵状态,为什么没被那人吞噬?”
怪人闻言微微叹气,“你看,你还是不信我。”
“当年出了点状况导致抓来的人有逃出,这里的消息即将泄露,我害怕那人降罪,就给自己挖了个墓——你们也看见了,随后伪装成恶灵,将自己封入密室。”
这话仍是漏洞百出,章序不想听也不想信。
“所以你要我们做什么?”
“我不想再为他做事,这个石台底下有个地下室,里面放着我研究多年的销毁恶灵之物,我希望你们能把它拿出来,送我、也送那些兄弟走个干净。”
“你帮了我,我就告诉你桂枝灵的所在之处。”
章序静静凝视着他,似乎想从这怪人的眼神中瞧出一丝不对劲来。
许久,她才开口,却迅速出手布了个结界限制他行动,“你待着。”
随后转身走向石台,摸索中摁到一块凸起的地方,她直接摁下去,顿时石台震动着,发出轰隆的响声,尘土颤动着被散入空中,石台也缓缓挪动到一旁,露出底下一个方形入口来。
昏暗中依稀可见下去的台阶。
40. 崩碎
章序向里面探着基础情况,随后抬脚走下去,里面逼仄狭小,空气难以流通,激得她微不可查地用手指蹭着鼻尖。
沈挚跟在后面,见状,追上去第一件事就是快速递给章序一方帕子。
“以防万一,别呼吸不畅了。”
温齐一脸惊讶地望向沈挚,“你怎么知道序姐——”
“温齐。”章序开口,“正事要紧。”
密道很长,且一片昏暗,三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觉有些过于紧绷,温齐道,“这密室到底多大啊?”
闻言,章序阖眼,心中冥念,许久,才缓缓睁开眼,但却没有想象的胸有成竹,却是敛眸沉默,而后摇摇头,“不知。”
她的法力仍被压制着。
听她这么说,温齐也叹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这密道怎么这么长?长得跟他爸滔滔不绝的商业大论似的。
突然,他只觉脚面被压上一重物,那重物缓慢地挪动着,像是并不想待在他脚面上,“序姐,你踩我干什么?”
黑暗中,章序侧身回首,举着明火符,望向温齐发声的位置,“没有。”
“那我脚上是……”温齐这话突然没了下文,眸色已然满是惊恐。
明火符骤然被向下放,顿时温齐的双脚都被照亮。
一个浑身长毛的人形怪物的左脚摁在温齐脚面上,这怪物没有眼珠,眼眶中只有眼白,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诡异感。
似乎是感受到周围气温已因明火符照耀而不同,那怪物抬起头来,一双诡异的眼睛对上章序的瞳眸,随后张开大口露出里面乌黑的牙齿来。
“跑!”
章序立即一个法诀打过去激得那怪物一痛,温齐瞬间挣脱,她一把拽住温齐,而后向密道深处奔去。
“序、序姐,我——”温齐被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
章序停下来望向温齐,只见温齐皱着眉头,躬身用手捂着脚踝,“疼!”
这话令章沈二人俱是一惊,章序蹲下身来,轻轻掀起温齐的裤管,果不其然脚踝处有两个怪异的伤口,但却没有血流出,只是周围散发着乌青之色。
想是那怪物在他身上做的什么标记。
想到此处,章序迅速出手,稳准狠地打在温齐伤口周围,扼制住那片乌青的蔓延之色。
而后尝试驱走这片乌青,“别动。”
可当她凝聚法力探向那伤口时,却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波迎面而来,那施术的手被激得有些微微颤抖,冲得她踉跄后退。
沈挚见状立刻上前扶住她。
不待沈挚说些什么,只听远处一阵石头滚落之声,而后就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正向三人靠近。
“听声音,这怪东西不少。”沈挚眸光微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带着温齐马上走,我断后。”
说着,章序便上前一步将二人护在身后,双手结印在半空中凝出一个复杂的法阵来,瞬息之间,章序周身的气流已然变了。
她死就死了,正好脱离这百年活死人的诅咒,可温齐和……他不一样。
温齐俗世凡人何其无辜,他……当年恩怨罢了便罢了,她虽心中有气,可那件事到底已逾百年,再天大的怨恨也都消散了一半。
“不行。”沈挚警惕地看向周围,“这东西不知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万一冲出来攻击我们,到时候更是难办。”
章序抬眸望向他,却见沈挚的手在半空中画着什么,顷刻间那繁复的符文便悬浮在二人面前。
而后沈挚将那符文猛地向前一推,远处墙壁瞬间被炸得火星迸溅。
远处怪物被波及而撞上石壁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挚迅速握住她的手,“走!”
温齐被二人架起来,疾步向洞口走去。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身旁章序的喘息声,他只觉得脚踝的疼痛愈发剧烈,就是小时候调皮捣蛋被他爸打也没这么疼。
这条路很短,可走起来却恍然有八千里路一般长,脚下尽是长满荆棘的泥地,稍有不慎便会一脚踏过去扎个血肉模糊。
序姐……序姐怎么喘息那么剧烈?
难道是毛病又犯了?
温齐意识渐渐回笼,他挣扎着想看清身旁章序的神色,却听身侧那跟死人一样大气不喘的沈先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而后似乎蕴着两分愤怒。
头顶那一瞬的光又被瞬间熄灭。
他顺着沈先生的目光望过去,原是头顶的出口被人堵死了。
哦,堵死了……
等等,堵死了?!
温齐犹如被一盆冷水泼在头顶一般瞬间清醒,可清醒后,那脚踝的疼痛便愈发剧烈,在清醒状态下被无限放大,疼得他只得死咬嘴唇。
可挣扎间,那伤处已经折腾出不少血来,脚踝又夹杂着一阵液体流下的痒感。
章序率先发现温齐的不对劲,只见她眉头微蹙,将温齐放开,扶着他缓缓坐在地上,看向那受伤的脚踝。
竟已经完全恶化。
鲜血已经不是红色,经那怪物的毒液浸染已经完全变为发黑的乌青之色,而那原本的伤口的乌青色也逐渐扩散蔓延,如今已到半个小腿处。
章序深知不能再等了,只得摁了摁温齐的肩膀,尽量放平语调,“温齐,你听好,这东西血液里有强行催灵物恶化的成分,血术师能替换一部分血液,你现在已经被初步感染,不能再等了。”
“待会摁住他。”章序望向沈挚。
那人眼睛微不可查地微眯,似乎在辨认章序的口型,旋即也迅速明白她的用意,只点点头表示已然明晰。
章序一只手摁住温齐的脚踝,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边,而后狠狠咬下去流出汩汩鲜血来。
她蜷缩起那根染血的手指,那血瞬间涌动起来,散入空中,呼吸之间便迅速凝成一条散发着浓重铁锈味的锁链,锁链霎那间融入温齐伤口处,不消片刻,血色便愈发深,到最后竟变成了黑色。
过程状似十分痛苦艰难,章序疲态初显,温齐半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只能看到章序皱起的眉心和微光下极明显的汗珠。
沈挚见她神情,眸底已是一片心疼,心口被针扎似的猛地刺痛,他出手摁住章序已经微微颤抖的手,“我来,你先坐回去。”
“我能。”
这并不出乎意料的回答并没有击退沈挚,他只是微微叹息,一声极轻的浅笑从喉中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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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齐觉得自己可能又眼花了,竟觉得身侧的沈先生身形一晃一晃的,风中残烛般于明火符下凝望着章序。
似乎看到什么极其刺目的事,沈挚似乎心脏抽痛了一下。
而后滚烫的泪从眼眶中滑下,旋即跌碎在地,于明火符的光下格外剔透,落于地面顷刻间碎成水花。
章序不懂他为何这副神情,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跟他从前相比可大不一样。
只见沈挚暗自收敛思绪,努力平复语气,看向章序。
“我知道。”他的手仍旧未动,似乎在哄一个怄气的孩童,“听话,让我来。”
“序姐……我是不是……”温齐有些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不是。”章序想也没想就出口打断,“不会让我身边的人离开我的。”
闻言,温齐轻轻一笑,“我信你序姐,可是我好累啊……”
沈挚看准时机将章序扶下去,见她还想挣扎,沈挚趁间隙抬手便点了她的穴。
章序已然微微睁大眼睛,“你——”
随后沈挚的手结成一个卦符旋转的印,那印暗暗流转着微光,在他手心不停地转动着,随后将那印一推,章序造的锁链便转移到他身上。
锁链还在吸取温齐身上的毒素,只不过接受方由章序变成了沈挚。
“你给我解开!”章序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这一声吼得温齐也多了几分清醒。
“沈——”
章序的瞳孔骤然放大——明火符瞬间被人为熄灭,空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沈挚!”
这话不仅温齐一惊,就连那吸取毒素的沈挚都有些惊诧,只是那人深沉却带着笑意的叹息实在过于轻,轻到饶是章序这耳朵尖的也只能捕捉到个末尾。
温齐心头一阵惊涛骇浪,全然没感觉到脚踝的疼痛已消散大半,随后只听一声细碎的声响,恍若是有什么崩碎的声音。
章序只觉眼睛上被覆上什么柔软的织物,那东西轻薄,却带着那人的体温。
耳边一阵浑厚幽远的古寺钟声响起,一如百年前一样。
沈挚他……不好!
上次在碑林案中,沈挚就是莫名其妙崩碎的!
她强行冲破穴道,手中明火符瞬间点燃,慌忙照向温齐身侧,试图证实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可温齐身边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的衣物。
“沈挚!”章序站起身来,不顾心口的疼痛,“你给我出来!”
上次沈挚崩碎时,她尚在昏迷,心绪起伏倒没有这么大,可此番她是亲眼见到那人崩碎的。
远处怪物的嘶吼声此起彼伏,甚至有更高的趋势,章序给温齐布了个结界,抬脚便向深处走去。
一脚一脚走得极其沉重。
“序姐!”温齐爬过去使劲拍着结界壁,“你让我帮你,我也是缝补人啊序姐,你别自己跟他们拼!”
可那人根本没理他,刹那间已走进恶灵巢穴深处。
温齐不敢想象章序拖着这样一副虚耗过度并且被压制法力的身子跟那些怪物硬碰硬会是什么场面。
只听一阵血液迸溅之声,又有重物猛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知道,章序杀红眼了。
41. 入灵
他不知拍了多久,嗓子都喊得生疼,可远处的明火符仍然晃动着,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而来,使整个密道像个屠宰场。
——血流成河。
序姐她到底是什么人?
难不成真的只是个普通缝补人么?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远处火光一闪一闪的,烘得血气分子运动更加剧烈,弄得他险些呕出来。
他的手仍放在结界壁上,试图在那如铜墙铁壁般的壁上找到一丝薄弱之处一举攻破。
但他不知的是,章序就算在此处被大幅压制法力,布下的结界也不是温齐一个初入行的缝补人能轻易打破的。
“序姐!”
回声在廊中不住地回荡着,温齐的心从来没这么狂跳过。
脸颊的灼热已经令他无法再思考,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的意念就是把章序叫回来,不能让她自己去涉险。
他半跪在地上,随后避开受伤的脚踝无力地跌坐在地,一直拍打结界壁的那只手也酸痛得无以为继,正在以极缓的速度向下滑落。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忽然只觉身下一阵震荡,温齐一惊,试探着伸手摸向地面,手掌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掌心却又被震了一下。
极其明显。
温齐骤然回神,连忙起身望向远处,却见远处一道微弱的光正缓缓向他靠近。
他不清楚那是什么,若是序姐还好,可若是那些怪物……会被吓死的。
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那结界却遽然间破碎,碎片上已经没有任何法力波动。
他缓缓后退靠在身后石壁上,伸出两只手结印作出戒备的状态。
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一步。
两步。
那道微光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也离他愈发近。
“温齐。”
温齐害怕得低垂眼帘,听这熟悉的声音才猛地抬起,瞬间连说话都有些颤抖,后知后觉自己的腿软得跟棉花做的似的。
却见章序满身血污,眸底是一片疲态,右手还握着一把幻化出的刀,刀尖正滴着血。
“我们走。”
温齐仿佛一瞬间找到主心骨,连忙奔上前去扶住章序,“序姐你怎么了?!”
“没事。”章序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先出去。”
而后抬手抚了抚他的肩膀,“我八字当符画手上能当刀用,死不了,走吧。”
饶是她如此说,温齐还是有些担忧。
突然却意识到出口已经被人给堵上,思及此处,他连嘴唇都是颤抖的,“可是出口已经……”
电光火石间,章序迅速出手攻击那出口的石板,击得石头碎片迅速落下,可那石板仍然稳稳镇在上方。
地面又猛地震动一瞬,温齐睁大眼睛,惊觉身后窜出一只浑身带血的怪物!
章序被迫停下攻击,她紧蹙眉头,那手间的刀在掌灵活地转了转,而后散落成状似八卦图的符文。
随后猛地一推,可那怪物却像对这东西免疫似的,符文打在它身上竟丝毫作用都没有,倒像无关痛痒的小伤,它低头舔舔伤口,就又张牙舞爪着向章序扑来。
章序猝不及防后退两步,连带着温齐也踉跄后退。
就在他以为要撞上身后石壁时,一股强劲的法力波动将他二人稳稳拖住,那只手掌贴在他们后背,似乎正输送一股别样的清气。
一阵兵荒马乱后,温齐迅速回神,在看清来人后,不由得脸上挂上一丝欣喜,“沈先生!”
见这人第一眼,章序眼眶微微睁大,她堪堪借沈挚的力站稳,可眼神却始终没从沈挚身上离开,只是紧紧凝视着他,像是不盯着这人就会立刻烟消云散似的。
“你——”
章序的短发刘海在微光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眼睛的部分,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沈挚松开拖住二人的手,随即眼神一凛,竟如陡然间筛落的冰雪,无端浸了三分寒意,令人后脊生凉。
他出手极快,击得那怪物连连后却,在打出第二击后,沈挚与章序默契地散开来。
“这东西行动迟缓。”沈挚抬头望了望一旁巨大的石灯托盏,“你引诱,我强杀。”
章序会意,趁那东西不注意,放慢脚步挪动到那石盏旁。
这怪物没有眼睛,像是靠着周身气流和气味寻找猎物似的,章序潜过去前,顺手将血抹在那石盏正下方。
而后静待时机。
果不其然,怪物闻到血味竟缓慢地侧过头去,而后向石盏那边挪动而去。
章序看准机会,猛地出手击落那头顶的石盏,同时,沈挚也看准间隙,施术将怪物控在前头无法后退。
“嘭”的一声,那石盏便轰然倒塌,章序算计着怪物每一个身位,正巧不偏不倚砸在它头顶。
怪物被砸得七荤八素,脚步挪动愈发迟缓,而后停在远处动也不动,只有胸腔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沈挚当即画阵,右手在面前画出个繁琐的符文,而后符文凝结,正落在怪物头上,“落!”
遽然间,法阵各方位的卦图幻化成无数钢刀,旋转着猛地落下。
怪物一阵哀嚎,钢刀每每刺入怪物后背,那吼叫便更加凄厉。
看得温齐一阵心惊肉跳,暗暗拍着自己的胸脯安慰自己,这怪东西会被弄死的。
不消片刻,那东西便没了声息,温齐心间的弦顿时松开,心头巨石也缓缓落地,他试探着向前,“这……应该死了吧?”
章序仍未挪动位置,“谁知道呢。”
这话倒令温齐有些摸不着头脑,“它都这样了还没死?”
“你看。”沈挚深沉地笑了一声,“这东西看着像人,可却浑身长毛、没有眼睛,你觉得像什么?”
温齐说不上来,一时有些语塞,“像什么?”
“像外头的残肢断臂,都是被强行炼化的产物。”沈挚见他不解,接着说道,“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作案现场,上头守墓人将人骗进洞强杀,而后拋出残肢,虽不知他们将残肢抛出用意何在,可这动机……总叫人毛骨悚然。”
“强行炼化……跟它死没死有什么关系吗?”
章序听不下去了,径直插上一句嘴,“被炼化的灵物法力更强,生命线更长,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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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死,而且,能放在这里的怪物都是负责击杀的,这样的东西会更聪明。”
会更聪明……
温齐好像猛地反应过来,侧头去看那躺在地上的东西,“……难道?”
只见那地上的东西虽然一动不动的,可胸腔却有十分微弱的起伏,长长的毛下涌动着什么东西,可却掩藏得十分好,若非温齐眼神好,险些将其看漏。
章序抬起头来,在明火符的微光下能清晰可见她流畅的脸部线条,“温齐,今天我给你上一课。”
随后轻声走到怪物面前,右手法力猛地灌入刀上,顿时那刀萦绕起强悍的法力波动,而后眼神一冷,狠狠地扎在怪物身上。
这一刀极其狠辣,是冲着要那怪物的命去的。
一刀不够,她又朝那怪物最有可能是心脏的地方插下一刀,顿时鲜血迸溅,温热的血喷射在她脸上,甚至有血滴迸溅入她的眼眶。
温齐看得是热血沸腾,“序姐!”
可一旁一直盯着她的沈挚却神情微动,似乎眸中蕴着几分担忧之色,只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肯挪开视线。
就在章序又插下第三刀后,沈挚侧身走向温齐,“我刚才……出去后,你序姐跟那些怪物交过手?”
“哪是交过手啊!序姐她当时见你死……见你消失了,那眼神一下就不对了,全是红血丝,把我落在结界里,提刀自己去跟怪物干了!”
闻言,沈挚只觉喉咙被刀割般的疼,微微阖眼,似乎想强压下什么,只微微后退半步。
转身睁眼却见章序杀完怪物,拎着那刀静静立在他面前,似乎将他方才的情态全都尽收眼底。
沈挚微微一怔,原以为章序会开口问那个问题,却见章序利落收刀,而后抬起眼帘,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外面那个,杀了?”
“没有,还得一会。”沈挚略微思索,“先出去吧。”
温齐听他俩打哑迷似的交谈,顿时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
石板被章沈二人合力强行掀开,而后三人迅速爬出地面,可却见那原先诱他们进来的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章序上前探了探,已经没有任何活气。
竟是自绝生路。
这倒与章序原先的预想有些不同,她不解地望向沈挚,“什么情况?”
可沈挚却摇摇头,“不知,可能是有些事的轨道,冥冥之中已经变了吧。”
这回倒好,他俩的话比刚才还让人蒙圈。
“如果入灵的话,你觉得胜算有几成?”章序问。
“入灵?入什么灵?”温齐有些疑惑,不禁开口发问。
却见章序没说话,沈挚却盯着她的眼睛开口,“最好不要。”
“你也说了,事情在改变,一试又有何不可?”章序反问。
“况且,”章序盯着他的眼睛,随后迅速出手,一个气刃打过去,沈挚灵活一躲,气刃与他擦肩而过,与此同时,章序的后半句话也传入他耳边,“你不也千方百计回来了么?”
这话令沈挚哑口无言,许久,他才收敛思绪,“进去后不要冒险。”
他缓缓抬起眼帘,“老板。”
42. 裂缝
二人说罢,章序便抬起脚走向那脖子都掐断的怪人身侧,低头凝视着这东西。
只有温齐一阵疑惑。
“温齐。”
章序一声喊,把发愣的温齐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温齐一激灵,而后抬头望向发声处,迷迷蒙蒙地寻了很久才找到出声的那人。
“……啊?”
“在外面不安全,你跟着我们一起进去吧。”章序耐心地补上一句。
温齐根本就是不明状况,只得蒙圈似的点点头,而后却见章序迅速出手取血、念诀,他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入灵,顿时清醒了几分。
入灵?入这怪人的灵吗?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都僵了,可这股僵劲还没下去,眼前却一片黑,紧随而来的是意识的抽离。
再睁开眼睛时,却见周边情景已然不再是那诡异的墓园。
温齐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竟是虚灵入境,他侧首去看一旁的章序,“序姐,这……”
“跟在我身后,别跟丢。”章序回答。
三人很快回神,细细打量着这地方,这似乎是座旧式宅子,但大门前的匾额却没有字。
虚灵状态凌上半空俯瞰宅院时,能清晰看到四通八达的小路,各间院子又有小廊连接,婢女与小厮端着茶水进进出出。
章序只觉身后的温齐动了动,发出细微的疑惑声来,她循声回头望去,却见温齐眯着眼睛,仔细盯着其中一间院子。
“怎么?”
听到这边的动静,沈挚也抬脚跟过来,二人齐齐望向温齐,倒给温齐整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没事,就是我总觉得一进去这里,周身法力波动就怪怪的,这里的屋子也给我一种熟悉感。”
熟悉感?
难不成这里还能是温家不成?
章序想想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一来温家丹药起家,这地方没灵气也炼丹不得。
二来温家是世家大族,几乎不会来这种地方安宅,风水不好,老一辈人都极信这个。
正当她思索时,耳边却传来嗖的一声,沈挚堪堪躲开,拉住她的手将她一同拉到一侧去。
“什么人?!”
那支怪异的羽箭刺破云霄,与章序擦肩而过,径直向院子远处冲过去,而后狠狠扎在院上的雕花外梁上。
二人迅速反应过来,回头望去,可当章序阖眼探查周边异样波动时,却只觉风平浪静。
竟像是从未发生过这些一般。
章序凝眉望向远处羽箭插入的院子,“过去看看。”
闻言二人跟着她过去,却见那院子被围得犹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章序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里是那被炼化的怪人灵物的灵域,那就必会与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现在只欠一探。
“我引开守卫,你们趁机摸进去,在里面会合。”沈挚忽而道。
这却令温齐有些疑惑,“可我们是虚灵入境啊,他们能看见?”
“照理来说是不能的,但这个局不同寻常。”沈挚耐着性子解释。
却让温齐如蒙薄雾一般,更是一头雾水。
“因为这次怪物多啊。”沈挚忽而一笑,那笑极其轻松,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玩笑,“怪物多的话,能更精准地定位我们的位置。”
他后一句话说得状似很认真,温齐一歪头,眉尖微皱,有些怀疑,“真的?还能这样?”
章序翻了个白眼,一个气刃扔过去,“你能不能正经点!”
温齐够傻了!
方才那还一本正经的沈先生哂笑一声,躲过她的气刃后,快速举起手掌放在胸前,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玩笑结束,温齐是不清楚状况,可章序却明白,寻常的灵物可能确实察觉不到缝补人的虚灵入侵。
可上次碑林案中前车之鉴,以及一直以来在背后推动她的那只手……都在明里暗里地暗示她,这局非同寻常。
何况,沈挚言辞间的闪烁和身份谜题,也总在提醒着她什么。
沈挚轻笑一声,而后闪身消失在了原地,温齐反应过来时,却见沈先生已经飞到宅院周围了。
只见他单手一弹,瞬间从指尖凝出一微弱的白光来,那白光转眼在守卫身侧化开,竟分散入各处。
而后静待几秒,宅院四周遽然间亮起白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状似着火一般。
沈挚趁乱喊了一嗓子,“不好了,走水了!”
瞬间守卫那边一阵兵荒马乱,婢女仆人脚步匆忙,纷纷端水跑向那“着火”的院子。
那在宅院上方的二人见状立刻飞过宅院,凭借虚灵状态隐入门后。
这屋子里半昏暗,那蜡烛点着却只有微末的光,似乎是因为有风漏进来,烛火还微微晃了晃。
温齐紧紧跟在章序身后不敢乱动,低声道,“序——”
一抬头却对上张大脸。
“沈……你!”温齐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用手向后杵了出,两只脚不住地向后挪动。
那人仍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温润”,闻言只是眯着眼睛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我怎样?”
温齐一想到他的身份……可能是某位远古大神后,顿时毛骨悚然,欲哭无泪地跑去拽章序的袖子,“序姐,你看他——”
可温齐忘了,一旦沈五确定真的是某个人的话,那跟他同辈论交的章序……能是什么普通人?
“你怕他做什么?他能吃了你?”章序只是冷冷地瞥了沈挚一眼,目光扫到沈挚时,见他笑意盈盈,只是略略停顿眸光,却很快收敛思绪。
章序打量着这个地方,算是很古早的风格了,约莫两百年前那块流行过。
映入眼帘的是块屏风,只是这屏风不像最早的花鸟虫鱼般,有段日子西洋玩意充入市场,带起了一阵奇异之风,屏风上不再用传统工笔,而混入西洋的油画,来了场融合。
只是……当年沈挚从来对这种东西无感,倒是她很热衷于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融合在一起。
气得师父火冒三丈,直呼她离经叛道不知所谓。
甚至有一次痴迷火药,差点炸了山门,对此,十六岁的章序抹了抹地上的黑灰,手中却已经凝聚起连聚符来,试图把那痕迹消灭掉。
“不是我。”
凌虚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她没办法。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章序敛神走进去,灯盏依旧摇晃着。
她轻轻探过去,拉开柜前的抽屉,顿时一阵灰尘随着她的动作弥漫在空气中。
想来已是许久不用,蒙灰生尘。
待灰尘散去,却见里头尽是细碎的泛黄的粉末,说是灰尘也不太像,那粉末沿着奇怪的直线绕成个矩形,倒像是原本这地方放着张纸或本书似的。
只是东西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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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温齐也有些疑惑,走上前去接连打开几个抽屉,都是这样的情况。
像是一时陷入了焦灼。
这时,温齐不经意地往外探了一眼,忽而惊道,“序姐,外面那些人朝这边来了!”
章序闻声而动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些侍卫仆人机械地挪动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僵硬。
不似方才那般正常。
只是……怎么感觉这窗户纸有些泛着微光似的?
章序缓缓摇了摇头,想把这错觉摇去。
可再一抬眸,眼前的情景却已经变了。
远处摩崖石刻静静立在高处,泻出一片瀑布来,脆鸟婉转附和着水声叮当,煞是赏心悦目。
那是他们宗门,是师父将她捡上山,救她、教她的地方。
“阿序。”
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她背后想起章序已不知多少年没真真切切听到过这声音了,瞬间身形一僵。
而后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那表面不苟言笑,暗地里比谁都操心弟子修行的和蔼老头正站在宗门门口,他身后还侍立着两个外门弟子。
“师……师父?”
凌虚望着她,忽而微微颔首,“可终于舍得回来了,随我来,这几日给你研制了种养生汤,试试是否于助长修为有益。”
绕过山脚的佛寺,章序留神听着寺人的撞钟声,钟声响起惊走一片飞鸟,山间云雾缭绕,使进宗门的路变得更犹抱琵琶半遮面。
随后就是一连片的精舍,走过弟子精舍便是练功校场,外门弟子时常会来此处切磋和练功,可章序从没来过。
——都是直接去山后跟沈挚打。
沈挚……不知他怎样了?
突然,她只觉脚下剧烈震荡,“怎么了?师父!”
可走在前头的凌虚却跟没事人似的,径直往前走着,背影却愈发虚幻,仿佛风一吹就会碎裂。
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周围景象不断变幻,只觉头疼欲裂,自从当年“死”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痛过了。
犹如钢针搅动刺痛着脑袋,像是有人强行要她想起什么一般。
耳边传来师兄弟的惊呼,“出事了,师父修补时空裂缝未果,被困在里面了!”
时空裂缝……时空裂缝?!
这几句话顿时令章序清醒,她瞳眸猩红,喃喃道,“对,是时空裂缝,当年……就是裂缝……”
她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练功校场,“师父!”
她奔命似的跑到校场,却发现这里已经来了好几个外门弟子,几乎每个人都颤抖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她过来,一个比她入门早的外门师兄拉住她的袖子组织她上前,“章师姐别过去!师父,师父他——”
天边裂缝里果然有个老人在苦苦支撑,章序一瞬间脑海爆鸣,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缺失的部分记忆竟全都回来了。
“阿序。”
“阿序——”
“我不成了。”
脑中疯狂掠过猎猎风声,迅速席卷着她残存的意识,那苍老而又空灵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放大,冲得她险些撑不住。
而后像是巨石投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心头再难平静。
她全身都颤抖着,“师父……”
她挣脱那人的手臂,向凌虚那边走去。
“章序!”
闻声,章序猛地回头。
43. 亡魂
却见沈挚立在不远处,见她略有停滞,便上前摁住她的肩膀,“别去,那是时空裂缝,连师叔都修补不了,你去了……”
他声音都在颤抖,眸中尽是泪光。
“松手。”
沈挚不动,仍然扼住她,章序抬眸,眸中尽是血丝,“我叫你松手!”
裂缝里的老人踉跄后退半步,忽闻一声压抑着的闷哼,只见他吐出一口鲜血来,他颤颤巍巍用手掌抚上胸口,微微阖眼,胸腔剧烈起伏着。
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缓缓望向章序,却不发一言。
裂缝周围的气流愈发剧烈流动,整个空间陷入无尽的震荡中。
章序混沌中甩开沈挚的手,而后冲入裂缝,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耳边爆鸣声似要将她撕碎,周身如有无数只蝙蝠寻血而来,肆无忌惮地到处冲撞,发出乱七八糟的尖锐响声。
身体很痛,心脏处如被人狠狠挖开一般,不知是真的冲入裂缝后被打伤,还是师父被困于裂缝的神伤,剧烈的疼痛令她一时缓不过神来。
原来……这切肤之痛竟在她心底埋了这么久。
身体轻飘飘的,摇摇欲坠,像是正在向后倒去。
“章序。”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只手贴在她的后背,将她稳稳支撑住。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见那是百年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重回世间的沈挚。
那人面容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好看,狭长的眼睛微挑着,却偏偏戴了副眼镜来遮掩眸底的复杂,周身深沉得一如当年的气质也是生怕她瞧不出来。
“没事吧?”沈挚笑着,手却没从她背上离开。
“死不了。”章序回过神来,似是方知刚才一切皆是虚幻,她灵活一躲,躲开他的手,而后放眼细细打量着这个地方,“所以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不小心就到这里来了,是什么东西的灵域吗?”沈挚发问。
章序抬眼瞥了一眼他,而后淡淡地道,“问问,入灵域。”
见沈挚不动,章序疑惑地皱眉望向他,“你不会?上次碑林案中用过的,强行连聚。”
她这厢一直盯着沈挚,那人闻言微微抿唇,“自然记得。”
施术的手结成一个印放在胸口,章序微微低头,口中不知低低喃喃着什么。
忽而一个气刃冲出来直向沈挚而去!
迅速凌厉势不可挡,猝不及防,沈挚躲闪不及,被那气刃划开胸口的衣料,露出先前那狰狞的伤疤来。
章序似是有些错愕地收回手,将右手蜷缩成拳头放在鼻下,轻轻点了一下,“抱歉。”
那人眼睛微眯,“没事。”
忽而章序那放在鼻下的手颤了颤,而后轻轻咳起来,眉头微微皱起,喉中涌上一股微不可查的腥甜,等她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沾上些血。
她状似疲惫地抬眸,望向身侧的沈挚,“沈先生,借下帕子。”
可沈挚却微愣,往身上摸了摸,终于在衬衫口袋里摸出一片蓝色手帕来递给她。
章序低垂着眼帘,缓缓走近沈挚,伸出手去接过帕子,将帕子摁在唇角边拭去血迹。
而后将手帕递回给沈挚,“多谢……”
不待沈挚反应过来,章序不知何时已经借着掩在帕子下的手凝聚起血术来,那法力波动未有丝毫被压制,竟是全胜时期的水准。
那血术径直向沈挚打去,冲得那人踉跄后退。
“你——”
沈挚右手捂住胸口,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眸子盯着章序,“你做什么?!”
可章序没搭理他,旋即又一个法术打过去,沈挚却闪身一躲,可章序却看准他侧身的瞬间时机,又凝起一个符打过去。
沈挚半躬着身子,右手捂着胸口微微喘着气。
“你是谁?”章序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沈挚抬眸,却撞入那双如高山寒雪般冷的瞳眸中。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恍若没听到她的质问似的,“沈挚”掩唇轻笑一声,“我还能是谁?你不知道么?”
“我是沈挚,也许你已经忘了,但百年前,你我师出同门,当年之事,你很恨我吧?”
闻言,章序略微蹙眉,却见底下沈挚挑起狭长的眼眸,显得那颗恰到好处的痣更加妖冶。
她心下一沉,沈挚不会露出这样的情态。
她方才试探他的那话错漏百出,可面前这人却没事似的接下去,并且推算时间线,他刚才的回答都不是现在这个人能知道的。
况且,沈挚从不会嫌弃她用过的帕子。
抬眸却见那人已经站起来立在她面前,“你很恨我吧?章序。”
“当年你想去救师叔,是我控住你,让你没办法去救,亲眼看着自己的师父被困裂缝,死无全尸,你难道不恨我?”
“沈挚”这话娓娓道来,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似的,“你该恨我的。”
那人忽而凑近一笑,“你不用骗我,我知道,这恨深藏心底,你一直憋着很难受吧?来,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莫非你还对我余情未了?章序,你想清楚,我可是间接害死你师父的仇人!你一直不戳穿我的身份还留我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悉,章序眸色微动,却很快掩饰起来,迅速恢复那般波澜不惊的神色,“对于一个小小幻境,我无可奉告。”
说罢,她手中凝出一把刀来,而后在“沈挚”惊诧的目光下,狠狠向自己大腿扎去,“况且,我再恨他,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一个只会背后耍阴招的何干?”
大腿处的痛感瞬间传入身体各处,一阵钻心似的疼痛猛地涌上来,激得章序瞬间清醒,眼前景象已然变回他三人藏身的屋子。
烛火还在晃着,她惊觉自己坐在柜子旁,沈挚和温齐躺在一旁,俱是眉头紧蹙,似是也在经历幻境之苦。
沈挚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在做什么挣扎,章序心下一动,刚要伸向他胸前的衣料,手却被人扼住了。
“老板,偷袭可不好啊。”
被抓包的老祖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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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只是缓缓收回手,“只是见你沉溺幻境,想帮一把罢了,不领情算了,找别人去。”
而后施法把温齐幻境中拽出来。
观她神色,沈挚却心下一沉。
他胸口的确没了那块疤。
却见温齐抬起手臂摁着额头,左手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我……什么情况?刚才还被我爸骂呢,吓得我大气不敢出。”
“你进幻境了,我们都被算计了。”章序解释道。
“什么?”温齐不禁惊呼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人能算计到你头上?”
而后泄气,“我不会是最后醒的吧?”
“是你俩。”章序淡淡地插刀。
“嗯?这幻境有什么说法吗?为什么就我俩醒得慢?”温齐疑惑地望向章序。
“两个原因。”章序开口,“一是灵魂过于弱,不足以抵抗;二是造幻境的人过于强,能强控住来人灵识。”
“哦,这样啊……”温齐喃喃着这几个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瞥了一眼身侧的沈挚,“可我就罢了,法力不够,可沈……先生为什么也挣脱不了。”
闻言,章序望向沈挚,似乎要将这人身上的谜团都解开,将人盯穿个透彻,她忽而一笑,“谁知道呢。”
沈挚也迎面对上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只是回以温和的笑。
一旁的温齐只觉得当下这情景格外诡异,身旁是死了几百年的大人物和一身谜团的章序……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二人谁也不说话,空气中仿佛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冰雪气息,令人闻之鼻尖生凉似的,只得伸出手去抚着鼻尖,将这点寒凛之气驱散走。
“老板,你这么看着我,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沈挚突然笑着开口打断这尴尬的局面。
话音刚落,章序迅速挪开目光,抬步走向屋子里间,绕过屏风隔空喊一声,“过来,先办事。”
温齐听话地紧跟其后,却见沈挚轻笑着摇头,而后也跟过去。
里间很黑,只有几张破旧的桌子,落灰很多,温齐走进去时,只觉脸上飘过什么东西,惊得他连忙跑到章序身侧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序姐,有有有鬼啊!”
“闭嘴!”章序连忙捂住他的嘴。“你要惊动外面的东西么?”
闻言,温齐睁大眼睛摇摇头,章序才把手从他嘴上挪开。
她半燃起明火符,微弱的光照向上方,只见方才温齐害怕的那“鬼”不过是盏破旧的绛纱灯。
见状,温齐打了个哈哈,笑着过去了。
里头的东西却令章序脚步一滞。
面前竟放置着一副冰棺,有个男人静静躺在里面。
这男人四十岁的模样,身着长衫,戴刺绣黑帽,脸上的眼镜略有磨损,脖子上还挂着一块金色的怀表。
“不会又是什么民国亡魂吧?”温齐瑟瑟发抖,从章序身后冒出头来。
章序刚想说话,却惊觉身边气流有一瞬的急切涌动。
“嗖”的一声,方才那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向他三人袭来。
44. 路痴
章序迅速反应过来,侧身一躲,又出手将那羽箭的轨道打偏,气刃冲向羽箭中部,冲击得那羽箭被迫在风中偏移两寸,而后稳稳插在一旁的墙壁上。
“什么人?!”
话音刚落,却听又是“嗖”的一声,从右后方射出三道羽箭来。
那箭之快,冲得章序连忙拉着二人躲开。
温齐被拽得猛地一个踉跄,顿时只觉头重脚轻,一时不察向前栽去,摔得手肘擦破皮流出血来。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却见前头沈挚将章序稳稳护在怀里,在地上滚了一遭,最终滚到墙角去。
章序微微张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人,二人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滚在一起,“你——”
可外面缓慢的脚步声愈发频繁,只听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低低的嘶吼,倒叫人无端联想到先前被改造的怪人。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似乎怕对方发出声音似的,竟不约而同伸手捂住对方的嘴。
那人掌心的温度在她唇上显得愈发凉,章序似乎也没想到沈挚的动作,只紧紧盯着他,那人掌心的血液流动似乎都能感觉到。
呼吸交缠间细细的热气喷薄而出,两人间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滚到墙角后,沈挚稍微调整姿势,将章序更紧地压在墙角,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依然捂着她的嘴。
身体微微前倾,两人的距离似乎更近了。
在危险暂时过去的间隙,沈挚慢慢放下捂住章序嘴的手,却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手指轻轻停留片刻,微微颤抖着,如蜻蜓点水,想碰又怕碰碎一般。
眸中划过一丝歉意,似乎声音都有些颤抖,“抱歉,得罪了。”
章序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瞳眸中隐匿着微不可查的慌乱,却在瞬间就被镇定取代,掩盖得极其好。
她微微侧过头去,“没事。”
却看一旁跌倒的温齐已经昏死过去,章序走过去扒拉开他的脸探气息,轻轻长出一口气,而后伸出手来凝结出一个符,那符在温齐脸上流转,渐渐融入温齐身体里。
不消片刻,温齐就幽幽转醒。
只是他眼睛有些睁不开,整个人跟刚睡醒似的,处于一片蒙圈的状态,“……嗯?我这是在哪啊?”
“温齐。”章序摁住他的肩膀,一根手指竖起来放在唇边示意他别说话,“别说话,抓人。”
温齐果然一激灵,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在说:抓人?抓什么人?
章序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温齐顿时明了,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声音。
周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却令温齐心中战栗得不行。
突然,只见他身侧的章序眼神一凛,忽而迅速出手,将一个诀狠狠打出去,远处黑暗角落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而后就是倒地之声。
她向沈挚瞥了一眼,沈挚立刻会意,施术将那人拖过来,可那人被拖进明火符照耀范围后,三人却都惊了一瞬。
竟是个老人。
只见这老人手臂受伤,还流着血,似是刚刚被章序打伤的,他拼命地捂住伤口,企图令那血别流出来。
行动状似疯狂,口中低低地不断重复着:“不、不能流血,不能有血,会招来东西的……不能有血……”
章序眉头轻轻隆起,若有所思。
不能有血……难道有什么特殊的事?
只见那老人旁若无人地低低呢喃着,只是声音逐渐藏在喘息声里,章序摸不清楚他的意图,只紧紧盯着他,手连成一个戒备的姿势。
她给了沈挚一个眼神,沈挚立刻明晰她心中所想,当即上前,章序施法牵制,沈挚抓人。
法术所凝成的绳子被一圈圈捆在老人身上时,只听那老人突然笑起来,那笑声狰狞可怖,口中仍是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
温齐奇怪道:“这人什么来头?怎么有点眼熟啊?”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那老人,老人神色蓦的一变,尚能动弹的一只手猛地又弹出一支羽箭,直逼章序三人。
而后情绪激动地大声嘶吼着。
“他是在赶我们走,羽箭没有攻击性。”章序上前探了探那插在地上的羽箭,竟发觉没有丝毫法力波动,连箭头都是木头的。
她抬眸,扔下手中的羽箭,缓缓向老者走过去。
而后,伸出手,将血点在老人额头。
她瞳眸直直地盯着老者的眼睛,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你在帮谁办事?里头那人是你什么人?”
那老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我……我是……”
老人眉头舒展开来,缓缓扫过面前三人,突然见温齐,神色却有些微变,可这短暂的停滞后,老人却很快隐匿起来。
“走,快走!”老者突然收起和缓的神色,冲着三人大吼着。
这时,温齐突然右手砸左手,“我想起来了,刚才躺着的那个人跟我老爷爷长得特别像!”
“嗯?”
这话令章序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看向温齐,“你家的?”
“是不是的,探探血脉不就知道了?”沈挚忽而冷不丁地发声。
章序暗暗点头,随即出手摁在温齐额头上,眼睛缓缓合上,而后眉头微微耸动着,似在确认着什么。
许久,她才松开手,将眼睛睁开,温齐察觉到序姐的手收回也向她投入疑惑的目光。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章序点了点头,“是。”
温齐好奇地望向远处那青年,“不过说来也奇怪,老爷爷四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祖爷爷一起失踪了,连带着温家老宅都一夜消失,我爸觉得这事诡异,就搬家了。”
这话倒补充了不少信息,如果里头那人真的是温家老辈的话,那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温宅不得不隐匿避祸。
那么问题来了,是外祸还是内祸?
章序刚想问那老人,却见老人痛苦地捂住喉咙,眼睛瞪得分外惊恐,“他来了,他又来了!”
而后便是呜呜哇哇的干吼声,像是古时给犯错的仆人灌哑药一般,老人逐渐跪下来,只能极其微弱地发出一两个古怪的音节。
“有人在操纵你?”章序忽而明白,迅速施术治老人的嗓子,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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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输入法力,老人仍旧痛苦。
正在她刚要加大力度时一只手摁在她的手腕上,“这是回忆,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你改变不了的。”
此言一出,却见空气瞬间沉寂下来,章序眼睫微颤,而后深深望向沈挚,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
“我们进入的时间节点不对。”章序突然道。
如果他们进这个节点之前的灵域,就能知道当年温家发生的事,也许不能改变过去,可规避未来风险还是够的。
“有人在做手脚,我想打破僵局。”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却仿佛搬过很多东西,手指多处生出薄薄的茧来,沈挚盯着他抓住的章序的手腕,眼眸翕忽晦暗不明。
“好。”
“啊?你们在说——”不待温齐反应过来,眼前便一黑,之后就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晃得他险些吐出来。
他是被一阵亮光刺醒的,之后就是猛烈地呛咳,胸腔里的空气被尽数压迫而出,咳得他一阵抖动。
忽而肩膀上覆上一只手,那手有力而温暖,向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疗愈法力。
“怎么还不醒?”耳边传来熟悉的女声,不过略微带点疑惑,“那再试试。”
温齐费力地睁开眼睛,“不,没事了……”
“真的没事?”沈挚又补上一句。
等温齐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却是实体状态,他貌似是在在一个院落墙角的地方躺着,沈挚和章序在一旁守着他。
“序姐,我们……实体入境了?”
“既然已经入过一次灵了,那老人想必都知道我们的存在,虚灵不虚灵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章序点头分析,还不忘打量着这个地方。
忽而她瞥了一眼这处宅院,“有印象吗?”
温齐忽然笑起来,右手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哪知道啊,祖宅早就消失了,况且……我不是小时候捣蛋吗?我爸就把我送走教育了……”
章序:“……”
得,忘这茬了。
“行,先看看情况吧。”
只见这院子里草木葳蕤,一派生机之色,忙来忙去的仆人婢女有的扫院子,有的端着茶水糕点进进出出。
“找找先前那间屋子。”章序突然道。
他们三人一路探查,不知绕过多少路,仍然……找不到。
开路的章序老祖宗结印结成的手势都有些僵了,眉峰敛聚,缓缓靠拢。
“老板,我说你不会又迷路了吧?”沈挚蓦地轻声一笑。
温齐也有些惊奇,“序姐,你也有路痴症吗?我竟然都不知道!”
“扯。”章序眉梢微微跳动,而后皱起,眸光瞥向二人,“闭嘴。”
“哦。”沈挚闻言收敛起唇角漾起的笑意,轻轻用手挡住嘴唇,可眼睛里含着的星光点点却暴露他仍在笑的事实,“好的。”
“找到了。”
二人闻听此言,纷纷抬头望过去,却见前头的独立小院子周围竟有一层淡淡的结界涌动。
并且,章序很熟悉这股法力波动。
45. 禁制
但具体如何,她也说不上来。
沈挚上前施术探查,那光团瞬间弹到门上,将那紧闭的侧门切开一个隐秘的缝隙。
只是里面仍然有那扇屏风,令人视线受阻,沈挚堪堪收回法术,缓缓摇了摇头。
正当思索时,远处洒扫侍女拿着扫帚走过来,章序瞥了一眼沈挚,三人随即隐入门后。
却见那青衣侍女与同行的另一高挑侍女旋即在院中杏树边停下,而后轻轻扫起地上的落叶来。
那青衣侍女瞥了一眼主屋,随即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少爷也不知怎么了,昨天起就高烧不退,老爷请遍城中名医都束手无策,今早听说还请了巫师驱邪……”
同行的高挑侍女一听这话顿时瞳眸亮起来,凑过身去,小心又兴奋地问:“有用吗?”
谁知那青衣侍女摇了摇头,嘴唇紧紧抿着,而后把手放在嘴唇虚掩着,“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听近身丫头说,少爷都发烧说胡话了。”
“说的什么听不大清,只零星听到什么练功、炼丹……咱也不知道,莫非是什么时兴的新话本子?”
外头侍女还在讨论,只是章序有些听不进去了。
照她们方才所说,应该是温家还没开始做炼丹生意的时候。
难道当年温家起家丹药还有什么前置事件?
章序微微低下头,双眉紧蹙,眼眸深邃,目光凝视着远方,陷入沉思之中。
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下巴,似乎在努力思索着某个难题。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时,抬眼却见那洒扫侍女竟凭空消失在原地。
只剩阳光投下来筛下的细密树影,光束穿过缝隙呈现出灰尘飞舞的光柱。
见此,章序眉头微微舒展,似乎心间某根弦遽然松开,她望向那间屋子,“附身,进去看看。”
这话跟她先前所说完全相反,说得温齐更是一头雾水,只见他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反应迟钝,像是有些没听清或是不敢相信,“啊?”
“不是说——”
“先前进来时我们都以为灵物都知道我们的闯入,不会有什么事,可现在看来……”章序深深望向那间屋子。
“这个局里还有一个扯动千机的人,他藏在暗处,时现时隐,就好像这人时而厉害时而新手,所以,如果这并非他的策略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温齐期待又有些小害怕地看着她,却听耳边传来一道深沉却音色很清亮的男声,沈挚闯入他的视线范围内。
只见这人薄唇微启:“他也受困于此,并且和你序姐一样,法力受制。”
“那……下一步?”温齐试探着问,仿佛害怕下一秒听到沈挚吐出几个他不愿意听到的字眼。
“附身,悄无声息地进去看。”
这次温齐总算适应了章序的快手速,一亮一暗间,就接受了自己变成……一张纸的事实。
只是身体轻飘飘的,每行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自己被风吹走,脚也软绵绵的,一脚踩下去倒弯折两分。
“序……序姐?沈先生?你们在哪?”温齐跟做贼似的捂着嘴低声询问,一边问还一边拼命推开上方压着自己的镇纸。
“等会。”章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并且伴随而来的是另一张纸的压迫感。
“序姐,你压我干嘛?”
“你先别动,等会看看情况。”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烛火剧烈晃了晃,而后猛地熄灭,章序按兵不动,只死死盯着里头的情况。
突然,门被推开了。
之后就是缓慢沉重的脚步声,章序循声望去,只见一黑马褂的老头住着拐杖缓缓走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虽衣着朴素却挂着算盘戴着眼镜,应该是账房或管家的角色。
章序见到他,眉头微微沉下来。
是先前那个攻击他们的人。
见有人过来,那床帷也被缓缓掀开,露出个形容消瘦、眼下乌青的年轻男人,这人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却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穿着富贵的老爷轻轻在男人身旁坐下来,轻声叹了口气,“这几天还没醒过吗?”
那老头垂下眼帘,一句话也没说。
见他如此,老爷又叹了口气,“我儿忠厚纯良,缘何遭此大难!”
“说来也怪,少爷这病来得蹊跷,要说是发热,少爷体温也正常,若只是嗜睡,那也总会中途醒来,可为什么一次都没有?”
正想着,外头门却被轻轻扣响,传来一道恭敬的男声:“老爷,门口来了个古怪道士,声称他能治好少爷的病。”
“道士?”温老爷眉头微微皱起,垂眸似乎在沉思什么。
那账房老头轻声道:“老爷,若他真能救少爷,何不一试?”
闻听此言,温老爷才点头,“我在花厅见他,先别让他跟少爷见面。”
章序与沈挚对视一眼,而后飘过去贴在一下人背后,跟随着那走在末尾的佣人走进花厅。
不消多时,下人便再次扣开门扉,推门而入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这男人行走缓慢,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眼睛的部分,只能隐约看出这人的下半张脸。
“不知先生有何大才,如何能医治我儿?”
那怪人没有抬头,只是缓缓抬起手臂,而后隐隐有暗光在手心流动,须臾,才放下来。
“温老爷的咳疾如何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令温老爷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摁了摁嗓子,后知后觉那喉咙的痒感竟已凭空消失,连带着咳疾也自愈了。
这咳疾困扰他多年,这些年不知寻过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没成想今日这道士只是一挥手,竟治好了。
只是,温老爷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
见他还在怀疑,那道人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子,捏起里头的丹药,“若不信我,可由大夫查看一二。”
温老爷示意家里的大夫接过丹药细细查验,许久,那大夫才点点头,温老爷才放下两分心来,只是到底没彻底相信它的功效。
“给我……我来试药。”
温老爷话音刚落,众人大惊失色连忙劝阻,“老爷!”
可温老爷不容置疑,径直服下那丹药。
起初没什么变化,众人额头冒着冷汗,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
突然,温老爷手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通红,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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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见状,管家腾的站起来,一时间后悔与愤恨充斥脑海,“你……你!”
侍卫急忙冲过去将那道人摁倒在地,“你居然弄来这么个害人的东西!”
“陈大夫,快看看老爷!”
没想到那道人低低地笑了两声,丝毫没被影响似的,“你不妨摸摸脉。”
那大夫将信将疑地摸向老爷的脉,起先是怀疑,而后神色一松,又轻轻挪动位置,随后转为惊喜,“脉象比之前更强健有力,或许……可以恢复青壮之态!”
“真的?!”温老爷浑身都在颤抖,踉跄着起来走到道士面前,“先生见谅,老朽被那些个庸医骗怕了,所以更谨慎些,给您赔个不是。”
那道人却只是挥了挥手,“现在可否让我医治温少爷了?”
温老爷立即引他前去屋子里,那道人只是看了温少爷一眼,当机立断,“是中毒,且只有我的丹药能解。”
“先生的丹药多贵我温家都买了!”
“只是可惜,此次出山我只带了这一颗,若再炼一颗,恐所废颇多。”那道士开口。
“温家自会全力襄助先生炼丹。”温老爷颔首,立即明晰,“还请先生住下。”
目送那道士离开后,章序也脱离那下人的后背,察觉到沈挚的目光投过来,她才不紧不慢地解释,“你也发现了吧?那丹药有问题,不对,应该说……你知道些什么。”
闻言沈挚并没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章序,“这次……”
章序以为他要说什么,抬眸对上沈挚的瞳眸,却见这人默默回避开她的目光,她也没再搭理他,操纵着纸身子飘到温少爷房间。
夜色悄悄浓烈起来,整个温宅都被一层黑暗之色笼盖,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到烛火噼里啪啦的爆声。
章序缓缓抬起脚,飘到温少爷床前,趁着床帷的两片布料间的缝隙钻进去。
里头的男人呼吸平稳,只是很微弱,章序伸出手凝出一个法印,那法印在她指尖流转,顷刻间落入温少爷额间。
须臾,她才收回手,又仔细打量这个人。
这人体内有道禁制,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目的,以及何人所设。
难道这就是沈挚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让她看见的东西么?
这人体内到底有什么?
非病非毒,那这道禁制又是做什么的?
章序从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当即迅速刺破手指点在温少爷额头,顿时一阵刺痛袭来,灵魂抽离又迅速融入温少爷身体中。
四处黑鸦鸦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章序摸不准这里会有什么,尽量把气息降到最缓。
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期间她不断地拨散黑雾。
只是走到尽头时,却愕然见到一团微弱的白光。
那熟悉的气息……章序不由得睁大眼睛。
她缓缓走过去,只觉那法力波动分外熟悉,她伸出手去探查,起先眉头只是微微蹙起,可到后来却是紧紧聚拢起来。
手微微颤抖,竟强行被驱出灵域。
出来的章序仍然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中抽离出来。
面前却出现一双脚。
46. 讨伐
抬头却见一双脚出现在她面前。
沈挚静静望着她,那如寂寂春山般的漆黑瞳眸中映着不知名的情愫,跳动着复杂的莹光。
“这就是你一直掩藏的东西?”章序平静地望向他,语气却并无任何波澜。
“为什么?”章序又问。
可沈五却仍然没有回答。
为什么那温少爷体内会有千年前的灵魂气息?
又为什么那股气息分外熟悉?
沈挚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序姐,序姐——”
远处传来两声试探性的呼喊,二人这才回神,只见温齐附身的那张纸飘过来贴在门框上。
章序捏起那张纸,“怎么?”
“外头……”温齐整张纸都颤抖起来,声音也微微战栗着,“外头有人进来了!”
闻听此言,沈挚望向章序,章序却撇过头去,双手交叉结印,顿时将自己打回透明状态。
沈挚见状只微微叹息,而后极其缓慢地走向柜台,将自己身形隐去。
三人无声无息地隐匿起来,靠在墙角。
只见屋子木门被吱呀推开,随后紧接而来的就是一缕阴恻恻的冷风,章序眉峰微微敛聚起来,一股莫名的疑惑隐隐升起。
竟是那个道士。
不过这人与白日里大不相同,她虽然法力有损,可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灵魂是否有恶灵缠绕的。
可他白日里分明一身明净毫无怨灵缠身。
为何现在却黑雾弥漫、满身恶灵笼罩?
难道时间线又在无形中被推进了?
这疑惑尚未被平息,那黑衣道士却伸出手来摁住温少爷的手腕,眸子缓缓阖上。
良久,他才松开手,“丹药服下后,公子的身子已有好转,需得再次服用多日,方可彻底醒来。”
那一旁跟过来的温老爷轻轻颔首,“先生说的是,这几日您在府中分发的丹药疗效甚好,先生有大才,我们自是信您的。”
这话骤然听没什么不对劲的,可章序却还是从中嗅出一丝不同的气息。
丹药?
这东西肯定有问题。
“多谢温老爷体谅,之后老道会为温少爷做法术疗愈,恐波及无辜,还请温老爷遣散旁人。”道士又言。
“这是自然。”温老爷转身拂袖吩咐众人,“都下去。”
顿时小厮奴婢都应声而去。
那道士盯着他又开口,“老爷,还请您也移步门外。”
温老爷一愣,随即讪讪笑道,“好,是我想岔了。”
温老爷缓缓抬步推门而出,可却并未走远,只静静望着这间屋子。
人都出去后,那老道才掀开自己那破烂的黑袍子,从内侧布袋中取出一枚黑的发亮的丹药来。
只是令章序在意的是,这人竟然手臂已经化为森森白骨,可为何独留手掌还有血肉?
章序刺破手指,而后闭上眼睛,将血抹在眼皮上,再睁开时,面前的场景竟都镀上一层蓝紫色的雾。
烛火冒出的烟滚动着,竟生出稚嫩的双眼,显然是它的灵识。
一旁的木柜也生出一团浅褐色的小球,小球跳动着,像是在和空气对话。
可视线挪到那道士身上时,章序却黛眉微蹙。
这人竟然是透明的!
为什么?
她是因为法力有损才会维持不住人形,可面前这人……不,不对,他也不尽然是个人。
那道士将丹药碾碎于手心,凝结出一个复杂的符阵,旋即口中似乎低低默念着什么短促的咒语,“破!”
只见那丹药被缓缓注入温少爷的血脉中。
暗光流转中,温少爷身体动了动,胸腔剧烈起伏着。
起伏愈发频繁,竟上下震动起来。
却见温少爷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死死抿着,可却没有一丝要醒的征兆。
忽而温少爷胸口跳动着两道光,那光缓缓聚敛,竟渐渐生成人形。
不过左边那道格外虚弱,像是身负重伤的人,或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那老道伸出手握住右边那道稍显强劲的光团,眸光一凛,紧紧握住那“人影”的脖子,瞳眸中映出刀子般的狠厉。
而后狠狠一捏,光团瞬间碎裂,散在空中碎成点点碎光,他又伸出手将那碎光抓起来。
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下,渡给了那道虚弱的光团。
章序薄唇微微抿着,眉尖跳动着古怪之色。
这件事疑点颇多。
首先,温少爷身体里为什么有两个灵魂?那个虚弱的灵魂又是谁?
老道为什么要掐灭一个灵魂补给另外一个?
是真的在救温少爷,还是在借温少爷的身体给什么人养魂?
这事复杂了。
疑惑之间,却见老道再次出手,虔诚地望着那虚弱的光团,双手交叠放于额间,而后俯身下拜。
“这……这什么情况?这老头怎么对着我家祖宗跪拜,难道他是我家的人?”温齐有些不解地小声开口。
“不是。”章序淡淡开口,又将目光移向老道,“虽然我探查不出他的血脉,但能确信一点,他绝非温家人。”
温齐疑惑:“为什么?”
“因为他可能与九百年前的时空裂缝有关,你温家先祖发源于何时?”沈挚突然在后面幽幽开口。
闻言,章序也迅速想起那老道身上怪异的气息,竟真的与当初她闯进时空裂缝时的气息波动一般无二。
所以这老道是当年参与到时空裂缝中的人?
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不待她将此事想个通透,那老道却突然站起身,右手幻化出一把刀来,那刀含着两分雪光,折射出透骨的寒意。
只见老道扬起手臂,而后手起刀落,狠狠向自己左手砍过去!
没有一丝血肉迸溅,那只手臂被迅速砍下来摔落在地。
那老道却没一丝表情,可门却被人猛烈地敲起来,“先生,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道没搭理他,若无其事地俯身将断臂捡起来,而后符咒法阵燃起,落在断臂上,那断臂顿时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来。
那蓝光逐渐敛聚,将断臂裹挟起来拢在半空,旋即血肉迸溅,断臂被猛地拍散,被虚无的结界控在透明的球体中。
那球缓缓被填满,断臂竟被炼化成灵物。
新生的灵识不断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可下一秒眼睛却被捂住,一股强劲的冲击力传来,钢筋入骨的疼痛令它狂躁地左右摇摆着,可那力道却愈发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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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意识逐渐被剥离。
章序亲眼见着老道将那灵物炼化成恶灵,而后那一抹灵识拍入温少爷胸口。
这手法何其熟悉。
温齐惊呼,“跟咱们进来的那地方的场景一模一样!”
章序没说话。
本质上这确实是同一根源。
外面的拍门声越来越大,老道做完这一切缓缓站起来,随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很顺利,之后只需一样东西,温少爷便可完全复原。”
温老爷疑惑问:“何物?”
那老道黑色兜帽底下的眼睛弯了弯,唇畔漾起一抹诡异的笑,“桂枝。”
“桂枝?这东西我温家药房里有——”
不待温老爷把话说完,老道出口打断他,“不,是要在凌晨时分,将长势喜人的桂枝树拦腰砍断。”
“这……”温老爷有些诧异,“那要多少?”
听到此话,章序眼角跳了跳,心下微动。
拦腰斩断?
还是在长势喜人的时候,这么做只会激起怨气,更容易生出恶灵。
心缓缓沉下来,眸光投向那老道身上。
老道嘴唇轻启,“千棵桂枝即可。”
“什么?”温老爷瞳孔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老道,“千棵!”
“温老爷,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您不想令公子好转,便可不信老朽。”老道缓缓垂首,转身拂袖而去。
正欲推门,身后却传来温老爷低低的声音,“好,我即刻命人去办。”
一旁的温齐见状放下一半心来,“这下我家祖宗能醒了吧?”
“很遗憾,并不能。”沈挚开口打断。
温齐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这个时间段,缝补人已经成形,在这两百年间割据成势,各家为保证自家利益,一般都会对灵物严防死守。”
章序望过去,像是想起什么悠远的事,“如今他大肆砍伐桂枝树,屠戮桂枝灵,你觉得会不会引起各家注意?”
此言一出,连温齐都缓缓垂下眼帘。
对啊,如果这声势如此浩大的话,肯定会受镇压。
那当年温家是被各家联手镇压了才会沉寂?
“是不是的,先看看再说。”章序道。
眼前温少爷的身体仍然岿然不动,只是胸口却隐隐泛着蓝光,章序凝视着那蓝光,光影流转中,竟映无数桂枝灵的影子。
章序惊觉身边场景已经转变,温齐和沈挚都变回虚灵状态跟在她身后,眼前屋子里的烛火较之先前更为黯淡。
可火光跳动中,却有无数生着枝丫的桂枝灵跳动着,密密麻麻堆了整屋。
血光中,底下被压着的桂枝灵已然隐隐散发着一层黑雾之色,躁动着想要冲破桎梏。
章序这才发现吗一部分桂枝灵已被化为恶灵,且被困在结界中。
门又被推开。
走近一个容颜苍老的老者来,跟在他身侧的是先前那个老道。
“先生,如何了?”
老道本想说话,可门又被人急切地推开,那小厮腿都有些软了,见到温老爷险些跪下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那小厮捂住胸口喘了口气,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门外,“外面各家……来讨伐您了!”
47. 桂枝灵
“讨伐?”温老爷墨眉紧蹙,拧成川字,“周家老家主也来了?”
“都来了,不仅如此,平日里跟您交好的各家家主都在外面。”小厮说着重重喘了口气,似乎更加急迫,“怎么办老爷,您快给个准话吧!”
温老爷眸色瞬间沉下来。
“既如此,那就试试我的办法吧。”老道突然开口。
不等温老爷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黑,脑袋格外昏沉,身体万分沉重,动也动不得。
章序看准时机读取温老爷的视角。
外头讨伐声此起彼伏,冲天大阵的灵力波动已经渗透进来。
等再次醒过来时,那老道身影已经消失,眼前情景也已飞速轮换。
他整个人都感觉万分麻木。
自己儿子仍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宅子里的奴仆形同傀儡般行走在庭中,草木枯化,皆碎成片片黑灰,散进空气中。
周围阴恻恻的,自己像是被无形的门挡在温少爷床榻旁边,呼吸声极其沉重,甚至每呼吸一声都像喉咙里卡住什么东西似的。
他挣扎着想起来,可身体像被钉在地上一般,他强迫让自己睁开眼,挪动着异常沉重怪异的身体想爬过去。
但眼皮刚一抬起来,低头查看自己身子时,却令他浑身一震。
透过温老爷的视角查探事件的章序也是一惊:
只见温老爷全身是血,那血将青色长袍染成沉沉的暗红色,甚至有一片衣角已经被血渍成黑色。
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右手无力地撑着,那血迹自脖子向下绵延,一直延伸到左手手臂,且血迹愈来愈多。
章序心头沉了沉。
他被砍了手臂。
那下一步也不难得知,砍手、砍脚,砍头……然后炼化成恶灵,供养那个寄生在温少爷体内的东西。
章序从外面目睹这一切,看着温家被讨伐,看着老道设结界将温宅打沉。
以及……将埋头来讨伐的人一一杀尽,而后,砍成残肢断臂,投入地下,炼化成恶灵。
这里也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尸山。
此处也逐渐变得阴森起来,东西都迅速枯化腐朽,惟有石壁残存下来。
温老爷往日风采也不再,只能拖着残缺之身苟活于世。
温宅骤然消失,他不知外头是什么情况,可内里的阴暗却是尽数笼罩于他全身。
偶有过路缝补人的气息经过,他才动动僵硬的身子,一旁同样被侵蚀掉全身血肉的管家亦是,渴望着外头人进来能给他们一线生机。
但是一道气刃划破空气飞过来,将他们所有的痴望尽数打散。
那管家下半身否已被拦腰斩断,此番挪动却是格外艰难,几乎无法躲开气刃攻击,只得生生承受着。
却见那管家生生受了气刃后,上半身剧烈颤抖起来,浑身充斥着难闻的臭味,头顶笼罩着一层黑雾。
黑雾翻涌着从口鼻钻入管家身体。
而后颤抖更加剧烈,温老爷踉跄着向后退,那管家却突然发狂一般扑过来。
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冲击力令他几乎无法躲避,骨肉的强压感迅速袭来,身子像是被巨大的钢板挤压着。
痛感猛地袭来,耳边一片爆鸣。
章序的眼睛传来一阵刺痛,来不及抽离视角,残存的意识却又隐约瞥见有人向结界外发出一阵气波,震荡着冲出结界,企图拽过路的缝补人入局。
结界略微震了震,而后从裂隙处坠进一抹灵识来。
身后石壁震动起来,漏出三分缝隙,竟是那温少爷缓缓从地下爬出来,面目已然模糊不清,惟有一身衣裳能依稀辨出他的身份。
胸口已经被打穿,章序望过去探查血脉的时候,却见他体内已经没了另一道灵识。
怎么回事?
只见温少爷三两拳将石壁打出一个洞来,缓缓爬进去将自己锁起来,那管家也见怪不怪。
而过路缝补人谨慎着走进来时,只能听见石壁里传来呜呜的小女孩的哭泣声。
那两个缝补人眉头微皱,其中一个血术师试探着将血抹在石壁上,阖眼探查着里头的气息。
未几,他睁开眼睛,言辞中增添一抹急切之色,“是人的气息,不是怪物,真的是个小女孩!”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打破石壁,可当他们想上前救出“小女孩”时,却从里头冲出一个面目模糊、半人半骨的“人”来!
两个缝补人顿时被逼入低下洞穴中,从章序的视角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来一阵惊呼。
而后就是漫长的沉寂。
章序手都在微微颤抖,将温少爷保留生人气息放在这里,控制其神识令他引诱过路缝补人入局,再杀之。
再望过去时,却从洞口被扔出两条血淋淋的断臂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断臂托起来,而后飞入外头的地下。
剩下的残躯在那管家僵硬的阵法下被烧炼成一池血水。
旋即血水迅速凝固,在半空中凝成万千丹药。
章序抬眸望过去,心下却一动。
那东西上散发着淡淡的恶灵之气,如果服下……能养灵增修为。
这一切都是为了温少爷体内养的那个灵魂。
可那人究竟是谁?
章序想探入灵域查探那背后养护的灵魂是谁,可刚探入,手却被沈挚轻轻摁住,她缓缓抬头,只见沈挚缓慢地摇头,静静望着她。
“别去。”
“那人是谁?”章序皱眉发问,“你到底在瞒什么?”
可沈挚却并未回答她。
此番多次入灵令章序身影一顿一顿的,一旁的温齐有些惊奇,“序姐,你怎么一会虚灵一会真身的?什么情况?”
沈挚闻言侧过头来看她,顿时心一紧,“你法力失控了?”
那只手又伸过来,章序却不动声色地躲开,“没,不劳沈先生费心。”
“嗯?怎么进来几个杂虫。”那老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章序手连成一个戒备的姿势,警惕地望向前方。
可眼前却一阵晕,章序死死掐着手指,径直掐出血来,强迫自己留存几分清明。
“你……终于来了。”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又有穿透力,穿过一切结界传入章序耳畔。
是谁?
为什么这么熟悉?
“不过这局你破不了,到我这来吧。”
可章序却抬起头来,“破不破得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有,你算什么东西?”
古往今来,没几个人敢这么命令她,能让她听话的,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当年的沈挚。
那人闻言笑起来,“真是……倔强。”
章序手指已然刺破,血阵顷刻间在半空中凝结而成,整个空间里的风剧烈地吹起来,冲击得温齐险些站不住。
“序姐!”
她却根本没有要退的意思,径直将那阵不断扩大,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那阵流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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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金光,随着她猛地一推,阵法瞬间撑起整个空间,似乎要把这空间撕碎。
“章序!”沈挚惊呼一声,旋即他的法力隔空输入到章序身上。
章序侧过头去望向沈挚,可却没说一句话,再抬头望向远处时,却见那神秘人周身笼罩的气息更为强烈。
她眼神一凛,周身气势瞬间暴涨。
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光芒从她指尖飞出,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图案,随着手印的变化,光芒越来越盛,霎时间照亮整个空间。
那人像是感受到章序的反击,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他一挥衣袖,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朝着章序袭来。
章序丝毫不惧,她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身前,形成一道坚固的结界。
黑暗力量撞击在结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结界虽然剧烈晃动,但却没有破裂。
章序趁机反击,她双手推出,一道强大的光芒直射向那人。
那人却也打出术法抵抗,两道强光骤然对上,顿时僵持不下,空间里的风剧烈吹起来,卷起颗颗沙尘,风过也,直扫得温齐手臂生疼。
章序抓紧机会放出血术,霎时,空间里的风活动更加剧烈,如洪水猛兽般猛烈拍过来,温齐脚步踉跄着,身体已经要站不稳,只得死死抓住一旁的石壁。
“这……这是!”温齐只觉这一幕有些眼熟,但却说不上来哪里眼熟。
可一旁的沈挚却知道,章序这是在强行动用全盛时期的功力。
这是在透支。
是在自寻死路。
“章序!”
一旁的沈挚突然冲破章序的结界冲过来,章序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抬眸却撞入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瞳眸中,带着几分无以言说的疲惫之色。
沈挚趁机迅速出手,原来不知何时他身后已凝起一个大阵来,那大阵像是锋利的钢刀,他用尽全力推出去,顿时在远处炸开,将那怪人藏身之处炸得四分五裂。
之后,却见沈挚的身影闪了闪,竟又有崩碎的趋势,章序瞬间警铃大作,径直回拽住沈挚的手腕。
却见沈挚被抓住手腕的瞬间身形一滞,像是有酥酥麻麻的熟悉触感传入身体里,可却莫名的不讨厌,只见他瞳眸中流转着暗暗的流光,极其压抑克制。
可下一秒,却仍然崩碎于众人面前。
“轰——”
章序只觉耳边炸开一阵惊雷般的响声,而后耳畔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
像有低沉的叹息,又像有惊慌失措的无助。
身体动也动不了,这什么情况?
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万分沉重,总也睁不开似的。
一缕清香悄然钻入她鼻尖。
章序身形一愣。
这是……桂枝灵。
在养护她的灵体?
可桂枝灵钻入身体的瞬间,她只觉一震重接断骨的痛意袭来,像是有人用针线强行拉扯过她的身体,针扎进皮肉,将她的身体缝补起来。
耳畔很聒噪,吵得她眉头无意识地紧蹙起来。
“别丢下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玩具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折断我?”
“主人……你不爱了我吗?”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吵闹声汹涌而来,章序拼命地想挥退脑海里的声音,可却无济于事。
正烦躁着,眼前黑暗中却有一个黑影转身面向她。
48. 第 48 章
他在叫她的名字。
手心被人轻轻用竹板一样的东西打下来,可章序却感觉不到疼似的。
嗯?这是?
章序睁开眼睛,却见原先的黑暗之色已经尽数褪去。
眼前青山绵延万里,云雾缭绕,仙鹤齐鸣,山门前那几棵古树不知为何被挂上乱七八糟的血符,令人无端心尖一颤。
偶尔远处校场还有师兄弟们练功的霞光一闪而过。
这是……灵山宗门?
“阿序。”身后传来那道极深沉的熟悉声音。
章序转身望去,只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师父……”
凌虚轻笑一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下山一趟,还把师父忘了?”
“今晚前基本功练三百遍,晚饭前我检查。”凌虚摸了摸发白的胡子,又转身望向她,“对了,你师兄新练了符阵,刚好他昨日已回山来,你去看看吧。”
章序双手交叉行礼,“弟子明白。”
虽然章序从来对沈挚不服,可沈挚的符阵的确很强。
闭门造车的事她不会做。
只是刚抬脚要走去沈挚的精舍,却撞入不远处那青色袍子的男子眸中。
是沈挚。
那人缓缓向她走来,“此次下山游历,收获如何?”
说着递给她一杯清茶。
“你喜欢的雾山茶,配了金丝枣。”
章序接过,顺势在一旁的石凳坐下,眼帘缓缓垂下,“还好,一路而来有主动入的灵域,也有被拽入的局,很多东西……都是我没见过的,事实证明,血术的确有可取性。”
“比如?”沈挚饶有兴味地望着她,似是等着她的回答。
“被人弄死的狗、四分五裂的杯盏、烧成灰烬的帕子……还有,残肢断臂。”章序答道。
“至于血术,入灵时的确很快,尤其是造锁链强行连聚很好用,只是很容易令施术者力不从心,放血太多的话可致昏厥。”
沈挚眉头微微皱起,“你有过昏厥的情况?”
闻言,章序嘴唇微微抿了抿,“嗯。”
“我总感觉我肉身脆弱,取血时周身的血液总也不流通。”
“我给你带了个东西,或许可以缓解你的状况。”沈挚右手在石桌上画起来,不多时,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阵。
“这是?”章序眉心跳了跳,“你不会想谋杀我吧?”
“想什么呢,我要谋杀你,师叔也不会放过我吧。”沈挚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往里头注入灵力,“来试试。”
章序将信将疑地伸手过去,那符阵顿时萦绕起亮光来,那股力量的确温养灵体,可却总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波动。
像是里头加了什么东西似的。
她望向沈挚,企图从他眸中读出什么来,可沈挚铜墙铁壁般像个没有表情的假人,章序也就歇了这心思。
“这个阵还不成熟,需要我每个月来加固一次,这半年你就尽量别下山了。”
沈挚这话半真半假,章序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等反应过来时,沈挚已然起身离去。
那阵仍然跳动着暗暗的流光,章序的手放在上面。
一层淡淡的柔光下,章序只觉身体似乎较之先前,灵识更为稳固。
她抬眸向沈挚离开的方向望去。
沈挚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嘭!”
身侧不知何时抖落出来的符纸被风吹到一旁石阶上,径直将那石阶炸开个口子,碎石顿时四分五裂,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章序轻轻阖上眼睛。
要命……要完。
那东西是她闲来无事反着研究的符纸,师父一直不许她瞎捣鼓。
也许现在走还来得及?
十六岁的章序还存着几分少年气,转身说走就走,头上飘扬的发带更添几分少年之气。
只是章序的法术并不弱。
相反,她此时的血术已然大成,法术亦十分狠辣老练,多少次独自入灵域都能快刀斩乱麻很快破局。
甚至和几个同辈佼佼者一同入灵域,其他人被束缚被困,她却能强悍地直接打破桎梏、冲出灵域。
久而久之也便声名大噪。
血术师章序其人,虽离经叛道、为人固执,可却法术超群、甩同辈八条街。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清冽的风夹杂着雨丝钻入她的鼻尖,她跑得极快,宗门门口守门的师兄弟见到她也来不及阻拦。
但百密一疏,刚跑到山脚下,身后却又传来那道慈祥却浑厚的声音,“去哪?”
章序头皮一炸,僵硬地转过头来,“师父……”
*
宗门大殿里,章序少有地规规矩矩跪在神像面前。
凌虚站在一侧,“你想干什么?”
“画符。”
“画符用反着画,还把宗门炸了?我可说过这符纸不许你再用?”
章序:“……说过。”
“跪满三日。”
凌虚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大殿十分寂静,连一丝风声也无,只有灯花爆后滚落的灯油。
门口偶尔有脚步声走过,师兄弟们时不时往里间探头,而后窃窃私语:“听说是章师……又……炸了……”
那话断断续续的,章序也听不清,可也大致能猜出来他们在讨论什么。
无非毁谤罢了,她又不会少块肉。
只是多舌罢了。
外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来人似乎低低咳了两声,嗓音略显严肃,“师叔择徒严苛,门下弟子多是克己复礼,你们就这般做他的弟子?安知是否不合格。”
“还有,章序是你们师姐,你们就这样议论她?”
那两个弟子像是声音沉下来,“沈师兄……”
“遥拜致歉。”沈挚冷冷开口。
章序抬眸望过去,有记忆以来,沈挚都是一副温柔细腻的模样,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没脾气,从未有过如此冷脸相对的神情,方才那语气像是高山寒雪般淬了几分冷意。
那两弟子向大殿作揖,“师姐……抱歉。”
章序没动,只是挪了挪打坐的手,“没事就出去。”
两弟子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逃出去。
雨还在下,雨势似乎愈发地大。
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淹没在雨声中。
雨点跳动着连成丝线般的雨幕,斜斜地渗进来,缓缓将她的后衣摆打湿。
她微微挪了挪,丝丝凉意钻入鼻尖。
蒲团旁的烛火影子晃动着,被风吹着隐隐有吹灭的趋势。
章序想站起来去关门。
可转身却撞入一双平淡如无色琉璃的瞳眸中,那双眼睛格外好看,却像是蕴着化不开的古镜幽谭,不知为何,总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忧伤似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沈挚他……
雨丝仍然在迸溅着,跳入沈挚手执的油纸伞顶上,又汇成一条水流淌下来。
摔到门槛上的荷花雕刻纹样上,顿时碎成点点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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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章序站起身来望向沈挚。
“给你送点东西。”沈挚忽然收敛起来方才那抹若有若无的悲伤,轻笑着望向她,“雾山茶,加了金丝枣的,还有一些养身灵物。”
“桂枝?”章序接过那些东西,一眼看出那盒子里的东西。
这东西在灵山不少见,但成色这般好的桂枝怕是不好得。
只是,沈挚将东西递过去后默默地后退半步,半垂下眼帘,接着油纸伞微微侧身,“既如此,那我先回了。”
可空气中泛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章序盯着那桂枝细细地瞧,终于在末端一处极其隐匿的缝隙中找到一丝薄薄的血丝。
这是沈挚的血。
“等等。”章序叫住沈挚,手心托起一个光团来,不等他反应过来,迅速对着他施术。
沈挚身形一滞,敛眸低低一笑,“某些人确实慧眼如炬。”
“慧不慧眼不知道,你采药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妄图在血术师眼皮底下混过去,我看你脑子不大好。”章序回道。
一边手却加重力度注入灵力。
法力被源源不断地注入沈挚体内,直到再也闻不见那血腥气。
章序迅速收手,提着那些东西再次跪回去,头也没回,“你也别再来了,不是什么好地方。”
身后再次陷入长久的宁静,那人没说话,沉寂好一阵,像是已经离开一般。
若非章序一直没听见他抬步离开的声音,肯定也是以为他已经走了。
“还在这……”
“章序。”沈挚却突然打断她的话,沉沉开口,“如果让你放弃血术,你会愿意么?”
“我是血术师。”章序只回了一句。
那人没说话,空气又陷入一片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跳入门框,斜飞入殿中。
确实,功法都是自己于万千日月中辛苦琢磨出来的,春夏秋冬日月轮转,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练功打坐、校场试炼将少年锋利的棱角磨平,却又赋予她几分岁月奖赏。
去了血术,我将无我。
章序固执,这样的蠢话对着她问,怎么想也是蠢话一句。
沈挚轻声笑了笑,“好。”
他的声音化在沉沉的雨声中,渐渐模糊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盖过他的声音。
雨势更大,可那人临走前像是为她带上了门,里间却也逐渐温暖起来。
烛火摇曳,在地上映出昏黄的光。
好疼!
怎么回事?
身体像是被撕裂的疼痛,似乎灵魂被人剧烈撕扯一般。
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耳边再次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章序的眼皮万分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试图想看一看来人是谁,可却被那人拥入怀中,带人几分清冽的寒意,混杂着殿中的暖流,从她身边涌过。
正想做什么,唇上却对上一片柔软的温热。
“章序……”
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似乎试图安抚着她。
那张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周遭十分静谧,只有一阵花香混入空气中,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唇上一片濡湿。
“章序……”
气息喘动愈发剧烈起来,章序只觉自己的气息也有些微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那人却极其温柔地抚着她,章序朦胧中睁开眼睛,沈挚的脸陡然出现在面前。
那张眉眼柔和的脸遽然间破碎,在她眼前崩碎成万千碎片,拼都拼不起来。
“沈挚!”
49. 第 49 章
她只觉得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眉尖跳动着,气息也略微不稳,且渐渐急促起来,如被点燃的火焰般热烈而紊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胸膛微微起伏,心跳如鼓,气息随着内心的悸动而变得粗重。
眼睛遽然间睁开,章序望着上头的灯,灯光有些晃眼,她不由得抬手去挡,半梦半醒间好像察觉了什么。
她竟梦见和沈挚……
“醒了?”门被沈挚轻轻推开,那人端着一盏茶而来,“醒了就喝点药茶。”
章序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地方装修简单,但很干净,地板擦得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窗帘虽然是最易脏的银白色,但却一点脏污也无。
那人缓缓走近,轻笑一声:“刚刚梦见什么了?脸色这么奇怪。”
章序神色微动,却很快掩藏起来,略微侧过目光去,“没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章序发问。
“是温少爷找的一家客栈,当时你那种情况,我们也只能这样了。”沈挚把那盏茶递给章序。
青瓷茶盏里盛着黄绿色茶水,却隐隐有雾气笼罩其间,茶汤表面还浮着几颗小巧精致的红枣。
是雾山茶。
章序半垂下眼帘没去看他,只接过那盏茶,忽而想起了什么,“我什么情况?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沈挚将托着茶杯的托盘缓缓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忽而一顿,“一出灵域就晕了,你说呢?”
她望着绿波律动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细微的涟漪再次律动起来,颜色也逐渐由绿转红。
沈挚再望过去时,却是章序在灵域里浑身浴血与神秘人战斗的场景。
她身上的血液不断凝结跳动着,一次次冲击着那神秘人,即使是在法力被压制的情况下也根本不肯服输。
沈挚的记忆开始错乱起来。
他无法接受章序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他再次出手痛击那神秘人,强行将章序拉出灵域。
可章序却又陷入昏迷状态。
温家墓园在他们走后迅速崩塌,结界也飞速褪去,而后在温齐诧异的目光下,径直灰飞烟灭,连点渣都不剩,惟有那片恶灵侵染过的土地已然寸草不生。
“咚——”
远处又传来沉光寺悠远的钟声,可此时这浑厚悠长的钟声却莫名地多了两分凌厉似的。
温齐凝神望去,耳边却传来章序的咳嗽声。
只见她合着的眼皮动了动,眼睫微颤,而后眉头微皱,猝不及防喷出一口血来,那血不像正常血那样鲜红,尽是乌黑之色。
“序姐!”
“温齐,侧过头去。”沈挚突然望向他开口。
温齐刚想反驳两句,却见沈挚凭空化出一张符纸来,将其贴在自己手心,而后低低默念口诀,“进!”
而后只见沈挚身上浮现出淡蓝色的灵体,灵体稳定后,他竟伸出右手握住一块灵体脆弱之处,将其撕成碎片拽下来。
温齐眼睛睁得大大的,回过神来才发现沈挚的灵体已经有好几处破碎之处。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却见沈挚将那灵魂碎片握于手心,而后摁向章序眉心,那灵魂碎片被充入身体的瞬间,章序身体动了动。
而后就是剧烈的颤抖与咳嗽,像是要将碎片咳出来。
温齐下意识想去帮忙,可下一秒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沈挚竟亲了上去!
章序还在颤抖,脸色几近惨白,整个人甚至有被打回原形的趋势。
那吻却径直落下来,像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却又像是温柔缱绻的久别重逢,久久不肯放开。
温齐吓得半天没反应过来,没等章序恢复神识,温齐却又惊恐地发现脚下的地在动。
却见章序眉头微微松动几分,可眼睛却仍然闭着,沈挚缓缓松开她。
察觉周遭情况,沈挚右手迅速扔出一张符纸,而后轻轻扶起章序,“走!”
三人扶持着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沉光寺后山的结界逐渐消失,连带着整座沉光寺也灰飞烟灭。露出这里原本的荒郊野岭的状态来。
——竟是幻境。
可这么多年了,平民百姓看不出来也就罢了,难道就没缝补人能看出来么?
温齐有些不解地望向沈挚和章序,他们也没看出来?
可他忘了,这地方就是个屠杀场,将缝补人和普通人引诱进来然后杀掉,并且一切做得十分巧妙,有人失踪也没引起舆论。
沉光寺消失,温齐不得不重新订酒店安置章序,只是刚把章序放到酒店房间里,沈挚却突然转身笑着问他,“温少爷,刚才的事……”
温齐顿时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闻听此言,沈挚缓缓转过身去要推门而入,只是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忽而又低声道:“还有温家,你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自己家族发家原来一直是用着这么缺德的法子,我……”温齐自嘲地笑笑,忽而想起什么,“或许我爸从小把我送走教育不许我打理家族企业就是为了这个?”
“老……沈先生,您是要去我家……”温齐脱口而出老祖宗却惊觉不对,连忙艰难改口,继而试探着问。
“那也得等你序姐醒了之后。”沈挚半推开门望向里头躺在床榻上的章序,侧头低声对温齐道,“况且要救她,就只能解开温家的谜团,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温齐闻言点点头,“就是最后如果……我爸他们跟这事无关、只是被牵连的话——”
“自是不会殃及无辜。”沈挚说着推门而入。
可进去后,却见章序脸色微微泛红,胸腔剧烈起伏,带着两分克制压抑着的不正常的喘息声。
“沈挚?”
一声沈挚将他的思绪瞬间拉回,沈挚抬眸望去,却见章序平静地端着茶水,那茶已经喝得见底,只剩几颗金丝枣静静躺在茶杯底部。
她望过来,眉峰微微聚敛,“你怎么了?”
沈挚瞬间回神,缓缓摇头,“没什么,感觉如何?”
章序点头,把茶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没事,线索都已浮出水面,明天我得去趟温家。”
“嗯。”沈挚将那茶杯收起来,“这茶如何?”
“还行,但新旧茶叶混在一起,已经失了原本的味道。”章序淡淡开口,却也没去看沈挚的神色。
一旁的沈挚闻言眸色微微暗沉一瞬,却很快掩藏起来,只是轻笑一声,“那老板是喜欢新茶还是陈茶?”
他这话说得很慢,轻快中却又带着两分更深层次的意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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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序不禁抬眸望去。
“喜欢谈不上,但新茶爽口,陈茶醇厚,新茶沉淀后可成陈茶,陈茶却怎么也不能成新茶,除非他能逆转时空重返过去。”
章序对上他的眼睛,想试图从他瞳眸中看出什么来,“所以沈先生是偏爱陈茶还是新茶?”
四分陡然陷入一阵沉寂,周遭寂寂无声,只有跳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章序身侧,为雪白的床单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章序掀开被子,伸出手摁住床沿撑着站起来,与沈挚平视,却又静静地不发一言。
不知是不是错觉,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已凝滞不流动。
温齐进来时就是这副情景,试探着问章序:“序姐,你们……”
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被骤然打破,沈挚率先开口,“陈茶还是新茶我倒不是很在意,陈茶也好,新茶也罢,只要能令人品之愉悦,那就是得其所哉。”
“不惜杀青揉捻?”章序突然又问。
沈挚没回答,端起茶杯托盘转身往门外走去,“晚间还是喝红枣茶吧,我去跟店家说一说。”
他俩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温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序姐,你身体怎么样?”温齐问。
“还好。”章序望向温齐,忽而斟酌开口,“温齐,我想明天去趟温家,你……对于你家的事了解多少?”
“知道得不多,我被赶出来得太早了。”温齐又开口,“不过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爸那个性子,我有些害怕他为难你。”
“多谢。”
温齐转身离去,听到这话突然一顿,“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章序远远望着温齐,直到晚间饭后也没再看见他出现,夜色逐渐浓烈起来,章序也起身推门而出。
可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个鬼。
只见沈挚身着一身白中衣站在不远处窗口旁,眼神定定地望着远方,神色晦暗不明,混在夜色里更令人看不清。
章序阖上眼睛却又很快睁开,强压下想骂人的冲动。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在人面前做鬼?
做人不好吗?
这一点,章序真的看不懂沈挚。
那边沈挚似乎也听到她推门的细微声响,回头向她望过来,“老板,还没睡么?”
“沈先生不也没睡?”章序回怼,“想什么呢?杀人?还是放火?”
这话令沈挚突然轻笑出声,带得轻咳两声,“这话怎么说,我长得就那么像穷凶极恶之人?”
章序迎上他的目光,“难道不是么?我曾听过一个故事,家中长辈性命垂危之际,小辈拼命去救,可却有一人拼命阻拦救人。”
她接着道:“纵使有环境因果在那,但那小辈骤然失怙,难道她不该对那人心生龃龉么?沈先生与那人过于相像,一时有此错觉,但沈先生并非他,自是不怕的。”
不过万事因果,沧海桑田,龃龉与复杂情愫混杂一团,俱是杂乱不堪,剪不断理还乱。
她这话明显话里藏刀,可沈挚却佯装不知似的,“哦?那那人的确该死,要是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闻听此言,章序神色更加复杂。
“嗯?这边什么情况?”耳边传来温齐带着几分朦胧睡意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声惊呼,“妈呀鬼啊!”
50. 第 50 章
章序一把将他捞回来,“你再看看呢?”
被拽住的温齐起先浑身一颤,而后反应过来,浅浅地试探着问,“序姐,沈先生?”
见他终于清醒过来,章序才松开他。
温齐用力地抚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一脸幽怨地向她二人望过去,“不过你们在这干嘛呢?大半夜的,我以为冤魂诉衷肠呢。”
沈挚:……
章序:“……滚。”
一旁的沈挚低低地浅笑一声,“不早了,老板早点睡,明天还有事呢。”
章序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去,临走前扔给沈挚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头的膏体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紫光,煞是好看。
“灵药,自己涂一下。”
沈挚闻言一滞。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伤的?
身侧的温齐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之色,悄悄指了指沈挚的手指内侧,“沈……先生,你法术都控制不住往外泄了。”
闻听此言,沈挚微微松下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我先回去睡了。”温齐哈欠连天,揉着眼睛转身离去。
只剩沈挚捏着那透明瓶子不住地出神。
夜星仍在闪着,章序回屋后把门轻轻带上,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流进来,她走近床前,将窗帘拉开一点。
玻璃映照下,只见自己的身形逐渐模糊起来,身形一闪一闪的,却也没严重到被打回透明状态。
不知是不是窗户没关紧,渗出一缕冷风来。
一夜无眠。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时,章序才惊觉自己竟坐在床边,半梦半醒也不知究竟睡了没有。
脑子仍然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章序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走过去拉开门。
却见温齐手里拿着手机,刚从耳边放下来,像是刚刚跟什么人通过电话,“序姐,出事了!”
章序心尖一颤。
出行的车上,司机在前面专心地开着车,副驾上的温齐时不时盯着手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只是这次章序坐上车后,晕车的症状竟有些减轻,头脑没那么昏沉了,但一上车还是想睡觉。
她强行压下昏沉的感觉,安抚前头的温齐,“会没事的。”
沈挚也缓缓开口,“温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前头的温齐心还是慌的,“这是我第一次……心这么慌。”
刚刚温家打来电话,温齐只听对方似乎十分焦急,连带着声音都十分颤抖,“少爷你快回来吧,老爷他不知怎么突然病了,家里得有人主持大局啊!”
“什么?”温齐不禁喊了一声,“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老爷说要去分公司看一看新丹药的制药情况,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回来就一病不起了,整个人跟被抽了魂似的。”
“我马上回去!”
思绪缓缓被拉回来,他拿着手机开开关关,像是想看到消息却又害怕来消息。
“温齐。”后面坐着的章序突然开口,打破车里的平静,“你家是在端州西北角吧?”
温齐点点头,“怎么了吗序姐?”
“没事,就问问。”章序回道。
沈挚闻言望过去,像是想说些什么,车却稳稳停下来,“少爷,到了!”
温齐当即拉开车门出去,直奔别墅大门而去,只见门口站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带着副黑框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斯文气,一见他来,却磕绊着跑过来迎他,“少爷你可回来了!”
“我爸怎么样了?”温齐拉住他的手焦急询问,却没等他回话,径直推开大门闯进去。
章序和沈挚跟在他身后进去,只见温齐匆匆上楼跑到主卧区,身侧的医师也都自觉退下去。
那平日里严厉得不行的老头子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呼吸平稳十分匀称,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就是一睡不起,周遭有什么大响声也无法令他有反应。
温齐已经快步跑过去跪在床边,“爸,爸你怎么了!”
“医生……医生呢!”温齐突然向门后喊了一声。
那老管家推门而入,踌躇着缓缓开口,“医生诊过没有问题,可老爷就是一直醒不过来……”
“那我爸怎么办!”温齐全身都在颤抖,眼睛里已经蕴着红血丝,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他回头望向章序,“序姐,求你救救他!”
章序垂下来的右手无意识地捻了捻,才将那若隐若现的刻着“章序”二字的牌子隐去。
随即迅速出手控住温国安老爷子,灵力瞬间跳动起来,源源不断地输入法力,另一只手摁在温国安的额头上,而后闭目似乎在探查着这老爷子的状况。
灵识探入温国安脑海,章序只觉自己走入一片茫茫雾气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她缓缓向前走着,拨开雾气寻找着温国安的灵识中枢。
周遭很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可一股莫名的心慌从内心深处翻涌而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前方隐隐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她加快脚步朝着光亮处走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光亮也渐渐清晰起来,竟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圆球,悬浮在半空之中。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圆球,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传遍全身,四周的迷雾突然涌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一般。
章序警惕地看着周围,只见迷雾中缓缓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是谁?”章序厉声问道。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她试图靠近那个人,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他。
章序只得凝出法阵来,想将自己的灵力与那股力量连接起来,以探那人灵识。
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温国安灵识中枢的光芒越来越亮。
那人也似乎受到了影响,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丝清明。
终于,在章序和沈挚、温齐的共同努力下,温国安的灵识中枢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四周的迷雾,那个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章序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温齐和沈挚正紧张地看着她。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找到问题所在了,温老爷子的灵识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困住,我已经将那力量暂时压制住,但要彻底解决问题,还得找到根源。”
温齐急切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章序沉思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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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说道:“先从温老爷子今天去过的地方查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沈挚点点头,说道:“我去调查一下分公司的情况。”
温齐则守在温国安身边寸步不离,章序和沈挚也立刻行动起来。
司机送他们前去分公司下属的工厂,章序很快下车,而后细细打量起这个地方。
工厂规模不大,每个房间都设备齐全,工人秩序井然地工作着,看见带他们过来的厂长也只是恭敬地打个招呼,而后又重新投入工作。
“这边就是我们的生产间。”厂长带着他二人走进去,指着远处一排大型机器,“那边是丹药最后包装成型的地方。”
“丹药材料来源在哪?”章序瞥了一眼那边的机器,眸光没什么变化,又将目光挪过来,开口问那厂长。
“这……”厂长犹疑一会,“这我们不知道,材料都是从温家主宅秘密押送过来的,我们没有权限查看。”
扫过一圈,章序从一进来,右手就在背后暗暗布阵,似乎在借着灵力流转查看这地方有无不妥之处。
又走过几间丹药房,里工人俱是专心操作机器,没几个人发现他们的闯入。
章序只看了几眼,就将门关上,转身离去,“这里没什么问题,先回主宅。”
二人并肩往外走去,那厂长微微点头,笑着送他们出去,“二位慢走,今天辛苦二位了,那如果上头还有什么指令,还请二位再行指点。”
“嗯,多谢。”章序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远处温家的车已经停在那等着他们很久了,走向汽车的一段路中,章序像是垂眸沉思着什么。
二人谁也没说话。
“你看过了?”走着走着,沈挚忽然低声开口询问。
“嗯,丹药都跟预期一样,都多多少少浸泡了恶灵,但成分不大,这点剂量不至于锁住一个活人的灵识,除非……”章序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来。
“除非日积月累,在他体内堆积,以致今日祸患。”沈挚听出她的未尽之言,接过话头自顾自地说着。
“先回温家。”
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
坐上车,章序心头梳理这方才的一切,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似的,可却也想不起来。
——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都有点不太好使了。
回程路上,天色逐渐黑起来,公路上弥漫起浓郁的雾气,先前多番这种情况下被无端拽入灵域,章序倒真生出几分倒霉之感。
穿过隧道的一瞬间,那周遭更加黑,连身侧沈挚的模糊身影也看不清。
甚至有一瞬间都听不到沈挚那细微的呼吸声。
等等……章序忽然回神,屏息凝神去听一旁沈挚的动静。
可下一秒,却传来一阵一如先前的灵魂崩碎之声。
“你——”章序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
隧道里仍然很黑,车开得极快,风从半落下的车窗中肆无忌惮地闯入,猎猎风声入耳,划得耳畔生疼。
时光仿佛就在此刻瞬间凝滞,千言万语总也说不出来,凝成一团如鲠在喉。
忽而一声极轻极虚弱的浅笑化开在她耳畔,章序只感觉伸出去的手被人如珍宝般轻轻握住。
51. 压人
“你怎么尽喜欢偷袭人?”
一阵冰凉却暗暗藏着几分不知名的温热的触感传来,像是有轻微的酥酥麻麻之感从手腕处传至全身。
眼前霎时一亮,对方的身形轮廓在月色下逐渐清晰起来,只是沈挚却换了身衣服,这件衬衫明显不是他先前穿的那件祥云暗纹的黑衬衫。
章序眸光缓缓沉下来。
沉默片刻,她才将手从沈挚那边抽出来,“只是确定你在不在。”
沈挚右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目光更为柔和了几分,“是么。”
章序侧过头去没说话,车内气氛一时沉默诡异起来。
“小伙子,惹爱人生气了?”前头司机听着后头情况,忽然轻笑出声,“两口子嘛,床头吵架床尾和,都这样,别着急,慢慢就好了。”
“我什——”章序开口想正名。
岂料沈挚却将她的手摁下来,抬眸望向司机,“是啊,我们一家的。”
不等章序再说什么,却听沈挚又开口,“麻烦师傅开快点,我们赶时间。”
那司机点点头,“行。”
话落,章序心下一动。
一家的……
她半垂下眼帘,方才种种,勾起诸般往日回忆,从陪伴初生灵识到被捡上灵山,从双双受训到对沈挚的不服气,再到心生敬佩与好奇,每次下山游历后的一盏雾山茶也成了她隐隐最期待之事。
云山翠鸟携雾而来,也顺带着沈挚推迟归山的信笺。
洪炉点雪,煮酒望月。
本以为山脚不会再有那人身影,正欲熄火起身回房,身后却又传来那人端方温润的嗓音,那声音带着笑意,幽幽传来,混着酒香飘入她耳畔。
“这次怎么没有偷袭我?”
少年章序转身回眸,却见一身青白色袍子的沈挚静静站在月下,手中还提着两壶雾山产的酒。
视线陡然间相撞,沈挚眸中的是如寂寂春山般的温云摇曳,携着雾山柔和雾气,化在一声轻笑中,“今天没研究炸药?”
章序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弄出来炸你么?”
岂料沈挚将酒放下,“好啊,那你说说,这么晚不睡,站在山门这干什么?”
“等着炸你。”章序回答。
“想炸我,这还得过几年,过几天我给你一个阵法,能助你灵魂更稳固,灵体更强。”
“现在不行么?”章序问。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再等几天。”沈挚拿起酒杯给二人各倒上一杯酒,递给章序时,手指无意间的碰触总让少年章序微怔。
可她却并不排斥这个竞争对手。
除去当年他拼死阻拦自己去救师父的裂缝恩怨不谈,那时候那种情况,沈挚的行为的确很理性。
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一家人。
她的确喜欢沈挚。
可那又如何?
世事流转已逾百年,当年情感也在尘世间辗转磨砺得连渣都不剩。
况且……章序望向沈挚。
从头到尾,沈挚都没说过自己的心意,甚至百年后重逢,连身份都不愿意承认。
既然他无意,而她自己又是活死人一个,五年后就又该死一次,既然注定会错过、为死局。
那么……让不让对方知道、这份爱到底是不是该宣之于口,还有那么重要么?
思绪瞬间被拉回,她也惊觉车停下来了,“前头好像在修路,咱们是绕行还是?”
“还远吗?”章序问。
“走路过去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司机想了想回答道。
“那我们下车走过去。”沈挚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旋即开口回答。
章序伸出手去推门,下去的一瞬间,不知是否踩进柏油路临界处,像是陷进一片松软的泥地里。
“小心。”手腕和肩膀被那人稳稳扶住,但那人的力度很轻,不会令人感到不舒适,但又能让章序从泥地里出来。
幸而陷得不深,只浅浅没过鞋底的三分之一,章序向沈挚那边望过去,却撞进那双深邃的瞳眸中。
只听他轻咳一声,“走吧,老板。”
深夜,二人一前一后徐徐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才隐隐看到前方别墅的灯光。
只是……情况分外诡异。
章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问问温齐,可却只见手机消息闪了闪,但却怎么也打不开。
许久,才弄开那条消息,是温齐发来的,只有几个字:别回来。
章序眉头紧蹙,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股预感从靠近温宅开始就愈发强烈,越走近就越发强烈。
直到别墅里的佣人发现他们回来,章序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只见别墅外被设了一个大阵,这大阵做得很隐匿,直到章序发现阵的边缘,才逐渐展现出来。
阵法收起的瞬间,逐渐露出背后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来。
或是老头老太太,或是青年男人或女人。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缝补人。
只见温齐站在人群一角,瑟缩着不敢说话。
“我乃温氏端州家主,敢问小友缘何在此?”其中一个身着锦纹衣物的老头紧盯着章序开口。
“你家的人?”章序没搭理他,径直望向温齐,淡淡开口。
“是……都是本家和旁支家族的长辈。”温齐回答道。
“既然是友,那为什么要设阵伺机供我?”章序言辞犀利,眸光扫过人群。
人群中的男人抬起头来,“果然是天生灵体,不枉我们设阵相迎,大阵虽年久失修,可却专攻你,横竖也是活死人,不如死之前再为我温家奉献一回。”
没等章序说话,一旁的沈挚眉头紧紧皱起来,右手已经迅速凝视法诀,“奉献?她又凭什么要给你们这群杂碎贡献,可笑!”
那法诀迅速打出去,强劲的冲击力令众人都脚步踉跄着后退,可沈挚却像是提前得知这一击没什么用似的,径直拉着章序向后退。
“温齐,你要跟着他们错下去吗?”章序突然对着人群喊了一声。
缩在一角的温齐望了望里间仍躺着的温国安,又望了望抚着胸口喘气的章序,不忍地望向温绾和温家旁支家主,“大伯……序姐他们人很好,我们肯定还会有别的方法救父亲的!”
一旁的周珩和王子睿也趁机搭腔,“对啊,我们他们交过手,都是普通缝补人,大家灵体都是一样的!”
岂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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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支家主冷冷瞥了他一眼,“黄口小儿懂什么?前辈高人留下的箴言岂会有假?用大阵控住天生灵体,到时莫说丹药,就是让人起死回生、法术暴增也是使得的!”
闻言,章序冷哼一声。
又是个异想天开觊觎她灵体的。
“使不得,真的使不得啊!”温齐看了看章序和沈挚,不禁心里发颤,腿都有些发抖。
这可都是老祖宗级别的,咱们就别自不量力加大逆不道了吧?自取其辱不说,命还能保住吗?
可没人听温齐的话,众家主其其出手列阵,低喝一声:“阵起!”
顿时大阵中繁复的符文流转起来,想将章序二人吸入阵中。
只是,一阵惊天巨响连章序都没想到,大阵竟炸开,将地面炸出一个大洞,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白骨与树枝残骸。
残骸一见空气就迅速吸纳着,仿佛久久不见天日的孩童般贪婪地吮吸着空气,黑雾隐隐从洞里升腾而起,随即分化成一团团黑雾模样的恶灵。
那些恶灵盘旋着冲撞过来,像是想把所有人强行拽入它们的灵域,然后毁掉灵识吃掉他们所有人。
众人惊讶之际,不忘凝阵抵抗警戒。
可下一秒,章序却做了个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决定——将所有人全部踹进灵域中,包括她自己。
怨灵逐渐盘旋而成一个大阵,将所有人吸进灵域,而后缓缓落下,像安了把锁般,将所有人都牢牢锁住。
耳边仍有尖叫恶灵的冲撞之声,周遭一片黑暗,章序从未进过这样黑暗的灵域,先前不管碑林也好,皮影也罢,多少都有几缕光线漏进来。
可这地方却一点光亮都没有。
倒不是她有多想主动进灵域,是这堆残骸被炸开时,她感受到了一丝师父灵魂的气息。
也许……她眸光缓缓亮起来,也许师父没有死,只是因为一些事不得已灵魂有损,才不得不混在一群残骸之中。
惟有进灵域才能把一切都查清楚。
并且白骨之下,也有无数桂枝灵。如今一切都连起来了,岂有不探之理?
章序这么想着,手却挣扎着想起来,可耳边却传来那人压抑又颤抖的声音,“老板……我求求你别动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压在沈挚身上,她强行用右手撑起来,正好将沈挚控在下面,可自己上方像是有硬物一般,身体就这样保持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姿势。
我……怎么又是这样?!
她此次爬回人间难道是把前几百年积攒的阴福都消耗光了么?
怎么次次都这么尴尬。
逼仄狭小的空间内,两人的气息格外清晰,喘声交织在一起,喷薄而出无限温热,章序只感觉脸颊有些热热的,她试图赶快起身,却因为空间狭小而中道崩殂。
身下的沈挚看着她努力的模样,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
“老板,别乱动了。”沈挚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闻听此言,章序停下动作,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什么地方?”章序问。
“嗯?”沈挚突然低咳一声,“我以为你将所有人拽进来,是知道这什么地方了呢。”
52. 相贴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至于困在这里动也动不了了。”章序沉默片刻后才幽幽开口。
“行吧。”身下的传来那人低沉压抑的笑声,她只觉沈挚笑得身形一颤一颤的,“那我们先出去?”
章序“嗯”了一声,随即单手撑着,另一只手去触碰周边空间,企图试出这地方的薄弱之处,然后一击破之。
这地方很诡异,周围虽然很黑,可触碰起来却像是一层薄薄的玻璃,手指关节反扣敲击时甚至能敲出清脆的响声。
但有的地方却不是这种手感,章序的手碰到玻璃某处时,只觉一阵湿软,似乎再往外一伸,整只手就要伸出空间去一般。
那只撑着的手有些酸麻,可章序却强行压下,继续去摸索薄弱可攻之处。
手再次向前方摸去,可却摸到柔软如皮肤的质感,这皮肤因呼吸上下颤动着,虽触感生凉,可只消过一会就会觉得十分温热。
章序这回只觉头皮都要炸了。
“……嗯,老板,你摸错了……”沈挚低笑道。
可章序却不肯承认这尴尬的蠢事,只闭了闭眼:“没,我故意的,看看你还活没活着。”
末了还搭上一句:“不行?”
沈挚笑着点点头连声道:“行行行,都依老板的。”
章序回过神来继续摸过去,只觉右前方似乎是两片空间的交界处,她心间一喜,又缓缓顺着交界处摸去,想顺藤摸瓜找出缝隙来。
可此时撑着身体的那只手已经格外酸麻,甚至已经失去知觉,她只觉手肘一弯,顿时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向下而去。
下面的沈挚似乎发觉她的异样,径直稳稳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呼吸声与喘声顿时交织得更为密切,热气热闹而出,章序只觉沈挚的眼镜磕在自己额头上,对方的鼻子蹭着自己的脸颊,带来别样的触感,双方的血液流动甚至都能清晰感受到。
这下更尴尬了。
血术老祖宗章序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章序心跳如擂鼓一般,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又怕再次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沈挚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窘迫,微微松开抱着她的动作,却也没完全松开。
“老板,别乱动。”沈挚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股莫名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章序咬了妖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必须赶紧出去。”
“刚才的交界点处肯定是最薄弱的地方,一会我强攻,裂开缝隙后就迅速出去!”章序道。
沈挚应声,章序迅速出手强攻,法力波动冲击下,沈挚也伸出手凝起法诀去加入攻击。
章序垂下眼帘去看他,沈挚径直迎上去不躲不闪,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还带着几分笑意:“我不放心你一人攻击。”
她也没反驳,只是在沈挚把手伸过来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往旁边偏移一寸。
见状,沈挚那晦暗不明的眸色里却仿佛蕴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还是那么敏感。
“嘭”地一声响在耳边炸开,章序身体迅速下坠,耳边一阵爆鸣,那冲击似乎要把耳膜冲破,可沈挚却伸过手来紧紧将她抱住,还丢了个屏蔽声音的术法在她耳边。
冲击力虽然很大,可在沈挚的缓冲下,感觉那冲击也不算什么。
只是沈挚有些惨,被她压着不住地往下坠,直到后背挨到地面一样平坦的地方,章序只听他一声闷哼,而后两个人双双坠“地”。
耳边的呼啸声似乎还未停止,章序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沈挚也缓缓回神,压下后背冲撞的疼痛。
二人脱离先前那个逼仄狭小的空间,章序终于从沈挚身上下来,直起身站起来,将手伸到沈挚面前,像是要把他拉起来。
借着微弱的点点莹光,章序总算能看清人影,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沈挚额头青筋凸起,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一片衣角,但却一丝声音也不出。
像是模糊中望见章序伸出来拉他的手,沈挚笑着也伸出手去,随着一阵强劲的力度,整个人被瞬间拉起。
只是他站起来后身形仍旧不稳,脚步略微有踉跄之意,可却被他巧妙地掩饰过去,章序又在探查周围情况,竟还真的被他混过去了。
“这地方……”章序眯了眯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有些眼熟啊……”
“或许吧,这里虽然大而诡异,但探灵可知,阵眼都与寻常的大阵是一样的,老板功力深厚,或许以前练过某个阵法也说不定。”沈挚开口道。
虽然这话乍一听有一定的道理,可章序仍然感觉哪里有些古怪,“是么?”
沈挚点点头表示附和。
章序没再看他,却是转身去探查其他地方。
这里虽然还是很黑,可却不如之前那个小空间那般黑,空气中浮动着萤火虫似的点点莹光,可却漂浮在半空中,抓也抓不到。
章序本想探查这东西的成分,可血术上手却也探查不出什么异样来,顶多知道这是什么别样的术法罢了。
而借着这些发着光的小东西,章序也终于得以将这地方粗略地看一看:
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下的“地面”也并非地面,而是散发着微光的一层玻璃,玻璃上也布满复杂的梵文。
她想俯身看一看这梵文是什么东西,可只扫第一眼就眉头紧蹙。
根本看不懂。
一旁的沈挚眉眼含笑,其实血术师章序虽然名声在外,且法术功力都是同门翘楚,但她也有个小缺点——不喜欢上梵文课。
章序老祖不愧被冠以离经叛道不按套路出牌的名头,明明梵文是缝补人的基本功,没有梵文就无法画符,甚更遑论自创功法。
可章序却大放厥词,梵文课上的东西想听的、有用的听就听了,没用的她断然不入耳。
即使如此,最后还真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祖宗弄出了血术这门功法。
当然,章序的梵文储备还是不够,这种大阵她是真的看得断断续续。
思及此处,沈挚收敛起笑意,沉默着上前去看那梵文,可能因为年代久远,那些梵文有些地方都已经变淡,甚至有的笔画都断了痕迹。
他细细看着这梵文,忽然从一堆文字中堆积出了什么,“像是个灵魂聚集不散形成的阵法。”
“聚集灵魂?”章序发问,眉尖聚拢起来,“难道是幕后黑手将太多人做成恶灵,以致这些人冤魂不散,形成大阵?”
可这也说不通。
一来,照先前所经历的种种事件,幕后黑手的实力不容小觑,不可能会让冤魂聚拢到如此地步,还开了阵法;
二来,被做成恶灵的话,那就把他们的怨气凝结住了,不可能还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涌出来。
所以,要么幕后黑手是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些人,要么就是幕后黑手故意设的局,目的就是引人进来。
但引人进来之后呢?是吃掉进来的所有灵识,还是其他人只是障眼法,目的中心在于一直被觊觎灵体、重回人间以来就遭遇种种怪事的章序她自己?
目前一切还未有盖棺定论,章序也只能抱着怀疑继续向前走。
思绪重回这些梵文身上,章序再望过去时,却见沈挚一脸凝重地望着那些符文,口中不知低低念着什么。
“能看出来什么名堂么?”章序走过去蹲身问他。
“这阵法一处有缺角,不像是个完全的大阵,根本发挥不了真实效应。”沈挚低声道。
“缺角?”章序的狐疑浮上心头,“是这阵本身就有的缺口还是人为造出来的?”
“都有可能,还需找到阵眼才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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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这东西的用处。”沈挚回答。
不过章序却是像想起另一桩事来,只是懒懒抬起眼帘去问他,“你经历过,你不知道?”
“老板冤枉,我就一个普通缝补人,怎么遇到过这么大的阵,我这还是头次跟老板你进来的,老板不愧是老板,总能找到大阵入灵,我也算是跟着沾光开眼界了。”沈挚不疾不徐地开口,盯着章序的眼睛笑着回答。
章序:“……”
她对这话信两分疑两分,很快就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自顾自地走动起来。
这地方仍然一丝风也没有,黑得令人可怕,章序方才腾不出手来,现在却是能摸出明火符将其燃起来。
明火符得到法力的注入迅速亮起来,章序一瞬间将其夹在指尖,而后隔空一掷,顿时整个空间都被照亮开来。
等再次去看“地面”时,两人却都心神一震,这地方地面上竟然全是法阵!
章序试探着去寻找边缘,用手去触碰却总能触碰到空气,章序再往前走去,一只手向前伸直试探着。
忽然,手掌像是碰到什么坚硬平坦的硬物,章序身形微怔,而后不确定地摁了摁,确定那是同地面一般的玻璃后,又将手掌挪向周围。
果不其然,周围竟全都是一样的玻璃,手指关节反扣敲击时仍有玻璃响声,只是这里的玻璃声响带着两分沉闷,像是外头有人在用什么手段压着它不让它动似的。
奇怪,不过是块玻璃,怎么会动?
章序又摸向一旁的玻璃,脚步一直不停,一连走出很远的距离,可却还是找不到尽头。
这地方简直就像是个无边无际的沙漠。
可章序却丝毫没有停滞,一边探查着,一边用明火符开路。
前头掷出去的明火符骤然熄灭。
旁边的探查的沈挚连忙上前,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颔首,而后凝起法诀迅速打出去。
那边玻璃处瞬间炸出一团巨大的光来,照得二人几乎愈发睁开眼睛。
许久,章序才调整过来,手上仍凝着法诀,警戒着走过去查探。
可沈挚却将她护在身后,自己向前探去。
只见前头裂隙处已经被炸开一道口子,口子处漏出一道微弱的光来,沈挚用探灵术去探查那缝隙,忽而转头望向章序,“是出口,快过来!”
闻悉,章序迅速上前,将手中没扔出去的的爆破符扔过去,顷刻间那裂隙裂开得更大,足足能钻进一个人去。
章序率先去查看那道裂隙。
沈挚却突然开口了,“老板,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要不让我先去探探路?”
闻言,章序身形仍旧没动,面上不动声色,“嗯?”
却见沈挚一笑,没等章序回答,径直向那裂隙望过去,而后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章序几乎没反应过来,顷刻间有些乱了方寸:“你——”
她作势也要跳下去,底下却传来沈挚温温柔柔的声音,“老板,下来吧。”
章序心间一动,缓缓将方才那股莫名的担忧压下去。
而后直接跳下去。
半空中,她一直在寻找落脚点,可身下的地面仍是一片漆黑,她只得两只手指夹住明火符,企图在半空中将其燃起来。
身体在往下坠,可底下都是不知名的深渊。
她本想凝出血链寻找挂锁点,向悬崖勾绳一般将身形定住,但血链出手却毫无例外全部扑空落地。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脖子和小腿内侧突然被人稳稳环住,一股清冽之气瞬间钻入鼻腔。
章序一瞬间的警戒被这股气息尽数拍散,仿佛心间深埋多年的铃声被人轻轻触动,发出细微的响声,但却悠长绵延久久不绝。
“接住你了。”
53. 争执
“老板,接住你了。”
章序从没被人这样抱过,就算是当年孩提时期,师父凌虚也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
而沈挚是当年竞争对手,虽有一厢情愿,可归根结底沈挚是不知道的,这样亲昵的姿势他可能是怎么也做不出来;。
“咳咳——”章序忽而咳一声,“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沈挚点了点头,轻轻将她放下,二人开始打探这个地方,从方才最逼仄狭小的空间掉入另一个全是符文空间,又从那里掉到这个地方。
不论怎样说,这事都有些匪夷所思。
简直就像套娃似的——还找不到头。
下面的空间总算没有先前两个地方那么黑暗,但仍然看不大清周遭情况与景物,章序从他身上下来,很快适应这地方。
顺着之前的经验,很快开血术探查到这一层空间的符文,但这层的符文章序却是知道。
她盯着那阵法符文略略思索,而后道:“这个阵法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与上头那个阵法正相反,画法与笔锋走势为同一人。”
“功效是什么?”沈挚上前发问。
“打散闯入者灵魂。”章序沉声开口。
“那就是背后之人设的局,可问题是,他这又聚又散的是想干什么?”沈挚接过话头,抛出里头藏着的问题。
章序半垂下眼帘,眸中划过一丝狐疑,“先走动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吧。”
沈挚闻言点点头,二人一同走到玻璃地面边缘,只是伸出手去触碰的话,仍然是上次那样的情况——四周皆是屏障。
借着没燃尽的明火符,章序将周围情况细细看了看,只见这地方四处都是结界,结界将这里与外界相隔绝,怎么也看不见外头的情况。
“探灵术也不行?”章序转身望向沈挚,像是在等着他的回复。
“试过,在刚才的空间里还勉强可以,这里却是被压制了。”沈挚摇摇头,轻轻开口。
“那先找阵眼吧,阵眼灵物可能把我们和其他人分开放到不同的空间,以期逐个击破。”章序听着他的回答,又扫过结界外面,继而道。
二人摸索着向这空间中心而去,只是越走越发现逐渐景物愈发清晰起来。
这里周遭都是石壁,时不时还有泥土掉落在地,细细听来甚至还有山风穿过,脚下一阵清凉,章序低头望去,发觉这里竟是个有小溪有巨石的山洞。
而他们掉落的地方就在洞穴附近。
沈挚向她望过来,但却没说话,好像在说:要不要进去。
章序沉思片刻,一边走一边右手幻化出一把长长的钢刀,就这样拎着刀缓缓走进去。
而沈挚走在她身侧,手上动作依旧不减,防御结界凝于掌心,似是只要有丁点的不对劲,就能立马护住前头的章序一般。
流水潺潺声仍旧在耳畔响着,越往里走越发黑,章序的追踪符也越发灼烫起来,她紧握手上的钢刀,心间的弦陡然间绷起来。
只是越往里走,高度越发的矮,像是造物者挖着挖着没力气或烦躁爬上心头,便随意一掏,挖出条小道来也就罢了。
阵眼灵物的确可能藏在这种地方,起码够安全够阴森。
章序微微低下头走进去,明火符所照之处散发出微微的光亮,洞穴里寂寂无声,只有燃烧着的明火符发着细碎的声响。
沈挚在身后突然冷静开口,“停,好像有东西。”
前头探路的章序眉心微微皱起来,“嗯?”
只是下一秒,几个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从石壁上射出数百道暗暗的幽光来,像许多鬼似的紧紧盯着他们二人。
像是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将闯入者撕个粉碎。
突然,一阵诡异的像鸟又不像鸟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气压的突然改变,前头那些东西聚集着铺天盖地向她二人袭来。
黑鸦鸦的一片向他们直冲过来。
“后退!”沈挚突然上前,将章序拉到身后去,手心的结界迅速布下,顷刻间,那些诡异的东西就一个接一个地撞在结界壁上。
数量过于庞大,到最后竟冒出火星子来仍未停止。
身后的章序熟练地从后腰摸出一张爆破符来,而后径直拉住沈挚的左手手臂,将他带到身后,旋即爆破符被遽然间掷出去。
随着嘭地一声沉闷的响声,章序又不知何时在角落出布下三四个光牢,光牢在爆破符炸开的瞬间启动,刹那间将所有诡异黑鸟笼罩。
光影之下,只见章序迅速收拢光牢,将光牢收至最紧缩的状态,而后双手猛地合十一拍,“破!”
顿时残肢断臂飞扬起来,噼里啪啦的落地声响传入章序耳边。
再望过去时,那些东西都已经被瞬间捏爆,有的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被光牢的锁链穿胸而过,黑血顿时从它们胸口流出,将身下一方石头染黑。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像是蝙蝠,但又不像,这些东西身上多了一样寻常动物没有的东西。”沈挚扒拉着一只死得透透的黑鸟,沉声开口。
“你是说……灵识?”章序瞬间读懂他话中之意。
的确,能长成这样的确实不像普通物件,如果说是开了灵智的灵物也说得过去,况且这里是灵域,有点灵物很正常。
只是这到底是个什么局?阵眼灵物到底在哪?
追踪符愈发地烫,似乎在预示着章序那东西就在这里。
身侧流水依旧潺潺流动着,只是或许是有怪鸟残肢落入水中的缘故,流水之声较之先前似有阻隔。
章序向溪流那边望去,水光波动中,像是被三寸日光抚过一般,逐渐变白发亮,逐渐有浮光跃金的感觉。
涟漪一圈圈律动起来,白与金互相交织着,撞击起岸边的小石子来,发出悦耳的水声。
章序再望过去时,那小池子竟变了样,那层金光逐渐刺眼,她不得不抬起手臂去挡光,可再放下来时,耳边的水声潺潺却转成短兵相接的铿锵声。
她猛地转身望去,却见远处练功台上无数师兄弟操练武功,校场人满为患,快落下山的云霞蒸腾着湖水,大有波撼岳阳城之意。
绯云缓缓流过,剑芒却划破云霞而来,那温温柔柔的大师兄沈挚正立在面前,“呦,小师妹。”
身后的梨树开出万千花朵,被这一剑的剑风带起无数落花的花瓣,“阵法完全做好了,你何时过来?我给你弄好。”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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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过两天师父师叔说要考核课业,你血术修得如何了?按先前说的,我可做一做陪练。”
“君子死知己,我为你做个陪练又如何,何况我……”
那少年眸光微动,向来端方持正的温润君子竟也有垂眸不言不去看眼前人的时候。
章序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一道剑气却凌空从身侧过来。
精神烁立的老头子手持剑而来,章序见招拆招迎上去,不知过了多少招,少年章序才有败下来的趋势,可却根本不肯认输,手都有些略微的颤抖,却始终不肯把剑松开。
“灵体是强大了不少,不错阿序,为师的弟子里,当属你为最佳。”
夕阳下,章序望着那多年未见的老头子的清晰面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可下一秒,却是沈挚将她强行控住,甚至想将她打晕的情况。
“你要干什么?”章序握住沈挚的手,冷声质问,“师父呢?”
却见沈挚瞳眸中的流光暗暗转换,那只手像是也隐隐颤抖着,“章序……”
“沈挚,如果你阻拦我出这个门,我们从此割袍断义,我自己的师父,我自己来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章序甩开他的手,径直推门想出去。
可身体下一秒却被人控在结界外头,时空裂缝已经逼近,那白胡子老头想也没想就纵身一跃跳进去,竟是用自己的命在填补裂缝,企图入裂缝的灵域查看一二。
师父——
不,不对,身体怎么这么疼?
她只见自己的手向着自己伸过来,胸口处猛地一痛,像是生生用手剖开血肉,将血剖开一般。
全身麻木没有知觉,胸口流出的血已经不知有多少,发生了什么?
脑中为什么还会有东西在打架?
不,不对,幻觉!
章序拔剑对上“沈挚”与“凌虚”二人,沈挚轻笑一声,“师妹,怎么拿剑这样对着我们?”
“对着鬼,不剑指君心那该干什么?”章序将脑中幻觉尽数挥退,强行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唤醒。
血液点在额头瞬间,眼前的一切场景急切转换,流水飞溅而来,溅在脸上触感冰凉。
抬眸直视前方时,不知为何,那些先前被炸成碎片的怪鸟已经又组装成一个庞然大物,沈挚全身是血地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右手无力地搭在地上。
“沈挚!”
章序的法诀径直打出去,不管不顾地将那怪东西打入水中,那怪东西跌入水中扑腾着,很快章序就又补上一刀,将其直接送归西。
再去看一旁的沈挚,只见他已经有些神志模糊,但却强撑着坐起来,“老板,差一点,你就要再重新招人了。”
章序:“……”
看来人是没事,还有心思开玩笑。
章序伸出手想去拉他一把,却见沈挚有一瞬间微微眯眼,像是看东西有些模糊似的。
而后才见沈挚没去拉住自己的手,只是自己慢悠悠地撑着站起来,将身上的血抹去,抬眸望见章序无语的神色,继而轻松一笑,“不是我的血。”
那怪物沉入水中后,原本的水流频率却紧接着发生细微的变化,沈挚皱着眉细细辨认着,“水里好像还有东西。”
55. 命令
只见沈挚收起记录数据的板子,走向那些玻璃管,摁下底下的按钮,顿时管中液体向下泄去,里面的石头被完全暴露出来。
随后玻璃管上方的盖头被瞬间起开吊上去,一排泛着蓝光的薄刃顿时从管子上方伸进去,然后接近那些巨石,猛地划过它们背部,鲜血沿着枯树枝喷涌而出。
另有细小的玻璃管在身后接血,只是那小玻璃管像胶囊一般,无底洞一样地贪婪接收着血液,血源源不断地涌入这小小的玻璃管中,不禁令人惊奇。
刚才那边传来的话,还有这个沈挚诡异的行为……章序微眯起眼睛,只觉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思量期间,沈挚却已经把血取完,将胶囊封上口后,又摁下玻璃管的按钮,将顶盖上,密封的一瞬间,原本泻下去的液体瞬间又涌上来没过管中巨石。
那些巨石似乎也有微弱意识一般,被划破后背之后也有微微挪动,但也许是此间事已经历百遍,挪动有些麻木之感。
却见沈挚将那些装满血的胶囊封存入一个不透明的方形箱子里,随后转身抬步向南方的墙壁处走去。
那面墙壁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只见下一刻,沈挚右手伸出去摁在墙壁中间,顿时从他手心蔓延开裂纹状的蓝光来,那光闪了两下,墙壁竟然从中间最上面裂开,从上而下裂出两扇门来。
望里探去,那里头竟是个独立的空间,沈挚抬脚踏进去,而后门缓缓合上,章序将视角偏移过去,却见那独立的空间像是台电梯一样飞速直下。
她连忙追过去,操纵着虚灵追上那电梯,贴到电梯顶部,不需多时,电梯稳稳停下来,发出低低的响声,门忽然自动打开,露出沈挚的头顶。
随后他抬脚出电梯,章序趁机将灵识挂在他身上,接触的一瞬间,沈挚似乎微怔,若有所思地微微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而后又转过去继续向前走。
章序也终于看清这地方的布局:两侧都摆着高高的玻璃台,台上放着许多类似实验仪器的东西,不少身着白大褂的人或手捏着滴管,或拿着板子记录数据。
而无一例外,他们观察的都是玻璃管中的巨石。
沈挚缓缓走过去,那些人像是没看到他似的,径直做着自己的事。
“005号,直接来观察室。”沈挚手边的“手表”又投射出光屏,投出虚拟的人像,对面带戴着口罩,面容看不大清,但从声音能听出来大抵是个老人。
沈挚点点头,转身绕过那些玻璃管,推门而入另一道密室。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长而空旷的走廊,哒哒的脚步声随即在走廊中响起,路过五六间房间,沈挚终于在尽头倒数最后一间的门前停下。
他推门而入,里间霎时散发出微弱的蓝光。
里面有个人在等他。
那人穿着防护服,戴着帽子和口罩,以及护目镜,捂得严严实实,令人看不出来他的庐山真面目。
沈挚缓缓走进去,那人记录数据的手陡然停止,那双隐在眼镜下的眼睛忽地一冷:“怎么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这声音透着阴冷和犀利,章序不禁地心间一紧,沈挚动了动,淡淡地往后瞥了一眼,“哦,没有吧,不知道,我只服从命令。”
那人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的瞬间摁下手中小巧精致的遥控器。
章序只觉沈挚身形一颤,而后用手捂住他的头,双腿像是疼得发软似的,几乎下一瞬就要跪倒下来。
“站好。”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二楼高台上,手里还摁着那银白色的遥控器按钮。
“记住你的身份。”随后转身推门进入另一间观察室,“把胶囊血放下,跟我进来。”
沈挚强压下双手的颤抖,将胶囊血放在实验台上,而后拐弯走上楼梯。
只是一进门,一股强劲的冲击就迎面而来,那人竟伸手摁住沈挚的肩膀,章序能感受到沈挚的痛苦,只是他虽然身形颤抖,但却并未显现出来一起痛楚。
仿佛他是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许久,那人才松手,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我族若要发扬光大,研究那些人类、伺机而动才是正理,005,你是我族最先进的仿生人,我不希望你做些不该做的,明白?”
闻悉,章序才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幻境造得也是够离谱的。
放生人又是什么东西?沈挚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成了“仿生”人?
还没等她想明白,沈挚却已经被推进一间封闭的屋子里。
这里很黑,周围都用帘子隔开,沈挚动手把帘子拉开,一张石板床映入眼帘,上面半躺着个人,帘子掀开的一瞬间,有光照到那人身上,才叫章序看清这石头人。
这人身形瘦弱,双脚都被锁链锁着,说是人其实也有未退化的石头特征,手肘关节处仍旧有斑驳的石痕,背部伤痕累累刀伤纵横,血迹干渍在石头人后背,枯枝被尽数砍去,露出皮肉里的森森白骨。
石头人见他进来,费力地坐起来,露出清秀的脸——这是个女子。
只见她对着沈挚轻笑一声,那双酷似人类的眼睛里蕴着几分单纯,“你来了?今天能不能再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
“我要先给你记录数据。”沈挚冷冷开口,没有正面回答她。
那女孩闻言有些失落,却还是浅笑一声,熟练地躺回石板床上,任由锁链锁上她的双手。
双眸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早已习惯这种事,沈挚面无表情地拿出记录数据的板子,熟练地操作着各种仪器,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
女孩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身体状况没有明显变化。”沈挚的声音依旧冷漠。
而后,他又在板子上输入一串数据,瞥了一眼女孩后背,神色微微有瞬间的凝滞,“体征正常,血量正常……”
在沈挚说话停留后的一分钟,那女孩微微侧头,略带疲惫地看着他笑问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
沈挚闻言低头敛眸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女孩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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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言罢,女孩把头向后再次一靠,“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次沈挚记录数据的手忽地一顿,再次向她望过去,但却并未开口说话。
气氛陡然陷入诡异的沉默,那女孩见状却只是静静在石板床上躺着一言不发,眼角却默默滚落下几滴泪来。
一切都静默着,可那泪滑落下来时在石板床上摔碎后的细碎声响也逃不过沈挚的耳朵,可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束缚似的,只是微怔一瞬,几乎捕捉不到。
“那你来吧,今天还是抽那么多吗?”女孩悄悄敛去眼角的泪,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抽什么?抽血吗?身后的章序心中顿时疑惑顿生,难道是这个地方一直在取这女孩的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女孩被锁上手脚,只有头能动一动,沈挚摁下按钮,顿时石板床另一侧伸出一只机械手来,电光火石间就将女孩的后背划破。
后背那伤痕累累的地方原本已经快结痂,可此番一划,却是再次裂开,从中涌出汩汩鲜血来,不出意外地,底下有东西在接受她的血液。
章序只觉内心已经无法平静,撑着想要脱离透明状态去将那女孩的桎梏砍开,可沈挚却像是发现她一般,微微侧头,用左手伸过来摁了摁,“这是命令,需要执行。”
法力再次被压制。
那女孩痛着颤抖着,眼泪再次从眼角流下来,朦胧中似乎看到沈挚身形动了动,像是将那分血流的玻璃管偏移两寸,她只觉有片刻的轻松。
可很快,警报前兆即将响起,那玻璃管又被人推回原位。
泪光中终于结束,沈挚极缓极缓地把血收起封存,女孩的脑袋动了动,沈挚抬步像是要往门口走去,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来,却抓了个空。
“外面……有花,有草,有云霞,就像上次我给你讲的那样……”但他自从被抓来改造成仿生人,专为族群探索未知事物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你以前见过云霞吗?”女孩眸子缓缓亮起来,像藏起星星一般笑着问他。
“从前……流浪……似乎见过……”沈挚断断续续地答道。
“好想去看看,如果能出去的话,我一定邀你一起去看。”
“先生,你怎么了?”
女孩一声呼唤令沈挚回神。
“你一直叫005号吗?”女孩又问,“感觉很特别。”
“不。”沈挚摇摇头,却并没有下文。
“我也没有名字……这一点上,我们还挺像的。”女孩轻笑出声,却似乎并不把这件事当成多令人悲痛的事,“那我是几号实验体?”
此言一出,似乎空气都沉默几分。
“3011号,前驱实验体。”沈挚忽然抬眸缓缓答道。
“哦,这样啊……”女孩缓缓垂下眼帘,闭上眼睛,声音也逐渐弱下来。
“别睡,等明天,我再给你讲外面的故事。”沈挚突然看着她开口。
“是吗?好……”
56. 停,我信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挚一直在观察室里分析数据,可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那女孩。
手上光屏再次接到指令,这次只有几个字:再取血。
可沈挚却始终下不去手,那边还在催促,甚至密令已经抵达他这边。
沈挚还是没有动手,“先生,她今天的血量已经抽够,二次抽血她受不住的。”
岂料那边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一样,“005,你在跟我反抗?”
身体传来撕裂的疼痛,头恍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压迫感越来越强,沈挚颤了颤,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脊梁却始终没有弯下来,死死咬着牙齿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身后的机器被人远程操控,瞬间割破女孩后背,沈挚瞳孔骤然一震,可挪动过去时,导血管已经连接,并且已然在抽女孩的血。
女孩神色很平静,没有一丝意外,只是侧过头静静凝视着跪在地上的沈挚,“我曾经央求其他观察员给我带过一本书,说有一人……一身傲骨,从来不低头,他的心始终是热的。”
“我觉得,一直叫你005不太好,沈……是那个人的姓,我觉得你也是坚韧不屈的人,所以我想叫你……”
导血管还在抽着她的血,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可脸上竟还挂着笑容,沈挚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心,且还是温热的,会跳动,但他被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电流与摧毁细胞装置总时不时在他体内爆发着。
双腿已经麻木。
女孩彻底没了声音,最后的未尽之言却是谁也不知道,可沈挚却还是从她口型读出两个字:“沈挚”。
却见沈挚仍是跪着,望向女孩的神色格外深邃,只见他瞥了一眼身上插满的各色数据管,忽而冷冷一笑。
可笑过之后,连他自己也惊了。
一滴泪从那机械的脸上流下来——他竟然还会流泪。
女孩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一般。
再望过去时,沈挚又环视一周这骇人的观察室,而后伸出还没完全麻木的左手,只微微停滞一瞬,下一秒,就狠狠穿过自己胸膛,猛地将胸口处的芯片瞬间捏爆。
顿时身体彻底软下来,机械声断断续续:“沈挚……已报废,请求处理。”
章序只觉心脏处一痛,还未等看清眼前的事,整个人就像被撕裂灵魂一般,她强行抓住周围的东西,冲击力让她更举步维艰。
心头恍若有口大钟狠狠敲响,余波控住她令她久久不能动,意识陡然间被抽离,章序再睁开眼睛时,却是自己靠在巨石旁坐着。
一旁……还有沈挚跟盯鬼一样看着她。
章序只觉手脚已经能活动了,顿时伸出手一个气刃打出去,“别过来!”
刚刚在灵域里手脚被控,现在出来可没人再压制她。
可沈挚轻轻一躲,有些莫名其妙,“老板,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幻境里叫出来。”
刚才那女孩的神情仍让章序心神不定,一切都那么真实,难道真的是幻境?
见章序缓缓平静下来,沈挚也娓娓道来,“我先前被一抹雾气笼罩,带去了别的地方,出来后却发现你被卷进镜子里,笼中镜老板应该知道,一旦卷入,会勾起人心中最真实的欲望,造出幻境,若不能打破,那就只能一辈子困在里面了。”
“听起来和灵域很像,不过灵域是物的精神世界,笼中镜却是人的梦魇,两者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章序也缓缓收敛思绪,的确,这东西确实是笼中镜,可刚才那些景象……她从没经历过,怎么会有这些?
“你真是沈五?”章序皱着眉头发问,“证明一下。”
沈五笑了笑,不禁轻咳一声,“嗯……你好,我来应聘?还是,老板,你压到我了?”
“停。”章序适时开口,“我信了。”
……这人一开口满嘴荒唐言。
章序缓缓撑着身后巨石站起身来,抬头瞥见那几面镜子,“所以,这些你打算怎么弄?”
“动机不明,生成情况不明,如果冒然进去可能还会误入幻境。”沈挚回答。
还没等章序回答,那些镜子竟震动起来,最角落的一面镜子抖动着,而后传来压抑的男声:“序……姐,快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嗯?”这话瞬间吸引章序注意力,她抬步向那面镜子走去,只见那面镜子的表面闪了闪,映出温齐的面容。
“温……你自证一下。”章序不吃他这套。
镜子里挣扎的温齐一脸懵,“啊?”
一旁的沈挚忽而笑了笑,然后迅速勾了勾鼻子,手正好掩住上扬的嘴角,“老板,我看这个也是真的。”
章序摇摇头,正要出手打破这镜子,可温齐却连连惊呼,“别,序姐,打破镜子的话我就出不去了!”
闻言,章序果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紧蹙,看着镜子里的温齐问道:“那你说,要怎么才能把你从镜子里弄出来?”
温齐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被拽进灵域了,所以……”
二人:……
“所以你那边的阵眼灵物是给你下了什么最后通牒,一定要解开什么谜或者完成什么任务才能出来?”沈挚也迅速读懂温齐话里的未尽之意。
温齐点点头,简直要给这位老祖宗跪下,顿时笑中带泪,又惊又喜:“没错!”
“那你为什么还能抽离出来?”章序又问。
“我家其他长辈也在这……”温齐有些嗫嚅着说道,似乎也知道自家倒霉长辈关公门前耍大刀的行为十分那个……
“但那几个叔叔没在这!”
却见章序并没放在眼里,只是平静发问:“什么局?”
“不知道,阵眼灵物始终没露面,但我姑姑说有桂枝灵沾染的气息。”温齐老实道。
“桂枝灵?”
章序再次回来就是为了找桂枝灵缓解自己身体的状况,以继续寻找法力有损、记忆有失的真相,骤然听到线索她是极不愿意错过的。
况且,从她这次回来开始,种种匪夷所思的事都发生在她身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某人的预谋。
她最恨被人算计,“好。”
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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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一旁冰镜下残存的没被冻成冰镜的溪水,忽而右手凝结法阵成诀,低喝一声,“凝!”
顿时流水代替鲜血,强行连接冰镜和章序二人,进入镜子中的过程章序一直是醒着的,不同于以往的任何灵域,当然,笼中镜除外
感觉到身体穿镜面后,章序四处张望起来,沈挚跟在她身侧,却是一直在暗暗抵挡周遭的东西似的。
章序没轻举妄动,毕竟温齐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万一没把温齐叫来,倒把驱逐他们出灵域的阵眼灵物叫来,那可还真是热闹。
只见章序依旧凝起一个法诀来,像是追踪符,可却比追踪符追踪范围更广一些,沈挚见状,也只是轻笑一声,并没开口问什么。
因为那是他早年做的诀,对原本的追踪符做过改良,只可惜画法过于繁琐,在缝补人界流传过一段日子便被迫消失掉。
“呜呜——”
空旷的四周忽然响起凄厉而又尖锐的女子的哭声,阴森得像鬼一样。
——要是温齐在这,恐怕真的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章序不慌不忙地画着符文,一旁的沈挚笑着凑过来,“老板,人家都在邀咱们过去了,真的不去?”
“你看我在干嘛。”章序连眼皮都没抬,只继续画着手中的符。
不消片刻,那符就在她手心成型,她轻轻向半空中抛去,顿时照亮整个灵域的空间。
只见这里似乎是个森林,脚下有细软的泥土,每棵树都长得千奇百怪的,有被拦腰斩断的,有被削秃枝丫的,还有被连根拔起、只剩一颗小草在原本的地方瑟瑟发抖的。
章序上前探灵,可手刚一放上去,却被那树皮弹回来。
“哼!你也是要我们命的坏蛋,滚出去!”那道女子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随后就是一道凌厉的冲击,章序闪身躲过去,却被沈挚一路拉着躲去一个角落样的死角。
没等章序开口问,却从身后传来又惊又喜的声音:“序姐?真的是你啊!”
……温齐?
“你可算来了,那些不只是什么的东西非要跟我们玩游戏,失败的话就永远就在这里陪他们玩猜谜……”温齐欲哭无泪,他从来没进过这么“清新脱俗”的灵域,一上来还跟人玩起来的。
“什么猜谜?”章序皱着眉头问温齐。
“是……”
温齐刚要回答,却听身侧的沈挚突然低笑一声:“是猜他们死因吧。”
温齐:……
然后:?
“你怎么知道?!”温齐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两步,“你你你你真的是沈沈沈——”
“是我。”沈挚又刮了刮鼻子,将手掩住笑意,“不然你以为是谁?恶灵附身吗?”
可温齐还是有些似信非信,章序瞥了他一眼,“是他。”
这话犹如一双手轻轻拨动琴弦,令那一潭死水的地方忽然间泛起涟漪来,融入三分春光,将满身寒川与脏污瞬间消融。
这才让温齐勉强相信。
“所以,他们是怎么说的?”章序没搭理这小插曲,直接切入正题询问温齐。
57. 疑惑
她不问还好,一问就让温齐头皮发麻,想起之前的事来。
当时他们一群人被迫拽入灵域,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关在棺材一样小而封闭的空间里。
温齐只觉人生无望,可最无望的时候他姑姑出现了,一刀将空间砍开把他弄出来。
他出来后只觉整个人呼吸都顺畅不少,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耳朵嗡鸣着,眼睛也雾蒙蒙的,刚好灵台清明,抬眼就看见他姑姑站在他面前。
但是……温绾的神色却有些不大对劲。
“小齐啊……怎么到这来了,是迷路了么?”温绾那双绿莹莹得发光的眸子紧紧盯着温齐,似乎他只要说一个不字,就能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拆分入腹一般。
温齐身形顿时僵硬起来,牙齿都在紧张地发颤,可却只能强装镇定,“啊对……我迷路了……”
“那姑姑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温绾”半俯下身子,笑着看着蹲在地上的温齐,“过来。”
蹲在地上长蘑菇的温齐死命地摁住自己的手,企图不让它再颤抖,而后缓缓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在她身后走着。
眼睛却暗暗打量着这个地方,细细记下路线方便逃跑,可就在他伺机找机会逃跑的时候,前头的“温绾”却突然停下脚步。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温绾”突然转过身来,原本光洁平滑的清秀面容逐渐萎缩,蔫巴成一张纸,脸皮开始脱落,不像是个活人般,底下没有血,竟是一片漆黑,温齐定睛一看,竟是一张不像人的斑驳的脸,那张脸没有五官,可笑起来却更加瘆人。
“你在这里等一等,等其他人都到了,我们就开始。”那女子轻声细语地笑眯眯地道。
“等什么?又开始什么东西?”温齐压下两分气息,有些颤抖着问,身体还不自觉地向后退两步。
那女子却突然低笑两声,凑过来低声耳语:“当然是等你们进来的所有人了……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死了,当然是跟你们玩玩死人之间的游戏了。”
“什么……死人之间的游戏?”温齐的声音逐渐低下来。
“猜死因,猜中放你们走,猜错嘛……你就留下陪我们接着玩。”
女子的诡异笑声连续不断地回荡在耳边可却如风如影一般,怎么也捕捉不到。
温齐心间的石头提到嗓子眼时,身后又猛地窜出一个人影。
“啊啊啊鬼啊!”
“温齐你给我站住,你是继承人知不知道?总这样你想干嘛?!”一声极熟悉极有威慑力的女声钻入温齐耳边。
“你你你你——”温齐还以为这个温绾还是那树人假扮的,顿时连连后退。
“我是你姑姑,温齐!你搞什么?给我回来,想误入什么禁区等死吗?”温绾上前厉声呵斥,径直把温齐提着后衣领把他拉回来。
温齐这才魂魄归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姑,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岂料温绾摇摇头,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知道,当时大阵刚起,我就被拽进来了,可能是森林里什么东西的灵域吧。”
森林里的东西……
泥土、草、花、动物、树……
这目标属实太多了,要是一个一个排查的话,那得排查到猴年马月去?
正苦恼着,却见远处那黑暗之处突然明亮起来,映出镜子外面的微弱火光。
是章序。
温齐顿时眼睛亮起来,“是序姐!”
可一旁的温绾却将他拉住拽回来,“你确定她还肯以身入局帮咱们?”
这话令温齐有些沉默,温绾缓缓看向后方,后面角落里坐着几个正在“养精蓄锐”的温家长辈。
也是,他家长辈这么算计序姐,她要是章序才不进来呢。
“把她们叫进来。”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低沉却很悦耳,“叫进来,你们人数就差不多了。”
这边还在纠结着,可那女子却突然俯身过去,竟幻化出一张温齐的脸,似是刚看到他们,惊喜地喊着:“序姐!”
“序……唔!”温齐刚想出声让章序不要进来,不要听假“温齐”的鬼话,可刚一开口,嘴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让他只能呜呜咽咽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捂嘴大礼包一直到把章序二人骗进来才彻底消失,可温齐像是被下了特定的咒语似的,有刚才的话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使说出来也会被强行消音。
温齐:……
真是活久见,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在灵域里见到电视剧里才有的消音一事。
*
众人总算汇合,章序抬头询问那女子,“说吧,想让我们做什么?”
那边沉默片刻,“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周遭风声迭起,盘旋的树叶刮过众人手臂,留下细微的痕迹。
“你们站好,围成一圈,我会给你们传送到封闭空间里,每个人一个小房间,只有单数房间里有死亡线索,解开线索上的谜题才有可能出去房间门。”
“那出去之后呢?”温齐问。
“单数房间才有线索?”章序眉尖紧蹙,“那岂不是双数房间没有线索,出不去只能等着别人来救?”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声轻快的拍手声,“聪明!就是这样。”
“所以只有单数房间里的人把我们所有生灵的身份和死因都调查清楚了,才有可能去救下一个房间里的人。”
温齐却抓住一个漏洞,低声问温绾,“那我能不能越房间去救人?”
“当然,越房间去救人我们会有相应的处罚措施。”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把所有人放出来之后,你们才可以进入大房间,每隔两个小时可以进来一次查找线索,我们的死因不是那么简单,背后……”
那女子说着说着又笑起来,“哎呀,差点又说漏嘴了……找出幕后最大的凶手才是你们的目标哦。”
“那么,开始吧。”
温齐微微抿唇,眉头拧成川字,“这……怎么跟进了小说无限流副本一样?”
这话触及到章序盲区,她侧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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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就是也是一种……游戏,对,游戏!”
“说要跟人玩游戏的灵域也有,曾经也有见过的,要么是主人家破碎的成套玩具。”
“要么就是某一类同地域的东西被打破,怨气无法消融,就会选择这种游戏的方式拽进更多人来,筛选出他们认为的灵体强大者,然后吞掉,这样能消融一点他们的怨气,才有再次成为灵物的可能。”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温齐有些没听懂,一旁的沈挚似乎是看出他没听懂,便笑着解释道:“就像你幼时想吃糖,但家里人不给,你就哭闹引很多家人来,撒娇也好,哭闹也罢,总会有心软的家人塞过一块糖来。”
这回温齐迷迷糊糊地明白一点了,“所以,他们不是真的想跟我们玩什么猜死因游戏,说得吓人,其实就是馋我们身子?”
章序:……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糙。
不过……话糙理不糙。
她缓缓点点头,“不过既然这个灵域已经进来了,就按她说的走一走流程,看她有什么花招,实在不行,我最后炸了这阵把你们捞出来。”
这话温齐七分信三分不信——序姐你别忘了你法力时不时被压制啊!
可此时的老祖宗章序却浑然未觉,径直走到前面去,隔空喊话后面藏着的温家几个小辈,“你们想在哪个房间?”
一少年颤颤巍巍站起来,“那个……我不擅长解谜,就在双数位吧。”
先前那王子睿又过来,“前辈,我想试试单数位!”
一旁灰色卫衣小孩缓缓从阴影中站出来,王子睿拍了拍他的肩膀,“周珩,你想在哪个位置?”
“那我就双数位吧,脑子不太好使。”
角落里温家两个长辈缓缓开口,“单数位。”
章序淡淡扫过去,“一单一双。”
那两个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温齐一声打断,“四叔五叔,你就配合一下吧,一切为了出去不是?”
听这话,那两个温家长辈才闭口不言。
温齐见状长出一口气,转身看着章序,“序姐,这次我想试试单数位。”
章序点点头,又一次将小房间和人数对了对,其他人都已经安排好,只剩最后一个沈挚,她缓缓望向一旁的沈挚。
——现在就是谁在一号谁在二号的问题。
章序默认自己打头阵,可沈挚却突然开口,“我站一号吧,我还挺喜欢打头阵的感觉的。”
她本想拒绝,可那道女声再次响起,“看来你们都选好了,那么……所有人按顺序站好,我们要进去了。”
当即所有人按先前的顺序站好:沈挚、章序、王子睿、周珩、温齐……倒数二三是那两个温家长辈,温绾殿后。
一共十个人一个不少。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一黑,倒给了章序一种回归最原始的入灵方法的感觉。
耳边是飞速盘旋的气流声,搜刮着整张脸,章序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灵魂,缓缓将身形稳住。
而后慢慢将眼睛睁开。
58. 活死人
顿时一片苍白映入眼帘,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四面全是白色,像是被人用油漆在玻璃上刷了两层似的。
章序用手扶着站起身来细细打量着这个地方,房间不大,只能容下一个柜子一张床。
那柜子上散落一地白纸,没有字,章序又低头望向床底,却见床底只有一个废旧纸箱,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东西。
她先是将那白纸拿在手里细细查看,而后又用探灵术追踪,却发现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竟真的没半点线索。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这屋子里有纸笔,如此,也就不用章序耗费法术画符,她拿起那支笔,开始迅速在纸上画起来,不消片刻,那白纸上就出现了复杂的符文。
她刚想对着符纸注入法力,那符纸却自己亮起来,像是有人隔空燃符一样。
“沈——”
“老板,能听到吗?”章序的话还没说出去,就被沈挚一声呼喊打断。
燃烧的符文中传来沈挚的声音,章序定了定心神回答:“能,你那边什么情况?”
“周围很乱,散落一地的书,我刚刚用探灵术探出一些带着灵识的东西来,但后续再探却没有灵识了,也就没法再问。”
“是什么东西?”章序发问。
对面的沈挚似乎又看了看,“一本日记,一张标签,还有张照片。”
“日记上写了什么?”章序又问。
“今天有只小鸟告诉我,它见过外面的世界……后面看不清。”沈挚像是又翻过一页去,继续念道,“我和妈妈说好,等修成人形就出去玩……嗯?今天我的皮怎么有一块碎掉了?哼,肯定是哪头坏熊干的!”
明明是小女孩娇嗔的话,从沈挚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有种不和谐的感觉,听着总有些诡异似的。
“我的皮碎掉了?”章序皱眉凝思,“所以她是个什么灵物?树?”
“有可能,她前面话虽没说完,但我感觉应该是羡慕小鸟能自由自在去飞,应该是不会动,被弄掉皮……大概是棵树吧。”沈挚回答。
“后面呢?有死因线索吗?”
那边沈挚停滞一瞬,“没有,日记后面被撕了。”
被撕了?是阵眼灵物自己撕的,还是有别人替她撕的?
“看看别的地方。”
沈挚那边又沉默片刻,只听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着的闷哼。
“怎么?”
“没事……撞到头了……”
章序:“……”
反应过来后,章序又发问:“你那个空间有多大?”
那边沈挚轻笑一声,“说实话,像被钉进棺材一样。”
“你呢?”
章序微怔,“还好,能站直身子。”
“呵呵呵呵……”
突然,章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瞬间由白转黑,她的眼睛也有些不适应,但紧接而来的就是那女子的阴森的声音:“一号房间触发错误线索,所有房间停滞三分钟惩罚,任务时长加时。”
加时?
章序眉尖聚拢起来,周围进入黑暗状态,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燃起半张明火符来,然后接着问那边的沈挚:
“你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那边没答话,只依稀传来转动什么东西的声音,许久,沈挚才出声回复:“这边墙上有个按钮,旁边写着两行小字,说只要知道死灵是什么以及死因后,就可以写上去,然后扭动转盘验证。”
“但是,我可能猜错了。”沈挚带着歉意地浅笑一声,“抱歉。”
“你写的什么?”
“幼树,折腰而死。”沈挚回答。
听到回答,章序心中也犹疑窦生,与刚刚的猜测一致,判错的话……难道另有死因?
“你试试能不能借那本日记入灵域直接窥探。”章序突然道。
不过话刚说出口章序就有些后悔——如果能直接入灵的话,沈挚也就不会在那翻半天线索了。
不能入灵……如果能用血术强行连聚的话,说不定更快些。
可现在在一号房间里的是沈挚不是她,沈挚从没习过血术。
章序那有心无力的苍白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明火符已经快燃尽,房间里仍然一片黑暗,沈挚那边也没了动静,一切似乎都陷入暂时的平静。
周围寂寂无声,只有明火符快燃尽的细碎声响。
眼前忽地骤然亮起来,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
“时间到,请一号房间继续解谜。”
明火符恰好燃尽,章序抖抖手将其收回袋子里。
“日记最后还有两页。”沈挚突然道。
“什么?”
“我什么……好痛,是谁在吃我的头?好多叶子,我掉了好多叶子,晕……”沈挚继续念道。
“那她是树这个答案就没有错,问题出在死因上。”章序从中抽出问题来,“她说有人吃她的头,难道是病虫害……”
那边沈挚似乎也是认可这个说法,再次提笔写下答案提交验证,转动转盘时,沈挚像是提着一口气,转动的声音都有些沉重缓慢。
两人的心都悬着,章序细细听着对面的声音,只听一声细微的入扣声响,答案似乎进入验证的地方。
随后转盘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章序疑惑为什么还会有二次验证,却听那边沈挚又轻笑发声:“老板……好像又错了。”
“答案错误,一号房间再次触发错误线索,所有房间再次停滞三分钟惩罚,任务时长再次加时。”
那女声又在周围响起,像是设置的既定程序一般。
房间又陷入黑暗。
这次章序思索着一棵树死亡的其他原因,可想着想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的,但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沈挚那边仍然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个局却仍然没有破的趋势,从一开始章序顺水推舟进入这个灵域,再到冲破两个空间、进入洞穴、踏入那个实验室灵域,再到现在这个镜中世界,感觉一切都乱七八糟毫无关联。
而他们也似乎离破局之日越来越远。
可问题来了,既然毫无关联的话,那它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局里?
不光事实一团乱麻,章序脑子也一团乱,只想一张爆破符暴力攻破完事算了,可事实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便签上有一串数字。”那边沈挚又开口,“但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写的什么?”章序询问。
“3000-3011,后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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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着一个×。”沈挚回答。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章序刚从那个实验室灵域出来,3011正好是那个石头女孩的编号,而这边又有死灵,难道这些树是那个女孩?
可这又怎么解释……石头变树?况且当时实验室怎会因为她死亡就放她出来?
章序冷哼一声,按她目前观察,那实验室也不是什么好鸟,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她走,估计会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老板,你那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是一个颜色?”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沈挚的声音。
“对。”章序回答,随后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
“我在想,除了这些平常的问题外,是否还有其他大变故导致她的死亡?”
“你是说大规模病变?”章序立即会意。
“不仅如此,还可能是人为撒下的毒药、污染物之类的物质导致的死亡。”沈挚想了想,随后又在后面补上两句。
“你写上试试。”
那边沈挚刚应声,却听耳边又传来那女子的声音:“警告!警告!有人越房间救人,所有人黑屋一小时,任务加时一小时,答案提交时间延后一小时。”
越房间?
章序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哪个温家小辈耐不住性子强行想出来。
正想着,沈挚那边的符纸亮起又灭掉,引起章序的注意,那边传来几声不易察觉的树叶沙沙作响之声,像是沈挚破开房间出来了一样。
她敛眸沉思,拿出一张新的符纸想探探沈挚的情况时,那边又传来沈挚低沉的声音:“看来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章序耳尖动了动。
嗯?树叶声已经消失,难道刚刚是她的幻听?还是符纸连接有误?
周遭再次陷入黑暗,只是这次惩罚的时间更长,章序索性坐下靠在墙壁旁思索着要不要就此暴力攻破算了。
那边突然传来沈挚的询问:“老板,如果能出去的话,你日后想做些什么?”
“去死。”章序简短回答。
对面一阵沉默,许久,沈挚才迟疑着“啊”了一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紧接着又问,“什么意思?”
“跳出活死人诅咒,然后干干净净去死。”章序答道。
这次对方没答话,沉默持续良久。
久到章序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却听沈挚声线略微带着颤抖,但却强制压抑着,用云淡风轻掩盖起来说:“你不是活死人。”
闻言,章序将目光移过去,连接符文泛着莹莹的微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符文跳动着,没有回话。
只听那边又缓缓开口,“而且,你从来都通身明净,谈何脏污?”
这话说得极缓极慢,吐字格外清晰,好像生怕章序听错一般。
这两句话毫无征兆地闯入耳中,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一瞬间无法言语,心脏在这一刻猛地漏跳半拍,思维也凝固刹那。
一瞬间,九百年风霜经过,携来不肯为风霜所侵蚀的薄刃,轻而柔地用巧劲划开她心头覆盖多层的阴霾,刹那间飞鸟惊起,衔来尘封多年的悦耳嗓音。
但章序很快清醒过来,摇摇头将所有不相干的想法甩出去,顺便转移话题,“你刚刚什么情况?”
59. 沈挚的秘密
沈挚微怔,“嗯?什么什么情况?”
“刚刚你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对。”
那边听后只微微停滞一瞬,而后迅速接上,“没有,你听错了。”
他这般斩钉截铁,章序心中却更犹疑顿生。
手中的明火符再次燃起来,章序望着自己的指尖,又将视线缓缓转移向门板,像是在思考着要不要强行攻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沈挚那边却始终未发一言,黑屋效应却像是将他口封住似的。
“章序。”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来,可她刚想开口询问,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一般,话滚了滚,在喉咙中凝住,最后又落回腹中。
怎么回事?
“章序!”
她猛地抬起眼帘,却见面前黑暗中有一个人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前方是悬崖峭壁,远处一片云雾缭绕、入目青山。
白胡子老道端坐练功台上,与其同门师兄凌云一同品茶,时不时抬头望向下座弟子。
耳边飞瀑声环绕着,周围的黑暗之色逐渐褪去,章序再回首望去时,身后练功台上已有师弟妹们在练功。
“阿序,功练得如何了?”上头凌虚望向她,沉声问道,“列阵,我看看。”
章序只感觉自己身子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出手快准狠,那诀一凝成,瞬间周身气流迅速盘旋起来,落叶不慎经过都被误削成残渣。
发间飘带随着动作飘动,少年英气勃发,恣睢肆意,况且……章序望了望自己的手指——这是全盛时期的她。
但已经好久没感受过了。
一套连招下来,章序却丝毫没有累的痕迹,反而愈发神采奕奕,不过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列阵完就收势要走开。
“师父师叔不好了!”正要走时,一小徒弟慌张跑过来,脸颊绯红薄汗挂于额间,停滞间气喘吁吁,“沈……沈师兄的炼丹炉炸了!炸出好多血一样的东西来,后山师兄弟们都吓死了!”
“什么?”凌虚闻言腾的一声站起来,与凌云相视一眼后,起身往后山而去。
炼丹炉?
这是那次事件?
只见少年章序眸光微动,右手默默从随身布袋中掏出一张符来,斟酌着,还是在上面写下几个字:速走。
而后捏住那张符纸,口中低声默念口诀,一瞬间火焰缭绕,那符纸便被烧成灰烬,风轻轻吹过,带起她手中的黑灰,混入山下云雾中。
无踪无迹。
云雾缓缓流动着,被众人挟过几缕,柔柔散散地洒在去往后山的路上,章序一路小跑追过去,等到后山时,却见那炼丹房的房门上果然被染上几分血迹,从青石台阶上流下来的鲜血汇成河流,缓缓流下来。
后面已经有几个弟子吓得无声颤抖。
章序到时,正巧看见众人将炼丹房围了,一身青衣的沈挚正束着襻膊、用帕子小心地拭去手臂上的黑灰,缓缓走出房门。
风吹过他的衣袍,将那画着暗纹青竹纹样的衣摆鼓动起来,正翻涌出几滴藏在衣摆中的血迹。
那血迹转瞬即逝,可章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他的血。
他受伤了?
章序连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的眸色已经骤变,那浓墨似的瞳眸中如同又笼上几层阴云。
“师父,师叔?”沈挚收起帕子,有些疑惑地扫向众人,“这是什么阵仗?”
“听人说,你把炼丹炉炸了?”凌云一脸阴翳着开口。
凌虚听他询问,也就没有开口,毕竟自己的徒弟自己训。
“哦,没有,我只是在列阵。”沈挚躬身向二位道人行礼,又将众人视线引到房间里的炼丹炉上。
那炼丹炉上空浮动着个法阵,法阵符文繁复,竟是众人没见过的符。
“列阵?什么阵?”凌云皱着眉头问。
“有些师弟师妹先天肉身弱,我后来游历尘世偶有所得,便想以水雾化血造阵,也许能助其稳固灵体。”沈挚缓缓道来。
听他这么说,凌云那方才的担心才放下一半来,“水雾所得,终究不强,古书曾有以人魂入阵之法,效力虽强,可损耗大不说,也易使后世滋生上邪道之心,你这法子的确稳妥温和些。”
凌云摇了摇头,“你只要莫走这条路,为师就放心了。”
沈挚刚想行礼道谢,却听凌云劈头盖脸又扔过几句话过来:“不过,你小子今日的确是胆肥了,竟敢在灵山撒野,你下一步是不是——”
“师伯。”在后面的章序突然走上前来开口,“茶室里已经备好茶,是您与师父喜欢的。”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要凌云二人别再揪着此事不放,凌云缓缓将那口气沉下去,步履缓慢地转身就要离开。
章序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沈挚,只见沈挚微微颔首,左手交叠右手之上,躬身对着二位道人背影行礼,“弟子恭送师父师叔。”
等看戏的师兄弟几乎走干净时,章序才再次望向沈挚,无意间又瞥见他藏起来的血迹,她想也没想,皱着眉头伸出右手,隔空施术。
在感受到她的灵力波动上身时,沈挚身形微微一颤,旋即望向一脸严肃认真的章序,不留痕迹地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别说话。”章序似是预料到他要说话,“所以你一直给我准备的,就是这个?”
“你用了什么?”章序直接发问,“你身上有血味,别说是在你那阵法下,用水化的血,熟黑熟白,我能感受出来。”
这话就是堵住沈挚别的话头了,只见沈挚闻言微怔片刻,随即轻笑一声,“鼻子还挺灵。”
却见他紧接着掀开自己手臂上的衣料,顿时一道浅浅的伤痕映入眼帘,那不像是意外所伤,切口十分平整,竟像是自己用匕首划的一般。
从沈挚的视角来看,章序的眉尖已经频频蹙起,聚敛起几分怀疑之色,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倾泄而出,像是要将他脑中的想法剖个干净。
见她神情,沈挚缓缓将袖子放下来,手臂自然垂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师父也说了,水雾化血所得之力总归效力不强,他说的那个凶险法子我也看到过,但我怎敢试这一次,便寻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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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的法子,只取自己的血来为引。”
章序闻言轻叹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虽然取血降低了这古术的凶险程度,可终究还是于身体有损,沈挚是凌云师伯的得意弟子,乃门中翘楚,这样的话,总归于他逐渐不利。
“不说这个了,喝茶么?我新制的,里头有些养身之物,或许对你有所裨益。”沈挚扔出一道符纸将炼丹房的门封住,回头望向一旁的章序。
只是他刚走过来,章序只觉周围某处空气气流运动剧烈起来,从山下某处传来一道凌厉的气刃,划破云雾直冲上来。
“小心!”沈挚离山崖边最近,迅速反应过来,出手打落那气刃,只是虽然反应快,可为了稳妥将那气刃的攻击波及揽过去不令其伤到章序,沈挚的右手手臂还是被浅浅擦伤。
“你——”章序眼眸微微睁大,怔愣片刻才上前查看他的伤口。
却见原本被匕首划伤的手臂又添一道伤口,虽伤口不深,但此刻也正流出血来,将那青色的衣袖染红。
章序想也没想就双手捏诀,顿时复杂的符文在她掌心流转,她将一只手摁在沈挚的手臂上,口中低低地不知在念着什么。
一阵细微的酥麻之感从章序落手的手臂伤口处传来,沈挚只是静静望着章序的动作,却并没有出声,像是只要多望一眼就能将这人刻在眸中似的。
良久,手臂处已经十分温热,那股痛感也渐渐褪去,章序观他神色,才缓缓将手收回,那法诀暗下来的一瞬间,似乎沈挚的瞳眸之色也微不可查地暗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沈挚会有这样的神色?
灵山,云雾,炼丹房……这是九百年前。
章序猛地回神,不对,她现在明明在镜中世界里,正和一群人在破局!
那现在这个是什么情况?
她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拔出来,可抬眸的一瞬间,身后沈挚的眼神却逐渐深邃起来,细看竟带了点暗红,唇角染上一丝笑意,正深深地盯着章序。
沈挚的笑意在这个幻境里显得格外瘆人,周围的水声瀑布声逐渐褪去,灵山的云雾也不复存在。
眼前、头顶的空气都凝滞不动,顷刻间一道雷定定劈下来,将地面的草木劈得焦黑。
头顶上方空气气流格外紊乱,章序抬头,一道巨大的裂缝赫然出现在眼前。
而凌虚正在里面以死相抗。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周身被人设阵拦下,企图让她无法靠近裂缝。
这幻境她见过了无数次,每次都是沈挚将她控住,自己也多次情绪控制不住,在此漏了痕迹。
到底是谁?造幻境的到底是谁!
章序不想再为人所控,径直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的温热覆上额间时,思绪被瞬间拉回。
耳边一阵嗡鸣,眼前情景急转而下。
“章序!”
她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灵台仍旧有些混沌,耳边时不时有屏障一般,接收声音总被自动降档似的。
“怎么了?”沈挚真实的声音急切地在耳畔响起,“没事吧?”
60. 不要在心里骂人
她慢慢将眼睛睁开,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恢复灯光,只是机关像是仍没被打破,沈挚蹲在她旁边,房间的门板也被人打开,可怜地晃荡着。
“没事。”章序缓缓平复下来,才注意到沈挚竟然出来了,“你怎么出来了?猜出死因了?”
“没有,听你这边声音不对劲,就过来看看。”沈挚抬起手来,手中的符纸已经化为黑灰。
章序:……
我看你是闯进来的吧。
似乎是从章序的眼神中读出她的内心活动,沈挚轻咳一声,将那手心的黑灰尽数划去,“不要在心底里骂人。”
“你听到了?”章序回怼。
谁料沈挚唇角漾起一抹清浅的柔色,“听到了。”
他指了指的耳朵,“这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章序:……
扯。
只是不等沈挚作出反应,耳畔立即响起那女子的声音:“警告!警告!有人越房间救人,任务总时长加时两小时!”
此话一出,原本只是有所怀疑的章序此刻却是多了几分确定。
这个局有问题,从一开始进来,所谓的阵眼灵物就只拉进一部分人来,那其他人呢?肯定还有阴谋。
到刚才为止,她把章序几个人都关起来,无论他们怎么提交答案,都只能得到她的否定,不排除是他们真的没找到答案的可能性。
可刚才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又探到那女子的一丝气息——已经变了,不是那会将他们关起来的那人。
那现在的树灵又是谁?
章序这么想着,手却没停,几张爆破符扔出去,顿时将后面几个房间尽数炸开。
众人一脸惊恐,还带着点蒙圈,章序冲他们大喊一声,“快出来!”
温齐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出来。
“目前能知道的有两拨人,一拨是要将我们关起来的树灵,有没有被人背后指使不知道,另一拨却要将我们放出来,目前这拨人只露了一个幻境的面,具体如何不知。”
章序冷静分析,望向一旁的温齐,接着道,“将你家小辈召集起来,我们走!”
听后,温齐连忙应声而动,只是那些孩子刚聚集起来,周围的气流骤然巨变,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迫得所有人往身后倒去。
众人回头,只见后面凭空出现一个大房间,他们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押进房间内,房门受人控制般径直要关上,似乎想将所有人锁起来。
“不能出去的,不能出去!”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出去你们会死的,被那个人炼化……我的树冠,我的枝丫……都没有了……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那女子呜呜咽咽地开始哭起来,可落在众人耳中却格外诡异似的。
章序却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字眼,“……被炼化?”
那女孩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格外害怕什么似的,音色里带了两分惊恐。
“会被他关在一个大台子上,好大好大的台子!然后就会脑袋晕晕的,你们信我,你们一定要信我!”
可章序却不再选择相信她,只静静望着她,“从一开始的小空间到洞穴,再到……灵域,最后是你,种种凶险,你让我们如何信你?”
那女孩沉默良久,忽而又开口,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众人向前望去,眼前逐渐显现出树的模样,那树静静在那立着,在她身侧还有别的生灵。
石头、树、草、小鸟……
但都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残魂状态。
它们经历了什么?
“你自己进来看吧。”那树灵伸出枝丫将自己的叶片凝成一团光团向众人推过去。
章序没动,只是静静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不同之处。
明明刚刚开门一瞬间,树灵的气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为什么又换回来了?
难道还有插曲?
那树灵像是洞悉她心中想法似的,将那团光团又向她推了推,“这是阵眼,你应该能看出来,如果我有任何不对劲,你都来得及将所有人拉出去。”
章序沉思片刻,抬脚向她走去,伸出手掌连接树灵的精神世界,不消片刻,又是熟悉的眼前一黑,再睁开时,整个人已经完全进入灵域。
一进来,章序只觉身侧一阵山风拂过脸颊,夹杂着几分花草的清香,耳边钻入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筛下稀疏树影,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虫子趴在树根底下,章序展目望去,花鸟虫鱼、树石溪流皆缓缓展现在她面前。
“修成人形……就能出去了!”
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钻入耳畔,章序循着声音来源望过去,只见不远处一棵树正沐浴着阳光,依稀有灵物的虚影在树下躺着。
她上前去细细查看,那女孩惬意地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挡在眼睛上遮光。
周围小草的虚影也跳动着,似乎在应和着她的话。
“我是家里最勤快的,一定是最早修成人形的桂枝灵!到时候……”
章序眼睛眯了眯,这女孩果然是桂枝灵。
女孩腾的一声站起来,“我去看看上次落在我们这的怪石头,不然那群坏乌鸦又要再它头上拉屎了,小草你自己玩会吧我去去就来!”
怪石头?
职责所在,章序觉得这事并非那么简单,这点细枝末节她也没想放过,只是跟过去时,却见溪边立着块尽是洞的石头,像是被掏空一般,可怜地立在水边。
那桂枝灵女孩的虚影忽地滞了滞,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今天怎么……维持时间变短了?”
章序也瞬间注意到这不寻常,只见天边风定云墨色,空气迅速流动起来,像是要将这一切全部席卷而去。
“小灵快跑!”
是谁在喊?
身后忽然不断传来叫女孩快跑的声音,那声音有老人有青年,章序回头望去,却猛地瞳孔一震。
只见身后的陆地竟裂开来,那块陆地上的一片桂枝林的虚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一般动弹不得,那块陆地侧边隐约间似乎有细线一般的东西牵引着,顷刻间被拽到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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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章序活了九百多年,见过世间灵物与人恒河沙数,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还是见得不多。
只是章序没注意到的是,在那一片桂枝林被弄走之后,她身后那惊恐的桂枝灵女孩却猛地扼住脖子,俨然是一副窒息的模样。
章序连忙上前查看,只是法术却怎么也作用不到她身上。
下一秒,那女孩竟然凌空而起,直直地立在半空中,只是双手仍然掐着自己的脖子,她目视前方,像是看到什么惊恐的东西,不断地哭着摇头,泪从她眼眶不断涌下来,一直停不下来。
是有人在隔空施术拔了她的本体桂枝树?
好疼!
脑袋怎么这么疼!
章序摁住自己的头,缓缓躬身下来,眼前逐渐被一层黑雾笼罩。
“你终于来了。”
这是谁……好耳熟……
……
“章序!”
“序姐!”
“……”
章序是被人摇醒的,只是一醒来,发觉自己竟坐在地上,头还靠着沈挚的肩膀……她想先死一死。
“老板你再不醒,我还以为你沉迷美好梦境,乐不思蜀了呢。”沈挚一声低笑在耳畔炸开,章序立刻坐起来,右手摁上自己的眉心。
“序姐,所以你在灵域里看见什么了?”温齐上前询问。
“和之前的猜测没错,两拨人,一拨要关我们,就是这位桂枝灵姑娘,还有一拨要放我们出去,去某个地方。”章序缓缓心神,从沈挚怀中抽身出来,站起来道。
闻言,众少年望了望那桂枝灵女孩,颤抖着往后缩,“所以,她在说谎,她是真的想要锁住我们?”
只是人群中,那藏青色卫衣的少年又适时开口,“我看不像,前辈你只说她想关我们,又没说为什么要执着于关我们。”
说话的是先前鱼头人事件中的周珩,这少年自从经历这么多事件后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他这一开口,身侧的王子睿却也熟练地搭腔,“没错,她也没说要放我们出去的是敌是友,以及要放我们去哪个地方,危不危险,这万一桂枝灵姑娘不是坏人,那放人的才是呢?”
“嗯,的确如此。”章序点点头,“所以我们在此分别,稍后我建锁链强行将你们送出去,至于你们那两位围攻我们的长辈……”
“可能是被那个放人的带去了某个地方,我去探探。”
可周珩却眉头紧蹙,“前辈等一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那几十位老前辈功力深厚,前辈你只身一人……而且前方还恐有幕后黑手设局,不如我们一同出去,召集百家一同出力,也稳妥些。”
“叫什么百家?我跟你去!”王子睿率先开口。
有他打头,后面也陆陆续续又几个人表示愿意跟着章序。
只是章序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桂枝灵姑娘却突然颤抖起来,“他来了,不行,你们得赶紧出去!”
众人一脸懵圈,“什么人来了?”
“那个把我们全族……炼化的疯子!”
61. 缺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炼化!
众人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不知为何,一刹那之间,恍惚间身后空气像是一块巨大的玻璃,那玻璃中央又逐渐软下来,竟形成一个旋转着的巨大漩涡。
章序原本用符咒定住身形不让自己被吸进去,可顺手捞几个温家小辈后,法力却陡然间不稳起来,原本捏出的几个诀竟突然湮灭。
而后就是身体被猛地吸过去。
“章序!”
混沌中,章序只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住,那人像是让她消失似的,抓得很紧。
但是头顶劈天盖地地传来一阵强压,像是有只功力远超他们之人的手在摁着他们,章序耳边一阵嗡鸣。
恍惚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章序想稳住身形去看,却见沈挚抓着她的手已经僵硬得动弹不得,他眸中尽是红血丝。
风力越发大,费力地想凝出法诀,调整间,脸颊上却遽然飞过来一滴冰凉的液体,她抬眸望去,却见沈挚眼眶中仍有泪光打转。
沈挚的身形一闪一闪的,似乎又有要崩碎的趋势,章序心尖一颤,当即凝聚全力将法力输到沈挚身上,虚影再次晃了晃,却终究还是保持了平静。
可身形却颤了颤,那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将她吸进去。
周围一阵混乱,风声、惊呼声不断入耳,章序只感觉头都要炸了。
身体骤然被摔在地上,耳边的风声逐渐褪去,身旁少年们喊痛的声音此起彼伏,章序停滞片刻,开始打量起这个地方。
这里仍然是灵域里面,周围什么都没有,远处一片茫然,惟有脚下的地面铺满青草,另有石头点缀其间,脚下凹凸不平的。
她抬眸想看看远处,却又一个人停在她眼前,那人伸出一只手来,“老板,再怎么喜欢也别坐地上啊。”
说着就要拉她起来。
其实有时候章序真的看不明白沈挚,明明表面那么端方持正一个人,业内翘楚、宗门楷模,如今一开口却尽是嬉笑不正经之言。
章序没去拉他的手,揉揉脚踝后自己站直身子。
“序姐,这什么地方啊阴森森的。”温齐说着抖抖肩膀,露出一丝害怕的样子。
“不知道,先看看。”章序向远处望去,右手凝起一个法诀来而后向远处打去。
众人疑惑,“你在干什么?”
她没回答,却见那法诀凝起的光团在远处四周胡乱冲撞着,每次撞击都撞出零星火光来。
旋即那光团又再次撞向下一个目标,众人惊诧,那光团撞击到“空气”时,却像是有片巨大的透明玻璃一般瞬间回弹。
而四周竟都有那玻璃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情况?”众人望着远处到处碰壁的光团十分惊诧。
“有人想以此困住我们。”章序将那光团收回。
“是那个桂枝灵姑娘?”王子睿试探着问,“可她也不在这里啊!”
“不是她。”章序咬破手指,在手心画符,只是这次的符文格外繁杂,章序废了好一阵劲才将外框画完。
温齐有些好奇地走过来看,只见章序又往外框里添进去些没见过的符号,“序姐,这是?”
“爆破符。”一旁的沈挚突然开口,“但不是你序姐平时用的那种。”
章序微微一滞,旋即轻轻颔首,“对,以前有个人改过的,把房都炸了。”
不待温齐把这句话咂摸透彻,电光火石间,只见章序迅速出手,那爆破符当即被推出去,触及到结界壁的一瞬间,只发出细微的响声。
众人一愣,“……符坏了?”
只是下一秒,那符迅速展开,将那巴掌大的符文图案瞬间张到房顶那般大,而后“嘭”地一声,远处遽然间爆炸,烟尘与火光交织着弥漫在这个空间里。
浓烟滚动起来,缓缓从被炸出的缺口逃出去。
“缺口!是缺口!”温齐大喜,看向章序,“序姐,那我们快出去吧!”
没等章序回答,一众少年迅速应声行动,乌泱乌泱径直冲上去。
“等等——”章序手伸出手像是要拦住他们。
有冲在前面的少年已经进入浓烟范围,身形逐渐消失在浓烟与灰尘里。
温齐还没跑出去,见章序阻止,疑惑开口,像是嗅到什么危险预兆:“序姐,难道那人在缺口处蹲着想杀我们?”
“不。”章序面无表情,一脸死感地望向远处浓烟,“我怕你们被呛死。”
温齐:……
果不其然,前面冲过去的少年们已经躬身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有几个受不了的已经后退撤出浓烟范围,咳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
身侧传来一声低沉而无奈的笑,“跑得还挺快。”
有两个少年狼狈地跑回来,望向章序,“你……你怎么不早说?”
章序对上他的眸子,“我以为你们知道。”
众人闻言直呼不靠谱,纵使之前也见识过她的能力,可还是想这么说。
“那我们在这等一会,等浓烟散去再走吧?”温齐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情景。
他望了望远处灰头土脸的少年们,将他们集合到一处,“所有人都坐好别乱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一路心惊胆战,终于得以暂时修整,众人也是尽力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也不知道家主他们哪去了。”人群中一少年突然开口,又好奇地望了望章序和沈挚,悄声问身旁的人,“家主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他们俩啊?看着也不像什么大高手啊?”
坐在前面的周珩似是无意听见这话,“你肯定是没与前辈交过手,她曾经在灵域中救过我们一个队,这事你们王副队也知道。”
一旁的王子睿冷冷扫过去,“家主做的事我这次不认同,埋伏杀人非君子所为,张前辈她救过我的命我感谢她,况且从目前她展现出的能力来看,她绝非平庸之辈,家主迟早要自食其果。”
这话一出,有几个小辈懵懂地点点头,但有些没见过章序的还是持有怀疑态度。
原因:这人看着确实不太靠谱,一路都被幕后执棋者牵着走,唯一的大爆发还是打了一张爆破符。
还只炸了个缺口。
章序却也没搭理这些声音,只是靠着一旁的结界壁站着,不动声色地动手摁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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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确精神太紧绷,一时松下来倒真有些累。
两鬓的位置忽然搭上一双带着凉意的手,那手轻轻揉摁起来,一股冷冽的清香扑面而来,恍若某人将她拥入怀中。
她睁开眼睛,却见那人没看自己,只专注地盯着他摁穴位的手。
“你……”
“别说话,专心调息,你精神过于紧绷了。”沈挚出言打断章序的话,按揉穴位的手没停,动作却越发轻柔,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
那手指摁在她的皮肤上,起初是一阵凉意,而后愈发温热起来,她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感与抗拒之意。
一时间,两人仿佛不是故人,不是身系龃龉的同门,也没有复杂的情愫,所有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被简化。
“可无论如何那也是家主,是长辈啊,怎么能不去救他!”
不远处少年们的争吵陡然划破这平静,章序收回思绪望过去,只见那身穿白色运动服的少年盯着一旁的小辈,“我又没说不去救,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你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吵起来吗?”温齐开口,目光扫过那几个争吵的少年。
那少年腾的站起来,径直往浓烟处走去,“那你们等吧,那是我亲人,我不会那么不孝!”
众人顿时站起来乱腾腾地开口说话想让他留下,一旁的章序却冷冷开口,“要吵出去吵。”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些小孩这么能吵?
那少年闻言径直冲去,其他人想挽留却也开不了口,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缺口处。
缺口处浓烟已散了大半,众少年这时才骚动起来,却被那两个温家长辈摁回去,“小孩子家冲什么锋陷什么阵?后头去。”
那温家长辈站起身来抖抖衣服,抬步向缺口走去,一步一步靠近那缺口,众人见状心都悬起来。
只是这颗心还得更往上悬一点。
温齐本想回头去叫章序,却见她凝眉望着那道结界,似乎外面有什么不对的东西,他顺着章序的目光也望过去,可放眼望去却尽是一片雾气,瞧不分明。
“序姐?”
章序没回答。
随后他只见章序缓缓收回视线,她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章序只感觉脚下一动,微微停滞片刻,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的草摇曳起来,频率逐渐加快,竟以章序和温齐中间为界限,左右倒去,露出中间的黑色泥土来。
像是生生造出一道裂隙,温齐刚想开口询问什么情况,地面却陡然间颤动起来,连站都有些站不稳,险些向后倒去。
身后的少年们惊慌起来,急忙站起身来探寻着震动源头,人群中乱成一锅煮,顿时沸腾起来。
震动突然间变得剧烈起来,而后一声破碎的声响从地下传来,章序脚下的地面竟彻底裂开。
裂开的板块侧面仍旧有一根细线牵引着,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那细线瞬间绷直,霎时间,章序和沈挚脚下的板块与温齐那边迅速分离,飞速后退。
“序姐!沈先生!”
62. 她到底是什么人
章序这边也是只觉一阵兵荒马乱,脚步踉跄着险些摔倒,幸而一旁的沈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她再抬眸时,却见沈挚神色已经有些变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惊涛骇浪将至。
“多谢。”章序稳住身形站好。
脚下的板块还在动,章序望了望远处,却尽是一片黑雾笼罩,什么也瞧不真切,身侧的沈挚已经许久不出声,她险些以为沈挚又被人替换了。
“这地方……”章序眯了眯眼向下望去。
气息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她伸出右手去画符文想起阵去探查一番这地方,符咒刚画完,正要凝结成法阵时,沈挚却突然开口,“你别动了,我来。”
说着,不等章序收起法术,沈挚就迅速出手凝结法阵,周身气流顿时飞速盘旋起来,章序眼睛微微睁大,自从重逢以来,沈挚从未在她面前显现过这般功力。
现在他这么异常,难道……
章序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随着法阵的迅速凝结,周围的黑雾被瞬间震散,空气中的细碎粉尘也被强行压下去,雾气散了,章序也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东西。
周围竟浮动着大大小小的板块,每个板块上或是花鸟虫鱼,或是灵物魂体,或是枯骨恶灵,而离她最远的赫然是那个温家家主,东北方浮着的板块上是温齐和那些少年们。
“温齐!”
章序冲着那边喊了一声,那边温齐身形一滞,拨去周围弥漫的黑雾,疑惑地向她这边望了望,而后摇摇头又转过身去,像是看不到她一样。
她这才想起来每个空间都被下了结界,当即丢过一个爆破符去,符纸在远处瞬间炸开,不远处传来少年们又一阵的惊慌。
这次温齐才真的看到章序二人,他先是一喜,而后向他们招招手,“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刚刚吓死我了!”
然后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不过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怎么都浮在半空……是半空中吧?”
“不知道,看样子阵仗还不小。”章序望了望远处漂浮着的大大小小的板块。
她眉头紧锁,背后到底有什么?
板块围成一个诡异的圆形,章序放出一直符纸折的小鸟,轻轻注入法力,那小鸟便立刻扑闪着翅膀飞到半空。
等小鸟飞到约莫能看到所有板块上空的地方时,章序进入小鸟的灵域查看,一阵微弱的眩晕过后,章序灵台逐渐清明起来,她睁开眼睛向下望去,可所见却令她疑惑顿生。
所有较小的板块被放在圆圈最外围,再往里是一层参差不齐的板块,中心用线拉着一个大石台,围着那石台密密麻麻分布着形态各异的板块,只不过有的挨得近有的挨得远。
她微眯着眼睛细细辨认这些板块,恍惚间发觉这些板块之间的缝隙都极其有规律,其中几块板块拼起来倒像是小时候师父教过的眸中符文,所以她还有点印象。
这疑似符文的东西还有很多,皆围绕着中心石台。
那石台形状颇为奇怪,像是自成一个阵法似的。
思索间,那石台却恍惚间动了一下,章序凝神望去,只见那石台表面时不时虚幻起来,伸出几根枝丫来。
桂……桂枝灵?
为什么桂枝灵会在这里?难道这里就是先前那个姑娘说过的炼化人的幕后黑手设的局?
她抽离灵识,试探着进入那石台的灵域,可手刚一抬起,却被一旁的沈挚抓住手腕,她抬头望向沈挚,眉尖微蹙,“你做什么?”
“别去。”沈挚张口就是阻拦的话,他此刻的瞳眸之色十分复杂,那是章序九百年来从未见过的繁复。
沈挚这是怎么了?
“我带你走。”沈挚抓她的手,就要向下跳去。
远处的温齐睁大眼睛,“沈先生你干嘛?这里可是灵域里面!”
章序摁住沈挚的手,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所以,在你那个世界,我是在这里死的?”
否则的话,沈挚的言行举止不会这么奇怪。
却见沈挚嘴唇蠕动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般。
果然……她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不待章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理清,周围的黑雾却一瞬间散去,骤然间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青山、村庄、城市……
这里竟是——现实世界里的温家后山上空!
什么时候出灵域的?为什么连章序都没察觉出来?
头一次,章序对未知的前事感觉到茫然。
远处传来一阵少年们的呼喊声,章序望过去,只见他们纷纷捂住头,眉头紧锁,闭着眼睛,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的疼痛似的。
并且,其他板块上的灵物、恶灵都尽数被消耗掉精气,迅速枯萎成一片灰烬。
她脑中再次浮现出这整个阵法的图像,只瞧了一眼,就猛地想起这东西她真的见过。
炼化阵,以灵物或生人灵魂为饵,炼丹或凝结成阵,阵成……则可暴增修为!
怎么可能,现今还会有什么人会这种古术吗?当年师父觉得此法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已经亲手毁去,那对方又是从何处得来?
那个人又是谁?
她直觉感觉沈挚可能知道些什么,侧身望过去,却见沈挚竟一直望着自己,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沈挚浅笑一声,什么恪守礼数都通通烟消云散,径直抓住章序的手,“待会不要离开我身边。”
一直以来,沈挚都从不会有这样的言行举止。
脚下迅速震荡起来,章序也觉头有些痛,像是有人探入她的灵域强行吸取她的灵识一般。
“嘭!”
一声巨响猛地响起,众人顺着打出法术的章序望去,却见她周身波动的法力极其强劲,根本与先前水平差出一大截来。
她到底是什么人?!
顷刻间周围气流瞬间被压缩,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压顶一般,章序身形颤抖一瞬,而后板块浮动着,倏地向下坠去!
其他板块也一样,一路下坠,快接近地面时,章序不知向下面打了个什么诀,竟奇迹般地令下坠的板块停下来。
正疑惑着,却见她又迅速出手,顷刻间将那底下的东西炸开,所有板块都稳稳停在地上。
那些少年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像是仍惊魂未定一般。
只是这一坠,众人先前感到的压迫感与被抽离灵识的感觉竟短暂停了一瞬。
众人抚着脑门,有些怀疑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惹了什么人,竟要经历这些。
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啊!
停在地面的各个板块又震动起来,牵动着中心的石台,竟从中牵引出无数叫嚣着的灵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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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众人头皮发麻,只觉脑中俱是一痛。
“这是什么东西?”人群中有少年开口。
“难道是吃人的怪物?”那少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住地牙齿打颤。
“这是……”他们身后板块上的温家长辈摸了摸胡子,“一种古术,相传可以靠炼化天地之间的灵物以凝结成阵,从而提升修为,不过现在几乎已经没人知道了。”
另一长辈疑惑着望向他,“四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长辈一愣,寻摸着想了想,“好像是小时候来本家主宅的时候,跟国安堂哥溜进过家族祠堂……在里头看见的。”
这话令章序瞬间回过神来,“是不是周围养着恶灵一样的东西,古术的手稿就在一旁?”
那长辈皱眉苦想,“记不大清了,好像是有吧,不过这种阵周围一般都会有灵物镇着,有什么可奇怪的?”
奇怪的可大发了。
灵物可不等于恶灵。
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温家就有炼化灵物为恶灵,从而助长某人修为,家族祠堂这种地方不会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那德高望重又与温家有关联的……
难道是温家老爷子?
章序甩开沈挚的手,径直向温家主宅的地方走去。
自从她这次回来,就颇多事件频频发生在她身上,阴谋、算计……她章序都屡见不鲜,可如今将她算计得这般周密透彻,她倒是真的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人。
章序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之辈,对方将棒子打到她身上来,岂有不还手之理。
只是那边别墅却突然一阵金光猛地射出来,照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章序伸出手臂挡了挡那光,却在光芒中隐约看见一个人走过来。
待那光芒散去,章序才缓缓放下挡光的手臂,从耳畔传入一声苍老却十分苍劲的声音:“你们是……”
章序抬眸望去,却见是那先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温国安,一旁的温齐见到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冲到温国安身侧,“爸,你醒了,你没事了?”
“太好了,你可吓死我了!”
温国安轻笑一声,伸手去抚摸他的头,“爸没事,你这是去哪疯玩了?弄得这么灰头土脸的。”
温齐微微抿唇,“我们被迫卷进一个灵域里了……”
“……”
“大概就是这样,爸你都不知道,里头真的太吓人了!”
闻言,温国安一脸深意地望向章序,“那真是多谢章姑娘了。”
章序刚想说话,只听温齐疑惑地开口,“爸,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跟老辈子人说的话似的,以前我跟你提起序姐的时候,你都是叫她章老板的。”
不,不对,温齐说完这话猛地反应过来。
刚才他爸的反应就很奇怪,他爸从小就对他十分严苛,怎么会对他露出那么温和的表情?
难道……
“温齐,回来!”章序急忙冲着温齐喊了一声,就要上前去把他拽回来。
“你这么疑心你的长辈,真令我寒心。”温国安神色遽然间蒙上一层红棕色,迅速出手摁住温齐的脑袋,“何况还这般不学无术,你这爹就已够废物,没想到你更废物。”
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这爹就已够废物’?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温国安的话,那他是谁?
63. 崩塌
章序凝结成阵就要去将温齐拽回来,可阵刚一脱手,身子就被人拦住,那道法术温柔缱绻却又带着坚韧的力度,章序回头望去,却是沈挚在控制着法术。
“你放开!”
可沈挚没有松手。
“爸……为什么会这样?”温齐颤抖着嗓音看着眼前人,“你想杀了我?”
“温齐,他不是你爸!”沈挚突然开口,另一只手迅速燃起一张符纸,瞬间引爆那不知何时布在温国安脚下的爆破符。
温国安手一刺痛,顿时脱力将温齐甩出去。
少年们赶紧上前接住他将他扶到后面去。
别墅前站着的温国安冷冷抬眸望向成戒备姿势的章序和沈挚,只是轻轻一笑,那笑意极其低沉,沉到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真是……好久不见。”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众少年一脸蒙圈。
难道他们还是故人不成?
就这么个偷偷抓……少年们回头望了望板块上的灵物,偷偷抓桂枝灵、石头灵、鸟灵和各种灵物炼化成这种损阴德的大阵的人,认识他,可见那个叫什么章老板和沈先生的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一腔腹诽在腹中滚一圈还没落地,却见那温国安周身气流陡然凌厉起来,竟是众人见都没见过的波动程度。
这法力深厚程度……真的是家主温国安吗?
“阿序,你这般对师父出手,又是何道理?”
这一声阿序把章序砸得心脏抽痛,仿佛穿透百年时空,终于抵达她耳边,终于再次听到时,忽而总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感觉。
眼眶中隐隐闪烁着莹莹泪光。
见她不开口,温国安轻轻摆了摆手,“上次时空裂缝中一别,已九百年了吧,阿序,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的确应该活到这时候。”
“过来,让师父看看。”
章序没动,气氛一时凝滞起来,这次却令众少年们万分惊诧,差点惊掉下巴。
九百年?什么情况,那这章老板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人群中有一少年突然颤抖着望向章序,从怀中小心取出一枚玉牌,注入法力后,那玉牌径直飞向章序,片刻都没有停滞。
一旁的周珩狐疑地问他:“子睿,这不是你家里给你的说是初代血术师留下的法器吗?你怎么扔出去了?”
“不,我不是扔出去,这玉牌……”王子睿侧过头去紧盯着章序,“认主!”
众人俱是一惊,这话什么意思?
只见那玉牌径直冲到章序面前,而后它周身的光芒逐渐柔和起来,竟凑到章序面前讨好似的蹭了蹭。
初代血术师章序留下的东西冲过去对那章老板温和相对像个小宠物,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可太刺激了。
不远处的温家长辈摸着胡子盯着章序,忽而手缓缓放下来,“我想起来了!曾经我外出进灵域破局时见过她,当时她也是这副模样,一点也没变,五十四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少年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置信地望向章序,“所以……所以你是……”
“初代血术师,章序。”温国安笑着开口,“为师最好的徒弟。”
“果然,我就知道……”有少年已经承受不住晕了过去,脸上尽是无奈而无力的笑。
周珩只觉腿都在发颤,原来自己一直以为功力“还不错”的前辈竟是九百年前的老祖宗一辈的人物。
他抚了抚额头,感觉也要晕。
老祖宗诈尸这种事,怎么都让他遇上了。
等等……温国安说“为师”。
如果说她是章序的话,那“温国安”又是谁。
初代血术师章序的师父……难道……
“凌……凌虚道人?!”
温国安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将视线移向一旁的沈挚,“你我也是许久未见了吧,师侄。”
沈挚闻言神色动了动,“利用温家继承人身体养你的灵魂,而后取而代之,心安理得地再苟活于世,这样的长辈,我不想承认。”
“什么意思?”后面的温齐缓过神来,听沈挚说这话抬起头来,“什么叫利用温家人……”
“之前在那个地下室灵域里,你那个昏迷不醒的长辈,身体里当时有一团异样的灵识,就是侵蚀你长辈的灵识,达到修补他自己灵识的目的。”沈挚望向凌虚,又补了两句。
“并且,此后每一代继承人都会被他夺去身体的控制权。”沈挚望向一脸震惊的温齐,“所以,当初你父亲将你赶出去,很可能就是隐隐预料到了什么,想让你出去避祸。”
温齐如遭雷劈,“那我爸?”
“抱歉,令尊的灵识可能已经……”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当年凌虚道人舍身补裂缝大义凛然吗?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身后的少年们立即骚动起来。
“为什么。”章序突然盯着凌虚开口,似乎想强行压下心头的颤抖,“为什么会是你?”
心头蒙着的雾气被陡然破开,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心脏,可此时却像是有人又往她心上连刺数刀一般。
章序是块石头,原本隐藏的性格就是不知如何去爱人,可当年是师父将她捡回去,授她诗书、教她练功,此番种种都不是假的。
明明那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老头最是明里暗里地关心她的身体和法术修炼,阵法、符咒、练功、茶水……就连那山间的云雾与灵气都在他的安排下往章序的住处处涌去。
这样的人,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哪有什么天生好心?阿序,为师也曾给你讲过人间的故事,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一直在凡间苦苦游荡有何意思?修炼大成登临仙界,那才是真的强者!”凌虚毫不停滞,似乎这话已经在他脑中盘旋多遍、琢磨万遍,已成执念似的。
“可你登不了仙。”沈挚突然冷冷打断。
凌虚沉下脸来盯着沈挚,却见沈挚又开口,“杀人、下药、大肆屠杀桂枝灵、一路埋线企图诱杀章序……你手上沾满鲜血,仙京不会要你这种人的。”
闻言,章序猛地抬头望向沈挚,“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抛下诱饵、引她入局的是凌虚?
章序眉头紧蹙,却拼命将眼眶中的莹莹泪光抹杀掉,但师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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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已深,即使将泪光尽数泯灭,可心口却还是闷闷的。
“是你一直在算计我?”章序只觉一直以来的信仰此刻崩塌得透彻,像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竟要让她经历这些。
“捡到你时,你根骨虽好,可石碑真身早已毁去一半,除非有人用自己的命给你炼阵补齐真身,这样的灵体用着没意思。”凌虚忽而又笑了笑,“可你灵魂却强大得可怕,只可惜当时稍稍弱了点,也就只能捡回去当个罐子养着,他日有用时再……”
章序忽地笑起来,眼泪倏地划下脸颊,过往种种,竟都是幻梦,如今被凌虚几句话尽数打破,碎得连渣都不剩。
一时之间竟全成了笑话,风烟褪去,云雾散开,往日欢欣全全数崩碎,章序克制住隐隐发颤的手,她抬手将那泪抹去,阖了阖眼,良久,才再次睁开眼睛。
“那这一次,我们只能是敌人了。”她冷冷吐出两个字,“前辈。”
周围气氛忽然紧张起来,章序手中迅速凝起法诀,大阵开得一个接一个,而后再次注入法力,瞬间大阵升腾而起,将凌虚笼罩在其下。
风声呼啸着搜刮耳畔,将那些少年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衣衫不断地在风中鼓动着。
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却见远处凌虚未受丝毫影响,章序的阵法对他毫无作用似的,反倒是他们脚下的板块却不知不觉间浮动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这东西又在动?”少年们惊诧地望着地面。
只见凌虚轻笑一声,只挥了挥袖子,顷刻之间,那法阵的攻击便停下来,像是凌虚才是列阵之人。
“阿序,你的功夫都是师父教的,一站一式我都万分熟悉,你觉得用这个对付我,可行吗?”
可章序却没把他说的话放在眼里,迅速结印接着攻击。
见她油盐不进,凌虚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抬眸看向西北方向,微怔片刻,旋即那笑意逐渐加深,只见他抬起手臂在空中凭空画着符咒似的东西,而后微微阖眼。
“起!”
顿时间,所有人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那原本只是轻微晃动的板块迅速震荡起来,少年们哪见过这种场面?有的已经跌坐在地上,却仍不能保持平衡,快要哭出来了。
“那边是什么东西?!”有少年远望天边,只见西北方向缓缓飞来什么庞然大物,正以极缓的速度向众人靠近。
温齐闻言疑惑着望过去,他定睛一看,天边竟漂浮着一块板块,那板块状似不小,移动速度格外缓慢,他顺着板块底部往上望去,却发觉那飞来的竟是一座古寺,古寺被群山半包围着,只露出气势磅礴的大门,每移动一寸,那后山处悬挂的古钟都微微震荡着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响声。
“这……沉光寺?”温齐大惊。
它不是当初消失了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没等温齐把这事想明白,那些少年们却又指着远处天边,声音都在颤抖,“又又又又又又飞来好多!”
章序望过去,却见远处黑鸦鸦一片,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她眯着眼睛细细辨认,却猛地发现这些东西……怎么都有些眼熟?
64. 惊觉故人谋划
等那些东西再靠近一点时,温齐指着其中一片黑影望向章序,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序序序姐!那不是那个皮影大师做的皮影吗?”
章序闻声望去,可目之所见却令她震惊一瞬:
不光是沉光寺,还有鱼头人案中的鱼头尸骨、以后的兔子灵物、皮影案的皮影小人、被割破的绣球……
这些东西,竟都是她这次回来后一一经历过的!
那些诡异的虚影,令人捉摸不透的恶灵……一路上竟全是阴谋。
原来还是在算计她吗?
章序施术的手缓缓松动两分,眸中的莹光隐隐跳动起来,眉头紧紧蹙着,却没去看凌虚。
奇怪的是,那些东西所在的板块底部都有细细的线作牵引,章序望过去时,只觉这些东西身上萦绕的法力波动万分陌生似的,那是她从未见过凌虚用过的法术。
板块、牵引、底部有法阵符文……
章序瞳孔骤然放大,她回响之前探灵所见阵法与先前在那两个小空间见到的阵法,脑海中两样不断浮动着,幻化出愈来愈清晰的影像。
她强行压迫着自己的神识不断去回忆拼凑,心间的古钟声再次敲响,回荡出久久不绝的钟声。
凌虚他……一直以来都在谋划用这些东西做祭台,炼化为法阵,安养自己魂魄!
“章序,待会我列阵,你进去后不要出声也不要回来……”沈挚突然走过来双手摁住她的肩膀,似乎想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将他的内心彻底暴露。
“所以,我不是只死了一次,对吗?”章序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眸中含着闪烁的泪光,眼眶和鼻尖都已经微微泛红,直勾勾地盯着沈挚的眼睛,冷不丁地突然发问。
先前在碑林案之后,她借着沈挚灵魂崩碎的迹象和他身上那道时有时无的伤疤推测过,沈挚很可能一直在穿越时空,所以很多时候,沈挚都可能不是那个时间线里该出现的沈挚。
她当时虽不知沈挚为何要如此做,可种种迹象与沈挚的多番相护,令她大抵也能隐隐猜到是因为她自己。
能有多大的事让一个死了九百年的人念念不忘着非要回来的?章序不敢相信,她与沈挚之间的感情何其复杂,既有杀师龃龉,又有相守之情。
她二人若说是谁有错,答案是可能谁也没有,可若说他们全都无辜,也似乎不大对劲。
当年冲动闯裂缝、不顾师兄弟安危,废了自己救凌虚的是她;为全宗门同门师兄妹与人间生灵为计考虑、拼死阻拦章序闯入裂缝的也是他。
救师没错,可也有错;救世人没错,可某种程度上也对不起其他人。
种种纠葛,都结束于章序的死。
章序缓缓阖上眼睛,眼泪倏地从闭上的眼眶中滴落,划过脸颊,碎在沈挚试探着摸向她脸的手背上,细微的冰凉过后就是一片温热。
“我还会在什么时候死一次?”章序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沈挚,“现在?”
沈挚没有说话,可他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已经将答案告诉她,章序仰仰头,随后伸手将泪拭去,“沈挚,你从来不了解我。”
时隔多年,听她再叫出这个名字,沈挚只觉恍如隔世。
随后章序把他的手拿来,径直走到凌虚对面,双手迅速结印,一道光从她掌心升起,“不管死不死,我都要试一试!”
凌虚见状,仍是笑着凝视着她,“以卵击石。”
随后只见凌虚双手舞动,黑色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那雾气中仿佛藏着无数狰狞的恶鬼,张牙舞爪地向章序扑去。
章序毫不畏惧,她轻喝一声,光芒化作一道护盾,将那些恶鬼挡在外面,但恶鬼们不断冲击着护盾,发出令人胆寒的咆哮声。
章序眼神一凛,再次发力,光芒变得更加耀眼,护盾也越发坚固,她猛地一挥手,光芒如利剑般射向凌虚。
凌虚侧身一闪,轻松躲过攻击,他双手一抬,黑色雾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魔爪,向章序狠狠拍去。
章序连忙再次施术,身形如闪电般避开,但魔爪落地之处,地面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飞溅。
两人你来我往,法术碰撞产生的冲击波让周围的一切都摇摇欲坠。
“章序!”沈挚冲过去接住章序,拼尽全力打出一个巨大的光牢,企图将凌虚困在里面。
沈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刺目,让人也许不知道,可章序却能窥探一二。
这应该是现今的沈挚能用出的最强的法力。
不对!
章序微眯眼睛,望向沈挚,头先在灵域里,沈挚的法力分明已经被压制,像是法力受损有异之状,现在法力怎么这么强?
难道……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魂体做什么了?”章序抓住沈挚的衣角,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早该想到的,如此多次穿越时空、有违天道的事,怎么可能代价会小?必是沈挚用了自己原本的魂体做了什么……炼化、透支,来换取这多次穿越,都是有可能的。
“别问他了,师父来告诉你。”
沈挚的金色光芒与凌虚发出的黑色雾气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的空间仿佛都要被撕裂开来,强大的能量波动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凌虚口中不知低低呢喃着什么口诀,顷刻间,所有飞来的板块都围成一个圆的形状,中间摆有各种小板块,形成一个大阵的形状。
众少年们不明所以,脚下却已经震荡起来,等反应过来时,全身都被萦绕着的黑雾束缚在阵法中无法行动。
温齐急忙冲章序大喊:“序姐,怎么办啊?”
没等章序开口,整个大阵像一条蛰伏多年一朝奔腾而出的黑龙一般,将所有人瞬间控制住。
而就在大阵落下的一瞬间,章序却头一晕,眼前陷入无尽的黑暗,灵魂像是被抽离,眼前一阵模糊,耳边朦胧间听到沈挚带着希冀的颤抖声,“出去吧,章序。”
身体像是被人猛地推出去,强行塞入一个同的空间中,章序灵台尚不清明,只觉周身气流涌动十分微弱,不似方才那般激烈,身下的地面格外平坦,令人感觉像是回到之前那个玻璃空间一般。
什么情况?
“章序。”
“师姐!”
“怎么睡在这里?”
“……”
章序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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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灵识逐渐清醒过来,眼皮缓缓抬起来,却见自己趴在木屋门外的石桌上,她动了动,一阵冰凉令她瞬间清醒。
云雾与瀑布再次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眼前几个身穿弟子服的师弟妹们围着她,“师姐,你怎么啦?”
章序回过神来,急忙摁住一个师弟的肩膀,“王师弟,沈挚呢?”
那小师弟摇摇头,“他下山游历去了,师姐你不是知道的吗?”
“那凌……师父呢?”
“师父也有事不在山里。”
章序的手渐渐抓紧,她将那小师弟放开,径直跑开去沈挚的屋子,可气喘吁吁跑到房门面前时,只见那屋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又转身奔命似的跑向炼丹房。
推开炼丹房的门,绕过屏风,里头除了炼丹炉什么都没有,就像沈挚他们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还是说一直在躲着她?
不对,沈挚拼死把她送来这地方,是为了困住她不让她回去作战,他想自己赴死!
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他去死!
章序转身出炼丹房时,那原本地上隐秘的阵法符咒却突然闪了闪,而后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掉,似乎灵域的主人不想她看到什么似的。
多年前的那段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时隔多年,她终于看清那是个什么阵法。
双层圆圈、密密麻麻的符文,中间用符文写着献祭的字样……一切正如先前推测,沈挚当年哪里是造什么养灵阵法?分明是撕碎自己灵魂造阵,献祭自己为章序补灵!
为什么……章序的手再次颤抖起来,为什么他肯做到这个地步?难道沈挚他也……
章序忽地睁开眼睛。
不行,她得赶快出去,不能留沈挚一个人送死!
“裂缝,对,时空裂缝,一切都因它而起!”章序喃喃着这句话,连忙抬步向当初出事的地方走去。
再次跑到这地方时,章序只觉一阵寒凉,天边阴云逐渐笼罩,开始隐隐有闪电出现在其间,章序盯着天边,似乎只要裂缝一出现,就立刻通过裂缝出这个灵域困境。
一刻。
两刻。
三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天边却只是乌云聚拢起来,闪电也只是隐隐出现在其间,并没有真正打出来。
是沈挚,一定是沈挚为了困住她,所以才不让剧情推进!
“沈挚,沈挚你给我出来,放我出去!”章序敲打着周围薄如蝉翼的结界,可手掌打出去却不能突破这个结界分毫。
章序凝起法力,想强行打烂这个结界,可法术一出手却瞬间熄灭,似乎这地方有法术压制似的。
“沈挚!”
拍结界无果,章序胸口猛地刺痛一瞬,而后右手摁住胸口,可喉咙中却还是涌上一股腥甜,身体也渐趋透明起来。
“这是……”
章序忽而笑起来,眼角蕴起一滴泪,眨眼间瞬间滴落下来,一口血猛地吐出来,染红那一方土地。
“血,这可太好了……”章序伸出手抹去唇角的血,瞳孔已经逐渐焕然起来,“沈挚,你别想甩掉我。”
65. 碎片
而后那沾满鲜血的手瞬间幻化出一条粗粗的锁链来,锁链盈满血光,在她手中飞舞着,竟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章序温柔地抚摸着那锁链,锁链逐渐散发着柔和的光,可章序却也忽地神色一变,“那就让你看看,当年我被你于裂缝前打晕带走后,偷偷做过什么吧。”
锁链突然极其剧烈地振动起来,章序伸手握住那锁链,而后狠狠将那锁链穿过自己胸口,顿时鲜血四溅。
锁链另一端伸向天空中,似乎在与神的不存在的东西强行建立联系。
当年时空裂缝时,她被沈挚带走,可醒后还是跑出去企图救出师父,可修补裂缝何其艰难,章序法力不济,就只能用锁链穿胸强行建立联系、以身入局的方法解此困局。
但当年她出了岔子,灵魂和肉身全部崩碎,坠入尘世,但至于为何会有现在的五年一死一活……原本她还不明白,可现在却是全都明白了。
那是沈挚给她留的后路。
可笑她一直对沈挚心存龃龉不肯相信,将自己的心守得坚如城池,原来虎狼在内,化为亲近长辈暗暗掐着她的脖子伺机而动,而被她猜忌怀疑的却用尽一生之力换她来世生辰。
这段因果实在过于混乱,她与沈挚之间的是是非非已经说不清道不明,这个线团已经搅得十分杂乱,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没办法将其分开。
身体逐渐意识变得模糊起来,拉扯感愈发强烈,像是有人将她拽出灵域一般。
拽出灵域……章序一下子清醒过来。
却听耳边一阵低沉的叹息声,“我该拿你怎么办……”
章序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法阵中挣扎的沈挚,“所以,当年就是凌虚用了你的阵法,苦心经营九百年,就为了今天这一局?”
“……是。”沈挚缓缓点头。
可沈挚的行动却已经有些迟缓了,章序望过去,却见那黑衬衫一角的颜色格外不正常,却被沈挚轻轻拽过去隐藏起来。
“有无破解之法?”章序问。
闻言,沈挚嘴唇微微蠕动,却没说出什么,“每次都是死战到底。”
章序的眼神变得决然,她紧紧盯着沈挚,“既如此,那便战。”
沈挚微微颔首,“好。”
两人并肩而立,直面法阵之外那若隐若现的凌虚身影,凌虚的气息阴森而强大,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章序手中幻化出锁链来,将那锁链再次挥舞起来,血光四溢,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决绝,沈挚双手结印,强大的法术光芒顿时在他掌心闪烁。
战斗瞬间爆发,凌虚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一道道黑暗的力量如潮水般涌来,“两个以下犯上的小畜生!”
章序和沈挚却没理会他的话,径直打出攻击,法术间的碰撞让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章序的锁链如灵蛇般攻击着凌虚,却一次次被凌虚强大的力量弹开。
她的身上渐渐出现无数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而沈挚也不好过,他的法术被凌虚不断化解,身体也遭受着重重打击。
但他们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勇猛,章序怒吼一声,将全部的力量注入锁链之中,朝着凌虚狠狠砸去,沈挚也凝结法阵不断地冲击着凌虚。
然而,凌虚的实力太过强大,毕竟是几百年的老祖宗,要对付后辈简直是轻而易举,章序和沈挚瞬间被他的法术击中,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
他们重重地摔落在地,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旋即口中喷出鲜血,章序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她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沈挚躺在她身边,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先把温齐他们弄出去,让他没有可炼化之物。”沈挚断断续续喘着气,突然开口。
章序点点头,锁链瞬间被甩出去,捆住那群少年,而后不知章序念了句什么,那群少年竟突然消失在原地。
凌虚眉头微皱,“在法阵里还能这样折腾,还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不过,时机也快到了。”凌虚突然望着阵法,意味深长地轻笑起来,“你们……根本就阻止不了我。”
顷刻间,大阵压顶而下,阵法里的所有东西都开始被吸走灵气,逐渐干瘪、坍塌,最后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身上的灵力仿佛也正在被抽离,章序摁着胸口望向沈挚,眸中隐隐有暗光流过,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周身气流迅速旋转起来,将章序和沈挚与大阵外面的空间隔离开来。
“沈挚。”章序突然望着大阵开口,“你的法阵是靠什么运作的?”
只见沈挚微怔,“……灵魂碎片。”
果然……章序长叹一口气,“所以,如果有比这个灵魂碎片更强大的碎片去与之抗衡的话,将其压制之后,法阵自解?”
像是知道她脑中在想什么一样,沈挚眉头一紧,急忙拉住她的手,“章序,别乱来。”
“不是乱来,苦战到最后,每次的结果都是什么?”章序这话问得沈挚一时答不上话来,“既然常规苦战无法跳出诅咒,那就用点特殊方法。”
章序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可这次她却像是认真的一般,神情格外严肃,沈挚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松动。
“沈挚。”章序突然凝视着沈挚,“我其实早就认出你了。”
沈挚也轻笑回应,“你以为我不是么?”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脚下的不是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深渊悬崖,而是普通的餐馆茶楼。
法阵里的空气流动愈发迅速,刮得耳朵生疼,眼见就要有大厦将倾的趋势。
章序却突然将沈挚叫住,正当沈挚疑惑不解时,一个温热的唇贴上来,覆住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些许生涩与慌乱,轻柔却又略显笨拙,章序微微颤抖的唇轻轻触碰到沈挚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的动作僵硬而不自然,毫无章法地贴合着,不知该如何进一步深入。
她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紧张使得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双唇只是浅浅地相触,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勇气,她的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这个吻没有丝毫的技巧可言,只是单纯的情感宣泄,章序的唇笨拙地在沈挚的唇上移动,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探索着未知的领域。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翻涌的情感,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传达自己的心意。
沈挚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感受到章序的紧张与笨拙,心中涌起一股温柔的怜惜,他静静地感受着这个吻,没有回应,只是任由章序以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情感。
一瞬间,九百年来的伤口仿佛被抚平,走过的所有荆棘路像是从未给他半分伤害一般,沈挚微微愣住了。
轻轻的喘息在二人之间混杂着,温热的细细的热气喷薄而出,打在各自的脸上,蕴起一阵微红。
“活下去。”章序缓缓松开沈挚,又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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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向后一推。
而后不知何时幻化出的锁链,只见她低低默念两句咒语,低喝一声:“散!”
那锁链瞬间分出无数根细小的链条来,章序半跪在中央石台上,右手一挥,那万千锁链瞬间舞动着,径直冲着她而来,刹那间穿过她的身体,如万箭穿心一般勾起她的魂魄,旋即生生将灵魂撕碎成碎片,迅速投入阵法中。
“章序!”沈挚连忙稳住身形,迅速冲过去,可却被章序的结界死死挡在外面,“章序你给我出来!”
她竟真的敢?!
沈挚浑身都在颤抖,不知疼痛地一遍遍挖着那结界,爆破符连番扔出去,却只是将那结界炸出一个小裂缝来。
他索性用手去扒,直至指尖冒出血来,血珠盈满指尖,也未曾停歇。
大阵突然震荡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与阵法抗衡一般,沈挚一次又一次地去打那结界,终于在双手磨破露出骨头来时,打破那结界。
法阵剧烈震荡起来,外头的凌虚声音颤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
“嘭!”
大阵逐渐虚幻起来,像是被后来侵入的灵魂强行压制一般,左右摇晃格外不稳,明明是吸取灵气献祭的法阵如今却被章序灵魂强行压制,想来也是可笑。
黑雾散去,气流逐渐消下来,法阵破了。
沈挚阴沉着脸从法阵上下来,眼下乌黑,眼球尽是红血丝,似是疲于奔命的恶徒似的。
突然身上一道金光附体,全身气脉格外流通,像是有人给他灌输法力一般。
眼前浮现一行格外随意的小篆:给我报仇,杀了他。
沈挚死死盯着那行小篆,眼中的怒火与悲痛交织,他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气势如汹涌的波涛般散发开来。
“……好。”沈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决绝。
“没想到,你们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凌虚咬着牙说道。
沈挚一步一步走向凌虚,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沈挚的声音冰冷如霜。
凌虚冷哼一声,“就凭你?你以为破了我的法阵,就能杀得了我?”
沈挚不再言语,双手迅速结印,强大的法术光芒在他掌心闪烁,他猛地一挥,一道强大的法术攻击朝着凌虚飞去。
凌虚连忙抵挡,但沈挚的攻击却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让他应接不暇,沈挚这厮经历此番之后跟见了鬼似的功力猛涨,死死咬住凌虚不松口,一副拼命的架势。
战斗激烈地进行着,沈挚像是将所有的愤怒与悲痛都转化为力量,不断地攻击着凌虚,凌虚虽然实力强大,但在沈挚的疯狂攻击下,也渐渐露出了疲态。
终于,沈挚看准他的疲态,抓住机会痛击凌虚,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射凌虚,凌虚躲闪不及,被击中了要害。
他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不可能……我不可能败……”凌虚不甘心地说道。
沈挚走到凌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败了,你的阴谋也到此为止。”沈挚说完,手中光芒一闪,顿时法阵光牢凝结而成,将他笼罩在其间,随后双手猛地一拍,瞬间,那温国安的身体与凌虚的残魂就被撕碎在里面。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沈挚站在原地,望着章序消失的地方,眼睫颤动着,眸中蕴着水光,似乎很快就要滚出来。
“对不起……”
66. 真相
“不,不对,还有阵法,当年的阵法……一定有用,一定还有用……”沈挚眼眶已经盈满泪光,往日温润消失不再,眼眶通红、眼球充血。
眼前场景飞速轮换,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以前的场景。
他望着“沈挚”盯着凌虚的尸体,眼中的红血丝却再也没消下去过,然后发疯似的强行剥离自己的灵魂,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空间。
章序静静躺在地上,没有灵识、没有气息,一切都是一潭死水。
其实,之前的一切都是章序的灵域,他一次次透支自己的灵魂,就是为了进入章序的灵域修补她的灵魂。
只是每次都被凌虚横插一脚。
他不甘心,他要救章序,他一定要救活
章序!
右手狠狠插入自己胸膛,竟生生又撕下一块灵魂碎片来,他颤抖着将其放在手心,而后阵法迅速凝成,沈挚左手摁着章序眉心,顷刻间就又消失在原地。
沈挚胸口一痛,将他拉回现实。
身边是温家别墅,但已经只剩残垣断壁,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脚下仍有阵法残存,地上那残存的小草被削去脑袋,可怜地在风中萧瑟着剩下的身子。
他缓缓收回视线,一瞬间像是坚定了什么。
突然,只见他伸出右手伸向自己胸口,猛地冲破胸膛,手已经触摸到自己魂体,仿佛下一步就要撕碎自己的灵魂,再次回溯时空。
可那只手却忽地一沉,沈挚只觉手被人摁住。
他回头望去,却见温齐不知何时脱离他的隐藏避祸地点,小跑过来,俯身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摁着他自己的膝盖,缓缓直起身来,轻轻喘着气,可手却摁在沈挚那只即将碎魂的手上不肯松开,似乎藏了几分倔强。
沈挚从没见过这样的温齐,似乎经此一役后,他也成熟许多、长大许多,以往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风雪之色刻满他的脸,脸色也苍白,却又带着两分沧桑。
“这是序姐的苦心经营,你要再次回溯,她的苦心就白费了。”
温齐手都颤抖着,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任意落下,而后空气沉默好一会,两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良久,温齐才后知后觉地向他行礼,“老祖宗。”
沈挚眸光逐渐黯淡下来,眼帘缓缓垂下半分,却也听进去这话一般,缓缓将手臂垂下来,手掌心的血液顺着手指流淌而下,滴在地上,顷刻间汇成一片小血池。
小血池逐渐融进土里,混合成一片褐里透红的深颜色,像是当初容城郊外的黑土之色一般。
沧海桑田,日月轮转,曾经的多次穿越已经成了沈挚的习惯,他习惯于逆境中救出章序,习惯于灵域中暗护章序,可章序一开始没有记忆,总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
对此,沈挚并没有在意,反而万分珍惜与她的一分一秒。
可每次灵域中,章序死在他面前,一次一次的无可奈何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当年他为了阻止章序去救凌虚,亲手桎梏住她,将她送回房中。
可他还是记得当时章序那通红的眼圈,以及满载恨意的眼神,“我恨你。”
古寺钟声再次响起,直直地敲向他的心,那声音悠长而浑厚,似乎想将人包裹在怀中一般,钟声中混杂着飞鸟的一声鸣叫,恍若在做着什么特殊的法咒。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眼前一切场景都在飞速流转,急转而下中,沈挚似乎又听到章序的声音:
“沈挚。”
沈挚微怔片刻,随即回头望过去。
*
郊外的风仍旧吹得剧烈,漆黑一片的树林里,风过林间带起的叶片簌簌声不住地钻入耳,身下的泥土松软中时不时混着几颗沙砾。
这么些年了,这地方倒也没怎么变。
那只手从地里摸索着再次爬出来,旋即从地里爬出一个人来,她身体时而透明时而实体,身形总一闪一闪的。
章序五年没吃过东西,只觉此刻饿得能吃一头牛。
她轻捻手上牌子上的“章序”二字,将其再次隐去。
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调整这么些年来蜷缩僵硬的身体,她揉了揉手腕,缓缓将视线从脚下的落叶挪向四周各处,开始四处望着这个告别五年的地方。
一时之间,痛苦、快乐、焦虑、恐惧……涌上心头,百般滋味皆在心间。
身体逐渐不再透明,低声轻轻呢喃下,顷刻间化出一身白衣。
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一片清冽之意,又鼓动着她的衣服,在夜色下撩动起一片柔和的亮点,周身被晚风包围着,五年来不见天日的感觉才消融一点,让她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脚下松软的泥土被她踩得深一脚浅一脚。
远处的树在黑夜下显得格外阴森,几根歪歪扭扭的类似于线的东西挂在远处,章序想那可能是谁在这附近建过房子、引过网线。
五年前……看样子沈挚当年成功弄死了师……凌虚,那沈挚现在如何?
思绪遽然间聚拢起来,还有,当年在那个镜中的灵域也很令人在意,后来发生太多事把这件事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可五年沉寂也让她彻底专注于思考这些事。
她是不知何时生于世间的一块石头,因石质坚被人切割做成石碑、刻上碑文,再后来亲眼见证风云骤起、王朝更迭,天边的云不知轮换几遭,脚踩的地不知晒过几何,眼前见过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
碑身也已经因为风雨而悄然爬上不少泥土颗粒。
直到她被沈还真发现,掘入沈家,之后见到沈挚、有了自己的名字、彻底生出自己的灵识。
这些她都知道,可再远之前呢?
想不起来不代表没有,章序自认是个凡是愿意多想几分之人,那段灵域若不是误闯入他人精神世界后所得。
那就有可能……是她自己的记忆。
章序眼眸已经缓缓眯起来,那3011实验体就有可能是她自己,而那个没有情绪的观察员沈挚……
她渐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眼皮阖上许久,似乎在消化这一可能性。
——那她与沈挚很多年前就已见过。
“原来如此……”章序低下头,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指尖,“原来如此。”
这身血一定是有什么用处,才招致祸患,令那些人将她抓住囚禁,一次次放血,榨干她的所有血肉。
那她“死”后,很可能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当垃圾放弃,将她投入人间,才返回原型化为石碑。
不,不对,如果是失去所有价值的话,那鱼头人案中,那个神秘人不会对她有那样异常的举动。
她动了动手指,望着指尖的活动,章序心中又升起一个猜想:她这次死后再爬回,乃至之前所有时空回溯,以及……之后可能的时间,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下。
章序冷哼一声,笑意陡然间爬上眼角,“真是穷追不舍。”
正想着,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不远处果然有间小木屋,小木屋还散发着光亮。
她走过去想看一看是何许人也敢在这么诡异的地方盖房,可刚刚抬脚,那木屋里的灯光忽而闪了闪,主人似乎接到什么消息似的,门遽然间被推开,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一人却突然出来,并且迅速走向她。
章序瞬间警戒起来,心微微提起来,她现在正虚弱,虽然五年前从凌虚的阵法中拿回了失去的法力和灵魂碎片,可现在融合得并不好,如果有高手在此,她很容易吃亏。
心都提到嗓子眼,那人却已经走到她面前。
章序抬眸望过去,一时间风声呼啸像是都已经凝滞在空间里,天边的流云仿佛也不再流动,时光仿佛被人冻住一般不再前行。
这一刻双方都已等待百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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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对上的那一刻,谁也不忍移开,没有表情,没有泪水,也没有想象中的泪水翻涌。
一切都静静的,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良久,却见那人轻扶鼻梁上的眼睛,而后伸出一只手来,轻声浅笑着凝视着她,“你好,我来应聘。”
郊外的虫鸟发出细微的叫声,被微风裹挟着散开来,一时间,两人之间格外静谧,只有风声和虫鸟的鸣叫声。
闻言,她亦轻声开口,一时间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隐隐带了两分颤抖:“嗯,你应聘什么?”
“合伙人。”
夜风还在吹,但似乎没那么冷了。
万千刀火路走过,终得拨云见日。
月光轮转着,又一次将画面传送至显示屏上。
只见三四个身穿防护服、戴口罩的“人”静静站在显示屏前,“看来我们将那块被榨干的石头扔下去是有效果的,人类果然有办法令其恢复血液。”
“指挥官大人,我们如何做?”
那被称为指挥官的“人”点点头,却不经意间漏出一角石头般质地的皮肤,“3011实验体和其观察员投放成果不错,继续跟进,我族复兴有望。”
众“人”点头附和,而后陆续走出监控室。
他望着眼前的人世间久久出神,“即使我们是灵物又如何?人类不以我族为惧,杀之、弃之、辱之,我们已经受够了。”
“不过一切都没关系,我族强大之际,就是他们付出代价之时,我族人迟早要名扬天下,将那些人类小虫子取而代之……”
他伸出“手”去触摸显示屏中章序的脸,忽而又低低弥漫道:“真是我族的好族人。”
显示屏陡然熄了熄,却又模糊映出章序和沈挚诀别的场景。
大阵之中,风声叫嚣着,将两人死死围起来。
血泪融合,字字泣血,二人分别九百年终再重逢,一方却选择赴死给对方留一条生路,那一吻中带着苦涩、期待、害怕与欣喜。
一切却又都化为虚无。
“章序!”
耳边呼啸而过一阵风声,夹杂着浑厚悠长的钟声与飞鸟鸣叫声,钻入我的耳畔,我静静望着眼前这两个饱经风霜的年轻人,忽而思绪百转千回。
打字的手渐渐停下来,最终放在腿上不再抬上键盘。
电脑屏幕闪了闪,显示出乱码一样的东西,我微怔片刻,却见章序扒开电脑屏幕,缓缓将她自己暴露在我面前。
我第一次离她这样近,她就这么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我,那眸中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仿佛八千里路荆棘扫过,已然满目疮痍,眸中隐隐含着点点泪光,却藏得很好,不肯这局泄露半分。
“所以,母亲,是你设计了我们所有的苦难么?”
她唇畔颤了颤,“我和他……都是你几句话的事。”
我放在腿上的手骤然紧了紧,不敢抬头去望向她,“对不起,章序、沈挚。”
她缓缓望向一旁的备忘录便签,却见上面写着几行字,那泪倏地划下脸颊。
荆棘历过,两颗心还是走到一起,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九百年痛苦与迷茫、九百年重逢与暗护、九百年次次轮回往复,皆是为了最后的重逢。
章序从没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灵域,而沈挚就是困在她灵域里的执念人。
世间万物有灵,她本已作为缝补人解救万千灵物于痛苦幻境中,却叫灵物操纵了自己的一切。
但章序不曾后悔,清风月下,竹林深处,仍有那么一个人在等她。
那个人叫沈挚。
“老板。”
章序陡然间回头,却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我们回家。”
她怔愣一瞬,许久才反应过来,嘴唇微微蠕动,“好。”
毕竟,远处还有“朋友”在等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