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将师妹占为己有》
1. 身死弱水(大修)
狂风怒号,乌云蔽日,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昆仑山九山十八峰上血流漂杵,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梯上血迹斑斑。
看见漫山遍野的尸体,虞菱水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她疾步往山上掠去,只见,大殿前围满了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脚下血流成河,他们周围都是尸体,有昆仑山弟子的,也有黑衣人的。
虞菱水最先看到的一幕是,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正持剑刺入三师兄的胸口,她下意识地大吼出声:“三师兄——不要啊!”
听到这道声音,为首的黑衣人的手顿了一下,可他还是将剑狠狠刺入了三师兄的胸口,三师兄看着虞菱水,徒劳地张了张口,而后轰然倒地。
虞菱水愣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她拼命地握紧手,指甲陷入掌心,痛感将她的神志缓缓拉回。
她看着为首的黑衣人,感觉他的身形有些熟悉。
那群黑衣人极多,将大殿前的广场站得满满当当的,他们听见虞菱水的声音后,便宛如蜂子般往虞菱水的方向追来,虞菱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叫自己哭出声。
人太多了,她得先脱身,否则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虞菱水提足凝聚灵力,往山下掠去,她乃风雷双灵根,平日所修之法多以轻快为主。
她胯下生风,速度极快,宛如鬼魅般在林间穿行,只留下一片水蓝色的残影。
忽然,只听一道刺耳的声音从身后猛然传来,虞菱水迅速往一侧躲去,只见一支白色的灵箭破空而来。
那灵箭没射中人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将周围的景象照亮了一瞬,随后消失殆尽。
虞菱水只觉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她细想,接二连三的灵箭再次朝她袭来,带动一阵阵刺耳的咻咻声。
虞菱水不敢轻视,一道水蓝色的光芒从她袖中咻的飞出,斩向周围飞来的灵箭,灵箭一碰到那道剑气便霎时化作飞烟消散。
然而,后方飞来的灵箭所带的灵气越来越多,其间可能还掺杂了剧毒什么的,虞菱水不敢碰到它们。
虞菱水被打乱步伐,只得一面迎敌,一面奔跑。
昆仑山周围有一大河环绕,其上飞鸟难过,鸿毛不浮,其名曰“弱水”。
弱水河波涛汹涌,风声嘶鸣不绝。
虞菱水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弱水河,咬了咬牙,转身面向那群越来越近的黑衣人。
她嘴角微微上扬,看向为首的黑衣人,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怎么?追杀我至此还不敢以真实面貌示人么?”
那群黑衣人皆戴着面具,可虞菱水他们步法诡异,术法奇特,更有闻所未闻的灵箭加持,是她不曾接触过的敌人。
虞菱水自诩少年天才,修炼刻苦努力,也算得上是仙门百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可如此多的黑衣人,况且他们训练有素,修为不低,她知道,她今日恐怕难逃一死。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虞菱水瞬息之间,便被浇得湿漉漉的,雨水汇成一线自她手中的剑尖坠落。
她眸中闪烁着杀意,声音冰冷至极:
“亲友全死,宗门覆灭,你说此仇该如何报?”
面前的黑衣人手中白光闪烁,像是要发射灵箭,就在这时,为首的黑衣人做了手势,跟在其后的黑衣人震惊出声:
“少主!此女非死不可!”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抬手挥掌而出,方才开口的那个黑衣人就宛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往外坠落而去。
随即,为首的黑衣人再次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他周围的黑衣人立即要往后撤,却听见了虞菱水脆生生的声音:
“且慢——”
虞菱水猜到了,为首这人应当与她相熟,否则他也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不敢开口说话。
见少主没动脚步,黑衣人都顿在原地。
虞菱水双目通红,看着为首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何灭我宗门?”
那人依旧没开口,只是愣愣地望着她。
虞菱水面色苍白,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继续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除了你,没人会放过我的。”
她死死地盯着他。
而后,她看见他缓缓伸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脸。
虞菱水霎时感到手脚发软,差点站不住,她眼中泪水哗的流下,而后充满了错愕、不解、不可置信以及杀意。
“为何是你?”虞菱水握紧手中宝剑,声音愤怒无比。
灭她宗门,杀她师友的怎么会是小师弟云不辞呢?
云不辞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
他同样张扬跋扈,天资聪颖。
他不像师兄师姐那般死守规矩,也不像小师兄那般温和内敛,对谁都一样,不偏不倚。
云不辞对别的师兄师姐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他见了虞菱水便会老老实实的,虞菱水说一他不二,虞菱水让往东,他绝不往西。
在那段少年时光里,云不辞是虞菱水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情愫初开的对象。
云不辞声音漠然,听不出一丝情绪:“不为什么?身份所致。”
虞菱水感受着心头传来的阵阵剧痛,声音有些颤抖,“可我们待你不薄啊!”
云不辞抬手将面具丢下,泥泞和血水瞬间将它淹没。
他的声音夹杂在弱水波涛汹涌声中,听不大真切。
“是我欠你的。”
虞菱水冷笑道:“你欠的不是我,是那些自小宠爱你、培养你的师友!”
虞菱水手腕一转,剑气割开雨幕迎黑衣人而上。
腥气冲天,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在脚下汇集成一滩滩暗红色的血水。
虞菱水身上杀气弥漫,人剑合一,不少黑衣人死于她手中,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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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涌来。
云不辞始终站在后面,脸上无悲无喜,仿佛看客般看着自己的小师姐和手下斗作一团。
黑衣人人数众多,根本杀不尽。不知过了多久,虞菱水渐渐的耗空了灵气,加之怒火攻心,悲伤至极,致使她隐隐有些走火入魔之兆。
云不辞冷眼看着黑衣人中的那道蓝色身影,手中忽而发出一丝白光,一道灵箭趁虚而入,虞菱水抬剑相抵,那灵箭含着的巨大灵力叫她生生往后退了几丈。
虞菱水抬手,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手中的宝剑中,抬剑在黑衣人间横冲直撞,刺死了一堆人。
随后,她借力而起,速度极快,形如鬼魅,不过眨眼之间便已至云不辞身前。
云不辞微微错愕。
在这背水一战时,虞菱水的修为竟上涨了不少。
只见虞菱水手中一道蓝光转瞬即逝,云不辞立即躲开,却已来不及,他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痛意。
他的左臂已被虞菱水砍掉了!
虞菱水还欲上前,然而已被黑衣人重重围住,方才一击已用尽了全力。
云不辞痛苦的叫喊声传入耳膜,虞菱水看着那鲜血喷涌而出的断臂,微微扯了扯嘴角。
只是,只是可惜的是,她不能亲手手刃那个忘恩负义、没有心肝的畜生。
她看着微微颤鸣的宝剑,思绪万千。
此剑名为“镜花水月”,乃是她十五岁生辰时,小师兄慕惊尘赠予她的。
虞菱水不知道慕惊尘是从何处寻到的,竟然这般厉害。
她微微叹了口气,小师兄温和内敛,颇有圣人之姿,他所赠之物,自然是顶顶好的。
虞菱水在缓缓地往下落时,忽然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穿透重重黑影和雨幕,冲她而来。
白衣纤尘不染,五官深邃精致,双目黑如深潭,明明是圣父一般的模样,此时却手握长剑,目露杀意,他周围的黑衣人纷纷倒地。
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宛如人间炼狱。
是小师兄!
虞菱水心中闪过一丝庆幸,小师兄还活着!
想不到,她最后见到的人竟是小师兄慕惊尘。
慕惊尘此人温和内敛,是昆仑山上出了名的圣父。
可虞菱水和他之间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哪怕他三番五次救了她,哪怕他在她十五岁生辰时送给她镜花水月。
她始终觉得,小师兄慕惊尘天赋异禀,心机深沉,是最可能成为剑君的人,而她不喜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她只想在红尘里打滚。
可她偏偏没有想到,在宗门被灭,亲友全死、爱人背叛时,她最后见到的竟然是慕惊尘。
在她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了他撕心裂肺地呼唤声:“师妹———”
那句呼唤宛如天崩,充满了绝望与无措,与他平日温和内敛的模样截然不同。
-
虞菱水猛然惊醒,她坐起身来微微喘息,心跳如鼓。
2. 下山
夜风吹来,带来一阵寒意,原来她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闷热,尸山,血河,追兵,灵箭,大雨……梦里永无止境的绝望感依然萦绕在心头。
此梦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窗台上的铜铃随风叮当作响,虞菱水的思绪许久才平静下来,她却再没了睡意。
她以手撑床,打算起来练剑,手中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虞菱水定睛一看,却见自己的床上正工工整整地放着一本书。
封面古朴典雅,其上写着“弑仙”两个大字。
虞菱水一下子从床上跳下,她急忙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院中的结界。
一无所获,并无任何人进来过。
那这本书是从哪儿来的呢?
昆仑山内门弟子均有独立院落,其间设有结界,寻常人无法进出。
有谁可以在虞菱水睡着之后避开结界将此书放在她床上而不留下任何痕迹呢?
虞菱水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先拿着书走到夜明珠下细细翻看了起来。
此书竟是个话本。虞菱水翻了一页,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话本的男主是小师弟云不辞,而虞菱水是那个为得到师弟无恶不作的恶毒女配。
她爱慕小师弟,然而后来小师弟下山后带回了女主,他宣称,那是他的挚爱。
虞菱水妒火中烧,屡次三番陷害女主,昆仑山众人也纷纷为她出头,对女主冷嘲热讽。
这便是昆仑山被灭门的导火索。
云不辞乃无极魔域的魔宗少主,昆仑被灭一是因为女主,二是因为云不辞的身份不能为人知道。
最令虞菱水不可置信的是,她那皎若明月、谪仙似的小师兄竟是书里的大反派。
小师兄慕惊尘在戏文中一直与小师弟云不辞作对,直至结尾时他刺杀云不辞,与他同归于尽,死于弱水河。
虞菱水“啪嗒”一声合上戏文。
她脸色极为难看,心中情绪不断翻滚。
虞菱水的师门众人均乃正义之辈,却落了个身死门毁的下场。
而她自己一生骄纵,天赋异禀,家世与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最后也落了个宗门被灭,魂飞魄散的结局。
虞菱水忽然想起小师兄送她镜花水月时,叫她自己给剑取个名字。
她见剑身薄如蝉翼,透亮似月,宛如镜中花,水中月般朦胧美丽,故而她给它取名为“镜花水月”。
却不曾想,一语成谶,她终是落了个“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成空。”的结局。
梦中景象历历在目,虞菱水只觉心中充满愤懑和不甘。
夜风吹动铜铃,一股寒意自虞菱水心底缓缓升起。
此书是从何处来?
又是何人写的?
他意欲何为?
就在虞菱水惴惴不安时,一个黑衣身影正倚在院子外的大树上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的面具狰狞可怖,宛如幽默恶鬼,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
夏树苍翠,远山如黛,云雾袅袅。
暖阳如煦,然而昆仑九山十八峰间仍有点点积雪。
“爹!”
虞菱水踏入殿内,四下环顾,只见此殿清雅,院中还有几棵修竹,随风萧萧而动。
“爹?”
“喊魂呢?”一道清雅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虞菱水见虞松羽正端坐于廊下,他面前白雾缭绕,她走近便闻茶香怡人。
虞菱水也没行礼,就火急火燎地坐在了虞松羽的对面。
虞松羽虽为“天下第一山”的昆仑山掌门,却生的儒雅清俊,自带一身清雅之气。
“怎么如此行色匆匆?”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摆弄着茶几上的茶具,声音温润。
虞菱水神色严肃,眼中含着一丝担忧,她压低声音询问:“爹,你可还记得你是在何处捡到小师弟的?”
此言一出,虞松羽猝然抬眸,他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不解道:“荒城啊,怎么了?”
荒城。
虞菱水的心猛地一沉。
荒城乃是最靠近无极魔域的地方。
虞菱水面色焦急:“那你捡到小师弟时他可有何特殊之处?”
“并未。”虞松羽垂眸继续捣鼓着手中的茶水。
虞菱水心中乱成一团,若小师弟有问题爹和各位长老怎会一点都没察觉到?
可梦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种绝望、不甘和心痛之感依然萦绕在心头。
还有那本突然出现的戏文,不知此书是何人所写?他意欲何为?
书中自己的结局竟与梦中一般无二。
不得不防。
弄清梦中之事和保护好昆仑山也是重中之重。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提升自身修为。
梦中那无数破空而来的灵箭和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都很棘手,何况那些人背后还有她从未了解过的无极魔域。
“爹,你可去过无极魔域?”虞菱水认真询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虞松羽听见此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严肃,沉默片刻,他才叹气道:
“水水,无极魔域太过诡异,有些事你现在不宜知晓。”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悠远,“待你此番历练归来,你想知道的我自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
虞菱水还未来得及继续询问,虚空中便传来一阵灵力波动,随后一道传音符停在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边听灵犀师叔干练而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入耳中:
“速来春寒殿。”
虞松羽顿时恢复以往的散漫,朝虞菱水挥了挥手,“快去吧,莫让灵犀等太久。”
虞菱水总觉得她爹应当是知道什么的,可他不说,她也只好压下满腹疑惑,有些不安地往春寒殿走去。
虞菱水到春寒殿时殿里只有寥寥数人。
见虞菱水走过来,黑衣少年瞬间绽开笑容,凑近她,笑道:“师姐,你可算来了!”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高马尾随步伐飘动,颇有一番恣意潇洒之感。
虞菱水看着离她极近的俊美少年,想起梦里黑衣人口口声声念着的“少主”,心口处传来一丝痛意。
她猛然绷直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站着的几人身上。
身着一袭红衣的二师姐颜绯冲她微微一笑,虞菱水想起梦里漫天遍野的鲜血,眼眶陡然红了。
殿内还站着一个身着白衣,银冠绾发的青年,他五官深邃,却眉眼柔和,触及虞菱水的目光后他便垂下眼帘,宛如蝶翼般的睫毛簌簌而动。
那是小师兄慕惊尘,戏本里不停与男女主作对的大反派。
“你其余的师兄师姐已下山历练,你们四人两两组队,一南一北,且去四方游历历练,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回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上传来。
灵犀说着拿着四个玉牌走到几人身旁,再次道:“你们自己选吧。”
“小师叔,我选北方荒城。”云不辞率先开口,接过灵犀手中的一个玉牌,随后侧身看着虞菱水,眼里尽是笑意。
“那我便去南方叶榆泽吧。”慕惊尘温声道。
虞菱水看着灵犀手中的还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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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玉牌,思绪飘远。
这个情节与昨晚那本戏文记载的一模一样,戏文里云不辞选了荒城,虞菱水自然与他组队,他们便是在那里遇到了女主。
想起后来发生的一切,虞菱水暗道,应当想办法远离男女主才是。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想着,她抬眸脆声道:“小师叔,我想与小师兄一队。”
“师姐?!”云不辞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尽是不解。
慕惊尘猛地抬起眼帘,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
虞菱水转头对慕惊尘粲然一笑,声音清脆,“小师兄那么厉害,不介意带我一个吧?”
闻言,慕惊尘竟有片刻的失神。
“小师兄?”虞菱水不解的声音将慕惊尘的思绪从远处拉回。
他静静地回视着她,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声线清润,“岂敢介意。”
云不辞见虞菱水连一丁点眼神都没分给他,不禁有些急了,想伸手拉虞菱水,却被虞菱水巧妙地避开了。
“好。那水水便与惊尘一同去叶榆泽。小心行事,有事便传讯回山。”
“是。”
虞菱水和慕惊尘齐齐行礼。
“阿绯和不辞便去北方荒城吧,北方同样凶险,你们也当注意安全。”
“是。”
“去吧。”
灵犀嘱咐完便离开了,只剩四人面面相觑。
“师姐,你为何不与我一同去北方啊?”云不辞再次凑上来询问,他脸色微微苍白,语气带着些许委屈。
虞菱水尽量表现得与先前一样,她扯出一抹笑容,温声道:“我更想去南方看看。”
“可是......”云不辞还欲再说,却听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师妹,我们该走了。”
虞菱水感激地看了一眼站在几步外的慕惊尘,立即回道:“好!”
慕惊尘往殿外走去,初升的日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晕,愈发的显得他貌若谪仙。
虞菱水提步跟上他,回头对颜绯和云不辞扬唇一笑,“二师姐,小师弟,再会!”
昆仑山主峰上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梯连绵而上,直至云霄。
虞菱水和慕惊尘下山时正是清晨时分,晨曦万丈中云雾缭绕,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虞菱水看着慕惊尘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宛若隔世。
昨夜之前,她与慕惊尘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有些生疏,可今日却要一同下山历练,下山后,他将会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而与她最亲密无间的小师弟在此刻却与她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她看不清薄膜后的他,她不敢赌,于是她选择了远离。
两人走了许久才至山底,只听林声涛涛,河水汹涌,两个声音夹杂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昆仑山门口旁的小屋外躺着一个头发雪白老头,他听见脚步声便缓缓睁开了眼。
“楚师爷!”虞菱水笑着走向那老头。
那被唤作“楚师爷”的老头儿是昆仑山一个资深的长老,他不喜欢留在高耸入云的山顶清修,而是喜欢在红尘里打滚。
楚师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天半个月没见着他是正常的。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虞菱水和慕惊尘,笑道,“哟,下山历练了啊?”
虞菱水点点头,笑道,“我和小师兄要去叶榆泽!”
楚师爷不再询问,冲两人摆了摆手,继续躺在屋前晒太阳。
虞菱水和慕惊尘见怪不怪地往外走去。
待两人走远了,楚师爷才低声喃喃道,“水水怎么还是和他走在一起了?”
3. 画皮妖
虞菱水抬眸便撞入一双幽深深邃的眸子里,慕惊尘的声音依旧温和动听,
“师妹,我们御剑而行,今夜应当可以到芜城。”
虞菱水点了点头,抬手祭出镜花水月,跳了上去。
慕惊尘也没再说话,祭出本命剑。
两把剑化作两道流光飞入云霄。
这是虞菱水第一次出门,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好奇,她不断地环顾四周。
耳边微风清凉,底下是无边无际的绿林。
到了傍晚时,虞菱水果然看见了一座城掩映在绿树之间。
两人往城外落了下来,暮色四合,城郊之处几乎没有什么人烟,只闻林中猛兽嘶吼,风声呜咽。
仿佛是看出了虞菱水的疑惑,慕惊尘边往前走边解释道,
“芜城靠近驭兽门,城外三山环绕,山上多野兽出没是很正常的。”
虞菱水有些疑惑,“那这些野兽不会伤害凡人么?”
慕惊尘摇摇头,“一般来说,应当不会,除非……”
他的“除非”还未说完,便听见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声,那道尖叫声惊起一片野鸟。
虞菱水和慕惊尘对视一眼,急忙提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女子的哭喊声越来越近,虞菱水透过重重树影,只见女子脚步踉跄,正跌跌撞撞朝两人跑来。
那个年轻的女人一看见两人便像见了救星般,两眼放光。
“两位,快救救我……”
虞菱水和慕惊尘跑近她,手中握剑,谨慎地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东西。
虞菱水不解道:“姑娘,方才追你的是什么东西啊?”
那女子声音颤抖不已,“是……是……”
虞菱水只觉后背寒毛竖起,她猛然惊醒,往一侧掠去。
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笑声陡然传来,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女子面容扭曲,头发、指甲疯长,宛如鬼魅般朝虞菱水扑了过来。
虞菱水手中剑光闪烁,急急往一旁闪去。
那女子声音尖锐,震得虞菱水耳膜生疼。
“小姑娘,你生得好漂亮啊——来,将你的脸献给我吧!哈哈哈哈——”
说着,她又再次冲虞菱水抓了过来。
虞菱水比起一般修士,修习之法确实算得上快,可此刻面对这个女人,虞菱水竟然看不清她的动作。
虞菱水几乎是凭直觉地持剑而上,只听一阵“铮铮”之声猝然响起。那女人极长的指甲与虞菱水手中的长剑相撞,泛出点点火星。
那女人看着瘦弱无比,却力大如牛,虞菱水不过才接了她一招便觉得手腕发麻。
她不敢再次与那女人硬碰硬,便轻点足尖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咻”的一声陡然传来,虞菱水回眸只见,慕惊尘面无表情,手中的无为剑已然出鞘。剑光大盛,银剑从她面前刺过,阻止了女子的进攻。
虞菱水不再犹豫,运转灵力自女子侧面刺来,再次吸引了那女子的注意力。
就在此刻,慕惊尘怀中银光一现,一张银网蓦的变大,将那女子收入其中。
虞菱水收剑走近在银网中不断挣扎的女子,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白衣青年,问道,“这是画皮妖么?”
慕惊尘唇边绽出一抹笑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着被困在银网中的女人,低声“嗯”了一下。
虞菱水也将目光移到银网中的女人身上。
此银网是慕惊尘机缘下所得的仙家重宝,名唤:缚魔网。
名为缚魔,实则妖魔鬼怪皆可缚。
此时,那女子在银网中不断挣扎,表情狰狞,嘴唇翕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想来是被那缚魔网收住了声音。
传说中的画皮妖是画纸为皮,可有些画皮妖是夺去凡人身体,将其化为己用,这些画皮妖一般修为较高,残忍异常。
慕惊尘蹲下看着缚魔网中的那个画皮妖,面色凝重,他洁白不染纤尘的衣摆随着他的举动而落到地上,仿佛是落入凡尘的清辉。
“小师兄,你在想什么?”
慕惊尘回头便见,面容姣好的少女正在垂眸看着他,她好看的杏眼里尽是认真。
他有些急促地收回目光,睫翼下垂,掩住眼中情绪,声音与平时一般无二,“我在想......”
你为何会选我?
这一问题呼之欲出,却被慕惊尘生生压了下去,他看着缚魔网中不停挣扎的画皮妖,轻声道:“我在想,如何能将画皮妖从这个凡人身体之中逼出?”
虞菱水也在他身旁蹲了下去,“这有何难!我用引魂术将她引出来试试?”
慕惊尘眉头轻皱,严肃道,“不可。”
引魂术是一类牵引魂魄之术。
人之魂魄是最脆弱之物,因此牵引之时把控好灵力是重中之重。
还有一关键之处是,引魂术与共感是密不可分的,故而引魂时,施法者与被牵引者是共感的,一损俱损,极为危险。
此术并非人人可学,只有至情至性、共情力极强之人才可将其用得炉火纯青。
故而昆仑山九个内门弟子之中,成功习得此术的唯有虞菱水和三师兄两人。
虞菱水知道慕惊尘是在担心她,她却扬眉道:“小师兄信不过我的能力么?”
“并非如此。只是此术太过凶险......”
慕惊尘还未说完便被虞菱水打断了,她笑道:“既然小师兄都相信我可以做到的,那便无需多说了。”
慕惊尘还欲再说,却见虞菱水侧身看着他,认真道:“师兄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这时,慕惊尘解除了画皮妖的禁言术,只听她冷笑道:“你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乃妖而非鬼或是人,你当如何牵引我?”
虞菱水眼波流转,朗声道:“我曾见古籍中记载,画皮妖非妖,而是厉鬼化作。你莫不是被当做妖太久了,因而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
说着,虞菱水咯咯一笑,“忘记来处可是个不好的事情哦。”
闻言,慕惊尘黑沉如墨的眼眸微微一动,却在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原样。
说罢,她不再理会画皮妖,她拿出一个匕首,在手心一划,一道血痕猛然显现,而后她抬手结印,口中低声念道:“诸神在上,以吾之力,引魂而出!”
语落,虞菱水闭上了眼,她的身体仿佛被抽了骨头般软软落下。
慕惊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他指节微微泛白,顿了一下方才将虞菱水拦腰抱起,把她抱到一旁的树下,让她靠着树干。
随后,慕惊尘抬手布下一个结界隐匿气息,以免林中野兽闻气而来。
*
虞菱水的魂魄从自己的身体里飘了出来,随后没入画皮妖中。
一道痛骂声猛然在她耳边炸起:“你这赔钱货怎么还不去死啊!”
随后,“砰”的一声骤然响起,头上便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片血红。
一个男人正揪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将她撞向墙壁,“砰砰”的闷哼声不断响起,鲜血汇成一小股,沿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虞菱水此时与画皮妖是共感的,可以感受到画皮妖的疼痛和情绪。
一个念头从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我定要杀了他。
那个男人好像是打累了,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你再敢拦着我我把你活活打死!呸!”
那面目狰狞的男人俯视着她,晦气地唾了一口,而后又用力地踹了她一脚,随后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走去。
虞菱水感受着身上的痛意,心下对那画皮妖生出了一丝悲悯。
画皮妖名叫伍招娣,是芜城人。
她爹酗酒成性,她娘性格软弱靠为别人清扫洗衣为生。
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爹最大的愿望是有个儿子。
所幸,第二个孩子便是个男孩了。
她弟弟名为伍祖来,她爹老来得子,对伍祖来自然是放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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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怕化了。
可她娘却不一样,阿娘对她和伍祖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的。
可惜,阿娘的话没有用。
伍祖来与那个男人越来越相像,小小年纪,酗酒、赌博、嫖|娼无所不为。
家中本就清贫至极,这下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了。
伍招娣才七八岁便出去挣钱,她小小的身子弯得越来越低,手上的冻疮发脓了也无人知。
唯有夜里,阿娘会抱着她,为她清洗伤口。
也是阿娘,用她那苍老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
阿娘死的那天是一个雪天。
大雪纷纷扬扬,宛如棉絮般飘荡在虚空中。
伍招娣是被冻醒的。
阿娘的怀抱早已冰凉一片。
阿娘至死都没有直起身子过。
她慌乱地叫唤,可换来的是那个男人劈头盖脸的怒骂:“大早上的招魂呢?你这小兔崽子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伍招娣哆哆嗦嗦,声音颤抖:“阿娘......阿娘她——”
那男人一把将她扇倒在地,不耐烦道:“咋了?死了?那就拖出去埋了呗!”
随后打着哈欠往外走去。
伍祖来狠狠地瞪了一眼伍招娣,用最稚嫩的声音骂着最恶毒的话,“你个赔钱货,你怎么没和她一块死了?!”
伍招娣口鼻中鲜血直流,血和泪混在一起,说不清是身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
她一点一点爬向阿娘,脑中不断浮现昨夜迷迷糊糊之际,阿娘的话。
阿娘声音哽咽:“孩儿,我的孩儿,是阿娘对不住你......若是,没把你生出来就好了。”
她说,“我该怎么放心留你一人在这吃人的世间啊?”
伍招娣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那个念头:
我定要杀了你们。
我定要杀了你们。
我定要杀了你们。
“......”
不好!虞菱水暗道,她怕是要入魔了!
出乎虞菱水的意料的是,伍招娣并未入魔。
阿娘死后,她竟麻木的做着阿娘生前的事,像一棵野草般百折不挠的活着。
那年,她十六岁,在杏花微雨中遇见一个书生。
那时正是春日,杏花灼灼,小雨连绵不绝,她急于回家,仓皇之间不小心撞到一个书生,将他的满怀的书本撞落在地。
伍招娣一面不断地低头道歉,一面弯腰捡书,却不小心碰到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伍招娣立即缩回手,继续道歉。
身前的书生却忽然轻笑出声,他声音极为动听,“姑娘怎么一直在道歉啊,真是折煞小生了。”
说着,他往前一带,将手中的油纸伞尽数移到了伍招娣身上。
“小雨连绵,姑娘不妨就拿了我这把伞吧。”
伍招娣偷偷抬眸,却撞入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中,她顿时红了脸。
她往后走了几步,不停地摆手,“不、不用......”
伍招娣拒绝的话还未说完,那书生便将手中的伞塞到了她手中。
伍招娣赶忙要将伞还回去,那书生却已走出了几步远。
他一手护着怀中的书本,一手冲她挥了挥手,“姑娘莫要客气,明日午时,你到碧芜茶馆将伞还给我便是了——”
细雨落到伞面上,激起此起彼伏的滴答声。
伍招娣觉得这阵春雨分明是落到了她的心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伍招娣回家后便见伍祖来正坐在门口看着她。
准确的说是盯着她手里的油纸伞。
伍招娣刹那间脊背生寒,手脚发软。
她赶忙收起伞,抱在怀中,默不作声地往屋内走去,却在路过伍祖来时,被他猛然一推搡,怀中的油纸伞砰的落在了地上。
伍招娣立即弯腰捡伞,可伍祖来一脚踩在了那把伞上,他语气恶劣,“赔钱货,你这伞哪儿来的?”
4. 清音
伍招娣强忍心中的怒意,淡淡道:“与你无关。”
“啪——”一声脆响骤然响起,一个巴掌迎头而来,伍祖来力气极大,打得伍招娣耳鸣不止。
他恨恨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个贱人——”
伍祖来抬脚要踹伍招娣,伍招娣趁这个机会一把抓过地上的油纸伞,将伞护在怀中。
伍祖来更气了,抬脚继续踹她,口中骂骂咧咧,“有钱买伞,没钱给我去赌?贱人,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
他踹累了又狠狠地啐了一口,摇摇晃晃走开了。
伍招娣脸上火辣辣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她许久后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不是没反抗过,只是比起男人,她的力气太小了,反抗的后果是永无止境地拳打脚踢。
何况,家中还有另一个男人。
她会被活活打死的。
伞面上已经留下了一大块脚印,她对不起那个公子。
想着,伍招娣掩面哭了起来。
虞菱水上一刻还在感受着身上的痛意,下一刻便被无边的委屈和绝望环绕着。
若非此时与伍招娣共感,她永远都想不到在这世界的一个角落里,竟有人在遭受着如此的苦难。
第二日午时,伍招娣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向碧芜茶馆。
碧芜茶馆名为“茶馆”,实则是一个书屋。
里边摆满了许许多多的书本,每次路过时,伍招娣都能闻到一股由书香和茶香混杂而成的清香。
可她不敢停留,那地不是她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去的。
她知道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识字,她们光鲜亮丽,才能出众,最重要的是,她们的父兄对她们都很好。
伍招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忽然感到一阵羞耻。
她忐忑不安,这是我能进的地方么?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懊恼不已。
那位公子好心借给自己伞,自己怎能言而无信不归还给他呢?
伍招娣咬了咬牙,再次往茶馆方向走去。
这时,一道人影恰好从茶馆中探出了头,见到伍招娣,他笑道:“你当真来了啊!”
伍招娣抬眸,便看见自窗台中探出头的书生,她扬了扬手中的油纸伞,轻声道:“昨日多谢公子了。”
说着,她将伞从窗台上伸进,可那书生却并未接过伞,他轻声道:“你等我一下。”
伍招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窗台下,不知书生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她便见到书生从茶馆门口走了出来,他走近,她才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小瓷瓶。
“多谢公子。”
伍招娣躬身,双手将伞递给书生。
书生依旧没有接过她手中的伞。
他垂眸看着她,认真道:“我见你受伤了......”
伍招娣猝然抬眸,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她身上淤青太多了,她已在尽力遮了,可额角和脖子上的依旧遮不住。
“这是金疮药,女孩子留疤了多不好。”
说罢,不等伍招娣反应过来,他便将那药瓶不由分说地塞入她手中,随后转身进入茶馆中。
伍招娣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出神,低头才想起伞还未还给人家,便叫道:“公子,你的伞......”
那人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声音含笑:“送给你了!”
伍招娣抬眸,只觉阳光温暖,微风不燥。
原来阳光也可以照到她身上。
原来世间的善意也可以落到她的身上。
伍招娣再次见到那个书生是一个云雾迷蒙的清晨。
她再次经过那片杏花林时,听见书声琅琅,她透过清晨还未消散的云雾看去,只见书生站在杏花林中背书。
初升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愈发的显得他干净出尘。
就在这时,书生忽然看过来,他们隔着重重薄雾对视,她听见他沾染笑意的声音:“姑娘,别来无恙啊。”
伍招娣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的伞我没带在身上......”
闻言,书生“噗嗤”一声笑了,他笑罢才道:“不是说送给你了么?怎么还想着还。”
伍招娣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有些郝然地摸了摸后脑勺。
就这样,她和那个书生成为了朋友。
书生说她的名字不好听,改一个吧。
伍招娣轻声道:“你帮我改吧。”
书生严肃道:“那怎么行呢,新的名字该由你自己来取,它代表着你对自己的期望。”
伍招娣不语,许久才嗫喏道:“可我不识字啊......”
书生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歉意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你叫‘清音’可好?取自‘且养凌云翅,俯仰弄清音’,姑娘,你当生出翅膀,自由飞翔,莫让苦痛折了你的翅膀。”
她默念着“清音”二字,眼眶缓缓地红了。
她点了点头,“多谢公子。”
那是清音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书生会一笔一划的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不断重复着“且养凌云翅,俯仰弄清音”一句。
他会温柔地说,“阿音,女孩子便该被珍之爱之。”
“......”
可惜,世事无常。
书生也死了。
像阿娘一样永远离开了她。
有人含着金钥匙出生,备受宠爱,也有人出生寒苦,受尽折磨。
书生也出生在贫苦人家,他最大的愿望是考取功名,给妹妹和阿母幸福的生活,然而,还没等到他考取到功名,妹妹就被一个乡绅的儿子看上。
妹妹不愿从他,于是被凌辱了。妹妹绝望之下投河自尽。
阿母遭此打击,郁结于心,在几日后就猝然长逝。
阿妹自尽而亡,阿母撒手离世,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此分崩离析。
书生大受打击,去找乡绅讨个说法却被活活打死。
清音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浣衣,她以为听错了,还无奈地笑了笑。
这年头,连流言蜚语都说得这般绘声绘色。
然而,后几日,她没再见过书生,书生很守时,从未这般迟迟不来过。
清音的心中越来越慌,她跌跌撞撞地往乡绅家中走去,却见那里人来人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可地面上分明还有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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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只觉耳边轰的一下炸开了,叫她几乎站不住身子。
最后,她是在乱葬岗里找到书生的尸体的。
她用那瘦小的身体背着他的尸体,走过长街,走过长桥,走过那个杏花林。
细雨连绵,又是一年杏花时,可惜早已物是人非、阴阳相隔。
*
虞菱水忽然感到一股劲力将她往外推,下一刻她猛然脱离了清音的身体。
虞菱水骤然睁开了眼,双目微微泛红,眼中情绪起伏,她脸色惨白如纸,此行消耗极大,况且共感还未结束,她便被清音推了出去,这更是前所未有。
慕惊尘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眸子宛如化不开的浓墨般黑沉,他抬眸看着虞菱水,随后眼疾手快地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虞菱水只觉一股如水般温柔至极的灵力从慕惊尘手上缓缓进入自己体内,顺着血管流向全身,心中那股戾气竟被慢慢地抹平。
虞菱水脑中还在不停的盘绕着画皮妖的故事,她心中五味杂陈,便有些无措地盯着慕惊尘看。
慕惊尘好似感受到了她呆愣愣的目光,蝶翼般的睫毛不住地颤动,他强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许久才放开虞菱水的手腕,温声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虞菱水看着慕惊尘,忽然想,我师兄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反派啊!
随后,她唇边绽出一抹笑容,娇声道:“没了。”
慕惊尘抓了一把衣摆,暗暗地将手心冒出的汗擦去,随后站起身,欲去察看画皮妖,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师兄!”
慕惊尘几乎是立刻转身,却见虞菱水抬眸看他,杏眼中带着一丝无助,“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虞菱水确实没有说谎,她想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双腿竟不听自己使唤了。
慕惊尘低声道:“可能是因为引魂术太过耗费心神了。”
虞菱水点了点头,还欲说什么,却被画皮妖打断了,“站不起来了啊?呵——活该!还想看我的过往!”
虞菱水想起画皮妖的回忆,对她的冷嘲热讽并没放在心上,只是轻声询问:“清音,我没看见的回忆更痛苦吗?”
画皮妖一愣,震惊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可下一瞬她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带着隐隐的癫狂,“清音?”
自他死后,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啊。
虞菱水眼中充满不忍,“清音,你甘心这么一辈子待在别人的躯壳里么?”
“你叫‘清音’可好?取自‘且养凌云翅,俯仰弄清音’,姑娘,你当生出翅膀,自由飞翔,莫让苦痛折了你的翅膀。”
书生的话不断的萦绕在耳边。
画皮妖脸色苍白,虞菱水见她有所动摇继续道:“清音,我知你一生痛苦不堪,可你不能因为自己痛苦便加害于无辜之人。”
慕惊尘见画皮妖的灵魂开始颤动,于是将手中的瓷瓶丢了出去,喝道:“收!”
此言一落,那个瓷瓶大放异彩,画皮妖被生生拖入瓶口。
空留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慕惊尘收好瓷瓶,回头看着虞菱水苍白无比的脸,担忧道:“师妹……”
他话还没说完,虞菱水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5. 林青垣
虞菱水醒来时,天已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到她的身上,留下许多漂亮的光斑。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离她不远处有一堆已熄灭的火堆。
火堆旁坐着的慕惊尘见她醒了便温声问道:“师妹可好些了?”
虞菱水试探着起身,点了点头。又见另一侧一个少女正靠着树干沉沉睡着。
这是?
虞菱水定睛一看,竟是那个被画皮妖附身的少女。
她被画皮妖附身是,头发散乱,叫人看不清模样,现在一看她的年龄应当与自己差不多。
想到画皮妖,虞菱水不禁开口询问:“清音以后当如何?”
是除掉?还是送至镇魔塔镇压起来?
镇魔塔虽名为“镇魔”,却可镇压一切邪祟之物。
慕惊尘笑道:“我觉得可以为我们所用,师妹以为呢?”
虞菱水一下子明白了慕惊尘的意思:不处死,也不镇压,而是驯化。
她沉默着并未说话,对于清音的经历,她自然很同情,可清音此时已染上魔意,再怎么说也是邪祟之物,他们真的可以驯化她么?
仿佛是知道虞菱水在顾及什么,慕惊尘弯了弯眉眼,“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们便将其镇压,师妹,你说可好?”
虞菱水曾见过昆仑山的书阁中也有此记载,借邪祟之力来镇压清除其他邪祟。
可很少人会用,毕竟此法太过冒险,若是被邪祟之物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昆仑山甚至仙门百宗都没有明确禁止,故而此法也不算邪术。
虞菱水点点头,“那便依小师兄所言。”
这时,那沉睡中的少女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双目,她看了一眼虞菱水和慕惊尘,便起身行礼,感激道:“多谢二位仙君。”
虞菱水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慕惊尘,便见慕惊尘冲她点了点头,温声道:“她在你昏倒后醒来过,我便粗略的给她解释了画皮妖的事。”
虞菱水听完后冲那少女微微一笑,算作应答。
这时又听慕惊尘低头问她,“师妹,你可还能走?”
虞菱水走了几步,笑道:“当然能走。”
修养了一晚上,她现在算得上活蹦乱跳。
“那我们进城吧。”慕惊尘说着,抬手解除了结界。
林间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树荫凉沁。
“对了,姑娘你是如何被画皮妖附身的?”虞菱水温声询问。
那少女脸色苍白,她轻声道:“我叫林青渺,是芜城城主之女......”
城主之女?城主之女为何出事了也没人来寻?
虞菱水满腹疑虑,却还是压下心中疑惑,听她继续述说。
林青渺苦笑了一下,“你们是不是在想,我既然已贵为城主之女了,又为何孤身一人在此啊?”
虞菱水如实点头。
林青渺继续道:“因为我爹生病了,准确的说是中魇了。”
此话一出,虞菱水和慕惊尘面面相觑。
慕惊尘温声询问:“林姑娘,你可知何为中魇?”
林青渺抬头看着慕惊尘微微一笑,“慕公子,实不相瞒,我与哥哥也修行过。中魇便是有魇物进入我爹体内,叫他困于梦中,难以苏醒。”
虞菱水点了点头,“魇是鬼中一种,为厉鬼化作,可它又有一定的魔性,在魔与鬼之间,没有准确的界限。”
林青渺赞同地看了一眼虞菱水,继续道,“可惜,我与哥哥修为较低,没办法为爹除魇,我便想去离芜城不算太远的驭兽门寻求帮助,因为家中奴仆几乎为凡人,我便想自己一个人去会更快些。未料到,我爹入魇后,芜城边缘多了许多邪祟,便被那画皮妖附身了。”
林青渺忽然停下脚步,跪了下去,“我见二位仙君神通广大,可否救我爹一命。芜城,芜城不能没有我爹。”
虞菱水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她,安慰道:“我和师兄一定会竭尽所能。”
说着,虞菱水看向一旁的慕惊尘,却见他在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小师兄?”
慕惊尘陡然从思考中抽出身,疑惑道:“那你哥此刻在做什么呢?”
为何不是他去寻求帮助,而是你?
林青渺呜呜哭出声,喃喃道:“芜城西南角正遭受妖兽袭击,哥哥去那修补结界和对抗妖兽了。”
慕惊尘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菱水严肃道:“那我们得快些赶去。”
*
芜城西南角。
发着淡金色光芒的结界随着一阵阵“轰隆隆”的碰撞声而震动不已。
随着越来越急的碰撞声,那结界的一个角落竟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缝。
“妖兽又来了!”
“这是第二波了——”
“......”
青衣少年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快!把人群疏散开!”
下属将人群疏散开后,林青垣看着那一丝丝的裂缝面露难色。
若是爹没中魇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掉,随后双手结印,手中泛出丝丝灵力,宛如烟雾般袅袅往上升起,汇入结界中。
可这微薄的灵力不过是车水杯薪,只能减缓结界破碎的速度,并不能修补结界,更别说是杀死妖兽了。
那妖兽愈发的狂躁起来,在结界外嘶吼不休,一股妖力扑面而来,震得林青垣猛然往后跌去。
“公子——”
林青垣轰然倒地,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他缓缓支起身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摔得稀巴烂了。口鼻间传来浓浓的腥气。
“哥哥——”
一道略带虚弱的少女音传入耳中,随后便见一个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少女穿过人群朝他而来。
少女身后跟着两道人影,女孩身着水蓝色的衣裙,两条同色系的发带随风飘扬;男子身着白衣,银冠绾发,自带一种出尘气质。
那正是随林青渺入城的虞菱水和慕惊尘。
虞菱水见结界正在寸寸破碎,她回头与慕惊尘对视一眼,慕惊尘冲她微微颔首。
随后,两人分身而起,纷纷结印,无数灵力在两人身上泛出,汇聚一起,源源不断地涌向结界。那已有许多裂缝的结界霎时间被灵力缝补起来。
两人携手修补了结界,回头,却见林青垣已被林青渺扶起来了,他弯腰冲两人作揖,“多谢两位仙君出手相助。”
“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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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救了我呢!”林青渺在一旁开口。
林青垣面露感激之色,继续道,“多谢两位救了小妹。”
虞菱水立即回礼,“随手之劳罢了。”
慕惊尘也跟着回礼,却微微抿着嘴,没说什么。
正说着,结界又开始簌簌震动起来,城外的妖兽又开始作祟。
虞菱水脆声道:“师兄,你我且去杀了那妖兽如何?”
慕惊尘将视线移到虞菱水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也朗声道:“那我便,舍命陪君子!”
说罢,众人只见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如鬼魅般移向城外。
林青垣苍白着脸,看着那两道身影,神色变幻不定。
慕惊尘手中的无为剑大放光芒,自妖兽下部刺入,妖兽瞬间反应过来,将重心放到下部,开始抵御面前修士的进攻。
虞菱水握紧镜花水月,轻点足尖,向上跃起,剑气凌厉,围着妖兽头部而下。
虞菱水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宝剑朝妖兽头部刺入。
镜花水月和妖兽坚硬如铁的表面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叫虞菱水心跳也随之加快了几分。
镜花水月竟只能刺入浅浅一点,妖兽的表皮溢出一丝鲜血,它发了急,猛然朝虞菱水方向扑来。
虞菱水不敢硬接,只好借力往后退去。
慕惊尘趁此机会持剑而上,无为剑在他手中打了个璇儿,随后直直刺入妖兽左眼。
“轰——”妖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将慕惊尘震倒在地。
随后,妖兽宛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向慕惊尘,欲将其碎尸万段。
虞菱水不敢再犹豫,持剑而动,剑尖隐隐有雷霆汇聚,她身形极快,宛如一道风般,竟比那妖兽还要快上一点。
只听“噗嗤”一句声响,镜花水月在妖兽右眼处穿过,带起的灵力竟将它往远处拖了一截。
虞菱水再次持剑而上,宝剑在妖兽体内穿过,与此同时,慕惊尘手中的无为剑也化作一道流光而来,将那妖兽钉在了地上。
那妖兽挣扎了几下,竟一动不动,死去了。
虞菱水心有余悸地收回剑,抬眸看向慕惊尘,便剑慕惊尘脸颊处不知何时被那妖兽的妖力所伤,竟挂着一道血痕。
那红痕宛如雪中腊梅般摄人心魄,叫虞菱水微微有些发愣。
慕惊尘撩起眼帘,对上虞菱水的目光,他勾了勾唇,眼里尽是笑意,“师妹怎么看痴了?”
虞菱水霎时回过神,脸上隐隐有些燥意,她移开视线,轻声道:“师兄,你脸上受伤了。”
慕惊尘随手摸了一下脸,扬了扬眉,毫不在意道:“没事。”
这时,林青垣远远的走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妖兽,失声道:“它它它,就这么死了?”
虞菱水刚要开口,便见慕惊尘往前走了一步,温声道:“林公子,你说呢?”
虞菱水眨了眨眼,她怎么感觉慕惊尘这句话有一丝......得意?
林青垣立即拜了拜,“多谢两位仙君,你们乃芜城的恩人......”
林青垣尾音还未落,便见一个家仆急急忙忙而来,声音慌乱,“公子,不好了!城主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6. 除魇
闻言,不仅是林青渺,连林青垣都收敛了神色。
“两位仙君,可否来我府上为家父看看病?”林青垣请求道。
慕惊尘温言道:“即便公子不说,我们都会去的。”
林青垣面露喜色,往前引路,“请。”
慕惊尘回头看向虞菱水,虞菱水微微颔首,两人跟在林青垣一行人身后,往林府方向走去。
街道上的百姓不知道城主已遭遇不测,他们纷纷站在街上喜气洋洋,夸赞不已。
“不愧是大公子啊,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正是正是,大公子已有几分城主昔年的气韵诶!”
“还有大公子和大小姐身后的那两个仙君,真真是神人呐。几招之间便杀死了那妖兽!”
“......”
其中有见多识广之人不禁开始卖弄眼界,笑道:“那是,你们看见了吗?那两个仙君衣服左胸处的徽章?”
有眼尖的人大叫道:“看见了!是一簇银丝线缝制的连绵不绝的山峰模样!”
“这位兄台好眼色!此徽章乃是昆仑山的象征,在外的昆仑山弟子都穿有此徽章的衣袍!”
“原来是昆仑山弟子啊!”
众人传来一阵唏嘘声。
那就不奇怪了。
众所周知,大陆上的修仙门派成百上千,其中按实力可分为“一山三宗五门十六派”,“一山”便是西方昆仑山,“三宗”则是东南角的蓬莱宗、东方的青云宗还有北方的邪道魔宗。
离芜城不远的驭兽门便是“五门”之一。
昆仑山弟子自然有呼风唤雨,排山倒海之力。
虞菱水和慕惊尘却没怎么留意那些百姓的讨论,他们随林青垣走至林府。
林府看着不算金碧辉煌,甚至有些朴实。
走进去后更显其清雅,院落里更多的是花草,充满了雅致之感。
虞菱水一路看去,愈发的觉得这城主有些清廉。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林青垣和林青渺赶忙跑进屋,虞菱水喝慕惊尘对视一眼,也紧跟其后。
“爹——”林青渺声音有些哽咽。
虞菱水进门时便见,林青渺跪倒在地,扶着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林青垣却抬手将那中年男子打晕了。
林青垣从妹妹手里接过晕倒的男人,将他扶到床上,叫仆人将碎了一地的杯盏清扫干净。
而后,他弯腰冲虞菱水和慕惊尘作揖,歉意道:“家父此时是极不清醒的,为了阻止他自裁,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虞菱水点点头,中魇不深的人会残留一点记忆,为了解脱,他们可能会想通过自裁来减少痛苦。
想着,她走近床,开始察看床上的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相貌周正,可如今他眉间正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黑。
“初观其貌,是中魇无疑。”
虞菱水回头对几人道。
说完,她刚要抬手给那男人把脉,便被慕惊尘叫住了,他声音清缓,宛如淅沥的春雨般好听。
“师妹,我来吧。”
虞菱水虽不解,但还是乖巧地侧开身,给慕惊尘让出位置。
慕惊尘坐在床边,垂眸把脉。
许久后,他才放开手,温声道:“把其脉,确认是入魇。”
中魇之人会有两个心跳,一个为宿主的,一个为魇的。
“那......”林青渺崇拜地看着虞菱水,“何时可以帮爹爹解魇?”
虞菱水对上林青渺好看的眼睛,如实道:“晚上。”
林青垣感激道:“多谢二位仙君,既如此,不妨请二位仙君来堂上吃些东西。”
林家待客之道还算不错,几人坐于堂上,林家的仆人端上来许多吃食。
虽然林家看起来很清廉,可他们待客的却是美味珍馐。
听着慕惊尘和林青垣在寒暄,虞菱水抬手夹过一块香酥鸭,专注地吃了起来。
她看着桌上摆着的红烧猪蹄、红焖羊肉、糖醋鲤鱼、马蹄豆兰等移不开眼,这时只见几个婢女端过来了几份冰雪冷元子,虞菱水霎时间两眼发光。
可下一瞬,她开始疑惑起来,为何宴席上会有如此多她喜爱的食物。
尤其是冰雪冷元子,知道她喜爱吃冰雪冷元子的人不多,为何林家恰好就做了她喜爱的美食呢?
虞菱水将目光投到林青垣身上,却见他正垂眸吃东西。
林青垣不似慕惊尘的温和却深不见底,也不像云不辞那般张扬桀骜,他身上有着一股云淡风轻之感。
仿佛是察觉到虞菱水的目光,林青垣抬眸冲她笑道:“怎么?可是不和仙君的口味?”
虞菱水摇摇头,收回目光,“不是。都合我口味。”
她心中疑虑重重,故而没发觉身旁慕惊尘微微变暗的眸色。
林青渺笑道:“仙君你喜欢就行!”
“你不用唤我‘仙君’,我名为虞菱水,家中之人都唤我水水,你们叫我水水便好!”
说着,虞菱水回头向他们介绍慕惊尘,“他是我小师兄,名叫慕惊尘。”
“那我便举杯再次向虞姑娘和慕公子道谢。”林青垣说着,端起桌上的酒杯。
慕惊尘和虞菱水也纷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虞菱水感受着灼热的烈酒淌过喉间,落入胃中,激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小师兄从未唤过她“水水”。
除了慕惊尘外,一众师兄师姐,师叔师伯均唤她“水水”,可慕惊尘从来都只唤她“师妹”。
虞菱水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身,慕惊尘微微挑眉,像是再问“看我做什么?”。
虞菱水只觉脑中发热,便脱口而出,“师兄为何从来不唤我‘水水’?”
慕惊尘侧过头看着她,没说话,他浓墨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久,他才轻轻扬了扬唇,轻笑道:“师妹想我唤你‘水水’?”
虞菱水忽然觉得反应有些慢,她愣愣地看着慕惊尘。
其实,慕惊尘不笑的时候嘴角向下,一点温润之感都没有,反而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惊尘将目光投到桌上,轻问,“师妹还看?”
虞菱水瞬间收回目光,低头喝着那碗冰雪冷元子。
她心中有些乱,她想,定是那杯酒的问题。
待到几人吃完晚饭后,天色已暗了下来,幽暗的灯火立在林府的长廊里,虞菱水和慕惊尘并肩穿过长廊,走向城主的房间。
出于安全考虑,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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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让林家兄妹跟过来。
微风拂过长廊,吹起两人的衣摆和长发,将虞菱水微微发闷的胸口也吹散了些。
虞菱水虽天赋极高,看的书也多,可她毕竟缺少经验,于是慕惊尘便边走边嘱咐她:
“除魇时,我会将一缕神识探入城主体内,你就在一旁候着,若发现我有任何异常,就地斩杀。”
虞菱水知道慕惊尘所说的异常是指魇进入他体内。
若是魇进入慕惊尘体内,虞菱水不在最初时斩杀他,便将控制不住慕惊尘了。
毕竟慕惊尘的修为比她高。
她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坚信,慕惊尘是不会失手的。
慕惊尘又道:“你也要聚精会神,莫要走神,否则魇也极容易进入你体内。”
虞菱水再次点头。
慕惊尘想了想,发现都嘱咐得差不多了,其他小事,虞菱水自然知道,便也没再说话。
这时,两人已走到了门口。
慕惊尘推开门走了进去,虞菱水紧跟其后。
城主依旧眉间发黑,嘴唇青紫。
慕惊尘冲虞菱水点了点头,随后他拂开衣摆坐在床边,闭上了眼,将神识探入城主眉心。
虞菱水看见一道白光自慕惊尘眉心跳出划入城主眉心的黑气中,她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盯着慕惊尘和城主,不敢忽略一个细微的变化。
只见,一会儿后,慕惊尘眉心微皱,虞菱水握紧镜花水月,嘴唇微抿。
慕惊尘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雾,而后最后一丝亮光都消失殆尽。
周围仅剩一片黑暗。
“滴答——”液体滴落的声响在耳边回响着。
慕惊尘瞬间汗毛直立。
空荡荡的山洞里只有滴答声,这里仿佛时空凝固。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头顶忽然打下来一束光,慕惊尘只觉双目火辣辣的疼。
一道红菱随他心念出现,覆住了他的双目。
只听一道嗤笑声自洞口传来,随后一个重物被扔了下来。
“小杂种,眼瞎了啊?呸,真是活该!”那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方才慢慢悠悠地合起洞口,洞中又被黑暗填满。
一股极淡的腥味在洞中蔓延开来,慕惊尘感到生理性地作呕。
然而,他却循着腥气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东西。
他蹲下来伸手探去,只摸到一只还有余热的长着羽毛的东西。
应当是山鸡。
他竟慢慢地开始剥着那只山鸡的毛,随后要将山鸡放入口中。
就在那只山鸡离他的嘴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他猛然恢复神志,猛然将那山鸡甩了出去,手中的无为剑霎时间发出一道光芒,随后刺向洞口。
洞口发出刺耳的声音,周遭的黑暗一寸一寸消散。
“哈哈哈哈哈——”一阵癫狂的笑声朝洞口而来,响彻这个山洞。
“原来你的原形竟是......”
它的“竟是”还没说完便止住了,仿佛是被刺穿了咽喉,只能发出吓人的喀喀声。
慕惊尘沐浴在白光里,右手中抓着一团瑟瑟发抖的黑雾,他表情极为温和,可声音却冷淡到了极点,叫人脊背生寒:
“没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拆穿别人的秘密么?”
7. 莲移簪
说罢,慕惊尘右手微微用力,那团黑雾簌簌抖动,声音断断续续的“你......果然是你......”
它的声音再次被生生掐断,随后它竟化作一道黑气,被慕惊尘吞噬殆尽。
“若是他有异常就让虞菱水斩杀他”中的“异常”,自然不是指被魇占据身体。
而是……
慕惊尘收敛神色,扯出一抹苦笑来。
她若知道了,可会怕他?
虞菱水握着镜花水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惊尘,手心微微出汗。
若是小师兄被附身了怎么办?当真要将他......
她不敢细想。
就在此时,慕惊尘猛然睁开双眼,他的双眸极黑,仿佛是化不开的浓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添了一种疏远之感。
虞菱水只觉得有些陌生,她心中一惊,小师兄该不会失败了吧?
她握紧镜花水月,咽了咽口水,心中乱成一团,在纠结是否要对师兄动手。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见慕惊尘“噗嗤”的笑出了声。
他笑得眉眼弯弯,胸腔震动,声音也染上了笑意,“师妹想杀了我么?”
虞菱水立刻收起手中镜花水月,脆声道:“我可是很听师兄的话的!”
慕惊尘眸色一暗,轻声道:“是么?”
虞菱水用力地点点头,“嗯!”
说着,虞菱水走近床边,只见城主眉心的黑气已消失不见了,只是那只魇吸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导致他如今还很虚弱。
醒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虞菱水疑惑:“师兄,那只魇也是被你化为己用了么?”
慕惊尘轻笑:“自然不是。那魇是怨念所化,自然没有善良一面,这便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我把它除掉了。”
虞菱水赞同地点点头。
城主略有些修为,体力也好,第二日便醒了过来。
他听林青渺绘声绘色地叙说虞菱水和慕惊尘合力斩杀妖兽的事,又被两人所救,便感激地留两人在府上小住,宴请他们。
虞菱水贪图那些吃食,自然没有异议。
慕惊尘当然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两人暂时在林府住了下来。
虞菱水更想去芜城街道逛一下,原是要一个人去的,可她早晨才出门便见慕惊尘在院中打坐,清晨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加之芜城海拔较高,云雾朦胧,白衣似仙,给他增了几分谪仙气质。
虞菱水不好出声打扰他,便轻手轻脚地从一侧走过,却忽然听见慕惊尘的声音:“师妹去哪啊?”
虞菱水停下脚步,笑道:“我要去街上走走。师兄陪我去吧!”
她见他搭话便理所应当地认为他该陪她去。
慕惊尘弯了弯唇,起身走近她,“好啊。”
“去哪去哪?!我也想去!”
林青渺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我们想去街上,林大小姐要去么?”
“当然!”
林青渺这几日极喜欢和虞菱水待在一块。
虞菱水也没拒绝,一行三人刚走至大门口,又听见了林青垣的声音。
“林青渺!你们要去哪儿?”
林青渺一把抓过虞菱水的手臂,亲切道:“我要和水水和慕公子去街上!”
虞菱水附和地点点头。
林青垣眼色一转,笑道:“水水,慕兄,我可否也跟着一起逛逛呀?”
慕惊尘在听见某个字眼时,眸色深了一瞬。
虞菱水有些莫名其妙,“诶,我不太懂哦,为何你们两个男子会喜欢去逛街呢?!”
林青渺立刻点头,“就是就是!”
慕惊尘笑道:“下山后,我与师妹便是最亲近之人了,我自然要寸步不离,保护好师妹。”
林青垣的嘴角抽了抽,慢悠悠道:“我是主人,自然要做好东道主的角色,给两位好的体验啊!”
林青渺白了他一眼,“那哥哥你不用去,我带水水和慕公子逛便好!”
林青垣:“......”
几人说说笑笑往外走去。
芜城街道上一片热闹,摊子鳞次栉比,吆喝声此起彼伏。
虞菱水和林青渺左看看右瞧瞧的,根本迈不动步子。
“水水,你看,这个簪子——”
虞菱水还在盯着杂技表演,便被林青渺拽了过去。
林青渺递给她一支簪子。
那簪子乃是由绿松石制成的,绿松石质地清新自然,被制成了莲花的模样,宛如碧波荡漾的莲花仙子。
叫虞菱水有些看痴了。
她还在看时,摊主走了过来,笑得一脸谄媚,“姑娘真是好眼力,此簪子名唤‘莲移’,在摆动间,光芒耀眼,煞是好看。最重要的是——”
摊主拖长了音,虞菱水好奇道:“什么?”
“此簪子乃仙器。”
“仙器?”虞菱水怀疑道,“芜城怎么会有仙器?”
何况还是在一个凡人手中。
那摊子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表情,悄声解释道:“此物并非芜城特有的,而是我二十年前经商途经叶榆城时,从一个女人手中买下的......”
摊主继续道,“那女人身怀六甲,脸色苍白,最重要的是正被人追杀。我恰好身旁有几名暗卫,她将此簪子给了我,故而我救下了她一命......”
林青渺嗤笑道:“大伯,我知道你想卖个好价钱,但你也不用编了这么个离奇的故事给我们听啊!”
虞菱水也怀疑道:“大伯你一个普通人的暗卫也不大可能是修为高深之人吧,你也说了,这支簪子乃仙器,拥有这支簪子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那摊主看着虞菱水,认真道:“姑娘所说有几分道理,但我所言也句句属实。”
虞菱水被他这严肃的语气搞得哭笑不得,况且,她也属实是喜欢这个簪子,于是她笑道:“我买便是了,老伯你何须如此说。”
摊主转头看着慕惊尘,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簪子我是卖给那个仙君的。”
“师兄?”虞菱水满脸不解。
慕惊尘看向虞菱水手中的莲移簪,眸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那摊主再次重复道:“公子,我这簪子真的是卖给你的。”
慕惊尘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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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着。
虞菱水觉得很荒唐,转念一想,她又忽然将慕惊尘和故事里的那个女子联系起来。
二十年前?
小师兄今年应当是十九岁,到七月六日便是二十岁了。
莫非......
虞菱水看向慕惊尘,认真道:“要不,师兄你买下吧。”
慕惊尘垂眸看着虞菱水,轻声道:“好。”
他从怀中掏出一袋灵石递给摊主,而后将莲移簪递给虞菱水。
虞菱水看着再次被递来的簪子,娇声道:“师兄你自己留着,你递给我做什么?”
慕惊尘眼睫微颤,低声道:“送给你。”
虞菱水看了一眼摊主,却见摊主在整理其他的首饰,并没管他们。摊主仿佛是察觉到虞菱水的目光,但他头也不抬,笑道:
“小姑娘,你就接受了吧!这簪子既已是仙君的东西了,我自然不能干涉啊!”
虞菱水有些忐忑,继续道,“师兄,这簪子看着挺重要的......”
这不该是送给未来的道侣什么的么?
慕惊尘依旧垂眸看着虞菱水,再次道,“你喜欢我便送给你。”
虞菱水叹了口气,只好从慕惊尘手中接过簪子。
她没看到的是,站在几步远的林青垣看着那支簪子,神色复杂。
林青渺挽着虞菱水,又将她拉到一个烤灵兽的摊子前,摊子上烟雾缭绕,却在几息之间被吸得一干二净,虞菱水抬头看去,原是摊子顶部贴着道符纸,想来是那符纸的缘由。
香气扑鼻,烤灵肉上滋滋作响,虞菱水偷偷地吞了吞口水,回头看着慕惊尘脆声道:“师兄!我想吃!”
慕惊尘蓦然抬头,扬了扬唇,走近摊子,买了两份烤肉,一份递给虞菱水,一份递给林青渺。
他看了一眼林青垣,笑道:“我只买了两份,只能委屈林公子和令妹一同吃了。”
林青垣还未来得及开口,林青渺便笑道:“那是自然,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多谢慕公子啦!”
虞菱水看着手中的烤肉,暗道,小师兄果然向来如此,对谁都一样,不偏不倚。
想着,她拿着签子戳了一块烤肉,咬入嘴里,只觉外皮酥脆无比,内里鲜嫩至极,满口肉香,苏爽无比。
她一面嚼着,一面将手中的烤肉托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师兄,你来试试......十分好吃!”
慕惊尘点点头,走近虞菱水,弯腰戳了一块烤肉,放入嘴里,眉眼舒展,柔和万分。
虞菱水第二口才吃进去,便见虚空中飞来一只泛着淡淡光芒的灵蝶,虞菱水和慕惊尘对视一眼。
那是昆仑山的传信蝶。
慕惊尘伸手接过那只灵蝶,随后,他将灵力注入其间,那只灵蝶瞬间化作飞烟,只见一行字缓缓浮现:
惊尘和水水,去叶榆泽途中先赶往无影镇一趟。
简洁而没有任何情绪,一看便是灵犀师叔传来的。
可是为何要让他们去无影镇呢?
莫非是无影镇里有什么需要他们去查清的往事?
这时,林青垣的声音忽然响起,
“无影镇?我知道,那是个鬼镇!”
8. 无影镇
虞菱水和慕惊尘当日便向城主辞行。
然而林青垣提出要和两人一起走,虞菱水自然是拒绝的,毕竟林青垣不怎么修行过,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恐怕他自保都难。
而且他将是下一任的城主,不应当留在芜城随父保护芜城百姓么?
结果连城主都出来为他求情,希望他能跟着两人去历练历练,有些眼界和经验便好。
于是两人只好同意了。
这一同意,林青渺就不乐意了,她也要去。
虞菱水和慕惊尘自然不会再带她,闹了大半天,三人才从芜城出发。
无影镇位于芜城和叶榆城之间,有些偏远。
虞菱水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灵犀师叔让他们去无影镇的原因。
三人站在城外,林青垣脸上没有任何不舍,有的是隐隐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虞菱水看着慕惊尘,开口道:“师兄,你带他一起御剑吧。”
慕惊尘看了一眼林青垣,眼底嫌弃一闪而过,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虞菱水祭出镜花水月,站了上去,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师兄,镜花水月你是从何处寻来的啊?”
慕惊尘正站在无为剑上,等待林青垣爬上来,听闻此语,他浓密的眼睫颤了两下,“以后再同你说。”
虞菱水再次听见这句话,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心中骂道:哼,当真无聊至极!
慕惊尘不知她生气了,也没哄她,虞菱水更加郁闷了,打算今日不理他。
三人到了傍晚时才至疏影镇。
无影镇地处无影江旁,无影江位于崇山峻岭之间,江水湍急如墨,叫人看不清江中之物,故称“无影”。
林青垣看着如浓墨般粘稠浑浊的江水,不由得感叹道:“原来这便是书中所言的‘江水无影’啊!”
虞菱水瞥了他一眼,道:“原来林公子是从书里知道无影镇啊。”
她本意是夸赞,却不想因为自己有些生气,故而语气听起来是阴阳怪气。
林青垣却没在意,赞叹道:“多亏了水水和慕兄可带我来,我才得以亲眼目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虞菱水还欲再说,慕惊尘却出声打断了他们。
“我们先进入无影镇瞧瞧吧。”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听不出任何不妥,却叫虞菱水更加生气了。
好哇!我问什么你都不说,如今还当做什么都没有一般!
慕惊尘有些后知后觉地发觉到了虞菱水的情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忽然询问,“师妹,赶了一天路,可要吃些芙蓉糕?”
虞菱水冷哼一声,装作没听见。
慕惊尘瞥了一眼林青垣,林青垣一脸莫名其妙,却还是重复道:“水水,你可要吃芙蓉糕?”
虞菱水伸出手,娇俏道:“好啊!”
慕惊尘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碟保存完好的芙蓉糕,递给虞菱水。
虞菱水接过芙蓉糕,伸手拿了一块便递给了林青垣。
林青垣打量着慕惊尘,却见慕惊尘依旧勾着唇角,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于是,他便从虞菱水手中接过那碟芙蓉糕,吃了一块,惊叹道:“诶,不错,很好吃!是慕兄亲手做的么?”
慕惊尘嘴角微微笑着,眸子里却好似要喷出火一般,他温声道:
“是啊。林公子你,喜欢就好。”
“......”
三人沿着小路走去,只见渡口偶有大船停泊,却空无一人。
最后一丝日光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无影镇街上空无一人,忽有一阵风吹来,将街上落着的几个枯叶卷起,打了个旋,复而落下。
林青垣搓了搓手臂,只觉有些阴森森的,这时一股怪力猛然抓住了他。
虞菱水和慕惊尘听见“咔嚓”一声,立即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哪有林青垣的影子?
两人手中剑光闪烁,一左一右去胡同中寻了一会儿,却都一无所获。
是什么东西可以在两人身后抓走林青垣?
此时,镇中忽然开始出现了迷雾。
白雾越来越浓,叫两人只能看见几丈开外,再远些就只有一片茫茫了。
“师兄,我们先去看看镇中可有人在?”
此镇看着烟火气浓重,怎么也不像是个无人镇?
可如今却一个人都没有,太奇怪了。
慕惊尘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前方走去,忽然听到几道人交谈的声音。
虞菱水一看,只见那屋子牌匾上的字掉了一个,只留着三个锈迹斑斑的大字“人客栈”。
“什么人客栈?”
虞菱水轻声道。
慕惊尘低声道:“先进去看看。”
两人便往那个客栈方向走去,慕惊尘抬手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回应,于是他果断地推开了门。
只见客栈里只有几根微弱的烛光,里面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伙人。
“快快快快关上门呐!”一道尖叫声突然响起。
只见店小二脸色煞白,好似粉扑涂多了,一说话脸上的粉便簌簌往下落,他狠狠地瞪着两人。
虞菱水和慕惊尘有些错愕,那店小二便健步走上来,“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慕惊尘微微颔首:“不知我们可否在此休息一晚?”
店小二忽然回头,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自然可以啊。”
虞菱水别开眼,一面跟着慕惊尘坐下,一面观察着周围的人。
这店除了店小二一共有八人。
她和师兄坐在窗边,离得最近的是两个商人,再远处是一个瑟瑟发抖的书生,还有一个刀疤脸和小白脸是在靠近门口处坐着,最角落隐在黑暗中的是一个黑衣女子。
看着都不是什么善类。
慕惊尘的目光在那黑衣女子身上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二位要来点什么啊?”
虞菱水还在思考中,那店小二忽然开口,他凑得极近,叫虞菱水吓了一跳。
她往后移了一些,将剑抵在两人之间,冷声道:“离我远些!”
那店小二微微笑着,“你看我给忘了。”说着往后移了一些。
虞菱水听见他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二位要来点什么啊?”
慕惊尘目光温和,声音清润,“来点本店最好的酒食吧。”
那店小二依旧笑着,声音却阴寒无比,“这可不行,二位要来点什么啊?”
慕惊尘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和虞菱水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那就来点山煮羊肉、白炸春鹅、醉鱼、干煸冬笋、东坡肉、荔枝肉,哦,再来点冰雪冷元子。”
虞菱水一口气说了一连串菜名,随后仰头看着店小二,眨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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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她那好看的眼睛。
店小二愣了一瞬,继续微微笑着,“本店没有这些啊!二位要来点什么吗?”
虞菱水:“......”
慕惊尘看了一眼隔壁桌上的食物,笑道:“我们要两碗阳春面。”
店小二缓缓颔首,“好嘞!客官等一下哦!”
说着,他转身离去。
他走路的姿势很僵硬,好像不是抬脚走,而是在地面上拖过的。
虞菱水用力将心中不适感驱散,拿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顺着那个小洞往外看去。
只见,街上依旧白茫茫的,看不真切。
她又看向店里的几人,除了隐在黑暗里的那个黑衣女子旁边放着一把剑,那个刀疤脸桌边放着一把刀,其他人好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黑衣女子仿佛是感觉到虞菱水的目光,她忽然抬眼,和虞菱水对上目光。
她仿佛是感到有些错愕,竟多看了几眼虞菱水。
虞菱水还在疑惑间,便见店小二又再次回来,他手里端着两碗阳春面,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客官,面来了。”
虞菱水看着面前卖相不怎么样的阳春面,实在没什么胃口,也不敢胡乱吃,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呢。
慕惊尘也没有动筷。
店里的人除了那个黑衣女子好像其他人都吃了一些。
周围那两个商人絮絮叨叨的聊天声传入耳内,“快吃完,去休息一下吧,明天一早就赶往叶榆城。”
另一个搓了搓手臂,试图赶走心底传来的恐惧,“你说老陈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拖走了啊?”
“嘘——”对面那人立即制止了他的话头,他压低声音道:“早就听闻这无影镇不正常,要不是马车坏了,附近又没有村落,咱们又怎么会在此留宿......他又怎么会失踪呢?”
虞菱水猜测,他们所说的“老陈”应当是与林青垣一般,被突然拖走了,找不到踪迹。
她又将目光放到那个刀疤脸和小白脸身上,却见两人全程没怎么说话。那刀疤脸面色不善,小白脸则是手持纸扇,面色温和,有种温润公子的感觉。
而后便是那个书生,他面色苍白,微微发抖。虞菱水猜,他可能也有同伴被拖走了。
那个黑衣女子看上去很镇定,甚至是冷漠,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妄。
虞菱水刚收回目光,便听见“哗啦啦”的一道刺耳的脆响,那刀疤脸将桌上的饭菜拂了下去,碗碟被摔得粉碎。
店小二急忙走过来,弯着腰,微微笑着,“客官,这是怎么了?”
刀疤脸声音粗犷,目露凶意,一手抓过那把刀,一手将店小二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看这饭菜里的这是什么?!”
刀疤脸这一举动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齐刷刷地往他那儿看去。
店小二挣扎不已,这一举动使他脸上的粉又开始簌簌往下落。
那刀疤脸嫌弃地啐了一口,一把将店小二丢开。
店小二缓缓起身,咳得半死不活的,脸上又开始挂上那个诡异的笑容,“怎么了?客官不爱吃么?”
这句话惹怒了刀疤脸,刀疤脸抬手将刀架到店小二脖子上,骂道:“去你大爷的!这里面他爹的吃出来一根手指!”
只见店小二毫不畏惧,依旧笑着,声音森然:“客官,您不喜欢吃么?”
9. 温浮惜
那两个商人立即开始干呕起来,书生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
刀疤脸对面坐着的小白脸扇子猛地一收,冷笑道:“原来那牌匾上褪色的那个字是‘食’呀!”
食人客栈。
众人只觉一阵恶寒。
那店小二幽幽抬眸,轻飘飘地躲过了刀疤脸的刀。
只听他开始放声大笑,笑得面目狰狞,“哈哈哈哈哈哈——发现得挺快的啊!”
众人只听一阵咻咻声忽然响起,随后便见一阵针雨飞来。
虞菱水和慕惊尘立即握剑,剑光闪烁,细针打在剑面上发出“铮铮”的刺耳声。
他们速度很快,一人分别扶起一个商人,将商人护在身后。
刀疤脸和小白脸也分别拿刀和扇子来挡针。
只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那瑟瑟发抖。
黑衣女子一只手将书生提了起来,将桌子掀开,用桌面挡在书生面前。
店小二看着慌乱一片的众人,往后后厨跑去。
虞菱水一把将身旁的商人推到慕惊尘那边,急急跑出去,叫道:“师兄,你保护好他们,我去把那诡异的店小二抓回来!”
慕惊尘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虞菱水的身影便已没入后厨中了,他只好先保护好那两个商人。
虞菱水穿过针海,走进后厨,却见后厨一片黑乎乎的,她只能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夜明珠。
在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下,后厨空无一人,那店小二早已远遁了!
后厨一片杂乱,甚至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虞菱水嫌弃地屏住呼吸,开始翻看里边的东西。
砧板上血迹斑斑,菜刀上都还有残余的血迹,她脚下忽然踩到一团柔软的东西,她汗毛乍起。
虞菱水将夜明珠抬低一照,登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入一个人怀中。
只闻一阵温润的沉香,虞菱水立即往侧边走了一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绽开,“看见什么了?怎么如此受惊?”
虞菱水将夜明珠再次靠近那团东西,在柔和的光芒下是一团黑黢黢的头发。
那头发极多,极混乱,仿佛是从活人身上硬生生地拽下来的,底部还带着丝丝头皮和血迹。
虞菱水只觉心里作呕。
慕惊尘也微微变色。
这果然是个食人的客栈。
“师兄,你看那里!”
虞菱水指着角落里的一幅画,惊叫出声。
谁家后厨会放画?
只见那幅画上画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她长得极好看,温婉淑良,一笔一划都很流畅,足以说明绘画之人的用心程度和画技高超。
可是,既然如此重视画中女子,又怎会将这幅画挂到厨房呢?
想着,虞菱水轻轻掀开那幅画,想看看其后可有什么机关,慕为知却忽然开口:
“师妹,你看——”
虞菱水放下画,顺着慕惊尘的目光看去,只见这幅画的角落里写着几个小字:
玄黄一百二四年七月七日,作吾妻像。
署名是无影镇无影先生。
今年是玄黄一百四十年,此画作于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无影镇是如何光景呢?
应当不会白雾弥漫,荒无人烟吧。
虞菱水和慕惊尘都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虞菱水看见大缸旁有白粉落着。
那白粉很少,应当是店小二逃跑时不小心掉下的。
“师兄,我们将此缸挪动一下看看?”
慕惊尘也看见了那白粉,点了点头,走向大缸。
慕惊尘抬手试探着挪动,却发现此缸极沉,竟无法挪动一丁点。
虞菱水看着大缸上奇怪的符文,“这莫不是个阵法?”
说着,她凝聚灵力,抬手朝大缸打去,只听到细微的阵法破碎的声音,随后大缸缓缓地往一旁移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竟然如此简单么?
然而,虞菱水顾不上思考,便和慕惊尘一同跳入那洞中。
那洞极长,极黑,幸好虞菱水手中的夜明珠可以照亮周围几丈。
洞中很冷,虞菱水只好提起灵力用来御寒,慕惊尘走在前方,虞菱水莫名的感觉安心了不少。
两人走了许久,洞变窄了,只能一人通过。
虞菱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此时前后夹击,那他们岂不得被困死在这儿了?
这一念头刚出来,洞中便传来一阵风声。
虞菱水和慕惊尘均脸色一变,猛然提剑抵抗。
只听店小二那道幽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们俩果然没吃那碗面。”
虞菱水往后方防备着,后头应当也有人。
慕惊尘声音不急不缓,“有人肉汤的面,我们岂敢吃啊?”
店小二一愣,忽然笑了,“挺聪明的啊。”
虞菱水虽然猜到了,但听店小二承认了心里还是会涌来一阵恶心感。
慕惊尘忽然侧身轻轻地拍了拍虞菱水的后背,当做安慰。
虞菱水调整好心情,戒备着两人后方。
慕惊尘声音淡淡的:“我有一事不解,你的同伴怎么还没现身啊?”
店小二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行了。”
“不......”慕惊尘摇了摇头,继续道:“让我猜一下哦,你负责在这里拖延时间,你的同伴处理好店里那些人就过来是吧?”
店小二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听慕惊尘继续道:
“然而,店里那些人也不好对付。”
刀疤脸就不必说了,那个手持纸扇的小白脸和黑衣女子也都是有修为的人。
店小二还没来得及说话,后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虞菱水握紧镜花水月,神色戒备。
下一刻,只见三个男人从他们身后跟了上来。
虞菱水抽出镜花水月,将剑尖对准那三人。
那三人见到他们也愣了一瞬,他们的目光掠过虞菱水和慕惊尘,看着不远处笑容僵在脸上的店小二。
店小二声音里带了些许的气急败坏,“你们三个怎么办事的?!”
那三个男人中的一个骂道:“他爷爷的!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含笑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哟,老刀,他说我们呢。”
只见,那三个男人身后还跟着三人。
分别是刀疤脸,小白脸和黑衣女子。
虞菱水暗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她刚要动手,便听慕惊尘笑道:“师妹,到时候了。”
话落,慕惊尘手中的无为剑猛然飞出,刺向店小二。
虞菱水抬手甩剑,层层叠叠的剑气直冲那三个男人而去。
与此同时,后边的刀疤脸等人也加入了战场。
不过一会,店小二和那三个男人就被捆成一团。
小白脸“啪”的一声打开纸扇,围着那几人转了转,笑道:“也不过如此嘛。就这三脚猫功夫也敢在无影镇装神弄鬼?”
见没人说话,他又“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走近虞菱水笑眯眯道:“小姑娘,你们二人是昆仑山弟子吧?对了,在下南……南意,他叫老刀。你叫什么名字啊?”
虞菱水没在乎他们说的是真名还是假名,她随意道:“是啊,我叫虞菱水,这是我的小师兄。”
慕惊尘微微勾唇,然而,笑意未达眼底,他持剑站在虞菱水身后,“慕惊尘。”
南意哈哈大笑:“真是好名字啊!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回头凑近黑衣女子,问道。
那黑衣女子仿佛是受不了别人靠近她,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远远地落在虞菱水身上,她认真道:
“我叫,温浮惜。”
温浮惜?
虞菱水脸色一变。
戏文女主怎么会在无影镇?
南意扇了扇手中的扇子,“也是好名字啊。”
温浮惜却没有理会南意,而是静静地望着虞菱水,她的声音清冷如清泉,“虞菱水,你可曾,去过,无色城?”
听着温浮惜没头没尾的话,虞菱水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冷声道:“不曾。”
虞菱水想起戏文中对温浮惜的描述:黑衣如墨,马尾高挑;清冷若月,至纯至真,乃是正道之光。然,患有口吃之症。
戏文中虞菱水十分骄纵跋扈,她欺负温浮惜时,温浮惜也是淡淡的,从未与虞菱水起过争执。
可就是这般模样令虞菱水恨得牙痒痒,温浮惜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
若说温浮惜是至纯至真,那云不辞便是她的反面,云不辞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正因为两人的反差感,才能生出感情。
虞不辞看着温浮惜,心里很是复杂。她对温浮惜,说恨倒是谈不上,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云不辞而起。可也算不上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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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她与云不辞也算是陌路人,应当和温浮惜没有接触才对。
为何戏文中,温浮惜是在荒城,可如今却到了万里之外的无影镇。
究竟是戏本的问题,还是冥冥中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虞菱水还在思考间,便听慕惊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妹,我们得先去找林公子。”
虞菱水回头冲慕惊尘粲然一笑,“好。”
“说,那些在迷雾里丢失的人被你们关到哪儿了?!”
虞菱水将剑抵在店小二脖子上,寒声问。
店小二微微笑着,却没出声。
虞菱水冷笑道:“哟,嘴巴还挺严的。”
虞菱水说着,拿过一张符纸贴到店小二身上,店小二立刻开始止不住的狂笑。
他笑声凄厉,听不出是笑还是哭。
虞菱水暗道:不愧是大师兄送的符纸,竟然这般好用,待历练结束,我定要找大师兄学学。
虞菱水将手中的镜花水月在空中旋转了一圈,抵在一个男人脖颈上,笑道:“你呢?说是不说?下次我手中拿出来的可说不准是什么东西了。”
那男人闭着眼睛,颤颤巍巍道:“我我,我说!我全说!”
南意“唰”的一声打开了纸扇,轻笑道:“虞姑娘可真是厉害。”
闻言,慕惊尘的目光在南意身上一落而过。南意只觉仿佛被一条阴冷黑暗的毒蛇缠绕一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瞥了一眼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虞菱水身后的男子,眼里尽是忌惮。
虞菱水可没在意南意说了什么,她看了一眼那个被吓成一坨的男人,玩味地盯着发光的剑尖,轻飘飘道:
“哦?那让我来听听,你知道的一切。你若敢有半句谎话……”
虞菱水其余的话还未说完,便闻到一股恶臭味,原来是那男人竟被吓尿了。
虞菱水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慕惊尘温润的声音自她耳畔传来,“师妹,我来问吧。”
虞菱水点了点头,退至慕惊尘身后。
慕惊尘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男人,表情淡淡的,好似不染红尘的圣人般。他温声道:“你说吧。”
那男人只觉此人声音极为温柔,可他只觉得好像被毒蛇野兽盯上一般,比方才那跋扈且恶语相向的女孩恐怖多了。
他哆哆嗦嗦道:“是他!是他……是那个从无影江里出来的恶鬼抓的!”
此言一出,山洞里的几人纷纷面面相觑。
虞菱水和慕惊尘问清楚恶鬼所在位置后,便打算去那儿救林青垣。
况且,照此人所言,被恶鬼抓住的人应当不少。
虞菱水和慕惊尘不知山洞里剩余的人是敌是友,慕惊尘便冲几人道:
“我和师妹要去找我们的朋友,诸位,我们就此别过。”
南意本要开口,却被老刀打断了,“两位再会!”
南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刀疤脸,刀疤脸却宛若未觉。
“虞姑娘,再见啊!”南意挥了挥手,又在触及慕惊尘的目光后笑容僵在脸上,呐呐道:“慕公子……再,再会啊。”
慕惊尘勾了勾唇,温声回:“再会。”
说着,虞菱水和慕惊尘转身,要继续往山洞里走去,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等、等。”温浮惜忽然开口,虞菱水和慕惊尘同时回过头来。
“我要,和你们一同去。”温浮惜看着虞菱水,认真道。
虞菱水去南方便是为了远离男女主,听闻此语,她冷下脸,“温姑娘为何要与我们一同去?”
她的目的是什么?
慕惊尘向来温和的脸上也浮现一抹疑惑与戒备。
温浮惜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茫然,她动了动唇,许久才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是,请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眼里满是认真。
虞菱水心中疑惑万千。
什么叫不会伤害你。
温浮惜口中的“你”必定是虞菱水。
可虞菱水想不明白,温浮惜为何一副认识她的模样?
虞菱水冷笑道:“温姑娘,恕我直言,你我不过是刚认识的陌生人,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怎么信你?”
温浮惜一向冷淡的脸上闪过浓浓的无措,她轻声道:“也,也是。”
“温姑娘,后会有期。”
虞菱水远远地对她作了个揖,和慕惊尘一同往山洞深处走去。
10. 少时(一)
方才吓尿了的那个男子说,那个吃人的恶鬼是住在无影江中,而这个山洞正是通往无影江底下的。
虞菱水猜那个所谓的恶鬼应当是个江里的妖怪,倚仗修为为非作歹。
两人走了许久后,面前竟出现了两个路口。
竟有两个方向?
通往无影江的是哪条路呢?
虞菱水走近一个路口,将耳朵贴在洞壁上凝神细听,慕惊尘见状走向另一个路口,像她一样贴在洞壁屏气倾听。
他的耳朵才贴了上去,便听虞菱水脆声道:“小师兄,在这!”
慕惊尘闻言两不做三步走了过来。
虞菱水指着那个路口,眉眼飞扬,声音清脆:“洞壁深处隐隐有水声,这个路口应当是通往无影江底的!”
慕惊尘看着她,眉眼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他点点头,温声道:“那我们往前走吧。”
虞菱水和慕惊尘继续往前走去,越往深处走去,耳边的水声越来越清晰,洞中也有些泥泞,潮湿,脏污。
虞菱水看着夜明珠的照射下,粘稠污浊不堪的地面,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她想,如何才能不弄脏鞋袜?如此潮湿光滑的地面,可会摔倒?
慕惊尘捕捉到了虞菱水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他眼底漾出笑意,轻声道:“可要我扶你?”
虞菱水一愣,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这是何意??
然而,还没等她回答,慕惊尘就朝她伸出了无为剑。
无为剑白色的剑鞘上有银色纹路缠绕着,其间还有些许的金纹,在夜明珠温暖的光芒下隐隐闪着光。
虞菱水这下不好拒绝了,她抬眸,撞进慕惊尘认真专注的双目里,她轻声道:“好。”
随后,虞菱水将手放在无为剑上,一股力道自无为剑上传来,她随着慕惊尘的引领缓缓往前走着。
脚下的泥泞中果然生着一些苔藓之类的,湿湿滑滑的,虞菱水抓着剑鞘,小心翼翼地跟在慕惊尘身后,她忽然开口:
“小师兄......”
慕惊尘半晌都没听虞菱水继续说下去,于是他不禁微微回头,“怎么了?”
虞菱水忽然就笑了,她笑了半晌方道:“小师兄,你好像把我当小孩儿了。”
如今的她已满十七岁,修为在同辈中也不算低,地上虽滑,可她完全不用他牵着。
慕惊尘回头静静地看着虞菱水,他的目光温柔而平和,有几根碎发忽然落在他眼睛旁,刺得他立即垂下了眼睑。
虞菱水看着半隐于黑暗中的慕惊尘,她忽然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慕惊尘来到昆仑山的那年虞菱水十一岁,那时云不辞还没来到昆仑山。
师兄师姐都比她大了好几岁,他们都忙着修炼,忙着学业,很少有人陪她玩。
就在那时,慕惊尘来了。
慕惊尘是被虞松羽捡回来的。
虞松羽路过南疆叶榆城时,在街上见到了一个衣衫破烂、奄奄一息的少年。
那少年蜷缩在墙角,手脚溃烂,宛如受伤的小兽。
虞松羽总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特殊的感应的,人们常把那种感应称作“缘分”。
他第一次见到慕惊尘,他便觉得这小孩不该死。
因此他就这么把慕惊尘带回家了。
彼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虞松羽的借口罢了。
然而,很多年后,大陆上战乱纷飞,群雄逐鹿,其中出现了两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他们携手战八方,平战火时,昆仑山众人才想起虞松羽当时的话。
那日,虞菱水兴冲冲地跑出去迎接虞松羽,却看见虞松羽怀中抱着一个破烂的小乞丐,她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嫌弃。
“阿爹,你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捡啊!”
慕惊尘来到昆仑山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光鲜亮丽,娇憨可爱的少女略带嫌弃的撒娇声。
虞松羽还没来得及责备虞菱水,她又连忙道:“这小乞丐看着比我还小,那我以后就是他的小师姐啦!喂——快叫我一声‘师姐’听听!”
他那时想,这大小姐话好多啊。
虞松羽终于发作了,“水水,你莫要欺负这孩子,我看这孩子天资出众,只是太过瘦小了,身上伤痕累累的,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
带慕惊尘洗去脸上的脏污,露出过分漂亮的脸蛋,又穿上虞松羽给他准备的衣服时,那个挑剔至极的大小姐终于一改脸色。
虞菱水傲慢道:“想不到小乞丐还挺漂亮的。”
“水水!”虞松羽制止了她。
虞菱水冲虞松羽吐了吐舌头。
虞松羽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温和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慕惊尘却没开口,他似乎有些畏光,在太阳底下他一直垂着眼帘,蝶翼般的睫毛簌簌而动,他异常的白,仿佛是久未晒太阳一样。
见慕惊尘久久不曾开口,虞菱水轻笑:“想不到,这小乞丐还是个小哑巴呢!”
“水水!”这次,虞松羽的语调高了不少,脸上微微有恼怒之色。
他转头便对慕惊尘温声道:“孩子,我们先回屋再说。”
说罢,他牵着慕惊尘进了屋。
虞菱水见阿爹因为小哑巴凶自己,不开心了一天,待到晚上大师兄带着糖葫芦去哄她,她才心情好转。
慕惊尘来昆仑山的第一年几乎都闭门不出,他很畏光,又不说话,微沐师叔医术高超,他为慕惊尘查看过身体。
他却说,这小孩不是先天失声,而是不愿说话。
虞菱水依旧很无聊,她便时不时的跑去捉弄慕惊尘。
慕惊尘不说话,也不会和阿爹和一众师叔告状。
“小哑巴,你为何不点灯——啊!”
只听“哐当”一声,虞菱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被绊倒,往前跌去,她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虞菱水一面气鼓鼓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夜明珠,一面骂道:“小哑巴,摔死我了你也不来扶我一下!我可是你师姐!”
然而,虞菱水下一刻便止住了音。
只见,白衣少年坐在床前,他紧紧地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异常的妖冶。夜风从窗台上吹入,吹动少年墨黑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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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小哑巴?”
虞菱水拿着夜明珠,有些发怵。
少年额间冷汗大颗大颗的掉落,他嘴唇颤动,不知是在说什么。
可他吐出的话语异常怪异,叫虞菱水听不懂一点。
“小哑巴!”虞菱水再次唤道。
这次,慕惊尘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缓缓地睁开双目,却不敢看向少女手中的光源。
他看向周围一片黑暗的屋子,轻轻地开口,可他仿佛是刚开始学着说话的小孩似的,结巴且缓慢。
“我,我不是......”
虞菱水猝然绽开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你是想说你会说话是吗?!”
慕惊尘一点点将目光投到虞菱水身上。
虞菱水手中拿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她周围的一切,透过那柔和的光芒,他看见少女面容绝美,嘴角带笑,她杏眼盛满了细碎的光。
她站在光明里,灿若骄阳。
而他半隐于黑暗中,抬头仰视着那个少女。
发现慕惊尘会说话后,昆仑山众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虞松羽,还特意让话多无聊的虞菱水陪着慕惊尘,和他多练习说话。
这时候,慕惊尘也没再那么畏光了。
虞菱水最高兴了,这样她就可以带着慕惊尘四处玩耍了。
“小哑巴,走走走,随我去流芳峰玩!”
虞菱水拉着慕惊尘直往流芳峰跑去,慕惊尘耳尖也泛上了红,他小声反驳道:“我,我不是,哑巴。”
“那怎么了!快叫我师姐,不许对我无理!”
这时微沐忽然从一片花海中冒出头来,轻斥道:“水水又胡闹了,惊尘说过了他比你大,他应当是小师兄,你不许无理!”
虞菱水瞬间放开了慕惊尘,跑向正在给各种珍稀药材施肥浇水的微沐师叔,嘟着嘴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谁让他还没长高!我不要做小师妹,我想做师姐!!”
微沐笑道,“你这小孩!”
他又朝慕惊尘招了招手,“惊尘,快过来,今天,师叔我做了新口味的药膳,我给你们俩尝尝!”
虞菱水霎时两眼发光,“好啊!师叔做的最好吃啦!”
微沐一手牵着虞菱水,一手牵着慕惊尘,絮絮叨叨道:“得先把你这小孩养好咯!”
虞菱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帮腔道:“正是正是!比我高才能做师兄哦!”
慕惊尘轻声道:“会,比你高的。”
微沐哈哈大笑,冲虞菱水道:“水水,你也别幸灾乐祸!从明天起,你们两个都要好好修炼了,还敢偷偷跑来师叔我这儿,你灵犀师叔可得把你们俩拖到戒律堂打一顿才消气!”
虞菱水果然瞬间蔫了,“师叔......”
“诶诶诶,你这次叫一百遍师叔都没用哦!”
“......”
那时,虞菱水和慕惊尘明明是最要好的。
虞菱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慕惊尘则是眉眼温和,谦逊有礼。
无论她说多久,他都会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她说话。
可后来,云不辞来了。
11. 少时(二)
虞松羽爱到处捡小孩。
云不辞是一年后来到昆仑山的。
那时,慕惊尘已完全恢复,他测出的是水火双灵根。一般人都是单灵根,偶尔有天才有双灵根,也是同系的灵根,譬如虞菱水的风雷双灵根。
而慕惊尘是个另外,他竟同时拥有相冲的双灵根。更奇特的是他体质特殊,竟可同时将水火之力化为己用,实乃怪哉。若非他异于常人的体质和毅力,这两股相冲的灵力就足以令他沦为废人甚至失去性命。
慕惊尘前脚刚去闭关修行以压制体内躁动不安的灵力,云不辞后脚就来到了昆仑山。
虞松羽是在荒城捡到云不辞的。
然而,云不辞的状况可比慕惊尘好多了,云不辞只是衣衫破烂,他脸蛋干净帅气,应当是某个贫穷人家的小孩。
虞菱水前一秒还在为短期内不能再见到慕惊尘而感到难受,下一秒看见如此可爱的小少年,便将慕惊尘抛之脑后了。
“阿爹,你是从哪儿捡到这个小孩的?”虞菱水喜气洋洋地跑近虞松羽和云不辞。
虞松羽笑骂道:“你这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姐姐好呀!”云不辞冲虞菱水粲然一笑,礼貌地唤道。
虞菱水立即满脸笑意,“你好啊!”
她转头看着虞松羽,两眼亮晶晶的,“阿爹,他总该比我小了吧?!”
虞松羽温声道:“辞儿是比你小,往后,他便是你小师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不许欺负他。”
虞菱水后面的话都没记得,脑袋里只有“他便是你小师弟”。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虞菱水走到云不辞另一侧,牵住了他。
“我叫云不辞!”
“我叫虞菱水,以后我便是你的小师姐啦!你要听我话哦。”
“……”
云不辞性格外向,桀骜乖张,不久便和昆仑山的一众弟子打成了一片。
不论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都很喜欢他。
起初时,虞菱水还把他当做小孩照顾,然而渐渐的,云不辞对她的照顾更多了些。
她常常和云不辞一起修行,练剑,昆仑山各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
云不辞对旁人皆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然而面对虞菱水,他便会小心翼翼,紧张了不少。
虞菱水很快将慕惊尘遗忘了,她的心思都抛在了云不辞身上。
再次见到慕惊尘是虞菱水十三岁时,那时慕惊尘进入昆仑山两年,云不辞来到昆仑山将将一年。
“滴答,滴答,滴答——”
液体往下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愈发的响亮起来。
虞菱水走在最前面,她后面的师弟师妹们有些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反倒是离她最近的小师弟胆子最大,一面持剑环顾四周,一面笑道:“师姐,你说这儿可真有恶鬼?”
虞菱水握紧手中的木剑,定了定神,坚定道:“自然有!微沐师叔不是说那恶鬼偷了他的辟阳丹么?!”
此事还得从前日说起,微沐师叔吵吵嚷嚷说自己刚炼制不久的辟阳丹丢了。有个弟子猜,师叔的辟阳丹定是被恶鬼偷了,毕竟这辟阳丹对常人无用,对鬼物来说却是宝物。
有了辟阳丹,鬼物便可不惧日光,在人间存在。
这时,又有个弟子说他在茂蝶山采药时,鬼灵盘震动不已,定是有鬼物在那儿苟且偷生。
鬼灵盘乃是检测鬼物所用的东西,若是周围有鬼物存在,它便会震动。而那茂蝶山中又无高人坐阵,混入一些鬼物邪祟并不奇怪。
“师姐,听说小师兄也在茂蝶山闭关修炼......”
云不辞又从虞菱水另一侧凑了上来,笑嘻嘻地提起慕惊尘。
虞菱水这时才想起,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慕惊尘了,也不知他此时如何?
她抽回思绪,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着,声音清脆:“对啊!茂蝶山中山洞众多,灵气充裕,又离主峰较远,十分清净,山中师兄师姐,师叔师伯时不时的来这儿闭关,这有何稀奇的?”
云不辞连连点头,“师姐说的是!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小师兄呢,也不知他是怎样的人啊?”
虞菱水眉梢微挑,“小师兄啊......”
虞菱水微微皱起了眉,她对慕惊尘的印象只有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哑巴。
她还在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慕惊尘的其他回忆,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
虞菱水正在出神,没注意脚下,此时她脚下一崴,重心不稳,惯性的往前跌去,她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桃木剑刺入地上,来稳住身体。
她撑着桃木剑,站直身体,要抽出桃木剑时,竟抽不动一点。那把桃木剑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吸在地上似的。
“师姐?”云不辞反应过来要拉虞菱水时,她已经站稳身子,只是满脸疑惑地盯着手中的桃木剑看。
“这是怎么了?”云不辞再次道。
虞菱水不停地转动手腕,试图将刺在地上的桃木剑拉出,她疑惑地自言自语:“为何这般牢固?”
闻言,云不辞伸出手,“师姐,让我来试试。”
还没等虞菱水回答,他便握在虞菱水手上,提起灵力来拉动桃木剑。
虞菱水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只觉云不辞靠的太近了。近到她一侧过头便可以擦到他的脸。
虞菱水的声音乱了几分,“等,等等......”
“啊?”云不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师姐怎么啦?”
虞菱水脸上一阵燥热,她立即松开手,“你来拔!”
云不辞见她面红耳赤,也不再逗她,自己开始凝聚灵力试图将桃木剑拔出。
然而,桃木剑依旧纹丝不动。
虞菱水抬手将灵力注入桃木剑中,桃木剑依旧纹丝不动。
可虞菱水却听到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破碎声,她往前看去,只见昏暗的山洞中一道莹白色的结界开始出现丝丝裂缝,而后寸寸破碎,化作荧光。
“走——”虞菱水的声音刚落,山洞猛然震动起来,顷刻间,天崩地裂,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轰然倒地。
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往洞口移去。
虞菱水将手伸入怀中,抓起一道符纸,往身后丢去,布下一个临时的结界。
云不辞慌忙道“师姐,快走!”
虞菱水点点头,刚要提步跑出去的时候,身后的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将她和云不辞猛地掀飞。
两人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口吐鲜血。
虞菱水见有个师妹回过头要回来扶他们,她立即叫道:“你们快走!去找人!”
而后,她忍痛站起身来,捏了捏手中的符纸。有些心疼地想,大师兄送的符纸,恐怕要全部用完了。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却带着焦急的呼叫声远远传来。
“师妹,小心——”
虞菱水一愣,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她心中慌了一瞬。
可她抬眸看见面前红光流动,黑气弥漫,宛如巨大的黑洞般的大口时,她还是咬了咬牙,手中抓过一把符纸,往符纸里注入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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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随后将符纸往上抛去。
得为师弟师妹们断路,毕竟是她非要拉着来此地的。
况且,他们都是外门弟子,修为低下,她不断路,谁来断路?
虞菱水缓缓地朝符纸中注入灵力,那些符纸霎时大放光芒,不断旋转,化作一道道雷电,朝那庞然大物打去。
然而,符纸刚到它周围便纷纷停滞,化为一片飞烟。
“哦豁!两个小屁孩还想抓老子?”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
云不辞走到虞菱水身旁,小声道:“师姐,这莫不是就是那个恶鬼么?”
虞菱水没说话,再次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纸,丢向恶鬼。
恶鬼冷笑道:“就凭这?”
那庞然大物再次张开大口,一股股鬼气扑面而来,再次将虞菱水和云不辞掀飞。
然而,虞菱水想象的疼痛却没来,一丝温润的沉香扑鼻而来,她被一个人稳稳地接住了。
虞菱水看着来人,惊喜道:“小哑......”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改口叫道:“小师兄!”
来人正是慕惊尘。
慕惊尘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白衣上绣有暗纹,随着洞中微弱的光芒流转,黑色腰带和黑色衣袂上绣有银色云纹,更显得他冷了几分。
一年过去,他长得飞快,虞菱水堪堪到他肩头。
慕惊尘五官昳丽,眉眼深邃如深潭,睫毛浓密如蝶翼,唇色红润,比小时候还要好看。
他声音温润,不带一丝责备,“怎么来这儿了?”
虞菱水一时心虚,却听云不辞在那边缓缓站起身来,叫道:“小师兄,师姐和我打算来此为微沐师叔捉恶鬼来着!”
闻言,慕惊尘抬眸,目光在云不辞身上扫了一下。
虞菱水立即介绍道:“小师兄,他叫云不辞,是我们的小师弟!”
慕惊尘垂眸,嘴角噙着笑,“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对付这个恶鬼。”
虞菱水抬眸与他对视,刚要拒绝,却听云不辞道:“小师兄说得对,师姐,我们快走吧,在这里只会叫师兄分心。”
虞菱水只好点了点头,和云不辞一起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时,她忽然回头,声音轻灵,洋洋盈耳,“小师兄,莫忘了帮我把那桃木剑带出来哦。”
慕惊尘回过头,看着那两道走向光明的身影,嘴角缓缓落下,声音却依旧温和至极:“好哦。”
身后的恶鬼忽然笑了:“你瞧你,把自己搞得人不人......”
恶鬼话音未落,便听见慕惊尘冷若寒霜的声音:“你来这做什么?”
那个庞然大物簌簌抖动,竟化作了一个年轻男子,他走近慕惊尘,笑道:“我来看看你啊......”
慕惊尘猛然抬手,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慕惊尘的眼中尽是杀意,“你方才,想杀她?”
那人立即挣扎起来,声音慌乱,“不,不是他们挑衅在先吗?”
慕惊尘没说话,却加大了力道。
那人的脸色立即苍白如纸,“我......”
然而,慕惊尘却没有叫他说完,一把将他甩在地面上,抬手将一道灵力打入他体内。
慕惊尘眼中杀意弥漫,“这是第一次,给你长个教训。”
“你......”恶鬼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开始抽搐起来,满地打滚,声音嘶哑。
慕惊尘不紧不慢地抽出立在地上的桃木剑,眉眼缓缓地柔和下来,话音却宛如恶鬼低喃:
“再敢动她,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12. 少时(三)
虞菱水和云不辞跑出山洞时,一大帮师弟师妹正围在洞前,神色慌张。
一见虞菱水出来,他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小师姐,那那那,那玩意就是恶鬼么?”
“小师姐,你们没事吧?”
“……”
虞菱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洞口,山洞依旧一片漆黑,不知道小师兄怎么样了?能否打得过那只恶鬼?
“行了行了,我们都没事,你们先回去!我和师弟在这等小师兄!”
虞菱水冲他们摆了摆手。
那群师弟师妹面露艳羡之色,“方才来的便是慕师兄啊!”
“我见慕师兄样貌出众,修为也高!”一个师妹感叹道。
身旁的另一个师妹立即打趣道:“重点是相貌出众是吧?!”
“这哪是相貌出众,我从未见过一个少年可以长得这般好看!!”
“……”
虞菱水抿了抿嘴,暗自赞同。
小师兄确实好看。
云不辞却皱了皱眉,“得了,你们快些走吧!怎么一个个的都这般花痴?”
那群师弟师妹笑着走远,其中一个忽然回头调侃道:“云师兄,我看那慕师兄比你更好看!更温柔!!”
说罢,那师妹便做了个鬼脸跑远了。
虞菱水转头,便见云不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怒道:“这群小孩,真是忘恩负义!”
虞菱水收回目光,看着洞口,也笑道:“你又何苦和他们一般见识!何况……”
“何况什么呀?”云不辞不解问。
“何况,小师兄确实好看又温柔。”
洞中短短几句话,慕惊尘声音温和似春风。况且,他一来,便满满的安全感。
“师姐……”云不辞语气委屈,他还欲再说,便听虞菱水惊喜地叫道:“小师兄!”
慕惊尘白衣依旧不染纤尘,绾发的银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他从漆黑的洞口一步一步走出。
听见虞菱水娇俏动人的声音,他微微扬唇,眉梢带笑。
“哎!”
“你没事吧?”虞菱水凑近要检查慕惊尘有没有受伤,却在离他几步时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没事。”
慕惊尘声音温润,随后将手中的桃木剑递给虞菱水,疑惑道:
“这就是你的……”他顿了一下,“法器?”
虞菱水有些无奈:“阿爹说,我的本命法器要我自己找,他又不让我下山,我便只能先使用桃木剑咯!”
慕惊尘微微颔首,这时,他才将目光移到虞菱水身后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身着黑衣,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一丝桀骜。
云不辞见他看过来,也抬眸和慕惊尘对视,笑道:“小师兄,久仰。”
慕惊尘温声道:“你们快回去吧。”
虞菱水不解道:“小师兄,你不回去么?”
慕惊尘轻轻“嗯”了一声,“我先去把辟阳丹还给微沐师叔。”
虞菱水点点头,和云不辞一同往外走去。
慕惊尘看着他们的身影,缓缓地收回笑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慕惊尘出关了,虞菱水见到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久而久之,虞菱水都要忘记慕惊尘已出关的事了。
她依旧和云不辞一起修炼,一起捉虫斗鸡烤灵兔。
再次见到慕惊尘是三个月后。
那日天空中还挂着几颗星星,大地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宛如薄纱。
虞菱水像往常一样走出小院,去找云不辞练剑,可她刚出门便迎面撞上几个外门师兄在围着四师兄陆拾漆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只听那几个外门师兄在那七嘴八舌地讨论什么。
虞菱水本要立即离开,却在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后,不由自主地躲到一旁屏气凝神地偷听起来了。
“陆师兄,我总觉得慕惊尘那小子有些不太对劲。”
“哦?”陆拾漆的声音里吐不出一丝情绪。
“你看啊,寻常人不可能拥有两个相冲的灵根还没有反噬道自身的,他指不定是……”
说到这,那人像是在畏惧什么似的,不敢再说下去了。
“怎么?不敢继续说了?”陆拾漆冷笑道。
说着,他嘲讽地瞟了一眼吴长风,作势要走。
吴长风霎时憋红了脸,叫道:“我曾听过微沐师叔偷偷和掌门说慕惊尘来历不明,指不定是什么魔宗之人!”
陆拾漆闻言,果然起了兴趣,他回头挑眉,“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就说慕惊尘此人......”
吴长风还欲再说,便看见一抹白色身影缓缓走来,他的话戛然而止。
吴长风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他嗫喏着:“慕师弟好,好啊。”
陆拾漆却斜着眼看着朝他们走来的慕惊尘,眼里尽是探究。
虞菱水以为慕惊尘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会做怒,然而慕惊尘仍旧一副温和的模样,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微微颔首,笑道:
“四师兄、吴师兄好啊。”
不只是虞菱水震惊,吴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拾漆。
陆拾漆玩味地看着慕惊尘,在发现慕惊尘的表现真的无懈可击后,他无奈地朝吴长风耸了耸肩。
慕惊尘继续往前走去,他的背影柔和而美丽,宛如雾中鹤。
陆拾漆抬手打了吴长风一掌,骂道:“你可真够无聊啊,天天在背后嚼舌根子。”
随后,陆拾漆也往慕惊尘身后走去。
围在几人周围的那群外门弟子纷纷要散了。
吴长风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抓着身旁的一人低声道:“你真不知道,云师弟和......”
后边的话,虞菱水就没听见了。
她赶时间去见云不辞和练剑。
等虞菱水到时,云不辞早已在那儿练剑了。
天刚蒙蒙亮,山间露水沾衣,在早晨未散的薄雾里,黑衣少年正在舞剑。
一招一式,刚柔交杂,别有一番风味。
虞菱水见他练得认真,便也拿出桃木剑开始练剑。
到了午时回房路上,她和云不辞肩并肩走着,云不辞一路上沾花惹草的,嘴皮子没停下来过,不断地逗虞菱水笑。
虞菱水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时,他又抬手递给她一朵野花。
野花沾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虞菱水的心莫名的被拨动了一下。
云不辞笑得张扬,他认真道:“师姐可知,其实......”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喧嚣声打断了。
虞菱水一看,只见又是早上那群外门弟子,此时他们正围着慕惊尘嚷嚷个没完。
慕惊尘却自带一层光环,被众人围着,愈发显得他有种遗世独立的美感,宛如......
宛如雾中鹤。
虞菱水想。
她今日已两次用“雾中鹤”来形容慕惊尘了。
“吴长风你有完没完啊!整天围着小师兄转个不停!”
虞菱水声音清脆,眉头轻皱,杏眼里尽是不满。
听到这个声音,那群外门弟子不由自主地为虞菱水开了道。
慕惊尘抬眸看向虞菱水,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而后,他看到,虞菱水身后被打断话的云不辞眼露阴冷。
不过下一瞬,云不辞便恢复了那个张扬不羁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云不辞跟在虞菱水身后,问道。
虞菱水微微挑眉,看着吴长风,仿佛在说“看你怎么编!”。
吴长风赔笑道,“师妹,你这话说的是。慕师弟这不才出关么?我怎么可能天天抓着他不放?”
虞菱水冷哼一声,没说话,她平日里最不喜欢吴长风了。
吴长风虽为外门弟子,在弟子间却颇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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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整日干坏事,没个正经。
云不辞也笑了,“吴师兄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吴长风听到这话,立即才回头指着慕惊尘,轻蔑道:“这就要问问慕师弟了。”
虞菱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慕惊尘,却见慕惊尘正微微勾着嘴角,一副极好欺负的模样。
虞菱水眉头皱得更深了。
吴长风此人是个无赖,他深知昆仑山山训之一便是:内门弟子不得欺负外门弟子。
这里“欺负”的含义就多了,譬如不能以武力欺负外门弟子,不能因身份欺侮外门弟子云云。
吴长风就是认定了,慕惊尘不敢违背山训,故而为所欲为。
吴长风见慕惊尘没说什么,他趁机道:“我丢了个玉佩,你猜怎么着,我们在慕师弟身上找到了个一模一样的!”
说着,他抬手扬了扬手中玲珑精巧,温润如羊脂的玉佩。
“师妹,云师弟,你们看,就是这个玉佩......这是我家祖传的!”
虞菱水知道,不出所料,这枚玉佩应当是慕惊尘的。
只不过,吴长风看上了,见慕惊尘温润有礼,便想用这个龌龊的方法来占为己有。
虞菱水刚要开口,却听云不辞的轻笑声自身后传来:“吴师兄,这是你家祖传的第几个宝物了?”
闻言,吴长风身旁的众多外门弟子纷纷憋笑,吴长风脸上一红,骂道:“云不辞,你还想帮他?!”
云不辞笑着耸耸肩,没说话。
吴长风顿时又指着身边的几个外门弟子,“他们都可以作证,是、是慕惊尘拿了我的玉佩!是不是啊?嗯?我问你们呢?!”
他周围的外门弟子纷纷附和。
虞菱水骂道:“吴长风,你平日里嚣张跋扈,我就不管了,这玉佩明明是小师兄的!你竟想用这种下作手段获得?!”
吴长风微微正色道:“师妹休要胡说,你何时看见这个玉佩是慕师弟的了?”
虞菱水“咻”的抽出桃木剑,直接上前踹了吴长风一脚。
吴长风一时没防备,竟被虞菱水踹得单膝跪地,他还来不及起身,虞菱水手中的桃木剑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师姐,不可!”云不辞的声音远远传来,被淹没在一片惊讶的叫喊声里。
虞菱水冷声道:“你也敢在昆仑山撒野跋扈?阿爹和师叔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我可以!你不是怪会欺负别人么?我今日就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欺负’!”
吴长风还来不及求饶,虞菱水的拳打脚踢便劈头盖脸而来,叫他痛的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虞菱水才施施然起身,她拍了拍手,笑道:“怎么了?吴师兄,你怎么就起不来了?哦!我一时手下没了轻重,竟将你打成这副模样了。疼不疼啊,吴师兄?”
吴长风在几个外门弟子的搀扶下,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缓缓站起身来,连忙道歉道:“对不住了,师妹......是我不该诬陷......哎哟,疼死我了......”
吴长风呼痛着,但下一刻他抬眼看见虞菱水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弯腰道歉:“是我不该诬陷慕师弟......”
“你该向谁道歉?”虞菱水脸色冷漠。
“对不住,慕师弟......”吴长风立即转过去对着慕惊尘低头哈腰,“师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师兄这一回吧......”
虞菱水还想骂,却听慕惊尘声音清润,“无碍。”
她玩弄着从吴长风手上夺过来的玉佩,哼道:“既然小师兄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快滚吧。对了,下次莫要让我见到你欺软怕硬,否则——”
虞菱水抬高声音,“我见一次,打一次!”
“是是是——”
吴长风和一众外门弟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虞菱水抬眼,便撞进一对黑沉如墨的眸子里,慕惊尘扬了扬唇,眉眼温柔,声音温润:“此番多谢师妹了。”
13. 少时(四)
虞菱水恨铁不成钢道:“小师兄啊,你怎么还是这般好心肠呐!叫人欺负成这样!”
慕惊尘眼底盛着笑意,他垂眸看着正皱眉说教的少女,眉眼弯弯,柔和至极。
“噫,小师兄你笑什么?”虞菱水看着嘴角噙着笑的少年,有些疑惑地抹了抹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说着,她开始怀疑起来。
云不辞走近看了看她的脸,摇摇头,“并没有啊。”
虞菱水叉腰抬眸,“那小师兄,你笑什么呢?”
*
是夜,吴长风摸黑起夜时,恰好遇到一个白日里跟着他的外门弟子。
那外门弟子晃晃悠悠的,吐槽道:“这虞师妹怎么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吴长风迷迷糊糊间,轻哼道:“可不是嘛,毕竟人家可是掌门的女儿。”
那个弟子凑到他吴长风身边,低声道:“吴师兄,你说那云不辞......”
他还没说完,吴长风又冷哼了一声,他轻蔑道:“那个小白脸啊!呵,不过是仗着虞师妹喜爱他,就以为他可以呼风唤雨了。他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家伙......”
吴长风解手完,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去,那外门弟子突然笑得一脸猥琐,“那吴师兄你觉得,他们两个有没有那啥......?”
吴长风瞬间懂了,笑声也逐渐猥琐起来,“说不定呢。你明日就把这个消息四散传一下啊。”
却没听见那个外门弟子的应答声,吴长风提高了声音骂道:“听到了吗?”
身后依旧没有一丁点声音。
此时,一阵夜风忽然吹来,吴长风只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原来是冷汗已沾湿了衣裳。
他不敢回头,只得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然而,下一瞬,一道白色身影正轻飘飘地站在他的面前。
吴长风瞬间汗毛乍起,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鬼魅似的身影是何时出现的?!
“你、你是人是鬼?”吴长风哆哆嗦嗦地开口询问,他不敢跑。
这个人影的修为太高了,吴长风若是稍不注意惹怒了他,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那个白衣身影缓缓转过了头,只一眼便叫吴长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慕师弟,大半夜的,你怎么走路没声没响的?”
下一刻,吴长风的心又再次坠入深渊。
是了,慕惊尘。
他今日这般欺负慕惊尘,此时见到慕惊尘,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吴长风拔腿就跑,然而,慕惊尘身法诡异,下一刻便已至吴长风面前。
慕惊尘眉眼柔和,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吴长风吓得腿软,惊恐地看着慕惊尘,鼓起勇气结巴道:“我们在说,虞、虞师妹和云师弟的,事......”
慕惊尘微微挑眉,没说什么,可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耐烦。
吴长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颤声道:“慕、慕师弟,我们在说,不知虞师妹和云师弟有没有、有没有行过双修之事——”
吴长风的声音卡在了喉头间,他被一股疾风猛然卷起,等他反应过来时,慕惊尘已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吴长风不断挣扎,却只是徒劳。
他口中的空气越来越少,他脸色微微泛紫。
在他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听见慕惊尘温和得一塌糊涂的声音,可那句话却是杀意毕现。
他说:“你怎么可以用这么肮脏的话来玷污一个女孩子呢?”
何况是她。
他的师妹。
夜风拂过,轻吻那片洁白无瑕的衣袂。
慕惊尘抽回手,吴长风的尸体便沿着柱子缓缓滑了下来,慕惊尘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他擦干净了手才将目光落到那具尸体上,他的眼里尽是凉薄。
随后,慕惊尘挥了挥手,一簇玄色火苗猛然变大,将那具身体包裹在其间,不过片刻,吴长风的尸体便已消散殆尽,宛如他这个人不曾出现在这世上一般。
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远去,周围唯余清风嬉戏。
*
后来,慕惊尘和师兄师姐下山历练。
虞菱水依旧按部就班的修行和玩耍。
她与慕惊尘的接触越来越少,偶尔她想起慕惊尘还是会感叹一声:不知小师兄如今可还如从前那般好脾气已至受人欺负。
这时,她才惊觉,她好像没有在昆仑山上看过吴长风了。
虞菱水一问才知,吴长风在与她起冲突后便留下一封书信,回家去了。
他说,他多年修为不曾精进,家中田产无人继承,父母无人赡养,他深感不孝。
于是他回家了。
这种事情在昆仑山是很正常的。
外门弟子资质低下,多年不能突破,他们便会回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因此,虞菱水没有多想。
吴长风能醒悟是好事。
寒来暑往,时光飞逝。
这一眨眼,虞菱水就要十五岁了。
她十五岁生辰前,前往大陆各地历练的师兄师姐都纷纷回来给她庆生。
大师兄送给她蓬莱仙岛产的鲛纱,二师姐送给她传说中可令人起死回生的“复生丹”,三师兄送给她一个精美储存量大的储物袋,连四师兄都从青云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送给她一个兔子玉雕摆件,五师姐送给她一颗东海夜明珠,六师姐送给她一个可祛除瘴气的香囊。
云不辞笑嘻嘻地掏出一把琉璃玉梳,一众师兄师姐一副了然的眼神看着两人。
这时,慕惊尘从院外走了进来。
二师姐绯颜笑道:“七师弟,你给小师妹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随着绯颜声音的落下,众弟子七嘴八舌地围着他询问起来。
慕惊尘在一众师兄师姐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向虞菱水。
他垂眸看着虞菱水手中的琉璃玉梳,鸦羽般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许久后,他才抬眸温声道:“我听师尊说,师妹还未寻到本命法器。恰巧,我此番历练途中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把宝剑,我便将此剑赠与师妹吧。”
说着,慕惊尘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宝剑来。
只见剑身剔透,薄如蝉翼,透亮似月,宛如镜中花、水中月般朦胧美丽。叫房间内的一众弟子看呆了,一时一片寂静。
五师姐最先反应过来,她惊叹道:“好美的剑啊!”
而后,一众师兄师姐纷纷赞叹不已。
虞菱水也看呆了,她愣愣地看着慕惊尘手中的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慕惊尘垂眸看着她,目光柔和,嘴角带笑。
许久后,他才轻声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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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可还喜欢?”
虞菱水眼中尽是惊艳之色,她抬眸看着慕惊尘,清凌凌的杏眼里闪着碎光,她娇声道:“我喜欢!我太喜欢了!谢谢小师兄!”
说着,她接过慕惊尘手中的宝剑,爱不释手地左看看右瞧瞧。
慕惊尘声音带笑:“那师妹给它取个名字吧。”
虞菱水跑到院子里,持剑舞了一会,惊叹不已,“它如此好看,那我便唤它‘镜花水月’吧!”
然而,听到这句话时,慕惊尘眼中一抹心疼一闪而过。
云不辞看着虞菱水如花娇艳的脸庞和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眼中光芒渐渐暗了下来。
*
慕惊尘历练时想起,传说大陆最南边有一个巨谷,巨谷中瘴气弥漫,妖兽众多。
那些妖兽在守护着一把宝剑。
传说,那把宝剑可上天弑神,入地灭鬼,乃书中至宝。
可他不知道,传说是否是真的,也不知道那个巨谷在哪,更不知道那些瘴气妖兽有多难对付。
他只记得师妹还不曾有本命法器。
他只知道,他的师妹灿若骄阳,金枝玉叶,须得用世间至宝做法器。
故而,慕惊尘孤身一人走访千山万水,翻遍千万卷书,终于在一本上古残籍中找到了那巨谷的入口。
他忍着重重瘴气,在山谷里踽踽独行。
传说没有骗人,巨谷中确实妖兽横生。
慕惊尘手持无为剑,一步一步往巨谷深处走去。
妖兽的血沿着银白的剑尖滴滴落下,汇入尘埃。
他脚下鲜血满地,身后堆满了妖兽的尸体,连他一向洁白如云的白衣上也沾染上了血渍。
最后等着他的那只妖兽是个长着三个头的巨蛇。
巨蛇金黄色的双目里尽是怒火,它直冲慕惊尘而来。
慕惊尘握紧无为剑,轻点足尖,往一旁掠去,堪堪躲开巨蛇的攻击。
一人一蛇对峙了许久也分不出个死活。
就在此时,慕惊尘看见巨蛇身后的山洞中那把薄如蝉翼,透亮似月的宝剑。
他暗想,这般好看的宝剑,应当配得上师妹吧。
想着,他催动灵力,将怀中一道符纸扔了出去,诡异的是,那道符纸竟瞬间化作他的模样。这,果然吸引了巨蛇的注意力。
趁巨蛇往符纸方向打去,慕惊尘提足往山洞方向掠去。
他身形如鬼魅,不过眨眼便已至宝剑跟前。
慕惊尘抬手欲握住宝剑,那宝剑身上突然发出一阵灵力来,将慕惊尘猛然震开。
这时,巨蛇也发现身后的人了,它发了狂地往慕惊尘方向袭来。
慕惊尘吐出一口鲜血,还未来得及起身,只好抬起无为剑试图用此来抵挡巨蛇的一击。
无为剑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随后慕惊尘宛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另一侧跌去。
与此同时,巨蛇再次袭来,试图将他吞入腹中。
无为剑再次回到慕惊尘手中,他提起灵力,持剑转变方向,化被动为主动,无为剑霎时化作几道剑光,尽数斩向巨蛇。
巨蛇的三个头颅同时被斩下。
慕惊尘耗尽灵力,猛地跌入深潭中。
洞中宝剑蓝光闪烁,美得不可方物。
分明是寻遍千山,走遍万水,九死一生才寻到的宝剑,他却轻飘飘的一句“机缘巧合之下”。
14. 娘子
“那你想我把你当什么啊?”慕惊尘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猛然将虞菱水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回。
她抬眸认真地看着慕惊尘,忽然就笑了,“其实,把我当小孩儿也行。”
*
两人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耳边水声越来越清晰。
虞菱水知道,他们应当是离无影江很近了。
就在此时,前方的山洞越来越开阔起来,也愈发的明亮起来。
要到尽头了。
虞菱水握紧镜花水月,屏气凝神地跟在慕惊尘身后。
只见,这个山洞竟直接通向无影江江底。
是的,是江底。
虞菱水和慕惊尘面前是一条通向远方的发光的长长的通道,通道周围是一道透亮的结界。
结界外边江水翻涌,是两堵明亮的水墙,其间水声宛如雷霆万钧,震得人耳膜生疼。
虞菱水微微皱了皱眉,慕惊尘柔声道:“师妹,护住耳朵。”
虞菱水点了点头。
想必这江水声中暗藏玄机。
虞菱水和慕惊尘沿着江底的通道一路往前走。
两人走了许久,周围的水墙忽然开始变幻。
慕惊尘猛然停下了脚步,虞菱水往旁边看去,只见水墙正往两旁分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城池来。
那城池通体漆黑,泛着一股冷硬之感,宛如一团巨大无比的恶鬼般狰狞可怖。
两人默了半晌,抬步走近城池,一道淡淡的结界挡在两人面前。
虞菱水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层厚厚的结界,瞬间感到一股厚重的力量从指尖而来。
她微微抬头,惊叹道:“这结界好强!”
慕惊尘轻声道:“师妹,你往后,我来。”
虞菱水点点头,乖巧地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慕惊尘抬手祭出无为剑,猛地劈向那道结界。
只听轰隆隆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下一刻,一股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从结界上传来,将慕惊尘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在两人而变旋转不停。
“哪来的乳臭未干的两个小孩儿?竟敢来爷爷我的地盘撒野?”
虚空中传来一股股海浪般的灵力波动,叫虞菱水和慕惊尘齐齐往后退了几十丈。
一阵阴风呼啸而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虞菱水一直以为传说中的恶鬼应当都是长得丑陋且凶残的,可眼前缓缓降落的黑影却是个例外。
那黑影是个身着黑衣的少年郎。
只是,他的肤色极白,仿佛是不曾见过日光般惨白。
他没有束发,墨发披散,随风飘扬。
虞菱水微微一笑,“小小年纪还敢自称爷爷?”
那少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勾了勾唇,“哦?那这样的我呢?”
说着,那少年的脸竟然正在发生变化,不过眨眼之间,他便从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
“这样才对嘛!”虞菱水赞叹道。
鬼之一族均可随意改变自己的模样,故而很难将其捉拿。
那只恶鬼冷声道,“我才没时间陪你们玩这变装游戏———”
话音一落,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黑气朝虞菱水和慕惊尘的方向飞过来。
虞菱水和慕惊尘齐齐往两边跃去,躲开恶鬼的袭击。
恶鬼见两人往两旁躲去后也没现形,而是化作两道黑气,追着两人。
虞菱水手持镜花水月,往黑气身上刺去。
然而,剑尖却好似刺入水中一般没有任何阻力。
那团黑气瞬间分开,虞菱水收回剑,那黑气又再次合上。
虞菱水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纸,看也没看就往前方仍去。
那张符纸翻出金黄色的光芒,前头的黑气瞬间消散了一些。
虞菱水往慕惊尘那边看了一眼,却见慕惊尘正拿着那个用来收画皮妖的瓷瓶。
而后,慕惊尘催动瓶子,那团黑气竟被他一点一点往瓶里吸去!
这是什么术法?
为何这般厉害?
她好像没在昆仑山上看过。
虞菱水还在出神间,只听见慕惊尘担忧的声音忽然传来,
“师妹莫要走神!”
虞菱水猛然回过头,只见那团黑气已冲开符纸的光芒,冲她而来。
虞菱水一惊,手腕一番,剑尖处绽出一系列绚丽的闪电,搅动黑气,宛如旋涡。
慕惊尘手中的瓷瓶不断旋转,而后不断升高,笼罩在上空,发出淡淡的白光。
那两团黑气忽然开始瑟瑟发抖,而后被丝丝缕缕地吸入那个瓷瓶中。
待那两团黑气消散殆尽后,瓷瓶立即缩小,缩成拇指大小的模样。
慕惊尘抬手接过瓷瓶。
虞菱水收起镜花水月,她微微皱眉,“这般容易就将他制服了么?”
慕惊尘走近她,也深感疑惑。
但是先进入城池寻找那些被拐走的人要紧。
虞菱水双手结印,细细的紫气在她周围流动,她声音清脆,“破——”
而后,抬手打向那层结界,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虞菱水的指尖汇入结界中。
只听见一阵阵细微的结界破碎的声音。
“轰——”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声音猛然响起,结界寸寸破碎,在漫天的银白色的结界雨落下之前,一把印着曼珠沙华的伞稳稳的盖在了她的头上。
虞菱水回头,便见慕惊尘正撑着伞,站在她的身侧,他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如画,容颜绝色。
周围是不断落下的结界雨,那些银白色的东西落到地上后还在微微蠕动。
那竟是满地的虫子!
虞菱水只觉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为何结界碎了,落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白色虫子!
慕惊尘垂眸看见虞菱水正微微蹙眉,脸上尽是嫌弃之色。
他轻声道:“这只恶鬼的确有些恶心。”
虞菱水一动都不敢动,她只怕一动便碰到那些小虫子。
她嫌弃道:“恶鬼不都这样么?”
慕惊尘眼睫簌簌抖动,半晌才道:“并非所有的鬼都这样的。”
虞菱水忽然抬眸,眼中尽是怀疑:“小师兄,你又不是鬼族之人,你怎么知道?”
慕惊尘轻声道:“......人也有恶人,鬼自然也会有好鬼。”
虞菱水这下没再怀疑,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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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撑伞而立,白伞上的曼珠沙华异常妖冶,摄人心魄,银白色的雨不止不休,地面上堆积的虫子不断蠕动。
淡蓝色的衣袂和白色的衣摆交杂在一起,两人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舞动,时而聚,时而散。
一道淡淡的桂花香味传入鼻中,叫慕惊尘的心宛如平静的湖面掉入了一粒石子般,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虞菱水鼻尖萦绕着一阵温润的沉香,只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说起来,自慕惊尘闭关、云不辞来到昆仑山后,他们两人从未如现在这般近过。
可在云不辞来昆仑山前,虞菱水很喜欢和慕惊尘待在一起。
和他待在一起一直是很有安全感的。
就像现在,伞外分明一片混乱,可有慕惊尘站在身边,虞菱水的心还是一片平静。
“别看着地面。”慕惊尘清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虞菱水猛然惊醒,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不断蠕动的虫子分明是有催眠作用!
虞菱水将目光往上移,撞进一双沉静幽暗的眸子里。
小师兄好像一直都是如此从容不迫。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喜怒哀乐,他脸上永远挂着温润的笑容,对谁都一样。
虞菱水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如何才能叫他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虫子落下的越来越少,直至全部停下,慕惊尘抬手收了伞。
虞菱水往四周看去,只见两人周围的地面上都是白花花的小虫子。
该如何出去?
显然,慕惊尘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看着不远处黑色的城池,轻声道:
“虽然不知城里会有什么,但我们只能进去了。”
虞菱水点点头,抓过一把符纸,心疼道:“等结束了此事,我一定要学着画符纸!”
说着,她将符纸往前丢去,只听一阵阵“滋滋”声传来,而后便是一股烧焦味。
两人面前的虫子已被炸成灰烬。
虞菱水顾不得嫌弃,踩着那层黑黢黢的灰烬往城门方向走去。
慕惊尘紧跟其后。
两人就这么一路炸,一路走,竟顺利地走到了城门口。
城门上亦有结界,却只是一道寻常结界,虞菱水挥手之间便解了。
“轰隆——”
城门猛然开启。
两人往城中看去,就这一眼,叫他们目瞪口呆。
只见城中竟是一片热闹非凡,街上摊子星罗棋布,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吆喝声、吵闹声、讲价声、寒暄声、哭声、笑声......组成了一幅人间烟火图。
虞菱水回头看向慕惊尘,慕惊尘脸上也露出一丝疑惑。
两人还在城门口大眼瞪小眼,便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哥哥姐姐,要不要买花啊?”
虞菱水和慕惊尘齐齐往下看,却见一个小女孩手中正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她正抬头看着两人,眼睛亮晶晶的,见两人没应答,她又继续道:
“哥哥的娘子这么好看,哥哥不打算给她买束花么?”
“不是,我们不是……”
虞菱水反驳的话语还没说完,便听慕惊尘轻笑道:“好啊。”
15. 赠尔鸢尾
说着,他蹲下和小女孩同高,认认真真地开始挑选小女孩花篮里的鲜花。
慕惊尘挑挑拣拣许久后突然抬头看着虞菱水,认真道:“师妹,你瞧,这束花你可还喜欢?”
虞菱水看着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又将目光移到他手中的那束花上。
只见慕惊尘手中拿着的是一束鸢尾花,花色为绚丽的紫,在一旁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得尤其深沉,还有几分清扬孤洁之感。
虞菱水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个小女孩立即赞叹道:“哥哥果真是慧眼如炬,这花啊是我娘亲最喜爱的花,我爹为了逗娘亲开心便在自家院子里种了许多!”
小女孩絮絮叨叨,“娘亲说,鸢尾乃是矢志不渝,生死相随的象征!可我家中太多了,我就偷偷摘了一束去卖呢!”
小女孩不懂什么是“矢志不渝,生死相随”,她只知道此花好看且忠贞,故而她继续道:“哥哥姐姐定会像娘亲爹爹那般恩爱不移的!”
虞菱水将目光从鸢尾花上移开,却见慕惊尘似笑非笑,眉梢上挑,轻声问:“是么?”
虞菱水的脸唰的就红了。
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啦!小孩子才不会骗人呢!”
慕惊尘从怀里掏出几颗灵石,轻笑道:“那我要了。”
随后,他起身走近虞菱水。
分明是短短几步的距离,可虞菱水却觉得好似已过了千万年。
她抬眸看着逆光而来的白衣青年,心口微不可查的烫了一下。
慕惊尘眉眼如画,嘴角上扬,声音清润,“师妹,送给你。”
虞菱水看着那束仍挂着几颗露水的鸢尾花,心想:
小师兄这是何意?
可她还是老老实实接过了慕惊尘手中的花。
虞菱水轻声道:“此花不错。”
两人别过小女孩后继续往前走着,慕惊尘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眼底含笑,衣袂翩翩,连周围的风都是温和的。
虞菱水看着街道,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猛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慕惊尘也停下脚步,侧身询问。
虞菱水走了几步,环顾四周,喃喃道:“师兄,你看这像不像无影镇?”
慕惊尘四下一看,这街道的布局果真是和无影镇有些类似。
只是无影镇迷雾重重,空无一人,而这里商贩林立,热闹非凡。
他们此时站的这个街头,两边连着巷子,正是那日林青垣失踪的地方。
“可这里是江底啊,为何会有人活着?”虞菱水不解地看向周围。
慕惊尘静静地看着前方随风飘扬的幡,低声道:“万一这不是人呢?”
虞菱水顺着慕惊尘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飘舞的幡上写着“赠尔乌鸢”四个大字。
乌鸢乃鸢尾别称。
而那个店的位置竟与那食人客栈一模一样。
就在两人震惊时,方才那个卖花的小女孩已卖完了花,正蹦蹦跳跳地跑进赠尔乌鸢中。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走向那家店。
走近了,两人才发现那竟是个胭脂铺。
虞菱水率先走进赠尔乌鸢中,一股细腻的馨香扑鼻而来,而后便见到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摆在桌面上。
屋内灯光明亮,装饰温馨,别有一番滋味。
屋顶挂着几串铃铛,正随风摇摆,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一个中年男子从柜台走来,笑道:“姑娘快请进,看看小店可有姑娘你喜欢的东西?”
虞菱水在桌台周围转来转去,而后在一盒陌花海棠脂旁停了下来。
她轻轻拿起那盒胭脂,端详了许久,却没开口。
掌柜立即走进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个是陌花海棠脂,这在天都都是很受欢迎的!”
“哦?”虞菱水微微挑眉。
慕惊尘低声询问,“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虞菱水微微点头,又道:“没想到掌柜的竟对胭脂水粉也颇有研究。”
掌柜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摸了摸后脖颈,笑道:
“我家娘子喜爱胭脂水粉,也爱时兴妆容,故而我也略懂一二。”
听闻此言,虞菱水来了兴趣,“掌柜和娘子实乃龙凤呈祥啊。不知我可有机会见到姐姐呀?”
就在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传来:
“哥哥是来给姐姐买胭脂么?!”
随后,那个卖花的小女孩从后院跑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貌美温婉的女子。
“阿漓,莫要无礼。”
女子声音柔和动听,宛如春风拂面。
被称作“阿漓”的卖花小女孩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却不敢说什么。
而虞菱水和慕惊尘却在看清那个女子的脸后齐齐震惊不已。
那女子竟与食人客栈后厨墙上挂着的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女子轻移莲步,走至两人面前,牵住阿漓。
掌柜缆着她的腰,温柔道:“阿洳,你怎么出来了?”
白洳笑着点了点阿漓的额头,嗔怪道:“还不是你女儿想过来。”
“你呀,又不听娘亲的话。”掌柜摸了摸阿漓的头,责怪道。
虞菱水和慕惊尘看着一家人的温馨的互动,心中疑惑更深。
“我方才听见妹妹说想见见我?”白洳看向虞菱水,温声询问。
她的声音很轻柔,叫人感到很舒服。
虞菱水点了点头,拿着手中的陌花海棠胭脂,笑道:“我道是此地离天都十分遥远,怎会有人这般懂天都实行妆容脂粉呢,如今瞧姐姐美若天仙,便觉此事也不足为奇了。”
白洳微微一笑,柔声道:“姑娘谬赞了,我瞧姑娘你,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公子衣着靓丽,模样姣好,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知道的定比我多。”
虞菱水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这盒陌花海棠我就买了,不知明日姐姐可有空?”
白洳抿嘴笑道:“姑娘你问,自然是有空的。”
“不知姐姐可否能教我如何化妆啊?”
白洳点头:“自然可以。”
虞菱水脆声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说着,她刚要掏出灵石,却见慕惊尘已率先付了钱。
两人走出赠尔乌鸢后便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去。
慕惊尘看着虞菱水微微皱着的眉头,低声问道:“师妹可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虞菱水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那盒陌花海棠,有气无力道:
“师兄不知,这陌花海棠是在玄黄一百二十二年末兴于天都,此时早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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寞了。”
“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与外面的不一样?”
虞菱水撑起脸,肯定道:“对。陌花海棠于玄黄一百二十二年末兴于天都,那最晚应当在一百二十三,不对,无影镇太过偏远了,传到这里时应当是在玄黄一百二十四年左右。”
而那幅画的角落写的却是:
玄黄一百二十四年七月七日。
鸢尾花一般盛开在三四月,此时鸢尾花大片盛开,美得不可方物。
那应当是三四月。
也就是说,那幅画还没画就。
虞菱水轻声道:“我们现在处的地方可是真实存在?”
无影江底的城池,轻而易举死去的恶鬼,漫天飞舞的白虫,还有梦幻般的过往。
慕惊尘轻声道:“存不存在,明日便可知晓了。”
次日,虞菱水和慕惊尘早早的就到了赠尔乌鸢。
阿漓正在门口玩耍,一见到两人,她便叫道:
“娘亲,哥哥姐姐来啦!”
而后,掌柜和白洳相继从店内走出来。
白洳笑道:“姑娘来得真准时。”
虞菱水甜甜一笑,“可得姐姐传授,我岂敢迟到!”
白洳拉着虞菱水往屋内走去,慕惊尘则和掌柜留在外头。
后院果然种了许多鸢尾花,除了鸢尾花外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花。
察觉到虞菱水的视线,白洳温声道:“我喜爱花,于是郎君便在家中种了许多花。”
虞菱水真心感叹道:“掌柜对姐姐真好!”
白洳看了看虞菱水,又往慕惊尘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只是微笑着没说什么。
白洳的卧室极好看,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馨香,里边装饰之物珍贵好看,不像是无影镇这种小地方可有的。
白洳将虞菱水引到铜镜前坐下,自己则是在一旁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而后,白洳抬手给虞菱水梳妆。
她温柔道:“姑娘你底子真好啊!”
虞菱水感受到白洳温柔至极的动作,闻着那股淡淡的馨香,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姐姐,你像我阿娘一样。”
白洳动作未停,眉眼弯弯,“你阿娘一定很好看。”
虞菱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应当是吧。”
兴许是白洳太温柔了,也可能是这股馨香很迷人,虞菱水渐渐放松下来了,她轻叹道:
“我至今没见过我阿娘。”
白洳手上动作一停,脸上露出一丝自责,虞菱水却自顾自地说着:
“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没有阿娘的身影。阿爹,师叔们也没有提起过。
我有一次吵着要阿娘,向来温儒的阿爹头一次对我发了火。后来,我再也不敢提阿娘。
我有预感,我此番回去,阿爹会告诉我阿娘的事的……”
白洳安安静静地听着虞菱水絮絮叨叨的话,一言不发,半晌后,她才轻轻地从后边环住虞菱水,柔和道:
“那你便把我当作你阿娘吧。”
白洳的声音有种莫名的蛊惑感,她轻柔道:
“你别难过。你周围的人都很爱你。
你可知,外边与你一同来的那个公子心里头有你?”
虞菱水一愣,手中簪子落了地,发出“哐当”一声。
16. 喂血
白洳俯身捡起那个簪子,轻柔道:“姑娘别着急呀,我不过随口一说。”
虞菱水半晌方道:“那、那就好。”
小师兄高洁如月,对谁都温和尔雅,活脱脱一个圣父,怎么可能喜欢她?
况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接近师兄只是为了和他抱团,找云不辞报仇,保护好昆仑山众人。
白洳没再说话,只是微笑着为虞菱水梳妆,教她一一识别胭脂水粉。
门外的几人就没有那么安静了。
阿漓很喜欢慕惊尘,一直缠着慕惊尘玩。
慕惊尘极有耐心的陪着她打闹,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掌柜站在柜台后算账,时不时的朝他们那边看一眼,见到这个情景后又继续低头算账。
许久后,后院的帘子被拉了起来,几人齐齐往门口望去。
只见白洳率先走了出来,她朝后边那人伸出了手,笑道:
“姑娘注意脚下。”
而后一只白皙纤细,如羊脂白玉般的手覆在了白洳手中。
清脆的少女音传了出来,“谢谢姐姐!”
慕惊尘抬眸,只见少女黛如远山,眸似星子,口若朱丹,她已换了一套红色的衣裙,愈发的显得她肤如凝脂。
虞菱水抬眸,冲慕惊尘微微一笑,她缓缓走向慕惊尘,声音如山间溪涧般清爽动听,“小师兄,好看吗?”
慕惊尘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抹身影,却没有答话。
反倒是他怀中的阿漓咯咯地笑道:“大哥哥你怎么看呆了诶?!”
慕惊尘猛然回过神来,他垂下眼睫,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看着虞菱水认真道:
“很好看。”
虞菱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别开目光,看着慕惊尘怀中的阿漓打趣道:
“阿漓你说说姐姐我好看么?”
阿漓甜甜一笑,从慕惊尘怀中下去,走近虞菱水,要叫她抱,却被白洳制止了。她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娘亲,随后甜声道:“姐姐最好看了!你瞧,把大哥哥的心都勾走了!!”
虞菱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慕惊尘眉眼弯弯,却没有反驳。
虞菱水又想起白洳的话:“你可知,外边与你一同来的那个公子心里头有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别开目光。
虞菱水逼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任务身上。
此番她与慕惊尘来是为了探清这个城池是否真实存在?林青垣又在何处?
她一面蹲下给阿漓理了理头发,一面装作不经意间询问,“今年可是玄黄一百四十年,说起来……”
虞菱水话音还没说完,便被阿漓打断了,“姐姐说什么呢?!今年分明是玄黄一百二十三年啊!”
虞菱水和慕惊尘暗暗对视了一眼。
果然有问题。
白洳也面露疑惑地看着丈夫,轻声问:“郎君,今年是玄黄一百二十三年吧?”
掌柜肯定地点了点头。
“……”
虞菱水和慕惊尘走在长街上,周围人声鼎沸,来往行人如织。
慕惊尘白衣上的暗纹在日光下熠熠发光,玄色腰带将他的气场压低了几分,然而,他却眉眼温和,嘴角含笑,永远都是那副温和如水的模样。
虞菱水身着一袭红衣,宛如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般热烈灿烂。她杏面桃腮,眉眼飞扬,灿若星斗。
她回头看着慕惊尘,皱眉道:“师兄,你怎么看?”
慕惊尘轻声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被永远困在此城中,城里时间凝滞。”
虞菱水不解道:“那他们怎么会没发觉呢?”
慕惊尘点点头,继续道:“那就是第二种情况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是个鬼城。”
闻言,即便此时太阳高挂,虞菱水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是个鬼城,说明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可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依然在重复着生前的的生活。
而且,这里定有古怪,能叫他们不断在几年的时光中循环,却没人发觉。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虞菱水这时忽然瞥见远处一抹身影一闪而过,她猛然抓着慕惊尘的袖子,惊讶道:“师兄你看!”
慕惊尘顺着虞菱水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隐隐的山间,一个白衣人一闪而过,他速度极快,宛如魑魅魍魉。
“走!”慕惊尘当下低声道。
两人立即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城池背靠深山,那座山隐隐呈青黑之色,薄雾在其山顶萦绕,叫人看不清山顶之物。
虞菱水和慕惊尘速度很快,可当他们到达山腰时,那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虞菱水停下脚步,回头对慕惊尘道:“我们在街上所见的山顶薄雾多半是个阵法吧。”
慕惊尘颔首,“正是。只是不知,此人布下此阵是为了掩盖山顶之物还是叫那些亡魂不断在回忆里徘徊?”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虞菱水挑眉道。
而后,两人一路往山顶处奔去。
越走越冷,彻骨的寒冷。
虞菱水的速度减慢了不少,她呼出一口气,只觉自己要被冻成冰雕了。
她试图提起灵力来御寒,却没有一点用,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慕惊尘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停下脚步轻声道:“怎么了?”
虞菱水呼了口气搓了搓手,她又开始跺脚,企图来御寒。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师……师兄,你怎么、不觉得冷啊?!”
慕惊尘闻言默了一瞬,他环顾四周,轻声道:“也许是,我是火灵根?”
虞菱水冻得脸色发白,她不解道:“为何,灵力没有用啊?!”
慕惊尘抬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虞菱水体内,虞菱水霎时只觉一股暖流正从慕惊尘手上转移到自己身上,顺着血液遍及四肢百骸,叫她缓和了不少。
然而,慕惊尘的手中的灵力一停,那股彻骨寒冷又立即席卷而来,叫虞菱水哭笑不得。
慕惊尘低头思考了一会,轻声道:“你喝我的血试试。”
虞菱水猛地睁大杏眼,震惊道:“师,师兄你说什么呢?!”
慕惊尘却认真道:“我……总之,应当是有用的。”
说罢,还没等虞菱水反应过来,慕惊尘便用匕首将自己手腕划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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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接那成股流下的鲜血。
虞菱水见已经没法阻止了,只好立即叫道:“够了够了!!”
慕惊尘这才停下,他将手中的琉璃碗递给虞菱水,而后给自己疗伤。
虞菱水颤颤巍巍地接过慕惊尘手中的血碗,一脸担忧地看着慕惊尘。
慕惊尘却回头看着她,认真道:“师妹,信我,有用的。”
虞菱水也不敢问为何如此自信。
她一面觉得寒冷直达心肺,一面惊讶于慕惊尘的疯。
该不该喝?
她不敢喝。
这是她第一次喝人血。
虞菱水看着手中的那碗血,身子哆哆嗦嗦的,再冻下去要冻死了。
她轻叹着。
慕惊尘看着虞菱水,目光深沉如海,虞菱水与他对视着,只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的声音异常的蛊惑人心。
他幽幽道:“师妹,喝了它。”
虞菱水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她仰头喝下那碗端了许久,却依旧温热的血。
慕惊尘看着虞菱水沾着鲜血而极为红润的嘴唇,目光微微暗了一瞬。
不过片刻,他立刻移开视线。
虞菱水瞬间恢复意识,她看着手中已空了的碗陷入沉思。
她这是怎么了?
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小师兄究竟是什么人?
虞菱水心底生了一丝怀疑。
她最初毫不犹豫地选择慕惊尘,是因为她相信慕惊尘不会伤害她,可如今呢?
虽然这也不算伤害,可是……
虞菱水心底闪过一丝寒意。
“师妹?”
慕惊尘温和的声音将虞菱水的思绪带回现实。
不可否认的是,喝了慕惊尘的血后,她瞬间不觉得冷了,一阵温暖遍及全身,叫她舒服了不少。
“怎、怎么了?”虞菱水盯着脚下的土地,不解道。
她现在不敢与慕惊尘对视,她还记得方才与慕惊尘对视时仿佛陷入万丈深渊,瞬间没了意识。
慕惊尘看着虞菱水发髻上的红发带,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他轻声道:“继续走吧。”
虞菱水点点头,率先往前走去。
慕惊尘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已进入那片薄雾之中。
虞菱水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甚至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安静得太不符合常理了。
虞菱水时刻做好祭出镜花水月的准备。
然而下一刻,只听一阵笑声突兀的传来,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凄惨而恐怖。
虞菱水只觉汗毛乍起,她几乎是立即祭出镜花水月来。
却仍不见任何人。
慕惊尘也环顾着四周,他的反应比虞菱水稍稍平静了一点。
虞菱水暗道:小师兄果然是崩泰山而不眨眼啊。
而后,一道白影忽然闪现,在薄雾中飘荡而过,速度却极快,形似鬼魅。
与此同时,那道声音直逼耳膜。
虞菱水手一抖,镜花水月直追那个身影而去。
17. 地牢(小修)
然而,那道身影动作极快,镜花水月在薄雾中飞了几圈后便转了回来,温顺地停在虞菱水身旁。
“那是什么东西?”虞菱水惊叹道。
慕惊尘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身影再次从另一侧飞了过来。
这次,慕惊尘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了,那人脸色极为苍白,头发飞扬,有些雌雄莫辨,他指甲寸寸变长,猛然往虞菱水后背抓去。
慕惊尘只来得及将虞菱水一把推到一侧,而后他手中的无为剑化作一道白光刺向那人。
虞菱水这时也发现了,她抬起镜花水月往后刺去,那人的两只手一前一后打在两把剑上,发出一阵阵“铮铮”的刺耳声。
虞菱水脚尖一点,从那人身下划去,镜花水月剑气如虹,却只是斩掉那人的几根头发。
那人往后退去,声音亦是有些雌雄莫辨,“姑娘好身手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阵凄惨恐怖的笑声再次传来,慕惊尘忽然道:“师妹,快蒙住耳朵。”
但还是迟了,虞菱水只觉那道笑声中好似掺杂了别的东西,仿佛刀剑搅动心肺,虞菱水只觉喉中一股铁锈味上涌,随后她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她抬手汇聚灵力蒙住耳朵,才觉好受了不少。
慕惊尘满眼担忧地望着她,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师兄,走吧,我们继续往前。”
虞菱水有预感,山顶定有什么秘密。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而后薄雾渐渐消散,露出前方一点儿山尖,那块山头很诡异。
荒草丛生,其上还立着一块白色的大石头,好像......好像一个坟墓。
虞菱水看了一眼慕惊尘,慕惊尘点点头,轻声道:“确实像个坟墓。”
虞菱水疑惑道:“不知,里边会不会有什么?”
虞菱水说着,往前爬上那个山丘,看着那个白色石头覆手而上。
初时,只觉一阵冰凉光滑之感,而后,她摸到了一块凸起。
“噫!”虞菱水感叹了一声,随后她用力摁下那块凸起。
只听“轰——”的一声,那块山丘猛然张开大口,将虞菱水和慕惊尘吞了进去。
虞菱水只听见耳边风声怒号,凉风吹在身上,宛如刀子割在身上。
两人一路无阻地往下落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速度才渐渐减慢。
虞菱水和慕惊尘刚一落地,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既激动又惊讶的声音忽然响起:
“水水?!慕公子?!你们怎么也......也被抓来了?”
虞菱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群面色惊恐的男女老少。
“我在这我在这!!”林青垣用力跳起来,朝两人挥手。
虞菱水这时才看见林青垣,她冷哼道:“我们才不是被抓来的呢!祖宗我是来救你的!!”
林青垣笑道:“好好好,祖宗快救我!我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发霉了!!”
虞菱水还没来得及回嘴,边听见慕惊尘稍稍冷淡的声音,“林公子可知是何人抓的你们?”
林青垣沉默了一会,才从人群中挤出来,靠近两人,低声道:“我当时走在你们身后,突然就被打晕了,等到我醒来时就在这个鬼地方了!”
林青垣看了一眼周围的那些人,他从牢里探出头道:“这些都是近些年路过无影镇失踪的人,他们都是醒来就在这了……”
虞菱水不解道:“他们抓你们来却不杀你们,就把你们养着?”
林青垣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连吃食都是很好的。”
慕惊尘看着林青垣,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还是认真的问:“他们送饭时也不曾出现么?”
林青垣一愣。
他怎么感觉每次他和水水接触一多,慕公子就开始用这种眼神看他啊?
林青垣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是出现了,只是奇怪的是,我们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林青垣想了想,继续道:“他们分明没有带着面具,可我们就是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虞菱水惊讶地长大眼睛,慕惊尘看着她,轻柔道:“也许他们使用了某种术法,催眠了他们。”
听到这个,虞菱水再次问道:“你们在这可有闻到什么异香?”
林青垣这才叫道,“我想起来了!是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在我们熟睡后出现的。我刚被抓到此地时,恐惧至极,睡不着,故而对这清香的印象很深刻!!”
虞菱水瞥了他一眼,揶揄道:“那林大公子近日睡得如何啊?”
林青垣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不好意思道:“我想着,反正无论如何水水你和慕公子都会来救我的……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虞菱水哼道:“早知道林大公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和师兄就不来了!”
慕惊尘突然出声道:“有人来了。”
只听半晌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只是那脚步声极低,虞菱水凝神细听才听见。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慕惊尘,暗想,师兄耳朵怎么如此灵敏?
不一会儿,一阵馨香扑鼻而来,虞菱水和慕惊尘屏住呼吸,看着脚步传来的方向。
一道白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这地牢仿佛是个木桶,四面均是墙壁,好似没有门,可那道白影却仿佛是直直穿透墙壁进来一般。
不怪林青垣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即便虞菱水和慕惊尘没吸入催眠香,都有些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只是因为那人肤色白的恐怖,几乎与她身上的衣服融为一体了。
虞菱水看着那人身形不大,甚至有些纤细,应当是个女子。
她有些莫名的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那人缓缓走来,她扫视着地牢里的人,仿佛是在数钱一般。
她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疑惑,之后,她缓缓朝虞菱水和慕惊尘躲藏的角落走来。
整个地牢出了那些人的呼吸声就是她的脚步声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虞菱水盯着那双隐藏在白衣服间的鞋,心想:难道真要被发现了不成?
就在这时,一道更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而后另一个身着白衣,头发披散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靠近那个白衣女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白衣女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起来,她再次看了一眼虞菱水和慕惊尘所在的方向,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急匆匆地离开了。
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地牢后,虞菱水才重重地呼了口气。
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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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们得快些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慕惊尘点点头。
虞菱水看着地牢四面的墙壁,抬手覆了上去,林青垣看着虞菱水,低声叫道:
“喂!水水,你该不会是在想如何将这墙壁炸毁吧?!!”
虞菱水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怎么?不行么?”
林青垣叫道:“这可不行!太危险了!先不说,这墙壁上是否会有阵法,这要是被炸毁了,受伤的不还得是我们!!”
虞菱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其实,她是在寻找阵法的。
这地牢没有门,那这墙极有可能就是障眼法,这儿定存在阵法。
就在这时,慕惊尘的声音再次传来,“师妹,你过来看看。”
找到了么?
虞菱水一喜,立刻走过去,便见慕惊尘所指的地方正画着几道符文,这符文神秘异常,虞菱水看不懂,但是她好像在哪个典籍中见到。
她想了半天,不确定道:“苗文?”
慕惊尘看着虞菱水,点了点头,“这是苗文。这个的意思是‘月’。”
苗文,那应当是与叶榆泽的夷诏国有关了。
夷诏国位于叶榆泽周围,以叶榆城为都,其间以白、苗之人为主。
他们擅蛊术,尤其是夷诏大祭司。
原来灵犀师叔此番叫他们来无影镇是料到此事与叶榆城那边有关了。
虞菱水没来得及细想为何慕惊尘可以看懂苗文,慕惊尘又继续寻到了几个苗文,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字,譬如什么风、雪、花等。
虞菱水疑惑不解,“师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慕惊尘默了半晌,轻声道:“既是与夷诏国有关,那我不得不跟你说一下夷诏大祭司的信息了。”
“夷诏大祭司乃是世间最擅蛊之人,除此之外,他还可观星象,引风雨……这些暂时都可不说,最重要的是,他坐下有四个弟子,分别是风、花、雪、月。”
虞菱水轻声道:“果真是与那位大祭司有关?”
慕惊尘没说话,半晌后方才抬起眼帘,认真道:“不一定。”
“师兄你为何如此说?”虞菱水不解道。
慕惊尘轻声道:“他犯不着做这些污脏之事。”
虞菱水心中疑惑万千,却也识趣地不再询问。
她忽然觉得,小师兄的身世也是迷雾重重。
慕惊尘见虞菱水沉默了,心中涌起一丝恐慌,他抿了抿嘴,轻声道:
“师妹,我从不会骗你的……”
虞菱水胡乱的点了点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然而,那阵脚步声却极为庞杂,好似来了一群人。
虞菱水和慕惊尘只好先躲在暗处。
只听那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陪笑道:
“大人,我错了。敢闯入地牢的必定是那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等我找到他们,我定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后,一群人簇拥着前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再次走进了地牢中。
那个女人冷冷道:“你若是有能力早就把他们杀了,没用的东西。还得我给你善后……”
听到这个声音,虞菱水的脑中浮现出那个温柔温婉的身影。
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个人如此眼熟呢。
18. 中毒
虞菱水又细细观察了一番。
是白洳。
可又不像白洳。
好像是个空有白洳表皮,却是个替代品的人。
那女子说着,率先走近人群。
她环顾着众人,眼里尽是审视。
林青垣躲在人群中,知觉那道眼神宛如刀子般在他身上刮过,令不由得脊背生寒。
下一瞬,白婼将视线转向虞菱水和慕惊尘隐身的角落,她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冷笑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竟敢来扰老身的安宁?”
虞菱水和慕惊尘面面相觑,下一刻,两道白影扑面而来,逼得他们纷纷现形。
虞菱水打诨道:“呀!我们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姐姐你信吗?”
白婼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下一瞬,那两道白影继续朝两人扑去。
虞菱水一面持剑抵御白影的攻击,一面叫道:“姐姐,我们真不是故意进来这儿的……诶,姐姐你不是上午还在为我梳妆呢,怎么这么快就到这儿了呢?!”
白婼冷笑道:“我劝你快点束手就擒,莫要油嘴滑舌,还有,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听白婼此话不像是说谎,那在赠尔鸢尾中的人是谁?
她们是否真的是同一人?她又为何不记得他们了?
虞菱水疑惑地看了一眼慕惊尘,慕惊尘微微摇了摇头。
虞菱水只好先专心抵挡那个白影的进攻。
那道白影速度极快,眼花缭乱,竟叫她有些看不清它的攻击。
镜花水月化作一道蓝光在白影里穿梭着,那个白影的脸忽然在虞菱水面前不断放大,叫虞菱水吓了一跳。
那个白影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它的脸尖尖的,脸上还有一些绒毛,俨然不是人的模样,可它的分明是站立着的,穿着一件和白婼类似的白色斗篷,又像是个人。
在虞菱水惊讶的瞬间,它猛然抓来,虞菱水反应过来,立即挥掌而出。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她的肩头被那个白影长而尖的爪子抓破了,正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虞菱水气急,一只手持剑斩向那道白影,另一只手抬手结印,紫色的雷霆之光在她周身缓缓汇聚。
随后,她猛地睁眼,一道雷电霎时劈向白影,对着那道残影般的身影狠狠劈下。
白影的速度果然减慢了。
“水水好厉害!!”
林青垣激动得拍掌赞叹。
虞菱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林青垣赶忙捂住嘴,然而已然迟了。
白婼使了个眼色,她身后那个雌雄莫辨的人立即朝林青垣的方向抓去。
虞菱水只来得及朝那个雌雄莫辨的人扔去几张符纸,那人却在抬手之间化解了那几道符纸。
就在此时,一把长剑带着凛然剑意横在林青垣身前。
原来是慕惊尘抽身将手中的无为剑掷了过来。
白婼的声音冰冷至极,丝毫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莫邪,把那小子杀了。这两个人就是为了救他而来的。”
林青垣闻言立即喊道:“水水,慕公子快救命啊!”
虞菱水被他吵得心烦,怒道:“你闭嘴!”
那个被称作“莫邪”的不男不女的人闻言,冷笑一声,再次朝林青垣抓来。
此时无为剑已回到慕惊尘身边保护主人了,林青垣只好在人群中乱跑,这一系列事情下来,那些被关押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这一来,白婼身旁的剩余的白影终于纷纷往各个角落走去,去抓住那些躁动恐惧的人了。
这一来,虞菱水和慕惊尘那边的压力就小了不少。
只是,他们还得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关注林青垣有没有被抓住。
林青垣混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时间莫邪竟有些拿他没办法。
虞菱水见林青垣没事就渐渐放下心来抵抗那些白影。
虞菱水转动手腕,将灵力注入镜花水月中,镜花水月泛出丝丝闪电,随后她抬手朝那速度变慢了不少的白影斩去。
剑气刚碰到那道白影,它便化作一片粉末,烟消云散了。
虞菱水越过重重人群对着白婼扬了扬头,她骄傲道:
“姐姐,你说我厉不厉害?”
白婼冷漠道,“莫要唤我姐姐,我们很熟吗?”
说着,她越过人海,身形如白雾般不过眨眼之间便至虞菱水眼前。
虞菱水一面持剑抵抗,一面笑道,“姐姐,你不是叫我可以把你当作阿娘么?”
白婼瞥见虞菱水眼中含水,莫名的多了些可怜。
虞菱水继续道:“难道姐姐你是骗我的么?”
白婼一愣,心想,“难道这丫头见过那人了?”
真是麻烦。
白婼心中暗骂,可她手下动作却没停。
她指甲寸寸疯长,划过剑身,激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剑气弥漫,将白婼头上的白色帽子吹落,露出她如雪般的白发。
虞菱水一怔,她此刻终于确认了眼前此人并非白洳。
只是为何她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也是如此的相像?
就在虞菱水分神这一刹那,白婼嘴角上扬,挥掌而出,虞菱水方才被白影抓伤的肩膀再次受到一掌。
虞菱水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外倒飞出去。
白婼冷笑道:“你还是太嫩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灵力在减少么?”
说着,她脚步未停直追而去,这一掌若是再次打到虞菱水身上,定会叫虞菱水身死于此。
慕惊尘立即往虞菱水方向掠去,可这必定是来不及的。
虞菱水吐出一口鲜血,试图凝聚灵力,却发现灵力仿佛泄了气般消失殆尽。
她肩头的被抓伤的地方不断冒着黑气,她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白影,听见了慕惊尘撕心裂肺的呼唤声:
“师妹———”
那般熟悉。
就像那个噩梦里,她身死弱水时,他绝望而无助的声音一般。
就在这时,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忽然斜刺而来。
剑气与白婼的掌风相持片刻,随后那把剑倒飞出去,白婼也往后退了几步。
虞菱水往剑飞来的方向看去,撞进一双清冷好看的眼睛里。
黑衣女子被震飞至人群边缘,她薄唇边溢出许多鲜血,但是她仍旧静静地看着虞菱水,眼里无波无澜。
此人正是温浮惜。
虞菱水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师妹!”
慕惊尘抱住她。
虞菱水抬眸看去,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
那双向来只有沉静与淡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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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此时却盛满了无助、绝望、痛苦、心疼……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庆幸。
虞菱水的心仿佛被蜂蛰了一下似的,忽然涌起一阵痛意。
虞菱水捂住胸口,眼里水光潋滟。
为何心口会这般痛?
“师妹……”
慕惊尘担忧地又叫了一声,随后,他握住虞菱水的手,开始给她渡入灵力。
虞菱水缓缓地摇了摇头,虚弱道:“小师兄,我、我没事……你先去对付,她。”
慕惊尘顺着虞菱水的目光看去,见白婼突然开始屠杀凡人。
她抓了那么多人,一直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为何突然在此时开始杀人?
慕惊尘明白虞菱水的意思,可他不放心将她就这么放在这儿。
他抱着她,偏执道:“我带你走。”
那些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他只想她活着。
虞菱水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只是徒劳,她不死心道:
“师兄,救他们……”
她中了毒,又挨了白婼一掌,此时已虚弱至极。
虞菱水脸色苍白如纸,春色也泛着淡淡的紫,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一颗一颗往下落。
慕惊尘看着她的模样,心疼道:“不行……”
就在这时,温浮惜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来,照看她。你去,救人……我,打不过。”
慕惊尘看了一眼正捂着胸口缓缓站起来的同样受伤了的女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虞菱水却道,“师兄,快去救人啊!”
慕惊尘咬了咬牙,将虞菱水抱至角落里,对温浮惜道:
“照看好我师妹。”
说完,他持剑直冲白婼而去。
白婼白色的斗篷上溅满了鲜血,地牢里血流不断,打斗声、呜咽声、嚎叫声……杂乱无章,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
无为剑化作一道白光,在人群中穿梭过去,一路上打散了不少白影。
慕惊尘持剑迎白婼而上,白婼眼睛发红,怒道:
“找死!”
而后,两人斗作一团,一时间灵力四溅,剑气冲天,竟难以分出高低。
林青垣倒是灵活,加上他也修习过一点术法,虽然被莫邪打得鼻青脸肿,却还是没被打趴下。
虞菱水见状,轻声道:“我这里没事……温姑娘你可以去帮一下林青垣么?”
温浮惜皱着眉头,刚要反驳,却又听虞菱水道:
“这样吧,你可以给我布个结界么?”
温浮惜眉头微微舒展,抬手给虞菱水布下了个结界,随后持剑往林青垣方向走去。
林青垣一见来了帮手,立刻蹬鼻子上眼,“略略略,来抓我啊——”
莫邪抬手抓来,却被一把长剑挡住了。
林青垣趁机叫道:“多谢姑娘!我叫林青垣,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啊?!”
温浮惜又微微蹙眉,她反手将莫邪击退。
林青垣又再次问道:“姑娘叫什么啊?”
温浮惜声音清冷如夜风,“在下,温浮惜。”
“……”
慕惊尘一掌挥去,白婼急急往后退去。
她忽然回头,看着慕惊尘笑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慕惊尘,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啊......”
19. 以血解毒
说罢,白婼竟在原地消失了。
莫邪见状也立刻遁去。
慕惊尘顾不得思考,直往虞菱水方向跑去。
周围陷入一片混乱,哀鸿遍野,人群涌动惊恐不安。
林青垣见白影纷纷消失,大喊道:“大家不要惊慌!哎——大家别急!”
他喊了几声后,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林青垣往虞菱水和慕惊尘那儿一指,继续道:“看到没有?!这是昆仑仙山前来拯救我们的仙君,有了他们,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说着,他又指了指身旁的温浮惜,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来自哪门哪派,就凑近低声问道:“你师出何门来着?”
温浮惜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烦,她冷声道:“无名无派。”
林青垣叫道:“哎,你这人......”
他大声道:“还有我身旁这位姑娘,这位姑娘也是很厉害的......”
他还没说完,温浮惜便走到角落里的虞菱水和慕惊尘身旁。
虞菱水只觉冷得不行,她缩着身子,却依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慕惊尘轻唤:“师妹?”
虞菱水迷迷糊糊间只觉一股暖流缓缓涌入体内,暖流所过之处春暖花开,将那彻骨的寒意驱散殆尽。
温浮惜和林青垣走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
虞菱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昏睡不醒,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成股流下,微微泛紫的嘴唇
慕惊尘正单膝跪在地上,握着虞菱水的手,给她渡灵力。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仿佛只能看见虞菱水一个人一般。
林青垣和温浮惜对视了一眼,没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后,慕惊尘才仿佛恢复神智,他抬头看着周围的两人,轻声道:“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林青垣此时才道:“水水她……”
慕惊尘一松手,虞菱水便觉自己被无边的寒意笼罩,冷得她直发抖。
慕惊尘垂眸看着虞菱水,对林青垣和温浮惜道:“你们先找找出口,我再给她渡点灵力。”
林青垣和温浮惜点点头,分别往两个方向走去。
慕惊尘将唇抿成薄薄的一线,他抬手划破手腕,鲜血自他手腕上一滴一滴落下,被他引入虞菱水口中。
虞菱水迷迷糊糊间感觉一阵腥甜之味扑鼻而来,她尽力地想睁开眼,却是一片徒劳。
然而随着那股腥甜之味的蔓延开来,一股热量弥漫全身,叫她舒服了不少。
慕惊尘看着脸色渐渐恢复的少女,止住鲜血,抬手布下一个结界。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只觉一阵眩晕,而后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慕惊尘往一侧走去,他抬手凝聚灵力,将手轻轻地覆在墙壁上,一个繁琐的符文缓缓出现。
他一手持无为剑猛然刺向那枚符印,符印猝然大亮,而后一道亮光骤然闪烁。
众人只听见“轰———”的一声,方才还黑黢黢的墙壁陡然开裂,而后往两侧延伸。
地牢就此打开了。
慕惊尘在众人的欢呼惊喜声中走向虞菱水,弯腰抱起她,带领群众往外走去。
温浮惜看着那个抱着红衣少女的白色身影,眼神渐渐变亮。
*
虞菱水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叫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眼前浮现许许多多的片段,有少时和师弟云不辞捉蛐蛐玩耍,练剑打闹的。
有和二师姐颜绯抢酒喝,一同睡在同一张床上彻夜不眠地说话的。
也有和阿爹煮茶聊天,谈天说地的。
可最后的画面却是停留在少时,小师兄紧闭着眼,隐在黑暗中,墨发飞舞,冷汗淋漓的模样。
而后两道撕心裂肺、绝望而无奈的喊声重合在一起:
“师妹———”
虞菱水猛地睁开双眼,坠入一双沉静却充满血丝的眸子里。
慕惊尘眼底有两团乌青,在他白皙的脸上愈发明显。
“师妹……”
他一见虞菱水醒了过来,眼中一抹光芒一闪而过。
虞菱水张了张口,声音却沙哑无比,“小师兄……”
慕惊尘立即从一旁拿过一杯水,要喂给虞菱水,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见到虞菱水醒来了,温浮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微微动了动。
慕惊尘将虞菱水扶起,继续给虞菱水喂水,温浮惜却道:
“我来?”
慕惊尘垂眸看向虞菱水,仿佛是在征求虞菱水的同意。
虞菱水缓缓地点了点头。
温浮惜坐到床前,一点一点地给虞菱水喂水。
虞菱水喝完水后才觉嗓子稍稍恢复了些,她轻声道:
“小师兄,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慕惊尘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温浮惜。
温浮惜声音冷淡:“这儿,有我,放心。”
慕惊尘静静地看着虞菱水,半晌后才道:“好,有事情记得叫我。”
慕惊尘走后,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虞菱水知道温浮惜不太擅长开场,她便率先道:
“温姑娘,此次多谢你了。”
温浮惜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虞菱水也摇摇头,轻声道:“没有人生来就应该做什么的。”
温浮惜却继续道:“真的,是我,该做的。”
虞菱水没再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忽然疑惑道:
“我见温姑娘剑法精妙绝伦,不知你师出何方啊?”
没错,戏文里只说了温浮惜是正道之光,至纯至真之人,却没说她的身世背景。
虞菱水又笑道:“倘若温姑娘觉得冒犯,那就不用告诉我的。”
在虞菱水的心里,好人就是对自己好的,譬如戏文里的反派小师兄慕惊尘,还有这次救了她一命的戏文女主温浮惜。
坏人便是伤害自己的,比如梦中杀了自己的云不辞,还有此次交手的白婼。
经过此事,她已经对温浮惜放下戒备了。
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秘密,就算温浮惜不说,虞菱水也不会觉得什么的。
闻言,温浮惜看着虞菱水道:“你可以,唤我,阿温。还有,此事,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的。”
虞菱水眉眼弯弯,甜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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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温,你可以唤我水水!”
温浮惜嘴角也微微上扬,她轻声道:“水水,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虞菱水认真道:“嗯!我相信你。”
“你们聊什么呢?”林青垣笑着走了进来。
“水水!你可算醒了,你都不知道你昏睡的这些日子里我是怎么过来的……”林青垣叫道。
虞菱水扶额,笑道:“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整天,求神拜佛。”
温浮惜一脸严肃地对虞菱水轻声道。
林青垣笑骂道:“好啊,温姑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想必佛祖听见了我虔诚的祈祷,你看,水水这不醒过来了么?”
温浮惜却摇了摇头,她继续认真道:“水水,醒过来,全是慕公子的,功劳。”
林青垣还想反驳,却见床上的虞菱水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他一下子止住了话。
他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温姑娘你何时认识水水的?”
“比你早。”
“怎么可能比我早!!”林青垣不服道。
虞菱水立即插嘴道:“确实是林青垣与我们认识得更早的。”
林青垣一脸得意道,“你看你看,水水的话你不可能不信吧?!!”
温浮惜垂下眼睫,轻声反驳,“是我,更早的。”
明明是她与她认识得更早的。
林青垣还想回嘴,却被虞菱水制止了,她轻声问道:“我们此刻是在哪儿啊?”
“我们现在是在无影镇中。”
“无影镇?”虞菱水有些疑惑。
林青垣仿佛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他继续答道:
“而今,无影镇中的迷雾已消散。关押我们的地牢则是在无影江对面的一座山上,至于慕公子和水水你们在江底见到的那座城池和景象,其实是无影镇十六年前的模样。
十六年前,白婼,就是那个白衣白发女子。她率领一群人来到无影镇,他们将无影镇中之人残忍的杀害了,把他们的魂魄和记忆锁在了无影江底。”
竟与当初她和小师兄的猜测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没猜到的是,白洳等人是被杀害的。
想到白洳和阿漓,虞菱水心中闪过一阵凄凉。
她疑惑道:“那为何白婼和白洳会长得一般无二呢?”
林青垣摇了摇头,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温浮惜却忽然开口道:“镜州,白家。”
虞菱水疑惑道:“你是说,白洳和白婼都与镜州白家有关么?”
温浮惜用力地点点头。
镜州是离天都最近的州府,是世间除天都外最繁盛之地。
尤其是镜州白家,白家世代出皇后,乃皇亲国戚,三大家族之一。
这件事难不成既与夷诏国有关,又与镜州白家有关么?
可小师兄那句“他犯不着做这些污脏之事。”分明是很熟悉夷诏大祭司的感觉。
还有小师兄的血,为何会有如此奇效?
小师兄在被捡回昆仑山之前,在夷诏国的经历又是怎样的呢?
想不到小小的无影镇竟会牵扯出如此多的事情。
20. 为她死
几人都不知慕惊尘是如何帮虞菱水解毒的,虞菱水醒来后体内的毒素就被清得差不多了。
温浮惜再次恳求要和虞菱水他们一起历练。
这次,虞菱水没有拒绝。
于是几人在无影镇修整了几日后便开始出发去叶榆城。
叶榆城位于九泽之一的叶榆泽一角,乃夷诏国的都城。
四人御剑飞行,将近傍晚才至叶榆城。
叶榆泽四周有苍山环绕,日光落在湛蓝的湖水中,星星点点,宛若落了一地的星光,没得不似人间之景。
几人在渡口落了下来,人群熙熙攘攘,却对他们见怪不怪,想必修仙之人在这儿并不少。
虞菱水一落地便感知到了虚空中一阵灵力波动,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却只见蓝天碧水,一片澄澈。
慕惊尘轻轻挑眉,“怎么了?”
虞菱水伸出手再次感应那股神秘的灵力,却发现她的神识好像是碰到了一个墙壁一般被弹了回来。
虞菱水皱眉道:“为何这叶榆城好像处在一个巨大的结界之中?”
慕惊尘笑道:“此事归功于那位神秘异常的大祭司。他布下此结界是为了守护夷诏国百姓安居乐业,外人一般无法冲破此结界进入叶榆城......还有一个原因,那镇压邪祟的‘镇魔塔’便是在这叶榆城中。”
镇魔塔是大陆上最神秘之所,传说是被上古几位神明合力封印,此后万万年来,镇魔塔镇压了数不胜数的邪祟之物。
只是,极少有人知道镇魔塔位于何处,因为凡是要关押于镇魔塔的邪祟之物,要率先给镇魔塔守塔人发信号,守塔人便会亲自去接过邪祟,送到镇魔塔。
故而世人皆以为镇魔塔是位于天外仙山之上。
“既然外人一般无法进入叶榆城内,那为何我们安然无恙的进来了?师兄,你又如何知道镇魔塔在此地啊?”虞菱水疑惑不解。
慕惊尘将目光移到远处,虞菱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不远处三座白塔静静地矗立在一片绿茵和广场中。
慕惊尘轻声道:“这儿有我的一个故人。”
虞菱水听闻此言,又想到,慕惊尘的故乡应当就是在此地,能带他们进来也不足为奇吧。
她不在开口询问,反倒是林青垣还疑惑道:“故人?慕公子你的故人是谁啊?”
虞菱水回头瞪了林青垣一眼,示意他别再问了。
然而,林青垣再次火上浇油道:“水水,你瞪我做什么?”
虞菱水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会林青垣。
慕惊尘却温和道:“无碍。此次我会带你们去见他的。”
虞菱水暗道,小师兄就是太善良了!
随后,慕惊尘指着远处三个神秘的白塔,笑道:“走,我们去那儿。”
虞菱水瞪大杏眼,“那儿?”
她感知到那儿就是灵力波动最大的地方。
慕惊尘颔首,“师妹,相信我。”
虞菱水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三个白塔远处看过来时,不是很高,也不算很大。但当四人走近才发现,三个白塔极高,极雄伟,塔身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符文。
三塔之上依稀有红黑之气萦绕,那便是无边的怨气。
就在这时,虚空中灵力猛然旋动,将四人震开到几丈之外,一道清脆而凌厉的声音随即落下:
“大胆!尔等是谁?竟敢来此禁地?!”
清脆的铃铛声不绝如缕,身着深蓝色衣裙的少女宛如飞鸟般在空中轻点足尖,轻盈地落到四人面前。
她生的俏丽,眉眼间自带一股灵气,腰间挂了一圈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眉间隐隐出现薄怒。
慕惊尘轻笑道:“我是来见大祭司的。”
月湿烟冷笑道:“这一年到头想见大人的人多了去,大人哪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快走!莫要待在此处!”
“你!”虞菱水怒火霎时往上蹿,却被慕惊尘拦住了,他低头柔声道:
“师妹别急。”
慕惊尘话音刚落,便又听见一阵铃铛声传来,这次虞菱水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仿佛来人便是这个结界的一部分一般。
一道轻快而张扬的声音随之传来:
“阿烟,休要无礼!”
而后,一个少年缓缓落下,少年模样俊美,墨发披散,编着的几个小辫尾端挂着几颗银铃铛,别有一番异域风味。
他看见慕惊尘后,眉梢微微上扬,冷声道:
“哟,怎么,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月湿烟不解道:“大人,你认识这几个人啊?”
乌止昀轻笑道:“不认识,赶出去!”
慕惊尘脸上不见任何情绪,他温声道:“乌祭司,我此番是来向你讨要一个东西的。”
乌止昀将视线移到虞菱水身上,他打量着虞菱水,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半晌后他才开口,尾音上扬,“哦?”
慕惊尘上前一步,将虞菱水严严实实挡在身后,截住了乌止昀的视线。
虞菱水看不见乌止昀,却听见他对慕惊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慕惊尘,你还想再死一次才善罢甘休么?”
这句话在虞菱水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再死一次才甘心”?
虞菱水还没从惊讶中解脱出来,又听慕惊尘的声音忽然就冷淡了下来,她从未听过他如此冷漠的声音。
他说:“乌止昀,你别多管闲事。”
在虞菱水看不见的一面,慕惊尘双目如寒潭,一抹杀意一闪而过。
乌止昀见状微微勾了勾唇,他挑衅地盯着慕惊尘,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若是不给呢?”
慕惊尘手指微微摩挲着剑鞘,许久后才笑道:“你不会不给的。”
乌止昀的脸色“唰”一下的就沉了下来,他冷哼道:“慕惊尘,你莫要太过自信!”
随后,他飞身而起,往白塔顶尖方向飞去,声音泠泠似月光,“阿烟,送客!!”
月湿烟看了看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乌止昀,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走吧。”
慕惊尘收回视线,轻声道:“辛苦了。”
而后,低头对虞菱水道:“师妹,我们先出去,他会想通的。”
虞菱水满腹疑虑:“师兄是要向他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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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啊?”
慕惊尘眼里盛满了温柔,他声音清润,一字一句落入虞菱水耳中,他说:
“师妹,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
微风吹过叶榆泽,吹起阵阵涟漪,搅乱整湖的星光。
乌止昀站在白塔顶端沉默的俯视着整片土地。
叶榆城中灯火璀璨,百姓安居乐业。
夜风吹起少年如墨般的头发和深蓝色的衣袍,带起阵阵清脆的铃铛声。
月湿烟静静地盯着沉默不语的少年,顷刻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近他。
她也没有开口,而是和乌止昀一同俯视着这个他们守护且爱着的地方。
乌止昀忽然开口了,“你想问什么?”
月湿烟暗暗叹了口气,大人总是这般的敏锐。
她不解道:“大人和那位……慕公子是故友么?”
乌止昀挑了挑眉,“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么?”
月湿烟如实道:“他说,大人是他故人……”
非故友,而是故人。
乌止昀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慕惊尘与他本来便不是朋友。
慕惊尘是不会拥有朋友的,他也一样。
他们太像了,能一眼就看出对方心里的念头,但他们又很不一样。
他此生只为民而活,为民而死,而慕惊尘不一样。
慕惊尘几生几世都是为她而生,为她而死。
乌止昀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慕惊尘的场景。
他最先见到的不是那个风光无限,清风明月般的昆仑山弟子,而是衣裳破烂,鲜血横流,破碎不堪的慕惊尘。
那日,乌止昀正立于白塔顶上修补结界与观星象时,一阵灵力波动起来,他跃下白塔。
却见白衣少年站在夜色里,泠泠月色下,他白衣破烂,鲜血染红了衣裳和地板。
只听他声音嘶哑,
“听闻夷诏大祭司乌止昀术法高强,能通天地,昆仑慕惊尘斗胆来见大祭司,求大祭司一事。”
乌止昀抱着双手,冷冷地瞥着慕惊尘,声音漠然而无趣,
“我只尽人事,不改天意。”
乌止昀以为慕惊尘会与他大打出手,却见他似是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乌止昀不再管他,往塔顶飞去,继续夜观星象。
然而,待他结束后,走下白塔,依旧见白衣少年倒在塔前,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已汇成一泊,在月色照耀下愈发的显得狰狞无比。
乌止昀“啧”了一声,抬手将慕惊尘带回去医治。
慕惊尘在他那待了一个月才好转起来,他总是对着白塔沉默不言。
至于为何昆仑内门弟子会受如此大的伤,慕惊尘不说,乌止昀也便不问。
但是在慕惊尘来到夷诏的第三日,昆仑山被灭门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直到后来,慕惊尘再次开口却是要乌止昀帮他复活一个人———
“大人?”月湿烟疑惑的声音将乌止昀的思绪带回现实。
“那位慕公子找大人要的是什么东西啊?”
乌止昀幽幽道:“可以替她死一次的东西。”
21. 十指相扣
次日一早,慕惊尘便出门了,他说他去找乌止昀谈谈。
乌止昀终还是给慕惊尘他想要的信息了,但乌止昀的要求是林青垣和温浮惜不能一起去。
毕竟那个地方太过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青垣无所谓的耸耸肩,“恰好我也懒得动,我实在是太喜欢叶榆城的景色和美食了!水水你就放心地跟慕公子一起去吧!我和温姑娘在这转转……是吧,温姑娘?”
林青垣转头冲温浮惜笑问。
温浮惜看了一眼林青垣,看着虞菱水认真道:“嗯。你们,注意安全。”
虞菱水放心地跟慕惊尘一块出了叶榆城。
乌止昀给的地址是九泽之一,名唤“琢玉泽”。
虞菱水和慕惊尘到达琢玉泽的时候已到晚上,暮色朦胧,一轮圆月宛若玉盘般挂在高空,周围星星闪烁,夜风吹拂,琢玉泽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玉镶嵌人间。
慕惊尘不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疑惑道:“今夜是十五么?”
虞菱水摇摇头,不解慕惊尘为何这般问,却还是如实道:“今夜是十三。”
慕惊尘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虞菱水又道:“琢玉泽的月亮怎么与其他地方好似有些不一样……”
慕惊尘:“这儿的月亮更圆更亮了些。”
虞菱水:“……正是。”
两人走进琢玉镇中,镇里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两人一踏入镇中便听见一道热情洋溢的声音:“姑娘,公子,欢迎来到琢玉镇!这边请———”
虞菱水顺着女子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眼前一片繁华。
琢玉镇中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街道旁勾栏里的貌美男女伸手揽客,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如缕,淡淡的馨香萦绕在空中。
热闹得不似人间夜晚。
虞菱水从未见过这般繁华奢靡的景象,她感到很新鲜地左看右看。
慕惊尘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他头上的银冠印着灯火,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他缓缓往前走着,虞菱水便跟着他。
此时,一个勾栏中的男子忽然朝虞菱水唤道:
“娘子快进来同我玩呀———”
虞菱水一愣,笑道:“你是在叫我么?”
那漂亮的男子掩嘴而笑:“不叫你难不成是叫你身旁的那位公子么?”
虞菱水被逗得眉眼弯弯,慕惊尘却忽然开口打破气氛:“师妹你听清他叫你什么了吗?”
虞菱水抬眸看着慕惊尘,杏眼里盛满了灯火,她点点头。
虞菱水发觉在她点头的瞬间,慕惊尘的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他将目光投到勾栏中探出头的男子身上,嘴角忽然上扬。
只一刹那,他便又恢复了那个温润如玉、清风明月般的模样。
叫虞菱水还以为自己方才见到的只是错觉。
慕惊尘温声道:“走吧,师妹。”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又听道一道柔和妩媚的女声自慕惊尘身侧传来,
“公子……”
虞菱水转过头便见一个模样极好,穿着妩媚的女子正要抬手搭在慕惊尘身上。
慕惊尘往前一步,避开了那女子的手,然而前方又来了另一个女子,揽着慕惊尘的手臂娇声道:
“公子快来里边坐坐啊?”
虞菱水的目光落到那只搭在慕惊尘手臂上的手上,她竟在期待慕惊尘躲开或毫不留情地拒绝。
然而慕惊尘却看着她,嘴角含笑,温和道:
“多谢抬爱。”
随后,慕惊尘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了出来。
虞菱水心里油然而生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小师兄果真对谁都这般温柔。
虞菱水移开目光,没再看慕惊尘。
慕惊尘只见虞菱水的目光在那女子搭着他的手臂上一触而过,待他抬眸看向虞菱水时,虞菱水已皱眉转头。
他轻唤了声:“师妹。”
虞菱水有些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慕惊尘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围在两人旁边的两个女子咯咯笑着,两人笑了许久后,一个才道:
“公子,你师妹定是吃味了!”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就是!”
虞菱水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怒道:“谁吃醋了?!”
那两个女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续道:“姐姐,好大一股酸味哦!”
“是么?我闻闻我闻闻———”
虞菱水见慕惊尘却是很认真地看着她,她心中更慌了,跺了跺脚,留下一句,“你们可真无聊!!”
便往前走了。
“哎,师妹———”
慕惊尘急忙追上去。
虞菱水只觉心里一会儿羞耻,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她走路速度极快,许久后,她才想起慕惊尘来。
小师兄会不会就那样跟着那两个女子走了?
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她生气了啊?!
不对,她又为何要生气?
……
虞菱水陷入思想漩涡中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拉住了她。
“师妹,你怎么走的这般快啊?”慕惊尘清润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
虞菱水还在气头上,抬手要将慕惊尘的手甩开,慕惊尘却顺势牵住了她,与她十指相扣。
虞菱水霎时愣在原地。
她只觉脑中有无数烟花炸开,方才的生气、疑惑、纠结、拧巴等情绪一扫而空。
师兄……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虞菱水疑惑地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慕惊尘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宛如他人一般,漂亮却不张扬。
他的手也很温暖。
热量正从他手心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虞菱水手上。
她忽然觉得有些热。
她抬眸,坠入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她突然惊觉,慕惊尘的眼睛很好看。
细长却不张扬,他的瞳孔极黑,宛如一对黑曜石。
此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温柔。
虞菱水可以看见,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人。
慕惊尘终于开口了,但他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师妹,你生气了?”
虞菱水一听见这句话便啪的一声甩开了慕惊尘的手。
她恼羞成怒:“我没有!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慕惊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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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说错了话,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睫,他蝶翼般的睫毛簌簌抖动。
竟有一丝……委屈。
虞菱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心虚地将目光移到远处,却见明灯闪烁,璧人成对。
慕惊尘低头轻哄道:“是师兄的不是,师妹你莫要生气了……”
虞菱水嘟着嘴,脱口而出,“那你说,你哪儿不对?”
慕惊尘试探道:“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牵你手?”
虞菱水才褪下的躁意又陡然涌上来,她哼道:“不是!!”
慕惊尘一愣,轻声道:“那是什么?”
虞菱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暗戳戳道:“师兄你不觉得你对谁都一样好吗?”
慕惊尘脱口而出:“没有啊。”
虞菱水怒目而视:“明明就是对谁都一样!先不说在昆仑山上你对大家都一样,毕竟大家都是师兄弟姐妹!可是……”
虞菱水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委屈,“下山后你对大家都一样!对我、对林青垣、对温浮惜,甚至连对方才那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都是一视同仁!!”
慕惊尘听着虞菱水有些委屈的话,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了一下一般酸涩异常。
他分不清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亦或是心疼。
慕惊尘低声道:“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人……”
他以为她喜欢这样的人,像云不辞一样,与谁都相处得好,阳光而有礼。
因此,他才戴上了这样一个面具,把自己伪装成温润如玉的圣父。
虞菱水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半晌后,她才叹息道:
“我不喜欢。”
慕惊尘忽然就笑了,笑意直达眼底,“你不喜欢就好。”
他莫名其妙的话语叫虞菱水疑惑不解。
虞菱水和慕惊尘肩并肩往前走去,行人在他们周围穿梭而过,夜间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虞菱水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中拿着一袋炒板栗。
慕惊尘手中也塞满了她买的各式各样的小吃。
慕惊尘温柔地看着虞菱水,虞菱水却忽然递给他一块糖果。
她声音清脆,“师兄,给你吃糖!”
慕惊尘含着糖,只觉这甜味分明从口中沁到了心中。
连心里头都是甜滋滋的。
虞菱水心里却激起阵阵惊涛骇浪。
她好像对小师兄多了些莫名的占有欲?
小师兄对谁好与她有何关系?她为何会这般生气?
虞菱水想着,轻咬了一口糖葫芦,她微微抬眸偷看慕惊尘。
却见慕惊尘正眉眼弯弯地望着她,他漂亮的眼睛里透着细碎的光芒。
叫虞菱水的心跳不可控制的加速了。
虞菱水立即别开眼,心里又道:不对,我心虚什么啊?
她又转过头看着慕惊尘,慕惊尘嘴角上扬,笑出了声。
虞菱水又羞又恼,怒道:“师兄你笑什么啊?!”
慕惊尘许久没回答她,久到虞菱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却忽然听见慕惊尘充满磁性的清润嗓音:
“师妹,你真好看。”
他尾音上扬,带着一丝莫名的缱绻。
22. 一直想要的
虞菱水有些慌乱地别开脸,躲避慕惊尘的目光。
却见离两人不远处一座高楼耸立于街道尽头。
雕栏玉砌,琼楼玉宇,那个楼阁足有十二层高,其间灯火璀璨,繁华如斯。
虞菱水定睛一看,只见那个楼阁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黄粱阁。
虞菱水一愣,黄粱一梦?
慕惊尘似是有些无奈,轻笑道:“到了。”
虞菱水疑惑道:“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有这座楼阁么?”
慕惊尘温声道:“你猜的没错,黄粱阁是在子时才出现的。”
虞菱水惊讶道:“此阁非人间之物?”
慕惊尘点点头,“正是,此乃鬼界之阁,然而六界之人皆可进入,只是……”
虞菱水想起被留在叶榆泽的林青垣和温浮惜,脱口而出:“只是具体位置鲜有人知?”
慕惊尘:“这便是我先去找了乌止昀的原因。”
虞菱水心中忽然有些期待,小师兄说要送她的礼物是什么呢?
说话间,两人已靠近黄粱阁了。
两人一走近,一个红衣女子便迎了上来,她容貌绝美,神色柔和,笑道:“两位请进——”
虞菱水往后看了一眼,可街道上的众人依旧忙着自己手里头的事,没有一人将目光放到这座格格不入的楼阁身上,更不用说是这个貌美的红衣女子了。
红衣女子仿佛是猜到了虞菱水在疑惑什么,她莞尔一笑,“姑娘不用怀疑,确实只有你二人可以看见我。”
虞菱水没再说话,跟着红衣女子走进黄粱阁。
阁里也是一片热闹非凡,灯火璀璨,琳琅绚烂,香焚宝鼎,琥珀琼浆,丝竹不绝。
一片纸醉金迷,繁华如斯。
可最令虞菱水感到惊奇的并不是这极尽奢靡的场面,而是那些正坐在阁里的“人”。
一个绿衣女子正背对着门口方向站着,听见脚步声,她忽然回头。
虞菱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个绿衣女子身姿窈窕,却长了一张蜘蛛脸!
虞菱水四下看去,阁中的“人”模样各异,皆不像是凡人。
绿衣女子看见红衣女子,便甜声唤道:“绯弥姐姐,这两人是谁呀?”
被称作“绯弥”的红衣女子悄声对虞菱水安慰道:
“姑娘莫要见怪,一楼皆为妖鬼,故而无法完全化形。”
虞菱水了然,原来是妖鬼啊,怪不得均是人身兽首。
大陆上妖鬼是介于妖和鬼之间,通常是最低阶的物种。
绯弥又抬头对绿衣女子笑了笑,道:“这可是来自叶榆城的客人。”
绿衣女子笑道:“原来是贵客呐!”
绯弥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将虞菱水和慕惊尘带入黄粱阁中。
虞菱水倒是很好奇,为何来自叶榆城的便是贵客?
慕惊尘仿佛是猜到了虞菱水的心声一般,他俯首低声道:“乌止昀什么界都沾一点。”
慕惊尘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虞菱水耳尖,带起她阵阵痒意。
待那股痒意消散,她才开始消化慕惊尘的话。
什么界都沾一点?!
所以他在妖鬼界、妖界、甚至鬼界、魔界都很有名?
虞菱水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慕惊尘,慕惊尘分明没看她,可在她抬头那一刹那,他便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虞菱水震惊不已,还欲细想,便听绯弥问道:
“两位是要去几楼?”
慕惊尘轻抬眼皮,淡声道:“十二层。”
顶层?
不仅虞菱水惊讶,连绯弥都讶然道:
“公子可知晓黄粱阁的规矩?”
慕惊尘轻笑道:“顶层从不对外人开放。”
绯弥:“公子既已知晓,那又何苦为难奴家呢?”
慕惊尘声音带着一丝散漫:“倘若我执意要进呢?”
在慕惊尘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虞菱水只觉虚空中杀意毕现。
此阁既然敢对六界开放,定有其独特之处。
虞菱水猜黄粱阁中必定有多个高手坐镇,这肯定很棘手,只是不知小师兄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下来,与周围的歌舞升平有些格格不入。
绯弥依旧微笑着:“请公子再斟酌斟酌。”
慕惊尘也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道:“带我们七层吧。”
虞菱水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绯弥抬手结印,一道流光闪过,下一瞬,他们三人已出现在了七楼。
七楼倒是十分清雅,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七楼里边十分安静,一眼看去没见几个身影。
想来是此地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能到吧。
绯弥笑道:“两位要些什么?”
慕惊尘率先走到窗边,回头对虞菱水道:“师妹,这儿可好?”
虞菱水也走近窗边,她往下看去,只见琢玉泽在暗夜中波光粼粼,别有一番风味。
琢玉镇依旧灯火辉煌,美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轻轻扬头,“不错!”
慕惊尘嘴角带笑,“那我们便要这儿了。”
绯弥微笑着点头,“两位还有什么吩咐,捏碎此符便好。”
说着,她递给虞菱水一张玉色符纸。
虞菱水和慕惊尘坐在窗边,一时有些沉默。
虞菱水只觉今夜所见之物、之人、之景便好似一场梦一般。
不愧是黄粱一梦黄粱阁。
虞菱水刚要开口,便听慕惊尘给她传气音道:
“此地多耳目,小心言语。”
虞菱水趁此机会终于问出叫她疑惑了一晚上的问题:
“师兄说来此地是为了送我一件礼物,是什么啊?”
慕惊尘眼底含笑,直直地望着虞菱水,他半晌不说话,叫虞菱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等了许久才听慕惊尘道:“是个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闻言,虞菱水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一直想要的东西……
她一直想要什么来着?
虞松羽是音修。
他的本名法器是一只玉萧,名唤“清风明月”。
虞菱水极喜爱清风明月。
少时,她想随阿爹修炼,她也想做一名音修。
只是后来,虞松羽总说她机遇未到,便没让她如愿。
若是说虞菱水一直想要的东西,那自然是与音修有关的。
虞菱水猛然抬头望着慕惊尘,杏眼里充满了期待。
慕惊尘含笑望着她,声音宛如吹过湖面的夜风,在她心里吹起一圈圈涟漪。
他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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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道:“师妹,猜到了么?”
虞菱水将目光移到琢玉泽上,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此时,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而后一道少年音忽然响起:
“哟,真是冤家聚头啊!”
随后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虞菱水眼神一滞,面前的少年肤色苍白无比,透着一种阴冷潮湿之气。
与上次见到的不同,此时的他绾起墨发,别有一番少年滋味。
少年笑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上次,你们还收了我的一尊分.身呢,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此人正是虞菱水和慕惊尘在无影江底的城池外交手的那只恶鬼。
他果然没死。
慕惊尘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真是难得啊,上次没死成,这次居然来了真身。”
这个少年居然是他的真身么?!
少年也没管慕惊尘,而是将目光移到虞菱水身上,他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是谁啊?”
虞菱水抬眸瞥了一眼少年,笑问:“怎么?”
那少年竟也没生气,率先介绍道:
“我叫玄隐,你叫什么?”
虞菱水不知道他为何对名字如此执着,却还是耸了耸肩,回道:“我叫虞菱水。”
玄隐听到虞菱水的名字后开始低头沉思,虞菱水没理会他。
反倒是慕惊尘的声音寒了下来:“你为何来此地?”
玄隐抬头,挑眉笑道:“与你何干?”
慕惊尘手中的无为剑霎时出鞘一半。
玄隐也抬手作势要还手,虞菱水只觉头大。
她立即道:“你们别动手!”
黄粱阁本就神秘莫测,此时这两人要打起来,非得出什么事不可!
“小师兄!”虞菱水又唤了一声。
慕惊尘眉眼瞬间舒展,他收起剑,没说话。
虞菱水又看了一眼玄隐。
只见少年冲虞菱水挑了挑眉,有些不情不愿地收手。
慕惊尘见状脸唰一下沉了下来。
虞菱水只觉很神奇,这几日小师兄的情绪越来越明显了。
她轻声道:“师兄,咱们小心为好。”
慕惊尘垂眸看她,点了点头。
两人坐了下去,玄隐竟也毫不羞耻地在剩余的位置坐了下去。
他抬眸看着虞菱水,眼中充满好奇。
虞菱水实在受不了了他的目光,没好气道:“喂!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慕惊尘闻言也看着玄隐,眼中寒意渐浓。
玄隐自动忽略了慕惊尘的目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喃喃道: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虞菱水撇了撇嘴,这说的是什么hua?
她没当真,看向慕惊尘,她如今连慕惊尘的计划都不知道。
可这个少年太过神秘,她是万万不敢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与师兄用气音交谈。
离得越近,越容易泄露。
慕惊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也没再说话。
一时间,三人所在的角落寂静无声。
半晌后,玄隐忽然开口,说的话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我记起来了!我曾在鬼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