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师门后,师父为我寻死觅活》
1. 第 1 章
花焰当年虽因一些荒唐举动有了些名气,但大多数都是绯闻恶名。
所以天下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第一个无法无天,伤风败俗的女子,会在阴阳阵法祸世,天下动荡不安之时,为了拯救世人,只身入世,与那阵法同归于尽了......
如今花焰这名字说出来。
天下各路妖魔鬼怪,奇人修士都要沉默一刻。
妖魔满腹苦大仇深,尽生怨怼:嫉妒!嫉妒到发狂!
当年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闯入妖魔们的净土圣地无为关——寒食渊,成了它们心中至尊帝君——岑无妄的唯一弟子!就连二人恩断义绝后,他都还要护着花焰!
辛初国的阴阳家们可就扶额头疼,叹息一声:回来,只要您回来,我将奉您为唯一的神。
想当初花焰和国君卫立心情谊深厚,如同姐妹。如今国君为了从岑无妄手中夺回花焰的尸身,一遍遍地叫嚣挑衅岑无妄,他们便要一遍遍被这位至尊蹂躏。
即使卫立心从祸世阵法中,得到了可供天下人修炼的“阴阳道”。但若要从岑无妄身边抢到什么,亦只可算不自量力。所以硬抢不行,那卫立心也不要什么君王颜面了。
她甚至可以选择偷!
......
花焰感觉头痛欲裂,骨头缝中仿佛进了什么东西,正疯狂生长,快将她身体从内拉扯撑开。
“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非要跑进瘴气里找死!弄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出来,显得好像是我们办事不力一样!呸!可真是个祸害,就会给我们找麻烦!”
男子声音平地炸开,猛地冲进花焰耳里,花焰不由皱起眉头,有些无奈:又是祸害?这么多年了,怎么我去哪里,这个词都要缠着我?
“现在人都被我们杀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可把话口对齐了,是她欲意独占功劳,背着我们行动的时候碰到了什么阵法,这才命丧黄泉!我们只是来迟一步,只能给她收尸了!”另一人说话让人觉得浑浊粘腻,只是听两句便让花焰浑身不舒服。
“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罗不罗嗦!”对面啧了他一声,道:“反正现在花焰的念珠在我们手上,就算我们偷不出她的尸身,拿这个回去复命也是功劳一件!呵,这贱人平常冷着个寡妇脸,看着就晦气,没想到运气倒是不错,这么个好东西被她给带出来了!”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才清醒片刻的花焰,不由陷入沉思。
他们在说什么啊?怎么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什么闯无为关?什么尸身?自己的念珠不是跟着自己一同化为灰烬,怎么还能被人抢来抢去?
花焰冥思苦想片刻后,突然意识到,目前最大的问题——我都化为灰烬了,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出声才打断了花焰的纠结,他冷冷使唤道:“行了,你们赶紧把这个晦气家伙处理掉,免得夜长梦多!”
脚步声响,花焰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花焰:......
你们说的寡妇脸、要处理的晦气家伙,不会是我吧?
突然之间,自己的衣领被人抓着,将她向前拖拽。
花焰了然:确实是我了。
她凝神聚力,一把握紧面前人的手腕,缓缓睁开了双眼,与面前男子对视上时,似鬼似魅轻笑道:“什么狗胆包天的东西,敢同我动手动脚?”
花焰纤手极凉,明明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却仿佛一块深冬寒冰贴到了他的胸口,冷得他心脏骤停,直接瘫倒在地,脸上血色也完全褪尽。
“就这胆子?丢人现眼。”花焰嫌弃的拍了拍被他抓皱衣领,打量着快吓尿裤子的人,一身黑袍不像日常普通人的着装,上面绣着的纹路倒像是什么官服。
但至于是哪一国的官,花焰可就看不出来了,她只希望别是那个国家的就好......花焰心中正一片惆怅,突然感觉背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块石碑之上,而碑面赫然用朱砂写着“识缘峰”三个字。
花焰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怎么来到无为关门口了!!这里那位,我可是更怕见到啊!!!
花焰撑地连忙起身,视线悠悠环顾四周,见不远处还有两张惊慌失措的脸,也是与地上这人穿着同样的衣服。
花焰死心道:完了,八成真的她派来的人了。可她派人来无为关是要惹什么乱子呢?
花焰内心抓狂,自言自语道:“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冤孽,一睁眼就给我出难题!我死得挺舒服的,谁允许你们把我叫回来!”
“迟,迟焰道君,您可没事吧。”三人中的一位老者率先从惊恐中定下心神,小心翼翼靠近面目狰狞,胡言乱语中的花焰,假笑得皱纹堆在脸上,悄悄试探道:“我们方才见道君晕倒在这里,赶紧上前帮忙,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可吓坏我们了!不知道君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晕倒前的事情可还记得?”
“迟焰?我叫迟焰?”
花焰朝着通红的天空举起右手,黄昏下那双纤细葱白的手多了份血色。美则美矣,可花焰一眼便知,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花焰轻佻眉梢,心道:不错,不枉我被叫祸害那么些年。
果然,祸害遗千年。
“她是不是失忆了?”瘫倒在地那人已经怕了起来,走到老者身旁有几分欣喜道:“那我们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瞒过去了?”
他这话一出倒是提醒了花焰,她能借尸还魂,自然是因为这副身体的主人死了。而她究竟为何而死,相比与面前几人关系很大了。
花焰思索着走到他们面前,抬头扫了一圈,凌厉道:“我的念珠在你们那里对吧?还来。”
三人面色一变,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你的念珠?在谁的手里才是谁的东西!方才还想跟我们装失忆蒙混过关呢,真是心机重的女人!我呸,痴心妄想!”最旁边的男子身材高圆,像座小山般醒目,他向地上吐了口口水,粗声红着脸道:“你们怂什么!难不成还怕她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人我们已经杀过一次,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了,大家一起动手啊!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老者眼神犹豫,道:“可是国君还在附近......”
“国君在又怎么了!她眼下忙着对付岑无妄呢,只要我们不说,国君又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们能不能果断一些!我看就是你们在女人手底下待久了,也开始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你们还有没有点男子气概?”
那位被吓瘫在地的男子听完脸色一僵,看了眼巨石,又瞪着花焰提声道:“谁没男子气概了!要动手就赶紧的!别等遇上岑无妄回来,那我们可彻底完了!”
听到岑无妄三个字,他们三人也若有所思,老者叹息一声,摇摇头,摆手道:“行,那一切我都当不知道。你们动手便是。”
花焰一动不动听着他们谈论,不由觉得好笑:“你们倒是挺会高看自己。识缘峰是无为关第一道关卡,可到这里半天,连这里的门槛都不敢碰。而且唯一拿到的法器,还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我拿回来不是天经地义吗?反而你们一事无成,又自以为是,这样的气概,我吹两口气就散尽了,别出来惹人恶心,简直丢了你们这身衣服的脸。”
对面几个听得一愣,那个瘫倒之人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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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急败坏道:“我呸!我们拿你东西是看得起你!更何况什么你的我的,谁能将法器送到国君面前,那才是谁的!反正你是没有这个命了!”
山丘依然粗脖红脸,紧张道:“别同她浪费口舌,我看她是想拖延时间,好趁机恢复灵力!我们结个燃焰阵,活烧了她了事!”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从怀中抛出数张符咒,漫天黄纸随风飘至花焰头顶,宛如为亡人践行的纸钱。刹那间,符纸自燃升出火焰,燃断的火球垂直向下掉落就要砸到花焰身上。
花焰抬头扫去,火光在瞳孔中倒影出一场淅淅沥沥的流星雨,她眼底轻蔑,嗤笑一声:“阵心不稳,阵眼未开,就这还敢到我面前叫嚣?我看你们还是变戏法去吧,蠢东西们。”
话音刚落,一道冷光划破风声,漫天的符纸被拦腰斩断,最后只剩一缕青烟。哀嚎声响彻长空。正是高矮两人发出,只见他们正跪在地上痛苦哀叫,四只手掌断肢在地,鲜血从他们手腕断口处流水般流落,在微陷的地面里积了一块血洼出来。
老者抬手见自己双手完好,只是肚皮发凉,瞪大双眼缓缓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衣裳从肩到腰,被一刀划破,袒露的肚皮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止不住地往外渗血,很快连成一道血幕。
“可惜了,只有片烂树叶,没能让你看到自己腹中脏器一地的景象,算我招待不周了吧。”
老者闻声抬头,花焰嘴角含笑看着他,心底一阵发凉,只见她右手指尖缠绕着的,不正是被他藏在怀中的念珠吗?
“你,你怎么没事?”老者惊呼问道。
“自然是因为我不是迟焰。”花焰嫣然一笑,晃了晃手上的念珠,道:“抢走我的东西,又想偷我的尸身,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那你们死得确实不冤。”
老者闻言瞪大双眼,半天才惶恐道:“所以你是,花、花焰!?”
眼看花焰黑色素净的靴子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无暇思索这话是真是假,腿一软直直跪下,双手合十道:“不是我的主意!都是他们狗胆包天,趁您身体虚弱的时候动的手!哦不,花焰大人!没想到惊扰到您,您消消气,是我们恶心,是我们不知好歹,我不敢碍您眼,我放心我这就滚蛋!”
“别着急跑。”花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勾着嘴角,笑得让老者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她道:“你们方才嘴里的国君,可是卫立心?她好端端地来无为关做什么,岑无妄可有把她怎么样?”
老者没听出花焰言语的紧张,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离开喜笑颜开,拖着膝盖离花焰近了些,道:“对,国君!是国君!我们与花焰大人是一家人啊!我们的国君确实是卫立心,是她让我们来救您出去的!想当初您舍身救世,那是何等慷慨壮举,可惜尸身被岑无妄夺走,国君不愿你落入妖魔之手,无时无刻不想着救您出去啊!而我们就是辛初国的阴阳家,我们是来救您的!”
“什么尸不尸身的!一个破尸体有什么好抢的!我看他们两个真是脑子有病,天下太平后就闲的没别的事做了是吧?”
老者油滑惯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是,只好一个劲地尬笑,应和道:“这,这,国君也是真心待你。”
“你懂什么真心!”花焰冷眼看他,又问:“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想当初她和岑无妄闹到恩断义绝的地步,不也是因为她非要护着卫立心吗?
如今没有自己从中周旋,谁知道她们会将场面闹成什么样子。
“我在这。你找我?”
男子低沉阴冷的声音一响,花焰瞳孔骤然一缩,回神那刻小心翼翼将念珠藏至袖口,回头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2. 第 2 章
那人一身红袍暗金纹衣裳,腰间束着炫黑腰封,墨发半束而起,发髻上只配着一直血红发簪,是一支盛开的彼岸花,与衰败的黄昏日光交相辉映,柔美旖旎之色却被他眼底杀意磋磨得不剩半分。
来者不正是她上辈子的师父,又与她恩断义绝的岑无妄!
“我说她今日废话那么多,左一个消息右一个狠话,原来是为你们转移视线。”
花焰听着岑无妄嘲讽的声音,已然适应的新身体,此刻又无法动弹。
谁让她上辈子亏欠,如今重遇,旧怨涌上心头,打翻成一地苦酒,烧得她满心荒凉。
老者见到岑无妄来,反而眼睛放光,一把撞开站在原地,呆愣无措的花焰,连滚带爬逃离他的面前,连忙磕了好几个响头。
“关主救命!是这女人、这女人要来无为关作乱行窃,还胡言乱语要说自己是什么花焰要蒙骗于您!我们心中敬重关主,虽身为阴阳师,可也在拼死拦她啊!这才被她伤成这副模样,天地可鉴!关主定要惩治有心之人,不能让她祸害了无为关,侮辱了花焰大人!”
断手二人疼得神志不清,但跟死亡比起来,他们也知道如何选择。连忙学着老者的模样,匡匡给花焰丢了几口大锅。
花焰哪有心情管什么黑不黑锅。她上辈子得罪岑无妄的,可比几口黑锅要命多了。
背弃师门,恩断义绝,欺师灭祖......
花焰越回忆越心慌,最后竟然苦笑出声来。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岑无妄认出我啊......
“可是说完了?”岑无妄对老者几人的告状不甚在意,显然是准备平等地杀掉每一个人。
老者见岑无妄油盐不进,眼珠一转猛然想到什么,仰头更加谄媚道:“不不不!关主,我要告发!!我要告发这女的不仅欲意行窃,更不知用什么下作的手段,还拿到了花焰的法器念珠,现在念珠就藏在她怀里!!真的是她一个人贪心,我们都是无辜的!
不出所料,岑无妄听到“念珠”之后,错愕一闪而过,很快冷眼杀到花焰身上,那几个人见状不由松了口气,暗地里交换眼色,窃喜他们总算能逃过一命。
花焰心中破骂他们几句,捂着胸口的念珠,勉强笑道:“不就是一串念珠而已,关主大人坐拥无为关,多少人用世间稀罕玩意来供奉关主,也不见你动动眼皮。”
岑无妄冷眼看她如死人,漠然道:“你话说完了?”
“还是剩了几句的。”花焰幽幽退了两步,道:“念珠有灵,若非自愿我也带不走它们,行窃二字我是远不敢当的。本来觉得我与它们有缘,不过转头看见关主,便知什么叫有缘无分了!关主想要念珠我也只好拱手相让,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先告辞一步!”花焰纵身一跃,凌至半空,散开的念珠铺天盖地飞到岑无妄面前,形成一道阻止岑无妄追来的网。
岑无妄隔着念珠网看到花焰身影变小,双眼微眯:“你的手可不干净,碰了它们,也得以死谢罪了。”
岑无妄眼神一闪,数不清的红鳞如花瓣在他身后相互缠绕旋转,形成一阵玄红风暴,遮天盖月,四周树木被狂风压得弯腰,岑无妄的青丝衣摆在空中翻涌狂舞,他眼睛紧紧盯着花焰的方向,只吐了个“去”字,旋风带着吞没山海的气势,追着花焰席卷而去。
花焰见曾经熟悉的红鳞转眼化身恶鬼紧追,缠得她束手无策,只好皱眉应付,心道岑无妄这个小心眼,想要的东西都给他了,何必还来纠缠不休,还是一如既往的棘手难搞!
花焰被红鳞逼得从空中又落回地面,可脚才碰地,几道杀意沉重的剑气藏在飞沙乱石的旋风中,找准时机冲向花焰的几处死穴。花焰无从躲闪,只要抬手接下,袖子被震得破烂不堪,胳膊也传来一阵剧痛,显然里面的骨头也断了。
“我正憋着满肚子怨气,你们倒是会挑时间惹我。”花焰知道是谁在暗中使坏,扫到正悄悄准备跑路的三人身上,冷笑道:“以为我自身难保,就拿你们无可奈何了?这时候还敢给我使绊子,不跟你们好好清算总账,真当我活了两辈子的脾气,是拿来开玩笑的。”
花焰侧身躲开岑无妄的视线,换出一颗念珠弹到风暴正心,转眼间风暴逆转,直直朝着那三人的所在之处飞去。
老者站在三者最前,眼见风暴袭来自己无处可躲,慌张地将一道符咒丢出,将重伤难防身的二人转移到自己的面前,只见他们的肉身瞬间炸开化成血雾,细密的血珠连成红色绸布,摇曳着血腥残忍之景。
老者咽了咽口水,抚心安慰道:“这女的下手可真狠啊,还好老身反应迅速,要不就命丧当下了!”
“你很喜欢拉同伴给你垫背嘛。”花焰鬼魅一般闪现到老者眼前,身周红色鳞片如花瓣扬天飞舞,将他和花焰圈在方寸之地中,花焰握住自己的小臂,一出寸劲便将断了的胳膊接上,脸上依然微微笑着,仿佛一位要引他亡魂入地狱的摆渡魔女。
花焰道:“既然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你可别忘了下去同他们作伴呐!”
老者反应过来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紧紧缠上他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之中,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花焰五指收拢,老者双眼瞬间充血,嘴角冒着血沫,直到身体里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花焰才松手将他摔在地上,毫无感情地看着瘫在地上如烂泥一般的死尸。
“你能躲过红莲已是不易,还抽空行凶,倒是我比想得更要目中无人。”岑无妄声音近在咫尺,却冷得像地底深处钻了出来。
花焰瞬间背脊发凉,知此人已到了自己身后,退路被封,无处可逃,花焰只好故作正色,转身直面他道:“那又如何?”
天夜已深,岑无妄的脸笼罩在蒙蒙的月色之下,眼底寒光凌冽,花焰下意识躲闪着他的视线,继续扮演着初见的陌生人:“天下人皆知‘在无为关作乱杀人者死’,是这群家伙,他们伤我在先,关主既然没有为我出头做主,自然也管不到我如何报复回去,冤冤相报的道理想来关主最是明白,正如花焰背弃与你,你又抢了她的尸身,其中不也是为了情债愁怨而已吗。”
岑无妄突然笑了一声,黑夜中笑声刺骨渗人:“你谁允许你提她名字的?”
红鳞不知何时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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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如同一条红色巨蟒抬着身子,已死死盯住花焰,岑无妄眼中肆虐着癫狂,傲睨道:“听闻你们阴阳家能窥视命数,你来时没有给自己算上一算吗?既然选上一条死路,结果种种,都是你该受的。”他高傲地看着花焰狼狈的躲避着攻击,如同野兽在戏弄手下的猎物。岑无妄看着手里的念珠,转身时淡漠道:“既然卫立心带着你们阴阳家找上门了,看在你帮我拿回念珠的份上,我会让这群人全部给你陪葬的,让你黄泉路热闹一下。”
花焰本想躲他远些,听到这话立刻疾声道:“岑无妄!”
花焰的肩膀已被叫红莲的鳞片穿过一个黑洞,她看着岑无妄离去的背影,另一只手结印成结界挡着攻击,一面慌乱解释:“杀她究竟对你报仇有什么用!?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所谓的血海深仇,本就不是卫立心该受的!是,当初是她的先辈害死了你的师父,可那么多年过去了,几代人传到她那里,她的血都融不进杀人凶手的尸骨里了,那这血仇为何要让她来承担?我,不,花焰!花焰她是受卫立心教养大的,这份恩情你总不能让她弃置不顾,非要来助长你的怨气,一起去屠她的城吧!”
岑无妄脚步一顿,红莲的攻势戛然而止,同时掀起一场飓风,二人长发衣袍在空中飞扬,混沌天地中,两只无处可去的孤蝶偏在血雨中相遇。
“你懂什么!?”岑无妄转头时神色阴沉得骇人,地面结上冰霜,绵延数里,初夏在眨眼间成了寒冬:“你究竟是谁?”
“我?”花焰一愣,才发现自己方才口不择言,说得有些过多了。可话都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花焰只能想着如何找补。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岑无妄变得双眼猩红,黑夜下有翻涌着无数压抑的黑云,闷雷在云雾住伺机而动,地上的人也感觉到了狂风暴雨即将到来的疯狂。
“我......”花焰刚复活的身体本就是个半残,眼下又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实在脑子也有几分不清晰,半晌过去,依然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说?好!”岑无妄眸子带着暴戾,冷漠道:“我没有多少耐心。你若是想不起来,我不介意帮帮你。”
花焰苦笑一声,道:“那你真是乐于助人......可我如今又不愿骗你,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别为难我了。”
岑无妄眉头下压,意外地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死死盯着花焰,眼光炽热得几乎将她穿透。
或许因为二人皆心烦意乱,各有所思,竟谁也没有注意到天上黑云翻涌有几分古怪。
顷刻之间,暴雨倾盆而下,岑无妄掀起的飓风将雨水吹成一道白幕,堆积在半空中阻碍了他们的视线。
风生水起间,花焰察觉到有人飞速地靠近自己,却没有任何杀意,将一道咒符蓦然间贴在自己额头之上,道:“快逃!”
斗转星移,花焰从山脚平原到了山林之中,面前已经不是岑无妄,而是个大眼睛的小姑娘,估计也就十几岁的年纪,眼底是没有沾染世俗的单纯,那双好看的双眼,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道君,莫泽前来报恩了。”小姑娘道。
3. 第 3 章
“你知道方才的人是谁吗?”花焰略过她的话语,表情严肃。
“知道啊,无为关关主岑无妄!都说他性子孤僻冷傲,一句无为关作乱者死,让天上地下所有妖魔规言矩步,赫然成了世间的唯一真理法令。可传说他向来都是隐世不出的,怎么今日那般倒霉!果然传说就是......”
莫泽话还没说完,便被花焰敲了脑袋,沉闷响亮的一声便知花焰用了十足的力气。莫泽捂着脑袋,疼得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花焰,委屈但不敢继续说话。
花焰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呵斥道:“知道你还在他面前玩这种小手段,不是他有意放过,你现在就是躺在我脚边的尸体!”
“哦......”莫泽眨眨眼睛,小声道:“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更何况道君为了救我,自己差点性命不保。无论对面是谁,我肯定都是要来的。”
“我救你?”花焰不由想起自己清醒时,听到的第一句便是那几人抱怨迟焰多管闲事,看来便与这小姑娘有关。花焰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不由正色道:“那是没错了,既然我救了你,那你是该好好谢我的。”
花焰已经杀了那三个凶手,算是为帮原身报了仇,自然可坦然借这人身子存活,也能襟怀洒落地担起她的善果。
“既然如此,你叫莫泽是吧,快带你的恩人找个个客栈休息,我还有话要好好问你,不过今日实在是累得没有半点力气了,咱们先走再说吧。”
花焰按着太阳穴,转身踏步准备找个地方歇歇,才走一步便感觉脚下空荡,这才发现她原来站在湖心一颗巨型断木之上,身后湖水上飘着大片浮萍,身侧层层直木破水而生,夜幕下与山林别无二样。
所以她双脚正落于湖水之上,周身亦无可借力之物......
莫泽一动不动,瞪大眼睛,呆愣地看着花焰满脸郁闷,双手抱着胸,认命一般掉入湖水之中......
“道君!!道君你没事吧!!”莫泽终于反应过来,断木横面足有五尺长,她连忙小跑两步才跪在湖边,看着没有动静的水面。莫泽瘫坐在原地,心灰意冷道:“完了,我把道君淹死了!”
花焰任由自己沉落,睁眼看着幽深的水底,水草摇曳成碧波荡漾,花焰竟然冷静许多,突然觉得心情开阔,方才所有的郁结被洗涤成空。
莫泽正看着湖面掉眼泪,忽闻身后传来水花的声音,她猛然转头看去,只见花焰爬上断木,长发散落披在身后,发丝间夹着的水草,脸颊两侧几缕碎发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本就破烂的黑袍被水浸透,色却更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明狼狈至极,却有种怪异的美意。
更怪的是花焰手指正勾着一条半米长的白鲢嘴,鱼眼满是惊恐,但纹丝不敢动。
“道,道君?”画面实在诡谲,莫泽不由怀疑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水鬼上岸。
“接好。”花焰将鱼顺手丢给莫泽,她下意识抱住大鱼,谁知方才乖巧的鱼儿在她怀里却突然发狂,不停地左蹦右跳,鱼尾蓄力对着她的脸便要左右开弓,莫泽瞳孔一震,连忙学着花焰的样子勾住鱼嘴,才防住这波鱼掌攻击。
“我饿了,咱们吃烤鱼吧。”花焰松了口气,坐在断木上仰头望月,皎洁的面庞迎着月光,看得莫泽又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后知后觉。
道:“一定不是水鬼。”
莫泽正努力地划着竹筏,嘴里却喋喋不休,同她解释道:“都说岑无妄洞穴山林出生,不擅在水中作战,也不喜湖水江河,我以防万一才选了湖心当作落点。万一他真的追上来,我们的胜算也能大一些!您说是不是?”
花焰:......
“确实。都不怕脏了地方,直接沉尸湖底多方便,你挺会为岑无妄打算的。”花焰点点头,坐在竹筏上双腿盘起,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握枯木枝条做的鱼竿,一根不知哪里来的线垂在湖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幽深的湖面,态度既敷衍又扎心。
莫泽哀嚎一声,道:“道君!你别生气了!我真是太过紧张,才忘了告诉道君我们身处湖心,要小心走路!我现在快些划到岸上,咱们找到客栈,我立刻将道君衣服清洗干净,道君也快些沐浴去,若道君受风着凉了,那我岂不是恩将仇报了吗!”
“恩将仇报”四个字听得花焰牙齿一酸,她叹息一声,连忙道:“好了好了,逗你而已。不过是一点意外而已,哪里会让我生气呢。我上天入地什么险恶的地方没有待过,落次水就要生病,那我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莫泽见花焰安慰自己,不由眼眶又续上了眼泪,可怕花焰看到心烦,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也不继续自怨自艾,双手握紧竹竿,飞快入水出水,目光凶恶道:“好!那我也要快些划到岸上,让道君早点歇息!”
“嗯嗯。”花焰继续敷衍,却见枝条有了动静,她手腕一挑,鱼线勾着一条巴掌大的小鱼飞至半空,继而鱼线脱落,小鱼稳稳落在竹筏上生无可恋的鱼堆上面,成了堆上的尖尖。
“道君钓鱼可真厉害,原来道君喜欢吃鱼吗?”莫泽又恢复了精力,不住地与花焰搭话,生机勃勃的模样,让花焰想起曾经叫她“姐姐”的小女孩。
她恍惚片刻,将枯木丢进水里,道:“不爱吃。但是有个朋友爱吃,我原先常只身入水帮她捞鱼,后来被呵责在水底横行霸道,湖底被吓死的鱼比捞上的都多,便也乖乖改用垂钓了。”
“哦,那道君也是个不省心的。”莫泽无心一笑,乐呵呵说道。
花焰点点头,道:“是啊,原先也常有人这么说。”
说着便在莫泽的注视下,心满意足地将钓起的鱼一股脑又丢回湖里,只剩最开始她抱上来的那条草鱼。
“道君这是在做什么?这一路岂不是白钓了!”莫泽不解道。
花焰莞尔明媚道:“哪里白钓?开心就好。反正我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岸边后,花焰轻车熟路地支起枯木堆,又掐了个火诀烧起火来,莫泽则拿着匕首认认真真将鱼处理干净,二人合伙将鱼烤熟之后,确实忙了一天都又累又饿,两个人竟真的把这条大鱼全部吃了个干净。
莫泽觉得身体续上了力气,不足的夸赞花焰有先见之明,聪明盖世,天下无双!
实在浮夸!听得花焰捂着耳朵,让她放过自己。二人言语间“你追我赶”,终于到了识缘峰外的一个镇上,莫泽也变得沉稳许多。
毕竟囊中羞涩都人,总是不敢大张旗鼓说话的。花焰默默跟在莫泽后面,见她一遍遍谨慎地数着手里的铜板。
又一次问价后,莫泽在小二热情的眼神中莫泽彻底红透了脸,平时这样装潢的客栈,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可是这次自己带着花焰,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把她坑得落了水,自然不想她接着受苦。
莫泽咬咬牙心一横,阔气的定了一间上等客房!
是的,只有一间!
花焰说她不愿与人同榻而眠,莫泽便暗中决定自己无论睡草垛还是厨房,反正都能凑合一晚。
她张开满是薄汗的手,将铜板又认认真真数了一遍,确认这些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住上一晚,松了口气正要说话,便看见旁边伸出一只手,将一大块银元丢给小二,道:“两间。”
莫泽看着花焰伸着懒腰上楼的背影,吸了吸鼻子,不由崇拜道:“道君真的好厉害,好像那个什么,神兵天降!对了,道君不是说没钱吗?这是从哪里拿来的银子!”
花焰掏了掏耳朵,懒散道:“湖里捞的。”
......
客房里一间内屋,一间堂屋,屋内桌椅都有些陈旧,好在打扫得十分干净,桌上放着茶水点心,可花焰饱腹后一点胃口也没有,直直走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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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躺下闭眼就睡死过去。
花焰做了一场梦。
梦到她回到了无为关,一路往深处去,面前一条吞噬了黑暗的深渊,好像暗藏着未知的危险。
花焰想也不想纵身一跃,见豁然开朗,知道终于到了岑无妄所住的寒食渊。
可她到处也没有找到岑无妄的身影,失落间突然想到还有一处她没有找过。
可那个地方,花焰早已没有资格踏足。
虽无人禁止她前去,只是她过意不去,愧于面对里面的人而已。
花焰犹豫片刻,终是没有遏制住冲动,原地支起阵法。
入阵阖眼,轻念咒法。花焰听到山洞独有的空吟,睁眼霎那,便已立身于可称无垠的洞穴之中。
花焰面前是高不见顶的山洞壁沿,两座巨大的石刻造像直冲云霄,花焰从下仰视过去,二者一笑一冷,面容却栩栩如生。
含笑神像,眼神柔和灵动,隐透出一股悲悯,而眉心一朵茱萸纹,素冠中插着一把彼岸花簪子,是一位清丽的女子模样。眼神往下细看,她右手握住一把玉如意,搭在左腕间,左手掌心向上捻成一朵兰花指,举行庄严圣洁。
而身侧另一座男神,头戴兰花垂冠,手握腰间长剑剑柄,另一手持弓,身后背着一羽筒弓箭,眉目冷厉,神情淡漠。
两位正是岑无妄的师父,花焰口中被卫立心祖先害死的师祖。
花焰收敛了往日的轻狂不羁,郑重其事地朝他们弯膝下跪起来,扣了三个头道:“师祖在上,花焰不孝,前来请罪。”
“请什么罪?我又没错,那你自然也没错。”
花焰眼睛猛地张开,转头看向声音的位置。
女子身着酣春色长袍,头绾淡粉发带,生的娇嫩可人,言语间却尽显傲慢。
花焰眼睛一亮,继而又缩了缩脖子,心虚道:“夕岚?”
花焰下意识叫的是她的字,而她原名......
是卫立心。
本以为她又要提着气教训自己一顿,结果反而像看不见花焰一样,眼神盯住她的身后,嗤笑道:“你本就不属于人世,呆在你的无为关不好吗?为什么要跟关外的人扯上关系?岑无妄,你总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可我看你会算计得很!”
花焰又一回头,岑无妄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身浅金色交领袍背对自己,对卫立心的质问无动于衷。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师父们寻仇,没了陈年旧怨的凶手,便恨的到了我头上。可你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师父,还是自己的贪心私欲作祟?”卫立心往前一步步走着,与花焰擦肩而过,走到岑无妄身后,道:“我看你是害怕花焰终有一日选择回到我身边,所以借恨意为由,以为杀了我,花焰就无处可去了吧?你用自己师父的死,来算计自己的徒儿爱侣。岑无妄,最可恨的,一直是你。”
花焰一愣,未曾想到前世让她头疼的仇怨,竟然还有这一层解读。
一直如无其事的岑无妄终于有了反应,他仰头望着石像,道:“算计?论算计谁能比得上你们。能让神明都死在你们手里。”
他抬起指节分明的手,红鳞凭空出现围在他手边上下翻涌,睥睨卫立心道:“花焰希望我放下对你们的怨恨,我尝试过了。可是你非要咄咄逼人,一副同你祖先一样贪婪的模样,既然如此,我杀了你也不冤。”
“花焰,你说可好?”
花焰一颤,身体却像被封锁,一动也不能动。
红雾在眼前一闪,刹那间,鲜血洒开,如女神眉间圣洁的茱萸,此刻恢复了颜色,成片的落在地上。又攀附住神明的衣角,而地上滚落的,则是卫立心的头颅。
岑无妄转头看向花焰,嘴角勾起,眼底却满是哀伤,他小心翼翼开口道:“花焰你说,若我早杀了她,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4. 第 4 章
无为关,寒食渊。
临湖边有一座木屋。第一层架空着在湖面,木板台阶从湖边连着到了二层月台,台上一张桌子,桌上的棋盘与奁壶布满灰尘,只有天元上的黑子异常洁净,隐隐泛着冷光。
岑无妄坐在蒲团之上,垂眸凝视棋盘,漆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倒出阴影,红袍落地绽开,如火焰铺散,无人敢踏足身侧,生怕燎人灼伤。
远处白影疾驰,带出一路的狂风,定在岑无妄身旁时,他抬手遮面,挡住席来的狂风,道:“何事?”
“我方才看到什么了!你动这破棋盘子了?”白影是位面容凌厉的白发少年,脖子上挂着银锁项圈,灰黑杏纹的圆领袍一侧从肩到腰是一圈白毛领,眼神野性,像深山中随时准备厮杀的狼。
“嗯?”岑无妄眼睛都未曾抬一下,与少年的惊恐对比,好像世间种种皆不值一提。
“不是我看走眼了,是你真的动了它!”少年从棋盘看到岑无妄脸上,可半天他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少年更加急躁道:“这是在花焰死后你炼的天象法器,棋盘落子便能纵横整个无为关,无论是谁,只要身处无为关,你都能洞悉他的一切,掌控他的生死,所以你终于要动手了吗.....”
岑无妄道:“你想说什么?”
少年坐到他的对面,放荡不羁地蜷着的右腿,兴奋道:“我知道,你要大开杀戒了!”
岑无妄:......
少年叹息一声,自顾自幽怨回忆起往昔:“七年前你终于将花焰的散灵集齐,自己一条命几乎都快搭进去了,明明准备就绪,万无一失,可阵法落幕后,花焰就是迟迟不肯醒来。那天看你的脸色,感觉离走火入魔就差一步!好在你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魔,也没有更邪门的路子让你走了。所以我又以为你会魔性大发,会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间杀得片甲不留,让那群蠢得发慌的家伙都给花焰陪葬!可你偏偏沉住了气,一如既往的当着你的无为关关主,如今关内关外,除了卫立心那个夜叉,也没妖魔鬼怪敢作乱。可今天!你终于忍不下去,要动手了吧!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早等着这一天了!!但你别拿无为关开刀啊,咱们出去!去卫立心那个夜叉那里去,我早看她不爽了!”
“琅王。”岑无妄听他絮叨许久,终于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想去杀她,我肯定不会拦你。”
“别啊!”琅王扭捏起来,气焰也荡然无存,道:“花焰为了卫立心连我俩都能抛下!我要是敢动她,花焰日后醒过来,岂不是得让我狼头落地!我才不自己跳进坑里呢!我看是关主自己不敢,尽想让我出头背锅呢!”
岑无妄沉思许久,才道:“我确实不敢。”
琅王听完抖了一下,犹犹豫豫道:“额......关主你说什么?”
岑无妄道:“花焰死后,世人将她奉上高坛,万里鲜花,烛火星河。结果卫立心踩在她的牺牲上弄了什么阴阳道出来,世人从此知道奇门遁甲,道法自然,皆掌握修阴阳之道的人手里。曾经世人言之凿凿的信仰,也不也就是利尽而散的恭维罢了。可卫立心之后为花焰说过一句话吗?可笑的是,竟从她嘴里说出——花焰才是祸世阵法的修阵者......”
岑无妄眼神骤然狠戾,道:"是她修了阵法又怎样,她的阵法杀遍天下人又怎样!?轮得到他们这群人砸庙宇,辱金身,视她为泥泞祸害,对她交詈聚唾!如今换了服面孔,说念她舍身救世,功过相抵要带她回家?可笑,可恶......她卫立心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去原谅她!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地方能被称为花焰的家?"
木屋外所以树木的叶子纷纷猛烈摇摆,飒飒作响,湖面凭空泛起涟漪,湖底不止有什么恐怖的力量,让锦鲤争前恐后的跳出湖面。
琅王环顾四周,连忙换了坐姿,跪直在地上按着棋桌,道:“关主,你莫动气!你别暗自跟她比较啊。”
你又比不过她卫立心。
岑无妄自然也有能力让琅王的狼头落地,所以这句话他默默放在了肚子里。
关外的人都说鳏夫难伺候,果然岑无妄在当鳏夫的路上愈加变态。
这句话琅王也默默放回肚子。
“我可未曾生气。”岑无妄冷笑一声,周围的异动也终于停了下来。琅王松了口气,斜眼偷瞄了这位关主大人一眼,对他面若寒霜,戾气未消的脸报以礼貌的假笑,点点头表示:是的呢,关主大人气量最大了。
他一个年轻小狼,跟一个鳏夫计较个什么。长者为尊,他开心便好,自己哄着点总没错的。
正当琅王为自己的成熟担当所暗自得意时,岑无妄默默站起身来,宽大的身影将迎面的阳光遮得一干二净,他侧目起身不留一个眼神,往月台边走去。
如此简单的动作,让琅王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皱起脸:“我悟了,毕竟关主还是太迷人了。”
“......我究竟何时才能有关主那般气场。是不是也得找个女子,一起折腾才行?”
“琅王,我想......”岑无妄打断了沉思中的琅王,明明是盛夏天,他手中却握着一个暖炉,静静看着湖面上的落花被湖底鱼儿叼入湖中,道:“回到过去找她。”
琅王问道:“去阻止花焰救卫立心吗?我说也是!就应该将花焰绑住关起来,任她怎么闹都行,总之别放她离开无为关!等外面的人死干净,她也没念想要出去了!花焰同我们都是千百年寿命的家伙,那些不过弹指就死的人,有什么好记挂的!”
岑无妄道:“不是那个时候。”
琅王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白色耳朵猛地从发间窜出,微微抖动两下,准备洗耳恭听这位关主大人要说什么。
“花焰落世那日。”岑无妄道:“是我就好了。”
琅王了然,花焰曾说,她最开始有记忆时时,四周漆黑一片,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正被埋在土里,处境未知,她试着思考片刻,发现脑子空空如也,当下握紧了拳头,一拳一拳给自己敲出个间隙出来,然后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终于有一日,她睡得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位女子缓步正走来,起初她本并未在意,未曾想女子停在她的正上方,轻声道:“今日阳光正好,不出来看一看嘛?”
花焰一愣,又思考了片刻,脑子依旧空白一片,面前依旧漆黑一片,可她心口突然升起一把火,盯着面前许久,抬起手一拳打穿土地,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地坐起身来,呆呆地抬头直视头顶刺眼的阳光,道:“好。”
从此她与卫立心的缘分,如同阳光永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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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也抹不去的存在。
岑无妄知道这故事的当日,一直沉默不语,琅王当时以为他只是不感兴趣而已。毕竟他对任何事情,都差不多是这副模样。
原来“差不多”,就是不一样。
琅王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可怜,旋即热血上头,义愤填膺道:“关主,原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我们关主哪里比那个短命女人差!凭什么就要对她忍气吞声!今日我去关外巡视,未曾想卫立心她又找上门了,浩浩荡荡带了十几驾马车,乌泱泱的一群人说来就来!我看她是人君当久了,以为我们也是在她手下寻苟活之辈!我管她是花焰的爹还是她娘!今天我就取了她的狗命,大不了花焰回来把我打死了,也不能让关主受委屈了!”
“琅王。”岑无妄回头看他,幽深墨黑的眸子难以看透:“你放话出去,今日我要取了卫立心的命,将她的头放在识缘峰的界碑上作装饰。”
......
“夕岚!!!”花焰猛地从床上坐起,薄汗染湿了她的內衫,紧张得大口呼吸,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眼前好像还是卫立心的头颅滚落到自己面前的画面。
她下床时脚步一软,幸好扶住了床面才没有摔倒地上,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堂屋的桌子旁,直接拿着茶壶对嘴便喝了个干净。可还是眼花缭乱,一会儿自己是在避世洞,一会儿又漆黑一片,一会儿才回到客栈的屋子里。
“道君,可歇息好了?”
敲门声夹杂着轻柔的询问,顿时将花焰拽回了现实之中。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在莫泽有一次询问后,终于冷静下来。
“奇怪了,这都快到申时了,道君还没睡醒吗?”莫泽昨天被道君救了,又花着她的钱住如此奢侈的客栈,实在良心不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精打细算着今日何时叫道君起床出发,能让道君多歇息几刻,又能赶在最后一刻将房间退了,让店家将多余的银子完完整整给退回来,休想多算计她们一分钱!
可道君实在累坏了,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当的,好在她的房已经退了,总是剩了一笔的!
莫泽心满意足准备找个地方蹲着,等着道君何时睡醒二人再出发。才刚转身,便听见身后吱嘎一声响。
莫泽眼睛一亮,笑容洋溢着回头道:“道君,你醒......”话鲠在喉中,笑容僵在脸上刹那间变为慌张无错。
“道君!道君你怎么了?你昨晚独闯无为关,单挑岑无妄去了?”
眼前的花焰脸苍白如纸,嘴唇都几乎见不到血色,额头还挂着微微薄汗,这哪是休息一晚的模样,分明是与人苦战几百回合的惨状。
“我问你,花焰当初救世之后,为何尸身落入岑无妄手里?”
花焰虽然看着虚弱,可眼神锋芒逼人,莫泽一时间慌了神,紧张的咽了口水,道:“是国君说她尸身不朽,里面定藏着能成阴阳道之力,便准备开祭坛作法,炼化了她的尸身。可谁知岑无妄那日闯进了进来,将她尸身抢走不说,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祭坛乃至皇城都永成极寒之地,若大繁荣的皇城,如今荒凉的也如人间烈狱。”
莫泽说完抬起头来,才发现花焰不仅脸色难看,眼神更是亦如寒冬。
“如果一切是因为卫立心,那她现在在哪里?”
5. 第 5 章
“国君!微臣方得急报,请国君止步!”
识缘峰内,白衫黑袍男子跪在一辆六匹良驹的马车之前,紫檀木的车舆暗发异香,安抚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何时。”卫立心说话清冷傲然,听声音便觉得是个凌人的美人,只是绸缎的帘子叠了好几层,将车内遮挡的严丝合缝,样貌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无为关已经传遍了。岑无妄他,他从寒食渊出来,说要取国君的姓名。他还说......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如此吞吞吐吐,难道是我不配听了?”卫立心冷笑一声,来报之探子背后一身冷汗,连忙扣头道:“他说要将国君的首级取下示众!将国君的尸身炼成夜巡无为关的人器!实在是口出狂言,污秽不堪入耳,这才不敢如实告知国君。”
“如此说来,眼下传出来的话,要比你复述的恶毒百倍了,是吧?”
卫立心话说得慢悠悠的,探子一时错愕,总觉得国君语气不仅不怒,反而有几分高兴,他抬头望去,只有华贵的马车冷冰冰地矗立在他面前,看不到国君的表情,更加不知如何作答。
哒...哒...哒......
探子仔细一听,发现是国君在马车里,正用手指轻扣着桌面。再一回神,四位与他穿着相似,只是衣服上绣着的莲纹彰显着他们的身份比自己高出许多。
“将岑无妄要杀了我的事情,传得在大一点,只能在无为关听到有什么意思?要放狠话,那就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他无为关关主岑无妄,在花焰死后啊,可要欺负我这个丈母娘了。”
四位阴阳家对卫立心离谱的自称并未反应,毫无感情地点头道了声:“是。”眨眼睛便又消失不见,只剩探子愣在原地,不知现在是何情况。
“岑无妄话都放出来了,我若不去接招,岂不是让他唱了独角戏?想取我的首级,可以。那我就把脑袋送到他岑无妄手边,看他有没有胆子取下。”卫立心掀开窗帘,一双丹凤眼隔着云纹花窗冷冷地看着他,却又好像含了几分嘲讽的笑意,道:“春心莫共花争放,一寸相思一寸灰。走吧,且去会会这位痴情人。”
......
“你是说夕......而,国君!国君她已经到了无为关,带着上千人马围住了寒食渊?”花焰洗漱事莫泽去街上转悠了一圈,这么炸裂的消息不要她刻意打听,接头巷尾早已议论纷纷,接花焰出发后,便立刻将消息转述给了她。
“是啊!虽然花焰性子顽固恶劣,闯了不少的滔天大祸,但如今福泽天下的阴阳道,也确实也因为她献身才成,对花焰是奖是罚,都是我们阴阳家讨论的事情,总之不能落到岑无妄这位居心叵测的魔物手上!”莫泽一边赶路,一边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表示对岑无妄品行十足的怀疑厌弃,而后吐了吐舌头,立刻摊开双手,一脸惬意地数着手里的银子。
“嘿嘿,一文未扣!还好我去催了道君按时下楼,否则晚半个时辰要扣一钱呢!”
莫泽转头拉起花焰的手,将银子塞到她的掌心,却看到她满眼不悦,不由愣了一下,道:“怎、怎么了吗?这钱没少的,肯定没少的!我都清点过了。”
花焰止住脚步,静静地看着莫泽依旧单纯无暇的眼睛,不由叹了一口气,将银子塞回她的手上,道:“没事,只是发现我没把钱袋子从河里捞上来,所以银子你来收着就好。”
她方才从莫泽嘴里知道了自己死后的许多事情,包括卫立心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她从神坛之上拉了下来,从救世主又回到遭人白眼的异类,岑无妄又是如何将她的尸身从祭坛上救了回来,从此行踪难测,常年闭关不出的岑无妄,竟然在天涯海角各种地方出现了他的身影,做着一些吊诡又彰显其恐怖力量之事,一时间岑无妄风头无二,名望更盛,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对虚名赞誉毫不在乎。
这二人梁子本来也不小,与血海深仇比起来,抢走个正遭厌恶的尸身,反而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卫立心的辛初国也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岑无妄也算帮她处理了棘手的事情,她便专心治理国家,二人也算相安无事,可今年卫立心又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将自己的尸身再从岑无妄手里抢回来,二人若不是中间顾着花焰的情面,怕已经是尸山血海,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防着二人真闹得无法挽回,其中听到任何对她的偏颇之词,她也没空放在心上。
“快些走,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两个都不是好说话的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们吵起来的样子!比两个人同时骂我都难受!”花焰闷头向前冲,完全没注意旁边莫泽疑惑的神情。
“骂道君?道君认识国君我能明白,道君还跟岑无妄有过纠葛吗?”莫泽歪着脑袋实在想不明白,又道:“花焰修阵自毁,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道君竟然也不知道!道君实在是好奇怪,像是避世许久出关,并不清楚现在世上发生了什么。哈哈哈哈不清楚道君是谁的,都要怀疑道君是花焰复活了,所以才对国君和岑无妄那么熟悉,但对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呢。”
花焰:......
莫泽本就是开玩笑,笑着笑着发现无人接话,抬眼看到花焰一脸严肃的表情,顿时笑容僵在脸上,道:“不,不会吧?”
花焰淡定地看了她一样,紧接着挠挠头,一脸迷惑道:“会什么?我就是从小没读过书,文盲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听太多,就想从你嘴里听听正经书上是怎么说花焰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什么花焰复活!她一个尸体都闹成这样,要是复活了,岑无妄和卫立心知道了,不还把天翻过来,我还眼巴巴地去找他们做什么!”
“是哦!哈哈哈哈道君说的是,是我犯傻了,道君怎么可能是花焰呢!哈哈哈哈哈道君和花焰除了都是女的,我看根本就没有其他共同点了。”
花焰:......
花焰看她笑得傻憨憨的模样,终于明白当初卫立心看自己,为何总欲言又止了。
她咬着牙以为这事也就翻篇过去,可没走多久,莫泽不知想到什么,拉了拉花焰的衣角,道:“道君!但你总听过那句话吧!”
“没听说过。”花焰道。
“哦......”莫泽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也没再说什么,继续闷头走着。
花焰头上青筋跳出,握紧拳头道:“我没听说过,你就不能告诉我吗?你是不是故意在钓我啊?”
莫泽连忙摆手,无辜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以为道君不感兴趣呢。”
花焰道:“现在不感兴趣,我也得听了!你快些说,再等一会儿我可就没空听了。”
莫泽道:“哦哦,好的。我只是想问问道君,有没有听过‘一脸祸水相,一身祸害命,双祸临门,死得其所’这句话。”
花焰:......
“没有。但如此难听又编排人都话,也只能是说花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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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泽眼睛一亮,兴奋道:“是的!道君猜到可真准!这是在阴阳家中,关于她流传最广的一句判词。我看大人不了解这些,想聊但又怕大人嫌弃我话多,好在大人喜欢听就好。”
花焰:......其实是有点后悔听了的。
莫泽没有注意到花焰的表情,陷入自顾自分享的快乐之中,道:“当初花焰她突然成了岑无妄的徒弟,又不顾礼义廉耻搅和到了一起。一个魔物,一个异类,众人也就白眼嫌弃一番,心想违背天理自然有天收。果不其然报应就来了!花焰一个异类有什么真心,兴起拜了师父,兴败就叛出师门,甚至还重伤了岑无妄,当时暗中蛰伏虎视眈眈的妖魔鬼怪,借机差点将无为关闹了个天翻地覆,岑无妄千百年间统管无为关,何时出过那么大的乱子。而我们国君,也是一片真心错付。当初天下被她的献世壮举唬得煞有其事,十国合力为她建庙宇塑金身。只有我们国君心疼不已,为了让她尸身能入土安息,哪怕自己国家内忧外患,也要与其他九国翻脸,只为了保全她而已!可转头发现一切不过是花焰的谎言!什么舍身救世,不过是胆小鬼闯出滔天大祸后,害怕赎罪负责,便一死了之罢了。如今这被坑过的二人,又为了她的尸身大打出手!道君你说,现在看着判词写的是不是真的好!”
花焰面不改色,道:“是吗?谁写的判词?”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莫泽小心翼翼看着花焰,不知为何她这话说的,有一种准备找人算账的味道。
“敢说却不敢透名,不过是个躲在暗处嚼舌根之徒。写的人图个发泄的爽快,看的人图个相互趋奉的机会。既然已经能口口相传,那自然是写得好。”花焰目视前方,赶路的步伐一刻也不停歇。
“哦。是这种好法?”莫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察觉到此刻气氛不对,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小心翼翼跟在花焰身后,闷头前行许久,就在她憋得满脸通红,暗自下决心再也不背地里嚼舌根时,突然发现周遭有奇怪的异动。
“道君,可听见什么声音了嘛?”莫泽明明可以自己查看环境,可存心想找机会和花焰搭话,想也不想便一脸懵懂可怜地凑了上去。
花焰一提下巴,道:“你抬头看树上。”
过了识缘峰,无为关内山连着山,川泽遍布,河谷平原相接,大得快赶上一个小国,也难怪那么多势力对这里虎视眈眈。
花焰他们正身处一片乔木林之中,莫泽停了下来,望向参天的树木,才发现这片树木顶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她从地下望过去,长袍如羽尾拖着,一排排好像花色各异的鸟站在了树上。
莫泽不由停下脚步,问道:“他们这里在做什么?”
花焰也停了下来,与她并肩,道:“想知道?一起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花焰提着她的衣领从地面一跃到半空,踩在树枝接力又是一跃,转悠了好几棵,花焰终于找到最满意的一棵,登上顶端树枝那刻,远处之景一览无遗。
远处平坦的山谷之中,庞大的队伍围了个半圈,中间是位傲然凌厉的女子,却偏身穿娇俏粉嫩长裙,对面站着的红袍男子独立风中,兴致寥寥的模样。
莫泽双眸闪动,指着那群人道:“道君,快看!快看啊!”
见花焰沉默不语,莫泽激动地晃着她的胳膊,又道:“是国君她们!她们要跟岑无妄宣战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帮忙啊!”
6. 第 6 章
“宣战”二字听得花焰耳鸣目眩,闭上双眼平复了内心的躁动,凝神准备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周遭看热闹的声音,却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他们竟然为了一个死了的人闹了那么久,卫立心她小心眼就算了,怎么岑无妄作为咱的魔尊关主也胡闹那么久?花焰算什么东西啊,真死了活该!”
“是啊!现在搞得关主也一股小家子气,传出去我都觉得丢人现眼。这场闹剧赶紧收尾吧,省得天天吵天天闹,他们不累我看着都烦了!”
花焰眼底寒光一闪:“谁让你们看了?”
她站的是最高的一棵树,其他在树上凑热闹的都比她低了一截,闻声寻人,一个个只能仰头看着她,发现是个阴阳家时,警惕之色顿时化为不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为阴阳家喽啰啊,又不是岑无妄手下那几个!你什么东西就来颐指气使的?说的就是你们的国君怎么了!废物一个还敢来挑衅岑无妄?真以为修了几年什么阴阳道,能杀一些小妖邪就飘飘然了?自不量力!等着给你们人君收尸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人君带了那么多阴阳家有什么用?蝼蚁再多不过轻如鸿毛,哪怕有成千上万片,终究也压不垮泰山呀。我说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这群不识好歹的人,就得给这里的土地当肥料咯。”
“哈哈哈哈哈什么一柱香,他们若能顶得住一盏茶,都能笑到下辈子了!”
听着周遭此即彼伏的嘲笑声,莫泽气得满脸通红,怒斥道:“你们少看不起人了!我们国君可是以一人之力领悟天道!带领我们阴阳家除魔卫道,以人命胜天!岑无妄又怎么样!你们妖魔又怎么样!不过都是困在命数里的东西!根本没资格笑话我们!”
花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莫泽,见她握紧拳头,据理力争的模样,不由浅浅一笑,道:“你们有一点说得没错,我这人确实能笑到下辈子。只不过是因为我天生脾气好,就爱说笑逗乐罢了,尤其爱看的场面叫作茧自缚,不知诸位是否见过?没有也没关系,今日有缘,我自当邀请诸位共赏。”花焰一手贴着树干,金光在掌心一闪,笑眼如弯月,道:“望诸位,千万别嫌弃。”
......
岑无妄抬眸看着远处山林间的灵力波动,不知发现什么,一改意兴索然的模样,转着手中的红钗,道:“你们阴阳家修道,不是最爱扯着道理,讲究以理服人。那你既然知道,你的祖先踩着我师父的尸骨才成就了辛初国,如今你成为一国之君,享受着他们为你打下的基业,才得以有今日万民朝拜的风光。如今想用一句不祸及后代来轻飘飘的脱身?呵,你们辛初国一脉,子子孙孙都该永远亏欠着他们。”
卫立心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反而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向同样的位置,毫不避讳的将背后暴露在岑无妄眼前。
她见远山飞鸟惊起,眯着双眼回头,手指捂着嘴角遮住了欢喜之色,半晌后才正色,仰头对着岑无妄道:“我不敢苟同。”
“辛初国的皇位又没有要传给我,现在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凭自己抢过来的,好事没有想着我,我又凭什么要承受他们的罪孽?况且辛初国在那场灾祸后早已面目全非,如今的国家也是我一手重建起来,那群脑袋迂腐的糟老头子抢夺过什么好东西,也没有落到过我身上,那你的恨意跟我又有何关系?如果你非要说我这条命是那群东西给到,确实如此,我无法觉得自己生在谁的肚子里,这点我确实难辞其咎,但没关系,我有别的办法......”
卫立心抬起胳膊,纤细的双手一击掌,身后无数阴阳家不约而同分别围绕到十几辆马车旁,双手同时掐诀,口中念咒,众人响亮地一声“破”!马车车舆原地爆开,昂贵的紫檀木顷刻间四分五裂,露出马车里面藏着的东西。
放眼望去,成千上万座牌位堆在这十几辆马车之中,而牌位上写着的,无一例外是“卫”的家列祖列宗。
“你这是何意思?”岑无妄微微皱眉,面前的场景明明是他报仇雪恨的机会,可他此刻反而表现得并不开心。
几乎将祠堂搬过来的卫立心却一脸得意,道:“你不是很在意曾经的血海深仇,当初也是用这个缘故逼着花焰在我和你之间做个选择。之前我深陷困境,没办法化解这段仇怨,如今时过境迁,我不想欠你什么,我卫家几十代的祖先灵牌都在这里,你要砍要烧我悉听尊便。如果还觉得不够解气,我明日就把皇陵给挖开,将他们的尸体也运过来,你是要让他们跪在你师父面前,还是挫骨扬灰,我都没有意见。”
岑无妄神色沉静,道:“你倒是挺孝顺的。”
卫立心莞尔道:“彼此彼此,不如你记挂着师父,用他们来逼迫花焰孝顺,可是啊,当初你究竟是孝心还是私心,只有你自己清楚。我只是不想再看你玩这招,先一步釜底抽薪罢了。”
岑无妄抬眸时寒意刺骨,道:“你以为她知道你做过什么,还会继续像以前那样看待你?背弃者该受到惩罚。”
“可花焰也背弃你过,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卫立心向前走了两步,将他的威胁一笑了之:“我当然也敢肯定,即使她知道我做过什么,在我们二人之间,她还是会做出与之前相同的选择。岑无妄,你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过我,你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值一提。”
花焰并不知道不远处的两个人,正为了她吵得不可开交。她双手抱胸,兴致勃勃的看着倒挂在树枝上的“茧室”,那群对她不屑一顾的妖魔们被山林中的藤蔓绑的严严实实,双脚绑在树枝上,头朝着地面,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视线里是颠倒过来的女子,她正扫视着他们,侧首对着身边少女道:“不错,这画面当真不错!对于这群脑子却半截的妖魔,动手才是最好的道理,方才可看明白了吗?”
莫泽双手握紧衣角,鼓着脸颊满是认真,用力的点头道:“看明白了!”
花焰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那学会了吗?”
莫泽将衣角握得更紧,脸颊激动得通红,道:“学不会!”
花焰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指着旁边道:“不应该啊,就在这里拍拍,再去那里打打,最后叫一声‘收’,把阵法收拢就好了,这也不难吧。”
莫泽沉默地看了花焰两秒,立刻拿出怀中纸笔,低头狂记下那段看似没有意义,但莫泽觉得只要好好品悟,就一定能学到什么的废话!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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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看着莫泽奋笔疾书的模样一脸欣慰,也不准备打扰她在心中悟学,抬头时对上那群想将她大卸八块的双眼,不由心情更好,她道:“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一只□□精终于靠着嘴里的毒液,将嘴边的藤蔓融化,撕扯着嗓子道:“死阴阳家!你难道真想杀了我们!我们不过是嘴贱说了你们人君两句,也罪不至死吧!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花焰挑眉道:“你是个人吗?给朝廷交过税金吗?凭什么跟我扯衙门律法那套罪有应得!何为道,何为理,那是人家千百年间琢磨出的规矩,又不是给你们用的。为非作歹的时候仗着妖魔的法力为荣,看不起人靠修行获得灵力,要死的时候想跟我按人的道理来谈判?诸位不要脸起来,确实让人望尘莫及。”
“这,这,这......”□□精脑子转不过弯,被怼的哑口无言,吐着的长舌差点打结,支支吾吾半晌后才道:“那个,什么,我们是妖魔......对!我们可是妖魔,这年头当妖魔的,谁嘴不脏一些,说些酸话你就要小题大做,我看你才是人面魔心,比我们还不是个东西!无论怎样,这里可是无为关,无为关的规矩也不是白写的,轮不到你来在这里审判谁!”□□精说完后见身子动不了,只好狂转眼珠,不断偷偷打量着她,它就不信有人敢忤逆无为关的规矩为非作歹!
果然这人陷入沉默,□□精以为她是害怕了,乘胜追击起来道:“你现在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了吧!是我们关主岑无妄!他可是天下魔物至尊,魔物知道吗?我们跟他才是一族的,你敢在他的地盘对我们动手,那是罪不可赦!识相些把老子放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我也不跟岑无妄告状!你听懂了没!”
可那人半天却依然反应,它快把眼睛转到后脑勺,才隐隐看到,原来那女子正背对自己,一脸凝重地看着远方已经打起来的岑无妄和卫立心。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听到没有!快点......”
话未说完,空气里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他吐在外面的舌头拉到极限,疼得他直翻白眼,舌头绕着他的脑袋转了几圈,将他的嘴彻底捂严实后又打了死结,这才收手。
莫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旁的花焰,不知为何她气场全变,顺着她的视线过去,国君一行人已经和岑无妄动起手来。
阴阳家千人吟唱结出阵法,金光从地面升起,直直冲向云霄,将岑无妄困在其中,红莲被掀起的风暴被阵法压制得七零八落。
岑无妄脸侧垂着一缕落发,看起来有些狼狈,卫立心站在阴阳家中间,不由嘲讽一笑:“岑无妄,这就是你的手段?”
岑无妄无所可否,眸子淡淡地凝视远方,见景物静谧如画,垂眸间摇了摇头,将满天飞扬的红莲将尽数召回。黑靴抬着脚尖,轻轻点了点地,浓郁的黑雾突然从四面八方翻涌而出,将纠缠封印岑无妄的阵法转眼间被吞噬殆尽。可黑雾不止于此,如海浪席卷天地,不断向四周蔓延,甚至将站在参天之树上的花焰一并吞没,天地间寂静一片,如同开天辟地前的混沌。
黑暗中只有岑无妄轻声呢喃,道:“什么手段都不值一提。卫立心,你想带走她的尸身,那就杀了我吧。”
7. 第 7 章
岑无妄一袭红衣飘然,如同一条红蟒在黑云之中穿梭,他微微抬手,凭空出现中一把骨弓。骨弓样式简易却也诡异,整体浑然天成不像造物,更像什么巨兽的两根肋骨连着脊柱被整条抽了出来,简单绑上银线便成了弓箭。
岑无妄单手持弓,一片红鳞乖巧的飘浮在握把前,修长的手在空中一拉,红鳞身后出现一道白光抵紧银弦,正要放手之时,耳边突传异响。
岑无妄侧耳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像是千军万马正狂奔而来,天上一声长啸,一只足以遮天蔽日的大鹏鸟闪动双翅而来,狂风竟将黑雾全部扇开,露出黑雾中阴阳家惊恐警戒之色。
而岑无妄持弓的手尚未放下,那红鳞箭矢对准的,正是卫立心的眉心。
卫立心却毫不在意,似有似无的微笑透露出挑衅的意味。
“你让我杀了你,怎么自己先冲动了呢?”
“你很得意?”岑无妄言语平静,却暗含杀意。
“那是自然,这异象是为了谁,还看不懂吗?”卫立心笑道。
岑无妄冷笑一声,道:“是,看不懂。”说罢握弦的手一放,红鳞划破长空,四周的阴阳家们来不及反应,只见白光一闪已经飞到卫立心面前。
卫立心不躲不藏,箭矢带风将她长发卷起,却在离她眉心一寸之处静止在了半空中。原来不知何时,一张极细的银丝网在她面前铺开,若不是箭矢撞上时,灵力相冲的金光一闪,肉眼难以发现丝网的存在。
紧接着百兽咆哮声起,密密麻麻的妖物从四面八方出现,却是站着卫立心身后,与阴阳家们一起对峙着岑无妄。
卫立心抬手将面前的红鳞握住掌中把玩,心满意足道:“你这戏台子搭的不错,果然将人骗来了。”
岑无妄道:“是吗?我看不见得。”
话音刚落,大鹏鸟上一位女子探出头,高呼道:“国君!您且安心,我这就来救你!岑无妄,你敢对我们国君动手,便是与天下阴阳家为敌,从此你无为关休想有安稳日子,我们与你不死不休!”
卫立心抬头那刻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看到一张天真懵懂又稚嫩的脸,正咬紧牙关,皱着脸故作凶狠地看着岑无妄。
她死死盯着那位女子的脸,眼神却越看越冷。
莫泽顾不上地面有谁在看她,她说完狠话后,正慌慌张张地寻下去的方法。大鹏离地面可有数十米高,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那就命丧当下了。
莫泽又一次将伸出的腿收回,坐在大鹏背上委屈道:“这要怎么下去呀!道君你把我丢上来了,可也没告诉下去的法子啊!”
耳边飘过嫌弃又无奈的一声叹息,大鹏鸟褐色的眼球突然化为墨绿,立即发出尖锐鸣叫,直直冲上云霄。莫泽尚未反应过来,便被甩到半空之中,整个人凌空僵住不知所措时,只感觉脖子一紧,原来是大鹏鸟叼住了她的衣领,在空中盘旋几圈后便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耳边轻轻响起一句:“死不了的,赶紧说话。”
莫泽吸了吸鼻子,犹豫许久,才憋住恐惧的泪水,僵硬地转身看着卫立心,但还是按照花焰说的挺起胸膛,哽咽地说出被安排好的台词:“国君,这,这岑无妄你就安心......安心交给我应付!呜呜呜辛初国百姓,还要依仗国君活下去,国君,国君无需在此处浪费时间,以国事为重啊。”
卫立心看着面前双眼通红,半流鼻涕的小姑娘,心中响起一片沉默。
卫立心:......
“这百妖为侍是你做到的?”卫立心静静看着她,压迫感不由让莫泽倒吸一口凉气。
她用指甲紧紧掐着掌心,闭紧双眼,点点头高声道:“嗯!是我带过来的!”
自从人开始修习阴阳道之后,妖物见曾经是他们口粮的东西,灵力逐渐压到了它们头上,更加嫉妒憎恶,于是更倾尽全力虐杀吞食人类,尤其爱针对未修炼过术法的普通百姓。为此,阴阳家中一者,苦心钻研后炼造了以妖为侍之术,只要阴阳家能与妖物缔结契约,妖物便供阴阳家驱使,不仅自愿与同族为敌,帮人守护城门家宅,更可以用来服侍阴阳家的日常琐事。
这种妖物,便称为妖侍。而驱使妖侍的阴阳家,则被称为阴阳主。
妖侍以阴阳主灵力为食,二者亦同阴阳,相互交融,相互为敌,一旦阴阳主虚弱,便会被妖侍反噬灵力,分食而亡。
所以阴阳家多与性情温顺者缔约,或克制手中妖侍的数量,以防有朝一日玩火自焚。
可这小姑娘不仅带着数百个妖侍,各个面目狰狞,性情暴戾。普天之下,卫立心还不知道哪个阴阳家有这本事,更别说这人还是一位爱哭鼻子的小孩。
卫立心捏了捏眉心,道:“让她出来。”
莫泽后背紧绷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提声道:“什么她?谁!?怎么就出来了?一直都只有我,没有什么她的!”
卫立心眉头下压,道:“你还敢骗我?你若还想要你阴阳家的身份,就让教你说这些话的人出来!”
莫泽低着头,紧张道:“真......真的没有......”
卫立心眼神穿过莫泽,看向莫泽身后一言不发的岑无妄,暗骂一句:“真是没用。”
转身扫视那群张牙舞爪的妖侍,道:“这才刚回来,学了几天阴阳道,就想用这阵仗来唬我?耍这种滑头,也不看看你是谁养大的。”
她眼神落在群妖中一位毫不显眼的树妖上,顶着满头的白玉兰枝,正笑得花枝乱颤,可脸到脖子被树皮包出,看不出五官,就在原地随风摆动,只是露出清澈的眼神十分熟悉。
说好听点是单纯天真,说直接点那就是缺心眼子,在这群邪气十足的妖物之中,显得尤为特别。
“出来。”卫立心看着她发狠道。
白玉兰树枝一颤,落了场花雨后便又一动不动,装作对面不是在对她说话。
“好啊,如今你脾气也是见长,到我面前了也要无动于衷是吗?”
卫立心冷冷扫过欲阻止她走向妖物的阴阳家们,疾步如风地玉兰花身边,可那玉兰只是自顾自摇摆,对她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卫立心眼神闪了闪,肩膀一松,没有了方才的气焰,轻声道:“我不该凶你的,抱歉。”
岑无妄侧目看了过去,眼神一暗,并没有多说什么。
“回来吧,事情都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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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卫立心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一双丹凤眼湿漉漉的,骄矜的贵人褪下意气风发之姿,露出无助的脆弱,道:“很多事情不是你知道的那样的,我可以慢慢解释。”
玉兰花眨眨双眼,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卫立心,突然乖巧一笑,一朵开得清丽的白玉兰落在了她的掌心,玉兰满头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张开,刚要碰到卫立心的背时,一声“国君大人”从身后响起。
“我并非有意躲藏不出,实在是因为未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觉得无颜面对国君罢了。”
玉兰树突然浑身僵住,恐惧地看着卫立心身后,立刻缩回树枝,害怕地退了下去。
卫立心不由一愣,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时,紧皱眉头,道:“是你?”
花焰理了理衣裳,朝卫立心恭敬地行了臣子之礼,道:“阴阳司迟焰未能完成国君偷尸之任,还望国君赎罪。”
卫立心默默打量着她,眼底愈加失落,道:“真的是你。”
“是,是我,阴阳司迟焰。”花焰点点头,表现得极为真诚:“国君可有受伤?终究是我能力不足,才拖累了国君连祖宗都端过来为我周旋,好在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丢在这里除了有些挡路,其他也不影响什么。”
卫立心深吸了口气,无视花焰的关心,又看向了岑无妄,只是神情与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冷笑一声越过花焰,对着岑无妄道:“你究竟......”
话未说完,花焰听到利刃破风的声音,身体比意识反应地更快一步,转身便拦到卫立心面前,抓住了红鳞箭矢,侧首看向卫立心道:“国君可要小心些,这里实在危险,还请国君先行离开,其他的就交给我好了。”
花焰努力地扮演一位尽职的手下,只觉得自己一点破绽也没有,不由得意几分,福至心灵:只要你们别在我面前打起来,把我打死都是小事。
只是还未得意多久,花焰察觉手中箭杆突然一软,箭杆变换形状,成了一条被红鳞拖着白绫,围着她转了一圈,花焰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拉到了岑无妄面前。
被大鹏扇开的黑雾此刻重新汇聚在他们身边,除了面若寒霜的岑无妄,花焰无法再看到旁人,旁人自然也无法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她不由呼吸停滞,心道:“我刚刚说可以把我打死,可都是开玩笑的!”
岑无妄眼神虽寒,却未有杀意,他抬手勾住花焰腰间的白绫,白光一闪,白绫重新化作长箭,安静地躺在岑无妄宽大的掌心之中。
“你方才是说这里很危险吗?”他向前一步,将长箭放到花焰手中,推着她的手背握紧了箭杆。
花焰不明所以,看着交给自己的红鳞箭,心中打起鼓来,有种不祥的预感:“关主,这是合意?”
岑无妄闻声一笑,眉眼间寒霜化水,成一汪清泉,所有情绪倒影在了眼底。
他道:“自然是让你安心。”
说着他握紧花焰的手,用那边长箭刺穿自己的胸膛,鲜血顺着箭杆滴到地上,成了一朵朵绽开的黑色残花。
岑无妄看着她彷徨无错的表情,明明脸上血色褪尽,却满眼偏执,沉声笑道:“你若安心了,就可以不走了吧?花焰。”
8. 第 8 章
花焰瞳孔一缩,连忙松开箭杆,想要逃离岑无妄身旁,可整个人被他死死桎梏,他一手搂紧了花焰的腰,一手抓紧她的手腕,指尖死死陷进她肉里,皮肤摩擦着衣物,被按出一条条红色指印。
花焰方才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心脏一颤,不敢再抬头看他的模样,生怕一些不堪的回忆又涌入自己脑海之中。
“你疯了!?”花焰挣扎无果,只好气急败坏地呵斥起了他。
岑无妄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声,道:“是啊。我本来就是个疯的,从出生时就疯。在你面前才装模作样了几年,可换回来什么呢?所以这些年我想明白了,还是当个疯子最好。”
花焰愣住,她想起岑无妄的身世,天下唯一的烛龙,与生俱来便有着逆天覆地的能力,视为昼,瞑为夜,呼吸之间便让冬夏瞬变。
可惜他是个魔物。
他的能力天生是残暴嗜血,不为天命所容的。所以他出生那刻,阴阳为其对峙,天地因他不合,混乱的灵场激得他的魔气肆虐,霎那间,边让方圆千里皆成焦土,所有生灵灰飞烟灭,火焰在地面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天空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浓雾,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来到世上第一刻,无论他愿不愿意,岑无妄都背负上了罪孽血债,成为口口相传,疯魔残虐的“那个东西”。
好在岑无妄的两位师父,天神降临,本是来替天行道,斩杀这个未成气候的魔物。却不知为何,两位竟然留在了这座炼狱,收养教导起了他。也好在岑无妄并不是真的暴戾恣睢,竟真的收敛了性子,在心中立了份道义,只是这份道义带着邪气,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岑无妄也学着用他的能力,将摧残尽毁的地方重新养出生机,变成如今的无为关。而他自己也从被认为要毁天灭地的魔物,成了护卫一方的魔尊关主。
事情看起来一片向阳,只有岑无妄自己心里清楚,他真实的心性从未消失,他就是一个魔头,改变不了。心情好了,便压制着肆虐的魔性,当他与世隔绝的关主,不想压抑自己时,什么事他都能,也都敢做得出来。
所以花焰知道,他眼下的偏执疯魔,只是简单地撕开了伪装,让自己看到他本性中的一小幕罢了。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一眼?花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变得那么怕我?我可是你的师父......”岑无妄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发问,一字一句听得花焰心脏发痛。
一声“师父”回忆夹杂着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道:“是啊,你是我的师父,可我背弃你在先,自然不应该再站在你的身边。你当初想要为师祖报仇雪恨,乃是天经地义,我在其中非要二选一的话......对不起,师父,我得去保护她。”
“只是因为这样吗?”岑无妄沉默片刻,开口带着一丝无奈,道:“那就算了。”
花焰闻声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时,岑无妄又道:“我原谅你了。”
说着突然将她的手腕高高地提了起来,花焰比他低了快一个脑袋,手臂根本举不到与他相同的高度,只好死死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了那个位置,但因为人站不稳,同时整个人已经埋进他的怀里。
“你什么意思!”花焰皱着眉头,岑无妄出其不意的回答和举动,完全让她不知所措。
岑无妄眼中却突然多了份光,笑道:“你终于肯看我了。”
“你......”花焰看着他嘴唇惨白,依然挂着淡淡笑着,所有的话鲠在喉中,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岑无妄笑意更深,肯定道:“你这眼神,是对我心软了。”
花焰咬了咬嘴唇,吞下苦涩,道:“你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什么程度?”岑无妄轻轻歪着脑袋,发丝垂在胸前,被血染得有些凌乱,他道:“只是这样而已,难道就足够了吗?”
岑无妄看起来有些迷惘,终于松开她的手腕,转手便将插入胸口的箭一把拔出,衣裳已经被血染透,他却像感受不到痛意,失落道:“可我准备的远不止于此,你怎么可以连这点都看不下去?”
岑无妄鼻子轻哼一声,像是在对爱人稀松平常的撒娇,可眼下黑雾形如魔窟,周遭血腥味甜腻得发慌,根本不是一个温情的场合。
岑无妄突然犹犹豫豫,眼神飘忽起来,道:“你会不会是在骗我,其实你根本没有舍不得我......”岑无妄想碰一碰花焰的脸,可看到自己看着满手血污,指节收拢,握成拳又放了下来,可怜又满含期待地看着花焰,问道:“你不会再走了,对吧?”
“她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的心意。岑无妄,你何必苦苦相逼,用这副模样来博可怜?”
岑无妄被突然打断,神情一转,黑着脸满是杀气。
花焰听到卫立心的声音,刚要转头,突然被死死按在了岑无妄怀里,听他带着怒气道:“不许看她。”
第一次看到岑无妄如此幼稚,花焰不由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对劲啊......”
他们是在争着要带我走,那是让我必须要从中做出一个选择才行?
花焰突然清醒,一把推开了岑无妄,花焰从他身边挣扎离开那刻,暴戾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她立刻呵斥道:“你等等。”
转头见卫立心手中拿着长剑破开黑雾,就要冲到自己面前,她双眼瞪大,伸出掌心制止道:“你也等等!”
二人刹住脚步,真的停在了原地,但眼神极有侵略性,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花焰站在二人中间,看着手中沾到的血渍,露出心疼的模样,又猛地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何时说过要跟你们谁回去了?”
花焰左右看看,见这二位并没有完全理解自己在说什么,暗骂一声还是老样子!继续解释道:“以前的事归以前,我虽有些心虚,可事情你们不都说过去了吗!干吗?你们才说过的,不许骗人!那我自然也没必要被困在以前,上一世我心心念念要快意天下,可还没开始呢,人就已经死了,现在好不容易重生活来,你们争得热火朝天的做什么?我又不是非待在你们身边,我想要的是,自由!”
“自由”二字一出,花焰顿感神清气爽许多。天下之大,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宿,但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归宿。
她又试探性地看了看二人,他们并没有任何要驳斥自己反应,不由想要掐腰仰天大笑。
上一辈子,一个说我野性未除,不可入世。一个师父守着无为关,我也难离寸步。现在时过境迁,估计他们还在心疼我的感情中不能自拔,应当是舍不得让我的打算落空而伤心难过的。
二人隔着花焰对视一眼,难得没有任何不爽对方的情绪,不知交流了什么,同时看向花焰,闪现到了她的面前,一个垂眸俯视,一个傲睨自若,冷着脸一言不发,花焰却好像听到了千言万语......
花焰两眼发黑,气急败坏道:“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岑无妄身上的血腥味又飘了过来,花焰抬头看了看他,道:“你别再伤自己了。”
岑无妄没想到她还在关心自己,浑身都戾气消散了许多,眼中不由多了分得意。
花焰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卫立心,微微一笑道:“你也别同他动手了。”
说着花焰双脚虚浮,忍住天旋地转的不适感,道:“因为我好像不太行了......”随即低头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便扎进了岑无妄怀中,彻底昏了过去。
岑无妄一愣,笑容还僵在脸上,抬手时发现自己正微微颤抖,轻揽住她的背,感受她血液在身体里缓慢流淌,才闭上双眼松了口气。
“她是怎么了?”卫立心也慌得失了神,抬手想碰一碰花焰,却见岑无妄弯腰将花焰抱了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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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变得更浓,像浓水一样好像就快将身处其中的人溺死。
“你要去哪儿?”
岑无妄态度又回到曾经的冷漠,完全不见方才脆弱破碎的模样,只是侧目漠然道:“用不着你管。”
卫立心握着白玉剑柄的指节泛白,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道:“若没有我陪你做这场戏,花焰不会那么轻易出来。”
“你想说什么?她没有来找我,可也没有去找你。”岑无妄明知此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偏忍不住想证明什么。
卫立心道:“我不是要拦你。是花焰自己不想待着这里,甚至为此不愿和我们相认。我能坦然接受她的离开,你呢?你可以吗!所以你此刻将她带走,还愿意放她离开吗?”
岑无妄并没有回答她,用指尖在空中随意转动两下,四周的黑雾想浪潮翻腾,缓缓往回收缩,终于回到主人身边,逐渐裹住了岑无妄与他怀中的花焰。当二人彻底被黑雾吞噬之时,卫立心听到岑无妄道:“说过了,用不着你管。”
卫立心看着他们二人随黑雾消失,一甩手中长剑,长剑化作一到白光后匿迹,她按了按太阳穴,终于从头疼中缓了回来,安慰自己道:“算了,听不懂人话的东西......自己摔过跟头再看吧。”
......
避世洞内,赫然有另一个世界。
山洞百丈高,十里方圆,将山川湖泊平原山丘均纳入其中,简直将整个天下缩影在此,只是地缝之中流的不是湖水,而是滚滚岩浆,彻底点亮了不见天日的洞穴。
远处的壁沿上,两座巨神石像正垂怜地看着面前渺小的二人,岑无妄抱着花焰跪在神像前的一座小叶紫檀神龛前,神龛比天下万物都要高出一丈,有股立于天地间,在俯瞰众生的威严。
而神龛大殿中央只摆放着一个美人榻。
榻上一女子,头戴银灰冠,主冠及两侧流苏上,皆点缀墨绿宝石,侧卧时一身墨纹白袍散开,如同一幅晕开的水墨画。她在榻而眠,睫毛纤长在眼下偷出小片阴影,可惜脸上没有血色,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
即使如此,那人依然如传言那般,一张祸水脸让人目不转睛。
正是花焰。
“关主,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去......”守在门口的琅王感受到岑无妄回来的动静,进来询问他教训那边阴阳家的结果,结果愣在原地,道:“你带一个死阴阳家来这里做什么?要毁尸灭迹的话,她也不配来这里啊!”
岑无妄充耳不闻,只一手抱着花焰,一手取下头上红簪丢在地上,簪子插在泥土上泛着妖冶的黑光,一闪一闪逐渐扩大变形,成了一只龙首蟒身似烛龙的妖物。
“你把小火虫叫出来做什么?过往只有要为花焰招魂时,你才叫它出现,眼下哪里有这样的必要?我知道你每过几天都要着急试一次,可这么做除了伤你的身子,没有任何用处,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你还要不要留着命等花焰回来!”
琅王喋喋不休后,四周仍是一片静默,只有他口中的小火虫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琅王虽叫它小火虫,可那家伙完全是个庞然大物,身躯粗约五尺,从地上缓缓起身,乖巧地匍匐在岑无妄面前,岑无妄便将花焰放在了它龙角间的位置。
小火虫喘着粗气哼唧了几声,可那声音粗壮雄厚,没有一点可爱的感觉。岑无妄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眯了眯双眼,才心满意足地带着花焰慢慢游走道神龛旁。红得发黑光的鳞片摩擦着紫檀木而过,鳞片坚硬却没有在神龛上留下一丝划痕,它亲昵地缠上神龛后,拖着女子身体的脑袋轻轻搭在重檐的屋顶上,寻了个舒服惬意的姿势睡了过去。
岑无妄静静地看着这副画面,眼里倒影着一片鲜红,深处更是汹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微微一怔,恍如隔世,道:“琅王,她回来了。”
9. 第 9 章
花焰识海中出现一个声音:当初我为何来到无为关拜师?
......
好像是她急于求成,犯了大错,才被卫立心赶了出来......
当时的卫立心还不是什么国君,为了躲避自己亲弟弟,也是当朝天子的追杀。被她青梅竹马,也是曾经骁勇沙场的将军——楼阳生,带着到了与世隔绝的如斯堂。
如斯堂原本是块不曾被人踏足过的荒地而已。
楼家世代为国征战沙场,一次行军时中了埋伏,被敌军逼至瀑布悬崖边,楼家先祖一生血性,被俘也不肯投降,各种问候爹妈十八代的话夹着器官和排泄物,一股脑喷到敌军将领的头上,这敌军将领与楼家本就是世仇,从太爷爷辈就被楼家太爷爷压着吃瘪,今日好不容易可以扬眉吐气,本想羞辱他一番,结果被这匹夫小子抢先一步,各种浑话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让这群从小泡在脏话里长大的将士们都恨不得捂起耳朵,那敌军将领更是脸色铁青,骂又骂不过,那他还打不过吗!?他干脆违背军令,命令手下将楼家先祖绑得结实些,然后拿着长剑朝着他的肚子刺了五六剑,后又左右搅动,几乎刺得他肠穿肚烂,但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命人将他脖子套上绳圈,放进丢进湍急的河水中放血折磨。
谁知否极泰来,河流中尖锐的石块刚好割断了绳子,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楼家祖先便顺着水流掉下瀑布,敌军在悬崖下几乎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楼家祖先的尸体,只当他必死无疑,便收军回营庆功去了。
谁知瀑布之后另有乾坤,楼家祖先是被卷入了瀑布后的洞穴之中,直接在洞穴中睡了十天十夜,其中只迷迷糊糊醒了三次,在洞中找点烂果子野草吃两口又继续昏睡,十日后身体竟已无大碍。
他往洞穴外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另一番天地,这里土地辽阔,荆棘野草遍布,四周被悬崖包围,可见是从不曾被人发现的地方。
楼家祖先不仅嘴骂的脏,脑子也转得快,并没有将此处上报国家,而是暗地里改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假若楼家人不被国君所容纳,这里至少是个可以给后辈用的避世之处,便是现在的如斯堂。
只是卫立心没想到她的皇弟为了找到她,无所不用其极,耗费三年时间救活了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楼家子孙,又用他女儿的性命威胁他说出来这个如斯堂的位置。
他派遣了一只正规军队去围剿如斯堂,誓要将卫立心带回来,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卫立心从土里拔出个花焰出来。
花焰整日缠着卫立心放她到外面看看,今日见有外面的人送上门挑衅,窃喜自己邀功的机会来了!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将上千人的暗杀队伍尽数绞杀。
卫立心便是被血腥味熏醒的。
她看着自己院子里有座骸骨堆起的尸山,花焰坐在上面,上百颗念珠正围着她的手嬉闹,见自己出门,甩出一根发着血光的细丝,将念珠串起好带回自己手上,满心欢喜地从尸体上跳下来,走到卫立心面前,邀功般撒娇道:“我直接割了他们的舌头,将他们脖子全部扭断,可一点都没有打扰大家休息。夕岚,你说我做得好不好呀?”
可卫立心没有想象中的欢喜,花焰一愣,她从没有见过卫立心那副模样,像在害怕又像悲伤,眼底又盛满怒意,最后咬紧了牙,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才轻声对花焰道:“你先出去吧。”
花焰不明所以,但依然乖乖听话,只是关上院子小门的那一天,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呕吐的声音。
直到那一天的晚上,卫立心才重新来找她,进了她的房门后,卫立心并没有落座,而是递了一封信给她。
花焰早已将晨时的风波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打开信封,以为是出门的通行证,结果上面写着长长几句是——“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哀悲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花焰抬起天真但兴奋的双眼,期待地看着卫立心问道:“什么意思呀?我从左门还是右门出去呀?”
......
卫立心当时一言不发地走了,第二天将花焰便知道了,她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被赶出去的!
花焰一脸懵地看着怀里被塞进来的包袱,又看看旁边一位身着黑衣,眉间画着兽角纹,气质清冽的陌生女子,道:“朋友,你是哪位啊?”
“尽欢,不可无礼。”卫立心下了台阶,对了那位女子作了个揖,客气道:“可期,我为她找了位师父,就在无为关,尽欢她天生路痴,劳烦你带她前去了。”
“什么师父?什么无为关?”花焰硬插到二人之间,一脸迷茫地看向卫立心:“不是让我去云游的吗?”
卫立静静地看着花焰,严肃道:“一日没有得到师父的认可,你便一日不能回来!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如斯堂,再也不欢迎你了。”
花焰:......
卫立心是知道她在意什么的,一句话便将她想跑路的心思遏制住。可她见花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自己地样子,实在像只被抛弃的狗狗,忍住心中悸动,转过头去,也不看她。
花焰见扮可怜不好使,转头又看向大门口一直站着,仿佛门神的楼阳生,对着他龇牙咧嘴,心道:平常你叫我一口一个姐妹兄弟,如今眼睁睁见我被赶出家门,你倒是一点忙也不帮!
楼阳生不知是没看懂还是装傻,对花焰拍了拍胸脯,最后缓缓竖起一根大拇指,露出一个开朗到过分的笑脸。
花焰:......
花焰见自己拜师已成定局,终于放弃挣扎,无奈道:“好好好,我去是可以的,但你总要告诉我夫子姓甚名谁?”
卫立心突然挑起眉梢,看着身旁一脸幸灾乐祸模样的楼阳生,二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道:“忘了。”
“这也能忘?这事听起来是万般不靠谱的,我觉得要从长计议,要不我今日就先不去吧。”花焰说着就要往如斯堂里冲,未料楼阳生双手抱胸,一脚踹上门框,堵住她回家的口子:“你去无为关,看到脸最黑的那位便是。”
花焰恶狠狠地瞪着楼阳生,恨不得把面前的腿给掰折了,可楼阳生笑得更加得意,咋舌的同时抬了下头,顺势还抛了个媚眼出去,小声道:“你且安心去吧,夕岚以后都是我的了。”
花焰:......
从那天起,花焰便跟在无情宗大弟子虞可期身旁,开始了自己的漫漫拜师路。
可谁知拜师路上遇到的最大障碍,是虞可期这位领路人在无为关门口被抢走了!独留她一个人进关找人!
花焰果不其然,在识缘峰转了三日也没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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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焰抬头看着这棵熟悉的杨树,拍拍它的树干道:“不是说别让我再看见你了吗!你怎么又出现了?”
杨树:......
花焰不过就是嘴上牢骚两句,自然不是真的将迷路的缘由归结在一棵树的身上,她背靠着杨树,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了她的身旁,难得看起来有几分娴静。
“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能被那个金毛小子劫走了呢!!”花焰仰天大吼一声,回忆起三天前莫名其妙的经历。
突然闯到她们面前的男子,一头高发髻马尾用银丝镂空发冠束起,蓝白外袍绣着猛虎图腾,手腕上的黑色护腕软铁制成,腰间一把半人长的玄铁大刀,人高马大,英气十足。他的耳后两侧,还用银色丝带交织编了两个小辫子,又多了一份少年的俏皮。
花焰正觉得跟这位无情宗大弟子的一路,她无聊得不见天日,今天这人虎视眈眈的,一看就是个可以找到乐子,正准备上去跟人切磋一番,却被虞可期一把拉住。
“不是吧,你这都不让吗?”
一路上,花焰上到除妖灭祟,下到喝酒闲逛,通通都被阻止,问虞可期缘由,她只默默一句:“夕岚说,赶路要紧。”把自己堵的像壶烧开了的水,怒火喷涌而出,可只能浇灭了柴火,事情过后只剩一缕轻烟。
虞可期摇摇头,道:“你不方便。”
“我什么不方便?”
“身份不便,因为这人是我的未婚夫,来找我算账的。”
虞可期刚解释完,就听对面像被踩了尾巴,愤怒道:“我们交换了信物,已经算是定下亲了!你为何要逃跑!”
“什么信物?”花焰不合时宜的八卦起来。
虞可期一把扒下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上的虎纹标记,仔细一看,与未婚夫衣服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我是被骗才与你交换族徽结亲,这个图腾你且等一等,待我回门派能找到方法给洗掉。”虞可期将领子整理回去,言行举止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对面紧紧咬着后槽牙,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道:“你说什么!?你要洗了图腾!?”
“从此两清,各不相欠。”
“各不相欠?你知不知道妖兽一族交换族徽代表什么!你休想戏弄我!无论如何东西你已经收下了,你就是我的未婚妻!这是妖族的规矩,千万年来都是如此,你怎么能不遵守呢?”
“是我父母收的,不是我的。”虞可期道。
对面皱眉问道:“可妖族的婚事,不就是父母做主的吗?”
“对。”虞可期道:“但我不听。”
“那我可要认真了!”未婚夫哥不再费口舌,将手移到腰间,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
“无为关就在前面,你翻过识缘峰,带好信物进去找人便可。”虞可期一板一眼交代起来,漠然看着准备动手的未婚夫哥,道:“我不想跟你动手,我们回去把事情解决了。”
花焰看着他们二人迎着阳光,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疾行,心中多了份难以言说的荒唐。
花焰内心五味杂陈:“外面好复杂,好想回家。”
可她别说得到师父认可,连师父的面都没见到,又如何能回家呢......
花焰靠着身后的杨树,心中一顿酸涩:呜呜呜他们不要我了。
10. 第 10 章
“呜呜呜呜呜呜”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在深夜空旷的山里,听起来像是在与花焰同鸣。
“我好可怜,我好可怜呐呜呜呜。”
呜呜声中逐渐多了女子的低语,花焰恍然反应过来不是风声,眼下真的有女子在半夜深山里哭诉。
深夜荒山,女子哭声,这不就是话本里最常见的撞鬼情景?
花焰顿感喜从天降,道:“鬼好啊!鬼在这里待得时间久,最认识路了!”
花焰开开心心循声过去,果然眼前一亮,一位白麻衣女子正瘫坐在地上,背对着自己捂脸哭泣。
花焰高举胳膊,招呼着她道:“姑娘!姑娘?你要哭多久呢?能不能先停一停,方便让我问个路吗?”
女子哭声一顿,片刻后哭声更大,花焰以为她没有听清,准备走到她身旁再问一遍,突然感到身后一阵杀气。
只见一袭金袍黑衣夹着暗红花纹,从她身旁一闪而过,花焰见远处银光一闪,惊呼道:“等等!手下留鬼!”她连忙将一串墨绿色念珠丢了出去,叮的一声传来与兵器对击的声音,花焰已背对女鬼,站到了她面前。
“让开。”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花焰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黑发如墨,冷眸清朗,手持一把素朴长剑,一身浅金色外袍像是日夜受供奉的神明下凡,偏偏顺着眼尾弧线的地方,长着一点红痣,将他拉回红尘,平添人情。
“让不了。”花焰吃软不吃硬,见这人说话却冲得不行,声音也大了些:“我先找她有事,你想做什么都得排在我后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对面双眼轻轻眯起,睫毛拢成一把茂密漆黑的扇子,举其手中银色长剑对着她威胁道。
“我在跟你抢人啊,我当然知道!你不用举着把剑吓唬人,要动手我当然不会怕你!不过话我也是要说清楚的!”花焰往前一步,挺起胸膛,指着身后还在呜呜哀鸣的女子,道:“我!先!来!的!今日就是我先来找这姑娘问路的,你半路杀出来还出手挑衅,凭什么还朝我耀武扬威?你啊,这规矩放我家如斯堂,早被罚抄一百遍破书了。真搞不懂你们外面的这些家伙,一个两个跟说好似的,全跑出来跟我抢人了呢!”
花焰又想起将虞可期抢走的小子,咬紧后槽牙发狠道:怎么我想找人带个路就这么难啊!
“规矩?那你知道无为关的规矩吗?”对面那位轻笑了一下,花焰看了过去,不由挑了挑眉,心想这人长得还算有几分顺眼,而且应当同自己一样,是个不愿听说教的,要不他在无为关住,这里的事怎么反而还要问自己?
“我不知,也不是很想知道。”花焰耸肩回答,知道了就难免要遵守,不知便可以装傻,这是花焰严格秉持着在如斯堂混出来的心得。
那人漠然道:“不知道没关系,无为关从不讲规矩。”
花焰没听明白这句话适合意思,只见那人手中寒光一闪,已经欺身而上,一闪之间剑刃已经贴着花焰的脖子,冷声道:“这里只论生死。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但我今日需要清除无为关的作乱者,此事与你无关,你若再执迷不悟纠缠下去,就同这个女鬼一起陪葬去吧。”
花焰脸上并无任何慌张,甚至不顾脖子上的利刃,转头看向地上的女鬼,道:“她啊?你说她作乱?这女鬼连话都说不明白,胆子大点的生人吼两句能吓跑了,她能在无为关作乱?”
女鬼双眼无神,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境遇有多危险,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嘴里反复说着:“小女子好可怜啊,被恶人绑架到深山,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家人嫌弃我是不洁之身,把我赶出家门自生自灭。可那恶人又找到了我,追得我脚崴了走不动路,有哪位好心人能带我到前面的山洞里躲一躲吗?”
女鬼只这一句话反复念叨,花焰思绪一转,怀疑的眼神看向岑无妄,若有所思道:“该不会......你就是绑了她的恶人,现在追上来准备杀人灭口了,还演出一副什么除暴安良的戏码吧?”
对面那位脸色一黑,刚要发作又听陌生女子哈哈一笑,打趣他道:“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莫要动气,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便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早已如雷贯耳久仰大名,是吧,关主大人,岑无妄。”
一路上花焰跟着虞可期无聊至极,又是第一次出门,就爱往人堆里扎,上到酒馆茶坊,下到村口菜集,越是三教九流的人,她越要凑过去听一耳朵,他们都在聊些什么。
所以她也大致把无为关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无为关分为关内与关外。
关外任何人都能来访,那里酒楼旅馆林立,村落环绕四周,什么世家皇族,贩夫走卒,妖物鬼怪,人来人往其中,一片繁华之景有真有假,居心叵测之人比比皆是。
而坐落在无为关最深处的关内,只有一个地方,被称为寒食渊。里面也只住了一个人,便是无为关关主——岑无妄。
原先花焰对这个关主也没多大兴趣,可越往无为关走,讨论他的人越多,所有人嘴里的话题都是他,花焰变得不想知道也难。
他们说岑无妄本是天地间唯一成功化身的烛龙,许多妖魔冲着他天生的灵力高强,又得神明教导,都觉得以后的天下共主是他岑无妄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这群妖魔早早准备前来臣服,拥护他称为一方魔尊。可谁知岑无妄他是个有魔样没魔性的家伙,性情古怪,只爱独来独往,对于凑过来的妖魔从来都是闭门不见,对于什么魔尊、共主没有半分野心。妖魔们无可奈何,只好在无为关找了个地方住着,等待他们未来的魔尊改变心意。
春去秋来,他们在无为关待那么久,可岑无妄依然隐世不出。妖魔性子残暴,难免新生不满,它们不敢对岑无妄发泄,彼此间便发生些大大小小的冲突。
积怨终于爆发,几方魔物间的厮杀,终于让这位露面。活下来的妖魔看到岑无妄的现身,以为他回心转意,厮杀得更用力,只愿这位未来魔尊共主能高看自己一眼。
岑无妄冷冷扫过地上的残肢鲜血,眉间戾气萦绕,道:“谁允许你们脏了这块地的?”
活下来的妖魔只记得那日满天红鳞如花雨倾落,鳞片红得发着暗黑的光,看起来美艳妖冶,可片片坚硬锋利,速度快得只能在他们眼中留下残影。所有的红鳞纠缠成狂风,从战场席卷而过,霎那间战场上的所有魔物全部炸开,成了细密的血雾。红鳞回到岑无妄手里,并排搭成一把折扇,岑无妄手腕一动,一阵腥风将血雾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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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语,又默默回到了他的寒食渊,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从此大家便明白,这魔尊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在无为关作恶杀人,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无为关,赫然将这里视为能安身保命的圣地。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人蠢的上天,说一切都是大家以讹传讹,非要以身犯险,这不又被岑无妄送去投胎了。
这话便是昨天花焰在客栈大堂听来的,实在是隔壁桌的几个男子一个个扯着嗓子闲聊的,她想听不清都困难。
“那群山羊精真是没脑子,非要到无为关的村子里玩女人干什么?弄死她们还以为岑无妄不会在乎,这不转头就死了!啧啧,我听说啊,岑无妄直接把那群山羊精的角和四肢砍了下来,喂给山上野兽吃了个干净,下手可真狠啊,不愧是出生就能霍乱天下的魔!”
“哦哦哦,这事我知道!可是我听说被糟蹋的姑娘,可都上吊自杀,那跟山羊精有什么关系?唉,真啰嗦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本事出条个跟人间一样的律法,要不我真怕哪天自己干了什么让岑无妄不顺心的,他的血雾就炸到我身上咯!”
“说得对啊,那群山羊精本来就是畜生,不就是玩了几个女的,根本就罪不至死。况且你说他杀就杀了,又何必断了人家手脚?莫不是他终于暴露本性了,装不了主持公道的审判官,借机来发泄自己的施虐欲望!就看不惯他整天一副清高模样,哪像个魔尊应该有的样子,我看他真不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红着脖子叫嚣着,说得兴头上了,对着地上又重重“呸”了一声,吐出一口痰在地上顺便踩了几脚。
花焰听着他们三观尽毁的言论,没有了用餐的胃口,摸着手腕上的念珠准备起身,却被虞可期一把抓住。
“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了?遇到了我是他们活该,这你就别管我了吧。”
虞可期并不回应,只道:“赶路要紧。”
说着收起桌上舆图,拉住一脸不满的花焰离开了客栈。只是路过那几人时,花焰又浅浅听到他们聊到:“这几个自杀的姑娘好像怨气很大,化成恶鬼也作了不少恶!我听说今晚岑无妄要将她们的鬼魂抹杀!他是不是想学自己神明师父惩恶扬善啊?哈哈哈哈哈哈他真以为跟着天神混过几日,卑劣的本性就能变了?连受害人都不放过,我倒是要看看他动手后又会闹出多少笑话!”
花焰一路听多岑无妄这个名字,大家对他的看法也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倒是让花焰逐渐对这个关主有可几分好奇,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应该是个缘份的,只是这缘分现在看起来并不值得开心。
“她被妖物残害才选择上吊自杀,死后怨气重些岂不正常!你不是已经杀了那群山羊精,罪魁祸首已死,这些冤魂只要找个什么方式超度化怨就好,不至于被赶尽杀绝吧?”
岑无妄打量着花焰,突然收了剑入鞘,若有若无地勾起嘴角,嘲讽之意不言而喻:“收起你无用的善意,她可不是上吊自杀的女子。”
花焰一怔,被这番反转打得措手不及,道:“那她是谁?”
岑无妄道:“她助纣为虐,协同山羊精害死那群女子。你若为那群女子不值,就别多管闲事。”
11. 第 11 章
“她跟山羊精是何关系,为何要去助纣为虐?”花焰心中存疑,依然站在女鬼身前不曾退让。
“与我何干。”岑无妄冷淡道:“她手里沾了不少人命,我杀她不冤。你究竟让还是不让?”
花焰思考片刻,郑重其事道:“你且等等我。”
说着无视岑无妄燃起火光的双眼,转身蹲下与女鬼对视:“你为何要祝那群山羊精害人?故意为之或为了报复?”
女鬼见花焰蹲下,轻轻俯身卧在她的膝盖上,继续委屈道:“小女子好可怜啊,被恶人绑架到深山,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家人嫌弃我已是不洁之身,把我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花焰:......生死关头,装可怜是没有用的。
“看见没有,她不知悔改,一心只想引诱你入陷阱,你还不死心?”岑无妄漠然不屑。
花焰犹豫许久,蹲在原地回头,仰头看着岑无妄,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道:“确实还有些,不死心。”
说罢花焰双指夹住腕间念珠,皓齿轻合,双目凝神:“散!”
念珠由串成颗,一个个冲向岑无妄身旁,悬浮在半空之中,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条银河阵。
花焰连忙拽着女鬼纵身一跃,冲上了树梢,接力后又是一跃,便已到了百米外的半空之中,可她仿佛想到什么,猛地在半空停滞转身看向了岑无妄,一轮巨大的明月在她的身后,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荧光,她微微仰着头,笑得狡黠得意,道:“关主大人,说了我先来的,这鬼自然是得先跟我走,告辞了。”
即使面前有一条银河幕布遮挡,岑无妄还是清楚地看到花焰此刻的表情,是在欣赏自己被她成功困住的窘迫。
岑无妄咬着牙,压抑着暴虐的怒火,沉声道:“想跑?那这无为关拱手让你当关主吧。”
岑无妄剑锋上一条火舌凭空出现,绕着剑身旋转,随之铺天盖地的火焰化为一条火龙,在空中嘶吼一声,便要径直冲向花焰。
而那堵在岑无妄面前一人高的念珠墙,转眼间一分为二,不断分裂出更多念珠,随着火龙的攻击不断增大,死死挡在了岑无妄与他的火龙面前。
一片凶猛火光中,墨绿色念珠被烧得发出幽黑的光,花焰捂着胸口,忍住心痛道:“那别生气呀。我对你的可无为关不感兴趣,只是这事情存疑,我实在心里好奇,想去弄个清楚罢了!这样吧,等我明白缘由再回来找你,到时候若是我错了再跟你道歉!你且等等我,我不骗你,我会回来找你的。”
这是他深夜听见唯一的声音,尾音粘上的撒娇似得音调。像夜旅人被精怪迷惑,一声呼唤,足以让人心脏收缩,魂便被勾了去。
岑无妄蓦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让他留在无为关等等,说自己以后再来看他。
“我是不会再相信了。”岑无妄心想。
当初的一句话,让他在这里等了很多年,久了忘了时间,最后等到一个那人永远不会回来的消息。
所以他对这种承诺束之高阁,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的空口白话。
岑无妄看着花焰越行越远的身影,手腕一转,腕间的破破烂烂的布条像有生命般缠上剑身,成了个简单随意的剑鞘。岑无妄手掌一松,布条缠上他的腰身,带着剑别在了他的腰侧,道:“只是她人已经跑了,独留自己的法器在此处,那我等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念珠不懂他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只记得他用烧火的法术,烤的它们生疼。趁他思绪飘忽,连忙连成一张鬼脸,在他面前吐了舌头才消气,可又飞快地回到结界的位置,怂的退了几步,重新死死盯住岑无妄。
“无聊。”岑无妄旋即双手抱着胸,转身背对念珠墙,闭目养神。
念珠见自己突然被嫌弃,彼此间面面相觑,气焰又复燃,围着岑无妄便开始疯狂打转,远远看去,岑无妄面前有无数流星划过,画面无声却显得吵闹。
等到黎明出现,曙光印上他的眉宇,岑无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念珠还在缓缓转着,未见有人回来,岑无妄垂眸沉思片刻,找了棵树依着又继续闭眼。
到寒月再升之时,一天一夜已经过去了,岑无妄再次睁眼,念珠都已经累的消停不动,安静得仿佛在岑无妄面前睡着。
“你们的主人何时回来?”岑无妄终于开了此口。
松松垮垮的念珠墙突然一震,随即四处乱窜,甚至好几个相互撞到了一起,半天后才找到自己的位置,见岑无妄没有攻击的意思,一同左右晃动起来,表示:“不知道。”
岑无妄点点头后,轻轻一挥手,一场红雨飞来,打得念珠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压制得一动不动,最后被收拢到一起,四周是铜墙铁壁,它们无论如何也撞不出去。
岑无妄伸出双手,接住一个由红鳞搭成的圆形结界,念珠被困在其中。岑无妄收拢手指,结界连带念珠一同消失不见,他抬头看向天空,孤月皎洁无暇,看得有些让人寒心。
“又被骗了。”岑无妄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时呢喃一句:“果然是不会回来的。”
夜深露重,岑无妄走过山林,靴子鞋头顶端已经被打湿一层,他明明可以闪身回寒食渊,可今日脑袋不知抽了什么风,偏要步行归矣。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田野,他若徒步穿过,鞋子上势必还会沾上泥巴。岑无妄衣物不多,向来很珍惜它们。
“算了,都走到这里,也不差这些路。”岑无妄轻叹一声,还是弯腰脱下了自己的鞋袜,收入乾坤袋中便光脚前行。
他看着沿途寂寥的风景,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无为关。他虽出生便待着无为关,可向来只愿意在寒食渊那方隅之地独处,若非遇上作祟之时,寒食渊的门是一步也不想迈出,所以自然从未发现无为关还可以如此惬意。
这就是师父们想看到的无为关吗?
岑无妄恍惚片刻,道:“又如何呢,反正他们都看不到了。”
“你回来了?”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音,岑无妄眼眸一闪,寻声环视四周,是那件熟悉的水墨画外袍,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呆站在了原地,又听见那声音继续道:“你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岑无妄心口一冷:“不是她的声音。”
他冷冷看着田坎上好像坐着的人虽穿着她的衣裳,可这衣服明显过于宽大,衣服下不过是位女童罢了,而且身材娇小纤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时,仿佛是野草芦苇,与她天生的骄矜傲然相差甚远。
女孩站了起来,怀里兜着外袍衣摆,小心谨慎地不让衣服落地,但小跑时的欢快还是按捺不住,只是到自己面前时,发现自己不是她等的人,步子才迟疑放缓,最终停在离自己十米远的地方,变得茫然无措。
她见自己依然再看着她,低着头往坎边又走了走,是给他让路又催他走的意思。
岑无妄扫了她一眼,外袍下的衣衫破烂不堪,眼下乌青,一副将死之相。总之不是被花焰带走的女鬼,他看女孩快被自己吓哭,觉得无趣,便准备往前走,佯装一位夜行赶路人。
“空青,还好你在这里等我,要不我连你也要丢了。”
岑无妄脚步一顿,眼睛睫毛颤了颤,分辨出了身后的声音却迟迟不敢转身。
那小姑娘从他身边跑过,与他擦肩时,稚嫩的声音委屈道:“你都不认识路我不敢乱走的,怎么样了,那人你找到了吗?”
花焰哀声怨道:“没呢,找个人怎么会那么难,我的念珠它们也都不理·····诶?不对,空青你身后是谁?”
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岑无妄袖子里的手早已握紧。
“岑无妄!你竟然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还是说是你来找我的?太好了,遇到你可就太好了!”
听到花焰唤他后,岑无妄才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转身,入眼看到一张惊喜灿烂的笑容,岑无妄一愣,便默默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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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告诉你呢,泽兰的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你不要冤枉了她。”花焰边说边往前走着,岑无妄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黑,往后退了好几步,呵斥道:“你别过来!”
花焰脚步一顿,夜色太黑,她看不清岑无妄的表情,不知他此刻满脸的慌张窘迫,疑惑道:“怎么了?”
岑无妄身子有些紧绷,冷漠道:“我并不在意管你发现了什么,我得回去了。”
“啊?为什么?你是气我来晚了?事出有因,你先别走啊,我还......”花焰说着又往前跑了两步。
“转过身去!”
花焰脚步一顿,听岑无妄语气强硬,可这语气与之前谈论女鬼的愤怒又有不同,更像是......恼羞成怒了。
花焰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发现他除了光着脚外,并没有与初见不同的地方。
“你怎么好端端的光脚在这里走?不硌脚吗?但这脚大晚上看起来倒是挺白的,在夜里都白得发光了。”
“闭嘴!”岑无妄眉头更紧,冷脸挥袖,一道红光凭空撕开一道空间,里面黑得见不到底,岑无妄不满地瞪了花焰一样,刚要踏进去,只觉得脚腕一紧,一条极细的蚕丝缠住他的脚踝。
“你做什么?”岑无妄咬牙切齿中发现自己脚踝间被一根极细的线绑住,通红的耳朵藏在黑夜之中,压抑着心中气愤,道:“你别得寸进尺了。
花焰死死拽紧蚕丝线,生怕这人真的跑了,道:“事情还没结束呢。还有我的念珠!我的念珠是不是你藏起来了?还给我!”
岑无妄冷哼一声,手腕一甩手,黑着脸轻点眉心,一颗红鳞球飞到花焰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的念珠顿时四散而逃,看到花焰时委屈一泻千里,全部冲到她的左手腕上,连成一条念珠串蹭着她的手腕撒娇才作罢。
“好了好了,不该留你们独自抵御强敌,这不是事急从权嘛。”花焰安抚道,可那群念珠上蹿下跳好像一个劲地在朝花焰告状。
“我没有伤它们。”岑无妄扫了一眼她们情真意切的模样,冷冷道。
“它们同我说了,只是被吓到罢了。话说方才的红鳞法器是你的吗?当真独特,而且好看,比那把长剑更适合你。”
“与你何干。”岑无妄道:“无事便放开我走,我没心思这这里与你纠缠。”岑无妄扯了扯蚕丝,却只在自己脚上留下红痕,看起来有些暧昧,眉头锁得更深:“你还不放手?”
“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有意晚了的。泽兰的事情且听我说清楚,你若走了我找谁说去?”
花焰不理解好端端的,岑无妄为何着急忙慌地就要走,还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不由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谁知自己的视线才浅浅下落,岑无妄便像被踩着尾巴的狼,不顾丝线的拉扯,警惕地后退好几步,一道红鳞雨落下,遮挡住花焰所有的视线。
“哦。”花焰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别人看你的脚对不对!哈哈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关主大人,怎么连露个脚都别别扭扭的,还是说你的脸皮原来那么薄的?”
“胡言乱语,你说够没有?”岑无妄连忙呵斥花焰,阻止她说下去。
花焰笑了笑,道:“你总是问我说够了没有,我们又不是很熟悉的关系,更谈不上心有灵犀,若我又不说话,你怎么能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在我们之间,泽兰的事情没有解决前,我怎么说都是不够的。”
花焰再一次提到“泽兰”这个名字,岑无妄也猜到大概就是那女鬼的名字。
眼下自己挣脱不掉,她又非要与自己说个清楚,岑无妄只觉得心烦意乱,不耐烦道:“要说就快些,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听岑无妄主动问自己,花焰立刻来了精神,一手拽紧手上的蚕丝线,一手招呼躲在她身后的女孩,道:“这是泽兰的妹妹,她能证明泽兰并非有意害人。她是被冤枉的!”
12. 第 12 章
空青蓦然成为视线焦点,将花焰的衣角抓得更紧,但想到姐姐正被冤枉着,便结结巴巴开口道:“不,不是姐姐做的。是他们气姐姐不听话,才绑了我要、要害姐姐。”
空青年龄尚小,能将事情囫囵的说出来已是不易。花焰摸了摸她的脑袋,空青抬眼往着花焰,眼睛水汪汪的一片纯净。
“姐姐不是坏人。”
花焰点点头,半哄人半认真道:“我知道,所以姐姐已经没事了。”
空青没有说完整的话,花焰帮她补充了起来。
方才她带走泽兰时,发现她状态极差,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才意识到是岑无妄放出的火龙,对于她这种心强体健气血旺盛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但余光照到这种脆弱的死魂身上,不久便能让她灰飞烟灭。
花焰气得咬紧牙关,连忙将泽兰塞到自己的水壶中,并破骂了岑无妄两句:死心眼,敢算计我!
直到确认自己逃远之后,花焰才小心翼翼地将女鬼从壶里放出来。
花焰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脸后,露出白到发青的脸庞,脖子上有一个深深的黑窟窿,应该就是导致她丧命的伤口。
花焰的手轻轻要抚上她的伤口,可女鬼猛地向后一躲,明明已经是个死鬼,却像依然害怕伤口的疼痛。
“别怕。”花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很快你就能清醒了。”
方才她蹲下来观察女鬼时,才发现她致命的伤口上有咒法的痕迹,不由猜测到她的所行所言,皆是受术法所控而已。
花焰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空中清点两下,两滴血珠凭空出现,猛地钻进女鬼的双目之中。她瞬间痛苦抬头,青筋在额头暴起,血泪不停顺着脸颊流下,指甲深深扣进地面的石头上,抓出长长的指痕。
直到她流出的血泪变清,最后与活人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花焰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泽······泽兰。”说完后泽兰突然僵在原地,抱头蹲下,表情痛苦狰狞,像是无数不堪的记忆正疯狂涌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的妹妹!”泽兰从记忆中挣扎出来,已是泪流涕淌,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花焰的腿,仿佛溺水之人抱紧唯一的浮木。
花焰虽说救她出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看她为妹妹哭得真情实感,不由想到了卫立心......
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些时日,她有没有想念自己。
花焰心口一松,道:“你且说说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这才知道虽然常说人各有命,但命运对泽兰,却过于残忍了些。
女鬼本名不叫泽兰,也不是无为关的人。
她从小被父亲丢给个云游老医师养到十岁,一天医师看完诊后,默默给自己扎上几针,便将她丢回村子,怕父亲不收自己还塞了几两银子,在那个时候的村子里,几两钱可够他们一家吃上两三年,父亲这才勉强接回这个便宜女儿。
反正冷饭剩菜应付着,也让她活了下来。
她知道那是个不属于她的家,为了不被随便嫁出去,日夜勤恳上山采药,再去镇上还钱,让所谓的家人觉得自己还有用,舍不得把自己早早丢出去。
她知道这种方式保护不了自己多久,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但从未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去山里采草药,可村里有人见她逐渐长开,早就按耐不住猥琐的欲望,蓄谋在深山中将她□□后毁尸灭迹。未曾想看起来瘦弱的泽兰,每日登山采药,回家农活也不少做,那力气非比寻常,她奋力抵抗竟割草药的镰刀之间割断了那人的脖子,才慌张地跑回家中。
可明明她受了委屈,最终成为罪人,被众人指责的——也是她。
□□者的家人天天坐在他们家门口哭闹,要她杀人偿命,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女儿要是不出门抛头露面不就没事了?
——你女儿怕是在山里在做下三滥的交易,要不人家为什么非要□□她?
——你女儿天天上山采草药那么勤奋,我看她就是想去勾引的男人,贱/货一个快些来杀人偿命。
话说多了,自然有人信。
父母受不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直接将她赶出家门自身自灭,换了个清静。
好在她从来没有把这里当家,她拿走了自己割草药的篓子和镰刀,挑着晚饭人多的时间,当着村口闲聊者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开这里。
她就是没有做错事,走的自然要有骨气。
从那天起,她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泽兰,是一味她喜欢的药的名字。
泽兰兜兜转转来到了曾经听说过的无为关。这个地方如传言一样,大家不在乎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只要你停在这里,就能成为无为关的人。
她在无为关靠采草药,为山下村子的人简单看诊赚点铜板,一次外出捡到了被弃养的女婴,旁边有只流浪狗守着她不被野兽吃掉。她一看难免唏嘘,想着这年头,倒是狗比人有情,随之心软,就把孩子和狗都带回了家,女孩取名空青,狗狗取名南星,从此两人一狗轻松自在。
泽兰在这里是受人尊敬的泽大夫,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待遇,泽兰想到了老医师教过她的一句诗——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在自己安置的洞穴外刻上了几个大字。
“又一村”她们家的名字。
天不遂人愿,或许是她过得太自在潇洒,命运非要从中作梗。
泽兰生父一家靠着老医生给的几两银子,在村里算富裕的佃户,只是这钱没用在泽兰身上,到头来还把她赶了出去。
但是几年后儿子要成亲了,他们当然是愿意花钱的。在去镇上置办要成亲的物件时,过于张扬露了财,回来的路上被歹人盯上,身上的财物被抢了个空,人也命丧黄泉。
赵福泉是她生父唯一的弟弟,是个混迹江湖,靠行骗赚钱的人,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游荡,落了个一事无成。
他听说哥哥一家去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独占田产。
可村里人也眼红他凭什么能有这个好运气,天上掉下来那么一大笔钱给他!便恶意提醒赵福泉这些家产哪怕算到泽兰头上,也轮不到他一个旁支。
赵福泉心想也对,村里人的心眼小得连针孔都不如,他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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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自己不说,万一家财也借机被乡绅宗长夺走,那他黄泉路上死都不能瞑目。
所以他将算盘打到了泽兰身上,靠着混迹江湖的本事竟也找到了泽兰。每天坐在她洞穴门口,不为别的,只为劝她嫁人而已。
他的算盘很简单,只要泽兰嫁人了,就不再是哥哥家的人了,他作为唯一的赵家人,自然能心安理得地拿到哥哥的遗产。
所以他每天说上一上午,回去吃口饭下午又接着来劝。可泽兰对他总是避而不见,忍到最后好话说尽,便露出了真面目要硬闯洞门,可还没走两步便被南星咬了一大口,血肉模糊。
赵福泉气得在门口破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孤煞星的命克死父母!现在又不尊长辈!真是一头白眼狼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不愿意成家给我死得早的哥哥留个种!大逆不道啊你这个不孝女!”
无论他骂的多难听,泽兰还是无动于衷,他眼珠一转,又起一计,在山门口烧起了浓烟,非要避她出来相见,见面了一切也好办了,到时候绑也能把她绑去洞房。
可他不知这里是泽兰精心挑选的洞穴,里面不仅暗道多,专门有一个洞口可用来通风,即使将火把堵住洞口,泽兰也有得是办法逃脱。
赵福泉刚开始闹腾时,山下村子的人怕泽兰出事,还会过来看一看情况,结果知道这人是泽兰的亲叔叔,又是为了给她介绍亲事,立刻变了副嘴脸,把赵福泉捧上了天,只盼着他成全自己孩子和泽兰结婚。
一个聪明能干,无依无靠,还能赚钱的媳妇,娶回家那是多划算的买卖!
就这样,坐在泽兰洞门口的,逐渐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每天像赶集一样热闹。
没有人想到泽兰会倔成这样,即使铺天盖地的压力到了她的面前,她依然不动如山,连给村子治病的活也不接了。
赵福泉没想到一个姑娘那么难对付,完全没了耐心。
“真是给脸不要脸!呵,小姑娘而已,名声搞臭了,也就废了。”他骂骂咧咧终于离开了洞门口。
泽兰忍耐力够强,她以为只要自己耐心等着,赵福泉终有一天会无趣离开。可她小看这种泼皮无赖的恶性,一味靠忍,只不过是扬汤止沸。
只不过消停了几天,又一村门口又聚集了一群为她说媒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泽兰出来,大家隐隐有些不耐烦。
赵福泉见时机已到,露面开始演戏,搬弄是非道:“泽兰,有这么多人愿意高看你一眼,你怎么还不知足呢?怎么样也出来见人家一面吧?把自己的戏台子搭的那么高,正当自己是仙女下凡呢?我看你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说着他转头向门口的众位,好声好气地道歉:“谢谢各位高看我这个侄女一眼,这么多天来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我也过意不去!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个侄女啊,学了点看病的手艺,就变得心比天高!之前在我们村子······嗨哟,我这张老脸说出来都觉得害臊啊!”
众人面面相觑,好奇这个泽大夫,人前一副以礼待人的样子,究竟干过什么,才让自己的亲叔叔都羞于开口。
13. 第 13 章
赵福泉狠狠一跺脚,又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脸,虽响亮但却不疼,连个红印都没留下,只听他叹息道:“都是我们没教好姑娘!她啊!最爱捧高踩低,在我们村子勾引有妇之夫才被赶出来,本来以为她现在能安心收敛了些,我给她找个好人家成家,也算完成我哥哥和嫂子的遗愿!结果她还是这个死样子!真是贱蹄子,狗改不了吃屎!非要找个有权有势的才能满足,她就是看不上你们没钱!这么多天,实在抱歉啊,我替我的侄女向大家道歉!”
“真的假的?泽大夫是这种人吗?”
“哎哟,这谁说得准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家亲叔叔还能污蔑她吗?怪不得你天天急着把她嫁出去,原来是双破鞋啊!”
“我说一个小姑娘家怎么独自来到无为关呢,是被赶出来的啊!我儿子要是娶了这种女人,这辈子也要被她毁了!”
赵福泉佯装掩面抽泣,可嘴已经咧到耳根。用世道来对付女人,对他来说不要太简单。
对男人来说,她可以是个□□,但是不能是他们得不到的□□。所以诬陷她故作清高,实则只对权势张开双腿。对女人就更简单了,村子里的女人早被吃干抹净,大多数心底里都装着男人,视男人为天地。所以说她狐媚手段,女人自然就把她当对手,恨她,嫉妒她!
泽兰困在山洞里无从辩驳。只简单几句话,便毁了泽兰这么多年在无为关的经营。从此没有人再愿意到泽兰这里看病,泽兰瞬间从大家口中的泽大夫,变成了人见人厌的脏东西。
这件事之后,赵福泉不再天天蹲泽兰,在无为关外找了个小客栈住下,满心得意窃喜:“等着瞧吧,臭娘们,你迟早向我跪地求饶,乖乖来听我的安排。”
可赵福泉低估了泽兰的毅力,他不会明白,只要女子想简单活下去,就不会被三言两语困住。
泽兰见人去楼空,乐得自在。逐渐像往常一样采采药,然后到市集售卖,关外人听说她的名号,不少人来凑热闹找她麻烦,有直接辱骂她的,有手脚不干净骚扰她的,但碍于害怕惹到岑无妄的耳里,至少没有人敢害她性命。
但只要死不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她没什么忍不下去的!依然每天照常做自己的事,时间久了别人觉得无趣,也懒得搭理她。
“你要不要睡一觉。”花焰说到一半,突然想起空青的存在,犹豫之后,慢慢蹲下来,僵硬地抚了抚她的鬓发,展现出并不熟练的温柔。
“我不能听吗?刚刚你说的很多事情,我都是不知道的······”空青低眉小声询问,花焰听出了不愿妥协的意思。
跟她姐姐一样的倔强。
或许是环境使然,空青从小懂事,也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花焰想支开自己,她应该要听话的。可那是姐姐的事情,此刻她没办法做一个乖小孩。
那是她最重要的姐姐。
“你说姐姐是去看诊了,是不是骗我的,她其实是离开我了。”空青鼻子一酸,但立刻狠狠掐住手上的肉,才忍住没哭出来。
花焰无奈叹息,道:“我原先怕你受不了,既然你非要往下听,我不愿瞒着你,毕竟从始至终,你姐姐都没有做错什么。她为自己争了很多,也一次次把你从死亡的手里抢了回来,她是你最好的姐姐。”
“我知道。”空青轻轻点了点,她也一直将姐姐视为榜样的。
一旁的岑无妄见状眼神闪了闪,默默垂下头去,让人看不清表情。
“岑无妄。”
没想到花焰此时突然唤他一句,他再抬头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习以为常的冷漠。
花焰却看着他正色道:“我原来不懂无为关是什么地方。经此一遭才知无为关幸亏有你在,让一些只想简单活下去的人,在这里找到了希望,泽兰说她是很感谢你的。”
岑无妄愣了一下,随即又冷冷看了她们一眼,道:“你别误会,更不需安慰我。我没有那种好心,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心起涟漪,我只不愿无为关生事端,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不重要吗······”花焰晃了晃神,思考道:“那你又为何等我?”
岑无妄眯起双眼,后槽牙紧了紧:“......我并未在等你。”
“撒谎。”花焰撇了撇嘴,举起手腕念珠道:“玲珑骰都告诉我了,你等了我一天一夜了。”
面前的红鳞挡住自己的视线,她看不到岑无妄的表情,正暗自得意又能让他吃瘪,突然手上蚕丝一松,才发现他气得割断了线,作势又要离开这里。
“怎么才说两句你又要走了!好好好,我知错了,不说了行不行,你别走呀!”花焰着急上前,却被红鳞一把拦住,她心中无奈,这不是方才她用念珠困着岑无妄的招数,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窘迫了。
“我没有走。”红鳞墙轻轻摇动,像是水波荡漾,岑无妄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我说了会听下去的。”
这次轮到花焰愣住,半晌后才顺着台阶下去,道:“事端不会凭空而起,总是幕后有人在兴风作浪。”
那一天,泽兰回到家发现山洞里乱成一片,地上布满拖拽挣扎的痕迹。
她内心一凉,慌里慌张看了一圈,发现空青不见了!而南星躺在地上,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它看到泽兰回来,却无法动弹,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尾巴,嗯嗯唧唧地向泽兰叫了两声,在泽兰的抚摸下流了两行眼泪,逐渐没了呼吸。
泽兰看到它身上道道血痕,一眼便知它是被人打死的。
泽兰顾不得伤心,空青也不见了,她要去找她!四周打听了遍,众人对她要么熟视无睹,要么三缄其口,她跪在村口求了人半天,无一人愿意帮她。最后看戏的人群中冲出来几人,不由分说便扇了她几个巴掌,不顾她脸颊红肿,继续指着她骂骂咧咧。
泽兰这才知道,是自己曾经教医术的两个姑娘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们的父母已经收了彩礼,结果两个小姑娘不愿意嫁人便密谋跑了!
“村里男孩都要学习耕种,女孩们被打发着做些砍柴烧火的琐事。泽兰记着老医师的教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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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教女孩们医术,现在却反而成了逼死的她的糊涂账。”
空青听着花焰评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双手已经死死握住。
“女孩的家人认定是泽兰教坏了她们,撺掇着她们逃跑,火急火燎就来向泽兰要人!本来洞穴里有许多机关和逃跑路线,可泽兰的学生众多,有几个机灵的知道如何破解,大人们逼着她们带自己进来,把逃跑的空青抓走了。他们本来是不敢在无为关闹事的,可到手的钱要跑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们想着只要不杀人,也不必怕你找到他们头上。所以跟泽兰说,她一日不把两个姑娘交出来,他们就不放了空青!”
无论泽兰如何辩解自己与这件事无关,他们就是不听她的解释。
“她们就是听了你的课,说着要学你一样自己养活自己,非不嫁人!天底下哪有姑娘不嫁人的道理,不就是听你教唆的,还说跟你没关系!?”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到你这种毒妇!现在男方跟我们讨要彩礼了,我女儿要是回不来,你就替她嫁人吧!”
好在这场闹剧并没有一直演下去,因为那两个姑娘很快就被找到了。
只是回来的是她们的尸体。
这两家人看到伤痕累累的女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不知是为了钱,还是真情实感养相处的那些年。
泽兰心疼的厉害,想上前看看姑娘们却被赶了出来。
正当她无所适从时,看到人群中赵福泉露出诡异的微笑......
泽兰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毕竟送尸体回来的也不是别人,就是他——赵福泉。
这事发展到这种地步,是谁在从中作梗不言而喻。
赵福泉装作感同忍受,擦着眼泪上前安慰他们道:“老哥哥老姐姐们,这怪不了我的侄女,确实就是一场意外啊。山头上现在来了群山羊精,他们就是群畜生,看到姑娘就······嗐!就把她们给害了!”
“什么山羊精敢在无为关害人性命!不怕岑无妄杀了他吗!”一位妇人听到赵福泉的话,哭得凄惨的脸,变得有几分狰狞。
“哎哟我的好姐姐!天子脚下还有许多草菅人命的事情管不过来,更何况那个岑无妄神出鬼没的,又不常出现在无为关,无为关每日发生那么多事情,他难免有所遗漏,那群山羊精要想杀人灭口可太简单了,你们无从告起,说不定他岑无妄就管不到它们头上了呢!”
“什么意思?那群妖怪杀了我们姑娘不够,还要来杀人灭口?”妇人丈夫惊恐道。
“这······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是求了许久才从那群妖精那里拿回了姑娘们的尸首,毕竟她们也算我侄女的徒弟,跟我就是一家人!”赵福泉装作难以启齿,无奈开口道:“只是那群妖怪他们只想要个老婆,这俩姑娘性子刚烈一头撞死了,他们便要求我们再送一个姑娘过去!这样他才愿意不继续祸害你们这个村子,也能求个相安无事。”
赵福泉满嘴的没办法,可眼睛却一直往泽兰的方向瞟过去,泽兰慌张无错,想跑却已经被村民们拦住退路!
14. 第 14 章
赵福泉得意道:“我看呢,我的侄女是村里女孩们的师父,就有责任保护好她们!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于心不忍!想着她反正也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呢?她既然看不上村里各位,不如就在山上的妖里寻个好姻缘,又能让村子安宁些,她还能继续住在她最爱的山洞里面,这不是一举两得了嘛!就由我做主,把这亲事说定了,明日我就把她送过去成亲,也就是救了村里其他的姑娘们!”
泽兰本来在村子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威望,现在先是给了她一顶师父的高帽,又拉了波她“看不起村里人”的仇恨,最后一句威胁收尾。
让自己女儿还是一个外人受害,村民们自然知道怎么选。可他们还是迟迟不做声,赵福泉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暗骂一句没出息,面上还是极为贴心地安抚道:“反正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也都是那群山羊精惹的祸,岑无妄找不到你们头上。”
他们怎么想不到这点呢?只是哪怕泽兰坑害了他们,毕竟救助过村子的恩情尚在,所以这话不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只能算作别人逼迫,他们半推半就无奈答应。恶人由别人当了,让众人将所有的视线投在泽兰的身上......
村民们不顾泽兰的挣扎,冷漠地将她五花大绑起来,不像在对待一个人,而是一只即将要抬去上供的祭品。
村长拉着赵福泉去村里的祠堂不知道聊了什么,最后给泽兰准备一身嫁衣,第二天无视她无助悲愤的眼泪,面无表情地给她盖上盖头,一群人吹着喇叭抬着花轿,热热闹闹地把她送去了山羊精那里。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没有任何英雄救美的反转。那群山羊精靠女子身体内的阴气来修炼,才几天而已,泽兰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那群山羊精觉得一个人不够意思,便要求泽兰去带几个姑娘回来让他们接着享用。
原因无他,也是怕自己贸然出手,被岑无妄发现,那就死到临头了。
它们早就算计好了。泽兰是赵福泉设计送来的,之后享用的女子,可以用这个女人拐骗而来,总之它们置身事外,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谁知泽兰依然是倔,已经被他们折磨的痛不欲生,咬牙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你对他们那么仁慈有什么用?别忘了是谁把你送到我们这里来的。”
山羊精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羊膻味,脸上一层白色绒毛,一双眼睛向外斜视,半人半妖的模样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泽兰却没有什么反应,淡然道:“你让我替你抓的是女孩们,她们没做错什么......”
山羊精们闻之一怒,诡异的眼睛上多了几层光圈,道:“我呸!好一个犯贱的样子!你不愿意动手,我们有得是办法让你非做不可!”
山羊精放完狠话,便对她展开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可明明这女的只剩一口气了,依然就是不松口,甚至还想捡起地上的镰刀砍向自己。它们耐心耗尽,轻轻抬手就将她打飞出去,泽兰狠狠撞到墙壁上,整个人跟散架了一样,一摊烂泥般摔在地上,那把镰刀的刚好插进她的喉咙里。
这把她视若珍宝,帮她采药又救过她性命的镰刀,最终结束了她的命,也算最后帮了她一次。
那群山羊精眼见到手的鸭子要飞走了,哪能罢休!连忙将她的魂魄抽离出来,逼迫她看着自己的双眼,泽兰的身体不能再用了,那就用咒术继续控制着她的灵魂,让她彻底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呢?也要看你自己配不配!”一只山羊精踹了脚泽兰的尸体,手里提着她脆弱的魂魄冷笑道:“这个世界可没有给你们这种弱者拒绝的机会,你就算是死!也要完成我安排的事儿。”
“所以在你杀了山羊精它们之后,泽兰还是会不受控地继续完成他们设定的任务。她不是故意要去伤害那群女子,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岑无妄淡漠道:“那我送她上路,何尝不是另一种办法。”
花焰连忙捂住空青的耳朵,瞪了他一眼,道:“她若是死了,这事情真相就无人可知了。还有她的妹妹,也没有人回去救她!现在这样才是好的!”
岑无妄不置可否,道:“我只不愿有人脏了无为关这块地方,至于其中他们发生了什么恩怨,我又不是判官,对此不想做任何评判。日后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照杀不误。”
岑无妄冷漠起来,眼眸的颜色都淡了许多,若即若离的像逐渐与这个世界抽离。花焰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盯着他的脸,岑无妄被盯得难受,皱眉冷哼一声,道:“倒是你,你从见到我那刻起,就挂着一脸得意的模样。你是觉得我会因此愧疚,盛赞你发现真相,了解了旁人的苦楚,赫然成她们的救世主了吗?”
花焰闻言眨了眨眼,不由挺起胸膛,毫不掩饰道:“是啊,那是当然!你说你护着这片土地,可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自从这里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妖魔之后,他们的骨血也已融入在这片大地之中,所以你只要当这个无为关关主一天,就逃不开与他们都纠葛。岑无妄,关主大人,今日无为关之事,可是我帮你查看清楚的,让活在无为关的人得以沉冤昭雪,哪怕是死,也是干干净净离开,这才是真的没有脏了这块地方,所以关主大人,你欠我好大一个人情呢。”
花焰两声称呼看似带着敬意,可语气中满是少年的骄矜与明朗,听得岑无妄心中耳朵发热,随意抬起手,指着被捂住耳朵,茫然无措的空青,道:“那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花焰摸了摸空青的头,道:“自然是我去救的她了。”
在花焰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后,泽兰并不想着报仇雪恨,只求花焰能帮自己把空青找回来。
花焰自然愿意,她带着泽兰杀到了村长家里,逼着他说出了空青的下落,才知道原来是赵福泉将孩子带走了。
看村长跪地求饶的模样,花焰想着他也是凶手一个,从怀中取出一把丑兮兮的匕首,准备杀了他为泽兰偿命,可泽兰却一把拦住了自己。
“没有村长的允许,其他村民哪里敢动手?我帮你报仇,你竟然还拦我!”花焰皱起眉头,是不解也是不悦。
泽兰视线正看着远处的屋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趴在窗台,偷偷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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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侠义心肠,眼里容不得作恶多端的人。可......可我做不得你这样敢爱敢恨,我不想怨下去。”窗台上的是村长的女儿,和空青差不多大,也一口一个泽兰姐姐叫过自己,曾说要学好医术,成为像泽兰姐姐那样的女子。
泽兰拦住了愤怒的花焰,连说了好几声“算了”,见花焰杀意不减,哀求道:“求求你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是这个样子的。我教她们,教她们要自强不息,要为自己拼一条出路。可我却不得好死,甚至化身厉鬼来报复她的家人。”说到最后,压制不住心中悲愤,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鬼气弥漫了整座小院,只听她呜咽道:“我知道我可以这么做,这么做是没错的,可是,可是我舍不得......”
花焰不懂什么叫“可以但舍不得”,她一向睚眦必报,否则也不会因为杀了那些入侵者,被卫立心丢到这里来,疑惑之中已经被泽兰连拖带拽,强拉着离开了院子。
只是在离开之时,花焰见村长露出窃喜的模样,正好挑衅了花焰紧绷边缘的愤怒神经,可泽兰还在一旁哭着向自己道歉,不断安抚自己的情绪。花焰深吸一口气,趁着泽兰不注意的时候,对整个村庄悄悄布下名为梦魇的阵法。
她要让所有直接或间接害死泽兰的人,在闭眼入睡之际,永远困在被泽兰索命的噩梦之中,与恐惧做伴一生,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花焰便将剩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寻找空青的事上。
听村长说,赵福泉带走空青不为别的,泽兰已死,按理说他哥哥的财产本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怕节外生枝,才特意将空青带回村里,准备谎称是泽兰的女儿,这样即使由空青继承了家产,他作为好叔公自然能帮她看管钱财,到头来所有东西都还是他的!
可是事情发生那么些日子,赵福泉早就离开了无为关,要在短时间找到这个人,对于花焰有些难度,但不可不可解。
她同泽兰要了一个空青常年抱着睡觉的娃娃,用娃娃当了阵眼,用气味来寻空青的位置,泽兰那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地上的阵法,竟像活人一般展露出几分焦灼。半晌后,半空中终于出现了空青的模样。
她正穿着薄薄的衣裳躺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像个乞丐,链条绑在她的脖子上,另一端连在赵福泉的手腕上,他正躺在客栈床上呼呼大睡。
空青抱膝取暖,虽然是初夏,但夜里还是凉的,她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把赵福泉吵醒,他不耐烦地拽了下链条,空青整个人往前栽了一头,摔在地上不敢做声。
她的脖子因为这几天链条的拉扯,已经破了皮化脓,只能默默忍着疼痛,在路上找到了些草药,趁赵福泉不注意的时候简单处理了伤口。
泽兰看着眼泪烧着魂魄就往下掉,花焰叹息一声,道:“你出不去无为关的。”
泽兰咬牙道:“我本来就死了,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要去把空青找回来。”
“谁说让你魂飞魄散了?”花焰摆摆手,笑道:“出去找人虽然难,但让那人自己回来,不过就是费些力气的事情。”
15. 第 15 章
空青听到门外传来萧瑟的风声,她一阵恍惚,觉得自己是累糊涂了,她在客栈里面,怎么会有风呢。
“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村里人闯进山洞后将她绑走,又交给了赵福泉,她根本不知道泽兰后面的遭遇,以为姐姐还好好活着,心底满是担心道:“他们不会欺负姐姐吧。”
突然空青眼前白光一闪,自己脖子上的铁项圈一分为二,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再三确认东西确实是不见了。
她来不及惊讶,顿时连呼吸都放缓,生怕吵醒了赵福泉,自己错过眼下逃出去的好时机。
空青跪在地上,小心谨慎地慢慢磨着膝盖前行,爬到门口时才轻轻站了起来,打开门的一刹那,即使她动作足够轻柔,可年久失修的木门还是发出了吱嘎的声音。
空青整个僵住,连呼吸都止住。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看,生怕在身后是赵福泉那张森森的笑脸。好在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有人下床的声音,她不敢再动门,仗着自己瘦小,生生从那条狭窄的门缝中挤了出去。
到了屋外空青心吊到了嗓子眼,马不停蹄地立刻疯跑起来,可她这几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没跑两步脚步便虚浮起来,下楼梯时一下没使上劲人就要摔下去,空青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而是扑进了一个柔弱的怀抱,沁入鼻子里的是薄荷的清香,顿时安抚了空青紧张的神经。
空青抬头一看,是一位陌生姐姐的笑容,明媚又耀眼。
“你是空青吗?”花焰问道。
“你······你是谁?”空青即使对这个陌生美貌的姐姐下意识有好感,可依然保持着警惕。
“是你姐姐让我来找你的,她去给很重要的人看诊去了,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说着花焰从怀里拿出一个缝的五颜六色的可爱娃娃。
空青一看到娃娃眼睛便亮了,她将娃娃抱紧怀里,转头看了四周好久,确实没看到姐姐的身影,失望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想了想又摇摇头:“别别!现在别回来,来了好多坏人,姐姐先别回来了!你能不能带我回去,我把南星接上,然后一起去找姐姐,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花焰笑容僵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南星已经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
花焰只好继续哄着她道:“空青以后不住那里,泽兰姐姐让我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就能看到姐姐了。”
空青瞪大眼睛,慢慢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突然赵福泉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声,紧接着几句“救命”之后,又是惨厉的叫喊,极尽崩溃。
空青闻声看去,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洒在了窗户上,花焰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将她脑袋转了回来,道:“空青,我们走吧。”
空青一手抱着娃娃,一手被花焰牵着,走出客栈时,空青惊讶地发现门口是无为关的路。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没有向花焰多问什么,只乖乖跟着花焰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到天边的云彩变成金黄色,太阳从云中露出温和的红光。
“空青,天亮了。”花焰道。
黎明的曙光并没有让空青觉得温暖,她满脑子都是姐姐,可抬头间不经意的一撇,她瞳孔猛地一缩,激动地转头看向四周。
这条路的两边开满了泽兰,南星叶在一旁点缀,黎明的光照得上面的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像是为她们践行的眼泪。
空青好像明白了什么,泪珠不自觉的一颗颗落了下来。花焰揉揉她的脑袋,真切道:“空青,我们要往前走了。”
......
二人走了一天,眼见天又黑了,花焰看着有些熟悉的杨树,扶额叹息,道:“好巧,又见面了。”
杨树:······
空青在花焰肩头睡了又醒,睁眼发现她们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她有些害怕道:“花焰姐姐,我们是不是鬼打墙了?”
“什么鬼敢给我打墙!”花焰怒而一吼,道:“放心,我们现在就是单纯的迷路而已,你且不要害怕,等我再转一会儿,定能找到出路!”
看着中气十足的花焰姐姐,她十分确信没有哪个鬼会不识好歹,到她面前搬弄是非......
但如果只是迷路的话,情况好像更糟糕了......
空青看着这位收留自己的姐姐,犹豫许久,小心翼翼道:“花焰姐姐,我们在识缘峰转悠也不是办法,说不准岑无妄他已经回家了呢。”
花焰本皱起的苦脸终于多了些颜色,挑着眉梢道:“对啊!你说的在理!怪不得这么久我都没有找到他,估计是拐走了我的念珠,自己先回去了!虽说我来得有些晚,这不是太多事情耽搁了,也不是故意将他晾在这里,你说他是不是被我气走的?”
空青摇摇头道:“关主的心思我哪里会知道,不过我知道一条是去寒食渊的必经之路,万一岑无妄回去了或者要出门,说不定会经过那里,不如我带你去那里等他?你觉得如何?”
“那就多谢你了!”花焰莞尔道。
“没有的事,能帮到花焰姐姐就好。”空青耳朵微红,虽然这位姐姐不像泽兰姐姐那么沉稳,但在她身边总是能感到安心,和她短暂又忙碌地相处过后,心里的伤悲倒是消失了不少。
空青被花焰抱着,谨慎地抬眸偷看了花焰一眼,觉得鼻子酸酸的。
其实她才是需要说声感谢的人。
......
“我在这里站了半天都没等到你,又不知寒食渊如何走。谢天谢地,好在还是遇上你了,我可不想无故背上撒谎失信的罪名。”
岑无妄却面无表情,不知在思考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得花焰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他发现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得句句属实,没有一句谎话,我真的是迷路了!”
岑无妄道:“所以你是将人带回来的无为关,然后再动得手?”
花焰:......
漏洞被戳破,花焰一时语塞,突然感觉身后的衣衫在被拉扯,她一回头便见空青表情严肃紧张,双眼里简直写了“不能承认”四个大字。
花焰回头瞬间,心虚一笑,道:“你如若要这么细究,那......是这样的。”
岑无妄冷笑道:“你承认就好。”
“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毕竟泽兰了解怨恨后也就自我度化了,现在估计已经在准备投胎,你总不至于追她到转世重生吧?我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
“那你呢?”岑无妄冷道。
“那我?”花焰没心没肺一笑,道:“我最近没有投胎的打算,你若要追究到我头上,不如我向你道个歉,你看怎样?”
空青从小便被灌输岑无妄的恐怖无情,对他向来心存畏惧,几乎要将花焰的衣角扯烂,一直小声提醒道:“你别挑衅他!花焰姐姐,我们别说了!”
花焰反手握住空青冰凉的手掌,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空青渐渐冷静下来,悄悄在花焰身后露出一双眼睛,视死如归地看着岑无妄,心想最差不过被他迁怒杀掉。
那又如何?反正泽兰姐姐没有做错,花焰姐姐也没有做错!
岑无妄感受到她稚嫩的杀气,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空青瞬间背后发麻,一下缩回花焰身后,像只落败的幼狮在瑟瑟发抖。
花焰见岑无妄迟迟不作回应,有些为难道:“道歉还不行吗?你若执意要你死我活......那能不能换一天?”
花焰忽然想起在如斯堂时,卫立心总会对显眼惹关注的楼阳生烦不可耐,直到卫立心转而发怒,楼阳生才得意收尾。若尺度没有拿捏好,实在惹急了卫立心,他便识趣道歉,再故作落寞,在角落用可怜的眼神偷偷看卫立心两眼。
直至卫立心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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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心软,他再欢天喜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花焰对此不耻,并在楼阳生一次玩脱,卫立心咬死不搭理他时,花焰上前打趣坐着院子亭下,雕着摆件的楼阳生。
谁知他反笑话起了花焰,道:“切,你懂什么?瞎子怎么知道如何品一场好戏?走走走,你别碰着了我,耽误我给夕岚做把件。”
花焰虽然不懂,但不妨碍她可以学。花焰执行力极高,立刻抬起眼眸时,露出湿漉漉的目光,轻声道:“我两天没睡了,实在是困得不行。”
岑无妄浑身一僵,脸突然黑了下去。花焰没想到岑无妄是这样的反应,暗道不好,连连解释:“不是,不是,哎呀!我就知道楼阳生那家伙不靠谱。行行行,你若想打,可以,我可以立刻奉陪的,真的!”
只见岑无妄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半空之中的深渊里,红鳞见主人离开,争前恐后的抢着进去,仿佛他身后的一条红色尾摆。直至与岑无妄一同被深渊融入黑暗之中,空间逐渐收拢成一条缝隙,才又一同消失不见了。
“走了?”花焰都准备回想着他最后的模样,不由疑惑转头问空青道:“他方才什么意思?”
空青见岑无妄走了,整个人一松,吐了口道:“可能他也困了。”
花焰又愣了一下,突然狠狠一跺脚,仰天道:“哎呀!!忘了问他蹉跎岭十三号怎么走了!”
花焰低头看向空青,委屈道:“空青,我只剩你了。”
空青盯着花焰的脸微微出神,意识回笼后,突然变得振奋,道:“没问题,我一定可以!”
终于休息一晚,花焰第二日带着空青继续出发。遇到的麻烦都已解决,二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地许多,只是一路不断有人向她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花焰翻着白眼一个个看了回去,路人目光心虚躲闪,只是心中默默嘀咕:“今日真是见怪了,从来都是大人领小孩出门的,倒是头一回见小孩给大人带路。”
空青一只手拿着舆图,另一只手牵住花焰,走在前方,少年老成般:“你要去的地方,就在昨晚我们遇到岑无妄的附近,我们再往前直走,穿过一条山岭后面便是了。不过这个地方好偏僻啊,名字我也不曾听过,是叫......蹉跎岭是吧!”
蹉跎岭三字一出,旁边或偷看或偷听的路人们脸色一变,众人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以她们为中心,转眼间百米内空开了人。
花焰和空青不明所以,对视一眼,便重新看着舆图,如无为关每一位旅人般,安静地离开热闹繁华的市集。
荒无人烟之地,一道枯木做的大门立在空旷贫瘠的地上,门上牌坊摇摇欲坠,写着的“蹉跎岭”三字,可字里行间苍劲有力,潇洒肆意,仿佛书法名家之作。
空青瘫在花焰肩头,两眼发黑,无力欣赏,颓废道:“想吐。”
她们才离开集市没有百米,花焰便嫌弃空青走得太慢,二话不说便将她扛上了肩头,听着她指路的方向,一路飞奔到了这里。
“花焰姐姐,我想下来走走。”
既然顺利找到了位置,她们总不用再着急赶路了。空青双脚落地的一刻,终于觉得回到人间,胸口翻江倒海之意缓缓平复,对着花焰道:“既然姐姐找到了地方,我也不继续打扰姐姐办事了,我也该回......”
空青一愣,她本想说“回家”,可别说无为关,哪怕整个天下,哪有又有她的家呢?
“我......我也该回去了,花焰姐姐若还需要我领路的时候,我一定义不容辞。空青多谢姐姐相助及救命之恩。”空青往后一退,双腿一跪,双手交叠放在额上,俯身之事脖子一紧,整个人被领着后脖颈的衣服,活像只被叼着的幼猫,又腾空起来。
空青一抬头与花焰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对视上,本可蛊惑人心的眼形此时却满是单纯与迷惑。
花焰不解道:“你要回哪里呀?”
16. 第 16 章
“我答应过你姐姐,要帮她守着你至成年的。你现在说要走,是真的想走,还是因为与我不亲,所以不敢留在我身边?若你真的有地方想去,我也不会拦你,但如今你既已无家可归,究竟是想去哪里呢?”
空青迟疑半晌,缓缓垂头,道:“我怕我成了拖油瓶,影响了花焰姐姐的正事。”
“我当是什么呢!就这呀!”花焰弯起笑眼,单手拎着空青毫不费力,也稳稳当当地将她放了下来。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你且等我想想。”
花焰整理好空青的衣领,重新牵起她微凉的手,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带着空青踏过了“蹉跎岭”的大门。
二人走在小道上一言不发,空青不明所以,心底打鼓一般的紧张,是不是抬头观察着花焰的一举一动,生怕发现她露出一丝不耐或勉强的表情,可花焰神情突然明媚,道:“我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了。”
花焰垂头看她,眼里星光熠熠:“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的,远不止领路一项。我想的是,你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物。在此之前,你就放心地拖着我。我啊,可是堂堂正正的大人,是你未来可以成为的模样!若连你这么半大小点的家伙都拖不动,我也太给大人丢脸了吧。”说着又眨了眨眼,轻问空青道:“是吧?”
空青红着耳朵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握紧了花焰牵着自己的手。
......
路上空青心情荡漾,哼着没有曲调的童谣,突然满怀期待道:“花焰姐姐你几岁了。”
空青希望自己到了花焰姐姐的年纪,也能如她般潇洒担当!
花焰摸摸下巴,思索许久才犹犹豫豫道:“看样貌,估摸着,我应该二十岁吧?”
“看样貌?估摸着?”空青不是很理解花焰的意思,又问道:“那实际应当是几岁了?姐姐不知道自己何时生的吗?”
花焰莞尔一笑:“没有,我知道啊。实际的话,我有四岁了。”
空青脚步一顿,险些崴了脚,好在花焰手疾眼快将她捞了回来。转头看花焰认真恳切的模样,全然不像同自己开玩笑,空青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花焰道:“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又不是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年龄对我并不重要。”
空青在无为关长大,自然知道世上除了人,更有妖魔鬼怪,还有她听说却没有见过的所谓神明,只是自己没有如今近的接触过,不由看着花焰陷入沉思。
“等等!”花焰突然高声一句,如此一惊一乍,让走神的空青抖了个哆嗦。
“怎么了?”空青道。
“我听到声音了,这附近有什么东西,还不止一个。”花焰低声道。
空青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不由选择靠近花焰,慌张道:“是人是鬼?”
花焰莞尔道:“那要去看看才知道了。”
二人只是一转弯,眼前的境遇与荒山野岭完全不同,但也没有什么恶鬼爬行,妖魔作恶,反而是看到了一个绿荫环绕,鸟语花香的桃源,而不远处的树荫,不过有三位年轻男子,正是花焰远远便察觉到的人。
一白袍浅笑之人坐在石凳之上,眼尾一道红色茱萸纹印记,怀了半抱着一块象牙笏板,面前是一个半人高的巨石,石面平整光滑,像被利刃一刀切了出来,上面安置的棋盘虽厮杀惨烈,但已分出胜负。
而他身后紧站着一人,面色冷峻浑身戾气,与白者相同的茱萸纹印在眼下,明明身处树荫之下,却撑着一把半黑半百的金丝花纹油纸伞,与白者同在伞下,不屑地看着胜负已定的局面。“你得意什么?”黑白二人对面的男子忍不住怒斥:“你下棋赢不了我,便叫兄长过来?几岁的孩童才爱唤人告状,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比我老几百上千岁的家伙们,真是不知害臊。”
男子头戴飘飘巾,一身麒麟藏青袍,气得不断挥着手上羽扇,赫然一位道士模样,只是少了些道骨仙风,多了份气急败坏。
“不是我说,见素你平日的棋风稳健,怎么今日学着这个莽夫一样,杀得血雨腥风,这,这,你看这棋面好看吗,下得有意思吗?”
“有意思,赢了就有意思。”抱朴手腕偏了偏,伞几乎都在落在的笑而不语的见素头上,抱朴撇了眼棋局,不屑一笑道:“要什么好不好看,有什么用?只有你啰哩啰嗦的一个劲烦人,明明是你说我的棋风上不得台面在先,活该被杀的片甲不留。”
道士沉下气来,摇羽扇的手也慢了下来,挑着眉梢道:“终究也不是你赢得我,不过是狐假虎威,你,也还是不行。”
“落居安你!”抱朴眉心黑气萦绕,却被见素不着痕迹地挡住,他指间夹着黑子,清脆一声落在棋面,彻底掐死了白子最后一口气。
见素笑道:“抱歉。我这弟弟每次受欺负,总不说话爱生闷气,我这个做哥哥的,只好帮他消解一下,省得他气坏了身子。”
“你再让我输下去,可惜了我这个好友啊,才是真的要被你气坏了身子。”落居安摇摇头,叹息幽怨道。
见素收拾着黑子归奁,不紧不慢:“没事,你一介凡人本来也就活不长,早死几年也不差这点日子。到了阴间,我们自然是会好生对待你的。”
落居安不着痕迹道:“你们只能好生对待我。纵使你们看管阴间千年,赫然成了其中之主,但你们是困于阴间赎罪的,伤不了活人,又得渡死人,这是命数,无可奈何。所以眼下你只能在棋面上为抱朴出口恶气......”落居安羽扇一划,棋面的白子便全部回到棋奁之中,笑道:“行吧,谁让我们在蹉跎岭遇上彼此,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我输的惨就惨些吧,大家彼此怜惜罢了。”
“装模作样,恶心。”抱朴白了落居安一眼,丝毫没有对这番暖心之言动容半分。
落居安并不理他,只对见素道:“怎么样,再来一局?”
“不了,有客人来了,总不好让人等太久。”见素停停续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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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将最后一个黑子收了起来,转头看向花焰的方向,笑道:“姑娘,可是有事找我们的?”
花焰与见素对视上的一刻,不自觉地在原地愣住,还是空青扯了她许多下,她才回过神来。
花焰不明白自己的为何一反常态,便握紧手中舆图,走上前去,一脸严肃地看着见素道:“你是我师父?”
抱朴瞪大双眼,紧接着不屑嗤笑一声,手腕一弯,伞面倾斜,挡在了花焰与他们之间,伞后是他冷漠又厌恶的声音:“师父?想用认亲来混进蹉跎岭,招数未免太可笑了些。早点滚出去,蹉跎岭没有你的师父,只有尸山血海能成你的归宿。”
“抱朴你先莫紧张,说不准这姑娘真的是来寻人的,只是这师父......应当不是我的,我从未收过徒弟。不过我见着姑娘有眼缘,不如姑娘坐下,方便一同聊聊吗?”
“以前没有收过徒弟,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说是吧。”花焰倒也不客气,一掀衣摆便坐上了巨石东侧的石凳,扒开了面前的伞,凑到见素面前歪头道:“我师父是住在蹉跎岭十三号的,你看看住址可对。”
谁料三人面面相觑,蓦然笑了出声,抱朴见好就收,立刻一脸严肃地打着自己的伞,可见素与落居安则深深低下头,一人抬手遮半面,一直提扇挡着脸,可他们轻轻抖动的肩膀,无不昭示他们正笑得天花乱坠。
只是这笑中没有恶意,像大人见到儿童无知,闹出的一桩意料之外的荒唐事,难免捧腹。
花焰不懂他们为何发笑,将舆图摊在棋盘上,指着标红的位置:“麻烦抽空看看,你住不住这里?”
见素终于恢复正经的模样,双手握着芴板,看也没空舆图一样,摇头道:“抱歉了,不住,我们之中没有人住在这里。”
“行。”花焰一收舆图站起身来,道:“那告辞了。”
花焰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可带走空青没走出去两步,又听一声:“姑娘等等。”
花焰回头看是那位道士,好像是叫什么......落居安?
“蹉跎岭向来不欢迎外人贸然闯进,姑娘虽说是来找人的,可仅凭一张舆图也说明不了姑娘的真心假意。我是这里住得比较久的,知道这里虽然住着寥寥数人,但个个心有城府,背负罪孽,所以奉劝姑娘一句,这里不是什么消遣之地,若要投机取巧,姑娘还是回去吧,这里没人会帮姑娘收尸的。”这位落安道长笑得高风亮节,将羽扇轻轻一挥幻化成了拂尘,搭在他的腕间,倒有了世外高人在指点迷津的风姿。
花焰侧目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你住的久,我确实有个重要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落居安一掸拂尘,手往外一松,客气道:“我也是许久未在这里看见新面孔了,既然有缘,请说吧。”
花焰看了看面前的岔路,转头道:“那十三号要往哪边走?”
身后的见素噗嗤一笑,抱朴手疾眼快地放下油纸伞,挡住他们二人的表情。
落居安:......
17. 第 17 章
花焰看着面前的棕木色大门虽然斑驳陈旧,但上有庇檐,又铺上了青砖,左右两角挂着精致的灯笼,周围一圈高高的篱笆整整齐齐,屋檐上挂着一个木牌匾,上面清楚又随意写着——十三号。
整个囫囵看下来,竟倏地看出几分贵气。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人藏着什么心思,但诚然将路给指对了。十三号啊十三号,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希望里面要成为我师父的人,也别让我失望!”
花焰曾向落居安他们打听,这十三号所住的是什么样的人。能力修为如何,脾气秉性又是如何?
可他们三人恍若未闻,只是将路告知清楚,便又继续含笑对弈。
花焰见他们不愿回答,也不强求结果,或许是对她心存戒备,那她就自己一探究竟,反正也不是难事。花焰思索之时,已将手伸入长袖中的乾坤袋,磨磨蹭蹭半天,终于在一堆杂乱的物件中找到一个硬块。
她郑重其事地将硬块捧在手心,在空青满怀期待地眼神中敲响了面前的大门。四周半里只有这一间屋子,所以这里寂静一片,厚实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即使声响不大,也足以唤起屋内人的注意。
“如斯堂花焰奉卫立心之命,前来拜见。”
花焰告知自己的由来后,握紧硬块乖乖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便又重复敲了几次,没对敲一次,耐心便耗尽一分,直至耐心逐渐耗尽,花焰终于露出烦躁愠色,她明明听见屋内有人的动静,可显然屋内之人是故意对她置之不理。
“好啊,还没见面也能猜到我这未来师父脾气肯定不好,以后怕是要棘手了些......”花焰思索是继续等待,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踹开这烂木头直接闯进去,然后一把长剑抵在这未来师父颈间,看自己这徒弟,倒霉师父是收还是不收!
花焰想到最后已经提上一口气,可突然听到屋内传来缓缓的脚步声,她眉梢一挑,心道:倒霉师父听到自己的闲言碎语,终于忍不住要出来了?
花焰退后两步走到大门中央,饶有兴趣地等着看未来师父是男是女,是何模样。她仔细听着脚步声不紧不慢,稳健淡然,一步两步,终于走到了门边,此时与自己仅一门之隔。
“师父?”
花焰声音刚落,屋内传来框框的声音,花焰听得满头黑线,满腔愤慨。
“你特意过来,是为了把拉上门栓?!!”
花焰袖子一撸,往后退了半米,空青眼神也跟着她走,不解道:“花焰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想了想,破门而入还要赔一笔大门的钱,家里赚点银子也不容易,所以准备换个方式闯进去......”
花焰紧紧盯住那枚牌匾,顺势半跪下去,一只手撑住地面,小腿微微使劲,整个人轻盈地跳到空中,落在门匾上再借力一踩,成功跳进这家院子里,刚好落在了院子里的人的面前。
“这就是你来拜师的样子?”岑无妄低眸冷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花焰道。
屋外哐啷咚咚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空青隔这大门蓦地叫了一句:“花焰姐姐你把牌匾踩下来了,已经摔成两半了,这是不是也要赔钱呀?”
岑无妄闻言脸色更黑......
花焰:......
在岑无妄发作之前,花焰赫然起身,飞快的扫视了周围,确定这里只有岑无妄一人,却还是不死心问了句:“你一个人住这里?”
看岑无妄的反应,那张不习惯有太多表情的脸,此刻可谓是风起云涌,已然极尽克制住了内心的怒火,自然不可能再开口回答自己。
花焰虽然心有不甘,但眼下这里住的是谁,已然不言而喻。哪怕她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认清现实,便强硬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假模假样地走到岑无妄面前,道:“岑......哦不,师、师父?师父!”
带着试探性的两声师父让岑无妄脸上更加难看,花焰连忙伸直胳膊,掌心对着岑无妄,脸挪到一旁,故作自责道:“别,你先别生气......这门匾是被我弄坏了,我自知有愧,难辞其咎,也良心不安,我会留在这里,慢......”
“闭嘴。”岑无妄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道:“我不是你什么师父,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良心,从这里滚出去!”
花焰被骂也置若罔闻,好像想到什么,猛然豁然开朗,道:“我怎么把这个信物忘了!?岑......哦不,是师父!怪不得你不愿搭理我,待我把信物给你看,你便知是何情况了!”
花焰伸出一只手,献宝似的缓缓张开掌心,献出她握了半天的硬块,满怀期待地盯着岑无妄的表情。
“你怎么是这副表情?这有什么值得嫌弃的?楼阳生向来雕得就是这种小玩意,也没有哪里不对呀?他还说让我带着,你一看便知。”花焰难得心虚,倏地收回了手,看着掌心的木雕。
奇丑无比形容这个木雕有些单薄。
毕竟从每个切口来看,这位雕刻师傅的刀工是极好的,可架不住东西做得奇形怪状,眼睛鼻子不分家就算了,稀奇的五官偏偏还能表现出来神态,只是这神情很难评价,只能说让人一看,便想闭上双眼,将这个狗头的画面彻底从脑海里清出去!
花焰不知是看习惯了,还是其他原因,对这个木雕习以为常,自顾自道:“还是说你不喜欢狗头啊?可我只带了这个诶,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让楼阳生再给你雕一个?”
“既然你听命于什么楼阳生,有什么必要再来找旁人当师父?简直可笑,这里不欢迎你,滚!”岑无妄忍无可忍,瞪了她一眼,一挥手强风席过,猛地将双扇门撞开。可门口尚且站着形单影只的空青,她本是在低头拼着碎成几块的木匾,听到开门声期待地看了过去,没想到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她尚且没来的反应,发丝衣衫已经被吹得凌乱不堪。
“你怎么欺负小孩子呢!”花焰见空青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过后,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不由焦急道:“你不会把这孩子吹傻了吧!”
“我没有伤她。”岑无妄转过头漠然道。
花焰本准备飞奔出去,可电光火石间,她生怕是岑无妄骗她出门的手段,转手脱下腕上手串丢到门外,念珠绕上空青的腰肢,将她提了起来送到自己身边,念珠便安静地回到花焰手上。
花焰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认真感知许久,吐了口气道:“还好没事。”
“哪来的风啊?”空青打了个哆嗦,道:“好大的风!我感觉自己方才快被吹走了。”
空青说完一愣,转头看向门口,惊呼道:“门匾!门匾被吹飞走了!怎么办?这下可是彻底修不好了!”
“这可不是我干的。”花焰举起双手,一脸严肃的看向岑无妄,道:“你这可不能算到我头上,如今彻底没了,我想帮你修都无从下手,你说这怎么办呢?现在可好了,我和你都有责任了。”
岑无妄冷冷看了她一眼,道:“那又如何,一块破木头而已。反而是你说要拜师,却先坏我安宁,又登堂入室,若不是看着今日我有事的份上,我就砍了你的头颅,提着它直接丢出无为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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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我下这般狠手嘛......”花焰摸了摸脖子,没有像之前一样急着回嘴,默默弯腰抱起空青。
空青不解:“怎么了?”
看见花焰不断对自己使眼色,又咳嗽两声,小声在自己耳边道:“我们商量过的!”
空青蓦然心领神会起来,“哦”了一声后坚定的朝花焰点点头,然后脑袋朝左还是朝右,像个不倒翁般脑袋摇摆半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倒向了花焰的肩头,闭上眼晕了过去。
花焰连忙跳脚,提声惊呼:“好啊好啊,你堂堂无为关关主把小孩子吓昏过去了!这事你看怎么办吧?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都是为了见你一面,你要赶走诚心找你的我不说,可你怎么能忍心把舟车劳顿的孩子赶走呢!?”
花焰见软的说辞不行,这信物他又不认,那便决心用最后一招——讹人留下。
果然还是这种损人利己的招数,她用得比较顺手。
“这是怎么了,杀人分尸也不需要闹出那么大动静吧?”
十三号的门口不知何时围上了人,其中除了有花焰认识的落居安,还有一位貌美女子和粗布麻衣的男子。
女子身材妖娆,点着红唇,一双白皙又修长的腿,在鹅黄色的纱裙下若隐若现,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她裙下穿着一条浅金的丝绸底裤,当真是舒适与姿态都享受到了。
刚才说话的便是这位女子,她正微仰着头,在花焰和空青身上转了一圈,细长的柳叶眼含着一层雾气,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新来的就是这两位?”她说着便看了眼落居安,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不言而喻。
女子继续道:“确实与以往来的都与众不同。带着个凡人小孩来装可怜博同情,这方式新颖,是我说不准就心软了呢。可惜啊......可惜遇到岑无妄这么个铁石心肠,毫无怜悯之心的人。小姑娘,若死在这里,尸身给我当花肥可好啊?”
女子朝花焰喊了一句,花焰一愣,随后道:“若有这天,你随便拿去用吧,切碎撒泥中都行,虽你开心!”
女子没料到她回应得如此痛快,甚至态度比她还要积极,不由看了落居安一眼,捂嘴轻笑道:“哟,这人我喜欢,是个有意思的。”
落居安不着痕迹道:“是啊,可我觉得还会有更有趣的发生......”
“牛誉山你觉得呢?”三娘手肘抵了抵旁边的男子,他身着粗布麻衣,身形高大健硕,仅大臂便快赶上普通男子大腿的厚度,面色黄中发青,浓眉大眼的模样,也不回话,只是一脸老实的盯着屋内的动静。
许是众人习惯他寡言少语,笑了笑重新端起看好戏的模样。
而屋内岑无妄听花焰所说,不禁皱眉:“你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怎么了?担心我拜师不成,一气之下将热血洒在无为关,脏了你的地方?”花焰挑着眉,笑道:“放心吧,我这人最惜命了,天下不会有任何事值得我以命来博的。方才不过假设而已,若人真死了,魂消神散,一个破身体本来就是要烂的,在烂之前还能被人记挂着用处,那是它的幸事,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徒生执念罢了。”
“胡言乱语。”岑无妄撇了她一眼,花焰总觉得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之间,只道:“说完就快些离开这里,莫要扰我。”
“好好好,那我先不拜师,让我留下歇歇总可以吧。”
“不行。”
花焰:......这人真的蛮油盐不进的。
18. 第 18 章
岑无妄见花焰没有离开的打算,皱起的眉头越来越深,有些急躁起来:“你非要行无赖之举才肯罢休?”
“什么无赖?你这话说的可太难听了些吧!”花焰赫然想到赵福泉的模样,不由浑身难受,未曾想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和他一个评价。
她总算识趣,拍了拍还在装晕的空青,道:“算了算了,这招也不好使,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花焰姐姐辛辛苦苦找到这里,看见了师父,这就要走嘛?”空青睁开眼,黑得发亮的瞳仁中饱含惋惜,转头哀求岑无妄道:“花焰姐姐不是戏耍你的,她一路坚定不移就是为了找你。而且花焰姐姐人很好,术法也高超,以后一定孝顺你,是个好徒弟!”
面对空青的这番夸奖,岑无妄背过身显得无动于衷,反而是花焰耳朵发红,又有些尴尬,道:“好了好了,他不留我,自然有留我的地方。天无绝人之路,来日我再想办法吧。今日确实冒昧打扰了,告辞。”
岑无妄静静站在原地,也不回话,听到脚步声缓缓变远,木门被关上时发出吱嘎的响声,最后一切回归静谧。
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红漆木门,眼眸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沉吟不语,走进了屋内,身影慢慢融进黑暗之中。
......
“看吧,我早料到如此,他向来不留情面,难搞得很呐。”花焰一出门便见那女子迎了上来,围着她转了一圈,笑道:“外面的家伙将岑无妄传的神乎其神,多少妖魔日夜兼程,穿外域渡血海而来,只是为了求见他一面,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辈,指望岑无妄一统妖魔界后,能做他麾下的心腹大将,或者啊,图他的相貌......”三娘捂住空青的耳朵,慢慢凑近花焰耳边道:“想当他的情人呢。”
花焰并不习惯陌生人离自己这般近,往后一退,心中不屑道:当心腹大将?很了不起吗?不如不自己单干啊!她说的情人又是什么?更有情操的心腹大将?
三娘又笑了笑,继续道:“可惜他性情古怪孤僻,对于这群家伙,任他们哭天喊地,披露腹心,皆冷眼静看,漠然不理。时间久了,绝大部分者,便也识趣,灰溜溜离开,或者被岑无妄看了一眼,吓得仓皇跑了。可多年前有一群妖总是不死心,想着自己又没有沾上人命,岑无妄便管不到他们头上,在蹉跎岭外圈建屋搭舍住下不说,甚至变本加厉,在岑无妄身边布下棱镜,最后演变到只有岑无妄露面,周围便是上万双眼睛在同时盯着他,窥探他的一言一行,对任何不符合他们预想中的岑无妄的言行举止,在关外大肆辱骂。”
花焰一愣,道:“岑无妄能忍受这样的冒犯?”
三娘挑着眉笑得诡异,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岑无妄常用的武器是什么吗?”
花焰交手几次,忆记犹新:“一群红鳞,我记得岑无妄叫他们‘红莲’,合在一起能形成一道的红色风暴,轻易便可将人绞成碎渣,难缠又暴力得很。”
“是,那确实是岑无妄如今的武器,但很久之前,他用的武器可让人难以想象得很。”三娘欲言又止道。
花焰回头看了一看,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岑无妄的门口聊他的过往,按他的能力,完全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昱耀剑!‘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那是一把君子剑,姐姐说岑无妄是一位君子!”空青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是云里雾里的,终于说到一件她知道的事情,连忙抬头告诉花焰答案。
三娘注意到一直躲在花焰身后的空青,莞尔温柔道:“是啊,说得真好呢,君子。被天道所不容的魔物,即不与其他魔物同流合污,扩大自己的权势。也未曾自命不凡,借旁人的推崇,来彰示自己的威望。他从始至终,只静静待在无为关,做着一件事,便是护好无为关。啧啧啧,天上地下,有哪个天煞魔物像他那般?所见种种,怪不得外人将君子之名按到了他身上,可惜啊......”
“三娘。”落居安的羽扇拦在了三娘的面前,言语上是阻止,可神情上明明是在等看场好戏:“你当真要说?”
花焰内心困惑道:他们蹉跎岭的人好奇怪,言语间像在敬佩岑无妄,可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
她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满腔郁闷,叹息一声道:“可是既然话都说到这里,说是对岑无妄的不尊重,不说可就是对我的不礼貌了。我觉得我们初次相见,还是要给彼此留下个好印象的,你们说呢?”
三娘看了眼十三号的大门,若有所思道:“与岑无妄有关的事,无为关的人恨不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些蛛丝马迹,与其让你日后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如听我说的,至少更可靠些。放心吧,我同他相识那么久,还会编排他不成?”
三娘走到花焰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直视这花焰疑惑的双眼,笑道:“无为关是个天生的妖魔窟,活在这里的家伙是学不会感恩戴德的。所以对待他们,向来是以恶制恶,比感化好用得多。所以哪怕岑无妄能以一人力护万里关土的安危,若要端着什么君子德行,也是只能白白受着妖魔们敲骨取髓似的恶意。”
花焰不解,道:“受着......凭什么受着?君子又不是傻子?去争论,去辩解,嘴长在自己身上,旁人能管得了什么?既然君子坦荡荡,那就站在关外最繁华的集市,最高的楼宇,最耀眼之处,与他们争个高低论出长短!让他们看看天理昭昭,是非对错不是只在人心,更是靠又争又抢,硬生生夺回来的!依我所见呢,骂完之后,最好再抓几个罪魁祸首吊起来,让他们嘴上叼着写满认罪陈书的长轴,警醒无为关这群妖魔鬼怪,作恶者是如何咎由自取,皆是活该罢了!”
落居安羽扇遮面,自言自语般道:“岑无妄有你份活气,我也不至于那么头疼......”
三娘嗯了一声,好似陷入回忆,许久后才道:“你还是心善了些。岑无妄做的可比你狠绝对了。”
“哦?”花焰和面前几个人,一同坐在了那扇棕木色大门前,门楣上方空荡荡的,显得此处有几分萧条,花焰看着身旁沉思的三娘,道:“此话又从何说起呢?”
三娘眺望远方,一阵微风吹得门口四人更显萧条,三娘的声音也飘忽了些。
“岑无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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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心待在无为关,与其说什么责任使命,都算不上的。只是为了一份承诺。”
花焰眼睛一亮,道:“这我有所耳闻!是因为救了他的一对神明?”
三娘点点头,肯定道:“是啊,只是因为他们,所以岑无妄便从出生就守在无为关,不管自己是不是真心想做,也能坚持到如今,我不知该说他够单纯,还是够凉薄,对自己都能那么狠心。他都不生真心,谈何为君子?关内关外种种评价,好坏参半,不过都是外人对他的臆想。”
花焰道:“可你说的什么棱镜,君子言论,我来无为关几日都没怎么听过,想必是他自己做了什么,才让无为关的人,如今对他恐惧远大于敬仰。”
“是啊。一个不是真心护着你的,魔头,怎么能不怕。当初他暴露本性那刻,无为关者才知,这里的关主,凭什么一出生就要被天道所剿灭。按岑无妄的性子,无为关风平浪静之时,他消失个十天半月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有一次他却消失了将近半年,期间无为关出过不少乱子,他都没有露过面,终于半年后他再出现时,那群窥视他的妖魔无比兴奋,那些棱镜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脸上后背。众妖都以为这次与以往一样,对他们的行为熟视无睹。可铺天盖地,不知哪里来的鳞片,纷纷穿进棱镜之中,转眼间便到了幕后窥视岑无妄的妖魔身侧,红光一闪,便挖了他们的双眼,妖魔们哀嚎求饶,个个说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求关主饶了自己。而岑无妄呢,亲自找到了看过棱镜的所有妖魔,估计下来,大大小小上万个吧。红鳞穿过他们眉心,控制着他们的神智,让自己杀了自己。有剖腹挖肠,活生生吃掉自己的,有一群聚头,相互虐杀而死,还有将自己鲜血放干最后成一具枯尸。死状千奇百怪,惨不忍睹,那是无为关好像回到了岑无妄出生那日,人间与地狱不分。最后无为关下了一场雨,整整下来一个月,才将鲜血冲刷干净,可血腥味却已经融在了雨里,那时无为关里里外外都是死亡的气息。所有人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行将踏错了哪一步,变成了这位天煞魔物关主的手下亡魂。所以,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花焰眉头一皱:“不是让我来听个故事嘛?怎么还有提问的环节,我不明白,也想从中明白什么。”
三娘深无奈一笑,道:“罢了,你知道了他做过什么便好。如今可还是想继续拜他为师?”
花焰不假思索:“拜啊,为何不拜?我一未纠缠,二不曾偷窥,那群魔物咎由自取,他们的结局也不会与我有关系,我才不会平白无故吓自己呢。”
花焰不知这陌生女子,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么多,好像非要劝退自己一样。
花焰不禁怀疑:这人该不会是卫立心派来考验我的吧?
谁让卫立心心思缜密,花焰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被抓住什么猫腻,最后过不了卫立心那关,真让她无家可归了!否则她早就偷几副岑无妄的字帖,模仿着他的字迹写完那封合格书,一切都可完美收场!
见花焰风云巨变的表情,落居安笑道:“看你好像是越挫越勇了,怎么?是想到接下来该如何纠缠岑无妄了?”
19. 第 19 章
花焰的头差点从撑着的手上掉下来,道:“劝解?没有什么劝解。我只是想到等会儿要吃什么了。岑无妄既然说不收徒,那暂且不收吧,一切等我吃饱饭再议!空青,走,今天着实累了,我们去吃顿大餐!”
蹉跎岭几人看着这两位姑娘匆匆地来,又匆匆的走,三娘看了看周遭一圈,意外道:“咦,老牛何时走的?”
落居安道:“抵不过看到岑无妄没有什么危险,在两位姑娘被岑无妄扫地出门前就走了。”
三娘美目微嗔,不悦道:“什么叫扫地出门,分明是她们二人自己出来的,与那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岑无妄有何关系?”
三娘较劲起来,恢复了本性,哪里有方才在花焰她们面前翩翩佳人的风度,落居安见她动怒,连忙道歉:“好好好,她们是识时务的人,是我短视了。倒是誉山,他走了也好,省得他心中记挂欠着岑无妄的救命恩,妨碍了我们的计划。”
“没有誉山,也有别人啊。看看,人家的决心坚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吓走的,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她,别徒生变数。”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三娘此刻敛色正经许多,道:“反正你让我办的事,我全都做好了。至于后续如何,就看你的筹谋了。”
落居安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羽扇遮在头顶,仰头看着正烧得毒辣的太阳,道:“不碍事的,都不碍事的。”
花焰领着空青在关内最大的酒楼要了一间包间,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看起来身形瘦弱,没成想流水的菜肴端进去,竟全被她们吃得干干净净。罂粟花成精的掌柜,看着手上的单子,皱眉道:“这些都是她们吃的??咱们店好不容易想了个交了一份钱后,菜肴便可随便吃的形式,生意才有了点起色,可万一客人都像她们那样,那我这钱还能不能赚了!哎呀!我说了多少遍,我们店不招待饿死鬼,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什么都给揽进来了?”
跑堂的孔雀一身绿袍,是个身形高挑的男妖,手撑在账台上,狭长的眼睛懒散无辜:“掌柜怎么冤枉人呢?分明是你说这两人看起来好宰,死活非让我把她们拉进来吃饭,怎么转头倒成我的错了。况且那两个是凡人姑娘,能吃你多少东西?你别大惊小怪的,我看也没吃多少,亏不了你的。”
“凡人???”掌柜提声一句,红色的指甲指着花焰她们所在的包厢,道:“快快快!快让她们别吃了,别撑死在我扶摇天,最后赖到我的头上啊!我可不想被找上门,受那什么无妄灾!愣着干嘛?快进去说些好听话,让她们别吃了!”
“方才不还冤枉我,这时候又想起我了?”孔雀哼哼唧唧的,总之动也不动。
“再不动身就将你这个月的月钱全部扣光,再把你是白孔雀装绿的事儿贴在大门上,广而告之,你还去不去了?”掌柜的将手上单子拍在桌面上,衡美瞪了过去,只见孔雀妖不情不愿地撩了撩眼角的发丝,又理了理袖子:“切,你以为我怕你的威胁啊?伙计打工也是要尊严的!”说着慢悠悠的转身,提上一壶山楂茶,敲响了花焰包厢的门,声音温柔且极具磁性:“客官,眼下方便我进来添些茶水吗?”
不知是不是里面的客人嘴里有东西,不方便开口,许久后才回应道:“方便方便,你进来吧!”
孔雀得意一笑,将门拉开,走过屏风,果然看到一长桌的菜全部见底,他神色自若,没有露出任何惊讶嫌弃的表情,低沉着嗓音,体贴道:“给您添些茶水消食,咱们还有时间,大可慢些吃的。”
说着便走到花焰身侧,弯腰添茶水时,一缕长发滑过花焰的脸,落了下来。
花焰觉得脸颊瘙痒,先是一愣,然后转头看向离她极近的男子,孔雀用自己最满意的左脸朝着她,并露出练习过成千上万遍,并为他招揽来络绎不绝的客人的一抹微笑。
“客官,你在看什么?是我嘛?”
花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闻声低下头,孔雀见她害羞,笑道:“您想跟我说什么,尽管说好了,南客洗耳恭听。”
花焰犹犹豫豫,半晌后终于抬起手,拎着他的一缕头发,道:“你头发掉菜里了,这盘能帮我换个新的吗?”
南客:......
空青脸从碗里抬起来,歪头道:“小哥,你不是跑堂的吗?怎么还干起小二的活来?在你们店不仅菜随便吃,伙计也随便用呢,一人要打好几份工呢。”
南客忍住嘴角抽搐,随即紧闭起双眼,直起背来,手一挥,将胸前发丝一缕甩到身后,咬着牙道:“是啊,我流浪许久才被店家收留,给我口饭吃,我便倾尽所有报答,这不算什么。”
......
南客说完后许久却不见人回话,他忍不住张开一只眼睛偷瞄她们一眼,谁知二人头埋在碗里,吃得正香,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
“客,客人?”
花焰抽空撇了他一眼:“啊?你怎么还不走?”
南客:......
见二人手疾眼快,又消灭了面前的一盘宫保鸡丁,南客从未被如此忽视过,不由冷哼一声,变脸极快,将茶水往桌上一丢,桌上空盘子都震了起来,相互碰撞发出哐当的声响。
花焰抬起头来,缓缓吸完最后一根面条,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南客眯着眼,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傲慢道:“没做什么,掌柜的说你们吃太多,怕撑死在这里让岑无妄找上门,让你们别吃了。”
“岑无妄?连这种闲事都管?”花焰不解,怎么她连吃个饭都要听到岑无妄这个名字。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无妄之灾,整个无为关没人想惹到他找上门,躲远点总没错的。”南客白眼一翻,转身到门口拉开了包房的门,催促道:“你们也吃够本了,赶紧走,快别给我们找麻烦。”
“诶哟,我的老天奶,你这残疾鸟怎么又一脸求偶失败的窝囊样!?谁让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别人该以为我们店玩不起,遇到能吃的就要赶客了,你敢耽误我赚钱你就死定了!你个白毛鸡!”罂粟花掌柜一身异香飘了进来,南客被骂得正不服气,可掌柜更是面如厉鬼,一掌扇在了他头上,差点将南客扇出原型,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踹了出去,紧紧关上房门,将门外好奇张望的其他客人全部挡住。旋即转头笑脸盈盈对着花焰她们道:“这小妖求偶失败后脑子坏了,容易阴晴不定的,望二位莫要怪罪。您要是想吃什么其他的,跟我们小二说就好,我们店的宗旨就是‘多吃是福,尽兴而归’,只有是店里有的菜,敞开吃肯定是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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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花焰擦干净了嘴,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布,正粗鲁地按着空青后脑勺,给她擦脸,边擦边道:“是这样?你泽兰姐姐说吃完饭从不会自己收拾,要别人帮你擦嘴。是这样吗?”
“花、我、我可以、自己、自......”空青的话一次次被堵了回来,终于经受住了花焰一番蹂躏过后,脸上几乎干净得反光。她捂住光滑异常的脸颊,心想以前说得这些,不过都是跟姐姐撒娇的借口而已......
或许也因为泽兰被提得确实太多次,空青再一次听见她的名字,倒是更加释然,不禁故作委屈道:“不要了,我以后可以自己擦脸了。”
花焰对着她爽朗一笑,欣然道:“好啊!那看来我擦得挺好,让你一学就会!看来我还是挺会照顾人的,我可真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青默默遮着脸,不知如何回答花焰爆棚的自信,好在花焰也并为在意她,随即转头对一旁的掌柜道:“没事,有什么好怪罪的。他说你们是怕出现意外,被岑无妄找上门。这我自然能理解!”
掌柜无奈笑着:“是啊,岑无妄那个家伙,确实难搞。唉,这年头谁愿意惹这种家伙的是非啊!我们这种安分的小妖,是最不敢在无为关惹出乱子了。尤其是在岑无妄的师父被杀后,他性子是越发古怪。以前还以为他与其他魔物是不一样的,如今才知他可比其他魔物可怕多了。多谢姑娘的体量了。”
花焰正拉着空青起身,道:“言重了,不过小事而已,那我们也就告辞了。”
“姑娘不如再吃点消食的茶水再走吧?”掌柜的笑道:“姑娘体贴我们做生意不易,我怎么能让姑娘没休息好就匆匆赶路呢。最近无为关不太平得很,前不久才有妖物到这里闹事,不知弄了个什么迷魂阵,将岑无妄困在其中,听说啊,他为挣脱出来可受了不小的伤。如今无为关人心惶惶,姑娘不急的话,歇歇再走吧。”
花焰正经许多,神色凝重道:“岑无妄受了伤?掌柜知道些什么,方便同我说一下嘛?”
掌柜正倚着门,听完低头笑了笑,道:“我一个做生意的小妖能知道什么,也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只知他前不久来关外处理被山羊精作祟闹出的怨魂,结果不知是碰到什么小妖,也真是奇怪了,名不见经传的,竟然将他困在什么阵法中一天一夜,伤得他法力消耗殆尽。那天啊,不少人看到他拖着身子,艰难地走回关内的。啧啧啧,你说说,他什么时候那么凄惨过!”
花焰:......
她尴尬一笑:这说的小妖不会是我吧。
——我把岑无妄弄得那么惨了吗?
一旁的空青也听出不对劲,紧紧握着花焰的手,吞了吞口水。岑无妄再怎么样,在无为关还是很有威望的,她们不会因为得罪了关主被暗杀吧?
掌柜也没察觉到二人的反常,自顾自道:“岑无妄的事情,我倒是听说得不多。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进寒食渊去,找到一个叫避世洞的地方。据说那里是岑无妄出生的地方,也暗藏了岑无妄所有的秘密。”
花焰听下来十分感兴趣,问道:“那这寒食渊避世洞又在什么地方呢?”
掌柜若有所思,手指抵着脸颊,道:“你们真的想去?”
20. 第 20 章
“掌柜这话说的,既然消息都送上门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呢?”花焰歪着头,微微笑着。
“只是这地方在岑无妄的老巢,被他发现了怕是死路一条。如果你们想去,那我建议你们趁着岑无妄出门的时间,或许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掌柜恳切道。
花焰皱眉问道:“真的如此危险?那可曾有人去过避世洞,探究到什么?”
掌柜摇摇头,道:“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人找到过那个地方。”
“哦?”花焰轻佻眉梢,脸上淡淡的笑意褪去,剩下极具压迫感的审视:“那掌柜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地方,又为何要步步引诱我过去呢?”
掌柜微微一愣,旋即神色如常,一拍手无奈笑道:“当真是误会了!我这店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有。人多了,听得闲话也多了,今日只是见与贵客投缘,才多嘴说了些荒唐话,不是在引诱什么。都怪我这碎嘴子,让您多心了,怪我怪我!”
花焰道:“怪你不至于,但很难不多心啊,你还记得最初你用什么理由让南客来催我们走的吗?”
掌柜眼睛转了转,嫣红的指甲抵在眼角下,道:“有什么问题吗?自然是担心您吃多了伤身体,不想招惹是非而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思了吧。”
“掌柜是会说话的,轻描淡写便把言语美化一番,可您最开始派人进来,说得不是怕我们两个神志清醒的人......会给自己吃撑死?”花焰回头看了眼堆满狼藉的桌子,虽看起来器皿残渣堆成了小山,可这张方桌最多不过一尺八,仅能坐下她们两个弱小的女生,而桌上放着的皆是袖珍碗碟,只有两个脸大的碗,还是她为了方便吃才跟小二额外要的。
她走到掌柜身侧,将门打开了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道:“你看外面的食客,哪个不是狼吞虎咽,碗碟堆砌,怎么就单独关心我们两个在包房看不见的人?我可没自恋到觉得旁人隔着门,都会下意识注意到我身上。况且我家的人从小就爱跟我使心眼,我向来被坑得多,所以对奇奇怪怪的心眼额外敏感了些。”
掌柜手指轻轻敲着额头,皱眉苦思道:“万一我就是关心每一位客人都好掌柜,你这不就冤枉了个好店家了?”
花焰见她算是半承认了自己的心思,道:“自然也不排除可能,所以原先我确实也没有起疑,一切只是因为掌柜进来后,做得事说得话,与自己表述的意思多有不符,我才多了份留意。”
掌柜平静道:“是嘛?此话怎说?”
花焰道:“开始南客进来劝我们出去,我不过以为是你做生意怕亏本,所以你同他进来扯东扯西的,只是为了让我们快些离开而已。可几句过后,你非但没有让我们出去,甚至还将我们留下来闲聊,我当然觉得奇怪,实在不理解为何一个生意人,为何在中午正忙的时候,要拉着两个陌生人闲聊?你也说过自己见多识广,总不至于和我们两个最平常不过的女子一见如故,舍不得我们走?既然不是来劝我们走到,那只剩别有所图一个答案了。至于您图的是什么......好在掌柜也是个坦诚的人,所以不善撒谎,一同话里漏洞百出,几句话便被试探出来了。”
一旁的空青大吃一惊,没想到吃个饭的功夫,她已经走进了旁人的陷阱之中,不禁愣在一旁,苦思冥想为何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漏洞百出?”掌柜摇摇头,自嘲一笑道:“我进来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处处都是错了?我还有哪里被你看出端倪,因为岑无妄?”
“是啊,因为他。”花焰不置可否,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愿惹上无妄灾,却又处处提他,甚至将他的闲言碎语抖落到初见的陌生人面前,我一直好奇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跟你聊到最后,我终于明白了。”
花焰侧目看着掌柜,她嘴角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被戳穿,反而眼神停在花焰身上,饶有兴趣打量着她。
花焰道:“我的家人教过我,一个人但凡想做一件事,目的是不可能藏不住的。所以我留下来慢慢同你聊天,果然啊,从你最后让我去避世洞,一切就很清楚了。表面你说想让我去避世洞打探,可实际呢?你是想知道他的秘密,所以假借我的手来探查?”
一脸懵逼的空青此刻恍然大悟,神色警戒地盯着这位不怀好意的店家,可那掌柜依然无动于衷,伸了伸懒腰道:“腿长在你的身上,我只是丢个信息出来,来去随你。至于岑无妄,活在无为关的,谁对他没有兴趣?你若查到什么,愿意回来告诉我一点消息,那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我一定满桌珍馐,恭迎大驾!”
她并没有回答花焰道问题,转身走到她身旁,客气笑道:“但今天我就不继续奉陪了,反正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劳烦您从门边让一让,店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处理,我先去忙了。”
花焰微微侧身,掌柜顺势开门离开,只是踏出门口后,又想到什么,缓缓回头道:“岑无妄估计今晚会出门,你若想去要珍惜时间了。”
“他要出门?无为关又有谁杀人害命了吗?”花焰不禁皱眉,心道这地方怎么还管不好了,麻烦接二连三的来,想卫立心的如斯堂,可是连吵个架都是极少发生的。
“杀人害命这点小事值得让我出门来引你离开?”掌柜看看了周围嘈杂的食客,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将手放在嘴边,用法术将话传到花焰耳边,道:“今晚岑无妄有难关要过,怕你出面碍事,才让我用个勾子将你钓远一些。”
掌柜笑道:“所以你放心,岑无妄一旦出门,肯定再难回去。所以你若想了解岑无妄,趁今晚去避世洞,大概率是你唯一的机会。话已至此,选择在你,告辞。”
“疯子不多,但在无为关年年都能遇上不少!”南客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飘来,他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故意阴阳怪气道:“还想了解岑无妄?还去找避世洞?他这么容易被你们拿捏,早不知道从那个位置掉下来多少次,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什么痴心妄想的人都有,真是搞笑。”
掌柜一眼瞪过去:“你不去揽客人,再到里面闲言碎语一句试试?”
南客捂住脸上被打的五指红印,挺着胸膛却满是委屈道:“你方才把我打的都不能见人了!一脸印子的,我怎么出去揽客?这不是丢人现眼吗!我不要去,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去!”
“你少冤枉我,我哪里有下那么重的手???”
“有,就有!就是你打的!”
“诶诶诶!你少一副鸟样叽叽喳喳的,你是不是装病想偷懒?好,扣钱,那就扣月钱!”
“哇啊,你是不是妖啊!能不能别动不动拿钱说事,你这样也太像个人了吧?简直给我们妖族丢面!”
“我做生意就是赚钱的,不拿钱说事,拿什么?你说是我打伤的你,方才屋里都其他人可都看着的!她们定能作证我没下狠手,就是你想偷懒了!你们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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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说......”
掌柜一转头却发现包厢中的二人早已不见身影,气焰顿时灭了下去,叹了口气,一摆手道:“算了,不同你吵了。还个人情可真是累人,只求以后这种麻烦事,她可千万别再找我了。”
......
“花焰姐姐,我们要去干什么?”空青方才也听得有些迷糊。
现在摆在她们面前的有两条路,可想想都不好走。
一是去给岑无妄通风报信,但感觉他不像个会领情之人,别万一把我们跟要害他的当成一伙,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另外是尝试打探他的前尘往事,只要了解透了他这人的性子,或许拜师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可避世洞又在哪里?指望花焰姐姐找肯定是希望不大,但是靠她自己,她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地方,怎么知道去哪里找呢?
“空青。”
正当空青烦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花焰唤了她一句,空青一脸凝重,抬头看向她道:“花焰姐姐,我觉得咱们还是快点去告诉岑无妄,今晚有人要害他!或者我们找到要害他的幕后凶手,救他于危难之中!到时候他看在你帮过他的份上,说不定就认你当徒弟了?那个什么避世洞,我想想实在不够靠谱,先不说找不找得着那地方,总不能让岑无妄被人害死了,那可是你的未来师父!不妥不妥,我们快去找岑无妄吧!”
空青说着就双手拽着花焰往蹉跎岭十三号的方向走,可身后的人不动如山,任她如何使劲,竟还站在原地。
空青不由回头,疑问道:“花焰姐姐,怎么了嘛?”
只见花焰单手掐诀,念珠缠绕着她指间游走,她道:“我想了想,后面的事情还是过于危险了,不好再让你同我前行。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就先回关外休息,一切等我回来。”
一声喝令之下,念珠在她们面前并列铺开,远远看着如同一快墨绿色的玉石。花焰并拢双指,提手在玉石上快速移动,一个潦草的简单的小人跃然纸上,花焰手腕一转,一道灵力注入小人眉心,道:“听令!出!”
小人瞬间如同有了生命,眨了眨绿豆大小的眼睛,透露着几分简单的迷茫,紧接着用粗糙的手指捋了捋鸡窝一般的头发,一道黑横的嘴也说不了话,便从纸片的世界挣扎出一个身子,紧接着将念珠当作地面,撑着念珠才硬生生将下半身又拔了出来,跳在地上时酿跄一步猛地摔倒在地,半天才僵硬地爬了起来,走起路来仿佛一个被学徒操控的皮影戏小人,滑稽又僵硬。
花焰没想到是这样的效果,脸上满是尴尬之色,她握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两声,支支吾吾道:“那个、这是我才琢磨出的小灵人,还没来得及完善,初次用它确实粗糙了些,不过没关系!别看它外貌简单,行动呆滞,但实力不容小觑,能将你好好送到客栈的,你就在那里安心等我好了。”
空青正欲点头答应,可突然想到什么又是一顿,立刻便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还是不行。”
花焰挑眉道:“怎么?担心我还是舍不得我?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也不会有事的!我......”
“不是!”空青打断了花焰,一脸正色道:“你会迷路的。”
花焰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未成想短短六个字直接让她哑口无言,空青却继续严肃道:“别说回来找我,我怕你现在连去蹉跎岭都找不到了。”
花焰:......
21. 第 21 章
空青又一次带着花焰走到了蹉跎岭门口,从花焰背上跳了下来时,空青心满意足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在小纸人身上留下术法,到时候来接我哦。”
花焰早去闪到了一旁,正蹲在围着村门木桩旁,一脸哀怨地布下定位置的术法,安安发誓事不过三,她不能被同一个地方困了三次!
“知道了!”花焰咬紧牙关一边画术法,一边背对着她摆摆手:“你快些跟着那个绿豆眼走吧。”
“好,那花焰姐姐你一定要救下岑无妄哦!我等你的好消息!”空青边说边坐在了小纸人身上,而小纸人十分乖巧,早早趴在地上铺开自己,身体如同一张画卷,只是脑袋抬起来,尤其配上那双绿豆眼,活生生像一只探头的王八。这纸王八虽然行走起来时左右腿不听使唤,可承着空青飞行时却行动灵敏,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空气中只剩空青的一丝回声。
花焰蹲在地上转头看着空青离开的方向,挠了挠头道:“救岑无妄?可我也没说我要去救他啊。”
花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看着村门上,那块摇摇欲坠的牌匾,她手指盘着念珠,缓缓踏入门中,小声念叨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当然是要去找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弱点,我回家之时还不是易如反掌。”
转眼间不知过来多久,花焰却躺在蹉跎岭的一棵几百年的柳树,正树枝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一觉睡到了晚上。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类似万兽奔腾的声音,树枝好像也在微微颤抖,她被晃的彻底清醒,一挺身侧坐在了树枝上。
前方视野宽阔,一览无遗,并没有任何生灵入侵的踪影。她抬头看着天色,已是入幕挂月,依然没有其他动作,只难得安静地坐在树上,悠闲地轻晃两条腿,灰色的长裙像一层薄雾,在半空飘荡。直到看到面色冷肃,孤身一人的岑无妄步入到她视线之中,花焰眼睛一亮,终于停下来所有动作。
岑无妄正朝关外走着,走到柳树旁时身形好像有半分停留,不知是不是花焰的错觉,他很快径直离开,只留给花焰一个浅白似金的衣裳背影。
花焰在看到他的那刻,折下一条柳叶枝,放在手上左右交错地编着,终于成了一顶简单随意的柳枝环。
她闭上一只眼睛,瞄准着岑无妄头顶的位置,他发丝极黑,好像与黑夜融为一体,但耐不住花焰视线极佳,眼睛紧紧跟随他的身影,手腕一用劲,柳枝环便朝着他的脑袋上直直飞去,花焰视线紧紧跟随,见头环在快套到人时,一道残影划过,一个指节分明的手已经握住柳枝,茂密的柳叶穿插在岑无妄的指缝之中,他回眸淡淡看了眼花焰的位置,眼底如波澜不惊的湖面,没有任何喜怒哀乐,未说一句话,默默将花焰编得头环丢在路边,转头又行离开。
“你要去哪里?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吗?”花焰继续摇晃着腿,百无聊赖道。
未出所料,岑无妄果然还是没有理睬她。
花焰也不生气,反而笑容明媚,轻轻往前一跃,从树上稳稳跳了下来,不慌不忙地走到岑无妄旁边,本来二人只是一言不发着并肩同行,可花焰倏地将身子一转,脸便凑到岑无妄的面前,笑道:“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我现在闲的很呢。”
岑无妄脚步一顿,快速往旁边移了几步,冷漠道:“与你无关的事。”
“你怎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你只要让我掺和进来,一切不就与我有关了?”花焰毫不知耻地说着自己的歪理,甚至眼波流转,转头委屈道:“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当然了,很多人千里迢迢来无为关找你,但我同他们可不一样,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这里的关主,也不在乎你能力是否可以统领天下。”
花焰望天看地,沉默着思考该如何表达,蓦地眼睛一亮,一片璀璨星河冲破云雾,在岑无妄面前闪烁微光。
“我只因为你而来,只为了你。”
“我......”
岑无妄眸中瞳孔轻颤,转头将眉头紧紧皱起,似是气恼又像疑惑。
他沉默许久,蓦然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花焰眼里倒影着岑无妄严肃的面容,道:“说心之所想。”
岑无妄凭空嗤笑一声,道:“为了我?我有什么值得你来的?”
“一定要值得吗?”花焰负手而立,沉思道:“这不就开心就好,乐意即可的事情。‘你’就是我的理由,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花焰。”花焰不等他说话,连忙凑到了他的面前,将不知何时捡起的柳枝环放到了他的手上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花焰。”
“花焰......”岑无妄看着手中的柳枝,编得乱七八糟并不精致,但也看得出是努力用心了的。岑无妄眼眸暗了暗,摇摇头道:“罢了,皆为妄言,你并不可信。”
花焰正为自己的真诚所感动时,突然听到岑无妄不屑一声,难以置信道:“你不相信我?”
“空花阳焰,梦幻浮沤。你当真是人如其名,不过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虚妄之词,我为何要信你?”岑无妄漠然说话间的同时,反手掌心朝上,一把艳红的火焰将手中头环烧成灰烬,微风一吹便在半空中散开。
“离我远一些,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岑无妄走得坚决,花焰刚迈出一步要追,又收了回来,她在原地前后左右踱步,快将后槽牙咬碎。
“可我真的找不到避世洞在哪!如今你这条路也非要给我堵死!”
花焰憋了一口闷气苦思冥想半天,不由捂住脑袋,愈加疑惑道:“我演的真的那么假吗?他怎么一眼就看穿我心不诚了?”
“确实拙劣,岑无妄最讨厌信誓旦旦的空话,你空口白话,就算说破嘴皮,他也不会觉得你有真心的。”
花焰转头寻觅是谁在说话,远远看到一身白袍的男子,手腕间搭着一块笏板,眉心上的茱萸纹红艳似血。
“你是之前在村口下棋的人?叫......见素!”花焰寻着回忆,想起这人的身份。
是那个护短且言辞犀利的哥哥。
“我没有想过要害他。”花焰不知他与岑无妄是何关系,生怕他与岑无妄交好,将自己当着恶人提防驱逐,下意识便为自己解释了一番,但话说出口,又觉得太像掩耳盗铃,摆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也不在乎你信不信,反正我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笑得温润,道:“没关系的,这里从来没有来过好人。我们都不是。”
花焰挑了挑眉,感觉此人并非与自己在此处偶遇,更像在故意接近自己,或者......是在尾随岑无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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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了自己。
“你有事找我吗?”花焰试探道。
“有的。”那人也不掩饰,道:“无妄他受着伤,我有些担心他。可我来着阴间亡灵处,并不能对生灵动手,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帮我救救他。”
花焰想到关外掌柜所说岑无妄受伤一事,原以为她是道听途说,现在看来或许真有这么一会儿事。
“他真的是被我重伤了?”花焰一时愣住,可她的念珠分明没有同她讲过这些事情呀?“不是你。”见素见花焰仿佛惊慌失措着,无奈解释道:“前不久来了一群蛾妖,装模作样地将身上的鳞粉撒到了他的身上。那东西毒性不强,无妄他也未曾在意。谁知这鳞粉是采睡兰的花粉做成,睡兰本是助魔物休养的药物。可偏偏被那群扑棱蛾子糟蹋了,他们身子肮脏,从他们身体上走一遭啊,这睡兰的安抚效果失效也罢,却放大了镇静的作用,岑无妄一次次不受控地陷入深睡之中,越演愈烈。但这对他来说也只是暂时的影响,他身体的魔气能逐渐吞没睡兰的药效,最终恢复如初。可他偏偏不愿等,第三次深睡时,便在自己的识海中放了一把火,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也将渗入血液的粉末烧了个干净。”
“识海??他烧自己的识海???他是不是活腻了!”花焰越听越觉得荒唐!
识海是生灵修炼的灵力之源,向来是修炼者的禁忌之地。不论多轻微的损伤,对于承载者都是千万倍的痛苦和伤害,不知得重新修炼多少年,才能恢复如初。
结果一句轻描淡写的“放一把火”,花焰不敢想象这该有多疼。
这家伙看起来不冷不淡的,干的事处处残暴血腥,透露着一股子疯癫的味道。
花焰心中疑问更深:“夕岚怎么会送自己到这种人的手上?”
岑无妄的种种行径,都像她讨厌的作风。不够冷静,太过偏执,耐性不足,和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
夕岚不怕自己在岑无妄手上变本加厉,惹得她更加头痛心烦?
所以夕岚是希望自己从他身上学到什么呢?
花焰不解,答案难寻,最后她选择放弃思考,只立足于眼下,不知是处于好奇,还是担忧,花焰问道:“那他现在已经彻底解开了睡兰异化的药效了吧?”
原以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见素竟犹豫起来,半晌后才道:“睡兰确实已经被解决了,但是他一把火烧的太狠,导致识海受损,性情不稳,总是看到一些过去的画面。所以眼下他好像看起来与平常一般,可实际上,一切都变得更糟糕。我想,他或许已经疯了也未可知。”
“你是谁?”花焰猛地听他说了这么多,双手抱胸道:“我只知你住在蹉跎岭,却不知你和岑无妄什么关系。将他的事透露到我这个外人耳里,你究竟是想借我的手帮他,还是想害他?”
“我......按辈分来算的话,我或许是他的,师舅?”
花焰:?
见花焰愈加迷惑,见素无奈笑着,继续解释:“他的师父,是我的妹妹。可惜我妹妹很早之前便去世了,而岑无妄也被困在过去的事情中,我一直是不忍心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今日见你来拜师,我想这就是他走出来的机会,所以我才找到了你的面前。”
“花焰,我想请你帮帮他。”
22. 第 22 章
花焰并没有直接答应见素的请求,她打量着这位自称岑无妄师舅的人,判断这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每日来无为关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会找自己去帮岑无妄?
夕岚曾教过她,无论任何人,只有表露意思,有所行动,那言行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目的。这个目的或有意无意,或良善与否,总之大概率已经将你放在秤盘上,标注出你的价值了。
而见素一身华贵白袍,神仪明秀,眉目温润,怎么看都是极容易让人亲近信任的模样。这样的人要么真是怀揣着赤城,请你解决他的问题。要么目的之后还有目的,能将你坑得连骨渣都不剩。
见素聪慧睿智,哪里发现不了花焰的犹豫,他垂眸叹息一声,道:“我们仅有一面之缘,你提防着我也是应该的。事情是我请你帮忙,自然也该是我拿些诚意出来......我也会将事情原由告诉你,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一切皆凭你的心意即可。”
花焰不置可否,手里不知何时缠上了一串念珠,手指饶有兴趣地一个个摩挲着过去,那双形态冶艳的双眼,深处却清澈一片,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分明写好了“洗耳恭听”四个大字。
见素倏地呆愣片刻,回神后不由一笑,缓缓抬着头,思索事情该从何说起,最后咋舌一声,道:“这事难说,我看不如花焰小姐自己亲眼去看一眼吧,可好?”
说着见素双指轻叩手中笏板,白雾从笏板上腾空升起,在空中拟成一片祥云,见素笑道:“花焰姑娘,里面便是岑无妄的过去了。”
见素的声音若即若离,有仿佛似海上鲛人引诱人入局的飘渺。
云雾在花焰脸前盖上一层轻盈薄纱,她仰头盯着云雾中看不清的人与物,迟迟未动,不知是担忧还是害怕,或者在顾虑其他什么......
见素见状,诚恳道:“花焰姑娘,你不愿意做得事,我也定不强求姑娘。”
见素说完便再也不言一语,静候花焰的反应,二人间沉默得死寂一般,不知过去多久,花焰听得极远处万兽奔腾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花焰想也不想便知是有人,不,是有一群妖魔鬼怪上无为关来挑事了,正如当初被挑事的如斯堂,而岑无妄闲庭信步过去,现在应当已经遇到了他们......
“可我想不明白。”花焰道:“即使我知道了岑无妄的过去,那又如何?已经发生了的事我也改变不了。所以我能怎么帮他?”
见素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你现在不需要想着要做些什么。一切等你看完后,心中自然会有答案。”
见素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叠,拇指按着笏板,郑重其事向花焰一作揖,起身时眼中满是温蔼,点点头道:“请。”
“好。”花焰答的果断响亮,随即伸手到云雾之中,雾气顷刻弥漫四散,天地亦被吞噬。花焰见四周云雾越来越厚,面前的见素逐渐成为一道黑影,很快连伸出的手也被掩盖。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是女子温柔安抚的声音。
“穆远,别忘了,我们是来杀了他的。”男子厉声提醒。
花焰不知为何自己情绪变得不受控制,紧张又恐慌,还有隐忍不住的强烈恨意,只想杀了出声的二人。
可这分明不是自己的情绪。
花焰闭上双眼,挣扎着从满身戾气中逃了出来,再睁眼时,倏地看到自己满身红鳞,才大吃一惊:“我变成什么了!?”
可这鲜红的鳞片实在眼熟,花焰猛地意识到:“我不会成了岑无妄了吧?”
合着这见素不是让她作为旁观者,看看岑无妄的过往,而是直接让她走一遭岑无妄过去的路!!
花焰正对意料之外的变故苦恼至极,她讨厌自己的身体和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哪怕不是正真意义上的失控,只是同旁人通识也足够领她难受。
所以夕岚常说只围着自己的理解与感知打转,学不会共情,执拗冷漠,终是悟不出自己的道法。
可眼下木已成舟,花焰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认命地跟着岑无妄的意愿观察四周,心中怒气与恐慌交替涌上心头,直到看清面前两位的样貌,岑无妄浑身一颤,鳞片瞬间全部炸开,喉间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威胁着面前一笑一冷的两个家伙。
“他在怕我们诶。”女子蹲在地上,惊呼道。
男子轻轻撇了她们一样,漠然道:“本就是来杀他的,难到不该怕吗。”
女子一双柳叶眉皱到一起,眉心的茱萸纹随着她的动作更加生动,像是被人拨弄而摆动了一下。
花焰盯着花纹,和见素眼角那枚如出一辙。所以这位便是见素口中的妹妹,也是让岑无妄一改本性将他赫然从残忍魔头养成了救世主的师父——关穆远。
关穆远眉头迟迟没有松开,转头抬眸看向身后挺拔如松的冷漠男子,道:“谁说我要杀他了?萧定一,我觉得他是无辜的。”
“魔物降世,生灵涂炭,他何谈无辜?死不足惜。”萧定一并未回应女子的怜惜,静静为岑无妄判下死刑。
关穆远一直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性地想抚摸岑无妄的脑袋,可在岑无妄一声声低吼中,终究没能如愿。耳边听着一套不近人情的说辞,关穆远叹息一声,拍拍手倏地站起来身,吓得岑无妄往后猛缩,才发现身后是一座险峰,他已是无路可退。
可关穆远明显并不是想对岑无妄做什么,而是转身拉着萧定一的衣袖,道:“你又如此绝对,一定要这样平白无故地下结论嘛?”
萧定一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方才一身凛然之气溃不成军,他浑身绷紧,慌乱地想扯回自己的袖子,可却被关穆远死死按住,萧定一手还往后扯着,眉头紧皱道:“怎么算平白无故?他出生不到一个时辰,无为关里三千六百个妖魔,生灵无数,全部在他的魔气下丧命于此,你一路也看到了这样变成什么惨状!我知你从阴间爬了出来,对这种阴气重的家伙天生抱有善意,但事关重大,你莫要意气用事。”
她往前几步,离萧定一更进了些,仰头正色道:“我没有意气用事。”
关穆远说完五指张开,男子酿跄一步,长袖仿佛落败者的旗帜,飘扬过后缓缓落下,他不悦地看着关穆远,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关穆远负手而立,身后是无措恐慌的小岑无妄,面前是虎视眈眈地萧定一,她目光熠熠生辉,分明是拦在萧定一面前,阻止他伤害岑无妄的架势。
“我没准备做什么,只是觉得你错了。”关穆远道:“第一,这里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所有生灵因为他的降世而丧生是不假,可这事情如何怪得了他?若不是人间灾祸不断,怨恨不断,他就不可能突破天道的封印出生,归根结底是天道的无能,才酿成大祸。其次,一码归一码,我虽求着要同你拯救苍生,但我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该我斩杀的妖魔,我绝不姑息,我觉得不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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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也没人能逼我。定一天尊,你莫不是要仗着前辈的架子,耍自己的威风吧?”
“我没有那么幼稚。”萧定一眉头锁得更深,道:“你若要一意孤行,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可要想清楚,万一赌错,后果如何?”
“你可别威胁我。”关穆远笑得从容,道:“不过是孤注一掷,与天对赌而已,天道是错的,那我定能赢祂个大获全胜!没有万一。”
萧定一眼神一暗,又选择了沉默。关穆远轻轻凑了上去,小声道:“你生气了?”
萧定一紧紧盯着她,道:“没有。你想做什么,既然有你坚定不移的道理,那就试试吧。”
关穆远弯起笑眼,转头看向岑无妄,可他还是一脸戒备,架着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关穆远耐心道:“你还是个孩子呢,我不会害你的。况且我讨厌旁人的评价,他们分明鼠目寸光,却又总是自以为是,对你如此,对我哥哥们也是。他们都你们不是好人,是祸害,是罪人。可我相信你能好好长大,成为独当一面的强者。所以,跟我走吧,好不好。”
岑无妄看着眼前伸出的手,关穆远微笑着等待“自己”的回应。花焰感觉到心中的怒火与恐惧慢慢消失,紧接着一股委屈感融入心头。花焰不由打趣:小小年纪的岑无妄,虽然已经看起来凶悍唬人,但终究逃脱不了孩子的天性嘛,也是,小孩子受点委屈当然要哭鼻子掉眼泪的。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岑无妄哭鼻子是什么样子,他长得好看,所以他哭起来究竟是不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她实在好奇,奈何她被困在岑无妄的身体里,只能看岑无妄所见,此时关穆远纤长的手指正慢慢靠近自己,岑无妄终于没有排斥,在她触碰到了自己眉心一刻,花焰感觉两眼一抹黑,岑无妄竟然倒头晕了过去。
当花焰再一次睁开眼睛,岑无妄正躺在一把竹篮之中,拎着竹篮的正是对他垮着张脸的萧定一。他们视线碰到一起时,萧定一嫌弃溢于言表,冷道:“他醒了。”
花焰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失落自责的情绪,想必是萧定一的眼神,伤害了弱小但自尊心强的岑无妄,花焰心中止不住地感慨:“谁能想到如今目空一切,风云叱咤的无为关关主,小时候是个一碰就晕倒的惊弓鸟?如此也就罢了,这内心竟也如此敏感脆弱,一个不悦的眼神,都能让他惶恐不安。哈哈哈哈以前的岑无妄真有趣啊,是个可怜无助的小崽子,现在的岑无妄......也有意思,总是一副冷脸孤傲的模样,但私底下说不定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哈,他会不会因为有人欺上门来,打完之后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呀?”
岑无妄并不知自己被花焰暗地里笑话了多少次,年幼的他想知道自己所在何处,便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打量四周四周,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看清竹篮外的世界那刻,岑无妄心中并无任何波澜,可花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肉眼所及,焦土岩浆,尸横遍地,血河蜿蜒,烧焦尸体泛着红肉发出恶臭,空气中的云雾如猩红的晚霞落幕,美则美矣,可花焰知道,那是血肉混在灰尘中,才揉成的妖冶景观。
雷鸣闪电在漆黑的云雾中闪烁轰鸣,如阴间使者索命的锁链落地,低声吼叫着他的罪行昭昭。
生灵涂炭,这四字不假。
所以就在岑无妄出生之时,迎接他的死亡,成了这片土地唯一的期待。
花焰脑子里念头一闪:凭什么呢?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23. 第 23 章
“这不怪你。”
花焰恍神中被打断,是关穆远开的口,她眼睛正注视着这片地狱:道:“有人看到一件事有了糟糕的结果,总迫不及待找到一个罪魁祸首,将责任、怨恨,全部推诿过去。这样的人,往往并不是真的在乎这件事,他们只是怕责任摊到自己头上,所以才急着找一个可以指责,可以转移视线的对象罢了。而如今,你就是那显而易见的罪人。”
“穆远!”萧定一厉声呵斥了她一句,可关穆远摇摇头,眼底波澜不惊:“天不会因为我说两句实话就塌了的。萧定一,事情要分对错是非,我若将错事平白无故翻篇过去了,眼前的苦难我都看不见,那我信誓旦旦的入世救苦破难,岂不成了一场笑话?如果天道因为这件事,觉得我不配成为祂是神明,那就随便吧。我反正只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
花焰听得吱嘎一声,岑无妄闻声抬了抬头,才发现是萧定一突然握紧了手,将竹篮的手把捏断了,可他依然一片冷淡,道:“天理所在,天命如此,无关是非黑白,一切本由不得他。可你若要帮他争一争,那你便一试吧。我随你。”
关穆远突然笑出了声,歪头看着萧定一,狡黠道:“你为什么总要那么木讷且不近人情地说出这种话?你明明觉得这是对的,你也很乐意与我一起争,可非要摆出一副漠然的样子。萧定一,你说没有我,天下还有谁能读懂你的意思?嗯?有过吗?”
萧定一沉默许久也不回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驻足眺望,任凭关穆远的眼光在他身上打量,仿佛一棵千年古树,岿然不动。
“算了,当真是一块朽木。”关穆远也不继续调侃他,从怀中拿出一副卷轴,外面是一串墨绿色的珠子封着,尾端绑着流苏,卷轴背面是古老符咒的铭文暗纹,看起来精致无比。
关穆远将卷轴向上一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停了下来空中最高处的地方,卷轴缓缓打开,空白的纸面渐渐显现出一副秀美隽丽的山河景,画中的嫩草挂着露珠,在晨曦的微光下闪烁着金光,突然地面一震,露珠掉落在地,转眼间,各类野兽如千军万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将青草踏平在地。它们很快又四散开来,大至巨型兽,小如逆风蝶,都在抢夺着日夜交替时,天地间最旺盛的灵气。
生机盎然,野性鲜活。
“这是无为关本来的样子。”关穆远看了眼岑无妄,心中按耐不住,又将手放到岑无妄额头上,他却下意识向后一缩,躲了起来,露出尖锐的牙齿,死死盯着她僵在半空的手。
岑无妄还没凶狠片刻钟,刹那间眼前一黑,头上传来钝痛,转头看到萧定一冷漠地看着自己,垂下的手正转动着手腕,道:“你好好听着。”
关穆远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画卷而已。”关穆远指着的那副画轴,继续道:“画里是这原本的样子,虽说你扰乱这里是无意之举,可这里需要你的帮助,你希望学着将此地净化复原。你若不想做的话......”
关穆远半弯着腰,坚定道:“那对不起了,这没办法商量,你非做不可。”
“为什么?”这是岑无妄出生后说的第一句话,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天然的老成,他明明的龙的模样,但依然紧皱起眉头,隐约已经能看到现在的气质。
“因为只有你能做,为了救下这个糟糕的地方,所以必须让你这么做。”关穆远道。
“可想救苦破难的人是你,我没有这个想法。若我执意不从呢?你会杀了我?”岑无妄一出生便是叛逆期,简直非比寻常的倔犟难搞。
“不啊。”关穆远抬手收住卷轴,一把背到身后,姿态高傲道:“你若执意不愿,那就我来,我也能做好!”
花焰感受着岑无妄的内心,他对关穆远的洒脱与善意半信半疑,直到关穆远和萧定一在他出生的洞穴外搭起了房子,认认真真每天采集着天上地下微乎其微的灵力,用自己的法力将这些融入僵死一样的土地之中。
岑无妄静静看着他们忙活了大半年,闲暇时还会指导自己两句如何修炼,当然主要是关穆远发好心开口,萧定一对他还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终于到了某一天,这片焦烂的土地上开出了一朵花,一朵萎靡的彼岸花。
关穆远站在依然黑雾弥漫的无为关,又打开了那个卷轴,岑无妄以为又是要看之前无为关的模样,他站在远处偷看时,却只看到上面画着关穆远道模样,旁边写着她的名字。
“你看,我赌赢了,我做的是对的。”关穆远合上卷轴,放回到背上的卷盒之中,双手抱胸,神色明媚,道:“现在我能同你一起救世了!”
“我没有说过你做错了,只有你自己不后悔......”一旁的萧定一背对着岑无妄,岑无妄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隐约感觉他并不开心......
关穆远依然心情大好,转头自己捣鼓了半天,独自跑到了岑无妄出生的洞穴之中,身后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包袱,放到岑无妄面前打开,里面冷光凛冽,竟然全部都是刀枪剑戟,各种武器不要钱地堆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从哪些兵器部去打劫了。
“你一年来也没有好好练习,以后无为关恢复如初,到时多少妖魔鬼怪汇聚其中,你虽然天生强悍,但不会运用法术灵力,也肯定会受欺负的!”
“没人能欺负我。”岑无妄听也不听,撇过去头去。
关穆远一笑,抬手抓着岑无妄的两个角,岑无妄突然凌空,吓得他连忙挣扎,可关穆远手劲实在大,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这算不算欺负啊?也不知道古今还有哪个灭世的魔物像你这样,都一岁都不会化形成人,说出去都丢脸到家了。快别挣扎了,你说你学不学?我从小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是谁都愿意教的,你这个小虫子竟然还不珍惜!”
“我不是虫子!!”岑无妄急得尾巴缠在了关穆远的胳膊上,稳住身形后,怒视着关穆远。
他拒绝的原因无他,只是不相信这两个人有什么好心眼罢了。
一定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关穆远叹息一声,将岑无妄放了下来,看着他落地之后又缩在了角落,扶额无奈道:“可我真得希望你能好好长大,毕竟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你若现在学不会保护自己,以后只能一边吃苦一边学了。”
花焰心脏一缩,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才后知后觉,虽然岑无妄嘴上嫌弃厌恶关穆远他们,但听到他们会离开的消息,竟然会如此难过。
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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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看了眼关穆远,冷哼一声后,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花焰:......
不是在你家吗?你怎么反而自己跑出去来?
怪不得别人说他阴晴不定,原来他自己也总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那活该生闷气了。
岑无妄闷头跑了许久,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那朵彼岸花旁。
红色的彼岸花开在这里,好像做实了无为关人间炼狱的地方。
岑无妄围着这朵花转了好几圈,心中一惊,连忙又后退几步。
这花在凋谢......
岑无妄连忙向四周看去,可这里空无一人。
不是我弄坏它的!
岑无妄想找个人帮自己作证,但很明显,荒凉贫瘠的无为关根本找不出第四个人。
他站在原地犹豫许久,眼神闪烁着,心想他并非要听那个女人的话!只是不想自己平白无故被冤枉了而已!
紧接着他闭眼屏气凝神,感受着这片土地的能量,这里的全貌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不同的是,他旁边这朵花的周围,围着一圈一尺高的小鬼,正不断啃食着彼岸花的灵气。
岑无妄眼前一亮,厉声呵斥道:“放开它!”
小鬼们闻声一震,相互看了几眼,才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而是一条屁大点的小龙在叫他们。
小鬼们青面皱皮,口水粘在上下獠牙之间,核桃大的眼睛里只有米粒大小的眼珠,它们同时转头看向岑无妄的那刻,在诡异的环境下,更加的渗人。
“你们看,是烛龙。”
“烛龙?不过是没断奶的小东西,敢跟我们大呼小叫?”
“一年多他都没个动静,今天发什么神经?真是碍眼,可别妨碍我们占据这里。”
岑无妄直视着他们的厌烦的眼神,皱紧眉头严肃道:“离这朵花远一点,不允许你们碰它!”
到底是刚出生,连人都没见几个都小屁孩,威胁人的模样过于稚嫩,看得那些小鬼面面相觑,紧接着爆发桀桀桀的狂笑声,那声音刺耳,在空旷的山谷间不断回荡,听得岑无妄心烦意乱。
“不碰它?整个无为关都被你搞成这个样子,你凭什么让我们不碰它?哈哈哈哈说到底,我们还要多谢你将这里弄成这副模样,要不哪里有那么多死气来滋养我们?这朵花开在这里就太碍眼了,有它这里就能生灵气,哪怕是一星半点,我们也觉得恶心!”
“是啊,装什么装?就碰它你又能怎么样?别说这朵花!迟早你也是我们的口中餐!”
花焰听着挠挠头:......
没见过这么放狠话的,还没把无为关收入囊中呢,上赶着让别人记恨自己,生怕自己太顺了是吧?
花焰转念一想,也或许是这一年里岑无妄实在太将自己置身事外,本来它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除掉,安稳了一年也放松了警惕,逐渐自信心爆满,真当无为关是自己地盘了。
小鬼说完挑衅地瞪了岑无妄一样,转头继续咬着撕扯着花瓣,六朵花瓣如今只剩三片,岑无妄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又咬下两片,花瓣落在地上那一刻灰飞烟灭,化为一缕黑烟。
岑无妄猛然间露出獠牙,阴沉道:“我让你们,放开它!”
24. 第 24 章
岑无妄咬着牙冲了上去,直接将那群小鬼从彼岸花旁顶开。
小鬼们见自己被打断,顿时怒火中烧,米粒大小的眼珠在眼睛里疯狂颤抖,岑无妄不知它们要做什么,依然挺直着身子挡在彼岸花的前方。
为首的小鬼冷哼一声,嘲讽道:“没用的废物,一年里畏畏缩缩的窝囊样我们可都看着眼里,你不就是怕自己修复好这里之后,你没用了,那两个家伙便会原形毕露,然后直接杀了你吗?是啊!我告诉你吧,他们一直都讨厌你这个祸害,在你看不见的角落,不知道骂了你多少回,若不是你还有点用,他们早就杀了你了八百次!呸,一年过去你还是这副窝囊样,跟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指望你真的犯了大蠢,你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花焰暗中挑眉,她能感觉得到,这群小鬼说得虽然难听,但确实戳中了岑无妄的痛处。
他确实是这么怀疑关穆远和萧定一的。
转眼间,这里的七八个小鬼血丝在眼睛里迅速蔓延,它们突然仰头,后脑勺几乎快贴上背脊,长大嘴巴,嘴角几乎咧到耳垂处,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岑无妄却觉得自己耳膜几乎疼得要撕裂,他连忙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身躯之间将自己保护起来。
小鬼们见状停下动作,立即将岑无妄团团围住,它们死死盯住岑无妄,转瞬间,死气编织成一张网将他死死裹住,岑无妄意识到自己中计,再挣扎也于事无补,他挣扎得越用力身上的网便束缚的越紧,最后直接嵌进他的肉里。
小鬼们眼里发着红光,露出兴奋的笑容:“哈哈哈哈烛龙!有了你,我们还在乎那朵花吗?你可比它要有价值多了,也麻烦多了。没想到你偏偏今天看到我们,一旦打破屏障,闯入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放你出去啊?”
说着小鬼一拥而上,贪婪地抚摸着岑无妄身上的鳞片,最后四个指头一弯,指尖用力,又尖又长的指甲便刺进了岑无妄的肉里,利刃一般的指甲猛地往下一拉,花焰连着岑无妄的感知,只觉得疼得自己天灵盖都要飞起。
她从出生到现在,最多就是被楼阳生打两顿,哪有谁能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可疼痛很快便被岑无妄忍了下来,花焰不由心生佩服。
这还只是岑无妄的记忆,疼痛感是最容易被遗忘的东西,所以当时岑无妄所感受到痛苦,应当是自己的百倍。
如果她被拉了一刀,她一定要嗷嗷半天再破口大骂几句,总之做不到一点云淡风轻。
小小年纪就那么能忍,怪不得卫立心他们让我来拜师,确实有点本事。
岑无妄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小鬼们表情越加癫狂,最后一个个手放在岑无妄的鳞片上,竟一个个将鳞片拔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其他小鬼听闻风声,凭空出现在岑无妄附近的小鬼越来越多,岑无妄背上已经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花焰明知她如今还能看到长大的岑无妄,证明他最后一定成功脱险,但还是忍不住暗中着急,她可没有岑无妄那样的忍耐力。
其实出来刚开始的疼痛,现在被剥皮拔鳞的岑无妄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所以花焰并没有多受苦。
可岑无妄会是真的真疼啊!
花焰的狠心与冷漠向来只针对看不惯的人,对于岑无妄,花焰觉得这家伙还是可以的。
只是性子古怪别扭了一点,可这也不算什么问题。
这天下,谁性子没点毛病?她还觉得她自己挺神经的,楼阳生脑子有病,卫立心跟脑子有病的楼阳生在一起,又把自己捡回家,那肯定也不是正经人。
花焰分神将自己一家腹诽了个遍后,回神的瞬间又开始焦急。
别拔了,岑无妄快给你们拔秃了!
花焰一句比一句狠的威胁根本没有用,它们听不见她的声音。
岑无妄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缩在原地,或许是疼得厉害,偶尔身体不自觉得一颤,让人看得心酸。
眼下小鬼越来越多,将岑无妄覆盖得严严实实,一些孱弱又晚来的小鬼找不到空隙去抢岑无妄的鳞片,只能眼睁睁看着能助它修炼的宝贝被其他鬼拿走。
它围着小鬼堆焦急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可以下脚的地方,余光却看到身边的那朵彼岸花。
“什么破东西,活物也配长在这块地上?”它满心怨气正无处宣泄,抬手握着仅剩的花瓣,花瓣本就摇摇欲坠,小鬼轻轻一扯便掉了下来,它切了一声,冷漠地看着花瓣和孤零零一根的花茎一起烟消云散。
倏然,地面轻轻颤抖一起,所有小鬼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旁边,安静地辨别声音的位置。
“怎么了?”
“啊!”
“啊!!”
鬼群中刚有一道疑问,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出现。
那位拔花的小鬼愣在原地,被溅了一身黑色的血。
这不是岑无妄的血渍......
而是它们的。
只见小鬼们将从岑无妄身上抢的鳞片绑在了自己腰间,可就在刚才,鳞片像有意识一样,直接凭空飞起,穿过小鬼的身体,将它们一分为二。
它沾到的,就是离它最近的小鬼爆开的鲜血。
它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红色残影从它眼前一闪而过。
小鬼从眉间到脖子多了一道竖着的黑线,一直延伸到它的皮毛做的衣服中,它微微张了张嘴:“救......”
一个字尚且未说完整,身体一分为二后直接在空中炸开。
原来紧紧围着岑无妄的小鬼四散开来,落荒而逃。
红色鳞片飞在天空没有任何规律地四处乱窜,直至所有小鬼消失不见,鳞片突然卸了力气,从空中滑落,远远看去,如同一张妍艳绚丽的花瓣雨。
岑无妄慌张地抬头,那株花果然消失不见,胸口一紧,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黑昏倒过去。
再醒来时,岑无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子做成的床,下意识伸手看去,上面的伤几乎愈合。
是的,伸手。
岑无妄看到自己白花花的胳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薄被从他身上滑落,未着寸缕的胸口感动一丝凉意。
慢慢掀开被子,果然自己是光溜溜的,一个人的模样。
花焰的视线跟着他移动,最后一幕时,猛地闭紧双眼。
哪怕是个屁大点的孩子的身体,入眼的画面,对于长相上成年,实际幼小的花焰来说,也是有一定冲击力的......
花焰正不断催眠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忽然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道:“你醒过来了?”
岑无妄转眼看过去,发现是关穆远走了进来,下意识感觉心虚,躲避着她的视线。
关穆远并没有察觉到岑无妄的心思,走到床前道:“你......”
“我学!”话未说完,便被岑无妄打断,关穆远看着他依然别过脸,分明不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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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却又满脸不服气:“你说只有我能修复好无为关,好,该如何做,我可以学。”
“不是,你?”关穆远欲言又止,缓缓放下手中汤药,指着床头早就放好的一套衣服,有些尴尬道:“你怎么还没穿衣服啊?虽然你刚化形,还是小朋友的模样,但,但在凡人眼里,衣不蔽体终究是不太雅观,你要不先把衣服穿上呢?”
岑无妄又看了看低头看了看自己,显然并不是很明白关穆远所谓的“雅观”是何意思。
“你看看他现在的蠢样,同未开灵智的山间野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出门遇上一群杂碎小鬼,就伤得半死不活,你何必苦苦指望一个废物来净化这里。”
萧定一走了进来,说话可比关穆远难听百倍,他冷眼扫了一圈岑无妄,分明一句话都没有,岑无妄却感觉热血上头,紧接着咬紧牙关,满脸通红。
“平常怎不知你说话这般刻薄?”关穆远轻轻瞪了他一眼,萧定一撇过头去,不置一词。
“他方才已经说了,他要学!这小子本就刚入人世,不懂人情伦理那也可以学,总之,都能学会的。”关穆远斩钉截铁道。
花焰听着关穆远为岑无妄辩解的话,心中有些触动。
嗐......也不知道卫立心现在在做什么?
怎么就忍心把自己赶出家门呢?
她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花焰至今也没想明白。
岑无妄此时已将被子拉了上来,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脸上的充血已经退了下来,此刻反而微微发黑。
他咬牙气愤道:“你们出去。”
萧定一听他语气不善,刚要说些什么,关穆远转身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别说了,别开口了!你这块朽木就是放太久了,怎么还长上了毒蘑菇,一口一句的,真是要将人毒死!”
关穆远将人硬生生拖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床上裹成粽子的岑无妄,笑道:“对了,你会穿衣服吗?可需要我教你啊?”
岑无妄倏地一下,脸又通红......
没成想他所谓的学习,竟是从穿衣开始的。
......
关穆远在屋外语重心长地同萧定一说了许多,听得萧定一神色不耐,但也没有反驳过关穆远一句,与在岑无妄面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几乎天差地别。
“好,既然如此,你就同他说清楚吧。”萧定一背手漠然道。
“你说。”关穆远置若罔闻,自言自语般道:“叫什么好呢?”
萧定一见自己被无视,转头冷冷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而关穆远来回踱步,忽而眼睛一亮,转身的时候刚好碰到上前要拉住她的萧定一,几乎撞到了他怀中,两个人皆是一惊,同时伸手,相互拉住对方手腕,生怕对方摔到。
“小心。”
“你没事吧?”
关穆远自然知道这点小打小闹,连给萧定一挠痒都算不上,尴尬得笑了笑,问道:“你干嘛要到我的身后?”
“别转了,看得我眼晕。”
关穆远:......
“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萧定一见气氛逐渐尴尬,难得主动开口。
“哦,对了!”关穆远猛然回忆起来,兴奋道:“名字呀!这家伙一年了都还没个名字,我刚刚想到一个,你要不要听听?”
萧定一:......
“不感兴趣。”
25. 第 25 章
关穆远最终还是无视了对萧定一的拒绝,双手抱胸,仰着头满脸骄傲。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喜乐安康,岑静无妄,我可是想了个很好的寓意,你猜猜取了是哪几个字?”
萧定一垂眸看了她一眼,道:“喜安静。”
关穆与:......
关穆远沉默了。
倒不是她觉得这个名字有问题,只是看萧定一如此斩钉截铁,反而认真思考他所说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独特之处?
思来想去之后,她决定暂且把独特放一边,她想得名字好听的,这个是肯定的。
吱嘎一声,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他们转头看去,萧定一皱了皱眉,表达出了几分嫌弃,关穆远却两眼放光,十分欣喜。
岑无妄一身象牙白交领绫缎袍子,粉雕玉琢的脸,十足的世家少爷的模样。只是小公子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皱皱巴巴,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刚从人贩子手底下跑了出来。
关穆远弯下腰,与岑无妄平视,带着笑意的眼神不由让岑无妄耳朵泛着粉嫩的红色,他连忙别过头去,突然脸颊一紧,脸上两坨肉已经被关穆远捏住。
“快让我捏一捏,这手感可真好。你原型看起来红红火火的那么喜庆,化成人了也那么喜庆。”
想不明白自己跟喜庆二字有何关联的岑无妄,挣扎着从关穆远道手里逃了出来,一把将门又关了起来。
“这就生气了?”关穆远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怀疑已经下手没个轻重的,将他给捏疼了,连忙好声道:“方才说我做的不对,我朝你不动手了,你出来吧,我向你保证。”
屋内沉默许久,关穆远到底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颇有种无奈的颓废感。
萧定一不咸不淡到:“天雷都劈不死他,你那两爪子能有多大劲?装模作样,他没那么身娇体贵的。”
听到萧定一开口,岑无妄终于有了动静,声音透过厚实的门传了出了,听起来闷闷的,又带着委屈的尾音。
“我不要叫喜安静。”
关穆远噗嗤笑了出来。
明白他闹脾气的缘由在哪里,关穆远捂着脸,又有些无奈,道:“没有的事,没有想要叫你喜安静!”
话音刚落,格扇门从内缓缓推开一条小缝,岑无妄两手扒在两侧的门后,一只漆黑的瞳仁正小心翼翼地偷看他们,若是她表情心虚,那必定只是想哄骗自己。
谁知岑无妄抬头往上看,下一秒便和关穆远对视上了......
关穆远扯着个笑脸:“嘿嘿。”
岑无妄吓得浑身一抖,手慢脚乱地准备再次关门,结果记错关门的方向,手反而猛地向外一推,两扇门顺着力道方向完全打开,岑无妄没有了重心,身体完全向前倾斜,双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直直伸在前方,最后咚的一声,他下巴先着地,下意识翘起了一只脚,整个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关穆远和萧定一同时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岑无妄。
......
“你当真要靠他修复无为关?”萧定一扶了扶额头,不忍直视。
关穆远回过神来,想要扶起他,岑无妄已经迅速站了起来,慌手慌脚地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尘,可经这一遭,岑无妄衣服垮得更加厉害,看起来更加狼狈。
关穆远半蹲下来,按住岑无妄紧张得发凉的手,轻轻握着他的领口,帮他整理起来。
“不叫你喜安静,这名字不衬你。”关穆远将他散落在胸前的头发,理到了身后,莞尔笑道:“叫你‘岑无妄’可好?”
岑静无妄。
见你生于灾祸。
那便祝愿你,以后不会囿于灾祸之中。
花焰不由动容,名字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期望,她是深有体会的。
毕竟给她取名的时候,如斯堂暗地中可掀起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
当初卫立心中不满“空花阳焰”的寓意,说这名字太过执念,哪有人追求虚幻之花,只空看浮尘?
谁取名不盼着人好的。
楼阳生却笑得没心没肺,反问“空花阳焰”哪里不好?
人有追求虚幻与空想的执念,才能生出无穷的勇气,与和世俗对抗的力量。他见花焰的性子,更知道她是个不愿局限在世俗理念规矩中的人。
所以“花焰”二字多么适合她,那当然是极好了。
百无禁忌,无拘自由。
二人为此分辨了个小半月,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便择了七八个名字让花焰自己选,面对二人虎视眈眈的眼神,花焰夹在中间尴尬一笑,最后颤颤巍巍的,走向了楼阳生的一边,做出了害怕但坚定的决定。
卫立心虽不再说什么,还终究心有不服。
一年后,她轻描谈写地提议,说花焰已然融入人世,也该是给花焰取字的时候了。
看似随手地写下“尽欢”二字,侧目问花焰可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潇洒肆意,才是她期望她应有的底色。
花焰凑到她的身边,拿起那副字看了又看,笑道:“好啊,那就尽欢!”
岑无妄新获名字,嘴里反一遍遍轻声读着。
“岑、岑无妄,岑无妄......”
“好了。”关穆远一声唤回了他,眼下不仅衣服,连岑无妄的头发也给他好好打理了一番,关穆远点点头道:“这才像个样子,方在我是如何整理的,你可要记住了,以后教你的机会也不多了。”
“我可以学得很快。”岑无妄低头看了看自己,目光中多了份神采。
关穆远却没有开心的样子,眼神闪烁道:“那,半月够不够?”
“什么?”显然岑无妄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关穆远道:“我们半月后必须离开,所以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修炼、净化、品行教养等等一系列的初学。以后啊,都要靠你自己了。”
变故太大,岑无妄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后问道:“那你们还会回来吗?”
“我想应该是会的,但归期未定,你就守好无为关,在这里等我们吧。”关穆远越说越心虚,毕竟把这么一个重任交给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关穆远终究是于心不忍。
她余光看到一旁装死的萧定一,心想我心乱如麻,你还安然自若呢?
说着一把将萧定一拉到旁边,胳膊夹着他的脖颈,笑容中参杂着几份不怀好意,道:“你也别傻愣着站在一边了,还不赶紧想想这几天能教孩子什么,那么多课业,半月的时间很紧急了!”
萧定一:“......”
“我没有说过要教他。”
关穆远难以置信,道:“这是要说的吗?我们可是为了天下,为了给天下生灵清除危险和障碍,自然是义不容辞!定一天尊,咱们不能光接香火,却背弃信徒们呐,这,这,这不是吃霸王餐吗。太可耻了!”
萧定一见一顶又一顶帽子扣到他头上,弯着的背脊逐渐垮了下去,最后紧闭双眼,认命般平静道:“随你。”
岑无妄还没有从这些信息中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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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便被关穆远一把拽了出去,只听她道:“你快别跟那个木头学发呆了,我对学生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到了我的手上,若你拿不出点花样出来,那可就等着挨揍吧。”
满打满算,半月过去。
岑无妄浑身上下都是打斗的痕迹。
准备的说,是被打的痕迹。
关穆远看着是个耐心温柔的性子,平时事无巨细,体谅岑无妄是个孩子,从而处处呵护。偏偏动手的时候跟吃错药一样,什么尊老爱幼,什么礼义廉耻,关穆远通通抛之脑后,刀枪棍棒一起上手教育,岑无妄第一天的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抱头逃窜,还被关穆远不停嘲讽:“哟,不是说你学得很快?就这就这?”
岑无妄听得耳朵一红,咬着牙想要上前反击,结果迎头又挨了两棍子。
岑无妄:......
这就是她上节课所说的?激将法......
萧定一又独自负手站在一旁,身形挺立岿然不动,但心中已然计划好下节课该如何“教导”这位被按头认下的徒儿。
两位师父轮流上阵,不过十日,岑无妄用着从萧定一那里学的招式,终于能和关穆远对上两招。
岑无妄正高兴着,但分离也突然降临。
关穆远他们遇到的事情有变,不得不提早离开。
知道两人准备走后,岑无妄正坐在喜乐居低头看着书。
喜乐居,是关穆远他们搭建的小屋之名,其实搭建之初,便已经为岑无妄留了这间屋子。
虽然几个屋子隔的开,岑无妄还是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他握书的手紧了紧,眼神飘忽,根本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若此时遇到关穆远他们抽查,免不得挨一顿加练或训斥。
可今日,他们应当没有心情管自己的。
“无妄,我们才教你不过几日,如今你各项课业都有了不错的基础,我相信往后你自学也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无为关你也开始净化了,这里恢复如初指日可待,也要多谢你了。”屋外关穆远欣慰道:“话说回来,你可是我教的第一个徒弟,还欠我一杯拜师茶呢。”
“你又胡来,他如何做得了你的徒弟。”萧定一语气中连嫌弃都没有,只是平静陈述道。
“他怎么了?我也是从阴间爬出来的,论身份我也不干净,可最后这封神榜上不也得写上我的名字。我跟他,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关穆远得意道。
萧定一不满提醒道:“莫要乱用言文。”
“你说无妄怎么还不理我们呀?我们可都要走了诶。”关穆远头抵着门框,往门口偷瞄,看起来十分不雅。
“不懂。”萧定一轻描淡写道。
关穆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语平淡,却总透露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真是奇怪。
可关穆远现在心思没空放在他身上,又继续偷瞄起来,道:“该不会一时伤心,哭昏过去了吧!”
“里面气息平稳得很。”萧定一道。
“知道知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不是怕分离难受,想逗逗他嘛!”关穆远道。
毕竟以后,这里连个能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关穆远惆怅间,面前的门猛得推开,带着一阵风吹起二人的发丝,关穆远险些撞在门上,还好身手躲得快,惊恐回头间,看到岑无妄一张心如止水,异常平静的脸。
可他背在身后握紧的手,已经被指甲掐的泛白。
“没有什么难受的,本就知道会有今日。”
“那就后会有期了,二位师父们。”
26. 第 26 章
花焰从岑无妄记忆中出来,看着笑得和煦的见素,眉眼与关穆远有几分相似,只是见素虽然笑着,可远没有关穆远的感觉舒服......
“你让我看到这些,意思是......”花焰揣测着他的想法,眉头渐渐锁住,道:“岑无妄如今没了师父,所以你认为我不该拜岑无妄当师父,而是......”
“我应该去当他岑无妄的师父!?”
见素:......
“不是,我没有这个认为。”见素缓缓笑着,思考了下,又道:“他很克师的,我也不建议你觊觎这个身份。你还是安心想着拜师的事把,虽然来无为关的形形色色之人,可你不一样,你讨人喜欢。”
花焰:?
“啊?”花焰短促一声,不明所以。
讨人喜欢?
谁啊?我啊?
花焰被夸得耳朵泛红,掩饰着假咳了两声,问道:“你要来帮我?”
见素抬起笏板遮面,只笑不语,十分耐人寻味。
花焰小心翼翼凑到他面前,轻声打探道:“是不是岑无妄与你说什么了?他可曾说过何时来收我为徒?”
“没有,现在他是决不会收你的。”
见素看着花焰笑容刹那间褪去,双手抱胸,对自己深深翻了个白眼,就差没超自己吐口水表达嫌弃,立刻转身走了。
“花焰姑娘暂且留步。”
“我懂,我都懂!”花焰摇头晃脑,道:“你们这种人啊,说话东扯西扯的,就是指望着把我绕糊涂了,再坑我一把。”
花焰睡了一下午,身后的发丝还乱糟糟的,回首看见素时,拇指果断地指向了自己,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桀骜不驯:“我亏吃的可多了,对这套路门清,你啊,来晚了呢。”
见素:......
这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岑无妄他要是不收我当徒弟,那我就当他的对手,是友是敌,反正他这个人,我是赖上了。”
什么无为关,什么规矩不规矩,她的事没解决,天塌下来都得往后等等。
见花焰转眼间便走远了,见素道:“花焰,你看了方才的记忆,就没发现吗?不是借岑无妄之身那种出现,你也在这段记忆里出现了的。”
果然花焰脚步一顿,见素心满意足道:“你也是戏中人,可非看中客。”
见素转瞬间出现在了花焰身边,一把抓住花焰手腕,眼神在上面流连,道:“你腕上的念珠这般特殊,哪怕你没认出自己,总能认得出它吧。”
花焰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岑无妄的记忆中,关穆远总拿着一副卷轴,由一串墨绿色的珠子封着,尾端绑着流苏......
那串封榜的珠子分明与自己的念珠相同,她身后泼墨的长发上,甚至也有一根同样的流苏。
她当时便发现了,只是不想对着见素表现出来。
论心眼,其实她也不少的。
见素已经松开手,退后几步,向她抱拳作揖:“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嘴里说着岑无妄的事,原来是冲我来的啊?”花焰揉着手腕,静静看着见素:“你知道关于我的事。”
不是疑问,花焰肯定他知道得远比自己还多。
“遇到你确实是巧合而已,我没想到你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以这种样子......”
“神榜。”
见素眼神融进月光中,渗进无边寒意:“我是阴间负罪之人,牵连妹妹一同入了无间地狱。从此人世种种恩怨情义,浮生卧梦皆与我们无关,我们连站在这片天地中的资格都没有。可穆远与我不同,她心性纯良洒脱,没有犯过任何杀戮,只因为生在了我的身边,便要与我一同受罚。所以我拼劲全力送她离开那里,摆脱阴间人的身份。她却说......她要成为神明,拯救世人,为我赎罪。”
花焰一边听着见素与关穆远道过往,一边琢磨他方才叫自己的名字。
——神榜。
当初关穆远因为自己的名字与画像入了卷面之上,欣喜雀跃能同萧定一一起入世救人。
所以当时的那副画卷就是自己?神榜?
花焰正不解疑惑中,见素已往下继续解释。
“天道划出自己的分身为萧定一,徘徊在人间寻可封神之材,与他一同解救人间苦难。穆远找到他自请登神,岑无妄一事,便是考验关穆远最后一个任务。可她忤逆了天道绞杀岑无妄的命令,非要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无为关,”
好在她也确实做到了。
可无为关一事后,关穆远不知因何陨落。
自己作为关穆远道封神榜,无意间落入世间,被埋进土里,机缘巧合下被卫立心唤醒,也已是后话......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况且我是不是那卷纸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死都死了,你总不能找我给他们陪葬吧。”
“自然是因为岑无妄。我方才没有骗你,我是来请你救他的。”
说到底那时的岑无妄也就是个孩子,在关穆远他们走后,心中记着他们的叮嘱,尽心尽力地修复着无为关。
直到有一天,萧定一回来了。
他衣衫褴褛,身受重伤,像个乞丐一样拎着个破酒壶回到无为关,亏得他这样子,岑无妄还能一眼认出来,连忙激动的迎了上去,却被萧定一扇了一巴掌。
萧定一握紧岑无妄的手腕,眼里布满血丝,问他:“我杀了穆远,是我杀了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快杀了我给她报仇啊!”
可惜萧定一选错了对象,岑无妄看似无情寡淡,底子里却是个又轴又固执的人。
当初关穆远玩笑般哄他叫了萧定一几声师父,这称呼便被岑无妄记在了心里,所以哪怕岑无妄被打得口吐鲜血,他也只是擦擦血渍,从不还手,反而......
见素说着笑了出声,道:“反而不停幻想着,觉得假如自己那时留住了他们,三人一起在无为关,他是不是能护好他们......”
见素无奈着摇摇头,看向花焰道:“花焰,你说,世上怎会有岑无妄这样的蠢家伙?”
花焰眉梢一挑,道:“何以见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只有死人才会被困在过去,他日日囿于‘假如’,幻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成了活着的殉葬品,当然是蠢。”
“你都说是假如了,为何连一份幻想的慰藉都不给活着的人?”花焰沉声片刻,打量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你也困在关穆远的死之中,逼自己放下这件事,却发现徒劳无功,所以你才厌烦岑无妄能自如地沉溺其中?其实你是在笑话你自己而已?”
见素一愣,许久后轻声道:“......我也不清楚。”
“不说这个了,也不重要。”见素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道:“因为没过多久,岑无妄便彻底明白,‘假如’根本不存在,他护不了任何人,哪怕假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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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花焰想到岑无妄的两位师父都已经死了,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是萧定一出事了?”
“萧定一被杀了。就死在岑无妄眼前,离他一臂的位置。”见素平淡道:“一位戴着素白面具的人,只身闯入无为关,将萧定一的头颅砍下,尸体烧成灰烬,欣欣然离去。而岑无妄,他被一剑穿心,钉死在壁沿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这......”花焰对岑无妄的遭遇有不知如何开口,可想到如果有人闯进如斯堂,伤了她在乎的人。
这仇便埋进她骨血之中,生根发芽,遮云蔽日。
她心中永存阴影。
“那人究竟是谁?是男是女?连弑神这种事都做得轻而易举,为何还要戴着副面具掩饰相貌?做得捅破天的事,不会连露面的胆子都没有吧,这倒是够奇怪的。”
“谁知道呢。”见素笑了一声道:“岑无妄也一直在找那个人,不过天下那么大,那面具也只是最寻常的样式,只是面具眼尾处破了一个豁口,远远看去,如一滴泪垂在眼角,也不是什么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样子,根本无从找起。”
花焰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见素,道:“你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呀。你是见过这个人,还是说,这事也有你一份?”
花焰感觉得出,见素并不喜欢萧定一。
甚至也没有多喜欢岑无妄。
可偏偏找自己帮忙救他......
别真是算计自己给他妹妹陪葬呢。
花焰摸着下巴,心道:他肯定做得出这种事。
见花焰微微眯起双眼,谨慎地看着自己,见素心中了然,道:“我是在岑无妄的梦境中见过那面具一次,知道也不奇怪。更何况,我找你救他,并不是在乎他岑无妄的生死”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妹妹。”见素道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环顾着沉睡一般的无为关,道:“穆远一心想要救世,无为关是她的功绩与荣耀,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她的心血。”
花焰咋舌一声,点点头感怀道:“兄妹情深,感天动地。”
见素闻言冷看了她一眼,道:“感天动地?天道无情,凭什么来置喙我的事情。”
面对见素不可一世的傲气,花焰一时语塞,道:“我就会两个成语,这也不能说呀?”
她也没读两年书就被赶出来了,怎么这里的人还要跟她一个文盲嚼文嚼字呢?
有点欺负人了。
见素:“......”
被花焰一打断,见素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我心里太着急了而已。”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我又不会跑。”花焰耸肩说完后眼睛一转,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俗语肯定没用错!
不愧是书本子成精!
见素蓦然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持笏板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摆出“请”的姿势,见花焰不解,见素解释道:“岑无妄那边不是已经打起来了?我也得心疼一下这个师侄,请你一同去看看他的麻烦。还有一些事情,也需要你看了只能明白,为什么只有你能帮他。”
看戏也叫心疼?
花焰不动声色地撇了见素一样,心道:岑无妄有这师舅,日子一定不好过!
楼阳生曾说:亲情难搞。
尤其赡养老人啊,总是要吃苦头的。
现在可见一斑。
27. 第 27 章
识缘峰前,岑无妄面前黑压压一片,妖兽们排列的整齐有序,颇有种战场将士的风范。
花焰正站在远处一棵冷杉高枝上,眯着眼睛扫了一圈,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抓了几个老弱病残当口粮呢,打饿了回去捞几个尝尝补充体力?”花焰看迷糊了,道:“你们妖魔上门闹事还这么馋吗?”
花焰又仔细看了一圈,自己果然没看错。这群妖魔之中,正战战兢兢,左顾右盼的,不正是普通凡人吗!
说他们是普通凡人,或许都不算准备。
他们一个个拄拐杖的,抱孩子的,缺胳膊少腿的,层出不穷,在凡人之中都是弱者,别说在这群张狂招摇的妖魔之间,更是显眼。不过他们表情虽然恐慌,却不像在害怕身边的妖魔,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激动振奋,看得花焰更是一头雾水。
“你路上同我说过,萧定一被杀之时,那面具人故意让无为关妖魔看到岑无妄被他羞辱的样子,所以那怕之后岑无妄的实力众人皆知,也依然难以服众,隔三差五便有妖魔上门挑衅......但你现在情况已经如此恶劣了吗?”
花焰转头朝着旁边那棵树便喊:“岑无妄混得怎么那么惨?谁都赶来无为关分杯羹?不行不行,我现在觉得当他徒弟很不划算,这往后得有多少麻烦事啊!”
“话可真多......竟然是穆远的法器,难以置信。”抱朴撇了花焰一眼,十分嫌弃。
他匆忙赶到时,看到见素和花焰正在树上交谈,二话不说飞身上来,挤到了见素身旁,再以树上空间不够为由,将花焰赶到另一个树上,眼下为见素撑着油纸伞,心稍稍安稳住,但语气依然不满,对见素道:“这事又不急于一时,为何不等我一起来?”
“她是我们的转机,等,就是瞬息万变。”见素说得含糊其辞,可抱朴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
见素朝花焰的方向,道:“说不准这些人来做什么的,花焰姑娘不如暂且先看看。”
花焰闻言直接蹲下,手撑着脸颊,挤出白净的细肉,将左眼挤出一个大的卧蚕,撇着嘴正在不解。
看?这么一群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花焰眼睛在妖魔群中的凡人身上转悠,不由想到卫立心跟自己说过,如斯堂山下的市集小贩,为了照顾生意人情,往往会在卖菜的时候,送一把葱讨好一下买家。这事虽小,但学问很深,离不开“人性”二字......
这几个手足无措的家伙,花焰觉得,他们现在便很像被捎带着的葱。
看起来没什么用。
但说不定里面学问挺大的?
花焰想着挠了挠脑袋,最终选择了沉默。
当初夕岚说了什么来着?我怎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岑无妄侧首向别处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垂眸了好一会儿。
“岑无妄,你当真要拦我们?”对面为首一位,黑金蟒袍,手持金鞭,面如罗刹,呵斥一声,打断了岑无妄的沉思,他缓缓抬头,看到那家伙正怒不可遏地用鞭子指着自己。
“你装什么听不懂!也不想想你无为关里的家伙,一个个背负了多少命债?他们不过是为了躲避仇敌追杀才来到你无为关,真当他们尊你是关主吗?利用你罢了!你何必浪费精力,护着这群注定养不熟的白眼狼!”
“与你无关。”岑无妄漠然一句,眸子都懒得抬一下。
对面举鞭子的手一僵,连忙道:“真是给脸不要脸!一切都只是我们和那群妖魔的私仇,凭什么让他们可以在你的无为关过的逍遥自在?你若再执意不让,我沼泽皇定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他自称为皇,说话气势也是十足,极有感染性,话音刚落,身后妖魔纷纷仰天长啸,此起彼伏,最后汇成近乎哭声的音浪,远处观战的花焰连忙捂着耳朵,心底燃起无名火。
“岑无妄是耳背吗?他怎么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岑无妄眼神一直微微迷茫,对身边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花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总有种他只是在发呆的猜想......
花焰深吸一口气,对隔壁树的见素大吼道:“所以你让我来看什么?岑无妄不像会输的样子!!”
呼啸一声,瞬间盖过群魔诡音,抱朴手疾眼快地将伞面朝着花焰的方向,挡住花焰是音波,算是救了他们耳朵一次。
“叫这么大声,岑无妄都能听到了,这还偷看什么,直接到他面前聊多好。”抱朴将伞重新立了起来,将见素遮得严实,看了花焰后又白了她一眼,道:“这副样子成何体统,站坐需有样,没人教你吗?真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简直丢脸。”
花焰一愣,挠挠头道:“有人教啊,这不是人不在身边吗。装样子给谁看?”
“君子慎独,与旁人有何干系!你到底有没有教......”
见素连忙拉了拉抱朴衣角,打断他道:“你别凶她。”
“切。”抱朴将油纸伞塞到见素手里,双手抱胸,极为不服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见素无奈笑着,对着花焰解释道:“我说过,他前不久刚中了毒,又对自己识海下了狠手。那群人确实是不足为惧的,但我怕他疯起来又自己伤了自己......你且等等,再看着他一下吧,好吗?”
花焰被见素哄着,静静看着面无表情的岑无妄,喃喃道:“他这么疯的吗?看不出来啊。”
毕竟对面一个两个,看起来可都比岑无妄癫狂多了。
一个脸色及唇色皆黑的魁梧妖物,花焰心想他估计是什么黑气王,站在沼泽皇的身后,冷哼一声,便有一股黑烟从他的鼻子和嘴里喷了出来,他正怒视岑无妄道:“你有你的规矩,行!那大家都不要在无为关造杀孽啊!可你呢?你在无为关杀过多少生灵,你数得过来吗?”
身后立刻无数声音应和,道:“是啊!你在无为关,用斩杀作乱者的由头杀了多少妖魔!谁知道这群家伙里有没有你的私心,故意给无辜者按上了作乱的罪名!”
但妖群中很快有了另一道突兀的笑声,不少妖魔被那尖锐的声音吸引,见一个尖嘴鹰眼的鸟妖捧腹道:“哈哈哈哈哈地蚯蚓骂的可真脏啊,这不戳进岑无妄的心眼子了!爽快,实在令人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地蚯蚓他话里有话?”旁边的妖物顺势接话问道。
“你别忘了,岑无妄是从地底深处出生的,他地蚯蚓嘛,可是靠蛰伏在地底吃土存活的!所以他的父辈,便有机会亲眼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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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无妄如何降世,可惜啊,那么容易存活的妖物,现在就剩地蚯蚓一个!你岑无妄不该自惭形愧吗?”
鸟妖抬起极长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岑无妄,姿态优雅又刻薄道:“他方才所指的杀孽,不是岑无妄如今零星杀的那些妖物。而是他出生时,直接摧毁了这里所、有、生、灵,无一幸免!当初他造的杀孽如此之重,连天道都给惹怒,所以派了萧定一为神使来绞杀他。结果他哭哭啼啼,腆着脸跪着认人家当师父,这才逃过一劫!如今小心翼翼地待着无为关,不过是不得已之举,一个赎罪的牢犯罢了!”
“怪不得他师父被杀时他躺着被人打,这事这么久过去了,连仇人都不去找,还天天待在这无为关,原来如此啊!”
岑无妄此刻眼神一变,微弱的反应立即被众妖捕捉,纷纷爆出大笑。
“装不下去了!你们快看他装不下去了!”
“就是要把他真面目揭露!我们不过想杀了自己的仇人就算闹事,那你算什么!不杀了自己以身作则,以后还如何服众呢!!”
“是啊!!杀!杀了自己啊!!”
“你才是无为关最该死的那个!!岑无妄,你不配当这里的关主!!”
花焰一手按着树干,直接抓掉一块巨大的树皮,转手便丢了下去,树皮在地面上削出一个深坑,道:“这是一码事吗?他们敢扯着慌污蔑人,不就仗着岑无妄不爱说话,以为自己能随意攀咬了!真是开了眼啊!我原以为岑无妄脾气差了些,如今看来,他性子还是挺好的,这都能从容不迫的。不是,他不会真的耳背吧?”
花焰啧了一声,默默脚上蓄力,朝着岑无妄的位置,便纵身一跃,半空之中时,花焰感觉自己脚踝一紧,转头看去,竟是落居安的一张表情古怪的脸。
他抬手正抓着自己的脚踝。
花焰:“你有事吗?”
随即身子猛地向下她,花焰不得已在半空中平着转了好几圈,才从落居安手中逃脱。紧接着脚背勾住树枝,腹部使力,又飞回到原来的树枝上,抬手便朝落居安攻过去。
“饶命饶命,我认输。”落居安抬着羽扇挡在脸前,只借住花焰一招,便连忙示弱:“抱歉,方才看你跑得太快了,情急之下才抓了姑娘,我对你并没有敌意的。”
“你若有敌意,现在也没办法站着同我说话了。”花焰道。
“那是。我一介凡人,修炼的时间短,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千百年寿命的家伙,你要杀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落居安双手抱拳,手里还握着他不离身的羽扇,向花焰作了好几个揖,才道:“我是看你太着急了,怕你坏了岑无妄的事。”
“什么?”花焰有些听不懂。
“这些事都是他的心魔,你别掺和进去,得让他自己化解才行。”落居安道:“放心吧,这群妖魔,都是我辛辛苦苦安排过来闹事的,我可是为了他好,你信我。”
“你找的?”花焰一脸难以置信。
“对啊!我!把这群家伙诓过来可不容易了呢。”落居安轻摇羽扇,笑得一脸自豪。
花焰看来眼旁边没有任何反应的见素,又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落居安,默默捂住脑袋。
“你们无为关,对别人好的方式真是很特殊啊。”
28. 第 28 章
对岑无妄的嘲弄已经越演愈烈,从他出生时造孽,骂到他害死自己的两位师父。
还说如今无为关在岑无妄手里,也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地方。
天下有魔主坐镇的地方,哪里不是等级森严,成为旁人望而生畏的辽域疆土!哪有像无为关的,人来人往不断,谁都能掺和进来一脚,和粪坑有何区别?
这地方的存在,简直是妖魔界的奇耻大辱!
“关穆远要是还活着,一定后悔当初放你一马!她竟然为了你选择跟天道对着干?就是她做错了!大错特错!怪不得不得好死!”地蚯蚓将手中的三叉戟插入地中,抬手指天,仰头嗤鼻,用尽方式来表现自己的藐视。
“天?”岑无妄微微低头,眼睛藏着阴影之中,道:“论对错,你口中的‘天’,一开始便错了,杀不死我,更是错。”
地蚯蚓冷哼一声,刚要反驳,突然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连嘴都张不开。
他只能转动眼珠,余光发现旁边的妖魔正都看向自己,表情目瞪口呆,他心中隐约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镜妖!对了,它们之中有几只镜妖!
地蚯蚓使足全身的力气终于可以向后转身,只才跑了一步,他却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旁边的妖魔不约而同地以他为中心远离,没有一人上前搀扶,连沼泽皇也不例外,正嫌弃又惊恐地看着自己。
它们在怕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地蚯蚓瘫在地上,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只剩眼珠一直不停转动,突然看到几个黑漆漆石块一样的东西滚到自己眼前,有些眼熟,仔细瞧着,他心中一紧。
这些是他的脚、膝盖还有腰的碎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岑无妄大卸八块了!
地蚯蚓心中愈加愤恨,可眼下却什么也不做了。可他只是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又有什么错!?
凭什么岑无妄害死他们一家,在无为关装模作样假好心几年,所有的恩怨就要一笔勾销!
他不服!!!!他就要岑无妄以命偿命!!!!
奈何无论他心中有多少怨恨,此刻也只能在地上,喉咙发出“啊......啊......”的嘶吼声。
沼泽皇看到他们损失一员大将,心中暗骂一声没用!
但他也保留着几份庆幸,其实他也没看清岑无妄是何时出手的,好在有地蚯蚓转移了岑无妄的怒火,否则此刻被大卸八块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岑无妄!”沼泽皇说话一顿,犹豫如何开口,才能避免引火上身。他眼神一闪,普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它忍住恶心,捧着地蚯蚓烂泥一样的尸块,悲泣道:“好你个丧心病狂的岑无妄!你不去杀人族夺领地,不去杀自己的仇人雪恨!反而将叫怨的杀了!他不过是想为被你害死的父母讨回公道而已啊!你是不是心虚,怕地蚯蚓把你不堪的过去全抖落了出来,所以急着杀人灭口了!!”
“我没有不堪的过去。”岑无妄俯视着他们,眼底没有任何波澜,道:“我师父也没有做错过什么,在我面前攀诬她,该死。”
岑无妄没有任何一句重话,连最后的“该死”语气都再寻常不过,可底下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回忆,自己方才有没有口不择言,拿关穆远当编排岑无妄的话口。
可如果不涉及关穆远和萧定一,岑无妄或许没有那么难对付......
沼泽皇眼睛又一转,指着地上被切成几段的肉块道:“那地蚯蚓就做错了什么吗!他被你残害的家人,就活该命丧黄泉吗!?今日你杀了地蚯蚓,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他,在等着向你寻仇呢!岑无妄,你就算在无为关待一辈子,将这里真的变成没有一点杀戮的地方!你也孰不了罪,你永远洗不清出生时的罪孽,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注定被厌弃憎恶的!”
岑无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沼泽皇见岑无妄有所反应,更是得意:果然对于这种目空一切的家伙,否定他做过的一切,才是最能打击他的地方!
“呵。”
沼泽皇闻声抬头,岑无妄嘴角微扬,是见到他之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沼泽皇讥讽道:“有什么好笑的?还是你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所以也觉得自己可笑了?”
“赎罪、憎恶、自以为是......”岑无妄默默重复,眼神一变,四周寒若蝉噤。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你!”沼泽皇被两句疑问哽住,他没想到岑无妄会是这种反应。
地蚯蚓分明告诉自己过,岑无妄被两个莫名其妙的神明感化,从此自愿留在无为关,不像其他魔物占地为王,而成了天下独一份的守关魔主!
从权利巅峰的独裁者,化身成心系万物的守护神。
那现在为何又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嘴脸??
不,他一定是在掩饰!!好一个会装模作样的家伙!!
沼泽皇紧紧盯着岑无妄,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破绽,可岑无妄只是环视一圈,轻轻扫了眼所有妖魔,负手转身就要离开。
“你们要进无为关随便,安分守己便可。”
“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还不能走!!”沼泽皇金鞭一挥,另一头缠着一块巨石,横成一条挡在了岑无妄面前。
“这就是你的找来的家伙??打不过准备玩赖啊?”花焰拍了拍落居安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岑无妄连动手都懒得上,你说这叫怎么个事儿?对了,你原来跟我说什么来着?这计划是找到他的心魔?眼下看看......估计对面那群,倒是快把岑无妄当心魔了。”
落居安不以为然,继续悠闲地晃着他的扇子,道:“不急,不急。”
花焰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凑到他旁边,小声试探道:“怎么?你还有后招?”
落居安也不隐瞒,举着扇子回头眺望远方,满意笑道:“是啊,已经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花焰顺着落居安道视线看过去,目之所及并没有任何异样,她发出灵识,不死心地继续往前探看,果然发现几十里外,有一处地方正冒着黑烟。
“哪里着火了?”花焰问道。
“岑无妄的喜乐居。”落居安重新摇起扇子,兴致勃勃道。
花焰面色一变,喜乐居?那不是关穆远他们搭建的地方,岑无妄真正的家。
“真的假的?你对那里下手了?”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怎么会真指望那群贪心的蠢货能对岑无妄动手,当然是用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的。”
花焰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可笑,皱眉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觉得自己很会算计是吗?我看你纯粹脑子有病。”
落居安一愣,刚要说什么,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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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转头看着另一棵树上的两个人,大吼道:“我?我有病?你们来说说我有没有病!他岑无妄就是不听劝,不下点重药他会有反应?这女子当真太莫名其妙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你,我都已经准备好将她骗到避世洞里,就是怕她不可控,耽误事,你倒是好,凑到人家面前把她叫了过来!”
半晌过去,远处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抱朴望天,见素微笑,二人将装傻写明在了脸上。
落居安:......
“你不要同我嬉皮笑脸的!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你休想瞒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素继续不语,默默敲了敲抱朴的肩膀,抱朴了然,顺势将伞倾斜,挡住了落居安的视线。
落居安拿他们也没办法,只能默默咬紧后槽牙。
真想把那女子拉回来看看,究竟是谁很会算计啊?
......
花焰顺着黑烟的方向疾跑,分明离着火的地方越来越近,却一直未见火光。
直到她闯入一片黑色森林,树木森然,叶子绿得发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冷静地盯着闯入者。
一片死寂。
不知是被浓烟驱赶走了,还是这里从未有过其他生灵,花焰从进来的一刻,便没有听到任何除她以外的声响。
花焰无暇细想,因为黑烟越来越浓,如同浓雾覆盖住了整片森林。
她找不到路了。
没有火光,如今四处都弥漫着浓烟。
花焰只好原地停住,企图靠嗅觉判断着火的位置在哪里。
可奇怪得是,周围只有散烟,着火的地方好像凭空消失了。
花焰大概猜到:“怪不得我找不到岑无妄的避世洞,看来根本就不在地面。”
花焰眼睛一亮,摸着胸口释然道:“原来是意外啊,我还以为我真路痴呢。”
“你为何要找避世洞?”
花焰闻声表情一僵,连忙转身,只见浓雾之中一道模糊身影,如水波倒影,朦胧迷幻,触不可及。
“岑无妄?你怎么回来了?”花焰道。
“你都发现着火了,我若还被他们调虎离山着,未免也太蠢了。”岑无妄往前走了两步,破开水帘,一张脸似乎带着水雾,萦绕在眉眼间,显得他格外清冷疏离,但不见一丝焦灼。
“所以,你为何要找避世洞?”岑无妄又走进了两步。
“我?我不能找吗?”花焰也不慌张,熟练地装起傻来。
“对,不能。”岑无妄的回答不留任何情面。
花焰只觉他油盐不进,实在恼人。
既然说也说不通,花焰舌尖轻轻顶了下后槽牙,跨着大步上前,直到离岑无妄只有一掌的距离时才止步。
岑无妄不习惯与人靠的如此近,皱着眉正要往后退,手腕猛地被花焰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岑无妄反感挣扎道。
“让你看看我的决心,你不是觉得我只会空口白话吗?”
花焰紧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高傲地仰着头,笑看着岑无妄,没有半分命门受制于人的狼狈。
“我只是想和你走得更近一些。你知道的,我是来拜你为师的,所以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时刻,我会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花焰顿了顿,转眼又笑道:“如果你不信,大可以直接掐死我。”
29. 第 29 章
花焰知道如何去找岑无妄,此刻反而不急了。
她若有所思,总觉得今晚看到的所有事情,堆叠起来,实在诡异。
先是酒楼老板引到她去避世洞,是让她走。
又遇到见素帮她拜师岑无妄,又求她留。
这一来一去,显然背后至少藏了两方人。
一个是已经露面的见素,而另一方......
“你还在这里?不去救火了吗?”
花焰心里正想着,闻声回头。
一把白羽扇映入眼帘,羽扇主人玉面温润,语词关切,却透露着不怀好意。
正是落居安。
花焰上下左右,认真环顾一圈,指着自己道,道:“你问我吗?”
“这里还有旁人?”
花焰点点头,道:“有啊,还有一位安之若素,云淡风轻,颐指气使的,纵火犯。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诶,若是玩火可就不必了,我怕晚上睡觉尿了裤子,你也多注意些吧。”
落居安垂眸掩饰着自己的表情,道:“你不必阴阳怪气,我还是有些良心,所以才借掌柜的口,将你骗往避世洞,就是为了让你不要牵扯进今日之事中。可惜了,见素不是这么想的,你应该小心他才是。”
“果然是你在骗我走。”花焰道。
“你猜出来了?很聪明。”落居安十分坦然。
“方才那群妖魔闹事,只有你和见素凑上前来,明摆着的事,就别谈什么猜不猜的。不过嘛......”花焰转念思索,问道:“有一点我确实想不明白,见素是岑无妄的师舅,你又受他庇护,究竟为何要这样折腾他,对你们有何好处?”
落居安一直微微仰头看花焰,表情是不屑一顾的桀骜,道:“你不懂无为关,更不懂岑无妄。看不穿其中玄机也是正常,望你识相一些,能赶紧离开这里,别听见素跟你说有的没的,他才是糊弄你的那个。”
“什么玄机,让你连话也不敢说明白,这样一句不清不楚,云里雾里的解释,你倒是像在糊弄鬼。”花焰上下打量了落居安一眼:“我可不是见素,我脾气差的很,不会纵容谁一味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落居安对其他冷嘲热讽熟视无睹,眼睛里仿佛刻进了这两个字,道:“这两个词跟我有何关系?花焰姑娘,你才来无为关几天,凭什么评判起我来了?”
“评判你又如何?你有实力就摆出来,别一个劲地站到我面前,两个鼻孔一个气的,我还要夸你不成?还有,莫要一口一个什么花焰什么姑娘,我没有同你那么亲近。”花焰后退一步,手掌立起,直直朝向落居安,将他与自己隔开。
落居安默默看着花焰掌心上的“川”,咬牙道:“懒得同你计较,真是听不懂好赖话。总之,今天的事情是岑无妄与无为关之间的冤孽。你这种无关之人,别掺和进来。”
“什么无关之人?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岑无妄,你敢把他玩死了,跟断我生路又有何区别?什么有关无关的,我马上就是关内之人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别碍着我回家的路!”
“你是......担心我杀了岑无妄?”落居安突然一愣,花焰看着他突然笑出来声,紧接着抬眸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忙摇羽扇掩饰得意,道:“哦,原来那么信任我的能力呢。”
花焰:......
“放心好了,我本就不是冲着岑无妄性命去的,虽然用的手段是脏了些,但我是个好人,否则也不会专门派人引你离开,所以你安心去吧。别听见素的鬼话连篇,走吧走吧。”
落居安双手推着花焰的肩膀,花焰脚背绷直,脚跟硬生生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浅沟,不是花焰她乖乖跟着落居安走,而是她手脚上不知缠着金色的纹路,随着她的挣扎越来越紧,手不能抬,双脚也难以离地。
落居安看出她的震惊,解释道:“我原来只是一个道馆的主持,也曾被奉为国师,求天寻道。可哪怕做到了人中至高,与你和岑无妄这种天生地养的家伙相比,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才琢磨出来这种阵法,专门对付与我而已,能力悬殊的对手。你们啊,天生就像能决定我们凡人的生死,一句话便能护着我们百年,可一旦变脸,我们随时就是被你们捏死的蚂蚁,怎么能懂弱者的恐惧,我不得不防。”
花焰果然挣扎不出这个所谓什么阵法,眼睁睁自己像个推车一般,被越推越远。
“我不能走!你都要动手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去表现一番怎么行!!”花焰仰头叫嚣着:“我一定要让岑无妄知道!!!我对他有多深的真情!!!让他再也,不能拒绝我!!!”
推着花焰的手一僵,落居安在花焰背后轻声咳嗽几声,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也知道岑无妄他确实有几分姿色......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要留着他身边,我觉得大可不必。他那个人啊,脸盲又无情,你如花似玉的年纪,没必要糟蹋在那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身上。哈哈。”
最后两声笑掩饰着落居安道尴尬,他推花焰的速度更快了些,恨不得立刻将她丢出无为关,离那个岑无妄再远一些。
岑无妄果然有祸水命!在无为关待着也能让别人上门找麻烦!
落居安开始思考在自己的计划之上,是不是再动动别的手段,最好给他隔绝了情欲的隐患......
毕竟即使他现在绝情锁爱,可难免以后为爱痴狂。
所以要不干脆下点药,直接废了他的......能力?
落居安一边想一边推,花焰或许叫唤累了,已经不再挣扎,甚至话也不多说两句,他推着她越加轻松,很快便到了蹉跎岭村外,见素和抱朴正坐在棋桌前对弈。
落居安看到见素便气不打一处来,道:“好端端你非要招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这事我们几个当初可达成了一致的,说好不再牵扯无辜人,你又为何变卦?还好我赶过去拦住她,否则她进了寒食渊,岑无妄一旦发狂,还不将她生吞活剥了?”
见素白衣执黑子,抬眸看了落居安一眼,道:“什么拦着?你推一堆泥巴做什么?”
“你别装傻!什么泥巴?这不是那姑娘......诶,我姑娘去哪里了?”
落居安一路被浓雾影响着视线,只以为自己推着的是花焰本人,如今凑近再一看去,分明就是个泥巴人,哪里还有花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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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居安愣在原地,道:“完了,她什么时候逃走的?”
见素与抱朴面面相觑,相视一笑,默契道:“谁知道呢。”
而在山林中,一道身影在白雾间一蹦一跳,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由让人想起赶尸人以铃铛召唤千年老尸,夜行赶路,又撞破了谁的魂。
而这位被召唤的老尸,正是被束缚手脚的花焰。
花焰咬着牙,努力地跟着面前整齐排列的念珠,它们如迁徙之雁飞在花焰面前,指引着她朝岑无妄的方向前行。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成败在此一举了!”
“完事我马上就能回家!”
“花焰你一定要撑住了!”
花焰一蹦一跳间,不住地为自己打气,一边回忆着与落居安的对话:“他什么时候对我下手的?阵法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难对付?落居安啊,好好好,前一秒跟我装可怜,什么蚂蚁,什么弱者。下一秒就敢给我使绊子了!?我......”
花焰正蹦哒着,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脚下竟然空空如也,四周烟雾太浓重,她竟什么也没看清,一脚跳进了悬崖之下!
花焰:......
“!!卧槽!!啊啊啊啊啊!!”
花焰什么猛地下坠,偏偏此刻手脚又动不了,如同一只枯死的蝴蝶,坠落进深渊之中。
“玲珑骰!捞我!”
花焰哪能坐以待毙,一声令下,原本乖乖领路的玲珑骰听令缠上她的腰肢,可另一头迟迟没有找到可借力的地方,一群顿时念珠慌得如无头苍蝇到处乱飞,晃的花焰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重影了。
“你们会飞的,在下面托着我就好了!”
见念珠们已经乱的放弃救自己,花焰叹息一声,连忙出声提醒。
念珠顿时欢快地跳跃,为找到办法救花焰而开心不已,甚至光顾着开心,竟然把救花焰忘在了脑后。
“完了,来不及了。”花焰此刻正是脸朝着下面,眼睁睁看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念珠还在傻乐,不由闭紧双眼的同时又在心里骂了落居安几句。
她一定要横叉进岑无妄的事情之中,让落居安尝尝谋划失败的挫败感!
花焰突然后腰和肩膀一紧,并没有预想中砸进地里,而是被轻飘飘的放在了地面上。
那群念珠小心翼翼地出现在花焰面前,一个个扭扭捏捏,一脸知道自己犯错的紧紧模样。
花焰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无可奈何道:“下次注意。”
念珠见自己没有被苛责,反而更加羞愧,不停地围着她的手腕和脚踝,想帮她解了桎梏。可它们焦急得上串下跳,有得怒气冲冲地撞到阵法咒纹上,却一下又被弹开,在地上滚了几圈,风尘仆仆地回来花焰面前撒娇告状。
念珠无声,可花焰只觉得耳边吵闹。
“别白费功夫了,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开。”花焰细腰使劲,直直在地上翻了个面,又坐了起来,道:“先不管这个,你们帮我找找岑无妄在哪里。见素和落居安支支吾吾的,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谋划什么大不了的事!”
30. 第 30 章
念珠们面面相觑,瞬间排好位置,指引着花焰往一个方向看去。
花焰转头一望,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火吗?”
不远处一片火焰不断沸腾翻涌,向四处掀起了火舌,很快缠绕了树木,席卷过草地,猛烈的火势势不可挡,可却并没有将四周烧得焦黑一片。
原来是大火覆盖之处,盛放着成片的彼岸花,火红色的花瓣聚成花海,几乎与火焰几乎融为一体,才让花焰产生片刻的迟疑。
“这是岑无妄做得吗?”花焰不禁猜测这些彼岸花是不是岑无妄用来阻止火焰的术法,她在地上怪异地扭动着身体,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踮着脚往火海里眺望:“岑无妄呢?他不是早早就来救火了,怎么不见了?”
花焰寻不到他的踪影,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朝前蹦哒,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越过面前的彼岸花海,闯进火海之中时,花焰眼睛一闭,一屁股便坐在地上,连忙往后翻了几个跟头,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好恐怖好恐怖,真是好大的火,又热又烫的,我一张纸如何受得了!不行不行,这真进不去!”
花焰背对着火海止不住的碎碎念,无奈她一直都很怕火,以往连油灯都不愿靠近,之前还被笑话过几次,今日得知自己竟是个纸张子成形,才恍然大悟,这也怪不了她呀!
花焰背后被火烤得热热的,那感觉让她浑身难受,很难想象她一头跳进火里的场景。
这不仅是纯找死的问题,她现在手脚又被绑着的,简直像纸棍子往火坑里捅,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能回家的前提,起码她得是个活人吧!
花焰回头又看了一眼花与火交织的红色视线,心中盘算着:岑无妄应该可以灭火吧?要不我就等收拾残局时来帮帮忙,或多或少也是真心,岑无妄应该不会察觉出不对劲的。
“你们快帮我问问在岑无妄身上的那颗念珠,岑无妄现在如何了?”
花焰只等它们告诉自己一个岑无妄万事大吉的回答,自己便能安心在这里等着火灭。
少顷,花焰耳边是火烤着树木,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听得她心中总是不宁静,见念珠还是没有回复自己,又问道:“如何了?怎么不说话?”
那群念珠依然一动不动,花焰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不会真的那么倒霉吧?”
倏地,念珠猛地暴动,不管不顾缠上花焰的腰,不等花焰反应,一眨眼便将她拖进了火海之中。火舌见有新的生物闯了进来,瞬间包裹住了花焰,花焰浑身紧绷到了极点,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但也没有再逃回外边。
因为念珠正疯狂且急躁地向她传达一个念头。
“快救命!”
花焰忍住汗毛竖起的战栗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手脚上的阵法被火烤得蒸发了,她又慌张地检查了自己,确认自己完好无损,才后知后觉,这些火看起来吓人,实则对人没有什么攻击力。
更何况她手脚重获自由,逐渐将心又放回来肚子里,将念珠召唤回来自己手腕,安慰道:“别慌了,接下来,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她在火海中飞快穿梭,身侧带出的风,直接劈开成团的火焰,给她留出一条只有彼岸花的小路。
花焰飞身而上,脚踏花海,人影略过后,没有碰落一片花瓣。
花焰远远便隐约看到一所几室大的屋子,临湖而建,屋子与水面间,由台阶和几个柱子架起,底层本是空空荡荡,如今被红色的花填满,在浓烟下,有种被火灼烧却依然完好无损的妖冶异象。
花焰顾不得欣赏,一跃到了月台上,顺着长廊奔走,寻找岑无妄的身影,转眼看到他记忆中的喜乐居。
花焰脚步一刹,盯着紧闭的房门。
“难道他在屋子里?”
花焰顺势推开房门,果然岑无妄正坐在桌前,缓缓回头。
花焰刚开口让他跟自己走,可与岑无妄对视那刻,四周斗转星移,花海火海瞬间烟消云散,一切恢复如初,看不出一丝火烧眉毛的焦灼。
“师父,是你回来了吗?”岑无妄彷徨道。
花焰:......
这次不是我占你便宜的,清醒过后可不能怪我。
此刻岑无妄眸子成了金红,眼神明显是透过花焰看向别人。
花焰一看便知他脑子不清醒着。
或许这才是见素和落居安布下的,真正的局。
这火,还有花,或许都是转移岑无妄视线的引子。
真正的目的应当是为了......布阵?
花焰想起让自己束手无策的阵法。
既然能绑的了自己,花焰也坚信,用来坑他岑无妄,也定是可以的!
只是不知如今只是他看到了幻觉,还是连她也一起深陷阵法之中了。
“我......我去练功。”岑无妄双手握拳藏在袖中,努力掩饰着他的慌张,低着头便冲向屋外。
“等等。”
花焰见一道白衣飘过,正是萧定一穿过她的身躯,走进了屋子里。
如今亲眼看到萧定一本人,花焰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位,和之前在岑无妄记忆中看到的,差别很大。
明明相貌一模一样,花焰总觉得哪里奇怪......
此刻的他眼中无光,整个人憔悴许多,仿佛全靠最后一口气吊着。
什么天尊?分明跟鬼一样......
“为什么不动手,你不恨我吗?”萧定一此刻背对这花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从语气中,察觉到这人好像,还挺生气的。
不恨你就生气?
这什么怪脾气?
而岑无妄面前的光被萧定一死死挡住,表情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吞吞吐吐道:“我......我不知道。”
“我明明都告诉你了。”萧定一伸手抓起岑无妄的手腕,袖子顺着他的手臂垂下,露出上面深深浅浅的伤痕,触目惊心。
萧定一道:“是我杀了关穆远,你为何不为她报仇?难道你就忘了,她是如何为了让你从天道的惩罚里活下来,陪你在无为关荒唐闹了一年,教你赎罪,替你改命!?你只是个无父无母,祸害世间的孽障而已,却能有幸叫她一声师父,为何不感激她的仁慈!如今弑师仇人站在你的眼前,你怎么能无动于衷?你对不起她,对不起她那么信任你!”
“是我没用,我杀不了你。”岑无妄冷静道。
“你撒谎!我都快把你打死了,你根本就没有还手!为什么?你觉得我很可笑吗?”萧定一手渐渐使力,岑无妄胳膊上的伤口全部裂开,血顺着胳膊一道道得往下流,积在手肘的位置如同一条条细线不停往下坠落。
可岑无妄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默默抬头直视着萧定一,问道:“你为何要杀她?”
萧定一一怔,松开了手,眼神迷茫,道:“你?想帮我找借口吗?你该不会真的把我视为师父了吧?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有那么蠢?不亏是关穆远看上的家伙......我才教了你几日,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真正对你好的,已经被我杀了。你再不动手,将彻底错过给她报仇的机会!你懂不懂!”
萧定一笑得那么癫狂,与曾经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岑无妄垂着头,抽出他腰间的素剑,一把刺穿了萧定一的胸膛。
“按你所说,那你不该死,活着才更痛苦。”
以萧定一修为,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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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对他无足轻重,只是岑无妄听烦了,他厌烦这个哭哭啼啼的男人,也厌烦下不了狠手的自己,一剑让彼此都闭了嘴。
萧定一活着,是对他们二人共同的惩罚。
岑无妄将剑抽了出来,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是踏出房门那刻,门口写着喜乐居的小牌匾突然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无人在意。
从那一天起,萧定一再也不提关穆远,也不说让岑无妄杀了自己一事。
二人同住寒食渊,形同陌路。
花焰作为这里看不见的第三人,每天跟在岑无妄身边,看他修炼,读书,盖殿堂,处理无为关琐事,以及应付萧定一随时的发癫。
她的日子过得非常开心!
虽然二人不说一句话,可萧定一时不时就突袭下岑无妄,最后均以岑无妄惨败收尾。
毕竟岑无妄与妖魔交手的次数不多,实力逊色于萧定一,经验更是不足。刚开始还被打得半死不活,交手次数逐渐多了,竟能躲开大部分攻击。
而萧定一也从最开始的没轻没重,变得会给他喂招,明显是在教他对战的技巧。
二人心照不宣,默默敷衍着彼此,将日子凑活得过了下去。
而花焰!毫发无损便从中偷学了很多,此刻心态也发生了巨大的翻转。
她很满意这次的阵法,希望之后有这种机会,落居安道长也能让自己多多参加一下!
她保证好好对待道长,不说狠话,不刺他心!
转眼间,岑无妄在第六十招时落败,花焰记着,他这次比往常多撑了两招。
这家伙进步得可真快。
“要是我拜你为师,你能不能也每天跟我这么打?”花焰记得在岑无妄身边打转,可显然此刻没有人能搭理她。
花焰看岑无妄单膝跪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里填满了不服气的阴霾。
对面萧定一擦了擦自己的剑,手腕一转,稳稳入鞘。
往常这时萧定一就该走了,这次却试探性地看了岑无妄两眼,眼神里写着欲言又止。
岑无妄站起身来,不顾他的异样,转身潇洒离开。
“你......”萧定一突然开口,岑无妄却并没有止步。
“你的庙宇建好了,我可以去祭拜一下吗?”
萧定一嘴里的庙宇,是岑无妄建造的祠堂。
那里四处的琉璃青瓦,镀金砖雕,院墙上镶嵌着金丝楠木窗,夜明珠不要钱似的,墙头暗角四处散放着,这份随意,更显此处穷奢极欲。
岑无妄几乎搜罗了世间所有好东西,堆在这一方天地中,看的人眼花缭乱。相较山下的小屋楼阁,这里或许更像一关之主岑无妄的居所。
尤其是主殿,外面看起来,如玉宇琼楼,瑶台银阙,美不胜收。
可是殿宇内,只供奉着一张牌位。
简易但庄重。
“我不知道,你得问她。”
这个她显然说得是“关穆远”,萧定一站在原地沉思许久,岑无妄都已没了身影,他才叹息一声,摇摇头走了。
而岑无妄正跪在蒲团上,面前悬挂着的层层纱帘,如同朦胧云雾洒下,隔开了他和里面的桌子。
他跪拜之后,静静地看着牌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教教我吗?”
半晌过后,大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岑无妄失望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起身掀起纱幔,供桌上有一个崭新的金丝香炉和一张牌位,他在香炉里插了三炷香后准备离开。
可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陌生沙哑的男声,带着狠绝的笑意,咬牙切齿道:“萧定一,你藏在这里享受安逸,舒服得都快忘了我吧?”
31. 第 31 章
岑无妄转眼闯了出去,面前场景不由让他眉头紧皱。
台阶下,萧定一站在大殿前背对自己,他本就破旧的白衣,此刻混着斑驳的血迹,背影更显萧瑟。
即使狼狈,他身形却毫无退缩之姿,挺拔如松,手持长剑,拦住对面的脚步。
岑无妄眸中一闪,想起曾经。
关穆远第一次见他时,也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过......
如今的萧定一,与关穆远的身影逐渐重合。
岑无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萧定一对面之人,看到岑无妄出现,双手环胸,歪头调侃道:“这些日子,看你好像悠闲快哉很多?就是因为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啧啧啧,哪里来的孩子那么懂事,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你也太不礼貌了吧。”
“你管不着,滚出去。”萧定一肃然道。
那人黑色半臂衫下是一件灰色里衫,戴着一张随处可见的素白面具,只是眼角一圈和嘴唇上,皆染了些淡淡的红,尤其右侧眼角的位置破了个小口,远远看着仿佛泣泪哀伤,哭红了双眼。
可他唯一露出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岑无妄。
明明在笑。
面具人无视了萧定一的警告,一双黑色翘头靴缓缓上前,可才走几步,一双泛着冷光的长剑横在他的面前,剑锋正对着他的脖子。
面具人看着神情变得严肃的萧定一,笑道:“你就这么紧张?是怕我伤了他,还是怕我多说了什么?”
可萧定一依然沉默,面具人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道:“不说话?你现在是在跟我显摆自己的担当吗?”
面具人眼神一变,抬手间,萧定一的长剑便被打飞出去,蓝光一闪,已贴着岑无妄的耳朵,刺进了他身后的木框之中,岑无妄耳朵上多了道豁口,鲜血不止。
岑无妄不知被萧定一的剑伤过多少次,一点小伤小闹,对他来说,根本已无关痛痒。
但他此刻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不安。
花焰顺着岑无妄的视线看下去,不由也倒吸一口凉气。
萧定一的持剑的手,此刻弯成一个恐怖扭曲的的姿势,显然已经废了。
花焰视线又转到面具人身上,他脚踩在萧定一的胸口,笑道:“可是你已经输了!你和关穆远两个信誓旦旦入世救人,结果一腔热血反被背叛被算计!你有什么用?你们又在骄傲个什么?所谓的神明,就是你这副丧家犬的模样吗?哈哈哈哈真该把你这副样子拉出去,让天下看看他们心心念念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窝囊废!”
花焰掐住自己的下巴,陷入苦思:“这家伙究竟是谁?不过首先可以将见素和抱朴排除了。”
原以为这人是冲着萧定一来的,又一副恨他入骨的模样,花焰不由往他们二人身上想了下。
毕竟这身型气质是有几分相像,但是这人骨子深处的给花焰感觉,跟他们就相差甚远了。
见素虽然看着和煦温柔,但如同冰天雪地中的太阳,总让花焰背后发凉。
而抱朴则是惊雷暴雨下的荷塘,看着冲动暴怒,噼里啪啦作响,可满塘荷叶稳稳接住雨水,从未让一片花瓣凋零落水。
跟这人僵硬,甚至有些腐烂的感觉完全不同。
尤其在他开口嘲讽关穆远之后,更知道不是他俩了。
花焰相信,只要关穆远开口,见素和抱朴他俩能将鬼狱恶鬼练成天兵,只为了帮她完成救世的心愿。
苦思不得,花焰心道:算了不重要,肯定是我不认识的,就算我想破脑袋也没用。不如想想眼前,这英雄救美这戏码我还能不能演上了?
花焰看了眼身边怒视面具人的的岑无妄,很显然,现在的花焰和空气并没有什么区别。
英雄救美的路,根本就被堵死在了第一步......
好在美人行动迅速,反手握住剑柄,猛地拔下身后的长剑,转眼间便代替了萧定一和面具人打成一团。
二人你来我往,花焰未曾想岑无妄竟不输面具人,慢悠悠跑下台阶,眺望远处刀关剑影的二人,道:“这年头,美人自己也挺强悍的。”
说着悄悄瞥了眼同样盯着二人的萧定一,道:“是美人的师父拖后腿了。”
“最后一定是岑无妄赢。”地上的萧定一按着胳膊突然开口,吓得花焰一个激灵。
“你看得见我!?”
萧定一:......
见萧定一又恢复成一言不发的模样,花焰心想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此刻才切实发现关穆远给他取得称呼的含金量。
朽木一块,实在妙哉!
“你是现在才看到我的,还是之前已经发现我了?”花焰转头蹲到萧定一面前,一双桃花眼紧紧盯住他,道:“我是关穆远的神榜呀,你应该是认识我的吧?”
花焰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心想若她有亲人,那曾将自己视为法器的关穆远,一定是关系最亲密的那位,可惜关穆远不在了,和她原身还有关系的,只剩下萧定一了。
所以知道萧定一看得到自己那刻,花焰心中是有不一样的悸动。
而萧定一嘴唇发白,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还是不理睬她。
花焰也懒得同他计较,道:“你好像伤的很重,不如先离开这里休息吧,让我留下来帮岑无妄。”
“你如何帮他?”萧定一冷冷了她一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能帮他。”
花焰一愣,抱紧了些双膝道:“你说的对。”
“那你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知道了这些我再想想如何帮他。”
见这人没脸没皮的样子,萧定一不由语塞......
神榜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
花焰见萧定一默不作声,将脸又凑到他面前,道:“你在想什么?别怀疑了,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正经惯了,要不你也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
萧定一不明白花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转头看着岑无妄,问了自己想知道的:“我最近一直见到他,他是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了?”
花焰眼睛一亮,道:“原来你知道这里是假象!所以你是什么呢?岑无妄的回忆,还是萧定一残留的魂魄?”
萧定一这次竟然没有对花焰的插科打诨不满,反而眼神闪烁了下,才道:“我是......愧疚。”
花焰对萧定一的坦白云里雾里,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两腿盘着,手随意地撑着下巴,思索道:“愧疚?什么愧疚?谁的愧疚?我只听说岑无妄中了什么睡兰,还是睡莲的粉末,然后便陷入了昏迷,可奇怪的是,他宁愿自毁识海都要从梦里醒过来。如今又有一群无为关人,肚子里不知道存着多少斤坏水,晃晃悠悠地就将岑无妄骗进了阵法之中,兜兜转转,他还是进了宁愿自毁也不愿面对的事情之中。怎么,难道一切都是拜您所赐,还是岑无妄自作自受了?”
萧定一听着花焰头头是道的分析,也不解释什么,只转头道:“你真的想帮他?”
花焰顿时坐直起来,拍着胸脯道:“绝对真心!不信你问岑无妄,他一定感觉得到!”
萧定一见她笑容狡黠,垂头眼神一沉,默不作声地抓住花焰手腕,花焰也没有挣扎,只觉得被他抓着的地方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好奇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帮他吗,他都看不到你,你还怎么帮。”萧定一道。
花焰挠挠脸颊,笑得几分坦然,道:“哦,你是帮我现身啊,我以为你要看我的真心呢。不过话说回来,你果然还是信我的,是吧?我说以我们的交情,你不可能那么讨厌我的!”
萧定一对她一番自信发言不予置评,只道:“我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出现后,立刻杀了我。”
花焰皱眉,不解道:“你怎么到处求人杀你?我帮岑无妄,和杀你有什么关系?”
萧定一面色淡然道:“当然是因为,一切因我而起。是我骗了岑无妄,他现在苦苦对战的面具人,不是旁人,就是我。”
花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
原来一切,都是萧定一为了骗岑无妄杀他的局。
萧定一身为神明,普通的伤害根本杀不死他。
只有恨意,带着深入骨髓的仇恨,才能吞噬他的神性,将他彻底杀死。
所以他才布了这个局......
“那你为什么非选岑无妄?天下人那么多,你就非挑他霍霍不可吗?”花焰顺着萧定一的眼神看向和面具人奋战的岑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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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对他产生了点同情。
萧定一眸子一暗,道:“天下人虽多,可不是谁都配杀我。”
花焰抿了抿嘴:“那你真的,还挺该死的。”
萧定一并不在意花焰的谩骂,道:“你说得对,我死得其所。”
那时候的萧定一一心求死,奈何岑无妄说什么也不愿对他动手,他便想出了这个残忍的法子。
他先是假借指教的名义,教岑无妄如何对付自己,也是让岑无妄想起那点师徒情分,对自己有更多不忍之心。
在时机成熟之际,化出一个分身,以嘲讽之名,打上门来挖苦关穆远与萧定一作茧自缚,从而激怒岑无妄。
又在与岑无妄对战之时,毁了关穆远留给他的簪子,乱了岑无妄心智。萧定一连忙出现,上演一出舍身救人的戏码,拦在岑无妄面前保护了他,可结果当然是故意败在面具人手上。
面具人逼岑无妄在关穆远的灵位和萧定一之间做出选择,岑无妄咬牙不选,要与面具人拼个你死我活,面具人二话不说,找到时机便杀了萧定一,又一把火烧了他苦苦为祭拜关穆远搭建的祠堂,灵位也被他随手丢了进去。
岑无妄尚没有从萧定一死了的震惊中回过神,身体已经跳入火海之中,他看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灵位,刹那间被火焰吞噬。
岑无妄眸子一片通红。
他明明早就将小时候被拔的鳞片炼成了最适合他的武器,可偏偏非要用小时候学习的剑法对战。
可如今对岑无妄而言,关穆远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萧定一又死在自己眼前。
那他这些年在期待什么?
他究竟又要坚持什么?
祠堂里的大火蔓延,他如同坠入炼狱之中,周身猩红火光张牙舞爪地挑衅着他,岑无妄转手将剑插进自己布条腰带之中。
瞬息之间,忘川路上的彼岸花开满了整个殿堂,与火海交相辉映。
岑无妄微微抬手,彼岸花瓣缓缓飘起,相互缠绕着到了岑无妄身后。
可已然是红鳞的模样了。
红鳞包裹着岑无妄如红色闪电般冲了出去,一击刺穿了面具人的胸口。
面具人见岑无妄是一副暴戾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更是一再挑衅。
“你跟那个蠢货一样,永远到了最后才幡然醒悟。可人已经死了,你在发脾气给谁看?算了吧,别再闹了,可没有人会来哄你的。”
面具人的笑声不断刺向他的脑海,岑无妄满眼血丝,四周景色在他眼里逐渐扭曲,岑无妄压紧牙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即蔓布在他周身的红鳞,失控般全部冲向了面具人。
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逐渐失神,面具人的身体从半空中下坠,重重砸在了地面。
岑无妄冷冷看着烂泥一样的他,按捺住躁动的红鳞,又拔出来腰间的长剑。
剑身微微颤抖,发出悲鸣。
岑无妄以为它在哭萧定一的死,以为它在为即将完成的复仇战栗。
他走到面具人的身边,一剑刺穿他的心脏,彻底断了他的生路。
面具人看着天上自己飘散的灵魄,竟然笑了出声,只是眼角缺口的那滴泪,让他的笑那么不真切,甚至多了几分悲伤。
岑无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打量他,转身走向了萧定一的尸体,静静地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由想起他不久前才问自己。
“你的庙宇建好了,我可以去祭拜一下吗?”
岑无妄想:你去便是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岑无妄默默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才发现死人的身体那么轻。明明和自己对打时,随便一击都如泰山压顶那样有重量。
他突然看到萧定一的剑鞘还是空的,愣了愣,哑着嗓子,轻轻叫了一声“不得”,是萧定一剑的名字。
可半晌过去,不得没有任何反应。
岑无妄转头看去,不得还插在面具人的身上,明明那人已经死了,剑身却抖得更加厉害,不像是报仇雪恨后的快意,更像孩童匍匐在父母尸体上痛哭流涕。
岑无妄心头上突然想被压了块大石,有些喘不上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揭开那人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32. 第 32 章
花焰听到这里,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看向萧定一的目光也愈加复杂。
萧定一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花焰冷冷道:“我只是在想,岑无妄当初说得对,活着才是对你更好的惩罚。”
“我不想与你争论是否对错,你若觉得我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一切由你。”萧定一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面不改色地将另一只胳膊的骨头掰正。
显然胳膊里的骨头已经碎成了渣,现在依然无力地垂在他的身侧。
花焰看着他艰难地站起来,觉得有些好笑,道:“为了演戏,你对自己下手也挺狠的啊。不过也对,你本来就是奔着死去的,一个胳膊而已,怎么会舍不得。”
萧定一无视她的挖苦,只关注快要落败的岑无妄,道:“他不能再回到这里了,所以请你救他出去。”
“现在相信我能救他了?方才不还挺嫌弃我的吗。”花焰是个十足见人下菜碟的人,原先看在他们之前可能有点旧交情,对他还算和善,如今知道人皮下是个拆骨剥皮,冷血无情的腌臜玩意儿,态度立刻变得尖锐。
她现在想想自己曾经作为神榜在他身边待过几年,如今简直是自己的污点。
“那你不帮了吗?”萧定一问道。
花焰顿时语塞,她万分讨厌被这种家伙拿捏。但是她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已经死了,而她可是要往后走的。
“帮。”花焰撑着膝盖起身,拍了拍衣摆袖口道:“帮帮帮帮。”
萧定一扫了扫她言行无状的模样,眉头不着痕迹地下压了些,眼神又转了回去,不置褒贬。
花焰不管他的打量,双手抱胸道:“我本就是来帮他的,这无可厚非。但是你要清楚,就算这次岑无妄能逃过一劫,也是因为遇到我这么个能力与德行兼备的好人,而不是因为你的,晚来且无用的一丝愧疚。”
花焰勾着唇轻蔑地望着萧定一,自然是为了见缝插针地讽刺他。
萧定一像感受不到挖苦一般,道:“我摆脱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之后靠你了。你干脆杀了我破了回忆,或者......”
说着眼神一暗,再抬起头时,看到花焰那刻表情刹那震惊,明明自己浑身是伤,眸中冷光一闪,毫不犹豫便一跃上前,单手攻向了花焰。
花焰咬紧牙关应付他的攻击,骂骂咧咧道:“原来之后靠我的意思是,你转头把事情忘个干净,让我一个人顶住是吧!?好好好,看来你的愧疚确实只有一丝,竟然那么快就散了!”
花焰越打越郁闷,心道:可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或者什么???我究竟要怎么帮岑无妄呀?
如今自己正和他打成一团,花焰心想,或许他特意挑自己在他身边的时机回到历史轨迹中,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出手吗?
“原来如此啊,这老东西,不仅坑别人,连对自己也是往死里算计。但是你怎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把话说清楚,或者就站在那里,让我捅几刀死了再回去不行吗?现在好了,我还要真跟你打起来。”
如今全然忘记方才发生过什么的萧定一,招招都将花焰往死路上逼,显然是怕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坏了他的寻死大计。
花焰只感慨他不亏是天尊,哪怕单手与自己过招,自己也没有任何胜算。
花焰又一次险避杀招,突然想到什么,对他不怀好意一笑,道:“天尊大人,你步步紧逼,连还手的机会都不想给我,难道就不好奇我是谁?”
“管你是谁。”
这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不由让花焰明白岑无妄是受谁的熏陶,只是眼下实在乱作一团,花焰无暇调侃打趣,只道:“是吗?那你看看,还认不认识它们?我的天尊大人。”
萧定一见她阖眼默念咒术,只以为这人在胡言乱语转移视线,而那边的岑无妄已经发现他这边的意外,不愿岑无妄被打扰,萧定一只想速战速决,他竖起两根手指,随便在身上受伤处抹了一下,便飞速在空中画起血咒。
顷刻,空气凝结一般,凭空出现冰柱,将花焰团团围在中间,转眼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
花焰却一脸冷静,抬手之间念珠应声而起,眨眼间又分散开来,星流霆击般撞上冰柱,果然冰柱转眼四分五裂,碎成细渣后掉落下来。
“你可想我?我回来找你了。”
念珠如繁星在花焰周身铺开,群星中的女子笑容鬼魅,看得萧定一浑身发凉。
花焰抓住萧定一愣神的时机,念珠如流星飞快地冲向萧定一,将他团团围住。
她连忙将手伸向发后,拔下头上一根头尖身细的簪子,仔细看是只毛笔的样式。
萧定一冷冷地看着她,面色如土,花焰持着笔器在手掌中转了一圈,笔身竟长了半寸,握住笔尾那刻,飞身向萧定一刺去。
笔尖几乎离萧定一眉心仅咫尺之间,可却不见萧定一躲闪,只道:“你是来复仇的吗?”
“我是来捣乱的。”
花焰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想明白,只顾着按他之前要求自己的,先取了他性命再说。
只要萧定一先死了,面具人就无法激怒岑无妄,自然也恨不到他头上,那萧定一的计划不攻自破。
花焰心里得意,眼见就要得逞,结果锃的一声,一把长剑进入花焰视野,将她连人带武器挑开。
花焰转身望去,是岑无妄满身伤痕,正暴戾地盯着自己。
哦吼,完蛋了。
此刻不仅萧定一没杀成,反而被岑无妄盯上了。
现在倒是更加难办了。
花焰看了看手中的笔器,无奈尴尬一笑,道:“其实,我在请教他书法呢。”
岑无妄无视花焰的插科打诨,只侧身对匆匆赶来的面具人说道:“你竟然还有同伴。”
而面具人扛着一把百斤重的陌刀,苦战许久,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了眼花焰,笑道:“好友,我杀他们足以,用不找你出手的。”
花焰瞪大双眼:?????
天地可鉴,谁是你好友??!!!
花焰深感无语,直接想开口破骂萧定一,没想到你还有这副装腔作势的嘴脸!方才还怕她扰乱他的计划,下的可是死手。转眼就跟他称兄道弟地泼上脏水,让岑无妄防备起自己。
花焰咬紧后槽牙,尝到了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毕竟自己也不敢轻易暴露面具人的真实身份,生怕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又引起岑无妄的崩溃。
花焰扶额头疼:“这人连自己的识海说毁就毁,万一尺度没有拿捏好,将这个阵法都毁了可如何是好,她可不想彻底困在这阵法之中。”
哪怕岑无妄不想出去,她还是记得要回家的。
花焰进退两难,表情严肃地走上前去,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面具人的肩膀,道:“好友,你也是叫过我一声姐的,那就看在你焰姐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吧。”
面具人眼睛微眯起来,像是在说:你还挺会蹬鼻子上脸的。
花焰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她当然清楚,此刻的萧定一必然不会被自己三言两句就打发走,嘴里的话一是为了占点便宜,二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花焰默默握紧手中的笔器,眼睛也一直锁在他的脖颈上。
萧定一方才不还说了“或者”嘛,她现在明白,大概就是说自己动不了萧定一,或者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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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面具人也是一样的。
花焰正准备伺机而动,突然岑无妄一剑横插进来,剑刃指向自己。
“你放开他。”
显然说得是让她放开被念珠围住的萧定一。
面具人闻声也看向身后的萧定一,花焰眼睛一亮,心道:好时机!
霎时,她笔尖对准面具人脖颈,眼看就要得手,可面前疾风一闪,手腕被一股力量拽向了岑无妄的方向,岑无妄立刻退步横剑在前,挡住花焰的突袭。
花焰看向手腕,原来是玲珑骰缠上了她,将自己招数拉偏。
花焰后撤了半步,怒而看向萧定一,此刻他只是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仿佛发生种种,皆与他无关。
花焰恨得牙痒痒,心道:我若曾是萧定一的法器,那他当然也能驱使玲珑骰。失策啊,这下真的跟他们成一伙的了。
花焰不断躲闪着岑无妄的攻击,不忘解释:“这真是误会,我方才想偷袭的事萧......是那个面具人!”
而岑无妄攻击速度越来越快,显然对花焰道解释,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好友莫慌,我来助你。”面具人悠闲地持着刀加入战局之中,可理应是二对一的场面,不知为何三人扭打起来,可谓打得一团乱麻。
岑无妄一剑横削花焰腹部,面具人见乱,反手一刀劈向岑无妄的腰背,打散了岑无妄攻势,花焰刚在岑无妄手中死里逃生,又唤出玲珑骰拉住面具人的陌刀,让岑无妄得以转身避开。她反而跃至半空,握紧笔器,旋转着刺向面具人的太阳穴。
岑无妄久战过后,虽然起疑,但也逐渐看出花焰是将谁视为对手,默默转移了攻击,同她共同迎战来面具人。
二人一个持剑卸掉陌刀的力量,一个用笔器补刀偷袭。
在他们混打之下,面具人节节败退,电光火石间,一鼓作气一横刀扫向了岑无妄的下盘,循机逃跑,谁知岑无妄借势一跃而上,眨眼间出了数剑,凌冽的剑气如泰山压顶,面具人不堪重负,陌刀竟然脱手,飞向半空之中。
面具人刚转身去抢,花焰不知从哪里溜了出来,一脚将陌刀踢的更远了些,稳稳插进祠堂前的泥土里。
“你竟然帮着别人欺负我?好友,你让我伤心了。”面具人后翻退避,言语冷漠。
笔器在花焰指缝间翻了个花,顺势被她插回发髻中,道:“是吗?那我是很开心了。”
岑无妄脚步一刹,在他们二人之间狐疑着扫了一圈,随即一言不发,提剑直刺面具人胸口,花焰意识到不好,念珠拉着他的腰,道:“等等等等!”
“你要救他?”见岑无妄的眼神扫来,花焰无奈解释:“我跟他真不是一伙儿的!我想说的是,要不让我动手吧,我讨厌他很久了。”
面具人不慌不忙,站在远离微微仰着头,睥睨地看着他们道:“你们讨论清楚谁动手了吗?可要没时间了。”
花焰和岑无妄闻声看去,只见他歪着脑袋,眼睛弯出笑眼,突然他们身后传来破风的声音,二人连忙飞身躲避,而岑无妄转身看到眼前的场景,更是震惊无措。
花焰正扯着念珠举过头顶,为他挡住了劈下的陌刀,而此刻举着陌刀的,正是萧定一。
花焰用尽力气,嘴里还不忘碎碎念着:“竟然把你给忘了!堂堂天尊竟然搞偷袭,你的无耻还真是没有下限!”
岑无妄见花焰应付得有些吃力,不假思索正要上前,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想对萧定一下手。
他心中一惊,正迷茫着,面具人鬼魂似的无声无息到了他的身旁,笑道:“你们二打一也太不公平了,我也要找个帮手才行。”
岑无妄眼眸一暗,道:“找死。”
33. 第 33 章
萧定看起来一副双眼无神的模样,哪怕只剩左手握刀,也一味地往下落刀,哪怕念珠卸了大部分的力,可如此高频且迅速的攻击,也足以震的花焰双手发麻。
花焰本来迟迟被困真阵法中就满肚子火气,抬头又见萧定一是一副装死的神情更是火大,道:“老东西,你不是很会躲吗?想了个烂招一死了之,烂摊子全留给了别人。现在你倒是会送上门来了?今天不把你打得跪地认错,我就把我的名字倒着写!”
花焰与萧定一打得天昏地暗,可心中总有股奇怪的感觉。
你不应该准备去舍身救岑无妄,借机泪眼婆娑,上演一出温情戏码,怎么眼下一脸凶悍的冲着他们就杀?
方才若不是花焰手疾眼快接下来这招,那这刀砍的可就是岑无妄了。
花焰越想越不对劲,看着萧定一一直要往岑无妄那边去,脑海中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他又在计划什么。
大抵是因为她的出现,她和岑无妄一起对战面具人,二人更有胜算。那萧定一必然演不了所谓的舍身救人,如此只好另谋他招。所以他便是想改成面具人逼迫他们师徒二人自相残杀,其中若再来个为救徒儿,自杀寻死的设计,那也足够拉满岑无妄的憎恨。
花焰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转手又一次拉回寻机逃走的萧定一:“跑什么跑!我允许你走了吗?好啊,我真是瞎了眼了,脑子被驴踢了,之前还将你视为朋友!你哪里值得别人对你付出真心?像你这种罔顾真心的家伙,死就死了吧,可是你非要阴魂不散,让旁人带着对你这种家伙的悔恨日日煎熬!你可曾想过,那怕你成功赴死,追随关穆远到了九泉之下,她见到你是什么心情,怕也只会骂你一句恶心!”
在萧定一本又准备落刀之际,听到关穆远时,动作突然停住,看起来有些紧张,嘴里喃喃道:“你愿意与我说话了?”
“莫名其妙,谁要同你说话。”
花焰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看准时机,将念珠转换成绳状,绕着陌刀缠上几圈,立即下腰躲过攻势,转身一跃跳到萧定一背上,将念珠绳两端握在手里,对着他脖子又缠了一圈,在后脖颈上打了个死结,萧定一便和陌刀死死绑在一起。
花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挑眉道:“不错啊,你自己砍了自己脑袋多方便!怎么了,你不动手是不敢,还是不够恨自己?”
萧定一苦苦挣扎,念珠却缠得更紧,每颗都压进他的肉里,萧定一只好松开拿刀的手,彻底被念珠绑成一个木桩子。
花焰见岑无妄匆匆赶来,脸上又多了几道伤,眼巴巴地看着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萧定一,欲言又止,倒有些惹人恋爱。
花焰不由扶额暗骂自己,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她还有闲情雅致欣赏起岑无妄的脸。
怪不得楼阳生说外界繁华乱欲,诱惑颇多,让自己多加注意......果然外界确实挺危险的。
一味地乱人心智,还让她如何修炼!
“你想让我放了他?”花焰看他的神情颇怪,明明警告过自己少看他两眼,可忍不住又道:“岑无妄,你究竟有没有清醒过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对你又无真心,你何必在乎一个求死之人。”
岑无妄眉头微蹙,好似在努力理解花焰的意思,半晌后才轻声道:“不一样。”
花焰不解,只见他又停顿半刻,表情坚定许多,道:“他是关穆远在乎的人。”
花焰听完一愣,丝毫没有察觉一道冷光已经印在她的脸上。岑无妄转身抬手,兵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花焰同时警觉,躲向岑无妄身后,让他当作人盾。
玲珑骰一个个飞向自己怀里,躲进衣襟便不愿出来。花焰一拍脑袋,郁闷道:“糟糕,忘了他也能控制玲珑骰了!”
岑无妄为她挡下一刀后,最终还是跟萧定一混战起来,可远远望去,岑无妄生只防守退避,几乎没有进攻的动作。
面具人悠闲地走到花焰身旁,道:“你好像没帮上忙?”
花焰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来着遛弯呢?逛来逛去的?”
面具人和花焰此刻手上都没了武器,二人双手抱胸,大眼瞪小眼,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冒出心头,花焰道:“你是......愧疚兄?”
面具人转头凝视着她,沉默不予回应。
花焰默默将手伸向发后,摸到冰凉的笔器时,面具人道:“是。”
花焰道:“......你下次能不能说得早点。”
“我一时没有理解何为愧疚兄,原来是在叫我。”面具人扶了扶面具,有些尴尬:“或许,我应该是你的主人。”
花焰侧首直视他,像看傻子一样,道:“抱歉,我是良民,没有主人。我只问你,你方才清醒的时候,跟说什么让我杀了你,是可行的破阵之举,还是说你也不清楚该怎么做,所以给我瞎指挥了?”
面具人咳嗽一声,负手而立,又选择了沉默。
花焰:......
花焰见岑无妄脸色越来越差,他本就识海孱弱,这个阵法怕也一直在消耗他的灵力,此时显然不适合再与愧疚兄掰扯对错,只道:“我觉得我们的方向错了。”
“你有何高见?”面具人正色道。
“我原以为岑无妄是因为误杀了萧定一,而挣脱不出痛苦,所以便一直在想如何破了萧定一设的局......可我发现我错了,这里是岑无妄的记忆,他是最清楚一切的人,也是掌控这里的人,如果只是破局,他一念之间便可做到。那问题的关键便不是在萧定一身上,而是他自己。”
花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转头看着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岑无妄,道:“他为何迟迟不愿摆脱这里。”
面具人双手环胸,食指一下一下敲打着胳膊,道:“愧疚。”
“不愧是你啊,愧疚兄!”花焰一掌拍到他的后背,道:“他也有愧疚,所以反复待着这里,只是在惩罚自己。”
面具人忍住背上的疼痛,咽了咽差点被打出的血,咬牙道:“他因为杀了萧定一而愧疚?”
“或许,不见得呢?”
岑无妄方才提到关穆远时,花焰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岑无妄最在意的,是无条件信任且引导他的关穆远。
他已经亲耳听到萧定一承认自己杀了关穆远的事情,对他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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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没有赶尽杀绝,但也不似曾经的感情,又怎么会对他还愧疚到宁毁识海。
“所以你觉得问题是在,穆远身上。”
花焰点点头,神色凝重地看向了他,不发一言。
面具人叹息一声,道:“好,我来帮你。”
“你撑得住吗?”
“我被岑无妄的血唤醒,这次他的血足够多,定要不能浪费了,我会撑到最后的。”
面具人深吸一口气,负手前行了两步,对着打成一团的二人道:“萧定一,你当初带着天道的任务,以救世为由,协神榜来人间历练,世人感恩神明下凡,无不供奉与你。可事实如何,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还记得吗?”
双目无神的萧定一突然僵在原地,举着陌刀的手停在半空,默默抬起来头......
看向了花焰。
花焰不明就里,指着自己道:“可不是我叫你来的!”
萧定一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她,花焰被盯得毛骨悚然,对旁边的面具人道:“让你干正事,你究竟说些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面具人无暇顾及花焰,冷冷看向岑无妄时,见他伸手抓住那把陌刀,竟轻易地从萧定一手上拿了下来。
岑无妄看着手上的陌刀,眉头一皱,放在地上,抬脚下踩,陌刀便一刀两断了。
面具人也不心疼,摇摇头道:“既然我武器被毁,不如暂且休战片刻先不打了,趁着彼此还愿意听对方说几句的时候,我们来聊一聊?”
岑无妄侧目道:“我与你无话可说。
面具人见岑无妄果断拒绝,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岑无妄,突然伸手一握,张开掌心时,一跟彼岸花簪子安稳地躺在里面。
花焰见状,默默往旁边移动着,离面具人更远了些。
那是岑无妄头上的簪子,从她见他第一面起,岑无妄每次都带着,可见重视。
花焰瞄了面具人一眼,默默为他哀悼,心道:岑无妄那人看起来极为护食,等会儿发起疯来,血可不要溅到我身上。
可岑无妄并没有预想中的暴起,但脸上的表情可谓比发怒更加可怕。
花焰不由一颤,觉得四周温度骤降,双手抱着胳膊上下搓了一下:“真是蛮恐怖的。”
花焰一说话,白雾从嘴里散开,她才后知后觉,不是她的错觉,原来天气是真的变冷了。
初夏的无为关,刹那间坠入了冰窖。
面具人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笑声,道:“关穆远到底是挺心疼你的,把她的骨灰簪子都留下陪着你,那她一定也和你说过些什么吧?”
“你真的该死。”岑无妄无视他的问题,说话是语气如同深渊的困兽,发出低沉的威胁。
“你别着急。”面具人虽然言语闲散,可后退的几步暴露了他的紧张。
岑无妄快不见影,杀气如狂风暴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杀向了面具人。
面具人毕竟是萧定一本人,轻巧地避开他抢夺簪子的手,又侧身躲开他的剑招,手掌合拢,再张开手时,簪子已经碎成粉末。
面具人抬手一扬,无辜道:“抱歉,手滑了。”
34. 第 34 章
事已至此,这同流合污的锅显然扎扎实实地扣在了花焰背上,她虽讨厌自己被误解,但为了找到解决事情方法,不得不一头缩进龟壳,认下自己就是和面具人一伙的王八羔子。
花焰先是一记眼刀杀向面具人,奈何他背对自己,眼刀轻飘飘的落了水,溅不起一丝水花。无奈看着面如冰霜的岑无妄,朝他尴尬一笑,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是不得已的,转身麻利地跑了。
可她却不知,这笑容在岑无妄眼中,实在是嘲讽味十足的挑衅。
花焰未行两步,地面已然结了厚厚的冰,花焰脚上打滑,不得不放慢步子。
吐纳之间,天地已然被寒气吞噬,寒风肆虐,花焰见四周扬起浓厚的白雾不断翻涌,如白色尸布盖于眼前飘荡,只好凝神小心隐藏在其中的危险。
岑无妄隐藏其中,身影若隐若现,如同与死亡交织。
好在愧疚兄还有几分良心,为她拦住岑无妄的步子,看不见二人身影,但闻声便能听出他们已经打作一团,但愧疚兄只是一味躲避,从四面八方传到他的声音。
“你不是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在生什么气?”
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更让人上火。
不得的剑气在四处炸开,面具人不断躲闪,嘴里命令似的道:“这个簪子据说记录了她出鬼狱后的所有所见所闻,她曾说要记下人世间所有美好事物,回去要给她哥哥们欣赏,没成想到你小子手上了,她也是够喜欢你的,才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了你手上。可这么些年过去了,簪子中的风景想必你都烂熟于心,现在让旁人看看又有何不可?你何必小气。”
面具人似乎忘了自己已经不是萧定一,对岑无妄还是一股说教命令的语气,着实让人厌烦。花焰皱着眉想求他能不能少说两句,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可能在关穆远之前,他也是孤身一人,更别说与人交谈,所以说话自然难以考虑到他人心情,导致言辞不会加以修饰,所以满是不中听。
花焰看着暗红的簪子,盛开的花瓣每一片都是完美的弧度,像在对欣赏它的人露出绚烂友善的微笑。
花焰叹息一声,感慨道:“关穆远,什么阴间能养出你这样的活菩萨,未免也太良善了些。”
岑无妄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只是一味进攻,面具人被纠缠无暇分神,竟然唤了一声“萧定一”,让他到自己面前当了肉盾,才又开口问道:“你当真不愿意?”
面具人言辞有些许的不悦,又道:“或者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些,你也不知道的事情。”
花焰闻声也有些好奇,竖着耳朵准备听听愧疚兄要借着面具人的壳子说些什么。
难道是借机向岑无妄表达歉意?说他其实并非真心借他手杀害自己,而是另有苦衷?
面具人犹豫着嗯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我同你说说关穆远吧,你知道她与......与萧定一是如何相识的吗?”
花焰:......
花焰眼前事物皆被白雾所挡,寒风的呼啸声将远处愧疚兄的声音压得飘忽不定,花焰不禁在想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么紧迫的时候,你真的要谈关穆远的初遇吗?
花焰正疑惑着,玲珑骰不知何时冒出来,拉了拉自己。
见花焰注意到了它们,玲珑骰连忙在她身边上窜下跳,努力传达着同一个意思:别浪费时间,快些解开簪子!
谁叫玲珑骰出来提醒她的,不言而喻。
原来愧疚兄是用这种方式,在帮自己争取时间。
花焰不由无奈一笑:不愧是朽木,老土的很。再为难他,他也想不出更巧夺天工的法子了。
花焰先是让玲珑骰守在自己身侧,防止岑无妄出乎意料的偷袭,一边研究簪子,一边不忘竖着耳朵窥听愧疚兄说的话。
反正她人都在这里了,哪怕是无趣老土的故事,听一耳朵总是不亏的。
面具人有萧定一护在身前,悠闲许多,说话也变得娓娓道来,好似还在品味中其中已经消散殆尽的甜味。
“关穆远她,从小在鬼狱长大,那是惨死之人魂魄聚集的地方。而她本是人间婴儿,在鬼狱长大,实在好奇人间百态,便时常向鬼魂打听世间的事情,也是借它们的嘴,关穆远知道天下有阴阳两面,一面为阴,是他们鬼狱在度化亡魂。一面为阳,则是神明在人间,护佑着世人不受灾祸。可惜天下那么大,总有些人时运不济,差了点运气,总是在神明差一步能救了他们时,凄苦离世。但其中很多鬼魂坚信,神明只是来迟,但不会放弃他们!等自己投胎转世后,那时的天下一定是风调雨顺,他们也都过上好日子了。关穆远听这些鬼魂的崇拜感怀,同他们一起遐想神明救世后的未来。从此,她觉得哪怕度鬼魂转世而生,也难保他们不受苦难,不如成为救世的神仙,让他们无论何时回到人间,都可在天平盛世中,安度余生!当然她也有私心......她还有两个身负罪孽的哥哥,她若能让世上无恶鬼冤魂,或许她的哥哥们也能早些赎清罪孽,不再囿于不见天日的鬼狱之中。所以她求了兄长,借鬼狱上下的力量,让她得以顺着忘川来到人间,兄长找到所谓神明在的位置,直接将她送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之上。她从尸堆里爬了出来,抬头便看见漫天黄沙中萧定一站着,她不顾浑身血渍污秽,满眼兴奋的跑到他面前,自荐请缨,一身热忱,只道‘我可以跟你一起救世吗?我也想成像你这样的神。’”
面具人说到这里,寒风骤停,那最后一句话格外清晰,花焰通过面具人的转述,像是看到了关穆远当时的表情。
像一把烈火,烧尽来处了的秽恶,转身捧着一颗炙热夺目的真心,驱逐了笼罩在萧定一身上死亡的阴霾。
“可是啊......”面具人语气一转,带上来无尽的苍凉道:“关穆远的选择是错的。”
她不该相信神明的。
面具人突然出现在了萧定一身后,眼神带着杀意,一把将他推向岑无妄。岑无妄见状连忙转身收剑,才没有让萧定一撞到剑上,命丧当下。
而萧定一往前酿跄几步,跌跌撞撞地跪在地上,双眼无神看向底面,像在为自己忏悔。
“或许曾经真的有一心拯救世人的神明吧。”面具人看着跪地的萧定一摇摇头,自嘲般笑道:“可那不是萧定一。萧定一他只是一个傀儡,从入世的开始,便不是为了世人,他兜兜转转在人间奔波游荡,是为了找到一个能成为神明的家伙,然后,逼死她。”
白雾遮挡住了岑无妄的表情,但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层层阻碍,紧紧缩在面具人的身上,可面具人近乎冷淡到残忍,道:“所以他那日轻而易举答应关穆远的请求,便已经计划好,如何让她去死。”
岑无妄的眸子轻颤,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亦或者说是......怀疑。
但面具人见他迟迟没有向自己动手,漠然道:“很难理解吗?你们一个二个困在地底而生,哪里知道人间苦难,犹如无底洞。兴,一将功成万骨枯,亡,万户萧疏鬼唱歌。神明二字不代表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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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诅咒。祂注定不可能成功,只能在挫败、气馁、崩溃的绝境中反复轮回,所以神明也会怨恨,也受不甘之苦。祂怪世人愚昧无可救药,怪自己偏执总是徒劳。所以萧定一在这个诞生了,祂让萧定一在人间寻找新的神明,让新神也经历祂求不得放不下的绝望,引导新神崩溃自杀。一旦成功,死去的新神非但不会真的消亡,反而取代神明的身份,坐上祂的位置,代替祂继续困于痛苦。”
水鬼会诱惑稚子入水,淹死了稚子,自己便可获得解脱......
所以萧定一带着神榜入世,不是救世,也不是造神......
而是找神明的替死鬼。
而满心热烈,带着勇气与果敢爬到神明面前的关穆远,变成了那个替死鬼。
“原来路途的尽头没有答案,是一脚踏空,让她粉身碎骨的深渊。”岑无妄走到萧定一面前,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跪在原地,像知道错误无法弥补,所以万念俱灰的傀儡。
“你说,她后悔了吗?后悔选择相信你吗?”
岑无妄眼眸垂着,冷漠地俯视着他:“那我呢?我杀了她最在乎的人,好像也不值得她选择。”
白雾本就是许多细密的水气,岑无妄话音一落,水气被不断放大,最终占据了四周每一寸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远处花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突然眼睛一亮,终于琢磨出打开簪子的方法。
好在她遇到过见素,既然他与关穆远时兄妹,想必术法习惯如出一辙。花焰便回忆起见素轻敲手中笏板,嘴里念着的咒语,打开法器的模样。她试着用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字句,相同的音调,焦急等待片刻,果然彼岸花一开一合,一层层光幕在花焰面前展开。
花焰简单看过去,内容实在琐碎。
有关穆远站在泰山之巅,指着身下重峦叠嶂的云海山峰道:“快看,好多山啊!原来爬山那么有意思,下次我带你们也试试!”
也有关穆远在海边沙滩一手抓着螃蟹,一手拿着海螺,兴奋道:“我身后是大海诶!你们会不会游泳?我好像没见过你们游泳......可我方才在水中,身姿可谓婉若游龙,有机会我们比试一把看看你们能不能比得过我?”
关穆远眼神从直视光幕,跳到光幕后面的位置,表情可怜巴巴道:“萧定一,拜托你了好不好。你真的不能再同我下水,帮我录下我水里的样子吗?我没有笑话你被海带精绑成了个粽子的!一点也......”
关穆远话未说完,画面从她脸上移到了沙地,画面同声音同时中止。显然是萧定一移走启路,关了光幕。
再往下一条,是关穆远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踏进道观正殿之中,她一头冲向蒲团,画面不敢对着神像的面容,一直是老旧的地板,画面上下抖动的幅度很大,显然是她在快速地跪拜,叩完三个头的瞬间,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庙宇,在门口一手举着启路,一手捂着胸口喘息道:“好险好险,感觉下一秒我就要被超度了。不对啊,你说我怕什么?你说这些神君算不算我的同僚?不会怪我为哥哥求情的话吧?”
萧定一扫了一眼道观,只道:“求?你随便说什么他们都得听着。”
关穆远挠挠脸颊,笑道:“我那么厉害?”
花焰感觉自己快窒息而亡,还是没有找到哪个是萦绕在岑无妄心中的纠葛。
花焰不由感叹:穆远姐姐,路上看到两只土拨鼠打架录下就算了,小鸡啄米也要录吗?这光幕什么时候上个头啊!
35. 第 35 章
“你为何能打开启路?”
不知岑无妄如何避开了愧疚兄的阻拦,闪现到了花焰面前,花焰不由一惊,见他一脸阴沉,伸手就要掐住自己脖颈,连忙后仰躲开了他的袭击,花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指着自己的口鼻处,双手一摊耸肩,一气呵成。
她欲告诉岑无妄的是:我连呼吸都被你遏制,又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你要不要这么天真?
她方才听到关穆远死亡的真相,心中也是震惊,自然知道岑无妄此刻虽然神情冷肃,但显然已处于盛怒阴沉中。
可话说回来,一切又不是她的罪过,何必要牵连于她。
至于启路......
花焰余光看了看还在飞速闪过光幕的簪子,瞬间变得心虚。
她夺人之物确实有错,但事急从权,大不了找她事后算账,眼前可别找她任何麻烦。
她这个无赖,今日就要翻身当强盗。
花焰看着岑无妄目光沉沉,大抵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自己肺中空气也越来越稀薄,闪避岑无妄攻击的动作也迟缓许多,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却也让岑无妄彻底隐藏在了白雾中,黑影若隐若现,仿佛与死亡交织,不知何时会一把抓住她,将她拖入巢穴蚕食。
又一次长剑擦着花焰后背刺来,花焰往前一扑,在地上滚了几圈,簪子也掉到地上,突然掉出一条新的光幕,花焰凑近一看,看到其中有件熟悉的东西。
这不是她吗?
当然了,那时候还把她叫做,神榜。
光幕里关穆远躺在一把竹藤编织的躺椅上,双手拉开那幅古老且神秘的卷轴,举在眼前,左右前后反复翻开,又对着光幕展示了一番,道:“萧定一说我名入神榜,应该有个更符合身份的法器,之前他见我没有自己的法器,只是把这个借我用,现在见我已经用顺手了,干脆直接送给我了,他人可真好。那你说我把你们的名字写上去,你们是不是也能直接成神,就不用在下面呆着了?”
“哪有那么简单。”萧定一从画面外走了进来,从她手中拿过神榜,将一个毯子塞进她怀中,又将装着洗好的桃子的碗放到她手里,继续道:“只有通过天道考验着才能为神,若只是你写上去,代表这名字的主人记在你名下,从此受你庇佑,与什么成不成神,毫无关系。”
关穆远将毯子盖在腿上,拿着一个桃子咬了两口,嚼吧嚼吧道:“那......那受我什么庇佑......这有何用处?”
“能让人死而复生,让大错之人免受天道惩戒,也能让普通人获得你的法力,从此天下莫敌。”
“哦......那么厉害......那我能不能将......将天下人都写进......神榜,这样......都受我庇佑,天下大同。”
萧定一眼神一冷,将桃子和碗从关穆远手里夺走,道:“你有多大本事?”
关穆远只以为他在询问自己的修为,无辜道:“你不都见过吗?我可没对你藏着什么招数,有啥用啥,就那么大本事了。”
“既然知道,就别动不该有的心思。”萧定一握着卷轴一侧,利落地将神榜展开,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纸,发着微微的金光,仔细看去,金光底下,竟然写满了关穆远的名字。
“所谓的庇佑,说明白些就是用你的神力滋养他们。你每写一个名字,他们就会多瓜分你的力量。还天下人,你写个两三个上去,人就差不多要被吸干了。”
关穆远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依然饶有兴致问道:“那写这些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萧定一皱眉:“你竟然还不死心?”
关穆远终于将最后一口桃子咽了下去,道:“你别着急呀,既然这是神榜的能力,我总要知道我的法器如何用,不代表我命也不顾了,非要寻这个开心,我有分寸的。”
看着关穆远眼底清亮,萧定一最终还是松口了,将碗抵回给她,取下轴杆中的毛笔,道:“这倒不难,因为神榜已是你的法器,只要你用这笔,沾取上榜人都姓名,由你自己亲笔写上,便可成了。”
关穆远连忙将桃核带碗,一同放在躺椅旁的小桌上,从萧定一的手上借过笔,兴致勃勃道:“要什么样的名字?代称可不可以?”
“那人生下来,且应和过的第一个姓名。”萧定一道。
“那若忘了第一个,写他现在记住的行不行?”关穆远又问。
“不行,无用。”
关穆远顿时眼眸暗淡了些,道:“啊,那岂不是......”
关穆远欲言又止,看神看向了光幕这里,只是垂头丧气的,满眼失望。
光幕在这里戛然而止,花焰往前一扑捡起簪子,又躲过岑无妄的一剑,不过此时的状态与方才大不相同,明显轻快许多。
花焰心想:“对啊!关穆远当初还在神榜上写下了岑无妄的名字!”
怪不得岑无妄明明为天道所不容,在关穆远他们走之后,依然安然无恙。
原以为是顾及岑无妄有心悔改,所以天道才放他一马。
现在看来难以见得,毕竟按萧定一方才透露的秘密。那时候的天道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哪里还将什么道理。
花焰回忆着萧定一光幕中所言,或许关穆远就是为了帮岑无妄躲避天道追击,所以才将他写进了神榜之中。
而也是因为如此,岑无妄便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情绪......
那边好办了!
花焰立刻刹住逃往的脚步,一个转身便看到不得正从自己头顶一剑砍下。花焰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执剑的黑影,岑无妄墨黑的头发在白雾中十分明显,白衣飘然,模糊之中,倒是有种羽化登仙的神性。
不得离花焰越来越近,可她缓缓闭上双眼,抬着头一股要送死的壮举。
“你为何不躲。”
花焰从身旁的风中感知到不得擦着她的发丝落下,得意一笑,再睁眼时,岑无妄深邃的五官破开白雾,出现在了花焰面前。
“你明明知道的,我没有恶意。其实我......”
花焰举起左手,手里赫然拿着被她当做簪子的笔器,她张开右手掌心,笔器猛地插了进去,可她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道:“其实我图谋的,一直是你这个人啊。”
岑无妄震惊之中,念珠悄悄移到了他的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不得,与此同时拉住岑无妄的手腕举了起来。
花焰往前一步,将右手放到岑无妄手上,指尖擦着他的掌心缓缓移动,到了他的指缝之间,握紧,十指相扣。
岑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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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像被吊了起来,眼前是花焰恶劣的笑容,反应过来再挣扎已无济于事,念珠已牢牢锁死二人。
“你先别动。”
四周白雾笼罩,花焰又离岑无妄极近,好像他的世界,只有这她一人。
“我身上曾承担着你的名字,如何袒护过你。那你礼尚往来,是不是也该让我看看......我想知道的事情?”
花焰在他面前,嘴唇的一张一合他都看得无比清晰,岑无妄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被慢慢破开,让他极为不适。
可十分奇怪的是,直觉告诉自己这位女子十分危险,却有种暖意不断传达到他的心头。像冬日中的白酒,灼烧却温暖,痛苦却令人上瘾......
岑无妄对自己油然而生的信任十分排斥,可偏偏无可奈何,只能又气又恼,压制着眼中的怒火,道:“你想知道什么?”
“自然是你独自反复琢磨,看得自己都痴狂的东西。怎么,既然都已经快看得崩溃了,不如让我来帮你分担,说不准会得到另外一片天地呢?”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帮我?”
“凭你自己啊。”花焰笑容不见,依然让岑无妄觉得有些扎眼,只见她道:“你明明感觉出来了,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岑无妄,学着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
花焰一字一句全面浇灌到岑无妄心头,他被握紧的手,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好像整个人被泡在嘴里,现在对她的话已经隐隐醉了。
就是这个!
岑无妄内心松动那个,光幕飞速划过,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光片上停下。
那里面是刚化成人形的岑无妄,正坐在自己床头,一脸紧张地靠着床杆,不敢直视坐在自己面前,正悠闲喝茶的女子。
“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回来?”岑无妄闷声道,明明是简单的几句话,说出口却显得有几分委屈。
岑无妄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开心,自己明明没有委屈,现在她要误会了。
可关穆远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只是笑道:“自然是生气了。”
岑无妄立刻坐直,有些严肃道:“你为何生气?”
关穆远将杯子放了下来,正色道:“我都已经走出识缘峰一里了,都没有人来送我!我当然生气了!”
岑无妄立刻不说话了,见关穆远拐着弯的说自己当缩头乌龟的事,他不想解释,谁让这是事实。
方才他壮着胆子叫了他们一声师父,转眼便后悔了!
他们来到无为关不过是完成任务,同自己说笑几句,自己竟然当了真,连敬茶都没有,上赶着厚脸皮叫人家师父。
岑无妄越想脸越红,最后直接缩在房间,怎么都不出来了。
原以为他们就这么走了,谁知关穆远杀了个回马枪,笑嘻嘻地来找自己说话。
岑无妄也看出她不是在真的生气,怪自己失了礼仪没有送她。
他悄悄抬眸看了关穆远一样,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心中也平静许多,问道:“你不是着急去处理事情?现在回来岂不是耽误时间了?......那个人会不会生你气?”
关穆远一愣,道:“谁?”
岑无妄犹豫了下,小声道:“那个,守在外面等你出去的家伙,他看起来,好像对你有点严格。”
36. 第 36 章
关穆远闻声直接笑出了声,岑无妄像炸了毛一样,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跑到她的手忙脚乱地示意她小声些。
好在外面没有任何的反应,岑无妄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听关穆远道:“他不是那样凶神恶煞的人,就是人傻愣了一些,不太懂得别人的情绪。但他不是坏人,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那么怕他?你知不知道他跟你一样,水性可差了,在海里被一个灵力低位的海带精缠上,哈哈哈哈哈真的可有趣了我给你看看那段。”
关穆远刚拿下头上的簪子,外面突然传来“咚”得一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四分五裂的声音。
关穆远尴尬一笑,道:“好像打雷了,把地都给劈坏了。”
岑无妄抿着嘴,也没有拆穿关穆远的欲盖弥彰,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什么是海带精?”
“什么?”倒不是关穆远没有听清,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没心没肺分享的内容,岑无妄竟然都没有听懂。
“我忘记了你从来没有去过外面......”关穆远难得有些忧郁,她皱眉思索着,心道:他若要修复无为关,怕是这些年也没办法出去看一眼......这不就是以前我吗?但也不对,之前兄长们会想尽办法让她看一看人世间,不让鬼狱的荒凉积压她对世间的认知。
关穆远突然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道:“这个给你,是我最后给你布置的作业。你要好好看这里的内容,认清外面世界的模样,无为关不会是你的全部,以后你定要去喜欢的地方亲眼看一看。”
岑无妄捧着簪子欲言又止,关穆远看出他的犹豫,问道:“你怎么了?”
“外面的世界如此好,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关穆远怔住,片刻后又噗嗤笑出了声:“那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去外面的为了追寻心中的答案,而你......”关穆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就是我的答案。”
岑无妄皱了皱眉,似懂非懂,许久后才缓缓开口:“你在追求什么答案?”
关穆远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但却是在透过门在眺望远方:“是,让世人可以幸福的答案。”
这次岑无妄是彻底没有明白,他根本不理解何为世人,又为何让关穆远那么重视。
关穆远回头对上岑无妄的眼神,变得坚定而认真:“你也是我的答案。”
岑无妄愣住,只见关穆远道“世上对错往往不是一眼可见的,比如你,看似虐杀了生灵,但却不能完全说你错了。凡事论心不论迹,论心也轮迹。你从无害人之心,也无意结恶事之果,本可一走了之,但你也愿在此补过。论心论迹,你都做得很好。所以你就是我向天道交出的第一份答案。我相信你,也相信世上有形形色色千万种人,每一位都值得好好对待。就像我兄长可以渡一个个鬼魂,我也能救天下世人,为行将踏错、事与愿违之人,找到一条回头路。”
关穆远莞尔一笑,道:“小无妄,谢谢你做得那么好。”
光幕在关穆远明媚灿亮的笑容上戛然而止,岑无妄的声音响起:“可结果呢,她死在了寻找答案的路上。而我杀了她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花焰一愣,察觉到他的手好像更冷了些,花焰下意识握紧了些,又听岑无妄道:“你看完了?”
“但她说的没错,你做得很好,及时她离开了那么久,你一个人也依然做得很好。”
“好吗?”岑无妄另一只手随意一挥,白雾顷刻间消失,露出这里本来是面貌。
只是原来还活蹦乱跳的面具人,此刻躺在地上,面具被丢在了他的脸边,那张时常木讷的脸此刻毫无生气。
岑无妄转头静静看着他,道:“我等在这里那么多年,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当初她选择了我没有错。我是值得选择的。”
可如今我不明白了,她救我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分明什么也做不好。
光幕中记录七八成的内容都有萧定一的参与,岑无妄自然将明白萧定一对于她的意义。
所以无论萧定一如何挑衅,岑无妄都不对他动手,只是因为她很喜欢他,萧定一若死了,那关穆远定会失望。
那是不该出现在关穆远脸上的表情,她应该永远洋溢着明媚笑意。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迹也论心。其实,当初看到面具人杀了萧定一的时候,我心中是窃喜的。那是我想,杀了害死萧定一的仇人,一切瓜葛便与我无关,我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净。所以报应才到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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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我心中不诚,行迹狠毒,算不上无辜。”
从此我不是她的答案,而是她的污点。
我也想要再试着找到自己的回头路。
可她都不在了,没有人告诉我该往哪里走。
我已经累了。
“找不到路又如何呢?”花焰紧皱着眉头,对岑无妄哀怨的样子十分吝啬,道:“若是你有别的困惑我或许插不上嘴,但巧就巧在,我这人天天迷路,深谙此道!”
花焰主动将岑无妄的手握得更紧,确定他能极致得感受到她此刻的真心,凝然道:“所谓迷路,不过是累了就歇,见路就走,遇人就问。最后实在还是找不到路,那就想想,天大那么大,其实哪里都是终点,为何要偏执在某一个目的地呢?”
花焰将簪子递到岑无妄面前,道:“我并不觉得你走错了路,你一直站在答案的终点,无为关就是你的答案。”
“无为关如今成为天下最特殊的存在,何尝不是关穆远心中想要的人间呢?”
花焰转念一想,补充道:“虽然还有不少问题,但至少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花焰一字一句像是指引,又像是蛊惑,道:“岑无妄,你该回去了。”
岑无妄看着她的眼睛,像被引入了黑夜的天空,落入无穷宇宙,掌心里还残存着她余留的温度。
他讨厌自己不受控制的模样,心中贪恋着她的触碰。
“你是谁?”所有的涟漪被寒冰覆盖,只丢下一点冰渣,成了漠然的一句疑问。
可明明是一句简单的问题,倒是把花焰难住。
她还很难接受向别人介绍自己是张被装好的纸片子。
但是若说什么神榜,她也难以启齿。
倒不是怕受人瞩目,只是对自己的身世一知半解,别人但凡问两句,她都是一问三不知。若胡编乱造一通,又很像路边的神棍在卖弄。
实在麻烦,不如不说。
可岑无妄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大有一种自己不回答,他就不出阵法的孩子气。
花焰见他那么执着,心想着可是你先我问的。
随即带着不容拒绝的凌厉,着:“我从很早便告诉过你,现在依然打着那个身份的算盘。我得是你岑无妄的徒弟啊,师父?”
37. 第 37 章
关穆远希望他岑静无妄,也确实如愿做到了。
但也只是在她活着的时候......
花焰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岑无妄,却见他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一片。
她有几分抓不到头脑:这不该是很令人感动的作为吗,怎么岑无妄反而惶恐成这样......
花焰又反复问了他几次,可岑无妄还是缄口不言,无奈叹息一声道:“不想说也可以的。”
在这几次的相处中,花焰也摸清楚了岑无妄的脾气,别扭古怪又心思深沉,是常年蛰伏在暗处的冷血之物,对于闯出他身旁任何陌生的物与事,都抱有无尽的怀疑和攻击力。
她已经和他推心置腹了许久,已然到了岑无妄与外人沟通的极限,再逼他怕也只会遭到厌恶。
花焰擦了擦手心的血迹,眼神一转,自我找补道:厌恶就厌恶吧,总比对我毫无感觉来的强。
“你不想说也无碍,但我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信吗,敢不敢赌一把?”
花焰说得极为自信,像是全然将岑无妄整个人都看穿了,果然感觉到岑无妄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些。
“你好像很得意。”岑无妄语气已经透露出森然的危险,道:“从一开始闯进这里拜师,到如今窥探我的过往,你莽撞冒犯得过头了,好像笃定我不会杀你?”
“那倒没有,我还是怕死的。”花焰说着怕死,却笑着从容淡然,道:“可相较于生死,我更在乎以后的日子。所以我知道,若我不莽撞冒犯,你定然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自然要不顾一切了。岑无妄,我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花焰捂着胸口,言辞恳切。
自从知道自己的真情实感能传到岑无妄心中,她也不再装了。
对他的野心、欲望、势在必得的决心,她干脆和盘托出,都一股脑涌向他。
即使岑无妄现在不能接受,但说不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呢?
花焰默默敲响自己的小算盘。
岑无妄脸色一变,果然一脸恼怒甚至满是嫌弃,花焰摸了摸鼻子,自我安慰道:虽然他生气了,但是也没有对我动手啊,那就算我险胜一招啦。
她不由笑得更张狂了些,决定可以更得寸进尺。
“你最看重的那个光幕里,连萧定一的面都没有出现过。既然你没有将他看得那么重要,你怎么又会因他之死,逼自己自残,又陷入阵法的囚禁之中呢?你自己在光幕结束的时候也说了一句,自己杀的手‘她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明显你所愧疚的,不在乎他是萧定一还是萧定二,而是因为她在乎,你害怕关穆远因此会埋怨,甚至恨你。”
花焰静静看着岑无妄的反应,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冷笑一声。
虽然他没有承认,花焰也知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见岑无妄抬手随意一挥,四周白雾顷刻间消失,露出这里本来是面貌。
只是原来还活蹦乱跳的面具人,此刻躺在地上,面具被丢在了他的脸边,萧定一那张时常木讷的脸露了出来,此刻毫无生气。
或许这就是当初,他在不得的指引下,发现真相的景象。
花焰看不到当初岑无妄知道真相后是一副什么表情,总之,此刻的他显然十分冷静:“你知道了这些又如何?”
说罢淡然转头,近乎冷漠地看着萧定一的尸身道:“他对我或许不一样过,但那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懂。而如今我不是孩子了,我看得出他的自私与无能,他对我当然算不上什么,可偏偏关穆远那么重视他,那他就必须活着......”
光幕中记录七八成的内容都有萧定一的参与,岑无妄自然将明白萧定一对于她的意义。
所以无论萧定一如何挑衅,岑无妄都能不对他动手,只是因为她很喜欢他,萧定一若死了,关穆远会失望。
岑无妄钻进了这个牛角尖,便让萧定一也得随着他的倔犟活着。
可惜他还是太嫩了,被萧定一骗得很惨。
“如今我不明白了,她救我真的是正确的吗?我分明什么也做不好。”
花焰也不回答,任由岑无妄自述。
他将这些话埋在心中那么多年,原以为是落花残枝,已经随着时间腐烂消失,没曾想是一颗种子,暗中生根发芽,深深钻进他的血液中,连着他的经脉骨骼,将他吞噬撕裂。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迹也论心。”岑无妄回忆着关穆远对他说的,这番话已经烂熟于心,可此刻他再重复却没有一丝温暖。
“其实,当初看到萧定一被杀之时,我心中是窃喜的,即使我明知自己不该有这番情绪,可我怎么也遏制不住。我想,萧定一本就该死,如今罪责又与我无关,岂不刚好。可随后我便憎恨起来,我想起师父和他相处时,那么满心欢喜,甚至他在临死时,他还要给我留了丝温情,护了我最好一次,这又让我想起......我叫过他一声师父的......他死得那么轻松,可我将要悔过一辈子,这才怒起杀了罪魁祸首。就是因为我心中不诚,行迹狠毒,所以报应才到了我的头上。”
他最后杀的,还是萧定一......
从此他不是关穆远的答案,而是她的污点。
“为行将踏错之人,找到一条回头路,为事与愿违之人,求另一种可能。我听着她的话,为自己寻一条回头路。可、可我怎么做心中都难受,她如今不在了,没有人能告诉我该往哪里走。”
我早已累了。
花焰紧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将如此悲伤的情绪斩断。
她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开口:“只是找不到路吗?”
花焰继续没心没肺,且带着几分自信道:“若是你有别的困惑我或许插不上嘴,但论起迷路,我真的深谙此道!”
花焰离岑无妄更近几步,抬头时几乎将岑无妄脸上所有的细节收入眼底,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确定这样的距离,他定然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真心,凝然道:“按我的经验而已,所谓迷路,不过是累了就歇,见路就走,遇人就问。最后实在还是找不到路,那就想想,天大那么大,其实哪里都是终点,为何要偏执在一个找不到的地方呢?”
花焰握紧笔器,伸手递到岑无妄面前,道:“你不就是害怕关穆远因为萧定一的死,将错误归咎在你身上?当然了,谁心中都有私心与恶意,即使关穆远行事坦荡,也难免感情用事,没有人能代替她告诉你,哪怕你无意才杀了她所爱之人,她也不会怪你。所以你想知道答案,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将关穆远叫出来,让她亲口回答你。”
“你要做什么?”岑无妄伸手握紧她的手腕,她手上的笔器没有展开,此刻只是个巴掌大的簪子,她任由岑无妄抓住自己,毫不在意道:“萧定一说我有死而复生的能力,虽然我变了副模样,算不上是什么神榜了,但先试试吧,万一她真的回来了,你也不用再痛苦纠结了,岂不两全其美。”
岑无妄理智到冷漠,道:“你说神榜留名,需要姓名主人的血液,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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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神榜主人亲笔写下才有用,你除了知道她的姓名外,其他皆不符合要求,哪里称得上两全其美?”
花焰想了想,耸肩道:“有再多要求,也是用我的力量吧?那我都自己亲自动手,总归和旁人借用我的法力来说,是不一样的。你别啰嗦了,反正眼下机会都来了,试试总不吃亏的。”
许多事情往往就是那么简单,岑无妄也被她动了几分,犹豫半天后道:“别告诉她这些。”
花焰的手还被他握在半空着,就这样默默举着笔器,立刻明白他所说的“这些”是指什么,道:“那你准备怎么将杀害萧定一的事情隐瞒下去?是想些措辞来骗她,还是继续选择以死谢罪?”
花焰的一句死而复生太过突然,让岑无妄彻底慌乱起来,他原先不是没有想过救活关穆远,只是真的去尝试了,才知这根本不可能。
如今峰回路转重现希望,他一时间不清楚自己要如何面对她了。
花焰从岑无妄手中挣扎出来,看着无措的他,挑着眉梢道:“其实我方才口是心非了。关穆远若知真相究竟会怎么想的固然重要,但不妨碍我也有自己的道理。比如你所说的论迹论心,我就觉得,根本狗屁不通。”
花焰这种漫不经心的挑衅,像打了他一巴掌,一下钻进岑无妄眼底,深深攥紧了他的心脏。
花焰一个劲的揭开他的伤口,不顾他的挣扎,手起刀落地将他长久不治的腐肉从根处挖了出来。
“论迹论心总要从同一件事件来说吧?比如你想杀萧定一,因此付出行动动了手,这才叫你的错。可实际上你只是曾想杀萧定一,你也忍住了。即使最后你杀了萧定一,也只将他看做上门挑衅的面具人。是萧定一瞒你骗你在先,要说有错,也是他的错。所以你将一件事的因和另一件事的果拼凑在了一起,因果混乱后,借此一味地责怪自己。你可曾想过,万一你自毁识海有了什么意外,她也会伤心呢?你怎么知道你对她就不重要?关穆远若知道你是这么理解她的话,说不准都不用谁来复活,她自己就被你气醒了。”
本意是想安慰岑无妄,可花焰一下没收住劲,话说得越来越戳人心,岑无妄的脸色也越加阴沉。但花焰意识到这点后,已经覆水难收,她心中错愕了半秒,嘴却是一下也没有停过,最后干脆已经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将想说的都吐露出来。
说不准气死了岑无妄,他反而能知道,死其实什么也解决不了。
花焰指间夹着笔器簪子,一下下地敲打在掌心,等待着岑无妄被激怒后的反应,可他显然比花焰预想的冷静太多。
花焰暗暗记下,这种程度还没有踩到他的底线,那她以后看来可以挑衅的更深入一些......
岑无妄闭上眼睛,半晌后轻声细语开口,但底子里还残存着他的倔犟,道:“随你怎么想,你若能救她,那请你一试。”
花焰闻之一笑,道:“请?你这是在求我吗?”
岑无妄垂眸道:“是,你可以这么想。”
花焰见他服软立刻来了兴趣,笔器在手指间转出来花,嘚瑟道:“哟,听你这语气还挺不满的,都说无为关之主不近人情,我看你七情六欲也道如常。怎么?关主在人前都是掩饰自己的感情,背地又是另一张面孔,不会还被他们气得哭过鼻子吧?”
岑无妄眼神一沉,压抑住了愠怒,道:“我没有掩饰,他们不值得我动任何情绪。”
“关主撒谎了。”花焰抬眸仔细打量着他,歪头笑道:“你分明生了我好几次气。还是说,我是值得的?”
38. 第 38 章
花焰一时得意忘形,如愿激恼了岑无妄,见他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发作,花焰见好就收,连忙又哄着道:“好好好,你没有对我动过任何情绪,只是简单的厌烦我罢了,我一直是知道的。是我不该与你开这种玩笑,即无聊又无赖,关主您大人有大量,我已知错,可莫要同我计较。”
花焰一番话说得四两拨千斤,让岑无妄怒也不是,漠视也不行,无可奈何下,只好咬着牙关,把所有忿忿不平一概吞下。
“若不是看着你是神榜,我定要!”岑无妄正要放出狠话,花焰立刻打起了岔,只见她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只因为我还有些用处,否则关主大人面前,哪里轮的上我来说话,不过嘛......”
她换了副正经的神色,岑无妄难得见她认真,不由也收住愠色,听她微微笑道:“关主别忘了,我来无为关是为了什么。今日无论我成功与否,你都欠了我一次情,但你放宽心,我不是什么泼皮无赖,不需要借此让你以身相抵。但对于拜师一事,我还是势在必得的。所以往后日子,你的耳边,怕是少不了我的声音,你莫要赶我走就好。”
花焰正准备借机给自己多谋些好处。拜师或许不行,但总要给她留下突破的口子,省得岑无妄铁石一块,油盐不进,她难道要将一辈子搭进这里?
不可能的,天下那么大,她岂是囿于一方天地中的人?
花焰正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倏然之间,她表情一僵,仿佛灵魂被抽离了出来,支支吾吾道:“等等,那个......就是......关穆远......是哪三个字来着?”
岑无妄:......
在岑无妄复杂的目光中,花焰重复着“穆如清风,远见卓识”,尴尬一笑,努力挽尊道:“别小看我,我也是读过书,学过这两句的!”
她轻咳一声,很快便重振旗鼓。干脆利落地拿出笔器,一声“去”简洁有力,随着花焰手中的结印,指挥着笔器在空中一笔一划,落下金色的字迹。
三字写成,只见“关穆远”三字连在一起,如符咒般悬浮在空中,发出隐隐金光。
花焰转头看向岑无妄,拍了拍胸口,笑容得意:“我说了我会写这几个字吧!”
岑无妄并未理睬她,他知道自己但凡所说一句,这人指不定如何蹬鼻子上脸,他实在见识够了她这样的本事了。
花焰见被忽视,兴致索然,无奈一耸肩,腕上念珠以破空之势飞向四周,天上转眼间布满乌云,雷声涌动。
岑无妄嗅到危险的气息,旋即将红鳞唤出,缓步走向花焰,红鳞跟随他的步伐,在他们头上搭起一片花海。转眼间轰隆一声,一道天雷破开苍穹,直接劈向花焰,花海随之一震,相互涌动着才化解了天雷的威力。
“你又愿意搭理我了?”花焰笑道。
“不想死便慎言。”岑无妄眯着双眼威胁道。
花焰抬头看天有异象,不由得意起来:“哪里要死?我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如何运用神榜的力量,所以才那么有自信?”岑无妄问道。
“不知道啊。”花焰笑得坦荡,双手张开,看了眼自己,道:“但不影响我,我不是自信,是有实力哦。”
岑无妄:......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岑无妄懒得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下,无声无息地换了个话题。
花焰单纯地眨眨眼,道:“我准备先把自己变回原样,说不定天道看我像那么回事,关穆远就被我骗回来了呢?”
这不,天象异常,黑云压城,雷奔云谲。一道道雷如同天上悬下来的数条白绫,带着毁天灭地的咆哮声,就要索他们的性命。
“你看,它这不是急了。”花焰说得挑衅又冒犯,果然又是一波接踵而至的雷击落下,好在被头顶的红鳞全部挡住,但直面雷击的红鳞,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这雷烦得很,不能再和它们纠缠下去了。”
早已四散在周围的念珠,随着花焰心间一动,相互间由一道水幕相连,四周所有的景色,霎那失去原本的颜色,变成柔和的线条与晕染,赫然是一幅幅水墨画中之景。
他们看着周遭,又看向正常的自己,他们已然是误进画中的正常人。
原本恐怖如斯的天雷,此刻只有朦朦胧胧的叫嚣,已被隔离在外,不见踪迹。
花焰对着岑无妄轻佻地扬了扬眉梢,像在在说:我做得不错吧,关主大人。
岑无妄抑制住了心中莫名的躁动,道:“你要怎么做?需要我什么吗?”
花焰没觉得自己被敷衍了过去,只是顿了顿道:“还真有一个。”
岑无妄负手而待,只见她抬手抓住他的大臂,将他拉到一旁,道:“你想想等会儿要跟关穆远说什么,还有别站着中间,你怪挡路的。”
岑无妄一时错愕,回神之际,花焰已经越过了他,抬手伸向半空中还在漂浮的“关穆远”三个字。
天地之间,除了他们,便只有这三个字上还有色彩。
花焰目无旁骛专注前方,是难得的正经模样,空中的字如同受到她的召唤,如断了线的纸鸢,摇摇晃晃慢慢靠近她伸出的指尖。
岑无妄下意识按照花焰安排的,思索准备他该说的话,可抬眸时见花焰引颈而望,心中却略感不安。
他走到花焰身后,凝神观其一举一动,只见金字像个娇俏的闺中女子,正羞答答地搭上花焰这位有情郎的手中。
花焰不疑有他,很快握住掌心金字,二人静待片刻,却一切如旧,只有远处风吹落叶的细小声音。
花焰:......
“你别着急,我觉得快了。”花焰郑重其事道。
岑无妄默默道:“......我没有急。”
花焰正要贫嘴,猛然手腕一抖,她疑惑地看着掌心,眼里的光彩逐渐暗淡,那道被笔器扎透的伤口,在水墨之中,显得尤为猩红刺眼。
她声音减弱,似好奇又似疑惑,道:“岑无妄,那些字,好像钻进我身体里了?”
岑无妄一愣,飞身过去就要接下瘫软晕倒的花焰,却猛地撞在一道透明屏障上,他看着地面不断有反渗上来的清水,覆盖了整片大地,花焰跪坐在水面之上,毫无动静,平水如镜。
不知何时,花焰双手手腕上多了一圈黑色锁链,而锁链向下延伸到水底,与倒影中的自己相连。
岑无妄瞳孔一缩,水面映照中的她,皮肤上逐渐浮出血色字符,是密密麻麻,完全被关穆远三个字吞噬。
“花焰,醒醒。”岑无妄如何叫她也无动于衷,眼中厉色闪过,正要毁了这个画中世界,蓦然听见有人唤他:“小无妄,你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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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岑无妄动作顿住,是水底满是符纹的花焰,垂眸正看着自己,鲜红似血的眸子,透露着难以克制的惊喜。
“你如何找得到这里?你不该来的。”虽是花焰开的口,可语气和音调与她全然不同。
岑无妄心脏几乎要爆炸,明知他就是来找关穆远的,而此刻她真的出现,岑无妄却不知该做什么。
“不是。”岑无妄很久没有这样慌张,不知从哪开口,看着如傀儡木偶般失去灵魂的花焰道:“是她将你带了回来。”
关穆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与另一女子相连,她好奇地打量着花焰,说不出哪里奇怪。
“是你想见我,所以找这女子来帮你的?”关穆远问道。
岑无妄点点头,随即错愕一愣,又摇摇头道:“是她主动帮我找你的。”
关穆远莞尔道:“是吗,那你遇到了位很好的女子了。”
岑无妄默然失语,想起方才花焰打趣自己的话,竟然是金石良言。
多年后再见关穆远,雀跃欢喜刹那即逝,他不知对她该如何开口,无论是问什么,还是聊什么,他都一片空白,唯留愧疚与惶恐。
“你这是怎么了,好奇怪呀?”关穆远习惯了岑无妄淡漠的性子,突然见他如此局促,沉思须臾,明白了什么,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岑无妄蓦地浑身发麻,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可一世的关主大人,此刻成了等待罪责被判定的刑犯,低着头闷不吭声。
“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看来事情是不小了。”关穆远见他是不愿面对自己,此事怕与自己关系匪浅。
她叹息一声,是对自己的埋怨,也是对他的内疚。
“对不起。”关穆远眉间蹙起,道:“是我失言在先,让你失望了,本就不该让你独自守在这里,当初还说要回来看你的......”
岑无妄眼神暗淡,突然苦笑摆首,道:“你若知道我做了什么,便不会觉得我委屈了。”
“你......”关穆远被这一番话吓得手足无措,想站起身来,却被锁链禁锢在原地,只好无奈坐下,紧张道:“你是把无为关给彻底灭了?何故如此?”
岑无妄道:“没有,无为关很好。”
关穆远松了一口气,道:“你既然都说了很好,那就是比我预想交代的还要安乐太平。哪怕没有如此,你只要尽力了,我都会觉得你做的很好。那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岑无妄并没有因她的肯定而欢喜,冷漠到视死如归,道:“我将萧定一杀了,你还觉得好吗?”
话音刚落,倒影中花焰身上的符纹瞬间像被烧红的铁块,双手的锁链发出叮啷撞击的响声,水面上下的花焰同时痛苦挣扎起来。
花焰咬紧牙关道:“他是利用了岑无妄而已,你若再激动,又让他如何自处?你们俩的情仇,一定要让他夹杂在中间吗?”
她夺回了身体的自主权的刹那,连忙替岑无妄解释了一句。
否则按岑无妄的脾气,恨不得将所有的错拦回自己身上,眼巴巴等关穆远跳出来杀了他,然后才释怀一句:果然啊,他是该死的。
若是旁人这样自找死路,花焰大概只会说一句活该。奈何这人的死活对自己极为重要,她又亲眼目睹了他经历的一切。
不得不说,岑无妄对她来说,已然很是不用。
39. 第 39 章
他虽活的时间比自己久,但遇见的人大部分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唯一正常的关穆远,教导他也不过数日,况且时间久远,旁边还跟着一个也不正常的萧定一。
花焰长叹一声,岑无妄只是对人冷淡疏离了些,爱钻牛角尖了点。
他将自己养成这副模样,诚然很不容易了。
所以在关穆远心智濒于崩溃的一刻,她顷刻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将真相一鼓作气灌入她的脑海之中。
少顷,自己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她觉得视线模糊,脸颊微凉,抬手时发现自己已满面清泪。
“萧定一,你真的无可救药。”
花焰不知二人在离开无为关之后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充斥着关穆远咬牙切齿的愤恨,可花焰不明白,为何她明明愤怒,心脏却像被揪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咱们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要不先控制一下呢?这是我的身体啊。”花焰几乎是求饶的语气。
对不起,我已经在努力克制了,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花焰闭上双眼,捂着胸口道:“......史无前例的难受。”
倏地,四周传来清脆的响声,好似琉璃蔓延裂痕最后彻底破裂崩坏。
花焰疼得烦躁,蹙着眉睁眼,看是否又出了什么乱子。一袭金袍衣摆落在水中,她尚未反应发生了什么,一张脸又闯入眼中,岑无妄半跪了下来,正淡淡地平视着自己。
花焰心口一颤,对视许久,她不受控制地挤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轻声道:“呀,小无妄真的长大了。”
岑无妄只是沉默着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动作轻到可谓小心翼翼,偏偏关穆远在这种时刻又没了反应,留下的事花焰本人同他面对面。
那种心痛的感觉逐渐被她控制了回去,导致花焰现在,只剩尴尬。
花焰抿了抿唇,默默脸往旁边一侧,躲开了岑无妄的手,心虚道:“方才是她在跟你说话。”
“我知道。”岑无妄看着湖面倒影,他不见任何变化,而水下满身红艳符纹的花焰,也正看着自己。
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眼里含着一层水雾。
花焰道:“她确实很伤心,我能感觉到她很痛苦,但这些情绪过于复杂,我不太能理解也不知如何向你传达。总之她肯定不怪你的......”
花焰一番解释,岑无妄只是看着水下,轻声嗯了一句。
这“嗯”是什么意思?
花焰难以理解,又道:“或者,你要同她说些什么吗?”
“不知该说什么,不如不说。”岑无妄漠然拒绝。
花焰道:“你明明十分想见她,特意破了结界走过来,不也只是想离她更近一些吗?还是说你见到她时,一时之间觉得委屈,所以又闹别扭不想理人了?”
如斯堂的人大多都是将士出身,需时常得驻守外界,观察周围的一举一动,孩子大多数都留给了父母或专门的学堂。这些幼子不懂何为别离,平日里翘首以盼,天天问夕岚他们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一个个都乖巧得不得了。
但当他们父母真的回来,孩子们便立刻换了副面孔,撒泼打滚,爬树摸鱼,约架闹事,各种乱子无所不用其极,让本就疲惫的父母更是焦头烂额。
花焰时常被他们吵得睡不了一个好觉,眉头龇牙咧嘴,就要冲出去咬人。夕岚对此往往一笑了之,耐心地摸着她的脑袋,解释道,他们不是真的性情大变,不过被忽视太久,变着法得引起父母关注罢了。
耍孩子气呢,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你且让让他们。
又见此刻面无表情的岑无妄,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闹脾气来寻关注呢?
关穆远是心软之人,岑无妄的冷漠,是对她无声的责备,确实让她无所适从。她不顾咒术束缚,用力扯断了手上的锁链,从水底飘浮着游了上来,一只画满咒符的手向上伸向,离水面越来越近。
她不知如何弥补,那便当面同他说声对不起吧。
锁链一断,花焰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掌伸入水中,水面没过她的手腕,她抓住那只写满咒纹的手,二人在水底紧紧相握。花焰蓄力正要将她拉上来,对面突然向下挣扎,极力在挣脱自己的手。
花焰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关穆远突然改变主意,不是要上来见岑无妄吗?
她垂头对上了水底那双眼睛。
那是与自己一样的桃花眼,只是平常的她肆意张扬,那双眼睛总写着不屑和懒散。
而灵魂是关穆远的自己,眼睛总有一团火,写满倔强与赤诚。可此刻的她,眼底却是无措、慌张、甚至是,恐惧。
花焰看她的嘴一张一合,仔细分辨过后,终于看出她说的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切还没有结束吗?”
“我吗?”花焰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有误,想再追问时,面前白光一闪,她正跪坐在岑无妄屋子的门口。
她就这么突然地被画中世界赶了出来。
或者说,是有人将她和岑无妄拉了回来。
花焰双目无神,分不清哪里是幻觉,那些是真实。
她明明离关穆远那么近,为什么一切又像是一场梦呢?
等等,如果她回来了,那岑无妄呢。
花焰神识虚浮,僵硬地回头看了眼屋子,原本端坐厅堂的岑无妄,却不见踪影。
“你与岑无妄究竟想做什么,你们有几条命能让任由自己这样胡闹!”
一声暴跳如雷的怒吼,瞬间将花焰拉进现实。
落居安提着长袍,从长廊上边跑边骂,到花焰面前时,那把羽扇犹如一把长枪,直指她眉心,紧接着配合着落居安的谴责,疯狂抖动起来。
她视线穿过雪白的羽毛,落在落居安身上,正要问问他可知道岑无妄去了哪里。只见他的嘴唇正疯狂且快速的张合,花焰却一句话也没听见。
“我说了多少遍不让你来!岑无妄他是谁啊?一个让天道都忌惮的魔物,我使点小伎俩而已,能将他害死不成?一切不过是我们跟这位关主大人之间的博弈较量,输赢皆在无为关,本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你一个外人非要来逞什么强,真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了吗!”
落居安气急败坏地在她面前来回踱步,皱紧眉头,眼睛不满盯在她身上。
这眼神花焰见过,像她读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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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位夫子,自己一干坏事便被他单拎出去责备,满腹牢骚只为说他对自己多么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看看,外面都给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真是我的祖宗啊,无为关风调雨顺那么多年,他们都惧怕岑无妄,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如今倒好,几道天雷劈进寒食渊,假烧成了真火,妖魔们见这里狼烟四起,以为岑无妄被天道抹杀,一个个欣喜若狂,成群猛冲进无为关,到处寻觅他们的仇家厮杀起来!乱了,一切全都乱了,我设局从未出现差错,千算万算,没料到会出现你这位能搅和的。我实在想请教一下,您究竟从哪里来?又是哪位高人指教您来无为关,她跟我是不是有仇,才派您专来克我的?”
花焰一动不动,只是眼珠随着落居安的动作左右微微转动,少顷,落居安的脸变得畸形,嘴巴慢慢变得尖锐突出,身上藏青道袍化作黑色羽毛,最终彻底变成一只乌鸦,猛地展翅而来,径直扑向她。
花焰觉得好笑,想说他果然是个“鸟人”,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落居安脚步一滞,惊呼道:“我又没动手,你怎么了?你,你,你休想敲我竹杠,我可没碰到你的!”
放眼望去,花焰躺在地上,巴掌大的脸毫无血色,惨白得像堆积在地上的雪。
落居安双手抱头慢慢下滑,五官被他扯得狰狞,霁月清风的形象荡然无存。
“怎么就晕了!?我没对你做什么啊,虽然话说得不中听,也只是因为着急,不是真的怪你!你快些起来,我们慢慢说可行?”
花焰依旧一动不动,落居安彻底崩溃道:“我是想拜托你出去帮忙救人的啊!哎呀,我怎么一上头就没忍住这破嘴!姑娘,小姐,你醒一醒啊!”
花焰迷迷糊糊间一直听见有人叫自己,可谓声嘶力竭,支离破碎,鬼哭狼嚎。
花焰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如斯堂,楼阳生在叫自己上课的日子,不由想捂起耳朵,道:我困得起不来,今日的课就不去了,夫子要罚就罚吧,你帮我瞒着点夕岚。
“花焰,你胆子越发的肥了呢。”
卫立心轻描淡写的声音出来,花焰犹如晴天霹雳,困意荡然无存,蹭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环顾四周后捂着胸口道:“好险好险,没有卫立心,只是个梦而已。”
心放回肚子后,花焰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屋内陈设十分简雅,窗边桌子上的香炉飘烟,一盆真柏在墙上倒影出一片禅意,而墙上挂着的神像,一看便是清修之人的住所。
“你醒了。”
花焰寻声看去,落居安他正一手推开门,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热气腾腾的,远远一闻便知是一碗药。
“你这是怎么了?”花焰没顾自己,反而问起来他。
落居安进来时便眼神无光,衣裳乱糟糟的到处是褶皱,下巴也都是青色胡渣。
她不过睡了一觉,这人怎么沧桑了那么多?
“我睡了多久?”花焰生怕是自己一觉睡了几年。
“两天。”落居安道。
花焰更是诧异,又上下看了他一眼,道:“才两天而已?那你是被女鬼当填房了?”
落居安:......
40. 第 40 章
落居安将药放到了床头的凳子上,道:“我宁愿是女鬼。”
花焰看了眼黑黝黝的药,道:“那你是准备毒杀我,再派我同女鬼厮杀?其实不用那么麻烦,道长,我活着也能帮你忙的。”
“还想贫嘴?”落居安瞪了她一眼,道:“你识海跟个筛子一样,灵力只出不进,再不用药堵着,只怕以后连个小鸡崽都能戳死你。”
花焰一挑眉,双手抱拳,笑道:“道长自己都弱柳扶风,我见犹怜,还能舍己为我着想,不亏是修道之人的风度,佩服佩服。”
“不必虚与委蛇,我这是心病,不是药能医治的。”
“哦......”花焰若有所思,问:“你们无为关是盛产心病吗?还是说这是入关的通行文牒?那我留在这里,也要有个心病傍身吗?”
落居安默默将药拿走,道:“知道你好得很,这药喂狗也不给你喝。”
花焰见他生气,道:“别呀,我开个玩笑而已,道长大人有大量,怎么同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
落居安冷笑一声,道:“孩子?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孩子有你这样的本事,连亡神都敢复活,惹得天道降罚。上次闹这么大的乱子还是岑无妄他出世之时,你才来这里几日,就想拉着我们同你一起陪葬了?”
花焰心中一紧,正色道:“无为关......真的被我毁了吗?”
“没有,我说气话的。”落居安手中汤药泛起涟漪,他握着微微颤抖的手,道:“是被我毁的,不怪你。”
花焰怔住,看落居安脸色凝重,慢慢思索道:“我只知你设计了岑无妄,但不知你意欲何为,所以你想做些什么,又是哪步出了错?”
落居安侧目道:“你当初说得对,我的确太过自负,自以为是又自作聪明。将众生视为棋子,遭了反噬,满盘皆输。”
花焰见落居安回答的含糊,眼神流转道:“我一直很好奇,你找一群妖魔上门挑衅岑无妄,是为在寒食渊的阵法争取时间。可那群老弱病残呢?他们站在其中虽渺小不堪,但可是极其显眼的,你让人跋山涉水来到无为关,不会只为了简单凑数吧。所以他们在道长的棋局中,究竟是何作用呢,道长可方便解惑?”
落居安闭上双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开口。
花焰扬了扬眉,一掀被子,到他身旁抢过药碗一饮而下。
落居安看了眼回到自己手中的空碗,道:“你不是怕我不安好心,在药中动了手脚,所以才插科打诨迟迟不用,怎么突然那么干脆了。”
花焰控制着被苦的差点崩坏的表情,努力扯唇一笑,道:“你不是说不怪我吗?那我还怕什么!现在心虚自责的是你,我得留着力气,防着你别自戕了事才行。”
落居安被她顺杆子往上爬的脑回路给气笑了,摇摇头道:“我不会自戕的,岑无妄能留在这里赎罪百年,我也曾是堂堂一宫殿主,贵为国师,从小清修,怎么还比不上他一个魔物吗?更何况......”
他弯腰端起盘子,慢慢向外离开,道:“我本就是来赎罪的,如今罪孽更深,自然是没资格去死。”
“诶,这话什么意思?”花焰忙跟在他身后,道:“对了,岑无妄去哪里了?他不也伤过识海,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好得很,可多亏了你,要不他现在就是我的傀儡了。”
花焰脚步一顿,很快又追了上去:“什么傀儡?你设阵是想将他制成傀儡,怎么玩得那么狠毒呢。”
“多谢夸奖,一向如此。”落居安转了个弯便到了后院的厨房,提起袖子舀了瓢水,准备将空碗和灶台上的药罐洗净。
花焰半坐在水井上,抱胸沉思:“那岑无妄更应该感谢我了,我可帮他逃过很大一劫。”
落居安手上动作停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道:“可能吧”,也不多说什么。
花焰晃着脚,自顾自说话:“我还蛮怀念你神采奕奕,自信非凡的模样,怎么我不过睡了一觉,你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的菜叶?想想起我入阵前,你还信誓旦旦是要解决岑无妄和无为关之间的什么问题?对啊,这就是你的目,所以一切的源头也就在这里吧......”
花焰没注意到落居安脸色越来越差,继续分析道:“可明明岑无妄才是这里的关主,他自己意识不到有问题吗,怎么就轮到你来筹谋划策了呢?显得你比他对无为关还要上心。我思前想后,觉得你大概是不相信岑无妄作为无情的魔主,会保护好这个地方,所以趁他在阵法中心智大乱之时,将他做成你的傀儡,这样他便能专心守着这里了。我猜的可对?”
“所以呢?你猜到这些又能怎样?”落居安并不否认,甚至理直气壮。
花焰耸肩一笑,道:“不怎么样,就觉得你挺厉害的。岑无妄那种毁天灭地的魔物,你都能制成傀儡,这阵法挺厉害的啊,要不你教教我呗。”
落居安想看白痴一样撇了她一样,道:“我若真的有拿捏他的本事,也不至于弄得一团糟了,我方才说的不是真的傀儡......”
花焰挑眉道:“什么意思?”
落居安解释道:“我只是想在他的意识中加上不得背弃无为关的桎梏,让他认定无为关是存亡在一切事物之上,他哪怕自己寻死,也不得背弃这里。省得他一旦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被他人利用,将这里又给毁了。魔物向来心性不稳,一点花粉而已,就将他逼得自毁?荒唐至极!那不如我来帮他一把,让他活得干脆一些。”
落居安擦干净了手,袖子一挥,伸手向外道:“你既然还有余地猜测我的想法,看来已经彻底清醒了,那就请走吧,我这里放不下你这尊佛。”
花焰眨了眨眼,转身抱紧水井上的杆子,道:“不行,我也只是猜到了一部分。比如那些凡人是做什么用的,你闯的大祸又是什么事情?我都想不到,你若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落居安看她打定要撒泼打滚,完全一副无赖样,恨自己怎么当初不让她死在岑无妄家门口。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能改变什么吗?”
花焰道:“万一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落居安僵在原地,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气,现在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花焰提着一口气刚要再逼他一把,只见他垂眸黯然道:“你若实在想知道,出门就能看见了,以你的聪慧,很快就能知道发生过什么......让我亲口再重复一遍,抱歉我实在是做不到。”
花焰瞬间哑火,支支吾吾道:“那,那,你这不是在骗我出去吧?”
落居安默默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控。
“事情已然酿成恶果,处处都是我的罪证,不是我缄口不言就能隐瞒的!何况我人就在无为关,你说我能骗你什么!”
“好好好,你消消气,我怕你这人太爱设局,诓了岑无妄不说,转头又要来诓我了。是我小心眼,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花焰一跃而下,稳稳站在地上,哄着这位爆发边缘的道长:“我没脸没皮惯了,没有道长一颗玲珑心来通七情六欲,无意戳道长痛处的。我现在就走,绝不多嘴一句,告辞告辞。”
花焰说完抱拳作揖,转身径直离开,落居安虽称自己是什么一殿宫主,叫过自己国师。住的也不过是农家小院,她一转弯就看见了大门,不至于在这里迷路。
就在她伸了伸腰,准备一跃跳过大门时,落居安在她身后,阴沉地唤了她一声。
花焰听得一抖,转头心虚笑道:“我只是怕自己手上没轻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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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开关门的声音吵到了您,觉得跳出去会更方便些。道长若觉得我翻门出去不雅,我也能走大门出去的,不妨事不妨事哈哈哈哈哈。”
落居安并没有对她的调侃动容,端着一张脸道:“你问了我那么多,也该轮到我问你一句了。”
“你又不是无为关之人,为何对于无关之事紧追不舍?只是单纯好奇,还是有其他目的?”
花焰泰然自若道:“当然有目的了,怎么了吗?”
她若还想得有家可回,可全看岑无妄了。
“那你是图谋无为关,还是他岑无妄?”落居安往前走了几步,步步紧逼道。
花焰笑容不减,没心没肺的样子更像在扮猪吃老虎。
“我的目的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了?我确实只是想拜师而已,若再盘根究底,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呀。”花焰歪了歪头,满眼写着野心二字。
“我希望岑无妄能喜欢我,认可我,这对我很重要。至于无为关,岑无妄看重,我就看重。”
花焰光想想就要偷笑:希望他能早点让我溜回家!嘿嘿~
落居安听不到她的心声,将她满脸坏笑译为痴笑,默默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
她之前也在自己面前,大声表述过对岑无妄的感情,原来以为是她掩饰自己的目的的手段,如今看来......
唉,真的是没救了,她爱狠了岑无妄了......
落居安愣神之际,只觉得面前昏暗一片,如同无为关的未来......
“道长,我就先走了,咱们下次见了。”
落居安抬头一看,什么昏暗的未来!分明是花焰跃至半空,身躯挡住了正午的太阳,在半空停滞半晌,不忘转头同他告别,然后便消失在了大门之后。
落居安:......不走大门偏要翻墙!素质堪忧,实在是素质堪忧!
落居安叹了口气,捂着疼痛的脑袋,道:“算了,你既然是关穆远的神榜降世,我只能赌你有一份慈悲心,不忍心善之人受苦,帮我弥补这份过错吧。”
他抬头直视似火骄阳,毒辣的日光刺得他双眼发胀,他轻声道:“你没有猜错啊,我确实也设局诓你了,抱歉。”
花焰也被日光闪了眼,她忘了自己迎着日头,刺得她双眼一片白光,落地时差点崴了脚。
“究竟哪里出了错?怎么最近没有一件好事!”花焰揉着双眼,不忿道:“一定是好事都在后面等着我,以后我事事都会顺风顺水,万事无忧,财源广进,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在角落双手握拳,给自己打足了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找岑无妄先掰扯一会儿。
毕竟她在阵法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但凡这人有些良心,至少不会将自己扫地出门了吧。
花焰自信满满地走到了不远处的蹉跎岭十三号,原先被她踩下的木匾,换了个新挂了上去,依然随意地写着“十三号”几个字。
这是这次相较上次的端正,这次的字迹更洒脱了些,写得龙飞凤舞,透露着一股写字人的不耐烦。
花焰挠挠下巴,心想:这是对谁不耐烦呢?肯定不是我吧?
她慢悠悠的拖着步子,决心这次一定要正经敲门入屋,当个能让师父喜欢的知书达礼的徒弟,再也不干飞檐走壁的事儿了!
花焰敲了敲门,又敲了敲门,半晌后,没有任何动静。
花焰沉默了,她缓缓后退几步,看着根本拦不住她的大门:......一定要知书达礼的徒弟才受人喜欢吗?跳的高得不行吗?
“别敲了,岑无妄不在里面。”女子带着缱绻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花焰的沉思,她转眼望去,是那天围观她拜师的一位女子,好像是叫......三娘?
41. 第41章
无为关明明是江南地界,三娘不知从哪里举着一把芭蕉叶,十分热情地挽着花焰的胳膊,将她揽入叶子伞下。
“他在关外处理事情呢,最近可有他忙的了。”
花焰闻着三娘身上淡淡的异香,贴着她胳膊的身子也软乎乎的,花焰瞬间发懵,垂着头轻咳一声,正色道:“是因为落居安?”
三娘当做没看出她的异样,扬起眉梢道:“小姑娘知道的不少呢,你也要去帮他搞定烂摊子了?”
“我嘛?”花焰指着自己,连忙摇摇头道:“我是去搞定人的。”
“哦,谁啊?”三娘问道。
“岑无妄。”花焰并不防备,回答得干脆。
三娘眼睛一亮,瞬间对她刮目相看,道:“哟,你果然是蛮有出息的。”
花焰不解她突然的兴奋从何而来,正想着要不要接话,她倏地拍了拍自己,挤眉弄眼道:“现在确实是搞定他的好时机,姑娘,你运气也蛮好的嘛。”
花焰听她话中有话,道:“这是何意,是岑无妄那边怎么了?”
“他啊,在各路妖魔的算计下无往不利,偏偏在阴沟里翻了车,现在被关外村子里的小孩逼得不敢露面。我何时见他这么狼狈过?简直不要太可怜哈哈哈哈哈。”
三娘嘴里说着可怜,可却笑得花枝乱颤,看热闹的心态昭然若揭。
花焰很想同她一起看戏,但现实让她不得不摆清自己的位置,垮着个肩,丧气道:“又怎么了?妖魔就算了,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应当是最追求安逸的,岑无妄抖抖脚都能将他们吓得半死,一生只求能吃饱穿暖。现在都敢和岑无妄硬刚,难道他们被术法控制了不成?”
“他们可好得很呢,全凭豁出去的狠心在同岑无妄斗法。好笑的是,竟然真的拿捏住了他岑无妄。果然人这种玩意儿,平平无奇的,不经意间却会带给你惊喜。哦,不。”三娘立刻捂住嘴,笑道:“也可能是惊恐。”
花焰敛容道:“看来是出大事了。”
二人对视一眼,三娘兴奋地对花焰使了个眼神,掩耳盗铃般弯下手中的叶子,将她们挡的严实,小心又迅速地点了点头,道:“巨、大!”
闯祸的道长,拱火的邻居,消失的岑无妄。
花焰福至心灵,只恨自己当初知道落居安对自己下手时,没有就地将他解决。
一时松懈,换来长许的后悔。
花焰仔细打听起来,道:“落居安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吗?他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弄成一脸死人样不说,外面更是乱得一团糟?”
“你还不知道呢?”三娘转念一想,点头道:“也是,按他那么自负的性子,怎么能告诉旁人他的错事。”
她一甩举叶子的手,手上只剩一把雕着精致花纹的白银烟斗,她一手抵着持烟的手肘,原地洒脱转身,道:“你一个人晃晃悠悠能看出什么?跟我走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出大事了。”
......
二人缓步走出蹉跎岭,临近关内与关外的交接处时,远远花焰就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她转头看了眼身三娘,见三娘并无任何诧异之色,亦未理会花焰疑惑的目光。
但花焰总觉得她笑得十分古怪......
二人又继续走了些距离,突然听到远方一道稚嫩的声音小心翼翼道:“快!岑无妄来了!”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岩石树木后,蹭蹭窜出一道道黑影。
花焰飞速摘下念珠,但凡黑影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念珠便会四散飞出,眨眼间就能穿透他们的头颅。
可当黑影在阳光下显形,花焰明明被烈日包裹,浑身缺像泡在冰水之中,刺骨发凉。
面前跪着一群身受重伤孩子。
一个个耷拉着眉眼,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渍,只用麻布简单包着伤口,眼底却是倔强的光亮。如同陷进陷阱的小兽,抬头望天,嘶吼着对生的渴望。
可,他们也没有野兽的利爪和獠牙。
只能一个个手举树皮,有的举着叶子,上面赫然用鲜血写着他们的呐喊,一个个都是七拐八扭的字,丑的刺眼。
“我家破人亡了”
“活命”
“关主救我”
其中最引花焰注意的,是地面上用树枝或者石子写的大字,为了防止路过的人看不清,还用石灰填在沟壑之中,黑底白字,是说不尽的委屈。
——不与妖魔同在
字字句句将矛头指向什么,不言而喻。
这群小孩见来的是二位陌生姑娘,表情有些木讷,也不失落,更不纠缠,扶着膝盖又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想路的两边移开,怕自己吓到她们,背过身去,静待二位离开。
花焰视线打量着他们,歪头凑到三娘耳边:“你说威胁岑无妄的村民,就是这么几个孩子?”
三娘吐了一口白烟,面容模糊,道:“差不多吧,是不是很惊讶?我也没想到呢。”
“我们没有想威胁他。”
说话的是这些人中个头最高的,他一只眼睛被裹着,麻布微微凹陷进去,显然里面空荡无物。
他龇着牙冲了出来,旁边瘦弱的孩子根本拽不住他。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妖魔视我们为刀俎鱼肉,抬抬手就能要了我们的命!他岑无妄作为关主,不是有护卫无为关的安稳的责任吗!难道为何我们的安稳就不容易,日日要提心吊胆,生怕葬与妖魔血口!”
花焰难得被说得哑口无言。
倒不是她真的说不过这小孩,实在他的愤怒与恐惧彻底爆发出来,让花焰有些不是滋味。
三娘讥诮一笑,道:“弱肉强食是天下相通的法则,怎么到了你们头上,就要顺着你们的心意来了?岑无妄守的是无为关,妖魔也是无为关的一部分,你们哪里就更高一等,能让他舍弃更强大的存在,让你们做了无为关的主。”
那独眼的孩子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抿着唇憋红着脸,但眼神依然透露着不服输的倔强。
“你说的没错。”从他身后传来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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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透的声音,是一个瘦弱得几乎是一条杆子的女孩,慢慢走了出来,她手紧紧地抓着衣角,明明紧张得发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无论妖魔还是凡人,本性都是自私自利的,会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能力上我们的确比不了妖魔强大,那我们就要更强大的岑无妄帮我们去争去抢!无论是撒泼打滚,还是用不要脸手段逼迫他,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也是我们的本事,你又能说什么呢?”
三娘敲掉烟灰,脚尖慢慢将烟灰揉进泥土里,歪着头笑道:“你说得没错,那我拭目以待,你们的手段。”
花焰就这么被三娘拽走,看着三娘吃瘪的表情,花焰不由笑道:“三娘真是好脾气啊,一群小崽子都蹬鼻子上脸了,你还纵容他们放肆,拍拍屁股就走了。”
三娘撇了她一眼,无所谓道:“你不必为他们讨情,我没那么小心眼。”
花焰见被戳穿,吐了吐舌头也不继续讨嫌。
她一路上慢慢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双手垫在头后,聊闲话似的碎嘴道:“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了,当初落居安浩浩汤汤叫了那么多家伙,也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竟然能让住在无为关的群体彻底对立起来,你说说呢?”
三娘见她那么明目张胆打听消息,抬了抬下巴,道:“你看看前面呢。”
花焰顺势望去,她们已经走到一个山坡之上,山脚下就是密密麻麻的村庄,只是那些房屋都已倒塌,像被巨大的怪物一掌拍倒。
“谁敢在无为关闹那么大的动静?岑无妄也管不了?”花焰蹙眉道。
“是啊,管不了,毕竟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三娘云淡风轻道。
“哦?怎么说?”花焰手上摩挲着念珠,缓缓问道。
三娘将烟斗搭在腕上微微一笑:“那当然要从落居安那个不要脸的说起了。”
无为关内除了住着一群与世无争,只求安稳的人,还有另一群家伙,就是在外面翻下滔天罪孽,或想金盆洗手,或被仇人追杀得无处可去之流。
这群仇人里,除了有能力寻仇的妖魔,另外的,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也就是落居安特意叫来的那群老弱病残。
他在普通人中特意选了这么些人,便是要他们进入无为关,煽动人心。
这群人天然能得到凡人的同情,除此之外,也能借他们寻仇无果的悲剧,打消他们对岑无妄的信任?
这样岑无妄刚从阵法出来,便快速进入下一个麻烦。
在他毫无头绪之时,落居安选择神兵天降,来帮助岑无妄解决所有麻烦。
这样,他便能顺理成章成为岑无妄的军师,然后取代岑无妄,统管无为关。
“统管无为关?”花焰不解,问道:“他为何要统管无为关,我记得他还挺愿意让岑无妄当关主的?”
“能当关主和能管好无为关,这是两个概念。你明白吗?”三娘敲了敲花焰的脑袋,娇嗔地指责道。
花焰缩写脖子,笑道:“我懂啊!这也不难理解吧”
42. 第 42 章
凡人被妖物害到家破人亡,往往只能自认倒霉。可仇恨会在没日没夜折磨他们,恨自己的无能,恨无法改变的过去。
落居安犹如邪祟恶煞,以他们的欲望为饵,给了他们得以报仇雪恨的希望。
那群被折磨得偏执的人,便如饿狗一样,嗅着味儿就跟他来到了无为关。
落居安告诉他们,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成为朋友。
世界上还有一群同他们一样,寻仇无果的妖物,虎视眈眈盯着无为关里的仇人,只要他们能祝这群妖物破开一道口子。
那群犯了杀孽的罪人就再也藏不起来,不仅如此,那群妖物作为报答,答应可以帮他们手刃仇人。
而落居安让他们做得其实很简单,就是卖惨而已。
他们需要飞快的四散到这里的村庄人群之中,述说他们的苦难,描绘所受的恶行,将恐惧深深刻入无为关普通人的心中。
若他一个人说服不了岑无妄,那就找一群人又一群人缠着他。
但岑无妄也确实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寒食渊的阵法一方面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落居安能顺利蛊惑人心。另一方面,他还留了个心眼,在阵法中加入了一种虫子。那虫子会在人心智大乱之时,啃食他们的记忆。
落居安就是要让岑无妄忘记关穆远和萧定一已经死了的事情,这样岑无妄就没有那么难控制。
他依然是那位乖乖留在无为关,生怕这里一点不好,就惹得师父们回来不开心的孩子。
现在落居安在岑无妄身上的算盘,因为花焰道出现而落了空。花焰便问起了旁人,道:“不是说只是煽动人心,为何让这个村子遭了殃?”
三娘深吸了一口烟,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道:“大概是因为这村子里的家伙太乖太老实了吧。”
说完又一顿,或许是想起自己方才还被这村子的小孩怼了一番,迅速嫌弃地扯了下嘴角,道:“但是一股子人味,也烦得很,我不喜欢。”
花焰笑笑不说话,同她并肩看着村子。
三娘继续吞云吐雾,不知过了多久,又缓缓道:“其实落居安也算不上算无遗漏。当初那群老弱病残去寻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确实也热心地接纳了。但一听说他们是来寻仇的,哪怕他们哭着声嘶力竭地去诉说那些悲惨故事,村子里的人也只是默默给他们倒了杯茶水,告诫他们复仇这话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起,然后便请他们离开。毕竟他们好不容易享受了安稳的生活,现在并不愿意打破。那些外界的仇恨,又与他们有何关系?哪怕现在与狼共舞,也比活在外面的时候安稳。可惜啊,若他们能一直狠心下去就好了......”
远处的山林中飞鸟惊起,紧接着是庞然大物倒塌的声音,她们一听便知是岑无妄杀了妖物的动静。
花焰立刻起身,道:“走,去看看。”
三娘拉住了她,道:“别急啊,你到了那里他也走了,他要追杀那么多妖物,不会在一个地方就久待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你能遇上他。”
三娘慢悠悠地在前面带路,花焰问道:“岑无妄现在在杀是谁?是叫嚷着要复仇的妖物,还是将无为关是做保护伞那群?”
三娘烟管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都有,都杀。”
“当初那群妖物和落居安说定,它们只负责在外面拖延岑无妄,打死也不会走进无为关一步。所以你别看它们说得如何恨意滔天,但一定是现顾着自己性命的。可是呢......因为你,它们改了心意。”
花焰指着自己,甚觉离谱:“跟我有何关系?我都没跟它们说过一句话,如何改变它们的心意。”
三娘似笑非笑道:“你忘了,你在阵法之中引了几道天雷劈进寒食渊,那可真是威风,吓得妖兽四散。那群妖物见寒食渊狼烟四起,定然觉得岑无妄是逃不掉的,一个个欣喜若狂,成群猛冲进无为关,到处寻觅他们的仇家厮杀起来!落居安见事情不妙,好在提前在合作的妖物身上动了手脚,先是一道阵法将他们困住,但他没有能力处理它们,连忙去看岑无妄究竟死没死,没死就放他出来干活。谁成想,结果岑无妄还先他一步出来。出现的瞬间便扼制了混乱的局面,接下来便是清算过错的时候了。”
花焰道:“因为我吗......”
三娘看来她一眼,道:“也不算是,厮杀的是它们,这点定是与你无关的。”
花焰突然被不熟练地安慰了,惊讶地看回三娘,谁知她一扭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花焰也不逗她,只是想了想道:“可岑无妄都出现了,应该全部都收拾了,怎么还会让妖物逃脱?他哪里受伤了,还是识海又出了什么问题?天呐,可别真给他整死了,那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担心他做甚?”三娘自然不懂花焰的心思,嫌弃的皱了皱鼻子,道:“他可好的很呢。你忘了那群老弱病残了?当初落居安说可以帮他们报仇,可不是那殿主大人想亲自动手,他那点破本事自己也知道几斤几两,早就安排好让这群妖物自相残杀的。所以见岑无妄要杀了那群可以为他们报仇的妖物,那群老弱病残竟不管不顾上前阻拦。他们将岑无妄团团围住,赫然一副要杀它们,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就这么纠缠了一番,落居安的阵法也失了效,让它们都逃跑了。岑无妄只冷冷地看了这群窃喜中的凡人,转头就追过去了。而这时,那群原本对他们已经爱搭不理的村民,竟把他们一个个带回来家藏了起来。他们说现在妖物知道他们说来寻仇的,那他们留在无为关才是最安全的,但凡离开这里,说不定就被口中的仇人妖物一起灭口了,等事情平息了再逐渐送他们出无为关。”
一次好心,变为村子埋下了祸端。
其中一个坡脚老汉夜起时,发现茅厕旁躺着一个重伤的妖物,认出是说可以帮自己报仇那位。他思前想后,瞒着村子里的人将它安顿在稻草堆里。
妖物恢复速度极快,第二天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它从稻草的缝隙中见这群人相互帮衬,一副善良纯朴的模样,觉得十分惹眼。
凭什么它们妖物间就在相互仇杀,自己又差点死在岑无妄手上。而这群同样来复仇的人,就有人愿意接纳,安安稳稳地过着舒服日子。
它嫉妒得眼红,在坡脚老汉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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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过来,问它现在能不能去杀了他的仇妖之时,它笑着答应,引诱他慢慢靠近自己,然后迅速锁住老汉的脖子,将他直接掐死。
它看着一举老态龙钟的尸体觉得不解气,心中一把火烧的越来越旺,等到村子里的人发现老汉尸体之时,它早已叫上所有被岑无妄追得崩溃的妖物,它们倏地跳了出来,发泄着凌虐的快感,将村子的人几乎屠尽。
花焰听完不语,只是抓着三娘道:“我们走快些,别让它们跑了。还有落居安呢?他不是在它们身上下了阵,难道找不出这群畜牲吗?”
三娘看着花焰抓着自己的手,摇摇头道:“落居安琢磨出阵法这东西固然了不起,但他毕竟就是普通人,他没想到妖物会杀了进来,更没想到这群老弱病残会舍身拦在岑无妄面前,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了。”
三娘瞄了花焰一眼,见她表情冷淡,眼底满是怖色,道:“落居安这个人呢,看着道貌岸然,但心眼确实不算坏的。只是他对妖魔这样天生强大的东西,保持着异于常人的警惕和怀疑,这或许是人的天性吧,或者说是弱者的天性,也无可否非。不仅是无为关那些犯事的妖物,他连岑无妄也不相信。”
花焰知道三娘在为落居安说好话,深沉道:“嗯,那他还挺一视同仁的,对所有人都偏见,那就是没有偏见。”
三娘听着她的歪理,道:“怎么,你还夸起他了?”
花焰扬了扬眉梢,道:“姐姐,我这是嘲讽。”
就像花焰引入天雷,让妖物斗胆进了无为关,落居安也是被命运玩弄,推上来一条罪孽深重的路子。
三娘看出她已经消了气,也知她不是个小心眼的,继续道:“落居安他在人间的时候,什么垃圾殿主当惯了,自己有一套御下的手段,当初信誓旦旦跟岑无妄一通分析,说无为关若要长久安稳下去,定不能纵容在外造下杀孽的恶种留在这里。我听起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岑无妄只顾着看书,任由落居安说破嘴皮,最后一个‘烦’字,红鳞便拎着落居安的后衣领,将他丢了出去,任由他口腹蜜剑还是破口大骂,岑无妄甚至连影子都不出现。落居安气急败坏,大抵懂了岑无妄的意思。只要这里风平浪静,非无为关之事,岑无妄定是不准备管的。所以他才想到如今这招,势必要得到岑无妄的信任,一举成为能辅佐他的——副关主。”
“啊?”花焰一怔,她想过许多可能,但没想过结果如此单纯,道:“他忙前忙后,最后只为了当个副的啊?”
三娘点点头:“对,副的。”
“他为何不干脆取而代之?他又不是没这个胆子。”
三娘见烟斗已抽干,抖了抖烟灰,道:“你忘了?他是个人,过不了几年就死了,那接下来无为关又该如何?不如利用活着的时候,培养个合格的关主,让这个地方能更长久地安稳下去。”
花焰不由感叹:“好吧,算他颇有碧血丹心之德,不亏是修道之人......”
三娘歪歪头道:“你又嘲讽了?”
花焰抬头望天,福至心灵:“这次是真心的。”
三娘一耸肩道:“随你怎么说吧。”
43. 第 43 章
二人脚步也快,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山林之中,隐约听到前方的声音。
但不像打斗,更似女子的哭泣与叫嚷。
花焰觉得奇怪,与三娘相视一眼,二人一同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声音之源头赶去。
花焰远远看到一些身有伤残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藏在周围,面色凝重,一动不动盯紧山林中心的位置。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岑无妄就站在那里,但......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妇正瘫坐在地,死死抱住他的小腿。
花焰嚯了一声,摆首道:“这真是万年难遇的场面啊,无为关关主惨遭白发妇人擒拿,说出去谁敢相信呢。”
三娘笑道:“我给你作证,我看见了,都是真的。”
二人见好就收,悄悄走进山林之中,听那老妇嗷嗷叫着,只是夹杂着方言的口音,花焰皱着张脸,一句也听不明白。
三娘看了她一眼,指尖一勾,从地上钻出一根小树苗,和花焰一般高,上面盘旋着一根藤蔓,到树顶时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三娘歪了歪头,示意她可以过去听听,花焰眼睛一亮,道:“无为关当真是卧虎藏龙啊,不过几日,我可见识到太多从前没见过的术法。”
“那你可喜欢这里?你想留下来吗?”
花焰未曾多想,颔首潇洒道:“喜欢这里啊,我可以留下,我同你这树一样,在哪里都能扎根的。”
“好啊,算你有本事。”
可其实树不是在哪里都能活的,三娘也不愿纠正她,看她一脸好奇地凑到喇叭花旁,凑耳开始听老妇在说些什么。
“你救命啊,杀人了,有小王八蛋欺负老太婆了!你就是不能杀它!!你杀了它让我可怎么办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花焰往旁边一躲,她瞪大双眼,像受惊的小鹿,又揉了揉耳朵,道:“我险些聋了,不能杀谁啊?”
顺着三娘指烟管指着的方向,花焰才看到那里还躺着一个螳螂精,只是被二人挡住了一大部分,所以花焰一开始并未注意到。
而螳螂精的身后,还一群妖物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时不时抬头偷看岑无妄的表情,大概在猜想眼下故技重施,不知还能不能让它们死里逃生。
那妇人还是边说边哭,一大把年纪虽然泼辣,却也哭得让人难受,花焰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又凑近喇叭花,这次同它保持了些距离,防止再一身尖叫将她天灵盖掀飞。
而那妇人声音已经小了许多,但是更加哽咽,像天大的委屈爆发后,只剩源源不断的心酸。
“我不管你是谁!什么关主城主!杀人偿命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农妇,没什么本事,一个人耕着一亩地,辛辛苦苦把我的孙子孙女养大,就指望他们成家立业而已!可那个畜牲!!那个号称什么天下第一盗的妖怪,偷窃一面千年皮鼓失利,逃亡的遇上了给我送饭的孙儿们,它本就气急败坏,便将没偷到东西的怨气撒到两个孩子身上,它将他们的皮活生生的拔下来啊!那尖叫声,那声音,我离得两里地都听见了......我当时,当时一听就知道是我的孩子,吓得魂都没了!我光着脚一路跑,一口气都没敢歇,终于,终于看到了我可怜的孙儿们呐!!可那已经是两坨红彤彤的血块,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孙儿们才那么小,如今我让它偿命有何不可!!你是这里当官的,不给我做主也就算了,我不靠你!我就找能做主的,这个螳螂精答应了要帮我杀了那个小偷,砍下它的双手,再拿回我孙儿们的皮!否则,否则他们黄泉路该多冷......阎王会不会嫌弃他们没皮的样子丑,就不给他们投个好胎了......”
老妇越说声音越小,可抱住岑无妄的越来越紧。
花焰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直起身子,道:“不亏能擒住岑无妄,是个极骁勇的老妇人。”
“你想做什么?”三娘看出她表情不太对,不像要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得去帮忙啊。我记得你告诉我岑无妄说个君子,那他定是不方便对这种孤寡老人动手,但我不一样......”花焰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道:“我脸皮是够厚的。”
三娘摇摇头,并不是很赞同,道:“岑无妄可不一定领你的请,你先莫要......”她话未说完,花焰已一闪而过,转眼就到了中央的位置,见她高高跃在半空中,往前一翻,半跪落地,手已掐上螳螂精的脖子。
三娘:......鲁莽了。
螳螂精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道黑影,突然就死死掐着自己,哪怕这人没使劲,它也能感觉出面前之人又多恐怖,杀了它不过弹指间的事。
谁知这女子却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岑无妄那边,道:“你的地盘,你先说这能不能杀?”
螳螂精看岑无妄到表情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可那女子却笑得坦然,道:“懂了!”
懂什么了!!究竟是谁懂了!!???
螳螂精瞳孔一缩,耳边还是老妇人撕心裂肺的一声“不要”!!!!!
紧接着头身分离,滚了一圈,被女子抬脚一踩,烟消云散。
见螳螂精已死,身后紧缩的一团的其他妖物连忙四散,往各个方向逃窜。
可不知从哪些犄角旮旯窜出一堆的农家民,几乎没有一个囫囵个完整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五官不齐,凄惨程度,比那群老弱病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有手的双手张开,没手的竖着一个人站定,死死堵在它们逃往的路上。
“别走!你们一个也走不掉!你们来复仇就心安理得,难道自己就不要杀人偿命了吗!!”这群人恶狠狠地盯着妖物们,恨意几乎溢出眼眶。
“偿你爹的七表叔的命!给老子让开!!”一个一丈高的野猪妖张开血盆大口,獠牙上还有残留的人肉,准备一口要死面前瘦弱的青年。
那小姑娘下意识紧闭上双眼,脚上未退一步。预计的疼痛迟迟没有感受到,她疑惑着缓缓睁眼,见面前的庞然大物双眼瞪大,僵在原地,然后几道黑线出现在了它的身上,紧接着它的身躯顺着黑线的方向四分五裂,露出了这具身躯之后的两道人影。
女子笑容得意,手上一条银线泛着寒光。男子一脸冷漠,指节分明的手缓缓张开,几片红鳞飞到他的掌心后收拢。
“我更快一步哦。”女子单眨一只眼,明明是娇俏的表情,她一开口却变了味:“关主大人,原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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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片上的红,是锈迹斑斑的红啊。”
男子不语,一味地握紧手掌。
很快,四面八方逃跑的妖物都以同样的方式丢了性命。山林之中,只剩两方凡人一言不发,一边心如死灰,一边喜极而泣。
花焰抬手时,念珠乖乖被银线相连,化为手串佩戴在了花焰手腕上。而岑无妄的红鳞却垂头丧气,朝主人方向走去时,还三步两回头,时不时地看眼花焰手上的念珠,一股敢怒不敢言的怨气状。
它们落入岑无妄掌心后消失不见,花焰道:“它们怎么了?”
岑无妄负手道:“说什么样的主人,就带出什么样的法器,你的念珠故意在半空中撞倒它们,不讲武德。”
花焰闻之沾沾自喜,频频颔首抱拳道:“真的吗,哈哈过奖过奖。”
“......”岑无妄道:“它们不是在夸你。”
可显然花焰有自己的想法,岑无妄也便不多做解释。
其实红鳞还有一句话,岑无妄并没有告诉花焰。
红鳞问了他一句:这人心怀鬼胎,是个祸害,你不会真要将她留下吧?
岑无妄没有回答,但红鳞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怎么会猜不透他的心思呢,只默默叹了口气,就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们杀了他们,那,那我们的交代呢??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的希望,就彻底断送了啊!”老妇人跌跌撞撞,闯到了他们之间,打破二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什么希望!你们的希望就是让我们家破人亡,全村屠尽吗!”
旁边的女子抢先一步开口,花焰看了岑无妄一眼,显然他并愿不理会这种私人恩怨,见他抬脚就要走时,花焰将他的胳膊一把拉住,小声道:“你的无为关可火烧眉毛了,现在你跑什么跑,先听听再走不迟呢?”
岑无妄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撇过头去,倒是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我们好心收留了你们,可你们却害了我们整个村子!你眼里只有自己的仇人,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侩子手,也是杀了我亲人的屠夫!!你们的血海仇深要报,那我们就是活该了吗!”那女子应该是读过书的,说起话来字字珠玑,戳心心扉。
他们同为妖物残暴的受害者,明明是最能惺惺相惜之人,可此刻却双眼猩红,比仇家更甚。
老妇人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自己脸上,哭喊道:“对!!!我是畜牲!我害了你们!我活该下油锅上刀山,十八层地狱我都能去,只要我能为我的孙儿们报仇!!!我愿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马,猪狗不如!!我只要给我孙儿们讨一个公道啊!!可我为什么做不到,我、我还连累了别人!!我真该死,我怎么还不死啊!!”
花焰感觉到岑无妄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看了他一眼,那张脸一如既往地冷静到漠然,只是眼神闪躲着,最后垂眸静静看着地面。
孤独惯了的人,就是扎根的树,怎么敢到人海沉沦,化为一根浮木?
花焰浅浅笑着,突然将抓着岑无妄的手举了起来,无视他错愕慌张的表情,道:“别死别死!都别死了,你们不就是想要公道吗!一个要报仇,一个要安稳!行,我知道怎么办,我来给!”
44. 第 44 章
众人闻之静默许久,突然人群里有人大叫一句:“你谁啊你?”
这话不知从哪处传来,乍一听像是嫌弃花焰不识好歹,仔细一听更像带着怒火。
花焰才发现,这里所有人都目光,都盯在她抓住岑无妄的那只手。
花焰不知哪有问题,索性就放下手来,没注意到岑无妄撇了她一眼。
她往前一步,一手握拳放在唇下轻咳一声,又理了理衣领,难得正经做派,但扯出的笑容,流露出一丝浪荡的本性,道:“鄙人不才,无为关关主座下唯一弟子,花焰是也~”
一句话如水泼滚油,喧沸声轰然炸开,只有岑无妄波澜不惊,看着花焰得意洋洋的模样,一言不发。
方才被二人救下的女子,眼睛死死盯着花焰,表情严肃道:“这是真的吗?”
花焰没有回答,歪头看向岑无妄,眼尾扬着弧度,带着掠人的醉意,笑道:“师父你说呢?”
岑无妄眼神不着痕迹地挪开:......
吃了闭门羹的花焰反而得寸进行,凑到岑无妄身旁,偷偷抓着他的衣角,小声道:“你就应一应我呗。我知道你也清楚,你是耗不过我的。”
没想到现在她近在咫尺,还敢威胁自己,岑无妄:......
众人视线紧紧跟随说小话的二人,大庭广众之下,岑无妄好似被女子轻轻挽着,他竟也没有排斥,女子半分狡黠的说了两句,他皱起眉头,低头看着女子一眼,见她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朝他点了点头,岑无妄闭上双眼,撇过头去“嗯”了一声。
明明是轻声一句,四周喧嚣却戛然而止,面对诡异的安静,岑无妄心脏莫名跳得快了许多。
面前被救的女子,见岑无妄真的承认,先是震惊到哑口无言,突然咬牙切齿地看着花焰,道:“那你说要帮我们讨公道,可还作数!”
花焰微微仰头,挑了下眉梢,道:“是我说的。”
“好!”女子嘴巴抿紧,突然往后一退,屈膝跪了下来,重重地向花焰磕了一个头:“多谢恩人!”
“多谢恩人。”
“多谢恩人!”
“多谢恩人!!”
......
一群群人紧跟着女子不断跪下,最后声音卷成了海浪,将花焰推到了天上。
花焰饶有兴趣正要接话,却被岑无妄握住手腕,硬生生拽了出去,眨眼之间,二人已经离方才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花焰跟在岑无妄身后,正摸不着头脑,直到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朵,才恍然大悟,笑道:“关主大人是听不得别人的感谢之词?以为关主大人宠辱不惊惯了,原来脸皮如此之薄,早知如此,我就再死缠烂打一些,说不定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岑无妄突然脚步一停,花焰始料不及,一头撞到他的背上,头晕眼花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想他这身子怎么跟堵墙一样硬,便听他小声道:“多谢你。”
“哦?”花焰一愣,道:“谢我什么?”
“你帮我唤出穆远师父。”岑无妄思量了一会儿,道:“落居安他的确没错,我对这里本无真心可言,依仗着底线行走。所有言行不过因为一句承诺,如今承诺的人已死,我早已不知该往哪里走,该做些什么,这里再次混乱,也是迟早的事。”
花焰道:“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岑无妄微微怔住,然后笑了一下,笑得很浅,像微风吹过湖面的涟漪。
“没有。”他道:“但你说过,你知道怎么办的。”
花焰看得有些愣住,道:“什么?”
岑无妄转头看她,慢条斯理道:“你以为留在这里,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花焰哽住,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对村民做出过承诺,他当时也在场,所以竟也将自己当做其中一员了?
花焰道:“你谢人的方式还是挺别致的。”
“道谢是真,我需要你留下帮我,也是真。”
花焰看着又陷入沉默的岑无妄,不由腹诽:这人真够奇怪的,说他偏执呢,不过是见了自己师父一面后,说了一两句,便那么快看开。但说他好哄吧,可一个劲地把自己往绝境逼。
花焰的直觉告诉她,若自己非待在这人身边,后果一定很是危险。
她望天看地,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帮,做徒儿的帮师父解惑,天经地义,一点小代价岂能把我吓走。所以你方才突然将我拉走,是想让我做什么?”
岑无妄将头撇了过去,不经意道:“你不是要给他们公道,那就去找躲着无为关逃罪的妖魔,杀了它们。”
花焰未想到他才说要自己帮他,结果早已琢磨起如何给自己收拾烂摊子,花焰无奈一笑,这个师父好像惯会口是心非。
“岑......哦不,师父,你读过三十六计吗?”
岑无妄抬眸道:“兵法?”
花焰莞尔一笑,道:“对,打打杀杀岂是长久之计,咱们啊,要用兵法!”
......
落居安正躺在院子的竹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湛蓝的天空。
明明天上云彩那么多,日月更替,总有一个在天上挂着,怎么就空了呢。
他的忧思尚未晕开,突然眼前一黑,一张背光的笑脸狡黠,从空中一跃而下。
“道长,我又回来了。”
“所以你,能不能敲门进来?”
花焰将他从椅子上一把拽了起来,毫不在意道:“跳的高才能看的远,咱们做大事的,就别在意这种细节了!”
“强词夺理。”落居安将袖子从她手里抢了回来,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突然看着门口的位置,浑身僵住。
岑无妄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落居安掐了下掌心,终于从恐惧中缓了过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无话可说。”
突然花焰的一张脸带着疑问,歪头凑到他的面前,吓得他浑身一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要替他动手?”
“动什么手?”花焰不解道。
“我算计岑无妄,又害的无为关无辜百姓惨死,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落居安脸色铁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花焰双手抱胸,歪着脑袋道:“岑无妄之前有句话我觉得很对。”
落居安不知二人何时关系变得那么亲密,锁着眉头道:“何必卖关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想死可太容易了,活着才更痛苦。所以道长大人......”花焰向他伸出手,抽出他腰间的羽扇,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来,道:“活着赎罪吧。”
......
几日之后,落居安已然知道花焰拜师成功的消息。他更加怀疑让自己赎罪是假,实则想仗着有关主弟子身份傍身,对自己假公济私,谋取私利。
不仅让他把阵法的诀窍全部交给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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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日没夜地拉着自己琢磨如何改良,最后甚至胆大妄为起来,妄想在整个无为关都布上阵法。
“我成功了!识缘峰门口的阵法,我布起来了!”花焰远远地便叫唤起来,身后跟着得意洋洋的念珠,像拖着尾巴一样,破门而入。
落居安冷漠地看着土匪一样花焰,道:“那恭喜你了,可以从我家离开了吗?”
她前段时间突发奇想,非要设计出一个门禁阵法。
说既然要护着无为关的安稳,那干脆以后带武器者,不得进入无为关,即使不能永绝后患,至少动手前也得掂量一下,手无寸铁的自己,能不能赢得了无为关两位杀器。
另外若有受害者来无为关追凶,也可让阵法读取他的记忆,阵法辨别出凶手后,若凶手在无为关就丢出去,若不在无为关,往后它也只会被阵法拒之门外,入不了无为关一步。
落居安潜心数年,才设计出所谓的阵法,让自己得以有与妖魔抗衡之力。正因如此,落居安才知花焰所思所想多么天方夜谭。
可他明明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不知为何,也陪着一起胡闹起来,如今的他已经三天没合眼,十天没睡个好觉,每天睁着眼睛就是干......
所以再看到花焰那张脸时,他就一个字。
烦!
“你天天待着我这头,难不成是觉得岑无妄本事太小,所以后悔起来,想投入我的门下?”落居安动气起来,言辞间也变得不阴不阳。
花焰一脸“你脑子还好吧?”的嫌弃,坦然道:“你太弱了,还不够格。”
落居安难道不知道吗!?
他咬紧后槽牙,道:“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能教你的,都给你学得干干净净,你现在将阵法参透的比我还深,还来这里烦我做甚!”
花焰闻言一笑,若有其事道:“我准备干个大活,你要不要来参加?”
......
岑无妄数着日子,那天他答应花焰成为她的师父之后,这人便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他天天看着花焰在无为关上蹿下跳,但却几乎住在了落居安的家中。
他们同在蹉跎岭,十三号离落居安住所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觉得花焰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在逃开自己的身边。这几日他主动出门的次数,几乎赶上往常一年,每次都要路过落居安的屋子,他也不知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会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一股要烧房子的幽怨架势,默默转身离开。
今天他见到突然出现的花焰,眼中冰霜还没有结上,便被她火急火燎地拽到了关外的一座酒楼,里面坐着一群人,落居安赫然在列。
岑无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落居安默默拿起扇子,掩耳盗铃般挡住了这道杀气。不知所谓的花焰还推着岑无妄入席,直到他坐上了主位,对着他耳语道:“别愣住了,我好不容易凑齐那么多人,今日可是良辰吉日,我选了好久呢,现在就差你了!”
“你这是要......”岑无妄话未说完,花焰说了句“你在这等等我”后,竟然转身离开这里,他一句话戛然而止,四周也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其他人见岑无妄来了,早早就低着头闷不吭声,如今与他同席而坐,恨不得屏住呼吸,整个人缩进面前的食案下。
只有坐在岑无妄右手侧的空青,看了眼面色冷冽的他,兴高采烈道:“你不知道吗?花焰姐姐说要娶你~”
45. 第 45 章
岑无妄心中一紧,脸色简直是一言难尽,见空青从怀中喜滋滋地拿出一块鲛绡帛布,隐约看到了上面绣着朱色云纹,当真是婚书的样式,可正要细看,便被一旁的三娘按了回去。
三娘抚了抚脸侧的碎发,一脸无辜道:“你明明知道,但凡你出现在关外,少不了要引起一些注意的。还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着人家过来了?啧啧啧,关主大人啊,你何时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无论他的名声多么骇人听闻,可妖魔们总是慕强的,威风凛凛的关主大人出现,它们怎么能忍住不来看看。此刻这个包间的门外,已经被无数妖魔围的水泄不通,各个竖着耳朵,恨不得将岑无妄呼吸的频次都给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你们听里面说了吗!有人要娶关主大人!!”
“就是刚刚出门的女子?我呸!狗屁玩意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指染我们关主!”
“独眼怪,你是不是脑子也只有一根筋!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娶’!!不应该是我们关主娶别人,怎么倒反天罡,咱们关主被娶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太恐怖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关主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公的!!所以,咱们关主会不会一直以来,都是个母的啊!!!”
门外一声惊呼,倏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喧闹声炸起。
“艹,怪不得关主不爱出门,都说黄花闺女才要待字闺中的,真相了,太真相了!”
“啧啧,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啊!!我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我真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原来关主真的是个女的啊!”
“你个老公鸡离我远点,你大爷的鸡毛戳到我了!”
“我大爷都成鸡汤了,怎么就戳到你了?”
门外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突然传来一声重击声,吓得它们往后一躲,面前精致的梨花木门哐当一声倒下,一群稀奇古怪的妖魔们瞪大眼睛,僵硬地站在原地,和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中间的岑无妄,面色底下藏着血雨腥风,仿佛抬手之间,就能把它们都脑袋统统摘下。
按理来说,它们平常都怕极了岑无妄,此刻应该吓得哆哆嗦嗦,连头都不敢抬。
可经过方才一遭,它们默契地盯住岑无妄的脸,非要探个究竟他是男是女!
可打量许久,它们心中只感慨道:这张脸,可真好看啊。
岑无妄脸上青黄不接,眼中寒光一闪,威压一出,众妖哪里顾得上欣赏美色,纷纷抱头跪地,高呼“关主我错了!”“关主我立刻滚!”不等岑无妄发话,大堂刹那间空无一人。
空青看了眼气压极低的岑无妄,默默朝三娘那边靠了靠,十分后悔方才和他搭话。
从小听到的传说果然是假的,因为关主比传说中的,还要恐怖!!
而此刻的花焰,手上提着一捆束脩,正悠闲地走回罂粟花掌柜开的酒楼,突然迎面冲过来一群落荒而逃的妖物,险些将她手中的束脩都撞掉。
她正皱眉,准备开口问问是什么东西那么恐怖,让它们一个个跑得命都不要了!可妖魔们见到花焰,连忙刹住步子,表情也变得耐人寻味。花焰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只见几位身材曼妙,涂脂抹粉的美颜兽妖贴身上前,亲昵地挽上了她的胳膊和肩膀。
“有事儿?”花焰挑眉道。
兽妖们指尖转着轻薄飘逸的手绢,欲言又止,几双水汪汪眼睛一个劲地朝她抛媚眼。一群雄性兽妖见状也围了上来,将花焰裹在中心,无数眼睛发着绿光,齐刷刷地盯着她。
花焰:?
“你们有事儿?”花焰眯着眼又问了一遍。
“那个,你手上那捆肉脯,是给岑无妄的?”离花焰最近的兔妖最先开了口。
“是啊,怎么了?”花焰将手从她怀中抽了出来,生怕谁锁住自己的手,抢了她的东西。
“真是寒酸,好歹他也是堂堂一关之主,你就送这个给岑无妄当聘礼?”周围的妖嗤笑声不断,仿佛她手中拎着的是一提泔水桶。
花焰不服一笑,将手中束脩高高举起,义正言辞道:“我可是翻了一整本《礼记》!!这书上说了,就该送这个!凡人家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显着你们是文盲了吧,快别打扰我办正事!”
花焰说完懒得搭理它们,没想到这群妖魔眼神变得更加炙热,女妖们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柔软的身体拦住花焰,一张张美艳的脸近在咫尺,花焰不由仰头道:“我快不能呼吸了。”
女妖们不为所动,身体挤着花焰,嘴里还咬着手绢,娇滴滴羞答答道:“姐姐们问你个事情,难不成,岑无妄他......她,当真是个女子?”
花焰瞪大双眼:?
她僵在原地,沉默许久,反复斟酌后道:“这、这你非要这么问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没看过啊。”
女妖们眼睛一亮:“那你什么时候看?带姐姐们一起啊,姐姐们阅人无数,经验老成,无论是男是女,一定让你享受得□□!”
女妖们越说越露骨,花焰虽强装镇静,可耳朵已经泛起微红,倏地男妖们强势挤了进来,将女妖推到一旁,道:“我呸,就算岑无妄是个姑娘,你凭什么娶她!你别说你也是个男的啊,瞅瞅你那小身板的样子,你能长出把吗?要娶岑无妄,那也得我们这种强壮的雄性来啊!”
花焰满脸黑线,正要问什么娶岑无妄?她分明是办拜师宴,怎么听它们说得像成亲呢?花焰来不及解释,见那群妖魔说着已经脱掉上衣,一个个展示自己健硕的肌肉,花焰紧闭双眼,咬牙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别耽误我敢吉时!”
话音刚落,花焰手上念珠散开,只见念珠化为一道光撞想妖魔们的腹中,将它们冲上了天,化为一颗颗流星,最终消失不见。只剩那群女妖,默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她们看着花焰晃着手里的束脩,背影吊儿郎当的,没有一点正经样。
“姐妹们,我觉得岑无妄或许不是女子,只是单纯地被这人霸王硬上弓了,所以不得不委身嫁给她。”
女妖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无为关果然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只要你有强大,甚至能让岑无妄给你做压寨夫婿。
她们几乎将手绢咬碎,看向花焰的眼神,不由带了一丝敬佩和艳羡:只恨自己打不过岑无妄,要不硬上弓也一定很爽!
花焰回到酒楼,在罂粟花掌柜耐人寻味的眼神走到包厢门口,她不明所以,才抬手放到门上,倏地哐啷一声,门竟然自己倒了下去。
而包厢里面,正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花焰:......
“我还没使劲呢。”
“不碍事不碍事,方才被打了一掌而已,已经记三娘账上了,您进去吃饭吧。”掌柜连忙跑了过来,四周出现无数的藤蔓,将门放回原地,又紧紧覆盖住防止它再次掉落。
而进包厢的一刻,迎面而来的严肃和恐怖的氛围,让花焰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三娘手抵着脸,抬着眸子懒散道:“可不能怪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地方,我帮你寻遍无为关上下,也只找到婚帖,便随意写了时间地址和你们二人的姓名,未成想让他们误会是来参加婚宴的了。方才我已经同诸位解释清楚,你要办的是拜师宴。可你那位师父,脸还是一样我欠他钱的模样。你说说大喜的日子,能不能让他气压别那么低,当真吓人晦气的很。”
花焰这才知道她一路遇到的荒唐事,究竟谁是罪魁祸首。
而最开始说错话的空青,此刻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没想到三娘朝她嘴里塞了一颗酸甜可口的梅子,若无其事道:“早同你说了,我这家伙办事不靠谱的,可别怪到我头上。”
一句话堵住花焰,确实自己求人办事在先,她全身心都放在无为关的阵法上,拜师宴是她求着三娘负责,如今闹出来乌龙,她也只能将束脩放到岑无妄面前,笑笑道:“都关主大人答应收我为徒在前,不会因为一张帖子生气的,你说对吧?”
岑无妄:......
见她笑得这样没脸没皮,岑无妄当真不知该不该恼怒下去,只好看着食案上的束脩,道:“你是去拿这个了?”
“我诚心诚意拜师,礼数自然是不能丢的,拜师是可都要送师父肉脯的。”说着她又眨眨眼,小声道:“我先斩后奏摆了这个宴席,也是怕你万一后悔,我也有人证给我撑腰呢。”
谁不知道花焰又在说胡话,但凡岑无妄不想要她这个徒弟,哪怕是天道作证都没有用,更何况是他们这群微不足道的家伙呢。
但好在花焰打趣几句后,包厢内终于不是死气沉沉一片,掌柜也及时开始上菜,包厢外还有丝竹弹唱助兴,很快席面上化冰,大家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落居安本想借机眯一会,可三娘偏偏使坏,一杯酒又一杯酒地敬他,将他直接喝得上了头,二人竟然开始比拼起酒量起来。而另一边的牛誉山见空青正咬牙逼着自己吞下一道凉拌香菜,默默起身将那盘菜端到自己的食案上,闷不吭声地咀嚼了起来。
花焰见岑无妄食而不言,吃相可谓端庄儒雅。不由心想,岑无妄分明是一个人将自己养大,怎么就将自己管教的如此之恭正?
想着便端着酒,准备发挥她作为徒儿的第一美德——死缠烂打,哦不,是不耻下问!
可她正要凑过去时,忽而一道身影闪过,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一同跑到岑无妄面前,将手上端着的几盘水果放到他的面前,然后仿佛想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笑容明媚且自豪地又跑开。
不知是不是有孩子打头阵,之前哭作一团求岑无妄做主的村民们,纷纷端着酒杯,来找岑无妄敬酒。有的只道一句“谢谢关主”便饮酒退下,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对岑无妄的感激之情,还有甚者,搂着兄弟到岑无妄旁边,说今日有幸跟关主同席共饮,他们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连家族谱上自己都能写第一位了。
岑无妄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脸,却不知为何,花焰品出来一些隐忍的味道,让她看得越发起劲,本想自己上前纠缠的心,彻底转换成看别人如何“为难”岑无妄。
“姐姐,那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忽然有人出声,打断花焰看乐子的劲头,她见说话的是一女子,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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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女子便道:“那天!那天你把我从野猪妖嘴下救下了的。”
她手里端着一盘筛选好的水果,个个晶莹剔透,圆润饱满,小心翼翼地抵到花焰面前,道:“你当日说能给我们一个公道,这几日夜以继日地帮我们布下阵法,我们都很感激你。希望我以后也能像你这样,强大、自信。”
花焰恍然大悟,眉眼舒展开笑道:“好啊,那我当目标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往后可别给我丢脸了。”
女子双手握拳,笃定又信念十足地点点头:“我一定全力以赴!”
曲终席散,大家一个个朝自己家的方向离开,花焰终于找到时机,凑到了岑无妄旁边,道:“我们也回去吧,该回十三号了吧。”
岑无妄不知是不是饮酒过度,反应稍稍迟缓,思索片刻后才回了一声“好”。
二人并肩而行,花焰很快又见到那扇棕木色的大门以及那块命途多舛牌匾。
“岑......师、师父,为何这次牌匾上的字,同上次一看,并非出自一人,之前的字是别人写的吗?”
岑无妄垂着眼眸,道:“嗯,之前是旁人写的。”
见岑无妄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便双手垫在脑后,悠闲地准备上去开门。可才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花焰眉头一皱,心道:有人在里面。
电光火石间,岑无妄正抬手准备阻止,花焰已经一掌打开大门,门中间站着的男子,衣服被掌风划破几个口子,笑容也僵在脸上。
“你是谁啊?”陌生男子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大晚上跑别人家里,你礼貌吗?”见他一副等人回家的样子,应当是与岑无妄认识的,花焰收了杀气,双手抱胸反问了回去。
“什么别人家,这是我家好不好!我回自己家还要什么礼貌!”男子一语如晴天霹雳,惊得花焰愣在原地。
“岑无妄,你站在后面做什么?这姑娘是谁啊,我让你帮我看着家里别给小妖怪霸占了,你竟然明晃晃把人带进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拿我的房子做嫁衣?”
男子就要越过花焰,径直往岑无妄的方向去,却被她伸出的胳膊拦下,男子有些无奈道:“姑娘,你这是......诶,这不是阳生的丑木雕吗?天下能把木雕做成这样的也只有他了,原来如此,原来是阳生他们让你来找我的,他们如今可好?”
花焰对男子的追问置之不理,转头看着岑无妄,那位不可一世的无为关关主,此刻眼神彷徨,脸色也阴沉的骇人,显然也是被突然的变故打的手足无措。
花焰手掌一松,木雕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顺着台阶掉了下去,摔得个四分五裂。
......完了啊完了!她拜错师父了!
许久之后,花焰才在卫立心的嘴中知道,这人名叫苟史,出生书香门第,取名字时属于弄巧成拙,顾名忘了姓。奈何取名字的老爷子满腹经纶,桃李满天下,嘴硬自己取的名字分明意味深远,说什么也不愿意换名字,否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苟先生长大后自然不敢忤逆长辈,只好硬着头皮接纳了这名字。只是从此不愿以真名示人,这也是当初楼阳生二人,为何总不回答她所拜的师父叫什么的原因。
二人算得上是手足情深,总要保护好他的面子。
经过苟先生解释,花焰才知道他和楼阳生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二人又同朝为官,一个将军一个言官,都壮志踌躇满腔热血,要为国家和百姓竭尽全力。
可二人却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一个带着爱人隐姓埋名山野之间,一个独闯无为关成了个穷困潦倒的游士。但二人情谊不假,回忆过往,苟先生只说自己亏欠楼阳生,他既然让人拿着信物来找自己,定是有事相求,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的。
花焰蹲在地上,捡起裂开的木雕,笑道:“没事,他们就是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岑无妄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花焰,花焰已经将木雕揣进怀里,一脸天真无邪道:“既然房子的主人回家,想必我们也该回去了,对吧师父。”
岑无妄僵在原地,只道:“为何......”
花焰想了想,莞尔一笑道:“我说过,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而花焰转头又看了看卫立心让她拜的师父,瘦的风一吹就跑到样子,正为了那句让她来关心他的安好,而独自仰头垂泪,看起来更孱弱不堪。
她又不是傻子,选谁当师父,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至于如何同卫立心交代......她选了个最厉害的关主当师父,卫立心当然只会夸她雄韬武略,足智多谋,灵活应变!
岑无妄背在身后的手,正死死握紧,指节泛出惨白,他能感觉得到花焰这话有真有假,明明他最讨厌别人诓骗自己,可如今,他好像要溺死在了被编制的美梦之中......
他任由花焰走在自己前面,带着他回到最熟悉的寒食渊。
“所以师父,这才是我们的家?”花焰转头问道。
岑无妄看向一望无垠的深渊,黑暗仿佛吞噬了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点点头,轻声道:“嗯,回家吧。”
46. 第 46 章
避世洞内,赫然有另一个世界。
岑无妄抱着花焰,抬头仰望着两座巨石神像,若花焰此刻醒着,一眼便知雕刻正是关穆远和萧定一。
只是石像微微泛着青黑色,是苔衣的茎从石头深处长了出来,明应是神采奕奕的姿势与神情,却被渺小的青苔腐蚀,成了衰败的遗迹。
石像垂眸看着有些凄惨的二人,线条已被侵蚀的眼睛中,有说不尽的哀凉,只沉吟着对他们的怜悯。
“我等到她了。”岑无妄声音有些喑哑,又有些不知所措:“我还以为她在恨我,所以不愿意出现......”
“还好,还好......”
两声呢喃过后,岑无妄将另一半话藏在了心里,朝着关穆远的神像鞠了一躬,然后抱着花焰走进一副天下缩影图之中。
石像前,本应是荒凉贫瘠的泥土山石,此刻却聚集着山川湖泊、平原山丘,万景万物应有尽有,可不是天下缩影尽在于此。
只是地缝之中流的不是湖水,而是滚滚岩浆,映照得洞穴内诡异妖冶,充斥着死亡的压迫感。
岑无妄走到其中,到了一座小叶紫檀神龛面前,这神龛比所有景物高出一丈,与周围格格不入,有股立于天地间,在俯瞰众生的威严。
而神龛大殿中央,极为空旷,只摆放着一个美人榻。
榻上一女子,头戴银灰冠,主冠及两侧流苏上,皆点缀墨绿宝石,侧卧时一身墨纹白袍散开,如同一幅晕开的水墨画。她在榻而眠,睫毛纤长在眼下偷出小片阴影,可惜脸上没有血色,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
即使如此,那人依然如传言那般,一张祸水脸让人目不转睛。
正是花焰。
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那具让无数阴阳家头疼不已的死躯。
“关主,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去......”一直守在门口的琅王感受到岑无妄回来的动静,想进来询问他教训那边阴阳家的结果,结果看着岑无妄抱着一个陌生女子,愣在原地道:“你、你带一个死阴阳家来这里做什么?要毁尸灭迹的话,也没必要来这里吧?”
岑无妄充耳不闻,只一手抱着花焰,一手取下头上红簪丢在地上,簪子插在泥土上泛着妖冶的黑光,一闪一闪逐渐扩大变形,成了一只龙首蟒身似烛龙的妖物。
“你叫小火虫出来做什么?过往只有要为花焰招魂时,你才叫它出现啊,眼下哪里这种必要......我知道你着急,每过几天都要试一次才甘心,可这么做除了伤你的身子,没有任何用处,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你还要不要留着命等花焰回来!”
琅王实在无奈,任他如何喋喋不休,岑无妄向来是不听他的,果然这次也不例外,四周一片静默,只有他口中的小火虫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琅王双手抱胸,气得耳朵从白发猛地立住,耳尖不耐烦的晃动两下,表示对岑无妄的不满,暗骂村里人说鳏夫难伺候,果然不假!
而琅王口中的小火虫,和“小”与“虫”都不沾边。它身躯粗约五尺,金瞳竖目,鳞甲曜日,只是静止在原地,便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压,这姿态可谓与它的主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它见到岑无妄后,眼里的服从与敬意一览无遗,岑无妄一个眼神,它便从地上缓缓起身,乖巧地匍匐在主人面前,让岑无妄小心翼翼地花焰靠在自己的龙角上,听他叮嘱道:“你小心一些。”
小火虫见主人质疑自己的能力,喘着粗气哼唧了几声,可那声音粗壮雄厚,浑身上下又没有一点能与娇俏沾边的地方,不免让人恶寒。
岑无妄没有任何排斥,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便惬意地眯了眯双眼,心满意足地驮着花焰慢慢游走道神龛旁。红得闪出黑光的鳞片摩擦着紫檀木而过,鳞片坚硬发出窸窣的摩擦声,但它行动轻缓,没有在神龛上留下一丝划痕。
岑无妄静静地看着这副画面,眼里倒影着一片鲜红,深处更是汹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恍如隔世道:“她是花焰。”
琅王一愣,他和岑无妄相处那么多年,深知他虽然时不时会发几次疯,但是对花焰复生一事从来谨慎......
他顿时语塞,呼吸堵在胸腔,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那个陌生的脸上。
那女子睡得深沉,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不住地重复道:“这人,她是花焰?她是花焰......”
小火虫亲昵地缠上神龛后,脑袋轻轻搭在重檐的屋顶上,眼睛缓缓闭上,四周随即陷入黑暗之中。
花焰知道自己昏迷了,她虽并未彻底晕厥过去,但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时而听到有人在耳边唤自己的名字,时而看到自己苦着个脸,在如斯堂被卫立心罚抄书,或者在无为关摆弄阵法,结果被失败后反噬的灵力打得龇牙咧嘴的画面。
那些封锁在深处的记忆,见主人放松警惕,悄摸摸地跑出来捉弄起了她,扰得她眉头紧锁,仿佛身体被什么东西缠紧,就快呼吸不过来。
直到花焰察觉出这大抵不是幻觉,确实是有东西缠上了她!
那是无数坚硬的鳞片,正缓慢地刮蹭着她的肌肤,带着湿漉漉的液体缠绕在她身躯上,给她留下一身粘腻。
“什么东西,敢戏弄起我了?”花焰皱眉想着,却感觉它越绞越紧,几乎是在试图将自己揉进它身体里。
花焰近乎喘不上气,不由拼命挣扎起来,除了热出了身薄汗,身上粘腻的感觉反而更重,而那家伙完全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花焰很少有这样失控的感觉,每一次摩挲都像是挑衅,极限撩拨着她的神经,她气得咬紧了牙,眼角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竟染上了浅浅的泪花。她凝神屏气,找准空隙将温热的手心抵在鳞片上,那东西好像未曾预料到花焰的触碰,静止在了原地。
花焰眼神一闪,使尽全力一掌拍了出去,紧接着全身一松,束缚感消消云散,花焰跌落在地,连忙紧惕着转身看了过去。
黑夜中一双巨大的黄金瞳张开,它面前摆着一张美人塌,榻上睡着的美人双眸紧闭,在金瞳的微光中美艳至妖,处处透露着怪异诡谲。
“谁将我的尸身保存得如此完整?”花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明明应当是焚烧为灰烬的尸体,不仅完好无损,更是透出活人一样的气血。
花焰自嘲一笑,心道还能有谁呢,所有人都告诉过她,是谁这么些年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岑无妄,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花焰想起他说过的“算了”,像是对自己过往背叛的一概不究。
可她明明该罚该骂,为何岑无妄愿意这么轻飘淡写地翻篇揭过?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份原谅,但又害怕揣测出腌臜不堪的阴谋,脏了彼此重逢的第一份坦诚。
“花焰,难道不是你骗我在先?”
花焰瞳孔一缩,迅速转身,与岑无妄墨黑色的瞳眸四目相对,他眼底一片黝黯:“你还记得曾同我说,你是为何而来的无为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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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因为我的......”
花焰来不及解释,或者她无从解释,只见他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肩膀,眸子沉着寒意,将她往后一推,花焰猛地向后一坠,意识逐渐飘忽,再睁眼时,眼神定了定,四周已是檀木的墙壁与立柱,而上面刻满了招魂的符纹。
她嘴唇微微张开,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檀木香萦绕鼻尖,好一会儿终于回了些神,抬眸看清周围的景色,空旷的大堂没有多余的家具,大开的门外,一道虚影逐渐聚焦成了切切实实的人。
是岑无妄站在那里......漠然不动又带着侵略的眼神,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花焰心中漏了一拍,慌乱涌上心头:看他哪里像是算了?果然方才他在引诱我放松警惕,他才不会对背叛者好好说话的。
花焰深吸一口气,连忙将心思藏了起来,瞄了眼不远处的两座神像,露出顽劣又无辜的笑意,道:“未成想你当着师祖的面,就把我这个叛徒领回师门了......是该说师父你心善呢,还是被我带坏得也要欺师灭祖起来?啧啧啧,你这该如何跟关穆远交代?我这做徒弟的,好像又让你为难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花焰一边笑着,一边暗骂自己这番话简直嘻皮涎脸、厚颜无耻!
她明明为岑无妄还愿意救自己而有过动容,但又偏要一根筋地惹恼他,自作聪明地认为只要她讨了一顿死打,也许就能跟岑无妄了清恩怨了。
哪怕她最后灵力溃散,半死不活,她也全当自己咎由自取!
花焰静静等待着岑无妄的怒火滔天,可过了许久对面都没有动静,花焰皱起眉头,心想对面难道是个岑无妄模样的稻草人不成?
她先一步沉不住气,撑着胳膊从榻上起身,可身体不听使唤,手腕一软,整个人往前一倒,就要跌下卧榻,倏地一双宽大的手掌环了上来,几乎轻易地握住她整个腰身,将她举回榻上坐着,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即知有错,该想想如何还债了。”
花焰身体一僵,心道:还什么债?让你打一顿还不行吗?
花焰尚未来得及开口,有一道少年独有的清脆嗓音,夹杂着鬼哭狼嗷的哀伤,从远处飘到了她的面前。
少年郎面容凌厉,一头白发间竖着灰白色的狼耳,脖子上挂着弯月型的银锁项圈,灰黑杏纹的圆领袍一侧从肩到腰,挂了个灰白毛领,整个人看起来极有野性。
可他此刻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可偏咧着一张笑脸,模样同野性毫无瓜葛,甚至有些招人嫌弃。
花焰看着他伸开双手想自己奔跑而来,正思考如何避开这家伙,那少年的衣领已经被岑无妄抓住,岑无妄顺势向后一丢,那狼崽便被甩到了神龛之外。
少年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但并不死心,扒在门框上,朝着花焰哭得昏天黑地:“是我啊花焰!我是琅王!是你把我捡回家的,你不会就忘了我吧?你当初说要带着岑无妄出门历练,让我乖乖看家的!我真的一直在等你们回来,可我等了你好久,你在这里睡了十年,我已经能幻化成人形,你怎么才愿意回来见我!”
对于妖魔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当时还是幼崽的琅王而已,十年或许就是他的一辈子。
花焰听着琅王字字泣泪,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而岑无妄还站在塌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花焰将内疚和着苦水咽下,不由反思道:“债好像欠的还不少呢......我现在怎么那么像个抛夫弃子的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