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恋曲2005》 毕业高歌 二十七 2005年6月2日 这日,宁晋和申晴像往常一样,在约定的时间发信息、打电话,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凌晨1点,宁晋又出现在了花园酒店员工通道口,1点15分,就见申晴和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呀!”申晴一声惊讶,“侬哪能来了?” “我散散步,正好路过此地。” “哎呦!”申晴旁边的女人看出了什么苗头,“伊就侬个男朋友哇?” “嗯,”申晴点点头,“伊就是宁晋。” “你好,”那个女人几步上前,“我叫周清,申晴的主管。” 宁晋稍一打量,就见她上着一件无袖衬衣,下穿一条黑色短裙,利落精干,又不失性感妩媚,眼前这人就是被形容为八面玲珑的周小姐。 “周小姐,你好,我叫宁晋,久仰大名。” “呵呵……”周小姐捂嘴一笑,“你真有意思,怪不得我们申晴这么吃你?” “没有,没有,还是我比较吃她。” “申晴,”周小姐转过头,“等下你们没事吧?没事的话,我来请你们随便吃点东西。前面淮海路新开了一家韩国烤肉,我一直想去尝尝,正好我们一起。” “这……”申晴犹豫了一下,“这么吾来帮阿拉爷打个电话。” 周小姐像是会意一笑,点了点头。 午夜的烤肉店,生意爆满,肉香四溢。周小姐坐在对面,万分殷勤地为宁晋和申晴夹肉、烤肉、分肉。 “宁晋,来,多吃一点,我点的有些多,不要浪费了。” “周小姐,”申晴插口说:“侬就勿要再帮伊讲普通话了,伊上海话啥个塞听个懂。” “真个啊?侬早讲啊!”周小姐感觉有些意外,“照理讲,伊一个外地个大学生,平常接触勿到啥上海人,伊就算帮侬谈了两个多月头个朋友,也勿会上海话全部听个懂,看来侬男朋友真是个语言天才。” “过奖了,周小姐,”宁晋解释道:“我们宿舍看门的老大爷,就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我经常帮伊噶噶三勿。” “哎呦!可以额,侬不光会个听上海话,还可以讲两句嘛!” “伊是会个讲,”申晴看了看宁晋,“就是平常勿对吾讲。” “这就是侬不对了,”周小姐教育道:“会讲勿讲,说明侬心里厢就勿想融入阿拉上海。” “啥人讲个啊?!”宁晋情急之下,上海话脱口而出。 “哈哈哈……”周小姐和申晴同时发出大笑,“侬讲个真个是老地道额。” “是哇?”宁晋半信半疑。 “当然是额,”周小姐点点头,“有些外地人在上海蹲了十几年,还么侬这句讲个好呢!” “谢谢周小姐,下趟,吾再也勿怕,申晴讲吾是洋泾浜了。” “哈哈哈哈……” “宁晋啊!”周小姐又夹来一块烤熟的牛肉,“侬一个大学生,可能勿太了解,阿拉塞是做服务行业的,有些辰光真个是身不由己,侬作为申晴个男朋友,不光要多关心关心伊,还要多理解伊。” “对额。” “那昨么有些误会的事体吾塞晓得,侬想晓得伊是哪能事体哇?” “啥事体啊?” “那么吾就讲拨侬听。”周小姐看了看申晴,开始讲:“昨日,阿拉居酒屋重新开张,于是酒店个日本董事长带来一帮日本朋友来唱歌。其实阿拉董事长是个老好个人,对所有人塞客客气气,大概是昨么老酒吃开心了,又晓得申晴歌唱个好,就让申晴为大家唱首歌。这种事体在吾看来,是老正常额,有些人求之不得呢!但是申晴伊勿这能介看。就是因为申晴答应过侬,绝对不会在阿拉KTV里厢唱歌。这种事体假使侬碰到,会个哪能处理?一边是老板,一边是男朋友,一边是工作,一边是爱情,但是申晴真个对侬一心一意,讲勿唱就勿唱,最后弄个大家塞有点下不来台。是吾提议,让申晴吃一杯酒,意思意思算了,但是申晴好像感觉有些过意勿去,又是怕连累到吾,最后连了吃了三杯,才让大家塞相安无事,再寻申晴个麻烦…… ” 宁晋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杯中的啤酒,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听着,听着听着,最后不由低下了头。不知什么时候,桌下伸来一只手,宁晋也把手伸了过去,很快两只手十指相扣。 “宁晋,”周小姐添来一些酒,“侬晓得吾为啥欢喜侬个女朋友?就是因为申晴这小姑娘拎个清,啥事体该做,啥事体不该做,塞一门清。吾以吾个人格担保,伊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侬个事体,侬也应该对阿拉酒店绝对放心,昨夜这种事体也是难班发生额……” “周小姐,”申晴插口道:“侬讲了半天,吾看伊还是对啥么子塞勿大放心……” “啥人讲个啊?!”宁晋终于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哈……” “来,”周小姐举起杯子,“辰光也勿早了,阿拉将杯中个啤酒饮料干特,准备跑了。” “好额,”申晴跟着和宁晋一起举起杯子,“那么就谢谢周小姐。” “吾看那两介头还没啥心思蹲了这里了,还有老重要个事体要做,那么就快点回去吧!” “周小姐,”申晴脸蛋一红,“侬真会讲话。” “呵呵……”周小姐微微一笑,“宁晋介晚来接侬下班,那明朝塞好交休息休息,吾放侬一天假。” “真个啊?!”申晴转头看向宁晋,“那么明朝阿拉做啥?” “侬讲做啥就做啥?” “侬床买了哇?要么吾陪侬看看?吾有点勿大放心侬个眼光。” 二十七 2005年6月8日 宁晋正式搬离了居住四年之久的大学宿舍,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开启新的人生。 6月7日,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宁晋收拾好最后一点私人物品——一套被褥、一条毛巾、一把牙刷、一个背包,回头看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一阵唏嘘。 老吴在前几天就搬走了,他大概率是要保研了,提前申请到了位于松江的研究生宿舍。老徐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就把他的东西搬得一干二净,不留下一点印记。现在是自己,也到了和这里挥手说再见的时刻,竟然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只有老刘暂时无处可去,他把自己送到楼下,眼神中充满着遗憾和不舍。 “老刘,我走了,没事到我这那儿坐坐。” “兄弟啊!我们不能散啊!四人当中,就属我们的感情最深。” “不会散的,你需要我的地方,兄弟我义不容辞,我需要你的地方,也不会客气。” “一定,一定……” 大家拥抱之后,各奔东西。 走到校园门口,宁晋见到一个垃圾桶,接着,一包行囊被丢了进去…… 今天一大早,宁晋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被子铺好,因为自己不想让这个家有一丝凌乱。这是一个全新的生活,一个全新的开始…… 上午,宁晋一圈又一圈地欣赏这个温馨而浪漫的小家——卧室里两米宽的白色铁架床上,铺着“巴宝莉”款式的两枕一被……书房书桌的两头,各放着一台笔记本和一台台式机,一侧的书柜上分布着一排哲学书籍、一排历史著作、一排文学名著、一排小说散文……客厅里有一张双人多功能沙发和一把躺椅,另外还有两盆绿植点缀在各自墙角……餐厅有一张直径一米二的方桌和四把椅子,桌上还铺着一块方格台布,上面摆着一组一壶两杯的茶具……卫生间的台面上放着一对漱口杯,上面插着一黑一白两支牙刷,毛巾架上挂着一红一蓝两条洗脸巾……厨房的灶台上有一个炒锅和一个煮锅,调料架子上,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中午,宁晋来到超市,买了蔬菜水果、冷饮饮料…… 下午,宁晋打开空调,点开音乐,之后开始在厨房里切菜煮汤…… “叮咚……叮咚……”两声清脆的门铃响起,宁晋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门口…… “我们家的女主人,请进!”宁晋弯腰伸手,热烈欢迎。 “哎呦!”申晴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一个英式管家给我开门呢!” “主人,您辛苦了,请把包给我。”说着,宁晋将申晴的一个背包拿到卧室。 “呵呵……你这服务,绝对一流,等下我多多给你小费。” “主人,您热了吧?我来给您拿冷饮。”说着,宁晋从冰箱里拿来一支“梦龙”。 “哎呀!您这服务也太贴心了,比我们酒店的服务还要到位。” “但我这里不是什么酒店,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第三个家。” 申晴一笑,把嘴里的一块冷饮喂到宁晋口中……宁晋轻轻咬下一半,将另一半分给申晴……申晴再咬下一点,将这一点再交给宁晋……就这样来来去去,直到大家的嘴再也不愿分开,久久地连在一起…… 自然而然,大家从衣着齐整,吻到一丝不挂,从客厅沙发,一直吻到浴帘之下……大家又从浴室,吻到卧室床榻,哪怕海枯石烂,天崩地塌,直到精疲力竭,才肯作罢…… 申晴依偎在宁晋怀里,少女发育成熟的胸部,紧紧贴在地对方身上,心里没有一丝胆怯,没有一丝拘束。自己已经习惯这种一周一到两次的夫妻般的生活,爱上这种历经期待、实现、满足、回味的感觉,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太让人着迷,太让人上瘾。自己曾经问他:你怎么这么厉害?他却半真半假地说:我也是一步一步地锻炼出来的,为了以后与真正心爱的人的一起生活,有时不得不跟两个姑娘同时练习……自己给了他一拳, 可不知道为什么,头里却是想听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 自己慢慢闭上眼睛,感觉飘飘荡荡,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四周一片绿草如茵,自己低头一看,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身披着洁白的婚纱,婚纱上镶满无数闪闪发光的钻石,而手中捧着的,还是那十八朵玫瑰花。 “宁晋先生,”婚礼司仪问:“我郑重地问你,你愿意娶申晴小姐为妻吗?” 左手边一身黑色西装的宁晋,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我愿意。” “那申晴小姐,”司仪又问:“我郑重地问你,你愿意嫁给宁晋先生吗?” 自己看着满眼期待的宁晋,犹豫了片刻:“我……我愿意。” 立刻,掌声雷动,音乐响起…… 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 停留在你怀里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 拿爱与我回应 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为你 …… 申晴睁开眼睛,耳边传来的正是这首《我愿意》,而枕边的宁晋却不知在哪里? 天色已经大黑,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安稳,这么惬意。申晴打开床头灯,发现自己带来的干净衣服正叠放整齐在床头。 申晴走出卧室,客厅一片昏暗,只有餐桌上的一根蜡烛,发出淡淡的光芒。申晴慢慢走到桌前,立即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桌上是各式餐具,晶莹剔透,各类菜品,五彩缤纷——两盘蔬菜色拉上,各用粉红色的色拉酱挤出了爱心的造型;两碗乳白色的蘑菇汤中,各用奶油挤出了一个Love的图案;两盘盖着玻璃罩子的牛排,正散发着阵阵热气;还有两碟红色的圣女果,做成了一个个小兔子的模样…… 申晴一抬头,就见宁晋满面笑容地从厨房走了出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柔情而温暖。 “随便做的,献丑了。” 此时此刻,申晴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沦陷了,泪水又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侬哪能对吾介好?就不怕吾这一辈子缠了侬?” “这是啥话,侬一直缠了吾,勿是蛮好个嘛?” “侬这能做,拨吾个压力太大了,侬要再对我好下去,吾真的勿晓得哪能办?” “那么这样好了,以后就给你准备泡饭咸菜,总可以了吧?” “啥……”申晴突然破涕为笑,“侬真会讲话。” “哎呀!”宁晋牵过申晴的手,“我们家小晴终于笑了,那我们开饭吧!” 二十八 2005年6月30日 终于到了毕业的时候,学校上午组织毕业典礼,颁发毕业证书,毕业集体照相活动,下午为自由拍照时间。 302室的兄弟终于聚齐,大家身着毕业服,在教室里、在草坪上、在校门前,在大家奋斗过的地方,一起留下最后的纪念。 拍照结束,四人并排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讨论最后的安排。 “哥几个,”徐华问:“晚上到底怎么说?” “要么就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小饭店?”吴坚提议。 “还不如去网吧。”徐华像是反对,又像是提议。 “要么去衡山路酒吧?”刘晨提议。 “又去有什么去头?”吴坚又反对。 “老宁,你什么意思?”刘晨问。 “我去哪都没意见。”宁晋回答。 “诶……对了!”徐华突然眼珠一转,“咱们到花园酒店怎么样?我还没去过呢!” “是难道是去老宁老婆那儿?这个主意不错。”刘晨表示赞成。 “这个不太好吧?”吴坚委婉地反对。 “这有什么关系?”徐华鼓动道,“我们好歹也是东政哲系四大天王,如今现身花园酒店,人家欢迎还来不及呢!” 吴坚未置可否,沉默不语。 “老宁,”徐华搭在宁晋的肩头一笑,“你要么给你家老婆打个电话问问?我们哥几个到现在还没见过弟妹呢!我要看看把我们东政一代才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申晴刚下公交车,手机响了…… “喂,”申晴柔声似水,“亲爱的,你终于来电话了。” “宝贝,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呀?” “我们哥几个晚上想到你这里来聚聚,你欢不欢迎啊?” “到花园酒店?好的呀!你们要来,我就帮你们留房间了。” “好,就这么说,对了,你们最小的包间最低消费是多少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来想想办法。” “搞定!”宁晋挂了电话,“晚上就去花园酒店,我来买单。” “哪会让你一个人买单?”徐华摆了摆手,“我看这样吧,今晚的所有交通费由老刘负责,唱歌的开销由我来买单,二场的花销由老吴来掏,最后哥几个如果要开房,费用就由老宁包了……怎么样?公平合理吧?” “嗯……”大家对徐华安排都是点头认可。 “不过,老徐,”宁晋突然问:“你指的二场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徐华故作神秘:“我想,二场肯定是不同凡响。” 申晴开完班前会,就对周小姐汇报了情况。 周小姐惊讶地说:“好啊!欢迎欢迎!” “那这费用?” “还谈啥么子费用勿费用?这包间吾来签单,就这么定了……Tom,侬过来一下。” “啥事体?周小姐。” “侬查一下,有么快到期的客人存酒?” “勿用查了,吾晓得,去年大概这辰光,有个法国老头子,在阿拉这里存了大半瓶个人头马VSOP,这都快一年了,也么看到伊再来一趟。” “是哇?那么就把这瓶拿拨吾,另外,再帮吾准备十听苏打水,十听可乐,十瓶啤酒,吾要排用场。” “那么周小姐,介许多酒水是正常开单子,还是哪能?” “Tom,”周小姐眼睛一瞪,“侬勿要帮吾讲,那里厢个库存,一瓶都勿多……” 晚上八点,四个人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大模大样地走进花园酒店的居酒屋。 “哎呀!”周小姐亲自出来迎接,“我们居酒屋开到现在,还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么年轻的一群帅哥。来,里面请!” 而申晴为了避嫌,暂时没有出现。但申晴男朋友和一帮同学大驾光临的消息,在居酒屋不胫而走。 不一会儿,“樱花”房间门口的服务员是人来人往,时不时探头探脑。之后便是几个服务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呀!介许多帅哥在一道,到底啥人是Qing个老公啊?” “这侬都勿晓得?长个像张信哲那个。” “哎呦!模相真个老看好额,不过,其他几个模像也不差。” “是额啊!那个好像年纪最大额长个像周传雄。” “那个看上去蛮花个人,长个真像周渝民。” “还有一个长个像羽泉里厢个一个人,好像叫胡啥么子。” “叫胡海泉。” “对额,对额……” “这么那欢喜哪么一款啊?” “吾欢喜成熟稳重点个。” “哈哈……那么就是欢喜长个像周传雄个那个人喽?” “吾倒是想碰碰那个周渝民,看看伊到底有多少花?” “侬都要结婚了,还痴头花脑额。” “这有啥啦……” “聊啥呢?介激动!”周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聊个那个生活都勿做了?!” 立即,众人散去。 “让我随你去 让我随你去 我愿陪在你的身边 为你挡风遮雨 让我随你去 让我随你去 我愿陪在你的身旁 等你回心转意 我想我是真的爱你……” 宁晋一首张信哲的《我是真的爱你》唱罢,引来一阵欢呼…… “好,好……” “哎呀!东政情歌小王子又重出江湖了。” “这首歌张信哲来唱也就是这样。” 而宁晋还沉浸在刚刚歌唱时的用情至深之中,以前从来没有唱出这种感觉。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吴坚用特有的浑厚嗓音,将《2002年的第一场雪》唱出了老男人的感觉。老吴爱雪,可上海却没有雪,老吴作为一个山东人,开始对于南方的上海很不喜欢,但现在,他渐渐成熟了,理性了,他发现了上海这座城市的优点——遵章守信,积极向上。 “Take me to your heart take me to your soul (让我靠近你的心与你的灵魂相伴) Give me your hand and hold me (给我你的手拥我入怀) Show me what love is - be my guiding star (问情为何物 让星辰照亮我路) It''s easy take me to your heart…… (其实爱我真的很简单)” 徐华不愧是站在时代音乐的前沿,一首2004年才发行的英文歌《take me to your heart》,被他唱的无比传神。这首歌不知是不是唱出了他的心声——其实爱我真的很简单。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刘晨的一首略带摇滚风格的《我是一只小小鸟》,唱出了他的心酸和无奈,原先快乐的空气中,此刻有了几分惆怅之感。四人当中,就属他的未来最不明朗,就属他的资源最少,他只想在上海找份稳定的工作,这样要求算不算太高? 居酒屋的服务员又不自觉地聚在一起: “吾进去几趟,听到伊拉个歌唱个真个是好,人人塞是歌神。” “真个啊?!” “哎……真个是可惜,阿拉又勿好进去。” “诶!要么这能介,让Qing组织一下,阿拉帮伊拉一道吃个夜宵。” “哎呀!好主意,好主意……Qing,那今夜个事体就交拨侬了。” “Qing,到底好勿啦?” “Qing,阿拉塞相信侬,一定来噻额,地方随便伊拉定,烧烤、火锅、炒菜啥个,阿拉塞么问题,大家讲是哇?” “哎……”申晴轻叹一声,“既然那塞这能介讲了,那么吾试试看……” 樱花包间里,歌声悠扬。 “来,这首《再回首》大家都会唱吧?我们一人一段……” “好……行……我来起头……”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宁晋) “再回首 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徐华) “曾经在幽幽暗暗 反反复复中追问……” (吴坚) “才知道平平淡淡 从从容容才是真……” (刘晨) 再回首 恍然如梦 再回首 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合) “来!”老吴举起酒杯,“兄弟们,希望若干年之后,我们每个人都能回首今夜。” 大半瓶人头马已是快要底朝天,大家多多少少都是飘飘然然…… “老吴,”刘晨举起酒杯,“我再敬一下我们老大……记得我们大一的时候,大四有个不长眼的上海小瘪三,看到我们就是乡下人长、乡下人短的,是老大在小饭店拿了把菜刀,在面前比划了几下,那小子立马就怂了。” “哈哈……”吴坚发出爽朗的大笑,“想当年,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差点砍了那个小子。换到现在,我肯定要先想想清楚,换个擀面杖什么的吓吓他算了,哎……如今看来是老了……” “老徐,”宁晋也拿起酒杯,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进校,老子看你最不顺眼,就是因为你太招小姑娘喜欢了,哈哈……现在看你,真他妈是个人物,来,这杯干了……” “你他妈的别来这套,”徐华义正言辞,“你又差到哪儿了?来,干!” “老宁,”刘晨勾住宁晋的脖子,“兄弟你他妈的真够意思,给我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等我录取之后,我要好好地感谢你一次,来,不多说了,这杯我先干了……” 大家杯盏交错,相谈甚欢之时,吴坚站了起来:“来,咱们为友谊,为青春,再一起干杯!” “干杯……干……干了……” “哥几个,”徐华放下酒杯,“我估计,我们的第二春很快就要来了。” “是吗……” “咚咚咚……”一个服务员推门而入:“不好意思,打扰了……宁先生,请您出来一下。” 过了五分钟,宁晋一脸神秘地返回包间:“哥几个,我们的第二春真的要来了!” 与此同时,整个居酒屋陷入一阵小小的躁动,参加今晚夜宵的报名人数直线上升,不管有男朋友的,没男朋友的,结婚的,没结婚的,纷纷趋之若鹜。 “樱花”包间,歌声嘹亮,群情激昂。 “咚咚咚……”那个女服务员又敲门进来:“请问要不要再加点什么?如果没有的话,我就通知吧台下班了。” “没了,没了……下班吧,让吧台下班吧……我们哥几个合唱最后一首就撤……来,《海阔天空》……”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谁没在变……” 一个、两个、三个服务员走了进来,加入了合唱: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谁明白我……” 四个、五个、六个、还有申晴也加入了合唱队伍,将小小的包间办成了小型演唱会现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考公之路 二十九 2005年8月11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这首激动人心的《海阔天空》的旋律,至今仍在脑中回荡不止,那晚的林林种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7月1日的凌晨三点,终于到了大家分别的时刻,兄弟间相互拥抱,互道珍重之后,吴坚一人上了一辆去往松江的出租车,消失在茫茫夜色。吴坚特有北方人的特质,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和青睐,其中一个较为质朴姑娘,已经和他似乎对上了眼,但然后就没有再然后,彼此只是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徐华则是带着一个已经订婚的姑娘,以送回家为名,上了另一辆出租。后面将要发生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这种事情在上海年轻人眼里,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她们觉得,婚前的无论哪一方,都不属于任何人。 而刘晨跟着自己和申晴上了又一辆出租车,他对一众姑娘都是心有余而胆不足,既没有像吴坚那样自我,也没有像徐华那样洒脱,最终是一无所获。刘晨有些落寞地在东政校门口下了车,宁晋目送完最后一个同学,大家就此各奔前程。 吴坚不出意外,被学校保送读研,他的导师都已经确定好,整个暑假都在跟着他全国各地地跑。 徐华被他父亲任命为某国际贸易公司的副总,现在陪着他老爸在欧洲转悠。 刘晨面试成功,现在在洋山港上班,月薪七千五,而且食宿条件都很不错。而自己完全有机会去那里工作,当时上海港务公司招聘公告上的行政助理职位有四个名额,自己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大概是念及兄弟间的情义,大概是不想兄弟间的难堪,不管是自己考中而他没考中,还是自己没考中而他考中,或是大家都考中,无论何种结果,都是感觉不妥。直到现在,他答应的那顿饭,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请?算了,也不指望他了,谁让自己瞻前顾后,舍不下申晴,还有现在的生活…… “亲爱的,”申晴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了阳台,“都四点钟了,侬还勿困觉啊?” “睡不着,”宁晋把头转了回来,看着一片寂静的城市。“我再待一会儿就来。” “侬是难能了?有啥心事啊?”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 “侬就勿要多想啥事体了,”申晴从后抱了过来,“侬现在还有啥勿开心额,有一套上海的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爱你的人,这让多少人都羡慕。我知道你的同学现在看上去混的都挺不错,这让你很失落,但他们都有不如你的地方。吴坚在上海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上海一套房子吗?而你现在已经有了。别看徐华那么潇洒,那他能找到一个彼此真心的女人吗?而你也有了。刘晨尽管找到了工作,但那地方这么远,跟上海又有什么关系?我相信明年这个时候,他会妒忌你的工作。” “谢谢你的安慰。” “吾勿是讲那同学勿好,讲个实在话,作为吾,要是寻其中一个谈朋友,那个同学吾是一个也看不中。” “真的啊?” “当然了,勿要看吾年纪勿大,但是看人还是蛮准个。吾有一说一,侬也勿要生气,刘晨这人,对人缺乏真诚,阿拉勿会指望伊一顿饭,但是讲好个事体,就要讲到做到,从这桩事体来看,伊真个是坍台。徐华这人对兄弟还勿错,就是对女人勿大负责,阿拉那个同事,都动了帮伊结婚个念头,但是伊就是打算白相相,现在连电话都不接。吴坚这人嘛!也么啥明显个缺点,但是吾勿会帮伊来电,吾总归觉得,伊对阿拉上海人有偏见。” “你说的蛮有道理的。” “是哇?所以侬就要珍惜当下,勿要受人家个影响,走好自个个路就可以了。” “对的。” “侬勿是羡慕人家到北京深圳、德国法国白相吗?阿拉也可以出去啊!” “对啊!”宁晋渐渐回过神来,“那你说,我们去哪?” “吾老早就帮侬讲过,外地吾除了浙江,吾啥地方塞么去过,这趟就去上海另外一边,江苏白白相。” “江苏?江苏的哪里?” “江苏的省会是啥地方?” “南京?!你说你要去南京?” “哪能啦?吾勿好去啦?” “好去,好去,那什么时候去?” “那么就下周好了,我请两天公休,侬讲哪能?” “可以,我们一言为定!” 三十 2005年8月15日 晚上六点,宁晋带着申晴,按响了家门的门铃。 自己的父母是个很传统的人,自己从来没有与他们讨论过恋爱的问题,自己更没有透露过自己在上海的一些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二十二岁年纪的大男孩,现在谈恋爱还为时过早,一切应当为学习为重,以工作为先。 宁晋已经在电话里给母亲吹过风,说有一个朋友,想和自己一起到南京来玩。母亲对这朋友问长问短,自己该含糊其辞就含糊其辞,该重点介绍就重点介绍,说是朋友间认识的,年纪不大,舞蹈专业生,暂时在日资酒店上班,虽然目前从事基层工作,但人家积极要求上进,不仅懂得多国语言,还深得上级赏识,连日方董事长都有意栽培,不出三年,人家就是部门主管。她虽然家境普通,但是祖上却是大有来头,自己跟她比较谈得来,像妹妹一样看待…… “啊?!”母亲在电话里大吃一惊,“你说了半天,她是一个女孩……” “怎么了?有问题吗?” 母亲无言,她当时应当在想,世上哪有这样简单的关系?这样带回家的妹妹? 母亲一开门,先是一愣,然后眼睛里散发出惊讶的目光。 “哎呀!是申晴吧?快请进。”母亲拿出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拖鞋,示意申晴坐在换鞋凳上。 “你们来啦!”父亲出现在母亲身后,先是不冷不热地说。当见到申晴的一刹那,眼睛里立刻就有了温度。因为申晴的外貌是标准上海女性的长相,大眼睛、白皮肤、鹅蛋脸庞……宁晋心中当即有种猜测,申晴是不是勾起了父亲的某些回忆? “都吃饭吧!”父亲说了一声,之后转进厨房去盛汤。 父母没有刻意地准备什么,简简单单地四五道家常小炒,跟平常并没有太大区别。 吃了几口饭菜,父亲问道:“今天下午,你们去哪里玩了?” “我们……” “叔叔,”申晴几乎同时开口:“我们去了中山陵和明孝陵。” “哦,风景还不错吧?” “风景比上海的好多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梧桐树,为什么上海的就长不高?” “是这样,”父亲难得面露慈祥的微笑,“这是树种不一样,培育方式也不一样,南京这里的做法是,不停地修剪多余的旁枝,只留几根树枝让它尽量地往上长,这样那几根树枝就会越长越高,直到你看到的那样。” “哦,”申晴恍然大悟,“是这样啊!叔叔懂得真多。” “申晴,”宁晋夹来一个鸡翅,“侬多吃点,塞是自个人,勿要客气。” “对,”父亲点点头,“不要客气。” “啊?!”申晴惊讶道:“叔叔,你能听懂上海话?” “开玩笑,”宁晋一笑,“阿拉爷在上海蹲了十年,那辰光侬还么出生呢!” “真个啊?”申晴看着父亲,上海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不过呢!”宁晋又补充道:“他在上海复旦大学学习工作,平常也不怎么出去,上海话只会听,不会讲。” “哦,”申晴点了点头,“不过已经很不错了,离开上海这么多年都没忘。” “这怎么能忘呢?”父亲微微叹了口气,“我有不少学生,都是上海人,当年就和你一样大小。他们大多数,家里条件都很一般。我去过一些人家,一家几口,挤在一间屋子里住,家里的面积基本只够摆张床,子女只能睡在小阁楼上,兄妹或是姐弟睡的地方,中间就拉一张帘子。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只能轮流吃,因为地方太小,凳子也不够……” “是的,叔叔,我们家以前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的好多上海学生,以前上小学、中学的时候,只有到公园或者书店里看书学习。上海人真的很能吃苦,直到现在我都很佩服,他们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都能考取大学。上海人很聪明,他们现在,有的是大学教授,有的是中学校长,有的是机关干部,成就一个比一个高。所以,我想说的是,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更要努力,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 “对的,对的……”申晴一边仔细听着,一边默默点头。“叔叔讲的太好了……我妈妈也是这样教育我的……” “呕,”父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母亲家的事,我听宁晋讲过一些。我以前曾经做过研究,你母亲家的这种情况,在上海不在少数,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 “好了,好了……”母亲听得有些不耐烦,“人家上海姑娘来南京,不是听你上课的,申晴,你多吃点菜,吃完了,可以让小宁带你到新街口逛逛,我有张购物卡,快要过期了……” 在出门之前,宁晋问了母亲一个关键性问题:“妈,晚上怎么睡,你安排好了吗?” 自己心存侥幸,希望母亲能开明一次,自己以有限的认知,知道一些上海父母对待子女的恋爱,似乎特别宽松甚至开放。就拿徐华的例子来说,大二那年,在一个学校校工有意无意地撮合下,徐华竟跟那个校工的女儿谈起了恋爱,没过多久,徐华就经常在她家夜不归宿…… “你想怎么睡?”母亲反问道。 “申晴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一下在陌生的环境中,我怕她会……” “会什么?” “会哭,到时不仅影响你们休息,楼上楼下的听见,也不好吧。” “那你的意思……” “妈,这样好不好?她就跟我睡我房间,她睡床,我打地铺,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你去问你爸。” “你没问题就好,他肯定没问题,好了,就这么说,我们回来晚,你们先睡,不用等我们了……申晴,别听我爸上课了,我们走吧!” “这小子……”母亲在身后咕噜一句,显得无可奈何。 出了家门,宁晋深呼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还真出乎自己的意料。 南京新街口,人来人往,申晴的回头率出奇的高,宁晋终于知道一个人的长相和气质,有多么重要。 三十一 2005年10月17日 千呼万盼,终于到了国家公务员考试报名的时间。 整个上午,宁晋在眼花缭乱的国家公务员岗位招录表上仔细研究,一直不敢轻易定夺。 张老师曾经说,定岗位和填志愿、选专业一样,一是碰运气,二是做研究。有些热门岗位,比如税务局、统计局、公安、海关等中的某个岗位,报名人数能够达到1:1000,有些冷门岗位,则会出现1:2的极端情况,同样的国家级公务员,两者的分数线会相差二三十分。当然这些冷门岗位,大多有冷门专业、高级学历、政治面貌等人为限制,也有条件艰苦,地区偏远等客观情况。 张老师给自己的建议是报考宗教局,一是专业对口,二是大多数考生不知深浅,不敢贸然选择。父亲的建议是报考教育局,虽然比较热门,但起码这口子里面有他的老熟人,到时进入面试阶段,胜算可以大增。 宁晋思前想后,最后选了一个不冷不热的旅游局,自己内心深处,还是为了申晴以后能在酒店行业里有个好的发展。自己幻想着今后在旅游局混个一官半职,给某个酒店老总打个招呼,给自己老婆多多照顾。 定了!不纠结了!宁晋按下了电脑上的确定键。 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仅是自己美好未来的关键起点,还是自己22岁的生日。 宁晋准备起身煮面,把午饭对付过去…… “嘀嘀……嘀嘀……” 宁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QQ的陌生人一栏有个新朋友。宁晋点开,一个名为“海纳教育”的头像不停地跳动。 宁晋隐隐感觉,在这特殊的时间点,其中定有名堂。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通过了对方的添加好友申请。 “你好。”对方立刻来了消息。 “你好。”宁晋跟着回复。 “我们是专业针对公务员考试、研究生考试、各类资格考试、各类职称考试、各大院校毕业考试、企事业单位招聘考试的培训机构,包会包过。” “你怎么知道我的信息?” “我们有完备的渠道信息网,就是为了给广大考生主动提供有针对性的服务。” 宁晋后背一阵发凉,突然感觉正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好吧,那你想给我提供什么服务?” “当然是考公服务。” “怎么提供?” “只要先缴纳一定会费,你想要什么服务,我们都可以提供。” “今年的国考试题能提供吗?” “这个肯定没问题。” “是吗?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刘晨你应该认识吧!” 啊?!宁晋心头突然一紧,预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认识啊!怎么啦?” “你知道他在东政是怎么毕业的吗?” “怎么毕业的?” “就是我们在最近为他提供了各科结业考试的试题。” 宁晋一身冷汗,自己仔细回想刘晨的毕业历程,的确是很不寻常。大学前三年,刘晨各门挂科成了家常便饭,哪知在最后一个学年,他竟知耻而后勇,考一门过一门,最终勉强达到了积分线。但让自己一直疑惑的是,也没见他那时比过去用功多少,而现在,自己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但自己还是不敢也不愿相信…… “学校的考试能和国考相提并论吗?” “看来你是不大相信我们的实力,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刘晨在两个月前一家大型企业的招聘考试是怎么通过的吗?” “是怎么……” 宁晋的消息还没发出,对方已是传来一组聊天记录。 “……” 宁晋彻底震惊了,彻底愤怒了,刘晨在背后偷偷摸摸搞这样的事情?自己放弃了前程,将内幕消息透露给他,他也不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应聘?他明明有资源,可以让大家皆大欢喜,但他却藏着掖着,一直防着自己,像是生怕自己坏了他的好事。现在自己终于知道,什么是知人不知面,知面不知心…… “在吗?” “在吗?” “人呢?” 对方锲而不舍发来消息。宁晋一怒之下,将这个叫“海纳教育”的鬼拉黑。 四年的大学情谊,在一瞬之间土奔瓦解,变得一钱不值。宁晋陷入了深深自责之中,自己真是太傻了太天真,还将这个虚伪之人当成最知心的兄弟,还有哪些兄弟其实也是如此,自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宁晋呆坐在电脑前,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从未有过的寂寞随之袭来,自己想要出去走走,竟是发现无处可留,自己想要找人聊聊,又是发觉找不到真正的朋友…… 也不知什么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申晴拎着一个蛋糕走进了家里。 “亲爱的,生日快乐!” 宁晋强颜欢笑,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没事,没事……” 申晴眼睛一瞥,正好看见电脑上还未关闭的QQ对话框。 “我能看看吗?” 等到宁晋微微点头,申晴坐到电脑前,从头一页一页地翻看…… “还有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奇怪……为了这种人值得吗?他都不拿你当兄弟,你又何必为他在意?” “说的是。” “这工作让给他好了,就算可怜他了,这种学渣干了这份工作也是活受罪,这种人也没姑娘看的中,活该他单身……” “好了,好了……”宁晋笑了起来,“我气都快消了,你怎么气起来了?” “我是……我是越说越气,好了,跟他气什么气?亲爱的,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煮碗长寿面……” 一碗申晴煮的面条下肚,宁晋心情好了许多,终于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爱情的甜蜜…… “叮咚……叮咚……” 两声门铃声响,宁晋前去开门:“老吴?!哎呀!没想到是你,请进,快请进。” “刚巧你在家,”吴坚换鞋进来,“才从深圳回来,到学校本部办点事情,顺便给你带点东西……哎呀,弟妹也在,不打扰吧?” 也不知是多日不见,还是见到申晴的缘故,吴坚的说话方式比以前温文尔雅了许多。 “不打扰,不打扰……”申晴赶紧招呼:“吴大哥,快请坐,我来给你倒茶。” “弟妹不忙,”吴坚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放,“还没参观过你的新家,让我先看一看……” “你这是带了什么东西啊?”宁晋拉开袋口,心里立刻吃了一惊,竟是两瓶五粮液。“老吴,你这是……” “哦,这是在深圳免税店买的,庆祝你乔迁新居。” “老吴你也是,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搞得我措手不及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哎!别别别……” “叮咚……叮咚……” 又是两声门铃声响,宁晋一面堵住吴坚,一面赶紧开门:“老徐?!你也来啦?” “你个鸟人,”徐华进门就骂:“过生日也不通知兄弟一声,就知道跟老婆你你我我……哎呦!弟妹在呢……哎呦!老吴也在,真是巧了!” 多日不见,徐华还是一如既往。 “巧了,巧了……”吴坚跟徐华像是一唱一和,“你也是来参观老宁新居的?” “他的新居我有幸参观过了,这次就是来给老宁祝寿的……”徐华也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放,转头说道:“老宁你也别看了,不是钱,从法国带了两瓶红酒,给你新房添添喜气。” “你们……你们……”宁晋感动得已是不知所云,“你们是说好一起来的吧?” “哎呦!”徐华故作惊讶,“这你也看出来了,你说是就是吧!” “那再没有别人了吧?” “你还要谁来?”徐华反问道:“我们老大老二来给你祝寿,还不够啊?” “够了,够了……”宁晋轻吐了一口气,“三人正好,我们是东政三剑客。” “那么晚上请你大哥二哥吃点什么?”徐华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 “弟妹,”吴坚问道:“你们原来准备晚上去哪儿?” “就准备在家,哪都不去。” “那就在家吧,”吴坚也不客套,“我马上下楼,再添点菜,晚上给你们露一手……” “老吴,先不急,我可以让楼下的饭店把菜送上来,你们想吃什么?它那儿都有……”宁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哪知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机了…… 宁晋一边充电,一边开机,不一会儿,手机“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响个不停…… 宁晋打开短信,里面竟然有十几条未读信息—— 曹校长:“宁晋,祝你生日快乐,事业有成!” 张老师:“宁晋,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周小姐:“大帅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与申晴和和美美,早成眷属!” …… 宁晋眼眶微微湿润,已是不知形容此刻的心情,又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祝你22岁生日快乐,愿你前途似锦!——一个青岛女孩” 宁晋与徐华一个对视,发现对方眼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 三十二 2005年12月5日 2005年12月5日,2005年国家公务员考试正式拉开大幕。 宁晋跟着人潮汹涌,走进了考场。上午是行测考试,8点55分,试卷下发给各个考生,宁晋快速地扫了一下试题,心中稍稳,试卷整体难度适当,基本都是自己反复训练过不知多少遍的题型。 宁晋按照自己的节奏,依次对常识判断、语言理解和表达、逻辑推理、数量关系等几大板块进行作答,试题有出乎意料的题目,但大多都是难不倒自己,自己对中国革命史是如数家珍,对汉语言有深刻的理解,对逻辑推理更是不在话下,对数量关系也是训练已久……一张草稿纸还没写满,自己已是在考试结束前五分钟作答完毕。自己回过头对没有把握的题目,再进行仔细核验,结果发现了两道错题,等到订正完成,正好铃声响起。 “好,时间到,停笔!”监考老师铁面无私地宣布。 有的考生还在抓紧最后的几秒钟,涂改着答题卡;有的考生轻叹一声,嘴里咕噜着:“完了,完了……”有的考生一脸的疲惫,好像经历了一场劫难…… 宁晋交了试卷,心里已经大概估算出自己的分数——不上八十也是七十大几。 宁晋不再回顾上午的行测,而是开始认真思考下午的申论考试,如果说行测是检验一个考生的综合水平,那申论就是考察一个考生的政治素养,行测可以用后天努力来过关,申论很大一部分要靠与生俱来的天赋,当然这也离不开高人的指点,自己曾经与张老师就本次申论考题进行过一次严谨地交流…… “宁晋,今年的申论,你认为会考什么?” “去年是考国家迫在眉睫的交通问题,我分析今年大概率会考道德问题。” “何以见得?” “去年9月,我党正式提出了‘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概念,今年,我党将‘和谐社会’作为执政的战略任务,以全面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最终离不了道德的约束,而目前全社会的道德建设问题亟待加强,同时也是迫在眉睫,所有我认为,道德建设是目前重中之重的事情。” “说的不错,看来大半年的《人民日报》没有白看。但这个你想到了,其他人自然也会想到,申论考题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这样才能拉开差距,就像去年的申论考题,当初有几个人会想的到?” “张老师啊!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判断,还请您赐教。” “我最近听到一则内幕消息,明年国家将全面取消农业税。” “这么大的动作?!”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现在农村问题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比如减轻农民负担,建设农村医疗、养老体系,维护粮食安全,打击侵占农业用地,加强攻坚扶贫举措,解决农民工身份问题,解决农民工子女入学问题,等等等等……这也是构建和谐社会 的重要组成部分。综上所述,我认为今年申论的考题,极有可能与农民或者农村问题有关……” 自己越听越是觉得言之有理,越听越是心里激动不已…… 宁晋提前20分钟进入考场,静静地坐在座位,忐忑不安地看着监考老师开始验卷、拆卷、分卷,庐山真面目就要出现。 下午13点55分,一套2005年国家公务员考试《申论》试卷,终于发到了宁晋的桌上。宁晋低头一看第一页的阅读材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缓解和消除贫困仍然是中国今后一项长期的历史任务。为加快解决在一定程度和特定地区仍然存在的贫困问题,我国于2001年5月召开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对21世纪前10年中国的农村扶贫开发工作进行了全面部署。这次会议后,我国正式颁布了《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01—2010年)》,提出其后10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的目标任务、指导思想和方针政策……” 宁晋已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赶忙看了一下最后的大题作文,差点昏了过去…… 请以“评解决我国农村农民问题的两种思路”为题,写一篇800-1000字的文章。要求观点明确,分析具体,条理清楚,语言流畅。(35分) 胜利就在眼前,宁晋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当年解放上海攻坚部队的指挥员,第一个看到了上海最高建筑——国际饭店的楼顶。 考试接近尾声,宁晋在大题作文上最后写到: 伟大的中国农民,你们是世界上吃苦耐劳,最坚韧不拔,最聪明勇敢的群体,你们为中国革命胜利而默默付出,你们为工业建设发展去牺牲自己,你们为民族复兴之路来铺路搭桥,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三十二 2005年12月8日 这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一天,宁晋与申晴出现在了海天佛国——普陀山。 终于没了日复一日的读报,夜复一夜的刷卷,宁晋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惬意,这样畅快。 就像做梦一样,申晴沉醉在从未见过的美景之中,昨天晚上还在那个喧闹而拥挤的大都市里,今天早上就来到了这个宁静而美丽的海岛上。 昨天下午,申晴照常来到宁晋家中,就见他正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 “做啥呢?”申晴说着走近,就见电脑里一群像恐怖份子一样的人,手拿各种武器,准备进行恐怖袭击,而宁晋正头戴耳机,对自己的到来浑然不觉。自己从未见过宁晋打过电脑游戏,最多就是用电脑听听歌,看看电影,现在见他这熟练地操作,一看就是游戏老手。他到底还会玩什么?懂什么?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日,一群SB!”宁晋爆了一句粗口,把自己吓得不轻。自己从来没有听他讲过一个脏字,总是显得那么温文尔雅,来看他是彻底放飞自我,暴露本性了。 这也难怪,考试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记得有一次半夜,就听他嘴里好像念念有词,自己很是好奇,打开灯才发现,他正闭着眼睛,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咕噜着什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天啦!做梦还在背这些东西?!自己和他相比,好多方面真是太幸福了,基本下班不想上班的事,上班还想下班的事,上班最多是身体上累一点,下班以后精神上充满着快乐。而别看他天天在家,但这其实比上班还累,天天绷着一根弦,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星期六和星期天…… “咦?!”宁晋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出现,“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大跳,你属猫的啊!一点声音没有……靠……”宁晋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拿枪、追赶、跳跃、射击,直到被一枪打翻在地…… “好了,不打了。”宁晋说着摘下耳机。 “侬打啊!反正也么啥事体。” “老打也没意思,不如换个什么玩玩。”宁晋站了起来。 “那么侬想白相啥?” “要么我们到什么地方逛逛?” “好呀!侬讲去啥地方?” “淮海路?老去也没啥意思……中山公园?这哪是什么公园啊……城隍庙?人多的莱要死……唉……上海这么大,还真没什么好玩的。” “那么阿拉就去外地。” “外地?好主意,去哪?” “侬讲。” “我想想,又不能跑太远,苏州?无锡?嘉兴?杭州?有了,我们去普陀山吧,我还没去过呢!” “啊?!普陀山?远勿啦?哪能去啊?” “我来研究一下……” 宁晋打开浏览器,飞快地搜索地关于普陀山的交通、景点、住宿…… “宝贝,我跟你汇报一下,今晚9点,吴淞口码头就有到普陀山的船,在第二天8点钟到。上了岛之后,我们游览普陀山的三大寺庙,晚上可以住酒店,也可以住农家乐。第三天,我们游览普陀山的三大奇石,中午就乘三个小时的快船回上海,先是到达上海芦潮港码头,再转乘旅游巴士到达南浦大桥……是不是很麻烦?要么我再想想其他地方……” “不要想了,就去普陀山!” 普陀山,海天一色,庙宇错落,真是名不虚传。申晴见佛就拜,有箱就捐,显得无比虔诚。宁晋则是陪在左右,东看西看,权当是欣赏艺术。 “咱们的一百块零钱,就这样没了?”宁晋对这样到处捐钱的行为有些不解,“还不如吃顿好的呢!” “侬勿懂就勿要瞎讲,”申晴看着高大的观音像,“若要好报,心诚则灵。” “好吧,我错了,”宁晋违心地一低头,“那你方不方便跟我透露一下,你到底在对菩萨祈求什么?” “祈求个么子多莱,家人平安健康,自个顺顺利利,还有侬……能考上公务员。” “哦。”宁晋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和申晴一起凝视着东海观世音菩萨,渐渐感到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神奇力量。 “二位施主,”一个小弥撒走近,“要不要求个签?” “好啊!”申晴当即答应,“宁晋,你来。” “哗啦,哗啦……”宁晋怀着敬畏之心,不停摇晃着签筒,直到一支竹签应声而落。 申晴赶紧把竹签从地上拾起,拿来一看,宁晋随即凑了上来,就见—— 人如春风入江云 情似秋风得欢喜 “看上去不错!”申晴说完,便将竹签双手呈上。 一位看来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接过,定睛一看:“哎呀!这是上上之签!” “真的啊?!”申晴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那……那您能帮我解一下签吗?” “当然可以,不过……” “哦。”申晴当即会意,赶忙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钞票,递给了小弥撒。 “这签上的意思是……”高僧满面笑容地先看看宁晋,又看看申晴,才继续说道:“上联‘人如春风入江云’预示着,求签之人在来年春季自当春风得意,事业有成;而下联‘情似秋风得欢喜’则预示着,求签之人在来年秋季自会喜上加喜,修成正果。恭喜二位施主,贫僧在此先行道贺了。” 申晴仿佛是喜从天降,宁晋更是难掩心中的激动,难道自己会在明年春天当上公务员,明年秋天与申晴步入婚姻的殿堂,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功亏一篑 三十三 2005年12月20日 今天到了国家公务员考试笔试成绩的公布日子,申晴早早就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宁晋发去消息:“分数出来了吗?” 宁晋一时没有回复消息,申晴坐在床上怔怔发呆。自己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关注宁晋的分数,想想在若干个月以前,自己对他的备考情况是毫不在意,从来没有与他交流过关于考公的话题,甚至什么是公务员考试?自己都是一无所知。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申晴看到床边的毛衣,不由想到,自己与他,就像螺旋相交的两根毛线,一开始如线头一样松散,后来的关系就像毛线不断延伸拉长,缠绕得越来越是稳固,越来越是紧密…… 宁晋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才发现申晴在三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宁晋胸有成竹地走到书房,开启电脑,打开查分网站,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结果跳出一行文字——暂无查询结果。 宁晋拿起手机,给申晴回复:“暂无结果,稍安勿躁。” 公务员考试笔试过后,宁晋原先紧绷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生活渐渐如醉生梦死一般。在没有申晴陪伴的一天,生活作息大概如下:中午12点起床,胡乱吃个早中饭后,简单收拾收拾房间,打理一下花花草草;3点到东政篮球场打球一直到天黑;之后随便找个小饭馆,点上一瓶啤酒,两盘小菜,放松一下;7点开始,玩上一圈网络游戏;12点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看各国足球联赛或是各类闲书,直到眼皮开始打架,见了周公为止…… 下午2点半,宁晋正准备出门,申晴又发来消息:“分数出来了吗?” 宁晋回头又到电脑上查询,结果还是如此——暂无查询结果。 “还没,有结果我告诉你。” 发完信息,宁晋气定神闲地套上运动服,穿上篮球鞋,自己对查分一点也不着急,分数该来就来,这次绝不会出现误差,绝不会出现意外…… 整个一天,申晴都是心神不宁,申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人如此关心? 自己从早到晚,信息不知道发了多少遍?自己都把自己问烦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问。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比如公务员网站系统崩溃,所有成绩全部作废……比如分数不达标的考生,成绩隔天公布……再比如分数实际已经公布,就是因为宁晋的误操作而看不到结果…… 申晴感觉自己有些不正常了,如果妈妈知道自己现在是这种状态,肯定认为自己被人下了迷魂药。妈妈对宁晋考公一直不以为然,她长时间人在台湾,加上知道了一些家里的事情,现在对内地的很多政策和做法,都是颇有微词。她看好宁晋,又不希望他就在国内,宁晋现在的做法无疑与她的期望是背道而驰。自己原先对宁晋的所有选择都是报着无所谓的态度,总觉得自己和他不会有什么结果,两人的未来之路,永远不可能交汇在一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不得不考虑大家共同的未来,如果宁晋不做出改变,那自己势必要改变…… 晚上10点,宁晋正在电脑前紧张地忙碌,采矿、建造、出兵、集结、开战……自己正面重炮强攻,背后运输机包抄,加上空中打击,敌人的基地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没过多久,一开始还无比嘴硬的对方默默退出了游戏。“小样!跟我斗……”宁晋心里暗骂一句,觉得自己不应该赢的这样快,应该慢慢地蹂躏他,一点一点地给他一种不应有的期望,直到他开始怀疑人生,再到无奈至极,再是绝望透顶、直至崩溃神经…… 宁晋不自觉拿起手机,见到手机上又有一条未读消息,发自快一小时前。 “分数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估计今天不会出来了。” 宁晋回完消息,把手机一丢,准备开始下一场游戏对决。游戏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记一切…… 申晴感觉自己真要崩溃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看个究竟,问个明白。申晴跟周小姐请了假,说家里有点急事,然后便急急忙忙地直冲更衣室。申晴澡也不洗,头也不梳,直接换上自己的衣服,出门拦了一辆出租,直奔盛大家园。 申晴打开宁晋家的房门,见到的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画面——宁晋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仿佛天塌下来也跟他无关。 “宁晋……宁晋……宁晋……”申晴一声响过一声。 “啊?!”宁晋终于转头来,“你怎么来了?” “好勿打了哇?吾有话帮侬讲。” “等一下,”宁晋又转过头去,“这局快打完了……” 申晴耐着性子,等了有十来分钟,终于看到宁晋摘掉了耳机。 宁晋见到申晴一脸委屈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哎呀!亲爱的,不是说分数还没出来嘛!我十分钟前才看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吹牛逼勿打草稿!”申晴怒气冲冲,“吾到这里都廿分钟了。” “是哇?那是我时间记错了,我来看看,现在就看……” 说着,宁晋退出游戏界面,打开查分系统。 申晴一屁股坐在宁晋腿上,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输入准考证号,不急不慢地输入密码,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是飞快…… “啊!”宁晋一声轻呼,“分数好像出来了。” “啥?!”申晴定睛一看,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表格——行测:76分,申论:69分,总分145分,旅游局办公室主任科员分数线:131分。 “菩萨保佑……”申晴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侬是不是早就晓得了?非要逗人家,非要等到人家过来,侬个坏人,侬个坏人……” “哪有啊……哪有啊……”宁晋紧紧抱住申晴,“我今天真是不停地在查分,分数真是刚刚才出来,你看,系统里显示,2005年12月20日21点……” “现在都23点07分了,侬真个是吹牛逼勿打草稿,吾真个……真个要咬死侬……咬死侬……看侬下趟……下趟还敢吹牛逼……” 申晴说着说着,嘴巴就凑上来,如疾风暴雨地一阵狂吻,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 申晴越吻越是激动,越吻越是激烈,感觉自己怎么吻都是不解恨,怎么吻都是不满足。半个月来的心事,直到今天才得到答案;整整一天的焦虑,直到现在才得到释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申晴慢慢停了下来:“侬下趟还敢骗吾哇?” “不敢了。” “讲!今朝一天,侬都做点啥了?” “也没什么,就是打打篮球,玩玩游戏……” “怪不得消息勿回,电话勿接,就让人家急死特了。篮球打个开心哇?到现在还勿打浴,真个臭死特了!还是等着吾帮侬打啊?” “是的呀!不过,你不是也没洗澡?是不是也等着我帮你搓搓啊?” “侬个嘴巴呦!真是会讲……”申晴恨恨地捏着宁晋脸颊,“那么走,一道打浴去。” “不急,”宁晋将申晴按在腿上,“为了庆祝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 “啥意思啊?打浴还要仪式?” “忘了跟老婆汇报了,我昨天新买了一个大浴缸,我先来放水,再开瓶老徐送的法国红酒,我们可以一边泡澡,一边品酒,一边……” 人逢喜事精神爽,金榜题名美酒夜。 宁晋开始忘乎所以,要体验一下酒池肉林的感觉。 三十四 2006年1月14日 2006年来了,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在普陀山求的签,很快就要灵验。 宁晋坐在家中,一边对着电脑研究国家公务员面试试题,一边心潮澎湃。 公务员考试,还有最后一关面试,虽然是3:1的录取几率,但宁晋却不担心。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己一个名牌大学哲学系的毕业生,擅长的就是能言善辩。而且自己被不少人评价为大赛型选手,越是大场面,自己越是兴奋。自己曾经是全校辩论大赛冠军队的二号辩手,曾经是全校演讲比赛二等奖获得者,这种优势和经历,在那些初出茅庐、鱼龙混杂的考生里面,能有几个…… 吃过早中饭,申晴拿上包就要出门。 “今朝夜里,侬又勿回来啦?”爸爸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是个呀!”申晴点点头,“阿拉娘屋里交怪事体,今朝下半天,供电局个人要来调电表,还有今朝天气好,阿拉娘个被头要拿出来吹吹,吾就省得跑来跑去了。” “上个礼拜六是升级宽带,这礼拜六是调电表,伊拉塞勿休息啊?” “爸爸,侬有所不知,现在所有行当,塞是服务至上,好了,勿帮侬讲了,吾跑了,否则辰光来不及了。” 申晴走到门口,刚准备换鞋,又听见爸爸说道:“小晴,吾问侬桩事体。” “啥事体啊?” “小晴,侬帮爸爸讲老实话,侬还是谈朋友啦?” “啥么子啊?谈啥朋友啊……爸爸,吾真的来勿急了,还有啥事体,明朝再讲……拜拜……” 申晴走出家门,心里很不是滋味,与宁晋谈了大半年的恋爱,爸爸都不晓得有一个叫宁晋的人存在。为了和宁晋见面约会,吃饭睡觉,自己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地跟爸爸编故事,自己从一周一次不回家睡觉,渐渐发展到了两次,甚至有时三次。但故事编到后来,已经到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地步,这些漏洞百出的故事,又怎么让别人相信?自己不是不想告诉爸爸,她的女儿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每次话到嘴边,一见到爸爸对一切浑然不知的样子,自己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对他说,她的女儿在马路上认识了一个外地男人?跟他没几天就上了床?现在又隔三差五地住在他家?自己实在无法想象,当爸爸知道这些真相以后,反应是怎样?一个含辛茹苦抚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已经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了,这相当于挖去一个老父亲的心头肉。既然不想让爸爸受到如此伤害,索性就让真相一直隐瞒下去,直到实在隐瞒不住为止。但如今,自己有种感觉,真相可能要真的要隐瞒不下去了…… 还是那个时间,申晴准时回到家中,这是她最温暖的家。 “哎呦!”申晴脱掉大衣,“今朝么白相游戏啊?哪能介乖啊?” “还打什么游戏啊?”宁晋接过衣服,挂在衣架上。“下月中旬就要面试,该收收心了。” “那么侬准备得哪能啦?” “要么你来检验检验?” 说着,宁晋搬了一张椅子摆在客厅中间,接着从书房拿来一张纸,交给申晴:“主考官,这是今天国考面试题,请您过目。” “啥……” “主考官,请入座。”宁晋伸手示意,“这些题目,您选三道,来问问1号考生。” “1号考生?”申晴坐在沙发上,显得疑惑不解。 “他现在就在您的对面,”宁晋面朝申晴,危襟正坐。“请主考官向他提问。” “哦,”申晴突然明白过来,“呵呵……那我就……” “主考官,”宁晋满脸认真,“您是不是要注意一下会场纪律?严肃对待本次面试。” “1号考生,请听题。”申晴立刻严肃起来,“你为何要报考旅游局的公务员?” “第一,上海不仅是中国对外开放的重要窗口,也是我国经济中心、文化名城、革命圣地,在我们党的正确领导下,上海旅游业不断蓬勃发展,每年吸引数以亿万计的中外游客来上海观光旅游。我在上海学习了四年,已经深深地爱上这片土地,愿意为上海旅游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第二,我是一名东政哲学系的毕业生,具有对事物的全面思维和深刻认识,我认为我能够胜任如旅游局办公室这样的行政岗位,并运用我的专业,处理好、协调好、落实好各项行政事务。第三,虽然我不是旅游专业出身,但我对酒店行业有一定的研究和认识,上海十几万名酒店员工,进行着最繁重的工作,承受着最巨大的压力,服务着最广泛的中外游客,他们需要政府的关怀,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希望我能参与到对酒店行业的支撑与服务的工作中来,为酒店优秀员工积极宣传,为酒店一线员工切实保障。我的回答完毕。” 申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话,自己不知道宁晋的回答是真的要说给考官听,还是只对自己讲,好像无论站在哪方角度,他的发言都是让人无比动容,无懈可击。 “1号考生,”申晴站了起来,“你被我局录取了。” “啊?!”宁晋一脸惊讶,“这么容易?” “录取侬还勿好,侬还要哪能啊?” “吾要……吾要……”宁晋一步一步地靠近,突然一下将申晴压在沙发上。“吾要好好地谢谢侬……” “侬哪能……哪能说来就来……侬现在……现在哪能情况啊……” 一番恩爱夫妻般的激情过后,宁晋突然感觉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宝贝,我问你一件事,你那个怎么还不来啊?有一个半月了吧?不会是……” “勿要瞎讲八讲,这么子晚个半个月头来,吾也勿是么经历过,讲勿定明朝就来了。” “是吗?”宁晋半信半疑,“希望如此……” 自己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如果申晴真的有了,多半就是那天夜里发生的,自己抱着侥幸心理,图一时之快,如今…… “亲爱的,”申晴不舍地望着宁晋,“吾想帮你商量一桩事体。” “啥事体啊?” “阿拉吃好夜饭,吾就想……就想回自个屋里,来噻哇?” “啊?!为什么啊?” “阿拉爷真个太可怜了,这段辰光,一天到夜看不到吾人,吾想多陪陪伊。” “哎……”宁晋心里失望至极,但又不好表达。“我让你为难了,那……那我送你回去。” “勿用了,”申晴摇了摇头,“侬吃力了,在屋里好好休息,阿拉来日方长……” 申晴哭着走在回家的路上,最后心里做出艰难的决定,以后只能最多一周一趟去到那里。 三十五 2006年1月31日 今天是大年初三,宁晋顶着寒风站在花园酒店员工通道口,心里却是无比温暖。 一晃已是到了丙戌狗年,宁晋回顾上个鸡年,完全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自己第一次工作,第一次买房,第一次考公,还有第一次真正的恋爱。没有想到,十七天前在家与申晴的那次相见,成了两人在鸡年的最后一次碰面,直到新年的第三天,还未见上一面。 自从申晴上回从家匆匆而别之后,彼此各自的事情就一件连着一件,先是申晴要为酒店年会彩排,后是自己要陪着来上海的母亲闲逛。后来申晴又要陪自己的妈妈,自己就索性跟母亲回了南京,就这样直到过年。度日如年的十七天,百无聊赖的农历新年,大年初三的早晨,自己当机立断,提前回到上海,因为上海才是自己真正的家,那里有自己小巣,有自己的爱恋。 宁晋为了给申晴一个大大的惊喜,特意躲在角落,自己看着花园酒店小夜班员工陆陆续续地出来,可就是不见申晴的影子。 宁晋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半,自己知道申晴这段时间工作很忙,过年还要加班,所以她之前回复信息都是断断续续,通话也十分简短,她现在还不出来,多半是为了等待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烂屁股客人快点离开。 宁晋又看了看表,已是快凌晨两点了,自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申晴的上班时间?终于有两个居酒屋的人走了出来,自己快步上前,与此同时,对方也认出了自己来。 “宁晋?!”一个女服务员显得惊讶万分,“侬哪能来了?” “申晴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申晴?!”另一个女服务员显得疑惑不解,“伊这几日勿是休息嘛?” “啊?!”宁晋大吃一惊,“这几天休息?你确定?” “吾骗侬做啥?侬这都不晓得?” “哦,谢谢。” 宁晋低头沉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是申晴为了陪她妈妈休息在家,又何必骗自己上班,况且她说她的妈妈已经在年前飞回了台湾。自己一抬头,就见那两人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窃窃私语,一人还时不时用诧异的目光偷偷回望。 一切都显得太不寻常了,宁晋赶忙拿出手机,给申晴打去电话,立即手机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宁晋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自己确认了一下号码,又拨了过去,手机里依然是那句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宁晋还不死心,继续拨打电话,但结果还是如此。 宁晋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到心碎,在自己印象中,申晴从来没有关过机,而现在却在这个早不关晚不关的时候关机。 宁晋定了定神,努力回想这十七天来与申晴通话的每个细节,前几天还显得比较正常,中间几天她就变得心事重重,这几天竟是感觉她有气无力,总想挂断电话…… 不对!宁晋心头突然一紧,她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背叛了自己? 一阵北风吹过,冷彻心扉,宁晋心痛不已,自己到底哪里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让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不行!今天一定要找出答案。 宁晋茫然四顾之时,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对!就是这里。“出租车……停一下……” “师傅,”宁晋边上车边说,“去复兴中路,快!” 下了车,宁晋快步走到那座三层小楼前,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向三楼走去。到了门口,自己侧耳细细聆听,果然不出所料,房内传来空调工作的声音。宁晋的一只手,已是举到半空,自己实在不愿见到那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一幕,但现在,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咚咚……咚咚……” 宁晋终于敲响了房门,一时无人回应。 “咚咚咚……咚咚咚……” 宁晋加大了力气,终于房内传来申晴微弱的声音:“啥人啊?” “我,快开门!” “啊?!”申晴一声惊讶之后,便再无声息。 “快开门啊!”宁晋快要忍无可忍。 “咔啦……”一声,门终于开了。宁晋的目光直接越过申晴,向房间深处来回扫视。只见里面就亮着一盏床头灯,一时看不清是不是有第二个人。 “侬哪能寻到这里来了?” 再见申晴,穿着一套厚实的睡衣,面色慌张而苍白。 宁晋一时不答,慢慢绕过对方,走进房内。房间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宁晋一转身,就见申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立即低下了头。 “你怎么啦?”宁晋心情稍稳,直面对方。 “么……么啥?”申晴眼睛不停地躲闪,“侬勿是初八才回来吗?” “对你有些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哦,是这样啊!”申晴似乎装作没听明白自己话中的弦外之音。 “你为什么骗我?”宁晋没有心情再跟她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 “骗……骗侬啥啊?” “骗我你这几天一直都在上班!” “啊?!侬都晓得啦?” “哎……”宁晋看着申晴无辜的样子,心里突然一软。“为什么骗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申晴久久不答,眼中渐渐闪现出泪光。 “怎么啦?小晴。”宁晋开始动摇了自己的猜测。 “吾讲了……吾讲了侬勿要光火。” “好,那你快点讲。” “就是因为……吾有了侬个小人,但是……但是现在……现在么了……哇……”申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啊?!你说什么?” “么了……么了……阿拉个小人么了……” 宁晋双手抱头,有了?什么时候有的?没了?又是怎么没的……这么突然的事情,这么多的信息,渐渐,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哼哼哼……阿嚏……阿嚏……” 申晴大哭着又连着打了两声喷嚏,宁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小晴,不要哭,赶紧上床,慢慢说,慢慢说,不要紧……” 宁晋边说边把申晴扶上床,看着她不停抽泣而委屈的模样,原先自己的悲愤之情顷刻换成了阵阵心疼。也就是短短的十七天没见,申晴就像变了一个人,那时还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现在却是满脸泪痕;原来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现在竟是两眼无神。 宁晋坐在床边,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无意识地转头看向别处。就见桌上是冷饭残汤,各类药丸,自己终于明白,申晴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一家欢聚一堂在看春晚的时候,她只能独自一人听着隔壁传来的欢歌笑语;人家热恋中的情侣在看电影、逛商场的时候,她只能待在这里,默默承受着身心双重的痛楚…… 宁晋实在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宁晋,宁晋……”申晴拍着宁晋后背,“吾勿是故意额……勿是故意额……是吾自个太勿小心……” “别讲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吾有了之后,本来想讲拨侬听额,但是……”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分心。” “吾也勿可能一直瞒了侬,本来想……” “想等我考完试,再告诉我。” “么想到……么想到……小人讲么就么了……哼…哼哼…哼哼哼……” 说着说着,申晴又哭了出来,宁晋赶紧转过身,搂着对方一起流泪:“这次没了就没了,就不要多想了,我是不会……不会怪你的,跟肚里的孩子相比,我更在乎你,我只在乎你……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吗?你就好好调养,我一直陪着你,哪都不会去,一直一直陪着你……” “嗯,嗯……”申晴坚强地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侬也勿要多想了,阿拉这段辰光,好好个在一道,让吾好好个看看侬。” “好!”宁晋紧紧地与申晴十指相扣,一刻也不分开。 三十六 2006年2月14日 上午9点,宁晋一身西装革履,端坐在上海某市级机关大会议室的中央,等待着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 会场正面,摆放着一排会议桌,桌上摆着五套表格,桌后坐着五名考官和一名主持人,个个危襟正坐,神情严肃。会场一侧,坐着两名工作人员,负责现场记录。会场另一侧,架着一台摄像机,进行全程录像。这种巨大的现场压迫感,这种人为制造的紧张气氛,就是来考验一个未来公务员的心理素质。宁晋一时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正接受法官的审判。 “好,”主持人清了清嗓子,“2005年国家公务员考试面试环节,现在正式开始!根据国家公务员考试相关规定,考生要根据考官提出的问题,进行有针对性、有效性、合理性、思想性的回答,每次回答限时3分钟,不得少时和超时……1号考生,你对此有无异议?” “没有。” “好,现在由考官开始提问。” 随后,就见一名男副考官将话筒拿近:“请你就2005年中国酒店业的发展,谈谈你的分析和看法。” “2005年,我国星级饭店数量继续保持适度增长。到2005年末,全国共有星级饭店11828家,比上年末增加940家,增长8.63%;拥有客房133.21万间,比上年末增加9.42万间,增长7.61%……” 宁晋回答完毕,就见这考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另一名女副考官接着开始提问:“公务员工作,离不开担当和责任,请你就担当和责任,谈谈你的论述。” “《论语》有言:‘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我们作为当代青年,就要秉持‘计利当利天下利’的大公品格,练就‘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担当铁肩,必能负重任,敢作为,成大业……” 宁晋回答完毕,就见这考官面露一丝不宜察觉的微笑。 最后一名男主考官终于出场了,宁晋知道这最后短短的三分钟,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这道题是案例分析,在职场的人际交往中,有可能会出这种情况,叫‘善意的谎言’。比如你未来的某位领导,因某个决策上的失误,给单位造成不小的影响,你是用善意的谎言,强调客观原因,来安慰这位领导?还是直言不讳,站在单位大局角度,直接指出领导的过失?请你对此谈谈你的看法。” “善意的谎言”一词一出,宁晋就感觉好像有一根尖针,深深地扎进自己故作坚强的心里。 前段时间,这个词总是会在自己耳边出现,总是有人会用善意的谎言,来“欺骗”自己最心爱的人——申晴为了爸爸不要难过,用善意的谎言来隐瞒她和自己的关系;申晴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备考,用善意的谎言来隐藏她怀孕和流产时的无助;自己为了缓解申晴的心里压力,用善意的谎言来掩饰自己那份痛失骨肉的悲痛…… 宁晋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疼的让自己几次张口要开始回答问题,最后都是哑口无言;疼的让自己几次又有了点思路,最后都是被什么东西打乱。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突然出现看似再正常不过的词语,竟是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整个会场如同死一般的寂静,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当宁晋的眼睛瞥到不断闪烁的计时器上时,真的感到大事不妙,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一秒……成败就是转瞬之间,自己再不开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可是现在开始,还来得及吗?宁晋终于开口了: “所谓‘善意的谎言’,是人们对事物寄托的美好愿望,是人们善良心灵的对白,是人们彼此之间带来的一丝暖意,是人们心底里流露出来的一种柔情。善意的谎言是美丽的,这种谎言不仅不是居心叵测,更像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当我们为了他人而适度地撒谎的时候,谎言即变为理解、尊重和宽容,甚至能给对方一个巨变。它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没有任何恶意的成分。无论是在职场还是在生活当中,善意的谎言都无处不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无论是谁犯错,只要不是他的主观意愿,为什么不能用善意的谎言来解决,又何必直言不讳……” “好,时间到!” 主持人无情打断了宁晋的无比动容,几名考官面面相觑,不禁摇头叹息,而宁晋在此刻彻底的坦然了。能在这么严肃而重要的场合,说出这样发自肺腑的话,真是给人生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谢各位考官。”宁晋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当会场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自己知道,也许考公的大门也永远地向自己关闭了。 宁晋昂首出了机关大院,第一眼就见到光彩照人的申晴,手捧着鲜花,正翘首以盼。 “哪能啊?”申晴款款走近,“看侬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是吗?”宁晋淡然一笑,“可我不想当公务员了。” “啊?!为啥?” “今天我才明白,我没法在压抑的环境中,来说违背自己意愿的话……走,我们过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