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外室牵肠挂肚我嫁皇叔三年抱俩谢沅卫琤小说全集免费阅读》 第1章 夫君,我撑不到你回来接我了 宽敞坦荡的大道上,一辆雕花马车急急驶过,路旁却忽地蹿出一人,正被车身撞倒。 “长姐救——”那人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句便晕倒过去。 车夫急忙勒紧缰绳,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此乃忠义伯府马车,耽误了重病的世子夫人求医,你担待得起么?!” 地上的人已晕过去,无法回答。 “何事?”一道清润却隐含怒气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马夫忙道:“回世子,有个人不知死活地蹿了出来,撞到了马车,奴才只能停下!” “不必停。” 车里,谢沅捂着隐痛的心口,对动怒的夫君摇了摇头,随后掀起帘子看去。 一个身量瘦小的男子仰倒在地,露出的侧颜精致如玉,面若好女。 “小弟?”谢沅瞳孔一缩。 听到这个称呼,她身边的人身体微僵,眨眼间便下了车。 谢沅被他带得身体一歪,险些撞到车壁。 她愣愣看着已经扶起地上之人的夫君,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谢昭?谢昭?”顾令璟皱眉喊了两声,查探了怀里人的状态后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快步走来马车前,“劳夫人先下车。” 谢沅不明其意,但担忧小弟的心情占了上风,扶着丫鬟的手艰难地走了下来,蹙眉看向顾令璟怀里的人。 谢昭素来瘦弱矮小,同为男子,竟就这样被另一个男人轻松抱起。 “夫君,可是小弟受伤了?” “嗯。” 顾令璟小心翼翼地将人放进车里,回头带着歉意看向谢沅:“今日本是陪夫人去向神医求药,但眼下谢昭重伤昏迷,只能辛苦夫人在此等候,待我送他去了神医处便回来接你。” 越朝礼教严苛,他们今日出行只有一辆马车,谢沅与谢昭虽是血亲,也不可共乘一辆。 谢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强忍身体的难受开口:“事急从权,我急症连太医都难解,小弟也重伤昏迷,共乘一辆又何妨?” “他虽是你庶弟,但男女大防不可忽视。” “可我——” “谢昭是你父母双亡后唯一的亲人。” 顾令璟俊眉微皱:“眼下你脸色红润,行走无碍,他却昏迷不醒,不知伤在哪里,你便大度些,他不是你后宅中勾心斗角的对手,而是你亲弟弟。” 谢沅捂着剧痛的腹部,额间坠下一滴冷汗,那张被京城盛赞昳丽无双的面容此刻一片惨白。 “可我……我当真难受,夫君,我撑不到你回来接我了。” 看着她疼痛难忍的模样,顾令璟迟疑一瞬。 正巧马车里的人似乎转醒,发出一道极低的嘤咛,仿佛在压抑痛苦。 他心下一急,再未犹豫,转身上了马车:“他重伤难愈,更需要神医医治,我一定尽快回来!” 谢沅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速远去,不知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中难以接受,一瞬间的晕眩后,她猛地吐出一口血。 灭顶的疼痛袭来,随着丫鬟一声惊慌喊叫,她彻底晕了过去。 身体剧痛难忍,意识也混沌杂乱。 恍惚之际,她口中被塞了什么东西,灵台有了一瞬间的清明,让她清晰感受到了手臂上针扎似的疼痛。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恍如隔世。 “夫人您醒了?”丫鬟含秋喜极而泣,“奴婢以为……呸呸呸,您得贵人相救,必有后福!” “贵人?”谢沅微微坐起,环视四周,“是谁救了我?” “奴婢也不知贵人身份,方才您忽然咳血晕倒,正巧有一队车马经过,知道您是忠义伯世子夫人后,便叫手下的大夫救了您。” “恩人没留下什么话么?” “贵人只道顺手救下故人之女,旁的再未多说。”含秋想了想,“不过那马车华丽极了,瞧着像是皇族才有的规制。” 谢沅点点头,只能暂时按捺下报恩的心思。 方才那一瞬间灭顶的绝望犹存心中,她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若非那人,只怕她如今不知如何。 含秋看着她依旧苍白虚弱的面容,犹豫之下,还是没将大夫的话尽数告诉她。 她扶着谢沅坐在了路边石桌旁,看着人迹寥寥的大道,嘀咕道:“世子倒是狠心,将夫人留在这种地方,平日瞧着与二公子在朝堂针锋相对,未想紧急时刻,他竟舍得先救二公子而弃夫人。” 含琴不赞同道:“二公子是咱们夫人唯一的弟弟,谢氏长房一脉尽靠他撑着,世子为长房考虑,自然会先救伤重的二公子,他不也留了侍卫保护夫人么?” “这样孝顺谢氏长房,怎么不见他来孝顺孝顺夫人?夫人若没了命,他是不是还要上柱香求她继续保佑长房繁荣昌盛啊?” 含秋冷笑一声:“干脆他改叫谢令璟算了!” “你……胡言乱语!” 两人说着话,谢沅却始终一言不发,良久后才问:“我昏迷了多久?” “……”含秋讷讷道,“……两个多时辰。” 从午后太阳高悬,等到了夕阳西下,不见顾令璟半个人影。 谢沅脸色更白,掩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 夜幕四合时,伯府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 看着谢沅平静的脸色,马夫惶恐回话:“谢二公子伤势颇重,世子正在照顾他,吩咐奴才来接夫人。” “伤得再重也有神医在。” 谢沅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沉静与迫力:“世子不懂医,也忙得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马夫支支吾吾,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谢沅闭上眼睛,叫他先赶路了。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欧阳神医的居所。 谢沅问前来接待的药童:“午后来了一个受重伤的公子,请问他在何处?” “在后头!”马夫忙出言引她前去。 “哪有重伤的公子?” 留在原地的药童一头雾水:“也就来了个饿晕过去的姑娘啊……” 谢沅跟着马夫去了一处小院内,她虽心凉于顾令璟的态度,却也担心谢昭,敲过门后便推门而入。 “小弟如何了?” 她面露担忧,却在看清床前一幕时蓦然愣住。 ——床榻上,谢昭攥着顾令璟的衣袖,半靠在他肩头,脸色微红,而顾令璟素来清冷的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柔色,衬得面容愈发俊逸。 两人似没想到谢沅会直接进来,俱退后几分,神色微慌。 第2章 活三年算你命长了! 谢沅愣在原地的当口,顾令璟已坐回了床边。 “他不安分,险些摔下去,我便扶了他一把。” “还不是你先吓我!”谢昭反驳完,拢了拢凌乱的衣裳,不自然地回道,“劳长姐担心,我并无大碍。” “怎会没有大碍?” 谢沅下意识略去不对劲之处,走上前打量着他:“你究竟伤到了哪里,神医怎么说的?” “我……”谢昭吞吞吐吐。 “只是操劳过度,又被我们马车撞得伤了脚。”顾令璟接话。 话落,他察觉到了不对,立即解释:“他昏迷不醒,我以为得了奇症,便叫神医多瞧了瞧,这才耽搁了接你的时间。” 他目似朗月,姿态闲适而微含歉意。 往日,一但他做错事露出这般模样,谢沅都舍不得怨怪分毫。 可眼下看着依旧清冷自持的男人,她却再说不出那句“没关系”。 “对不住,我当真是无心的。” 见谢沅不语,顾令璟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后者转身避开。 两人间陡然沉默。 “顾令璟,真有你的!”谢昭眼神在他们间来回转了一圈,了然后气愤开口,“我只是查案累晕,何以叫你如临大敌,竟连我长姐都不顾?你还是不是人!” “是,我该留着你尸体被野狼分食而尽!”顾令璟反唇相讥。 “我死了都不要你救!” “小弟。”谢沅斥道,“胡说什么!” 谢昭轻哼一声。 “药好了。” 这时,发须皆白的欧阳神医端着药进门,将药碗交给了顾令璟。 后者小心地将药递给谢昭,随后说道:“神医,这位是我夫人,她有咳血之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劳你为她瞧瞧。” 谢沅走去桌前坐下。 欧阳神医诊过脉后问她:“你今日已发过一回病了?” “午后咳了一回血,人事不知。” “死里逃生,幸得良医相救。” 顾令璟追问:“神医此言何意?” 含秋忍不住道:“夫人可没二公子这样的好运气,得世子百般看顾,你们离开后就咳了血昏迷,若非有贵人相助,夫人早就……”她哽咽一声,再说不下去了。 顾令璟神色微变。 此时,欧阳神医终于道:“先天急症,长成后才复发罢了,每逢咳血前后,疼痛难忍,生死一线,老朽若没诊错,顾夫人此前应当已咳了两回血……倒是可惜。” “可惜什么?”谢昭忙问。 “这等急症,可二不可三,今日若及时诊治,尚有一线生机,如今……”他看了眼外头的沉沉黑夜,对谢沅挑眉说道,“损了元气与寿数,活三年算你命长了!” 谢沅心中猛然一沉。 顾令璟一手安抚性地托于她后背,问道:“神医可有法子?” “顾公子求救一人,老朽已然遵诺。” 闻言,顾令璟下意识看向谢昭,后者也一愣。 此时欧阳神医已施施然起身离开,顾令璟竟没能拦住。 谢昭急道:“我不过求了神医一碗药,尚未下肚,算不得诊毕,索性扬了这药,你为我长姐诊脉治病!” 他端起碗就要摔,手腕却被顾令璟牢牢握住。 “顾令璟!”他挣扎起来,“你若敢不救我长姐,我与你势不两立!” “药已熬好,你摔了也无济于事。” 谢昭身形一滞,看向僵坐的谢沅,眼眶蓦然红了。 谢沅脸色早已惨白一片,此时才勉强站起:“多谢神医为我断症。” 欧阳神医顿了顿,难得多说了一句:“顾夫人若不想等死,便去找今日从阎王爷手里捞你回来的人吧。” “多谢神医。” “今夜太晚,便容你们留下,明日记得走人!” 屋里,谢昭声音不忍:“长姐——” “我今日很累,先去歇息了。”谢沅对他勉强一笑,“不必担心,救我的恩人留下了一瓶药,我身子暂时无碍。” 话落,她权当没看到顾令璟满含愧疚的眼神,转身出门。 诚然他只是古板守旧,不愿叫她与谢昭共乘一车,可她接受不了他在她的性命与礼法之间选择了后者。 翌日,忠义伯府的马车侍卫已赶来了不少,三人分两辆坐。 顾令璟上了马车,第一时间对谢沅解释:“昨日即便神医施针,谢昭依旧昏迷不醒,我担心他有事,与神医争辩起来,这才耽误了接你的时间。” 谢沅闭目不语,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 顾令璟眼中浮起一抹歉疚,紧紧握起她的手,郑重承诺:“方才我已问过含琴始末,也已着人去找救你的那位神医了……我定会找到他,叫你无病无灾,你我年少夫妻,必要白头到老。” 他语气诚恳,态度坚定,一如从前情深之色。 谢沅眼睫一颤,心软之下,一句“没关系”几乎瞬间就要脱口而出。 “啊——” 外头谢昭一声惊叫,顾令璟神色忽紧,抛开谢沅的手就一阵风似的下了车。 谢沅掀起帘子时,他已赶去了谢昭身边,小心地扶他登上马车。 未想谢昭刚坐稳,竟反手将他拽进车里。 “我长姐身子不适,你怎可待在里头扰她歇息?与我共乘便是!” 顾令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谢昭炸毛,马车里吵吵闹闹,却透着异样的和谐。 谢沅低头看了看尚留有他余温的手,顿了半晌,紧紧攥起。 半日后便到了忠义伯府。 谢昭被顾令璟扶下马车后,赶忙跟在了谢沅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前问后,关心谢沅。 “长姐,这不是桃颐院的方向吧?”谢昭忽地问。 桃颐院是谢沅夫妻的居处。 她回道:“先去寿恩堂,回府该给祖母与母亲请安。”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寿恩堂外。 谢昭气上心头:“长姐身子不适,婆母便该体谅,拿着规矩当死物,凭白叫人受罪,岂有如此之理?!” “住口。”谢沅连忙呵斥。 只是他声量不小,里头的人俱都听到了。 一道愠怒的女声随之传来:“伯府的长辈从未叫儿媳晨昏定省,也不曾苛责,谢家若觉委屈,便径自回去,璟哥儿一纸放妻书,好聚好散便是。” 第3章 别叫我母亲! 住口!你这是什么话!”另一道颇显老态的声音怒斥。 “人家金尊玉贵,不乐意留在伯府吃苦,咱们还要厚着脸皮强留不成?” 闻言,谢沅快步进门,福身请安:“见过祖母、母亲,方才小弟只是担心我,并无丝毫怨怼之意,自我嫁入伯府起,祖母与母亲待我无不关怀备至,我心中感念,也打从心底里愿意孝顺祖母与母亲,绝无半分不满。” 她一番话说的得体,侧方坐着的忠义伯夫人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没再冷嘲热讽。 伯府庶出子女们这才上前给谢沅见礼。 忠义伯夫人只有一子一女,幼女顾令潇今日并不在府,此刻寿恩堂里只有庶出的三女四子。 二公子已经成婚,夫妻俩都是话少事少的,与谢沅交情尚可。 此时,谢沅也被一双含着暖意的手扶起,抬头便看到了忠义伯府老夫人慈祥和蔼的面容。 “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拉着她坐在身边,拍了拍她的手,“你有多好,祖母知道,府中上下也都看在眼里,岂会因你幼弟一句孩子气的话就怪罪?你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待你却好,你还不知道她?” “是我太过小心了。”谢沅笑了笑。 忠义伯夫人冷哼一声。 谢昭却皱眉开口:“二位明知我长姐身子不适,却来人问询也无,还叫她一路颠簸回京再来请安,毫无体贴之心……这也算得好么?伯府规矩如何,谢昭今日倒是领教了!” “岂有此理!”忠义伯夫人拍案而起。 “无知小儿,对长辈口出恶言,这便是你谢氏的规矩?!” 老夫人也蹙眉一瞬。 “谢昭鲁莽冲动,母亲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刚进门的顾令璟打断了谢沅的解释。 “顾令璟,你骂谁呢!” 谢昭抬脚就要踹他,但还没伤愈的脚差点站立不稳。 顾令璟嫌弃地扶稳他:“有找人麻烦的功夫,不如去养好伤,看你瘸了腿的份上,明日便准你一日假。” 顾令璟任大理寺少卿,正是谢昭的上峰。 “璟哥儿!”忠义伯夫人怒气高涨。 顾令璟对她与老夫人行过礼后,平静道:“孙儿与谢昭还有要事相商,便不叨扰祖母与母亲了。” 听到有正事,忠义伯夫人只能沉着脸按捺下来。 谢昭对顾令璟大呼小叫,后者嘴上虽不饶人,却任劳任怨地扶着他离开。 这一幕直叫忠义伯夫人气怒交加,回头将气都发泄在了谢沅身上:“谢家子平日在朝堂就与我儿争斗不休,如今张狂到上门来指着我鼻子骂,枉我空活近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家风之人!好一个谢氏……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竟同意你进门,搅得我们全家不宁!” “母亲……” 谢沅想要解释,却被忠义伯夫人讽声打断:“别叫我母亲!今日委屈你唤一句母亲,来日还不知要如何怨怼揣测我磋磨于你!” “母亲误会了,我从未这样想过,小弟心直口快,但他绝没有坏心——” “没有坏心都尚且找上门骂人,若有了坏心,岂不是要杀遍我忠义伯府全家,以平你谢沅之屈?”忠义伯夫人冷冷看着她,“你的确好本事,几句诉苦就可叫谢昭不顾规矩体统为你出头,一言不发就能笼络得我儿子全然护你姐弟——” “够了!”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越说越不像话,沅姐儿如何,这三年你都看在眼里,她岂会是你口中那等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伯府世子为她谢家女空置后院,百般忍让,人家照样找上门来喊打喊骂,母亲也当心些,省得一言不合就被坑害了去!” 说罢,忠义伯夫人冷笑一声,快速福身:“儿媳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她转身就大步离开。 闹得至此,剩下的人也不敢待着,纷纷告退。 老夫人叹了口气:“多大人了,还是这急脾气。” “是我惹得母亲动气了。”谢沅目露歉疚,“小弟有口无心,今日盖因关心我之故,并非真的怨怼伯府……究其根源,还是我对不住您与母亲。” “哪就怪得到你身上?”老夫人抚着她一头青丝,“你身子不济,回家来还要受气,该委屈的是你啊。” 闻言,谢沅眼眶一红。 打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她便时刻悬着心,却不得不顾及宗妇体面,不露声色。 如今老夫人仅一句委屈,就叫她心中苦涩难言,恨不能哭个痛快。 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再多提此事伤心更伤身,她很快便告退回去,心中郁结得连用膳都没了味道。 晚间,在她歇毕刚起时,顾令璟拿着一束海棠回来了。 他挥退下人,走到谢沅身边,温声开口:“昨日是我一时糊涂,险些害了你,我也难受得紧,办完公务便马不停蹄回来寻你认错了。” 谢沅顿了顿,眼眸微垂。 看出她的松动,顾令璟上前一步,举起盛艳海棠:“初春万紫千红,夫人亦如其明媚,此后我必当体贴再三,叫你始终如初。” 他牢牢看着谢沅,在烛光的映照下,俊美的面容诚挚而柔和,仿佛含着无尽真心。 谢沅顿了片刻,终是接过了海棠。 人非圣贤,总有过错难免,她要的也只是他的态度。 说到底,昨日只是意外,若早知她会咳血,引得药石无医,他绝不会弃她而去。 见她笑了,顾令璟眉宇也放松下来,含笑揽上她的腰:“多谢夫人宽宏。” 谢沅噗嗤一笑,扬眉点了点手中的花:“我最喜梅,你却拿海棠来唬人,这回看在你知错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下回……” “我必不会再叫夫人有下回动气的机会。” 谢沅靠在他胸膛,被逗得轻笑一声,昳丽的面容展颜后更显娇媚。 顾令璟眼神一动,打横将她抱起便去了床榻。 第4章 我不懂你们后宅妇人弯弯绕绕的想法 [帷帐缓缓落下,顾令璟顺势俯于她身上。 谢沅双手环住他脖颈,主动碰了碰他微凉的唇,刚退后便被追上,两人呼吸交缠,密不可分。 半晌后,顾令璟轻喘着主动退离几分,拂去她鬓边发丝:“你身子虚弱,不宜行房,待神医为你治好这急症,我们……来日方长。” 谢沅低低应了一声,笑意温柔,又含着些微苦涩。 她自不愿只相守这短短三年。 这是她从闺中起便爱慕于心的人,好不容易嫁给了他,夫妻恩爱和睦,她岂能甘心天人永隔? 可若找不到那人……这就是她最后的时间了。 想罢,她环着他脖颈的手更紧,顾令璟亦不能自持,帷帐内的两人紧密交缠,闹了许久才叫水沐浴。 末了,谢沅靠在他胸膛,随口说起:“从前夫君与小弟水火不容,叫我很是发愁,如今瞧来,你二人相处倒颇为和睦。” “和睦?” 顾令璟声音犹带喑哑与倦懒:“我与他终是政敌,水火不容才是常态,平日不过看在夫人面上对他宽容一二罢了。” 谢沅失笑:“小弟性子虽傲,人却直率善良,为官也素来清廉公正——” 话未说完,她腰间的手紧了一瞬,叫她险些叫出声来,她话头一转:“便请夫君看在我的面上,与小弟和睦相处啊。” 顾令璟神色微松,点了点头。 “他若不再掺和党争,与我为敌,我自懒得与他计较,省得最终斗死了他,反累得你伤心。” 他话音刚落,胸膛便被轻捶了一下。 他轻笑一声,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翌日早膳时,谢昭晃晃悠悠来了。 他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手肘撞了撞顾令璟:“如何?我摘的花有用吧?” 他声音极低:“我还不知道长姐?随手一束花就能哄得她眉开眼笑,女子么,只消夫君给个笑脸,就能乐得跟什么似的。” “女子都是如此?”顾令璟转头看他。 “后宅妇人眼界狭窄,终日围着夫君儿子过活,早就失去自我的人当然如此。” 说罢,谢昭眉头微挑:“可若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心有抱负的女子,才不会在意什么男人不男人,也学不来后宅妇人那般矫揉造作的姿态!” 顾令璟眼眸微深,手指动了动。 此时,谢沅正在说着昨日之事,谢昭走去她身边坐下。 “我是不是给长姐添麻烦了?”他面露愧色,“可我不懂你们后宅妇人弯弯绕绕的想法,也见不得你受委屈,他们这样待你,我岂能坐视不理?” “伯府待我很好,只是小弟你并未窥见全貌。”谢沅耐心说道,“且你昨日对长辈那般不敬,并非得体之举,若被言官知晓,你又该如何自处?” “顾令璟若能叫这等家事传出去,大理寺少卿之位也该换人做了!”谢昭下意识反驳。 但瞥见谢沅微沉的脸色,他又恹恹地服软:“我知道,昨日是我冲动了。” 他没有丝毫对忠义伯夫人赔不是的意思,谢沅也不敢强逼,生怕弄巧成拙。 只能她代他再去赔罪了。 她心里思量着便没说话,屋里一时竟有些沉默。 顾令璟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沉:“母亲并非小气之人,不会仅因几句话便对你如何磋磨刁难。” 谢沅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她是因惧怕忠义伯夫人为难,这才斥责谢昭给她“添麻烦”的么? 只是看顾令璟脸色如常,她又不确定自己是否会错了意。 谢昭则冷哼一声:“顾令璟!你怎么说话的!我长姐教训我是为我好,要你乱出头?!” “是我多事。”顾令璟眸光难辨。 谢昭没理他,自顾自用起了膳。 谢沅笑意微淡,偏头对他道:“方才崔姨娘遣人来送衣物,我并未说你受伤,只道留你小住,你莫要说漏嘴,引得她担心。” “我知道,顾令璟昨日就派人去知会我姨娘了。” 谢昭不走心地道:“也就擦破点皮,姓顾的倒好,一日三次换药都要盯着,非要亲眼见着我伤好才肯放我走,住在旁人家还怪不自在的。” 谢沅顿了顿,忽地道:“见你们如今这般要好,我便放心了。” “谁与他要好?” “政敌而已。” 两人同时开口,谢昭不屑地偏过头去,顾令璟眼底含着明显的嫌弃。 见状,谢沅脸色微松。 想是她重病难愈,看人看事也愈发多心,竟怀疑起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 她笑了笑,这才回了前头的话:“在姐姐家里有什么不自在?你住到天荒地老都可以。” “这家姓顾,可不姓谢。”谢昭撇撇嘴,“可不敢真当自己家了。” 顾令璟偏头扫了他一眼。 “呀,这嫩笋真不错。” 谢昭恍若未觉,没事人似的给他们两人都夹了一筷子:“你们也尝尝。” “这笋有辣味,夫君吃不得。”谢沅看了眼道。 担心谢昭有情绪,她正想将顾令璟碗里的笋夹过来自己吃,就见顾令璟已夹起嫩笋,送入口中。 “这才对嘛!”谢昭满意一笑,“大老爷们,该吃吃该喝喝,学女子那套做什么,没得矫情!” 顾令璟没说话,却又夹起一筷子笋吃了。 谢沅担心地倒了杯水给他。 顾令璟每逢吃辣,膳后总要吐一回,胃烧半日之久,她知晓此事后就一直严密控制膳食,不叫桌上出一道重口的,只是谢昭嗜辣,今日膳房才上了几道。 “长姐担心什么?”谢昭大咧咧道,“他又不是没吃过辣口的,瞧这不好好的?” 谢沅一愣。 顾令璟解释道:“从前或有应酬,便用了几回。” 谢沅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闷。 以前她为此百般费心,甚至主动弃了辣口迁就他时,他从未说过。 一顿早膳在三人心思各异中用完。 看着端上来的药碗,谢昭一下苦了脸:“怎么还有药?” “既怕苦,日后便带上侍卫,谨慎行事,省得麻烦旁人为你收尾。”顾令璟端起药碗。 “我又没叫你收!”谢昭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药碗就要灌下肚,却被烫得一个激灵,打翻了碗,“啊——” 顾令璟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瞧,随即掐住他两腮,仔细观察他有没有被烫伤。 第5章 被收回了掌家权 见谢昭无碍,他这才嫌弃道:“笨手笨脚,若非脑子还算得用,怕是连吃饭的家伙什儿都找不到!” 谢昭气得一把拍掉他的手。 顾令璟顺势转身,余光瞥见谢沅同样染上褐色药迹的手腕,这才回神:“夫人可有被烫到?” 谢沅正拿着帕子擦拭,忍了忍疼:“无碍,药并不太烫,只你娇气!” 她点了点谢昭的额头。 “舌间不耐受热,自与手不同,长姐莫不是在后宅斗久了,看我也成了借伤博宠的妇人丑态?”谢昭佯装生气。 “我——” “好了,长姐快去换衣裳吧,小心着凉。” 谢沅被他急急推进屋里,眉头微蹙。 待她换好衣裳出来时,顾令璟已经去上朝了,谢昭也不见人影。 她问道:“夫君今日不是给了小弟假么,怎得他还是去大理寺了?” 周嬷嬷回道:“二公子与世子又吵了起来,气不过便跟着他吵出门了。” “又吵起来了?”谢沅皱了皱眉。 含琴宽慰她:“奴婢瞧着世子虽对二公子不甚热络,但有您在,他二人间已比从前融洽多了。” “从前他二人水火不容,险些闹得两府断交,小弟更是直接投了太子,借势与夫君作对,如今眼见着关系转好,我却都不知因为何故。” “他们怎能不相对呢?世子十七登科及第,玉面状元之风采得满京称赞,又频频因政绩出色升官,如今已官至大理寺少卿,而二公子亦是十七高中状元,三年高升至大理寺丞,如此出色又相似的两人,莫说外人拿来比较,想来他们自己亦是存着一较高下的心思的。”含琴笑道。 说起这点,谢沅亦含着骄傲:“同样年少成名,仕途坦荡,他们若能成挚友,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正是这个理儿呢!” “可奴婢瞧着,世子虽爱重夫人,惠及二公子,如今却有些本末倒置。”含秋阴阳怪气,“若二公子是女子,怕是早就进府做妾了!” “含秋。”谢沅语气微重,“夫君待我极好,小弟亦敬重我这个长姐,你多心了,以后再说这等话,我便要罚你了。” 含秋哑言半晌,只能应是。 “这话伤人心得很,可不能被二公子听到,生了嫌隙。”含琴也道,“老爷夫人去得早,长房一脉只留下夫人与二公子,外人看云州谢氏繁盛依旧,个中艰难又有谁知?若以后夫人受苦,又该谁来为他撑腰?” 说到底,女子能在夫家立足,多靠娘家得力,谢昭是谢沅最亲近的依靠了。 含秋这才听入了心:“奴婢日后必对二公子恭敬再三。” 谢沅笑了笑:“我只长小弟三日,自幼一同长大,情分不比旁人,也无需你如何小心,待他如待我便是。” 含秋重重点头,却没察觉谢沅口不对心的猜疑。 正在此时,正院来了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隐隐面含不屑:“夫人体恤世子夫人身子不济,特意吩咐奴婢来拿对牌账册,好叫世子夫人安心休养。” 含秋脸色微变:“世子夫人身子不济,还有奴婢们帮衬,若事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还要奴婢们做什么?” “奴大欺主,谁知人心?”嬷嬷不耐道,“世子夫人快些将东西交给奴婢吧,夫人还等着呢!” 谢沅笑容微淡,但自幼的教养不允许她忤逆长辈,便叫含秋交了出去。 “夫人莫气!”人走后,含秋安慰道,“您虽掌着中馈,三年来却多是贴补,这回可好,虽被收回了掌家权,咱们却终于不亏了!” 忠义伯府不穷,但底蕴差了谢氏许多,谢沅带着庞大家财嫁过来,无论银钱还是资源都无形中贴补了不少。 叫含秋看来,忠义伯夫人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是谁叫她如此滋润的。 谢沅没有说话,脸色却隐隐发白。 她难受的不在于中馈,而是忠义伯夫人这般大张旗鼓地打她的脸,没有半点情分顾及。 今日过后,满府都会知道她讨不到婆母半分脸面。 她嫁来三年,待这位婆母向来孝顺有加,她却始终不喜她,得知她命不久矣,或许婆母也终于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她心口都泛起闷痛,歇了片刻才缓和过来。 谢昭直到午后才回,第一时间就来寻了谢沅。 “我出门托同僚与好友留意着长姐那位恩人的消息,总不好尽靠顾令璟。”他皱了皱鼻子,“还不知他靠不靠谱呢,我总瞧着他不在意长姐!” 闻言,谢沅心中感动,又为自己的无故揣测而愧疚,又是无奈解释:“你啊,总是口不对心,夫君当日救你便是顾及我之故,他岂会不在意我?” 谢昭眼神微动,随即笑着应和:“那是,他敢不对长姐好,我扒他一层皮!” “好好好,你最厉害!” “对了,还有一事,我需与长姐单独商议。” 谢沅顿了顿,叫含秋几人退下了。 门未关,下人们都远远站去了院中,只看得到屋里的人,却听不清他们对话。 “江湖救急了,长姐……”谢昭可怜兮兮地拖长尾声。 谢沅叹了口气:“又想要策论了?” 谢昭苦着脸道:“近来南边时局不稳,那群读书人又嚷嚷着四皇子德行俱佳,一时涌现出无数对其歌功颂德的文章,我作为太子门下、状元之才,总要站出来与其对垒,一来不给太子殿下丢人,二来也好巩固地位……” “小弟,此道不可久行。” 谢沅不赞同道:“钻营弄巧终非长久之策,且靠人不如靠己,你该自己立起来了。” 谢昭皱着眉:“我知长姐是为我好,可我才学差你太多,累积功底也并非一朝一夕,我若现在就自己做文章写策论,拿出来岂非堕我状元之名? 届时我如何在朝中立足,又如何在太子面前出头?若被政敌拿住把柄下了大狱,你与我姨娘,还有父亲留下的基业又该如何是好?” 谢沅揉了揉眉心,闭目不语。 第6章 夫君与小弟似乎有些亲近太过了 谢昭双手合十,做作揖状:“我在大理寺日夜不歇查案述案,便是想积累功绩,早日走上高位,并非只依靠长姐成事,长姐便再帮我一回吧……这一关,我实在难过啊……” 他扯了扯谢沅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张精致若女的面容上满是乞求。 他素来知道什么模样最能拿捏谢沅,果然,后者没多久就妥协了:“后日给你。” 谢昭喜上眉梢:“多谢长姐!长姐最疼我了!” 谢沅见他这般模样,也气不起来了,只是叮嘱道:“我身子还能坚持,无需你即刻出门找人,先养好自己的脚伤才最要紧。” 谢昭摆了摆手:“本就没事了,只是顾令璟紧张得很,非要我上药缠纱布,真麻烦!” “他也是为你身子计。”谢沅笑了笑,“还有你不可唤他全名,于公,他是你上官,于私,他是你姐夫。” “他才不是!”谢昭下意识反驳。 瞥见谢沅疑惑的眼神,他不自在地道:“我是说,我才不认这个姐夫,谁也配不上我长姐!” “怎得还这样孩子气?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谢昭敷衍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谢沅枯坐半晌,还是认命走去桌前,凝神提笔开始写。 直到掌灯时分,含秋几人才进来伺候。 “夫人又写文章了?” “闲来无事便练练笔。” 谢沅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父亲当初名满天下,我若才学不济,岂非堕他身后名?” “您说的也是。”含秋接话,“咱们云州谢氏素来出文人大儒,连皇室都要礼待三分,老爷生前更是官至二品左都御史,得先帝钦点端贤皇后娘家嫡女下嫁,风光无限,若非老爷夫人在回京路上不慎坠崖……如今他该能入阁了,您岂会在旁人家受尽委屈?” 若谢父还在,以忠义伯府的门第,是万万高攀不上谢沅的。 “说什么呢!”含琴瞪了含秋一眼。 后者看着眼神落寞的谢沅,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忙福身告罪。 “无碍。”谢沅笑了笑,“我也时常在想,若是那年他们不回乡祭祖,或是没有急着赶路,遇上那场暴雨……该有多好。” 含琴为她添上热茶:“夫人不必伤怀,您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与二公子相互扶持,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便是欣慰极了的。” “对对。” 含秋也道:“您才学虽未曾展露人前,却连二叔公都称赞不已,夸您有先父之风,二公子亦是十七高中,才名得满京盛赞,您二位如此出色,老爷只有高兴的。” “……但愿如此。” 谢沅眼神扫过桌上的文章,苦笑一声。 “夫君还没回来么?” “回了。”含秋道,“天没黑就回府了,不过世子在前院与二公子商议要事,下头人也不敢打扰。” 谢沅一顿:“我今日有些累,叫他在前院歇息吧。” “是。” 含琴下去回话了。 顾令璟为人虽淡漠,在某方面却相当听话,若她不叫他回来,他便不会回来碍眼。 只是翌日一早,他一反常态地回了桃颐院。 彼时谢沅刚起,正在梳妆。 “夫君有事?” “回来瞧瞧你。”顾令璟走来她身后,接过含秋手中的梳子为她梳发,“往日我若惹你生气,你便不会叫我回来。” “原来你知道啊。”谢沅眉梢微挑,“那怎得这回例外些,回来看我一眼?” “天大地大,夫人最大。” 顾令璟动作轻缓,手法特别,竟比含秋梳发都要舒服三分,谢沅便没再计较他话中错漏。 片刻后,她看着铜镜中有模有样的发髻,有些惊讶:“夫君竟有如此手艺,莫不是给哪家姑娘梳过发,练得娴熟了?” 顾令璟手下微顿,随即淡声开口:“从前在书上见过,心下好奇,便在令潇头上试了试。” 谢沅轻轻点头,揽镜自照。 “夫君与小弟似乎有些亲近太过了。” 顾令璟语气平常:“那日他晕倒,京郊一案却尚未结束,反生出波折,全靠我为他扫尾担责,我岂能叫他安然养伤?” “大理寺少卿也这样闲么?” “若非有你,我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那便请夫君秉公办理吧。” 顾令璟蓦然一顿,低头仔细看她,像是要确认此话真假。 “嗯?”谢沅面色不变,含笑反问,“夫君莫非对我心口不一?” “你若舍得,我今日便严办此案,叫他自己承担后果。”顾令璟收回视线,继续为她挽发。 “有何不舍?” 谢沅循着铜镜的反射,笑吟吟看着他。 “那便极好。” 妇人发髻复杂,顾令璟用了一刻钟才为她挽好。 在此期间,两人再未说话。 末了,谢沅瞧着铜镜中颇为细致的发髻,满意赞道:“夫君当真手巧。” “夫人喜欢,此后我每日为你挽发。”顾令璟轻抚着她一头青丝,眼神柔和。 说罢,他看了眼天色:“该上朝了。” 谢沅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在他抬脚即将跨离门槛的那一瞬,忽地叫住他:“夫君。” 顾令璟回头。 “衣襟乱了。”谢沅含笑走来他身边,轻柔地为他整理,“小弟年轻不懂事,日后在官场,还要劳烦夫君照拂一二。” 顾令璟眉头微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谢沅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不见半分慌乱或轻快。 “夫人怀疑世子是断袖么?”含秋心直口快。 谢沅顿时失笑:“我想的多,你也想的多。” “什么?” “没事,不过胡思乱想罢了。” 给长辈请过安后,她回来便又伏于桌案上埋头苦写,直到天黑才终于写完。 翌日,她润色修改一番后,循着下衙的时间送去前院,却谁也没见到。 小厮回道:“世子回来后又被刑部沈侍郎遣人寻走了,谢二公子在世子书房。” 谢沅依言前去,正见谢昭站在窗边书架前,翻着顾令璟的书。 她在院中站定,叫含秋去唤谢昭。 后者很快出来,大咧咧问道:“长姐来了怎得不进去?在外头小心吹风受寒。” “夫君的书房向来要紧,轻易不许人进的。” “连长姐也不能进么?”谢昭睁大眼睛,随即皱眉道,“那他叫我进去做什么!” 第7章 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谢昭所作的《治国论》 谢沅笑容依旧:“你与夫君同在大理寺,政事相同,想是夫君信任你之故。” “哼!谁要他信任!” 见谢沅笑而不语,谢昭遣退下人。 “长姐可是作好文章了?”人一走,他立刻急急问道。 谢沅将东西递给他。 谢昭快速接过,当即翻阅起来。 片刻后,他大喜道:“长姐果然才高八斗!文章深入浅出,用词适宜而讽意十足,无论文意还是文采都胜过那群酸儒书生百倍,我若是他们,看到文章只怕都要羞死了去!” “你若觉好,便也多研读研读。”谢沅叮嘱,“早日提升自己才最紧要。” “明白明白。” 谢昭得了文章如获至宝,直接就赶人了,准备自己回去誊抄。 谢沅心里藏着事,也没多留,只是刚出门就与一粉衫女子迎面相撞,后者面容娇俏,细看与顾令璟有三分相像,正是顾令潇,今年十四。 看到谢沅,她眉头瞬间皱起:“你没事来前院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嫁来伯府,便是伯府一份子,三妹妹能去得的地方,我自能去得。” 顾令潇柳眉竖起,冷笑一声:“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怎得连中馈之权都没了呢?真是丢人!” 谢沅并未计较,而是忽地赞道:“三妹妹今日发髻真美。” 顾令潇愣怔过后,下巴微抬:“我年岁正好,发髻不过陪衬,自是人老珠黄的深宅妇人比不得的!” “今日夫君亲手为我挽的发,三妹妹觉得不好看么?”谢沅抚了抚自己的发。 “我大哥手自然巧,却是你不配!” 她眼中没有丝毫诧异,显然早知顾令璟有如此手艺。 谢沅怀疑顿消,心下轻松之时也没计较她出言不逊,点点头便离开了。 含秋回头时,正见顾令潇跺了跺脚,恶狠狠地看了她们一眼,这才转身进了谢昭所在的院子。 她心中疑惑:“夫人刚嫁过来那两年,三姑娘最是亲近您,说句将您当做亲姐姐待也不为过,为何这一年变得这般……这般咄咄逼人?” 谢沅摇了摇头:“我问过查过,也努力与她谈过心,可历经一年,她却始终竖起尖刺,不肯与我交心,如此,我自也不会再上赶着。” 含秋叹了口气:“二公子与三姑娘倒是相处的不错,也不知给您说和说和,但凡三姑娘少在夫人与世子那里挑拨一回,您在伯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小弟是男子,拿后宅之事麻烦他做什么,他也理不清楚。” “……是。” 谢昭急得很,竟赶在夜幕降临前就将这篇文章传了出去,顿时引起外头一片惊涛。 无他,这篇文章无论遣词用句还是立意渲染,都堪称文采斐然、角度新颖,能博满堂之彩。 以治国入手,深入浅出畅谈当今宣文帝政绩,以百姓之口颂盛世之章,随后才浅浅带过几笔宣文帝慧眼独具,而作为其登基之初便册立的东宫太子,自然也是他早有慧眼之故。 通篇以称颂盛世为基石,浅谈国富与民强,从内政聊到外敌,句句犀利而精准,无一字废话。 这个不眠之夜,整个京城都在讨论着谢昭所作的《治国论》。 翌日,这篇文章又回到了谢沅手中,是忠义伯夫人拿来的。 当着寿恩堂中三代人的面,她不吝赞赏:“明着歌颂当今圣上治理之下的越朝风调雨顺,盛世太平,暗里赞颂他慧眼识珠,立储之正,通篇无一字提起太子,可举凡看过这文章之人,无不认定太子正统,便是四皇子本人也不敢说一句不是,间接承认了太子正位……高,实在是高!” “如此水准之文,比起江南那群才子,实在是高下立见啊。”四公子抹了把眼泪,“真是感人。” 他今年十二,正是读书的好年纪,也以读书为傲,举凡看到出彩的文章,总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二少夫人也笑道:“歌功颂德之章并不罕见,但能将其写得别具特色,为京城文人盛传赞扬,绝非易事。” 她含笑看向谢沅:“大嫂家学渊源,方可造就令弟这般出色之才,当真令人羡慕。” “家学渊源又如何?”忠义伯夫人嗤笑一声,“我忠义伯府往上数三代不过普通百姓,一样出了璟哥儿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当初殿试,不知将多少所谓家学渊源的才子踩在脚下!” 顿了一瞬,她又补充道:“谢家小儿品性不提,笔墨当真厉害。” 忠义伯夫人最喜文墨,即便几日前谢昭才指着她鼻子骂过,此刻也丝毫藏不住她满眼欣赏。 谢沅适时解释道:“小弟品行俱佳,只是平日难免因过于在意至亲而冲动一二,并非有意冲撞母亲——” “我自然知晓!” 忠义伯夫人打断她的话:“只是再出色的大才都难避情之一字,若有人仗着情分在他面前挑拨诉苦,使得他再度被当枪使,坏了名声前程,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的。” 谢沅微微蹙眉。 “正是此理。”顾令潇冷哼一声,“谢昭哥哥才学与品性俱高,却耐不住有那见不得他好的,总拿些微不足道的后宅杂事去怂恿他出头,拖他后腿!” “住口!” 老夫人忍不住斥道:“姑娘家家,若总这般言行无忌,便带回去抄经习字好生教养,省得叫人诟病我忠义伯府家风不正!” 她是看着忠义伯夫人说的,后者虽气,也只能咬牙应是。 出寿恩堂时,这母女两人看谢沅的眼神都算不得善意。 “我若有嫂嫂半分谄媚的本事,也不会如此不得祖母喜欢。”顾令潇阴阳怪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学那等下作本事做什么?”忠义伯夫人冷冷说道,“日后嫁人闹得婆家家宅不宁,祖孙三代不和么?” “母亲,我并无此意——” 谢沅话音未落,忠义伯夫人便带顾令潇快步离开。 后者回头,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谢沅胸膛起伏微快,闭上眼睛缓了好半晌,才堪堪压住心头郁气。 “夫人不必与他们计较。”含秋心疼道,“您眼下最重要是养好身子,世子与咱们的人、还有您外祖家都在寻那位神医了,您万要撑住啊……” “嗯,我知道。” 谢沅步伐虚浮而坚定地离开。 她还要与夫君长相厮守,为他相夫教子,还要看小弟青云直上,继承父志,她绝不能就这样倒下。 她们一路走来,连下人们都闻听风声,讨论着谢昭。 含秋高兴地对谢沅道:“夫人您瞧,二公子这般争气,连下人们对您都更恭敬客气了呢!” 第8章 母亲为何认定是我在挑拨小弟胡闹? 他们是最会看风向的。”含琴道,“先前夫人被正院夺了中馈之权,下头见风使舵,难免轻视三分,如今眼见着二公子争气,连老夫人与夫人都赞赏有加,他们对夫人岂敢不恭敬?” 谢沅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晚间,她照例等顾令璟回来,却直到天黑都不见人影。 “二公子也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含秋担心道,“夫人,奴婢遣人去大理寺问问?” 谢沅点头。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才回来禀报:“承恩公世子相邀,世子与谢二公子下衙后便赴宴去了。” “怎得都不叫人来回个话?”含秋皱眉道,“往日凡有应酬,世子都会知会夫人的。” 含琴道:“听说二公子那篇《治国论》今日早朝引得当今垂询,风头大出,承恩公世子作为太子表哥,设宴感谢二公子倒也正常。” “那也是二公子的事,往日即便咱们夫人与承恩公夫人有着姻亲关系,也没见世子亲近承恩公府半分,今日怎会赴其私宴?” “小弟性直,今日又出风头,想是夫君不放心,便与他同去了。”谢沅面色如常,语气却淡了许多。 含秋看了她一眼,没再敢说话。 这夜,顾令璟没有回来,谢沅也没等他。 翌日一早,含秋等人看着她的脸色,愣是没敢提那两人。 去过寿恩堂陪老夫人用膳后,谢沅照常去正院请安,这回正院的门终于对她敞开。 二少夫人与顾令潇也在。 见谢沅进来,前者低眉见礼,后者眼含不屑,站得笔直。 “儿媳给母亲请安。”谢沅福身行礼。 忠义伯夫人没叫起,看到她第一句话便是:“短短几日,府中份例怎会骤然缩减如此之多?” “这还用说?”顾令潇冷哼一声,“定是她使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此来稳住自己中馈之权喽!” 闻言,忠义伯夫人眼中染上厌恶:“你若想掌家,与我直说便是,不必在我伯府使这等下作手段,带坏弟妹,染我清正家风!” “就是,我若学了你去,日后嫁人使出这种腌臜手段,还不被婆家厌弃?”顾令潇眼含鄙夷,“也就我们府里人好,待你宽容,这才纵得你没了规矩体统!” “想掌家,也不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忠义伯夫人不耐道,“当初老夫人敢给,你就真敢接?” “母亲没看账册么?”谢沅问道。 “我问你开支缩减是何故,你听不懂么?” 忠义伯夫人语气不悦,但还是随手翻了翻账册,这一看,她脸色顿时青红交加。 她每日用的血燕、饮子等膳食,竟都是出自谢沅私库,还有府中女眷的首饰衣裳、男子的应酬开支,也多是走的谢沅私账。 尤其是正院与顾令潇的落霞院,吃穿用度皆为上乘,往日不觉有什么,如今大致一算,却绝非忠义伯府的家底能轻松供养,还有些有钱也买不到的玩意儿,却被他们随手把玩。 忠义伯夫人脸上浮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母亲怎得不说话?” 顾令潇想看账本,却被忠义伯夫人猛地合上。 迎着她的眼神,谢沅低眉顺眼地开口:“儿媳身子不济,日后府中上下恐要劳烦母亲了。” “你——” 忠义伯夫人眼中涌出一抹怒气,狠狠一拍桌案,上头的几篇策论登时震了一震,落款谢昭两个字也映入她余光里。 她登时便有了借口发怒:“你弟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策论文章引得天下赞誉,你却在后宅丢尽他脸面,胸无点墨却嫉妒他才华横溢,有匪君子被你私心挑拨得如市井无赖般不逊!若非看中谢昭品性才华,我岂会容你留在伯府多一刻?!” “是啊。”顾令潇讽道,“同一个爹生的,一个满腹才华,有礼有度,一个却满腹心机,善妒恶毒,爹没问题,莫不是娘的——” “啪——” 她话音未落,一巴掌便狠狠落在了她脸上。 “你敢打我?!”顾令潇捂着剧痛的脸,眼神怨毒地看着谢沅。 “再辱我母亲一句,今日你能横着走出这门,算我无能。” 迎着她冷漠的眼神,顾令潇一时间竟被吓到,不敢发声。 “反了!反了!”忠义伯夫人气得直抖。 谢沅看着她怒火高涨的模样,始终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认定是我在挑拨小弟胡闹?他仅靠一篇文章就能扭转您的看法,为何我努力三年、孝顺三年,您始终看不到我?” “你岂能与他相比?”忠义伯夫人冷笑一声,“无论品性亦或才华,你这辈子都难望其项背。” “凭你也敢与谢昭哥哥相提并论!” 顾令潇亦声音尖刻:“若谢昭哥哥是女子,世子夫人之位岂能轮得到你来坐?我大哥可怜你,赶在你快死的当口体贴一二,你便当真生出可以与我们叫板的幻觉了?!” “你若识相,便速拿一纸和离书滚回谢家,省得死在伯府,还要叫我大哥背上克妻之名,没得晦气!” 含秋又气又急:“三姑娘!你怎敢如此放肆!” 她忙扶着摇摇欲坠的谢沅:“夫人,您万不能动气啊……” 谢沅捂着心口,脸色愈加苍白。 三年。 她嫁来伯府三年,打从进门起,她无不恭上让下,时刻谨记宗妇规训,甚至甘心以嫁妆供养全家,要什么给什么。 可到头来,甚至比不过谢昭一篇张冠李戴的文章。 除了祖母,无人记她情分。 想到这里,她胸膛起伏愈发加快,连日来的不断猜疑、自省,加之发生的种种事,再到今日顾令潇母女的辱骂轻蔑,瞬间叫她软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夫人——” “啊——” 顾令潇吓得直躲,不慎撞歪了桌子,上头摆着的几篇策论随之飘来了谢沅眼前,熟悉的字眼迅速勾起了她的回忆。 这是她写的策论,从未示人。 彻底晕过去前,署名处谢昭两个字深深印在了她眼底。 第9章 我还要忙朝事与公务,可没时间与她争风吃醋 谢沅脑子混沌,只觉浮在云端,整个人被晃来晃去,没有着落之处。 心中慌乱之下,她使力挣扎,眼睛便渐渐睁了开来,入目是一片浅色帷帐。 “夫人,您可算醒了!”含秋眼眶通红,似哭似笑,“太医!太医快来!” 谢沅四下看了一眼,疑惑道:“我怎么……在马车里?” “您方才吐了血,府里请了太医,却始终难治您急症,幸而有先前恩人留下的药,您性命暂时无碍,咱们正在去欧阳神医处的路上。” “欧阳神医不会为我诊治,何必白费力气。”谢沅声音虚弱。 举凡越朝之人,无人不知欧阳神医大名,也无人不知其说一不二的作风。 她发病之时恰逢他游历来京城,本该拥有的机会错过,也便没有第二回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含秋道,“现在找不到恩人,便只能再求求欧阳神医……我们以手头所有钱财资源交换,万一他点头了呢?” “您不必想这些。”含琴也道,“方才是夫人下令去寻欧阳神医的,也着人去知会世子了,他总有法子的。” “世子在哪里?” “……奴婢不知,但想来夫人应当知晓,也是她的人去寻世子的。” “您别动气……”含秋着急道。 “嗯。”谢沅闭上眼睛,“如今我最该顾及的是自己的身子,万不会为不值得的人或事浪费心力。” “对,您说得对。”含秋擦了擦眼泪。 太医来看过后还是一样的说辞,谢沅也有了心理准备,只与一同过来的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又睡过去了。 在知晓谢沅要去京郊后,老夫人便叫二少夫人陪同而去,她也不放心忠义伯夫人母女。 半日后,终于到了欧阳神医处,二少夫人求了半晌,却连人都没见到。 所幸这个宅子够大,也能容人,她们被暂时安置在一处院子里。 谢沅再度醒来后,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午后阳光正好,担心她闷在屋子里多想,二少夫人劝着她一起出了门散心。 “这是上回我们住的院落吧?”谢沅看向隔壁。 “正是,未想前后不到半个月,我们竟又来了这里。”含秋叹了口气。 她正想安慰谢沅,却忽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拐角而来。 “那不是世子身边的朝冬?” 她有些意外,在后者反应过来前迅速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她下意识觉得朝冬出现在这里有猫腻。 看着目露惊恐的朝冬,谢沅不发一言,袖中的手却微紧,她不顾含琴的劝阻,走去了院墙边。 果然,另一边便传来两道她最熟悉的声音—— “承恩公世子还真热情,给我灌的人事不省,若非有你,只怕我昨夜就要被塞个女人进被窝了。” “你为太子做绝世文章,承恩公世子自要以上宾待之。”顾令璟声音清淡,“也不负你绞尽脑汁一场了。” “绞尽脑汁?”谢昭声音得意,“不过随笔一篇,难为他们竟奉若至宝,真没见识!” “江南七大才子被你压得黯淡无光,你若只说随笔,怕要被套麻袋揍个半死!” “你若护我不住,我可看不起你!” 闻言,顾令璟似笑了一声。 “你也真是的,我只是醉酒不醒,你何必大惊小怪,又来寻欧阳神医一回?”谢昭声音懒洋洋的,又含着些不赞同,“长姐比我更需要欧阳神医。” “我已在寻那位恩人,必能治好她。” “也好,但此事便莫叫长姐知晓了。”谢昭道,“后宅妇人终日眼界不开,最爱多想,我还要忙朝事与公务,可没时间与她争风吃醋,失了风度体面!” “嗯。” 墙内气氛轻松,其乐融融,墙外的谢沅却浑身如坠冰窖,冷得直颤。 “大嫂……”二少夫人担心地扶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谢沅轻轻拂开她的手,快步走去小院门外,里头景象瞬间一览无遗。 谢昭坐在秋千上微微荡着,仰起的笑脸如芙蓉玉面,一片明媚,顾令璟站在他身后,一手搭在秋千背上,低头含笑看他,眼中亦满是柔色。 “见过世子夫人、二少夫人。”下人们忙行礼。 谢昭偏头看来,脸色一变,险些失声:“长姐?” 顾令璟也惊慌抬头。 “不过后宅一妇人,当不得谢状元一声长姐。”谢沅声音极冷,看向顾令璟的眼神更是一片冰凉。 顾令璟一顿,快步走上前:“夫人怎会来此?莫不是又咳血了?我这便——” “啪——” 话未说完,他瞬间被打得偏过了头,如玉的脸庞上瞬间浮出缕缕红印,细瞧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长姐。”谢昭紧随其后,脸上虽有慌乱,更多的却是不赞同,“妇人以夫为天,他是你夫君,你岂敢掌掴于他?” 谢沅冷冷看着他,下一瞬,毫不犹豫地也给了他一巴掌。 “啪——” 谢沅再度抬起手来,顾令璟忙握住她手腕,声音微沉:“他是你弟弟。” “我没想打他。”谢沅淡声说完,另一只巴掌落在了顾令璟脸上。 “他只配我一巴掌,而你。”她眼神漠然,“我的夫君,你该受的不止这两掌。” “谢沅。”接连两巴掌下来,顾令璟眼中愧疚与惊慌也消失了大半,“适可而止。” “长姐……”谢昭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是我不对,你身子不好,千万莫动气,你若心中依旧难受,我这就给你出气!” 话落,他抹了把眼泪,扬手就要扇自己。 顾令璟眼疾手快,迅速抛开谢沅的手拦住他。 他眼中一片紧张,谢沅与他成婚三年,素来见到的只有清冷淡漠的脸上,此刻看向谢昭脸上的巴掌印时,竟浮出一抹心疼之色。 谢沅身形一颤,在极致的情绪波动下,脑中迅速一片眩晕。 而顾令璟在安抚痛哭的谢昭后,回头看向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沉:“我与他为何在此可以解释,你却不分青红皂白,掌掴亲弟……谢昭当真没说错,后宅妇人见识短浅,心胸狭隘,临到生死关头竟也只会争风吃醋,毫无胸襟!” 谢沅意识涣散,隐隐听明白了他的话,心头剧痛顿时袭来。 不知是身体溃败还是心上悲伤,她眼角一滴泪缓缓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喉头迅速涌上的一口血。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顾令璟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焦急。 第13章 负荆请罪 谢昭从未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脸色顿时气红。 “微臣与世子乃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殿下如此侮辱我们二人,可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本殿下还是我父皇亲生出来的皇子呢!”四皇子闲闲说道,“区区五品芝麻官,也敢拿父皇来压我?” “无论官职大小,俱都是为皇上尽忠,皇子的身份若是殿下肆意辱骂朝廷官员的底气,他日微臣必要上奏天听,问他一问!” “我骂你了么?”四皇子冷笑一声。 谢昭一时顿住,终于从愤怒中回过味来。 四皇子可没指名道姓,倒是他对号入座,更显心虚。 “谢昭鲁莽冲动,方才因担心长姐之故,不慎冒犯殿下,却属无心之失,望殿下容谅。”顾令璟倒是稳得住,脸上已不见方才的红白交加。 谢昭脸色难看,却不得不拱手告罪。 四皇子轻笑一声,倒未曾计较,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昔日政敌冰释前嫌,还叫顾世子宁弃发妻也要二次求救神医,如此情谊,实在感人至深呐。” 瞥见谢沅微微发白的脸色,他意味深长道:“世子夫人常年卧病,怕连身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闻言,谢昭立即就要反讽,但转念想到什么,又咬牙按捺下去了。 坐进马车里后,谢沅这才闭上眼睛,露出了一分真实情绪。 四皇子显然是奔着挑拨离间来的,但不可否认,那些话正戳中了她心中痛处。 成婚三年,她自认与顾令璟夫妻恩爱,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而他亦始终如一,只守她一人过,可她当真了解过他么? * 回府后,谢沅去寿恩堂请过安后便回去了,而顾令璟被留下,不知老夫人与他说了什么。 翌日,谢沅精神不济,起得稍晚些。 梳妆时,含秋小心禀报道:“夫人,世子今儿特意告了假,天没亮就等在门外,想是要见您。” 谢沅轻应了一声,再没说话。 直到早膳后,她才叫含梅开了门。 含琴离开后,她便另提了先前的三个二等丫鬟上来,分别起名含梅、含兰、含竹。 顾令璟很快走了进来,谢沅见他手中竟还拿着荆条,神色微愣。 丫鬟们被遣退后,便见顾令璟抬手宽衣,三两下就将上衣脱了个精光。 “你做什么!”谢沅蹙眉。 “负荆请罪。” 说罢,他走到谢沅身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双手奉上荆条。 “做了错事,便该受罚,今日我负荆请罪,只望夫人莫要再气恼,伤了身子。” 谢沅语气冷淡:“随心而为,你何错之有。” “你这两日起得晚,必是郁结此事,夜夜难眠之故,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望你发泄过后,能不再伤心伤身。” 他语气郑重而愧疚,眼中含着深切的关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谢沅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从前在一起时,偶尔有摩擦矛盾,她便深夜难眠。 她以为他从不曾察觉。 顾令璟将荆条递给她:“先前一切我已解释过,事出有因不假,但忽略你也是真,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出过气,莫再伤到自己。” 谢沅低头看了眼手中长而柔韧,还带着些倒刺的荆条,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对你情意深厚,你也深知这一点,这手……我舍得下么?” 顾令璟并未答话,却握着她的手狠狠抽在了自己身上。 “啪——” 谢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握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松开,而是反手继续在自己身上抽打了起来。 谢沅回过神后,手却未动,而是牢牢盯着那根荆条,神色莫辨。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声传出。 顾令璟身上很快鼓起一道又一道红肿可怖的鞭痕,他额间也随之冒出冷汗,却愣是一声没吭。 谢沅手指攥得几近泛白。 顾令璟始终看着她双眼,目光专注,下手狠厉。 终于,谢沅先撑不住,想要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握着动弹不得。 “够了!”她红着眼道。 见顾令璟依旧手下不停,她再坚持不住,扑下去一把抱住他,连带着止住了继续抽打的荆条。 顾令璟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你不怪我了。”他语气笃定。 他满身伤痕,额间冷汗不断,却对她笑得开心,像是深知自己永远会得到偏爱的孩子,有一丝得逞而满足的愉悦。 谢沅闭上眼睛。 她的确心软了。 这时,顾令璟小心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玉瓶:“恩人留下的药我给了欧阳神医一颗,叫他研制清楚,前夜我盯着他重配了一些。” 玉瓶不大,药也不多,但给的人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打碎这救命药,接的人也动作轻柔,握在手里像是忽然有了勇气与底气一样,眼泪潸然落下。 顾令璟抹去她脸上的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别哭,我不疼。” “谁管你疼不疼!” 回答她的是他的轻笑。 末了,谢沅叫含秋拿来金疮药,仔细为他上药。 顾令璟低头看着她专注的神色,眼神微动,再次解释和承诺:“我那日的话并非虚言,恩人的下落我已有眉目,欧阳神医虽久负盛名,处事却太过随性刻薄,远与心地善良的恩人不同……事关生死,我更想他来为你治病。” 谢沅手下动作不停,问道:“那夜小弟酒醉不醒,你付出了什么代价,请动了欧阳神医?” “上回利益的一半。” 顾令璟眼神微沉:“他分明看出来谢昭只是酒醉,却还是借此坑了我一回。” “你应是乐在其中。” 顾令璟一顿,忽地将她拉入怀里,低声问她:“你吃醋了?” “吃我亲弟弟的醋?”谢沅笑了声,“我气的从来不是他,而是你。” “夫人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了。” 谢沅为他上完药,小心地抚了抚伤处:“疼不疼?” “不疼。”顾令璟道,“为夫人受的伤,我心中只有高兴的。” “最近你变得会说话许多。” 从前的顾令璟沉默寡言,偶有情话也只是床笫之间情难自持的低语,哪像如今,情话张口就来,说得这样自在。 “从前是我忽略了你,自然要补回来的。” 谢沅笑容温柔,靠在他怀中,终于安下心来。 许是他们闹得动静太大,正院那边也得了消息,遣人来问询。 ——忠义伯夫人倒想亲自来问罪,只是自她与顾令潇气得谢沅吐血昏迷后,她们母女就被老夫人禁足了。 亲眼来瞧的只有一样告了假的谢昭。 “是我闹得长姐夫妻不和么?”他眼睛有些红,“我只来了短短几日,却引得长姐屡屡受苦,我……” 第14章 还不见过太子? 与你无关,别自作多情。”顾令璟淡声打断他。 “是与我无关,所以我是来告别的!”谢昭横了他一眼,又对谢沅愧疚道,“自我来后,总闹得长姐伤心难过,我若回府,想来长姐才能安心。” 顾令璟眉头微皱。 只是他还没拒绝,就被谢昭抢先。 后者一把拉起自己衣裳,露出白皙如玉的脚腕,上头浅浅印着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我伤已经好全了,你还有什么借口可拖着!”他冷哼一声。 谢沅关心着他的伤势,未曾将这话入心。 顾令璟则道:“我父亲三日后回京,他特意来信叫我请你留下,以便与你畅聊。” 忠义伯任二品江陵布政使,是实打实的一方大员,近日正要回京述职。 他是文人,也素来看重有才能的后辈,先前《为国论》传遍京城,将江南七大才子压得风头半点不剩,忠义伯自有所耳闻。 知道谢昭住在自己家里,哪还有放他离开的道理。 而谢昭闻言,胸膛气鼓了一瞬,瞪着顾令璟不说话了。 谢沅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安心住下吧,崔姨娘那里我去说。” “嗯……忠义伯我还真得罪不起。”谢昭恹恹应了一声,“姓顾的,算你有能耐!” 顾令璟眼中浮起笑意,正想说什么,却见朝冬通报后匆匆进来,急道:“世子,您被参了!四皇子的人参了您渎职失职,包庇妻弟!” “什么?!”谢昭拍案而起,“四皇子竟当真敢与我们撕破脸!” “还有二公子您。” 朝冬道:“您被参的更狠,那日您休沐日私下去京郊查案,却未曾上报大理寺,还被御史台翻出来世子为您两次求救神医,而世子夫人……始终命悬一线,便认定是您心思恶毒,蓄意破坏长姐求医。” “御史台?”谢昭更不可置信了。 毕竟因为《治国论》,御史台将他夸了又夸,评价极高。 谁知前几日还在一口一个好后生叫着的老头子们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好后生成了白饭粒,被架在火上,恨不能将其烧个干净。 谢昭虽为官三年,但有谢沅与谢父的人脉作保,又有顾令璟照拂,没遭受过多少毒打,此时被御史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无情嘴脸打击得回不过神来。 “你为太子如此尽心尽力,四皇子岂会坐视不理?”顾令璟还算冷静道。 “想是他知道昨日我们在欧阳神医处的闹剧,私下探查过后,便以此开刀,攻击于你了。” 《治国论》如今传颂之广不可估量,谢昭也随之名声大噪,只要打击了谢昭,太子的声望也必然大损。 四皇子行事虽不着调,却不是个蠢货。 “好不容易告回假,真不叫人安生!”谢昭大步往门外走去。 顾令璟也起身跟上。 “小弟,夫君……” 谢沅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昭打断:“前朝势力错综复杂,长姐恐理不清楚,便无需担心了,我与顾令璟自有应对。” 谢沅闭上了嘴。 她转身坐回原位,给自己倒了杯茶。 含秋疑惑道:“二公子宽慰夫人您的话,您便真的不急了吗?” “有什么可急?”谢沅抿了口茶,“最晚明日,他们自会来寻我。” 含秋似懂非懂。 正如她所料,那两人甚至都没撑过今夜。 晚膳过后,顾令璟便回来了。 简单的关心过后,他便说起了正事:“此事影响太大,只有夫人出面解释才能消去外人质疑之声。” “我自愿为夫君与小弟正名。” 谢沅笑容温柔。 见她不再提旁的,顾令璟顿了一下,只能说出目的:“除此之外,可能需要你请外祖父进宫,叫他老人家在圣上面前为我与谢昭正名。” 四皇子紧咬不放,这已不是一个谢沅解释过后就能解决的问题。 顾令璟为谢昭两次求医是事实,还曾包庇他查案失职的过错,只要被拿住这点攻击,顾令璟失职渎职是必然,而谢昭戕害长姐的罪名即使不成立,两次截胡神医诊治之下,他名声不在,仕途也必会遭受重创。 就算太子有心保他,帝心却在四皇子那一边。 这时便需要一个有声望又简在帝心的中立派来周旋了。 谢沅外祖父曾是帝师,如今虽已致仕,声望与人脉却还在,当今宣文帝对这位老师也素来礼待。 有他出面,四皇子才不会紧追不放。 谢沅沉吟片刻,有些为难道:“外祖父年纪大了,也早已不管朝事,如今乍然要劳动他老人家为我奔波,我实在……实在舍不得他劳累。” 闻言,顾令璟愣了一瞬。 谢沅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 从前若有这等事,甚至都不必他提,她会主动为他处理妥当。 他沉默了半晌后,才说道:“听闻表哥近日正为天水郡豪强世家欺压百姓一案苦恼,我与孟氏有些交情,可去信一封,为表哥解忧。” 谢沅眉头微松。 她舅家姓薛,也算京城里排得上号的清流世家,表哥任天水通判,在地方上熬资历,近日他的确正为一桩案子苦恼。 薛家权势虽有,却强压不过地头蛇,孟氏乃天水郡豪强世家之首,他们若肯放话,表哥的困难便不是问题了。 难就难在孟氏的人情不好欠。 有了顾令璟的话,她很快便点头:“我明日便去寻外祖父。” “有劳你了。”顾令璟声音依旧温柔,却总少了些什么。 谢沅笑了笑。 翌日,她便去了薛府。 薛府距忠义伯府稍远些,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谢沅虽长在云州,自幼却常与外祖家通信往来,感情并未生疏,还因父母早亡的缘故得薛家百般疼爱照顾。 院子里,薛老夫人早便等着她了。 在抱着谢沅哭了一场后,她才稳住情绪,道:“那位神医你外祖父已派人去寻了,很快便会有下落,你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最要紧。” “外祖母放心,没有比我更珍视自己身体的了。”谢沅笑着为她擦了擦眼泪。 “嗯……”薛老夫人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还有你那个庶弟,我瞧心思可不小呢。” “小弟性子直率,偶尔行事虽不妥当,却无伤大雅,他也向我解释过了。” 薛老夫人眉头一皱:“欧阳神医游历来京城,顾令璟为你求医三顾茅庐,此事满京皆知,你那日去求医的事知道的人亦不少,谢昭岂会不知?他却专挑这一日去京郊查案,还这样巧……” “外祖母多心了,此事当真是巧合,小弟绝不会故意害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不长心眼,被卖了可别来找我哭!”薛老夫人冷哼一声。 “谁若叫我哭,外祖母必会提刀替我砍了那人!”谢沅笑容明媚。 “你倒是机灵!” 说笑片刻,也见过几位舅母表姐妹后,谢沅这才去寻薛老爷。 她刚进前院书房,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上首,这人眉眼俊美而脸色苍白,细瞧还有几分眼熟。 谢沅没想起来究竟熟在哪里,愣了一瞬。 侧首坐着的薛老爷咳了一声:“沅姐儿还不见过太子?” 第15章 哪家后宅夫人像你这样心野,日日不着家 闻言谢沅心中诧异,但立即福身行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传闻太子身患奇症,久居东宫而不出,只有金銮殿上的朝臣见过他。 即使谢沅与他算是姨表兄妹,却从未见过面。 “不必多礼。” 太子说完,又仔细瞧了她几眼,目光渐渐深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闻言,薛老爷和谢沅都愣了一下。 前者很快笑道:“殿下说笑了,老臣这外孙女自幼养在云州,三年前才嫁来京城,您从何处见过?” 太子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应当抱过她。” 谢沅眉头微蹙。 太子是这样式儿的? 薛老爷尴尬一笑。 “听说你也有病?”太子好奇问她,眼中含着三分兴味与挑剔。 谢沅不懂他在挑剔什么,只是回道:“回殿下的话,臣妇先天不足,只是成人后才复发。” 见太子还想说什么,薛老爷又轻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殿下先前之言,老臣心中有数了。” “嗯……那就这样吧。” 太子矜持点头,也没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深沉莫测的眼神再度扫过谢沅。 谢沅低头福身。 薛老爷送过太子回来,表情轻松了许多:“太子所求与你所求是一件事,我倒是多了两个人情可讨!” 谢沅说完顾令璟已去信孟氏的事,又疑惑道:“小弟不过五品大理寺丞,竟劳动太子请外祖父出马?” “四皇子占帝宠又占实权,太子处境艰难,谢昭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值得他倾力保下。” 谢沅点了点头,转而道:“我从未见过太子,竟未想他是如此轻浮之人。” 她眉头紧蹙:“从前我总以为他才德兼备,对他推崇再三,若早知他是这种人——” “咳——”薛老爷打断她的话,“你误会了,太子没有轻薄你之意,他……脑子有些异于常人,才德……也算兼备。” 谢沅不解地看着他。 薛老爷目光复杂:“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还有……没事别惹他。” 谢沅云里雾里地点头。 她在薛府待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后才回。 桃颐院外,含竹看到她后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禀报:“夫人,三姑娘来了,正在里头等着您。” 谢沅应了一声,刚进院子就听到顾令潇阴阳怪气的声音—— “堂堂世子夫人,喝这等粗茶,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她一脚刚跨进屋门,迎面就见一个茶盏向她摔来,她迅速转身躲开。 “啪”的一声,茶盏撞在门上,应声而碎。 “你去哪了?!”看到谢沅,顾令潇立即起身,柳眉竖起,“哪家后宅夫人像你这样心野,日日不着家,瞧你精神奕奕,哪像个将死之人?莫不是借病来邀宠吧……真是下作!” 她上下打量了谢沅一眼,不屑之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谢沅眼神冷了下来:“若我没记错,祖母罚了你禁足?” “那又怎样?”顾令潇下巴微抬,“我父亲后日回府,祖母又能奈我何?” 说罢,她嗤笑一声:“你也就会拿祖母狐假虎威了!可祖母年纪大了,又能护你几年?我是我大哥唯一的嫡亲妹妹,你若识相,将我奉承适宜,可比一百个祖母管用!” 谢沅没有回答,偏头对含秋道:“三姑娘打碎桃颐院茶盏一个,其余无法成套,去寻管事嬷嬷开库房另取一套……就拿斗彩三秋杯吧。” “是。” “站住!” 顾令潇忙喊住含秋,气道:“库里只有两套斗彩三秋杯,你的嘴是镶了金么,怎配用这样名贵的茶盏?!” “堂堂世子夫人,用些上不得台面的茶盏,说出去要丢人的。”含秋原话奉还,转身便出去了。 顾令潇怒道:“你库里那么多好东西,偏要用我府里的?!” 谢沅一笑:“原来三妹妹是想要我库里的好东西了。” 顾令潇脸色涨红:“我是在给你机会将功折罪!” “我何罪之有?” “孩子不会生,中馈掌不好,霸着我大哥不放,还搅和的我们家宅不宁,如此不安于室的妒妇,你道是旁人如何评价你?” 顾令潇冷笑一声:“我肯用你的东西是给你脸面,你若将你库里那两套红玉珍珠头面与那三匹烟锦纱拿出来,再给我两千两银票赔罪,我便不再追究你冒犯我之过!” 说罢,她又高傲地补充:“如此,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便叫母亲将掌家权暂交给你!” 谢沅被逗笑了:“分明是我掌家,私下贴补全府各院的份例更高更好,在你嘴里,倒像是给我恩赐一般。” “谢沅,你别不识好歹!”顾令潇看了眼天色,不耐道,“我没空与你废话,快去开库房给我拿头面与锦缎!” “三妹妹若肯改口叫我一声母亲,给你置办行头倒也无妨。” “什么?” 在顾令潇愕然的眼神下,谢沅莞尔一笑:“能这样包容满足你一切无礼要求,我受你一声母亲,不算过分。” “谢沅!” 顾令潇气得脸颊通红:“凭你也配辱我母亲?!” “既嫌我辱你身份,又何必拿我的东西,左右三妹妹该是看不上的。” “你是我大嫂,为我置办行头本就应当,你的东西不都是我大哥的?我用我大哥的东西更是应当!” “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怎配做你大嫂?” “你——”顾令潇气得脸色通红。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见过谢二公子。” 谢昭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屋里景象,疑惑道:“长姐,令潇,你们这是?” “谢昭哥哥!”顾令潇眼睛微红,小跑去谢昭身边,“分明是亲生姐弟,为何你与这个女人有如云泥之别?” 不等谢昭说话,她便自顾自说道:“你若是女子就好了,我想你做我大嫂!” 第16章 夫人,老爷回府了! 斆闻言谢昭眼神微闪:“胡说什么!” 他轻拍了拍顾令潇的头,声音宠溺:“你来寻长姐做什么?” “三姑娘来讨东西的。”含梅忍不住道,“两套价值连城的红玉珍珠头面,三匹千金难求的烟锦纱,还要两千两银票呢!” “是为半月后的齐国公府夫人寿宴置办衣裳首饰么?”谢昭偏头问顾令潇。 “正是,齐国公夫人乃丽妃娘娘的嫡亲姐姐,满京都是独一份的,她的寿宴,我自要艳压群芳,总不能给府里丢人!” 说罢,顾令潇斜瞥了谢沅一眼:“只是有些人见不得我好,小气的没有半点大局为重的胸襟!” “既想我为伯府任劳任怨、予取予求,又不愿承认我世子夫人的身份,三妹妹不该做贵女,倒该去账房拨算盘。”谢沅微讽。 “你——” “这算什么事!”谢昭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那里还有套金累丝嵌红宝石头面,正衬你得紧,还有一匹流云锦,稍后我便叫人回去取。” “多谢谢昭哥哥!”这些并不比顾令潇一开始要的那些名贵,她却并不嫌弃,“还是你最好,不像有些人……人老珠黄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能用这些姑娘家的物什呢!” “好了。”谢昭推着她往外走,“东西很快就到,令潇你快回去等着吧!” 顾令潇离开后,谢昭这才坐去了谢沅身边:“长姐你也是,不过几件东西打发了的事,又何苦与她纠缠。” “待我没有半分真心之人,我何必给她脸面?” “二公子您也听到了,三姑娘言行实在过分!”含竹忍不住道,“还说什么人老珠黄,咱们夫人当初卜一进京就惊艳京城,得了越朝第一美人之称,连四皇子都折腰求娶,若非夫人不愿掺和进皇家事,如今岂能有她顾三耀武扬威的机会!” “乱说什么!” 谢昭轻斥她一句:“长姐已嫁为人妇,说从前那些事做什么!四皇子贪慕长姐美色,丽妃却不是蠢的,谢氏名望虽大,长房却孤立无援,又与太子沾亲带故,她怎会允许长姐占四皇子正妃之位?” 谢沅也道:“含竹慎言。” 含秋虽不忿,但还是住了口。 谢沅又问谢昭:“你怎得现在回来了,如今你正在风口浪尖,不可随性而为。” “这事长姐不是很快就能解决了么?”谢昭不甚在意,“大理寺没事,我便叫顾令璟帮我顶会儿,我回来瞧瞧长姐,顺道与你说一声,晚间大理寺几位同僚相邀,我与顾令璟回来的会晚些。” 谢沅蹙眉:“你应酬怎得这样频繁?” “朝堂局势多变,与同僚同气连枝也需维持关系,长姐身在后宅,恐难明白,你便别担心了!”谢昭道,“且这两日我们被参得狠,便更需同僚相助了。” 谢沅只能多叮嘱他几句,又问:“银钱可还够花?” 谢昭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沅面露无奈:“自己捉襟见肘,还那样大方的送头面锦缎?” “再捉襟见肘还能将那些东西当了换钱不成?我轻易又用不着那些,与其放着落灰,还不如拿出来给长姐做人情!” “你啊!” 谢沅点了点他额头,还是叫含竹拿了三千两银票给了他。 “还是长姐疼我!”谢昭美滋滋拿着银票,嘴上又在抱怨,“我都这样大了,还要靠长姐接济,也不知日后谁家姑娘肯嫁给我过苦日子!” “你俸禄虽不高,名下的铺子收益却不少,若花钱如流水,多少钱都不够你用!” “我应酬太多,平日还要寻摸好东西送给上峰同僚,哪能存得住钱呢!” 谢沅虽无奈,但还是道:“你的聘礼我都准备好了,更不会少了旁的,你大可不必担心饿着妻子。” 谢昭微顿,随即笑容如常:“长姐最好了!” 两人聊了会儿,谢昭这才离开。 见谢沅喝着茶,含竹忍不住问道:“夫人,聘礼可不是个小数目……那些都是老爷夫人留给您的东西,您当真要分出一半来给二公子么?” “我与小弟虽只差三日,他却始终孩子心性,要人照顾着的,我是长姐,自要为他考虑日后。”谢沅含笑道,“你放心便是,我们姐弟感情深厚,便无所谓那些身外之物了。” “……是。”含竹摇了摇头,“老爷夫人临终前安排好了一切,却终是没料到夫人您会将自己的利益拱手让人。” “小弟不是旁人。” 谢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初父母出事,本有旁支觊觎他们留下的庞大家财,甚至连崔姨娘都动了心思,以谢昭是谢父唯一儿子为由要继承家财,若非二叔公竟带着谢父谢母的遗书来为她撑腰,只怕后来还不知如何。 她也是后来才知这遗书是父母从她刚出生时就准备好的,算是给她的保障,长房的家财资源,由她独占八成,剩余两成才由长房其余子嗣分之,而谢母的嫁妆等一切东西,则尽数留给了她。 有二叔公与外祖家撑腰,谢沅这才得以三岁之龄保住家财。 这些年,她也一直遵从父母嘱咐,将家财守得极紧,便是再喜欢顾令璟,她也最多提供帮助,而非直接将人脉资源交给他。 但谢昭不是别人,他是长房的希望,她不会吝啬这些身外之物。 只待他成家立业,心性定下来,她便会将父亲给的那份再分六成给他,助他撑起长房,青云直上。 * 顾令潇得了东西,却依然记恨谢沅。 不知她向忠义伯夫人说了什么,后者晚间就叫人来传话,自己身体不适,叫谢沅抄几卷经书为她祈福。 因为第二日就要,谢沅只能连夜抄经。 含秋看得心疼不已:“夫人您歇会儿,奴婢替您抄吧?” “我的字迹难仿,若被母亲看出来,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届时便不止是抄经了。” 谢沅因为久坐又耗费精力的缘故,脸色已隐隐发白。 含秋越发担心,不断看向窗外:“世子怎得还不回来?若有他在,您不抄经夫人也不会找您麻烦……再不济,他总能仿照您字迹替您抄。” “应酬哪有这么快回来的。”谢沅笔下不停,“就算回来,他也只会在前院歇息了。” 含秋叹了口气,只能将灯再点亮几盏,为她磨墨添茶。 谢沅手下利索,本要抄大半夜的经书,到了丑时初就抄完了。 翌日还要请安,谢沅起得早,只觉头愈发昏沉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夫人您气色实在不好,不如奴婢亲自去寿恩堂回个话,老夫人疼您,不会揪着请安不放,夫人那里有了这几卷经书,暂时也不会挑您理儿了。”含秋劝道。 谢沅扶着沉重的额头,还是点了头。 她实在有些撑不住。 只是含秋刚离开不久,含竹便快步进来禀报:“夫人,老爷回府了!” 谢沅一愣:“不是明日才回么?” “奴婢也不知,只是方才下人来报,说是老爷的马车已进了城,这会儿应当已经快到府里了。” “快为我梳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