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妤祈安》 第1章 她,我要了 “晦气的东西,又害我亏了五两银子!” “当初还不如将你贱卖给花楼的老鸨。” 街边,一个满脸麻子的人正指着笼子里的人骂。 似乎还不解气。 麻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手里的鞭子沾了地上的泥水,有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朝着笼子里的人袭去。 嘶。 好疼。 宋时妤被这么一折腾,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了。 入眼可见的,便是自己手脚上沉重的镣铐,以及麻子丑恶的嘴脸。 这里似乎不是刘家。 她微微晃神了一下,随后一股钻心的痛意从肋骨下方传来。 “贱人,你还敢躲?” 麻子黑着脸又朝着宋时妤身上甩了一鞭子。 那本就单薄的里衣顿时破裂开来。 围观的群众三三两两偏头看去,不由得大失所望。 本以为是什么美人冰肌玉骨香艳的场景。 哪知那满是脏污的白色里衣下,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疤。 像是蜈蚣一样,横贯在上面,瘆人的很。 宋时妤脸色一白,唯有死死的咬着唇,将那声闷哼堵在喉咙里。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难堪的挡住了自己的身躯。 旁边的一个屠夫看不过去,忍不住凑上前来。 “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么大火气干嘛?你若是将她打伤了,最后亏的不还是你自己?” 麻子斜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 “呦,你一个杀猪的来发什么善心?” “知道的以为我在岷州城最大的黑市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衙门门口过家家呢。” “怎么,你心疼她?这样,不如你给她买回去,皆大欢喜。” 群众中爆发出哄笑声。 屠夫脸色迅速涨红,“你!” 说归说,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反驳麻子。 都是在黑市中讨生活的,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又灰溜溜的回到自己摊位前面了。 宋时妤淡漠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从她十三岁那年,亲眼看到亲人被闯入的贼人一个个杀死时。 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就已经死了。 死在那场大火里,连同亲人的尸骸,一同烧个干净。 麻子扔了鞭子,又将目光看向远处。 嘴里有些不耐烦的嘀咕。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天的生意也不怎么景气。”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那声音不徐不急,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宋时妤的正前方。 宋时妤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双镶金花纹的黑色缎面长靴。 再往上,便是一身玄色窄袖蟒袍。 衣襟和袖口处都绣了金线祥云,腰间挂了一个白玉麒麟腰佩,看起来气度不凡。 因着笼子的限制,宋时妤并不能伸展开,也就无法看清男人样貌。 左右不过是一场黑色交易。 宋时妤面无表情的垂下头,并没有任何触动。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了。 “这个人,我要了。” 冷冽的声音里古井无波,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然而听到这话的宋时妤却心里悚然一惊。 这声音,分明是两年前她家里闯进的那个贼人! 那个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宋时妤奋力的挣扎起来,铁链磕碰到笼子上,哗啦啦作响。 她努力的昂起头,却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老实点!” 麻子呵斥了一声,随后又谄媚的转过头来。 “这位爷,我这里还有很多不错的人选呢,要不您再看看?” 麻子并未像想象中高兴,反而冷汗涔涔。 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怕自己无福消受对方的银两。 这死丫头,性子烈的很。 宋时妤是他在江南抓过来的。 他最初看到她时,她紧紧的抱着行李,一副警惕防备的样子。 问话也不答,给糕点也不吃。 似乎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离家出走,连个丫鬟都没带。 麻子为了抓她,险些把命都给赔上。 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宋时妤这张脸。 粉面桃腮,螓首蛾眉。 明明一副柔弱之姿,惹人爱怜,偏又骨子里带着桀骜不驯。 尤其那股傲劲让人忍不住想去攀折。 麻子本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能大赚一笔。 哪成想,两年间宋时妤不惜以自残的方式搅黄了好多次生意。 前几日他好不容易把她卖给一个姓刘的富商,结果还闹出了人命。 不仅人被退回来了,他自己又赔了不少钱。 麻子现在也不求什么大赚一笔了,能折腾出手就不错了。 周祈安偏冷的目光看向麻子,一字一顿。 “我就要她。” 麻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开什么玩笑。 眼前的这个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要是被这死丫头给弄出什么事来,他这条烂命都不够赔的。 他试探道,“这位爷,她性子有些烈,您怕是驾驭不住。” 他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对方一个不顺眼将他给剐了。 周祈安眼眸微动,“无妨。” 有了这句话,麻子心里安稳了不少。 他顿时有了笑意。 “既然您已经做好了选择,那这人就归您了哈。” 他乐颠颠的解开笼子,将拴在宋时妤脖子上的绳子一端递给周祈安。 然后默默又补充一句。 “五两银子,我们这边不支持退货的哈。” 也不管他听没听见,麻子爽快的收了周祈安的钱。 而终于得以伸展躯体的宋时妤,抬眸便对上了那张万分熟悉的面容。 是他。 那个无数次让她深陷梦魇的灭门仇人。 宋时妤依稀记得那个雨夜,全家人都倒在血泊中。 她被奴仆掩护逃离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亲人尸体旁,手里的刀尖滴着血。 两年了。 宋时妤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怎么杀死他。 没想到如今仇人竟主动现身在眼前。 巨大的恨意笼罩着宋时妤的内心,她毫不犹豫的举起铁链,将那带有棱角的一端朝着周祈安的头上砸去。 麻子心脏几乎要骤停,银子也咕噜噜的滚到地上。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下一秒,周祈安手中的绳子收紧,那举起的铁链又顺势落下。 宋时妤拼命扯着颈间的绳子,等到脸色胀红呼吸困难时,对方才松开手。 “你的利器应当对准施暴者,而不是雇主。” 周祈安仍旧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我给你机会考虑,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跟我回去。” 第2章 跟我回去 听着男人冷冽的声音。 宋时妤的理智回拢了几分。 她紧紧的盯着周祈安,许久未说过话的她嗓音有些干涩。 “你肯放我离开?” 一个屠戮她宋家一百二十一口人命的恶魔,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 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 想到这里宋时妤警惕起来,“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周祈安未答,而是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麻子。 “给她解开。” 麻子浑身哆嗦了一下,“这......” 这要是解开,万一那死丫头跑了怎么办? 周祈安看出了麻子的犹疑,“无妨,解开便是。” 既然买家都发话了,麻子也不再推脱。 他拿起钥匙,利落的将宋时妤手脚上的镣铐给打开。 沉重的铁链掉落在地,宋时妤顿觉身上一轻。 她毫不犹豫地将脖子上的绳子扯下,随后快速移步到周祈安的面前。 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行动的,等回过神来时,那原本系在她脖子上的麻绳已经缠在了周祈安的颈边。 只要宋时妤稍稍用力,那绳子便会立刻收紧,然后将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活活勒死。 麻子吓得赶忙上前,但却被宋时妤充满杀意的眼神给吓退。 这死丫头发什么疯,放着离开的机会不走,偏要跟这个男人较什么劲。 周祈安见状,非但没有任何惧色,反而轻轻的拂去粘在衣袖上的尘土。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那副淡然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把宋时妤的威胁放在眼里。 也是。 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自然身手不凡。 刚才宋时妤能近身,也只怕是对方故意放水而已。 宋时妤心知自己今日怕是无法手刃仇人,她咬了咬牙。 “我要知道,我是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去?” 妾氏,丫鬟,又或者只是一时兴起买来的玩物。 这些宋时妤都经历过,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无论周祈安回答什么,她都会和他回去。 现在问问,也只不过是心里有个准备罢了。 无论后果如何,她都要亲手杀了他,为宋家上百条无辜性命讨回公道! 周祈安沉默片刻,随后道。 “我院子里还缺个婢女。” 宋时妤明白他的意思,敛去眸子里的恨意,她将套在周祈安脖颈上的麻绳也收回去了。 “我跟你回去。” 周祈安听见这话,眼眸里这才有了些笑意。 “好。” 麻子看着两人,有些哑然。 他做过这些年昧着良心的买卖,倒还是头一次见奴隶和买主意见达成一致的。 尤其是那个看着富贵非凡的男人,他好像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死丫头来的。 无关其身份。 ...... 淮南王府。 宋时妤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软榻上,就连身上的衣裳也给换成了价值不菲的软烟绸缎。 料子轻薄又舒适,绝不是一个婢女能穿得起的。 她撑着身起来,愣怔的看着厢房内的陈设。 “姑娘醒了?” 许是听见里面的动静,门口的人便推门进来了。 来人是一位约莫四五十余岁的婆婆,看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她一进门便极为自然的将手放在了宋时妤的额头上。 感知到冰凉的触感,冯婆婆终于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退热了。” “退热?” 宋时妤终于想起自己是被哪个男人带回家的。 从麻子那里离开后,她便被那个男人抱上了马,一路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滴水未进加上身体有伤的缘故。 她一阵阵的眼前发黑,连带着额头也跟着胀痛。 随后便彻底没了意识。 宋时妤未曾料想,自己竟然半路上晕过去了。 冯婆婆笑道,“你怕是不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两日。” 两日? 宋时妤心里一惊,只听得冯婆婆继续说道。 “你身子亏得厉害,又有不少旧伤,府医让我给你灌了两碗参汤才保住性命,如今退烧后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这小姑娘模样生的不错,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又或是遭了什么苦楚,身上满是鞭痕和刀疤。 哎哟,看的叫人心疼的紧。 冯婆婆的眼里露出惋惜之色。 宋时妤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抿了抿唇,“他呢?” 冯婆婆一愣,“谁?” 宋时妤不做声了。 她只知那个人是她的灭门仇人,却不知他的身份是什么。 冯婆婆看着沉默的宋时妤,恍然大悟。 “你说的是王爷吧?” 她絮絮的说道。 “你是王爷带回府的,那日他将你丢给我们后便走了,说是要去城东去见一个老朋友......” 宋时妤抓住了关键点,追问,“哪个王爷?” 冯婆婆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宋时妤,“岷州城的王爷只有一位淮南王,姑娘难道不知道?” 淮南王,周祈安。 之前男人云淡风轻的态度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宋时妤止不住的双肩微颤,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饶是她曾经被人贩子抓走两年,却也听过淮南王的名号。 那可是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 他战功赫赫,至今从未有过败绩。 更何况他手握兵权,连当今的陛下都得礼让三分。 怎么会是他? 宋时妤无法将那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与自己记忆中的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 眼见着宋时妤脸色不对,冯婆婆吓了一跳。 “姑娘可是身体哪里有不舒服?我去叫府医过来瞧瞧。” 说着,冯婆婆就要往外面跑。 宋时妤急忙扯住了她,“我没事。” 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来。 “许是睡了两天,头昏沉的很。” 冯婆婆见状,不免露出怜惜之色。 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她拉着宋时妤的手不放。 “姑娘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们王爷,我们王爷最见不得其辱人的行径,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宋时妤抬眸看了眼冯婆婆真挚的神情,没说话。 冯婆婆只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伤疤,越发心疼。 “姑娘莫怕,我们淮南王在这里可是说一不二,定不会徇私枉法叫姑娘受了委屈。” 这话听得让宋时妤冷笑连连。 “如果就是他欺辱了我呢?” “那就让王爷按我朝律法将他......” 冯婆婆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时妤,“你是说,王爷他......” 第3章 只是个婢女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 紧接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跨过了门槛,步入了房间。 与上次相见时相比,他的装扮虽有所变化,但那熟悉的气质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那日的他,衣袍上镶嵌着细密的金线刺绣,流光溢彩,彰显着不凡的身份; 而今,他选择了一件不带任何装饰、质地纯朴的玄衣,这样的改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简约了不少,少了几分浮华,却更添了几分内敛与深沉。 尽管衣着上趋于简朴,但骨子里透露出的矜贵却丝毫没有因着装而大打折扣。 他目光看向宋时妤时,那双丹凤眼里的淡漠褪去了不少。 “什么时候醒的?” 宋时妤盯着他,眼里的恨意翻滚,最终化为平静。 “刚醒不久。” 她淡淡回道。 一旁的冯婆婆总算回过神来,有些诧异道。 “王爷不是说要去城东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周祈安言简意赅,“路上想起有东西忘在王府了,所以回来一趟。” 他想起刚刚进屋时,两人似乎在说着话。 “刚刚在聊什么?” 这不提还好,一提到此事,冯婆婆整个人都踌躇了。 她小心的看了眼宋时妤,又看了看周祈安,左右为难。 “这·······” 周祈安察觉到异常,看向宋时妤,似乎在等她开口。 宋时妤忽然轻笑一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调侃。 “刚刚和婆婆开了个玩笑,未曾料想婆婆竟然当真了。” 宋时妤刚被周祈安带回来时,如同蒙垢的明珠,脏污不堪。 周祈安特意让冯婆婆给她梳洗,换衣裳。 如今看来,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明媚几分。 周祈安被她的笑颜给晃了神。 只听冯婆婆长舒一口气。 “姑娘幽默,刚刚可把老奴给吓到了。” 她笑着补充道,“我们王爷为人正直,定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周祈安闻言微不可察的蹙眉,他看向宋时妤,有些想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但还未开口便被冯婆婆给打断。 “如今姑娘已经醒了,一直住在王爷的房里也不太合规矩,王爷看把姑娘安排在哪里合适?” 这是变相在问周祈安,关于宋时妤今后的身份。 若是安排在王府西边的偏院,那便是个妾氏身份,也是冯婆婆的半个主子。 若是安排在王府东边的厢房,那里距离前厅最近,是留给客人们休息用的。 若是安排在王府北边的澜庭院······ 冯婆婆心里正想着,只听周祈安顿了顿,“我记得澜庭院那里还空着,就让她先住进去吧。” 冯婆婆心里一紧,不可置信的看向周祈安。 “王爷,可那是······” 那可是王府的主院,未来王妃住的地方。 周祈安打断冯婆婆的话,“我知道,就让她先住进去吧。” 冯婆婆心里一震,张了张嘴,最终道“是,王爷。” 她看向宋时妤的目光也变得恭敬起来。 “我即刻命下人打扫,姑娘晚些时候便可住进去。” 宋时妤从冯婆婆的反应中察觉出不对劲来。 等冯婆婆走后,她忍不住看向周祈安。 “我不过是王爷买回府的一个丫鬟,王爷这么做是何用意?” 周祈安看着宋时妤一脸戒备疏离的模样,眼里划过一抹异色。 “你当真不知道?” 他顺手关上房门,一步步的靠近宋时妤,将人逼到角落里。 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藏在袖口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只要他再敢靠近一步,哪怕是拼死,她都得卸下他一条胳膊来。 幸而,周祈安停住了脚步。 脸色有些意味不明,“宋时妤,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听见自己的名字,宋时妤呼吸一滞,脸色有些发白,连他后半句说了什么也未曾注意到。 难不成这个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那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把自己弄进府? 那些阴暗的不堪的回忆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她呼吸急促,冷汗涔涔,连带着身躯也止不住的发抖。 “宋时妤?” 周祈安瞧出了不对,连着呼唤了几声。 然而宋时妤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周祈安眼眸一沉,朝着门外咬牙喊了一句。 “叫府医过来!” ······· 府医诊过脉后,叹了口气。 “她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身体上暂时没什么大碍,但心病还需心药医。” 周祈安沉默的听着,垂下的眼眸在扫过宋时妤手腕处的刀疤时,停顿片刻。 “这会有什么症状?” 府医捋着胡子思量道,“可能会伴随着间歇性的失忆,会忘记某一阶段发生过的事。” 周祈安将目光移开,“那要如何才能恢复?” “给予她一部分刺激,比如带着她回到之前的场景,或者重温当时发生的事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府医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当然,这种刺激要适宜,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来看,目前不宜做这些。” 周祈安敛去眼底的情绪,“好,我知道了。” 送别府医,远处恰好跑来一个小厮。 “王爷,前厅闻大人求见。” 闻大人是这岷州城的太守,也是周祈安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 等周祈安到前厅的时候,闻昀正焦急的在那里踱步。 看见周祈安后,他连忙迎了上来。 “你当真要回到京城?你知不知道······” 说到一半,他似是想起来什么,目光看向周祈安旁边的小厮。 周祈安会意,“你先下去吧。” 小厮领命告退。 没了外人,闻昀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怒意。 “你知不知道那京城里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淮南王在外人眼里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早就被皇帝当成心腹大患。 如今皇帝不主动找茬周祈安也就罢了,偏偏周祈安自己非要往上面撞。 这不是等着给皇帝留下话柄吗? 闻昀越想脸色越难看。 “你可知,此番回去,面对的可不仅仅是皇帝一人。” 除了淮南王,在这京中同样有势力的当属宰相,李坤。 他如今尚未站队,但不管站在哪一方,都势必会对淮南王下手。 周祈安面色如常,“我早已知晓。” 第4章 登徒子 闻昀有些惊愕。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周祈安眉眼微沉,嗓音冷冽。 “如今佞臣当道,贪污腐败之相早已根深蒂固,这几年又天灾频频,百姓民不聊生,你叫我如何置身事外?” 闻昀顿时哑口无言。 南临国虽然看着表面风光,实际上那根大梁已经被蛀虫啃噬的千疮百孔。 政权倒塌也是迟早的事。 可明知道这是在螳臂当车,周祈安还是会去做。 只因他不仅仅是周祈安,还是这南临国的淮南王。 在其职,谋其事。 这是周祈安肩负的使命。 哪怕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闻昀默了默,随后长叹一声。 “你性子倔,我劝不动你,只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周祈安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薄唇轻启。 “定然不会。” 看着周祈安笃定的面容,闻昀心知自己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他拱了拱手,“等离京的那天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送行。” 两人走至王府门口时,身后一个婢女急急的跑过来。 “王爷,那个姑娘醒过来了,闹着要见你。” 哪位姑娘? 闻昀诧异的看向周祈安,只见他面色如常。 “告诉她,我一会儿便到。” 婢女领命下去了。 周祈安向来不近女色,府中也从未有过妻妾。 闻昀只当他又从哪里救回了什么人,“你先去忙,我先告辞了。” 说着,他便自行离去。 身后的周祈安见好友的身影渐渐远去后,便疾步朝着澜庭院那里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 “别过来!周祈安呢,我要见你们王爷!” 不难听出是宋时妤的怒吼。 周祈安从未见她这般,脚下一顿,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屋子里面。 只见原本安静躺在华丽床榻之上的女人,此刻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冬日里最后一抹残雪,没有丝毫血色。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一支看似极其简陋、毫无装饰的木簪,那木簪的质地与这富丽堂皇的屋子格格不入,却被她当作了唯一的依靠,死死地抵在自己如同羊脂玉般白皙的脖颈上,仿佛稍有松懈,便会有不可挽回的悲剧发生。 一双美眸里透露着愤恨的目光。 她死死的揪着自己散乱的领口,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 而地上跪着一众婢女,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祈安皱眉看向旁边的冯婆婆。 “到底出了何事?” 冯婆婆面色为难,“这......” 眼见着周祈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只得咬牙道。 “是刘将军的儿子,他喝醉了酒,过来找王爷,误打误撞的跑到这里来了......还惊扰了宋姑娘。” 刘将军是跟随周祈安一起冲锋陷阵的好兄弟,只是前几年为了保护周祈安而不幸战死沙场。 周祈安感念刘将军的忠义,便一直照拂着他的儿子刘耀。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堂堂刘将军的儿子,竟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平日里无恶不作,前几天刚因为欺辱良家妇女而被周祈安痛打二十大板,结果今天又惹事了。 周祈安当即沉了脸,“他现在人在何处?” 冯婆婆如实回答,“我们进来后,刘公子便去王爷的书房了。” 宋时妤只冷眼看着他们,脑海中那些肮脏恶心的面孔不断浮现出来,让她阵阵发冷。 “王爷,我要一个说法。” 她一字一顿,目光锐利的似乎要看穿周祈安的内心。 眉眼里的桀骜不驯不言而喻。 “此事是我的疏忽,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周祈安也心知此事触碰到了宋时妤的底线。 若是这群丫鬟婆子们再晚来些,凭着宋时妤那宁死不屈的性格,周祈安毫不怀疑自己将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想到这里,他脸色难看起来。 “将他给我拖到院子里。” 众人心里一颤,连忙照做。 等宋时妤整理好衣裳,被人扶到院子里时,便见一个醉成烂泥的家伙正躺在地上。 此人不是刘耀还能有谁? 得了主子命令,冯婆婆舀了一瓢水过来,然后狠狠的泼在了刘耀的脸上。 刘耀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坐起来茫然的看向四周,见到周祈安后开始嬉皮笑脸。 “王爷也在啊,我正好要过去找你呢。” 他清了清嗓,眼里自带一股子精明和算计。 “我最近手头有些紧,可否劳烦王爷再援助一二?” 冯婆婆见惯了刘耀不要脸的行径,忍不住骂道。 “王爷上个月不是刚给过你二百两银子吗?怎么,莫非你又去花楼或是赌坊了?” 刘耀正要辩驳,余光扫到一个清丽脱俗的人影时,顿时顿住了。 他猛然看向宋时妤,眼里露出炙热并不怀好意的目光。 那目光有如实质,从上到下,恨不能把人衣服给扒了。 刘耀碍于周祈安在这里,不能亲自上手,心下遗憾。 他朝着宋时妤流里流气的吹了个口哨。 “姑娘长得可真俊俏,家住哪里?” 宋时妤眼里露出嫌恶反感。 眼见着刘耀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他顿时黑了脸。 “刘耀德行有亏,欺辱弱小,罚军棍四十。” 刘耀心里一惊,“王爷,我只是说了些话,又没做什么?” 他喝断了片,自然是不记得自己如何闯入宋时妤的屋子里。 但宋时妤却记得。 当时她陷入爹娘惨死的梦魇中。 忽然感觉到有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一股浓浓的酒气传过来。 若非她拼死抵抗,如今怕是让这家伙得了手。 周祈安难得的动了怒,冷冷的盯着他。 “你自己做过什么不记得吗?” 经此提醒,刘耀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哂笑。 “原来是这件小事,我又没得手,王爷就行行好呗。” 这些年,刘耀仗着自己的父亲救过周祈安,处处顶风作案,似乎认定周祈安不会动自己。 他趾高气昂的看着宋时妤,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从周祈安那里把这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给弄到手。 只听身后传来周祈安淡漠的嗓音。 “先打四十军棍,然后将他送到岷州城的衙门那里,按律法处置,不得偏私。” 第5章 杀心 有了周祈安的命令,那些奴仆利落的将刘耀绑了起来。 刘耀有些错愕,“王爷,你难道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周祈安平静的对上他不甘的目光,吐露出的话带着淡淡的嘲讽。 “那是我与你父亲的事,与你无关。” 淡漠的声音里带着杀意。 刘耀此刻终于想起来,周祈安不单单是王爷,还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战神将军。 他是要动真格的。 刘耀顿时汗毛倒竖,哆嗦着唇哭喊求饶。 但很快就被淮南王府的下人们给拖下去了。 惨叫声久久未曾止息,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周祈安顺势走到宋时妤对面。 “如此,可还满意?” 宋时妤冷哼一声,暗道周祈安是个心狠的。 就凭刘耀那小身板,四十军棍都能要了刘耀的命。 更别说还要送到衙门了。 按照南临国的律法,欺辱良家女子,情节严重者,按律当斩。 周祈安倒是不怕别人给他扣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 宋时妤丝毫不在意刘耀是死是活。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她直直的对上周祈安的目光。 “仅仅这样,怕是不够吧,王爷不考虑给我一点补偿吗?” 冯婆婆等人闻言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姑娘好大的胆子,竟然主动管淮南王要补偿。 周祈安有些意外,眼里氤氲出笑意来。 “你想如何?” 宋时妤勾唇冷笑,“这做奴婢的哪个不想往上爬?我要个王爷贴身侍女的身份不过分吧?” 周祈安轻挑下眉,“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见宋时妤一副坚持的模样,周祈安也没推辞。 “冯婆婆,明日起将她安排到我屋子里当值。” “啊?” 冯婆婆有些目瞪口呆。 这不是王爷救回来的姑娘吗?眼瞅着有变成王妃的苗头,怎么还成了下人呢? 主子的心思冯婆婆不敢猜测,只低头恭敬应道。 “是。” 宋时妤深深的看了眼周祈安,将眼里的恨意敛去。 这只是她实施计划的第一步。 等着吧。 她会让周祈安身败名裂,死亡葬身之地。 ...... 周祈安这几日给宫中送去的书信总算是有了着落。 上面赫然是皇帝批准他回京的信件。 除了那个红色的印章,最下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 “淮南王此次回京,朕甚感欣慰,望淮南王能就此长留京中,也算全了你我的兄弟情份。” 周祈安甚至能想象出,皇帝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松了口气。 他与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皇帝登基的时候,他还算年少,并未有太大威胁。 那时的皇帝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进周祈安那里,为的就是在世人面前营造出手足情深的戏码。 而如今,他成为了割据一方的淮南王,手握数十万大兵。 皇帝自然是忌惮不已。 至于所说的长留京中,不过是想拴住他的借口。 周祈安清冷的眉眼变得有些淡漠。 他捏着那信纸的一角,然后将其靠近了红烛的火焰处。 信纸熊熊燃烧,那骤然的光亮照在周祈安轮廓英挺的俊脸上。 他抿了抿唇,忽而喃喃道。 “希望不会有什么变故。”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周祈安的思绪被打断。 “进。” 他唤道。 书房的门被打开,只见一个侍女装扮的人正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瓷碗。 “王爷,膳房那里送来了一碗莲子羹。” 周祈安看着宋时妤低垂的眉眼有些恍然。 自从宋时妤进府后,还没见过她如此温顺乖巧的模样。 周祈安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 “放下吧。” 他吩咐道。 宋时妤见状,便将羹汤送到了周祈安的桌子上。 她并未离开,反而借着机会站在了周祈安的身侧。 从她的角度看,桌子上放了不少册子和信件等。 上面的内容基本上都跟军情有关。 呵。 他倒是不怕自己窃取了什么重要的机密,转手卖给敌军,置他于死地。 当然,宋时妤也只是想想。 这是她和周祈安的私事,怎么都不该让南临国数十万大军背负后果。 她轻声道,“莲子羹快凉了,王爷趁早喝了吧。” 周祈安并未看她,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 “这羹汤是膳房那些厨子做的,还是你亲手做的?” 宋时妤心里一惊,连带着手指微微攥紧。 难不成他发现自己在莲子羹里面动手脚了? 她镇定道,“这是膳房厨子做的。” 周祈安闻言,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宋时妤的身上。 “哦,是吗?” 淡淡的嗓音辨不出喜怒来。 他不喜甜食,膳房的那些厨子都是老人,平日里定不会给他送这些东西。 周祈安盯着她看了几眼,嘴角噙着笑意,“既然如此,你将它全部喝了吧。” 宋时妤敛去眼里的惊诧,“这是膳房为你做的,奴婢怎敢享用。” 宋时妤骨子里是有世家女的傲骨的,哪怕被人囚禁折磨,殴打贩卖,她都未曾自称过奴婢。 眼下为了自己的大业,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周祈安低声笑了起来。 “无妨,我不喜甜食,这东西还是留给你喝吧。”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宋时妤顿时清醒过来。 她这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王府膳房怎么会给王爷送他不喜欢的东西? 看着眼前男人含笑的眼眸,宋时妤心知自己是躲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奴婢感谢王爷的厚爱。” 说罢,她端起了那碗莲子羹,将它一饮而尽。 周祈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空碗,倒也没说什么。 “今日书房没什么需要你伺候的,你先下去吧。” 宋时妤腹部如刀绞,痛的脸色发白,但还是硬撑着道。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说完,不等周祈安回应,她便匆匆跑出书房。 一路奔到膳房旁边的小木屋时,她忍不住的开始干呕。 冯婆婆正在那里小憩着,见状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时妤勉强道,“冯婆婆可还记得午时给我的那包驱虫的兽药?” 冯婆婆诧异道,“记得,怎么了?” 那是晌午时,宋时妤忽然向冯婆婆要的,说是要给王爷的马驱虫。 当时冯婆婆还特意嘱咐了宋时妤,“万万不可剂量用的太大,若是给马儿用还好,人若是误食了,指不定得去半条命。” 宋时妤连声音都小了不少。 “冯婆婆可有解药?” “......” 第6章 错付 冯婆婆闻言,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连忙拉着宋时妤进了小木屋,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把那药……” 宋时妤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本想借机让周祈安喝下,没想到他竟识破了,反而逼我喝了下去。” 冯婆婆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那药虽不至死,但剂量大了也是能要人半条命的!更何况你这是直接服用啊!” 宋时妤咬紧牙关,强忍着腹中的剧痛,“冯婆婆,我知你医术高明,定有解法,求您救我一命。” 冯婆婆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草药,匆匆煎了一碗浓汤,“快,把这个喝下去,能缓解一些,但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 宋时妤接过汤药,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几乎让她眼泪都流了出来,但腹中的疼痛确实渐渐减轻了几分。 “多谢冯婆婆。”宋时妤喘息着,脸色依旧苍白。 冯婆婆摇了摇头,“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周祈安虽心狠,但对你已算是手下留情,你何必以卵击石?” 宋时妤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冯婆婆,你有所不知,我与周祈安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我宋家满门,皆因他而亡,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冯婆婆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为宋时妤准备了一些调养身体的药材。 ………… 那天之后,宋时妤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仇恨的火焰在她的心底熊熊燃烧,昼夜不息。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那些痛苦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她梦见那一日,家族府邸内,鲜血如注,染红了青石板,也染红了她的记忆。周祈安,那个曾在她眼中只是匆匆过客的男子,手持长刀,冷漠地站在她亲人冰冷的遗体旁,那一幕,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入她的心脏,让她在每个清晨醒来,都能感受到那份刻骨铭心的绝望与愤怒。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桃花盛开的季节,但对于宋时妤而言,这一切的美好都失去了色彩。她站在男主府中的后花园,四周是绚烂的桃花,粉白相间,花瓣随风轻舞,宛如一场梦幻的粉色的雨。然而,在她的眼中,这一切却只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丝毫生机。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花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家破人亡的惨烈场景,周祈安的身影在记忆中逐渐清晰,也愈发让她痛恨。 “为何?为何你要如此对我?”她在心中无声地质问,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因为,心中的痛,远比这更深千百倍,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苦楚,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宋时妤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在仇恨的深渊中,她要为家族讨回公道,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亲人报仇。于是,她开始暗中筹划,利用自己在男主府中的身份,时刻关注着周祈安的一举一动,寻找下手的机会。 春日里的某一天,夜幕降临,男主府中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周祈安专注的身影。他埋头于案牍之间,处理着繁琐的公务,似乎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宋时妤端着一壶热茶,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她的步伐轻盈,如同一只优雅的猫,每一步都透露出她的谨慎与决绝。 烛光下,她的面容清冷而绝美,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迷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她故意将茶盏放得重了些,发出轻微的声响,成功引起了周祈安的注意。 周祈安抬头,见是宋时妤,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冬日的寒冰,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时妤,你怎么还没休息?夜深了,快回去睡吧。”他的声音温和而关切,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宋时妤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缓缓走到书桌旁,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寒意:“我见大人辛劳,特来送茶。大人,可曾想过,这茶中或许藏着别样的滋味?” 周祈安闻言,目光微闪,却并未露出惊慌之色,反而笑道:“哦?是吗?那我倒要尝尝,这茶中究竟有何不同。”说罢,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眉头微皱,似有所觉。然而,未等他有所反应,宋时妤已迅速抽出身旁藏匿的匕首,直刺向他。 周祈安身形一闪,轻松躲过这一击,同时握住宋时妤的手腕,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痛心:“时妤,你为何如此恨我?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那日的凶手吗?” 宋时妤冷眼看着他,声音中满是恨意:“不是你还有谁?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她的眼神如刀,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周祈安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那日,我其实是去救你的。只是,当我赶到时,一切都已太晚。我杀了那些真正的凶手,却没想到,会让你误会至此。”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宋时妤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涌起一阵混乱。如果周祈安所言属实,那她这两年的仇恨,岂不是错付了?她瞪大眼睛,怒视着周祈安,仿佛要将他看穿,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真相。 周祈安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惜与坚定:“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相信。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真心想帮你,想保护你。时妤,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帮你报仇,好吗?”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一股暖流,试图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宋时妤咬紧牙关,内心的挣扎如同翻涌的江海,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她的眼神在愤怒与迷茫之间徘徊,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 “你以为,仅凭这几句话,就能让我相信你?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都是假的?”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愤,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倾诉出来。 周祈安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深知自己的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你走吧,今天的事儿我会当做没发生过!” 第7章 春深 这天,宋时妤的目光在侯府内四处游移,她的眼神中既有冷冽的恨意,又夹杂着复杂的情感。侯府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对她而言,都是过往痛苦记忆的见证。她心中的火焰,那股被仇恨滋养的烈焰,从未熄灭,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炽烈,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侯府景色宜人,桃花瓣随风轻舞,如同粉色的蝴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青石板上,铺成一条粉色的路径,引领着人们走向未知的深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碧波荡漾的小池塘上,闪烁着点点金光,仿佛是大自然最精致的点缀。然而,这样的美景,在宋时妤眼中,却只是复仇计划中的一抹背景,她心中的冷意与这温暖春光格格不入,就像冬日里的寒冰,无法被春日的暖阳所融化。 宋时妤身着简朴的侍女衣裳,那衣裳虽然朴素,却难掩她清丽脱俗的气质。她的头发用一根素簪简单挽起,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脸上不施粉黛,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仿佛是天生的佳人。她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盘,上面摆放着几碟点心,那点心色香味俱全,是她亲手制作的。她步伐轻快地穿过曲折的回廊,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她并不是在走向一个复仇的陷阱,而是在进行一场日常的侍奉。 她的眼神里藏着算计,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那冷笑中既有对周祈安的恨意,也有对自己计划的自信。她心中暗自盘算着即将实施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已经在她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她相信,这一次,她一定能够成功。 书房内,周祈安正埋首于案牍之间,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正为某事烦忧。他身穿一袭淡蓝色锦袍,那锦袍上绣着精致的图案,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他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与温文尔雅,然而,那贵气与温文尔雅之下,却隐藏着深深的愧疚与无奈。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目光与宋时妤相遇。那一刻,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疼爱,有愧疚,也有无奈。他知道,宋时妤的出现,意味着他的生活又将掀起一番波澜,而他,却无力阻止。 “时妤,你来了。”周祈安的声音温和,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然而,那其中的沉重与无奈,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宋时妤恭敬地行礼,将瓷盘轻轻放在桌上,她的动作优雅而娴熟,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她的声音清冷无波,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侯爷,请用茶点。” 周祈安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尽管自己努力想要弥补前世的错误,但宋时妤心中的那道坎,似乎永远难以跨越。他望着宋时妤,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时妤,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清楚。” 宋时妤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她望着周祈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侯爷言重了,奴婢只是尽职而已。”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仿佛是在拒绝周祈安的一切。 说完,她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下。她故意提高声音说道:“侯爷,后花园的小池塘边,新种了一批荷花,奴婢听说,夜晚月色下,荷花别有一番风味,侯爷不妨抽空去看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诱惑,仿佛是在引诱周祈安走向一个未知的陷阱。 周祈安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他明白这是宋时妤的邀请,虽然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他还是决定赴约。或许,这是一个解开误会的机会,一个让他能够向宋时妤解释清楚一切的机会。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侯府。小池塘边,荷花亭亭玉立,仿佛是水中的仙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清香随风飘散,让人心旷神怡。周祈安按照约定,独自来到此地,他的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仿佛是在等待一个未知的审判。 而宋时妤,早已在暗处布好了局。她利用自己对医术的了解,悄悄在池塘边涂抹了一种特殊的草药汁。那种草药汁遇水后会迅速产生滑腻感,使人难以站稳。她躲在树影后,紧紧盯着周祈安的一举一动,她的眼中既有复仇的快意,又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哀。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报复周祈安,但同时,她也在报复自己,报复自己无法忘记那段痛苦的过去。 周祈安走近池塘,他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涌起无限感慨。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宋时妤的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他正要迈步上前,突然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那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惊恐与无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落入池塘,被冰冷的水所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时妤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望着周祈安那惊恐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然而,随即她的心中又被仇恨所淹没,她紧紧咬住牙关,没有出手相助。她知道,一旦自己出手,那么她的复仇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然而,就在周祈安即将落入池塘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将他稳稳拉住。他惊讶地回头,只见一个身影迅速从暗处闪出,正是周祈安的亲信侍卫。原来他早已察觉到宋时妤的异常,暗中跟随保护周祈安。 周祈安站稳后,目光锐利地扫向宋时妤藏身之处。他仿佛看到了宋时妤那冷漠的眼神和决绝的身影,他的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责怪宋时妤,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侍卫退下。然后,他缓缓走向宋时妤,仿佛是在走向一个未知的答案。 “时妤,你为何如此恨我?”周祈安的声音低沉而沉重,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他望着宋时妤,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第8章 五年复仇,三年经济 宋时妤从暗处走出,她面对周祈安,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她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你杀了我全家,毁了我的一生!你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吗?”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与痛苦,仿佛是在控诉周祈安的罪行。 周祈安叹了口气,他缓缓说道:“时妤,你错了。那日我出现在你家,是因为我得知有刺客欲行不轨,我赶去救援,却已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就是为了保护你,帮你查明真相。” 然而,多年的仇恨岂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她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与不信:“真相?你说的话,我如何能信?” 周祈安望着宋时妤那冷漠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你走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别以为你一直让着我,我就会心软!”宋时妤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冷声道:“今天你放过我,但我下次对你动手时,绝对不会心软!” 说着,宋时妤转身离开。 她以为,周祈安在听到自己的狠话后,会反悔拿下自己。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走回了房间,还没有衙役过来捉拿自己。 “难不成……他真的想放过我?” 宋时妤有些犹豫了。 抬头望着天花板,宋时妤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沉思一夜的宋时妤终于想明白。 无论周祈安是不是凶手,现在的她,都太过于势单力薄。 跻身在侯府之中,虽然现在可以苟活,但不一定哪天周祈安回过神来,将自己赶出去。 那自己复仇的希望将彻底明灭。 现如今周祈安假仁假义要帮助自己,那自己不如就乘此机会,招募父亲旧部,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样一来,哪怕周祈安翻脸,自己也有复仇的底气! 想明白这一切,宋时妤立刻开始自己的谋划。 五年复仇,三年经济。 率先要解决的,就是作为婢女,自己没有钱的困境。 宋时妤又坐到了那个茶炉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炉子里跳跃的火苗,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啥。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到腰间,摸出了一个小荷包。 荷包一打开,里面几块碎银子就滚了出来,白得跟雪似的,掂了掂,大概有五两重。这可是宋时妤从小到大的全部积蓄啊,想当初她刚进府,没多久就攒了这么多,真不容易。 宋时妤本就是个老实孩子,不常跟那些大丫鬟和主子们亲近,积蓄虽然不多,但也不显眼。 想到这儿,她又听人说,现在只要有个两三百亩地,就能当个富足无忧的地主。于是,她心里就暗暗下了个决心:不管怎样,先努力攒钱。 正给自己打气呢,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着,青布帘子被掀开了一半,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她脸色冷冷的,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春衫,头上戴着董香簪和金步摇,虽然不算太奢华,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富贵气。 宋时妤一眼就认出这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春香,赶紧起身行礼。春香脸色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茶水间,见只有宋时妤一个人,就问:“邱香呢?” 宋时妤知道春香是来找邱香的,因为邱香在小丫鬟里最出挑。她心里明白,但嘴上还是说:“邱香说她还有事,就出去了。姐姐稍等一会儿,她马上就回来。” 其实邱香是去领赏了,但宋时妤不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所以就没提这事儿。她想,邱香大概就是去领个赏、吃点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用了。”春香淡淡地看了宋时妤一眼,眼底里多了几分温和。 府里的小丫鬟们为了得到大丫鬟的青睐或者往上爬,经常背后互相诽谤。春香这次来,见邱香不在,小丫鬟还帮她掩饰,觉得宋时妤还算善良。 因为宋时妤没说邱香的不是,只是低头整理衣服,春香就慢慢走到茶炉前,看着正沸腾的茶水,淡淡地说:“看你面生,也是最近才进老太太院子的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原来,老太太院子里之前放走了一批年长的丫鬟,所以就补了八个三等小丫鬟进来,打算调教几年,等大丫鬟们出府后,能有贴心的人服侍。 这些小丫鬟经常叽叽喳喳地围着大丫鬟转。春香觉得宋时妤面生,好像以前没见过。 “我笨,不懂规矩,所以正在学,免得冲撞了主子和姐姐们。”宋时妤赶紧上前,见春香在试茶水的温度,就问,“姐姐想喝茶吗?” 春香抬头看了看宋时妤,见她长得跟花一样美,眉眼如画,就是肤色稍微暗了点。于是点了点头说:“泡一壶雨前龙井吧。三爷快回来了,他最爱喝这个茶。” 茶炉上正热着雨前龙井呢,宋时妤赶紧把它倒进青瓷壶里,然后又看了看春香。她手脚麻利,不自作主张,也不显得太伶俐。春香就说:“端着茶,跟我走,去老太太屋里。” 像春香这样的大丫鬟,平时从不亲自动手做事。除了在老太太面前奉承解闷外,就只做些简单的活计。她们的生活啊,比平民小户家的小姐还要轻松呢。 宋时妤眼睛一闪,掠过春香那白嫩的手指,然后乖乖地端着茶跟着她往老太太屋里走去。 淮南王府的老太太是淮南王的亲娘,因为淮南王孝顺,所以王府里显贵的人都聚在老太太院子里。 丫鬟们除了愿意服侍淮南王和夫人外,最愿意的就是到老太太屋里侍奉了。毕竟老太太是府里最年长的主子,从她院子里出来的丫鬟也格外体面。 各房都给老太太面子,老太太院子的赏钱、饮食起居都是最好的,从来不会刻薄人。不过宋时妤没想到,平时只是传话、遣小丫鬟送茶的大丫鬟春香,竟然会亲自到茶水间来。 不然的话,端茶到老太太面前露脸的事儿,本来应该是邱香的。邱香好胜心强,一直想当小丫鬟的头儿。宋时妤呢,也不愿意为了一两次露脸的机会跟她争。 第9章 佳缘 因为她已经看透了,就算不露脸,凭她的年纪,在老太太院子里熬几年,等上面的一等二等丫鬟嫁人后,自己总能晋升的。何必过分出众,反而显得锋芒毕露呢? 邱香也知道,虽然自己被人羡慕,但背后说闲话的人也不少。 想到这里,宋时妤只能在心底叹一口气,然后捧着茶盘进了老太太的屋。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浅暖的香风,熏得人心脾都舒畅了。 大厅里放着一个高大的多宝格,上面摆着金玉盆景、瓷器花瓶,都精美贵重的很。正中间立着一个白玉香炉,剔透晶莹的,香烟袅袅地飘着。两旁的红木雕花椅和小案都还是八成新的,最上首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老者穿着一件五福捧寿的家常衣,见春香进门,就微微点了点头。宋时妤站在春香旁边,也向老者行了个礼。 这位啊就是淮南王的太夫人了。 她白发苍苍的,眼角细纹密布,但看起来就是一副慈眉善目、颐养天年的样子。见春香进来,就笑着问:“府里还发赏钱吗?” 今天她心情特别好,因为她儿子、府里的三爷、淮南王的弟弟周三爷高中了探花。这可是个大喜事啊,不仅是淮南王府的荣耀,也是满朝的盛事呢。 春香点了点头,老太太就笑着说:“不知道三爷现在到哪儿了。”说完,春香没说话,只是低声嘱咐站在旁边的宋时妤把热茶送到老太太身边去。 下面坐着一个雍容的中年女子,笑着说道:“探花郎现在正跨马游街呢,肯定特别高兴。说不定在京城街道上收大姑娘小媳妇儿掷的荷包儿呢。” 说完,见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就赶紧奉承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啊,说的就是三弟。他是母亲您亲手养大的,三弟这么有出息,我们府里的女眷们往来时,说出去也觉得荣耀。不过现在就是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好姑娘来配咱们的探花郎了。” “哪儿像你说得那么显赫啊?不就是书读得好点儿嘛,前头还有状元、榜眼呢。”老太太笑着说。 “母亲您太谦虚了。若论才学,状元、榜眼自然是好的。但若论人品相貌、家世贵重,谁又能比得上三弟呢?探花郎啊探花郎,说的就是品貌双全的人,也就三弟当得起这个称号了。” 这个中年贵妇显然很了解老太太的喜好,极力夸赞府里的新探花。宋时妤就当没听见似的,给老太太倒了茶后就想退下。毕竟这些勋贵女眷、后宅之事跟她一个小丫鬟没什么关系。 不过她刚想退下,就被春香拉住了。 “跟我走。”春香低声说。 宋时妤愣了一下,只看了一眼面色淡淡的春香,就见她走到老太太旁边站定了。于是,宋时妤也赶紧站到了她后面。 “你说得虽然好,但你是长嫂,也看着他长大的。长嫂如母啊,你对他也很照顾。不过现在我一想到他的婚事就头疼。” 老太太高兴了一会儿后,精神也好了很多。她看着下面神采飞扬、显然也为家里出了探花而感到得意的长媳淮南王夫人,摇了摇头说:“他从小就由我养着,有点任性。在婚事上也是挑挑拣拣的。现在又中了探花,恐怕在婚事上更要折磨人了。”想到小儿子的婚事,老太太不免叹了口气。而淮南王夫人却笑了。 “您何必担心呢?以前三弟在府里读书的时候,见过他的人不多也就算了。但现在他一举成名天下知了,这次跨马游街,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他的风采呢。” 淮南王夫人见老太太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笑意,就试探着说:“其实也不必天下人都知道。母亲啊,前段时间宋王府透出话来。宋王妃膝下正有一位嫡女,今年十八岁,长得花容月貌的,而且早早就被封为郡主了。这身份多高贵啊,待人接物也极好。宋王妃觉得咱们淮南王府富庶,而且您待人慈爱,所以就想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不如让三弟跟人家郡主见一面。” “是宋王府的合乡郡主吗?”老太太突然问。 “母亲您也知道她?” “知道啦。她啊,是个一等一的爽快人儿,就因为前几年坚持要给过世的老王爷守孝三年,这才把婚事给耽搁了。虽说出生在王府里,但大家都说她性情直爽,心眼儿好。现在想想,这孩子还真是孝顺呢。”老太太边说边笑,脸上满是满意的神色,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可不是嘛,又爽快又孝顺,还懂事,咱们满宗室打听打听,谁不夸合乡郡主一声好啊?”淮南王夫人也赶紧笑着接话,脸上洋溢着赞许。 宋时妤听着这婚事上的来来往往,心里更是谨慎起来,说话行事都更加小心。可一不留神,她瞥见身边的春香,只见春香的眼睛正悄悄看向老太太身前那个正给老太太捶腿的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啊,长得温婉清秀,可脸色却苍白得跟纸一样。 宋时妤怔怔立于原地,似被突来的变故惊扰了心绪。 春香目光一闪,迅速自小丫鬟面上移开。 “若真如此,老三实乃幸运之至。” 淮南王府探花郎与皇家郡主之婚,真乃天作佳缘。 此等显赫之媳,连老太太亦挑不出瑕疵。她见淮南王夫人含笑点头,便指着她道:“此事谁的主意,我便托付于谁。你心系老三,我现精神不济,此事便交由你。婚事若成,我亲自谢你。” 老太太信得过淮南王夫人,后者笑道:“我向来爱管闲事,老太太无需言谢,我们都是一家人,三弟若能得好媳,亦是喜事一桩。” 家族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三爷高中探花,实为淮南王府之荣耀。 淮南王夫人乐为小叔子操劳,自是喜爱锦上添花之事。 日后与宋王府郡主成为妯娌,何其体面。 念及与宋王府联姻,子孙将与之往来,淮南王夫人眼中笑意更浓。 她对婚事乐见其成,向老太太道喜后,便忙于家事,告辞离去。 老太太心中欢喜,唯念儿子未归,略感焦急。 宋时妤立于春香之后,一时手足无措。 第10章 讨赏 小丫鬟奉茶后本应离去,各司其职。邱香虽常侍奉老太太,实则仅为跑腿逗乐。 现她立于春香后,似不欲离去,略显不雅。 然在老太太面前,她不敢多言,如壁花般静默。此时,为老太太捶腿之清秀小丫鬟开口。 此丫鬟与春香装扮相似,皆为老太太宠信之大丫鬟,唯其乌黑发髻中插一朵鲜嫩红花,更显娇艳。 正值花开时节,此丫鬟亦如花般水灵秀气,肤白温婉。 “奴婢尚未恭喜老太太与三爷。三爷十年寒窗,今朝终成正果。”她笑道。 “是啊,他本为勋贵子弟,天生富贵,却仍自强不息,日日苦读,不知阅尽多少书卷,磨尽多少墨砚。”老太太感慨道。 小丫鬟水眸闪过一丝光芒,似含欢喜与倾慕,边捶腿边道:“是啊,大夫人言一举成名天下知,然谁知三爷背后付出几何?一朝显赫,背后辛苦功不可没。” 其声温柔至极,一听便知为温婉女子,老太太点头让她起身,叮嘱道:“现老三高中探花,恐不久便将入朝为官。其荷包鞋袜,你皆需细心准备。” “奴婢明白。” “你针线活好,定要在老三针线上用心。” “是。”小丫鬟急忙应允。 见她应允,老太太方展颜,望了望天色,虽焦急却知儿子高中一时难归,便转头对春香道:“让厨房备几样精致菜肴,老三所喜之菜皆要有。再温些酒,待他归来共饮。” 她与春香侧头言语时,忽见春香身后之宋时妤,惊讶笑道:“这是何处来之齐整丫头,从未见过。”她对身边丫鬟皆温和,见宋时妤身着三等丫鬟衣裳,便唤至身前审视片刻道:“看着眼生,你是哪房之人?” “您未见过她,她乃前些日子新来,名唤时妤。”春香瞥了宋时妤一眼,在老太太耳边笑道:“她甚为本分,管茶水间。管理甚是认真,亦不外出走动,是个实心眼的丫头。” 她见宋时妤小脸微红,知老太太喜漂亮女孩侍奉身边,便对老太太道:“她长得甚是好看,我在茶水间见她时都愣了一下。但她是个死心眼儿,说一句做事便不肯在外头乱晃。别人都去领赏了,她还在茶水间里坐着。” “这个丫头眼里有活儿。”老太太微微点头,似颇喜欢她。 宋时妤急忙行礼道:“我非实心眼儿。赏钱已让同屋夏香代领,因我不喜走动,所以……” “好了,小小女娃儿,能坐得住,说明沉稳能干。”老太太见宋时妤身着三等丫鬟粗布衣裳,身上无半点首饰,头发梳成纹丝不乱之小发髻,头上无花无首饰,不似平时所见之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成体统之丫鬟。 且宋时妤不争不抢,神态平和,亦不似喜欢抢风头之人,老太太微微点头道:“难为你了。” “我见她来此院许久,皆未至老太太屋里侍奉过,便带她来了。” “我屋里不许那么多人进,若是那种不知轻重、只知掐尖要强之人,反会把我屋里搞乱。这个丫头倒是懂事,你眼光也好,以后多带她来。” 老太太顿了顿,见宋时妤身上无首饰,便缓缓道:“今日乃喜庆之日。这个丫头赶着老三之喜事来我屋里,如报喜鸟一般。”她言罢,几个大丫鬟皆笑了起来,宋时妤脸微红,略显不安,却见春香已站直身子,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宋时妤便不再多言。 “其他小丫头我皆见过了,她反站在后面。不过她来得倒是巧。你一会儿替我赏她。”老太太道。 “怎敢向老太太讨赏?” “赏你个吉利。你这身红衣穿得真应景。”老太太今日喜气盈门,自然喜身边丫鬟亦喜庆些,宋时妤今日红衣如贺喜一般。 见她欢喜,宋时妤便不再多言扫兴之语,向老太太谢过后,便随春香至一旁侧屋。虽为侧间,但此屋不小,与宋时妤所住之大通铺屋子相差无几。春香进侧间后便不再多看宋时妤一眼,似刚才在老太太面前之笑意皆为错觉。 她径直走至对面红木架子前,搬下一个大匣子放于一旁小桌上,对宋时妤道:“你过来。” 宋时妤走至她身边,见她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精致小钥匙打开匣子之锁。 宋时妤心中便明了春香在老太太屋里之地位。 此乃能掌管老太太部分财物之大丫鬟也,在淮南王府里亦算得上位高权重了。 春香却不知宋时妤正在心底对她的地位了然于胸。她脸色淡淡地打开这个红木包金之匣子,翻开一看,顿时让宋时妤觉得眼前金光璀璨。 待金光散去后,匣中之珠宝首饰皆露了出来。金簪、戒指、镯子、珠链皆缠在一起,虽样式寻常,但皆为金银之物也。宋时妤只觉眼睛被刺得微疼,一旁之春香已淡淡道:“老太太说要赏你,但我不知你喜欢何物。你自己挑吧。” “姐姐随意赏我何物皆好。”宋时妤未料淮南王府如此富贵,随意赏人之物皆为金玉首饰、珠宝华彩。 别的不说,就这些首饰皆为赤金所制,金子值钱也,说不定一个最简陋之小金戒指便是她一月之月钱。 虽老太太说她为报喜鸟,要赏赐她,但宋时妤并未想得到多少厚重之赏赐。 她略显紧张,春香哼了一声,带了几分冷淡道:“我没耐心猜别人之心思。你自己挑吧。”她似有不悦,宋时妤自然不敢冲撞自己之顶头上司了,犹豫片刻后方伸出细细白白之手指在匣子里轻轻翻找起来。 此匣子中大多为金镶玉、金镶宝石、金镶董香之物,素面首饰几无。虽皆为赏人所用之物,但无功不受禄也,宋时妤最后挑了一只赤金红宝石戒指拿给春香看,低声道:“多谢姐姐让我自己挑。我已挑好了。” 此戒指为匣子中最简单之一枚了,虽上头有一颗小小红宝石剔透晶莹颇值钱,但已是宋时妤能挑出来之最不值钱者了。 第11章 以茶代酒 更何况红宝石还暗合今日老太太屋里之喜气呢,亦算勉强算作赏赐一桩喜事吧。 春香见她捧着这只小小细细之红宝石赤金戒指仰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逆着窗外之阳光显得剔透干净,便垂了垂眼睛,又从匣子里挑出三枚差不多之宝石戒指塞到她手里。 想了想后又皱了皱眉,把一个双龙抢珠之绞丝金镯子也丢给了她。 此镯子做工精巧至极,虽绞丝分量不重,但金子可是实打实之。别的不说,就中间那枚浑圆之董香便润白细腻得不得了,价值非凡也。 宋时妤手执华镯,心中茫然,眸光四散,轻声道:“此镯,是否太过耀眼?” 春香妆容清浅,衣饰朴素,却对首饰颇有见地。她轻抚耳畔赤金耳坠,手腕虾须镯微闪,语气温婉:“你乃淮南王府老夫人贴身丫鬟,若显贫贱,恐外人轻看老夫人。自当避免奢华,亦不可过于朴素,免遭人轻视。” 宋时妤闻言,面颊微红,低声道谢。昔日,她首饰寥寥,非她之过。初入府时,衣衫褴褛,身无长物。春香似看透她过往,轻声道:“这几件便足矣。日后在老夫人面前……” 见宋时妤欲言又止,春香垂下眼帘,缓缓道:“我唤你时,便随我侍奉老夫人。若非我唤,你不必争前。” 言罢,她锁匣归位,见宋时妤已戴上镯与红宝石金戒,微微颔首。那戒虽细小,却与她纤细手指相得益彰,金色映衬下,更显雅致。 “真是个聪慧的孩子。”若宋时妤只知藏匿镯子,便辜负了春香心意。毕竟,赠予她,便是望她佩戴,悦老夫人之心。 “若非姐姐指点,我岂能明此理?”宋时妤知春香等大丫鬟不屑她手中之物,故不以此为孝敬,只满怀感激道:“日后姐姐有何吩咐,我必尽心竭力。” 说罢,她从腰间取出荷包,欲将剩余戒指收入。春香见那荷包,料子寻常,好奇拿起细看:“这是你绣的?” 荷包虽简,料子不起眼,配线亦无特别,但上面绣的荷花却颇见功夫。针线细腻,火候十足,荷花栩栩如生。 “你绣工真好。”春香赞道。 “我母亲生前乃江南绣娘,曾教我一些。”此荷包乃宋时妤幼时所绣,如今她承继母亲之身,亦记住母亲绣法。 见春香似有兴趣,宋时妤轻扭荷包道:“我母亲绣工极佳,曾为绣庄供货。我幼时,母亲便教我绣花,如今我亦得她几分真传。”她不惜在春香等大丫鬟面前展露才华,因想在老夫人院中出头,总得有些本事。 她不似邱香那般机灵钻营,却希望凭针线等技艺谋得好位置。在这后宅之中,除厨艺外,针线活亦是重要本事。 “你母亲已去世?”春香问道。 “前年病逝。”宋时妤身世,实令人唏嘘,但对婢女,无需说明事实。 “对不起。”春香面色柔和许多。 “无妨,姐姐别担心。我在府中有主子和姐姐们关照,吃穿都好……”其实,除身为丫鬟外,宋时妤在淮南王府日子过得尚好。 每月半吊钱月钱,已算不少。即便在外寻常百姓家,半吊钱亦能过得舒坦。且淮南王府包吃包住,每三月还发新衣,故这半吊钱都被宋时妤攒下。 正因如此,宋时妤才敢豪言壮语地说日后能当个小地主。 她在淮南王府日子过得好,人也越长越出众。在家中时,小时妤母亲有好东西总是先紧着父亲用,然后才轮到小时妤。然而父亲并不心疼妻儿,有好东西总是先自己享用干净,哪还记得有妻女?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这个荷包真不错,回头我拿些料子和针线给你,你帮我绣一个。”春香面色更加柔和,见宋时妤爽快答应,便未再多言,带着她从侧间走出。 老夫人本就盼儿归来,看到宋时妤亦未太在意。但见她身上多了些金饰,到底还是满意点头。春香便低声在老夫人耳边道:“这是个实诚的丫鬟。我让她自己选首饰,她只选了最轻、宝石最小的红宝石戒指。” “这样才好。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也不贪得无厌。”老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宋时妤笑了笑。 宋时妤未再多言,只向老夫人福了福身,便退出屋子。 她未回大通铺,而是又回茶水间。见茶水间仍无人,邱香也不知去向,她暗暗叹气。 若说邱香四处钻营、想在老夫人面前露脸,那她今日之赏赐却是实打实的没有。若邱香能专心本职、认真在茶水间做事,那今日得老夫人如此赏赐的人岂不就是她了?邱香这真是本末倒置啊。 她心中暗想,又从荷包里翻出春香挑给她的戒指。其中一颗是猫眼儿的、两颗是绿松石的。 她听说老夫人说今日中探花的三爷会来请安,所以不敢离开茶水间,怕主屋要热茶。然而没想到一直等到夜色已深,才有别的小丫鬟来跟她换班。 听说探花三爷今日不回府了,去应酬同年了,她便直接回休息的屋子去用饭。 她住的屋子里有八个小丫鬟,因年纪相仿,所以还能勉强聊到一起去。虽此刻人不全,但她们还是叽叽喳喳地聚在一块儿喜气洋洋地聊着府中今日的喜事。 她们还未用饭,见宋时妤进门来,夏香便迎了上去,眉开眼笑地道:“咱们今日的体面人回来了。”说着便推着宋时妤坐到了饭桌前。宋时妤看到小丫鬟们的分例都在桌上,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加菜——嫩炒肉丝,酱色鲜艳、热腾腾的像是刚出锅的。 “这也是赏赐吗?”她好奇地问道。 “是的。淮南王爷让府里都加菜庆祝三爷高中。”夏香先把半吊钱放到宋时妤手里,然后道:“不过你今天得了老夫人的赏赐,咱们当然要一起高兴高兴。” 宋时妤机缘巧合之下到老夫人屋里服侍了半日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宋时妤也没打算瞒着大家。她只是抿嘴一笑、眨了眨眼从桌上端起茶杯笑道:“那我以茶代酒谢谢大家等我一起用饭。”她这话逗得几个小丫鬟笑得前仰后合。 第12章 迎春花 宋时妤一向与人为善、人缘颇好,且她本就不是喜欢抢风头的人,所以也没人嫉妒她。 然而还是有小丫鬟好奇地问宋时妤在老夫人面前服侍了什么。宋时妤便老实地道:“哪里有我服侍的份儿啊?不过是跟在忙碌的姐姐们身后傻站着罢了。老夫人看我眼生所以多问了两句。” 虽她说得简单,却还是引起了大家的羡慕。夏香都听入神了,带着几分憧憬地道:“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让老夫人多问两句、让我站一天都好啊。”她和宋时妤关系最好,宋时妤便笑了,握了握夏香的手。正当几个小丫鬟一起开心的时候,忽然听到屋门口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眉眼娇俏、亦穿着红衣的小丫鬟挑帘子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愤恨地瞪了宋时妤一眼,走到大通铺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走过宋时妤时用力哼了一声,然后便重重地摔了帘子直接离去了。 邱香愤然离去,宋时妤忍不住回眸,只见其身影隐于帘后,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夏香淡然一笑,轻按宋时妤之手,将菜肴送入她口中,低语道:“莫理她,她那般脾性,有胆便与姐妹正面交锋。岂能仅靠她宠幸度日,不能在主子前露脸?实则她私自游玩,春香姐寻她不着,方让你替之,怎反成你之过?即便她被老夫人重用,难道不可换人?皆是婢女,她何以高贵?” 夏香之言,虽针对邱香,实则提醒众婢。今日宋时妤得赏,虽表面无异,却有人心生不悦。闻夏香之言,众人皆思,邱香确为婢女中最嚣张者,常占人便宜,如此想来,对宋时妤得赏便无那般嫉妒。 宋时妤笑靥如花,与夏香相视而笑。饭后,邱香未归,宋时妤知其必寻姐诉苦,亦未多虑。邱香常至姐处安寝,嫌弃大通铺拥挤,又因众人因其姐纵容于她,故养成嚣张性格。她未归,宋时妤亦未多想,她非受气之人,虽不欲与人争,但若有人欺上门来,亦不会任人欺凌。 “你所言极是。”夏香拉宋时妤至大通铺边,低语道,“须让她知我等非好欺。她姐虽在老夫人前得意,难道便能随意打杀我们?上面姐妹皆讲道理,她们姐妹岂能一手遮天?” 今日邱香受挫,宋时妤得利,夏香心中得意。她一向泼辣,常护宋时妤。 宋时妤点头轻语:“知你为我好。”遂掀开被褥,露出一木匣。因屋简陋,无放私房钱之处,故将铜钱置于匣中。宋时妤打开匣子,将今日所得半吊钱放入其中。 “待钱攒多,再让婶娘帮你换银。”夏香爽快言道。她家人皆在王府当差,故进出方便。宋时妤无家人在府,铜钱放显眼处不安全,故常请夏香之母帮忙换银。 “尚未谢婶娘,总为我操心。”宋时妤低语道谢。 “何须言谢。若真想谢我,不如绣个荷包予我。”夏香喜爱宋时妤绣活,只因宋时妤病中未好意思开口。 宋时妤笑而应允,问夏香喜何花样。夏香眼眸晶亮,思索道:“便绣迎春花吧。” 提及花朵,夏香眼眸更亮,宋时妤忍俊不禁。见无人注意,宋时妤取出今日所得三枚戒指,摊于掌心示夏香。 “春香姐予你的?”夏香见戒指虽小,但猫眼石与绿松石皆为稀罕之物,眼眸一亮。 她唯有欣赏,并无贪婪。宋时妤却递戒指予她,低语道:“挑一枚吧。”她常劳烦夏香及其母,且身体已愈,欲寻空闲赚钱以备不时之需。 她擅绣活与打络子,繁复花结皆幼时母教,至今记忆犹新。她更胜人处,在于记得穿越前新时代花样。虽简单易学,但只要花样吉祥,京城之大,定能卖出钱来。 积少成多,钱乃一点一点攒起。但后宅难弄丝线,皆靠夏香之母带入。如此劳烦人家,她心中过意不去。 再说夏香与她情同挚友,有好物自当分享! “不可,我岂能要你这般贵重之物。”夏香未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故所得赏赐皆与大家无异,何曾有过这般精致漂亮之宝石戒指。 虽她初入老夫人院子时,爹娘亦予她两枚戒指,但皆不如宋时妤手上之物。她虽喜爱,但知不能占宋时妤便宜,故狠心拒绝。却闻宋时妤低语问道:“莫非你嫌弃我?”神情可怜巴巴,夏香却觉宋时妤此乃“恶人先告状”。 “你孤身在府,多存金银方好。这戒指乃老夫人赏你,予我何意?” “日后我若再得赏,定不予你。此乃我首次单独得主子赏赐,极有纪念意义,故欲与你分享。快挑一枚吧,待会儿被人看见,我便不够分了。” 宋时妤终说服夏香。夏香犹豫片刻,方点头。她未多看,随手取了一枚绿松石戒指,道:“快收起来吧。”她毕竟是小女孩,虽觉后悔拿了宋时妤之物,但仍将戒指戴上,在灯光下比划观赏。 “真好看。” “还用你说?日后莫再如此大方。”夏香对宋时妤言道。 “若非是你,我岂会给别人。”两女孩相依而卧,因是首个洗漱完毕,故躲于被窝中低语。宋时妤将手上红宝石戒指与双龙抢珠绞丝镯子示夏香。 夏香亦见过家中几样好物,顿时捂嘴低语道:“春香姐真大方啊。”又与宋时妤低语道,“平日看春香姐总是冷冰冰的,不似其他姐姐那般和善。但其实她对人很真心。” “还指点过我几次呢。可见是面冷心热,我们以前都误会她了。” 老夫人房中一等大婢女大多温柔和气,对她们这些小婢女皆很照顾,笑眯眯的亦不打骂。 她们皆怕春香,因春香总是冷冰冰的,虽未骂过她们,但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夏香低语道,“日后春香姐若再找人做事,我亦乐意去。” 她以前总怕做不好被春香骂,现在想想,其实春香从未骂过她。宋时妤亦点头,手指轻抚镯子,又想了想自己攒下的金银,心中对未来多了几分期待。 第13章 卖络子 如今她小小年纪便能攒钱,日后能做工赚钱,自然能增加收入。想到这里,宋时妤对夏香低语问道:“我闻今年府里又放了一批婢女出去?” 淮南王府一向积德行善,若婢女至年龄非家生子,又未与府里管事下人定亲,则至年龄便有可能被放还身契。 “可不是嘛,听说她们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肯走。你想啊,府里多么富庶,即便是我们这些小丫头,日子也比那寻常人家的小姐强些,谁乐意出去啊。” 宋时妤低下了头。但她却乐意出去。她庆幸自己被卖到了淮南王府这样的好地方。待至年龄,被淮南王府放出去,她便能重获自由。 想到这里,宋时妤想到茶水间一向清闲,自己只是枯坐于茶炉前,又无人经常打扰。于是她捅了捅夏香的腰,低语道:“你帮我跟婶娘说一声,我想买些打络子的彩线,请婶娘在外面帮我看看有无合适的。”她推了推身边的木匣子示意里面的钱。想到未来,她便忍不住想要自己赚钱的心。 尔持此彩缕,意欲何为?”夏香的声音清脆如铃,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她轻轻地坐在宋时妤的身旁,身姿优雅,如同春日里轻拂柳枝的微风,带着一股不经意的柔美。 宋时妤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如同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窗棂,照亮了整个房间。“我打算请你母亲帮忙购买这些彩缕,然后通过她的手,将我们编织的络子卖出去。”她的声音柔和,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让夏香知道,没有必要隐瞒。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详细地向夏香阐述了自己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珍珠,串联起一条通往梦想的项链。 夏香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满满的焦急。“你竟然还会编织络子?哎呀,你的绣图已经美得让人惊叹,编织络子对你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放心,这件事我包在我身上,明天我也正好要回家一趟。”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说着,夏香从被褥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匣子表面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承载着她所有的秘密与梦想。打开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铜钱映入眼帘,每一枚都闪耀着诱人的光芒,那是她辛勤劳动的见证。 “你看,我的积蓄可比你多哦。”夏香得意地笑了笑,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色,“在府里,我可从来没吃过亏。侍奉的主子多,跑腿的次数也多,赏钱自然就丰厚了。” 她递给宋时妤一团丝线,那丝线色彩斑斓,如同彩虹般绚烂。宋时妤接过丝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问道。 夏香笑了笑,解释道:“你想卖络子,但一直待在府里,不知道外面的流行风尚。不如你先编织几个你擅长的络子,我明天带回家给妈妈看,让她去外面打听打听。到时候问问铺子,哪种络子最受欢迎,哪种价格高,回来告诉你,你心里就有数了。” 夏香的话如同一股暖流,温暖了宋时妤的心房。她喉咙一紧,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多谢你。” “谢什么,我们可是好姐妹,我才愿意帮你。如果不是关系好,你求我,我还不理你呢。”夏香俏皮地将丝线塞到宋时妤手中,动作中透露出一种亲昵与默契。 “等妈妈问清楚了,就给你买丝线,不用等太久,别着急。”夏香顿了顿,又轻声说道,“比起你来,我那个姐姐……哎,真不是个省心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夏香也不例外。虽然父母对她疼爱有加,但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她的姐姐碧柳,因为体弱多病,无法侍奉主子,因此被府中传谕,无需来淮南王府。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一种幸运,但对碧柳而言,却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坎。 宋时妤闻言,思索片刻,轻声问道:“还是碧柳姐姐吗?”她的声音温柔而关切,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迷雾。 夏香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就是她。前几天,她还闹着向妈妈要私房钱。什么是私房钱,无非就是看到我带钱回府,眼红了。口口声声说,她把侍奉老太太的活儿让给了我,否则这些赏钱和月钱就是她的了。气得我……”夏香咬牙切齿,仿佛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手心手背都是肉,婶婶既然没有偏袒她,你也别太吵嚷了。否则婶婶心里也不好受。”宋时妤劝慰道,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让人感到一丝丝温暖。 “她天天在家里闹,妈妈心里能好受吗?她一点也不体谅妈妈,我如果不硬气点,家都要被她霸占了。”夏香低声对宋时妤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奈与坚定,“妈妈被她闹得心烦意乱,但我的钱都是妈妈专门为我攒的,说等再攒一些,就给我买良田,写我的名字。” 如今吏治开明,奴婢下人也能像平民一样购买田地宅子。夏香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她想买京城附近的良田,于是对宋时妤说道:“买了田地,到时候我姐姐就算想抢也抢不走。更何况每年还有出产,无论是瓜果还是蔬菜……” 说到这里,夏香小心地从被褥中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其他小丫鬟尚未归来,她便悄悄地钻进了宋时妤的被窝,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妈妈现在管采买,买谁的不是买啊?等我田里的出产了,到时候直接卖到府里来,不用担心怎么卖出去,而且价格还高,都是我的私房钱。” 夏香美滋滋地说着,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完美无缺。宋时妤也被她的想法逗乐了,忍不住顽皮起来,也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你说得对,真舒服。” 第14章 她还小 “所以你攒够钱了,就跟我一起买。到时候买在一起,都让妈妈去买。哪怕就一亩两亩的,也能赚点。”夏香为宋时妤着想,语气中充满了真诚与关怀。 宋时妤思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我本来还在愁日后怎么买田地呢。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我们岂不是躲在府里就能赚钱?”两个小姑娘年幼而纯真,顿时笑得滚成一团,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欢声笑语所驱散。 宋时妤心中也感到了一丝紧迫,她决定次日就带着夏香给的丝线前往茶水间。茶水间平日里清净无人,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然而今天,邱香却意外地出现在那里。 邱香眉清目秀,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如同火焰般耀眼。她看到宋时妤进来,便仰头翻了个白眼,仿佛对宋时妤的出现感到意外和不满。 宋时妤并没有理会她,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思索着应该编织什么样的络子。她想,初次卖络子,不宜太过标新立异,于是决定编织几枚京城常见的络子,再编织两三枚新奇样式的以吸引眼球。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中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与邱香眉眼相似的大丫鬟挑帘而入。她身材高挑,气质出众,上下打量了坐在窗边的宋时妤一番,见她低眉顺眼,便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她对兴奋站起的邱香说道:“前头老太太正唤茶呢,说平时都是你侍候的,让你快去。她不喜欢别人。”说完,邱香便示威地看了宋时妤一眼,大声应和着,然后端着茶跟着大丫鬟往外走。 宋时妤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嘀咕:“这个邱香,真是无处不在。” 那个大丫鬟便是邱香的姐姐翡翠。她在老太太面前得宠,因此总是大肆打压宋时妤,仿佛宋时妤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然而宋时妤并未想过与邱香抢端茶倒水的活儿,她只想安心地编织络子,赚点私房钱。 于是,她一边看着茶炉,一边手指飞快地编织着络子。她的手指在丝线中穿梭自如,如同穿花蝴蝶般轻盈而优雅。不一会儿,一对吉祥如意结便在她手中诞生,那精致的结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祝福与好运。 见手头还有多余的丝线,她又编织了一对福寿双全结。这种复杂的花结编织起来颇费功夫,但宋时妤却乐此不疲。整个上午,她都沉浸在编织的乐趣中,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快到中午时,她想了想,又用剩下的碧绿丝线编织了两三个小小的幸运草结。那四叶草栩栩如生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看着这些精心编织的络子,宋时妤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与喜悦。 由于丝线已经用尽,宋时妤便将这些络子小心翼翼地藏于衣袖中,准备在吃饭时交给夏香。夏香一见到这些络子,便急忙收起,对宋时妤眨了眨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赞赏与鼓励。 她笑起来几分爽利,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宋时妤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有这样一个好姐妹在身边。 “累不累啊?”饭后,夏香见其他小丫鬟正在抢桌上的美食,便带着宋时妤走了出去。她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与心疼,“你别太累了。为了赚点钱把身体累垮了,那可划不来。” 她正叮嘱着宋时妤,却突然住了口,变得恭敬起来。宋时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此时有两三位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在说笑着逗廊下挂的鹦哥。其中并无春香,她应还在老太太房内当差。其他大丫鬟宋时妤也并未打过交道,也不想上去讨好她们。 就在这时,老太太上房的帘子一挑,春香面色冷淡地走了出来。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廊上的宋时妤身上,高声喊道:“小时妤,你过来。”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仿佛能够穿透整个府邸。 她这一喊,廊下的大丫鬟们都止住了笑声。别的不说,邱香的姐姐翡翠脸色顿时就变了。她不敢招惹春香,只能远远地瞪了宋时妤一眼,然后笑着走过去对春香说:“你叫那个小丫鬟这么费事干啥?邱香就在附近呢,她人挺伶俐的,不如叫她来。” 小丫鬟要想出头,自然得显显本事。邱香要是能入了主子的眼,以后就不用愁了。可翡翠这么想,春香却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她伶俐?早上提茶来,看不懂老太太的眼色,这叫啥伶俐。” “哎呀,邱香她还小呢!”这话从翡翠口中急切地蹦出,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焦急。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仿佛担心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即将发生。此时,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屋内,却照不进翡翠心中的阴霾。 “她小,难道你也小吗?事情还没办稳妥,就急着带她进老太太的屋子,难道是想让老太太来照顾你妹妹?”春香的声音冷静而严厉,平日里她虽沉默寡言,但一旦发起火来,那股子威严让翡翠这样的大丫鬟也不敢轻易反驳。春香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察人心,让翡翠不禁低下了头。 宋时妤站在一旁,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事儿恐怕不妙。自己和夏香刚好碰上大丫鬟们的争执,而自己又无意间抢了邱香的风头,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瞥见翡翠和邱香那不满的眼神,心中暗自警惕,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知道,在这个府邸中,孤身一人的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你去吧,别担心。”夏香低声安慰道,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一股暖流涌入宋时妤的心田。宋时妤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孤身一人,有什么好怕的。翡翠要是想对付自己,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她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她走到春香面前,只见春香上下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仿佛是在评估一件珍贵的瓷器。片刻后,春香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这让宋时妤心中稍感安慰。然后,春香开口说道:“你跟我进来。” 第15章 嘴甜 宋时妤斜眼看了翡翠一眼,心里恨不得咬碎银牙,但眼底只是闪过一丝讥诮。她冷冷地对翡翠说道“这个小丫头已经入了老太太的眼,以后要是发现她有什么不妥,肯定会怪罪于你。”翡翠作为大丫鬟之首,自然不敢与春香争执,连忙说道“我再也不敢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被春香的威严所震慑。 见翡翠老实了,宋时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跟着春香走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屋内陈设古朴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神宁静。老太太闭着眼睛养神,似乎并没有听到外面的争执。见老太太闭着眼睛,宋时妤也不敢说话,悄悄地走到一旁,等待春香的吩咐。 屋子里还有个大丫鬟,是昨天给老太太捶腿的那个,长得清秀可人,眉眼弯弯的,仿佛画中的仙子。她见宋时妤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那惊喜中夹杂着几分好奇和友善。她朝宋时妤招手,示意她过来。 “这个你能绣吗?”那个清秀的丫鬟名叫董香,她手里拿着一块绣帕,绣帕上绣着精致的花纹,端庄而持重。她的声音轻柔而悦耳,仿佛春风拂面。 宋时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春香一眼,见她并没有多看自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她鼓起勇气看了看绣帕,心中迅速评估着绣法的难度。她心里有了底,点头说道“我都能绣。”她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董香一听,脸上露出了喜色,但又急忙掩饰住,轻声说道“那你试试看。”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和信任,仿佛是在鼓励宋时妤展现自己的才华。 绣帕已经绣了一部分,宋时妤接过针线,顺着绣了下去。她的手指灵巧而熟练,仿佛与针线有着某种默契。不一会儿,她就绣出了一片与前面无异的花纹。然而,她年纪尚小,上午又专注地编花结络,此刻精神有些不济,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已经很不错了,小心别伤着眼睛。”董香连忙接过绣帕,又递了一杯茶给宋时妤喝。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和体贴,让宋时妤心中一暖。 宋时妤有些不解,自己明明抢了董香的活计,她为何还如此善待自己?昨天她还听老太太说,董香似乎掌管着这个屋子和府中老太太所托付的绣活。这份活计轻松体面又干净,在老太太面前也能得到重用,应该没有人会愿意让出来。而且,董香让自己绣的都是老人喜欢的花样,显然是给老太太绣的。难道董香真的想把老太太的绣活让给自己? 作为大丫鬟,这样的举动岂不是太傻了?宋时妤心里充满了疑惑,但见董香脸上闪过一抹薄红,眼底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气息也变得柔软婉转。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恍然。 春香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伤感,但看了看午睡的老太太,也不敢多说什么。她走过来拍了拍宋时妤的肩膀,平淡地说道“你绣活很好,这是件喜事。以后你就跟着董香姐姐一起绣老太太屋里的东西吧,茶水间的活计……就不用你做了,邱香一个人就够了。” 春香的话让宋时妤心中一喜,她自然乐意做轻松的活计。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地说道“姐姐提拔我,我心里有数。但我年纪小,手脚不如姐姐们灵活,做得慢了恐怕会耽误姐姐们的事情。”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谨慎和谦逊,让人不禁对她产生了好感。 虽然她乐意做轻松的活计,但绣活费眼睛。她小时候就见过母亲因为日夜做工而熬坏了眼睛,几乎失明。所以,她非常注意保护自己的眼睛,生怕受伤。如果为了银钱和轻松而毁了自己的眼睛,那岂不是太傻了? 她如此谨慎,春香却哼了一声说道“只是让你做些边角料而已,不会让你大干特干的。你愿意干,我还不一定信得过你呢。”春香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威严和考验,仿佛是在提醒宋时妤不要得意忘形。 “你吓唬她做什么。”董香温柔如水,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她连忙对宋时妤说道“你春香姐姐是吓唬你的。你还小,我也不会太过分地用你。不过……不过……”她含糊其辞,清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娇羞的样子让宋时妤有些茫然。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是莺 声燕语般的请安声。“三爷。”这个称呼一声声响起,然后帘子被挑开。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外面的花香和清新。 宋时妤看见门外走进了一个眉目俊秀、眼角带着多情风流的锦衣公子。他身穿华贵的锦袍,腰间佩带着精致的玉佩,步履轻盈而优雅。他的面带微笑,平易近人,似乎脾气也很好。此刻,他眼底带着一丝薄红,脸上有醉意,但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他一进屋就下意识地看向了宋时妤,那眼神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 宋时妤见他含笑直视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慌乱。她回头一看,只见董香已经满面通红,仿佛被那炽热的目光所灼烧。董香抬头羞涩地看了那个青年公子一眼,然后又急忙转过头去,仿佛害怕被人发现她的心思。 周三爷嘴角微勾,目光更加温柔,然后收回了视线。他走到老太太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宋时妤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充满了诧异。原来,这个府中的探花三爷和董香之间……她不禁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言,说周三爷和董香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现在看来,那些传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难怪,难怪董香急着想让出老太太的绣活。恐怕她心里已经和周三爷有了天长地久的打算,所以在老太太屋里已经不能留心了。心若乱了,自然服侍老太太也不会十分用心。想到这里,宋时妤心里五味杂陈。她既为董香感到惋惜,又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 她昨天还听说淮南王夫人和老太太在谈周三爷的婚事。如果婚事没错的话,怕是要定下淮南王夫人口中的宋王府合乡郡主了。那样高贵的郡主都要嫁给周三爷,董香日后哪里还有立足之地?难道她想做周三爷的妾室?在高贵宗室郡主手下讨生活,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宋时妤心里这样想,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董香等大丫鬟说什么。她看见董香已经轻声唤醒了老太太,自己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低头收起董香放在小凳上的绣帕和针线,放在不远处的大竹匣里。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见她眼里有活儿,知道是在收拾老太太屋里的东西,春香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让宋时妤跟着自己去茶水间端茶,仿佛是在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因为周三爷喜欢雨前龙井茶,所以宋时妤特地泡了新茶捧在手里。那茶香四溢,仿佛能驱散人心中的烦恼。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溅出一滴茶水。走到老太太屋里,她看见董香站在老太太后面努力收敛神色,以免被老太太看出端倪。她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同情董香,毕竟在这个府邸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和苦衷。 老太太仍然兴致勃勃地和周三爷提起婚事,自然不会留意到董香的神色。但宋时妤试探性地看了董香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壶。 “我来吧。”果然,董香上前对宋时妤说道。 她显然不想错过和周三爷相处的机会,哪怕只是在倒茶时那片刻的亲近。 宋时妤不会和她抢在老太太面前干活的机会。虽然董香作为大丫鬟本不该再做这样的事情,但她还是把茶壶递给了董香。 见宋时妤如此识趣,董香忍不住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春香。 这个小丫头的确比平时的邱香要明白事理一些。虽然帮忙大丫鬟做事情是好事,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大丫鬟并不乐意让别人接手。邱香就看不出大丫鬟的不悦,非要抢着帮忙。 董香之前就被邱香抢过一次为周三爷倒水的机会,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没说出来。现在她拿着茶壶为老太太换新茶,然后忍着心中的欢喜与柔情走到周三爷面前。 俊秀的探花郎抬头看了对面美貌的丫鬟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在老太太那装饰着古朴花纹的厅堂中,周三爷以一种温文尔雅的态度轻轻吐出了“多谢”二字。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仿佛夜间残留的酒意仍未完全消散,为他的话语平添了几分磁性。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那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柔和的光辉。 “ 莫不是昨晚的酒还没醒透?”老太太关切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疼爱,她微微前倾身子,眼神中满是担忧。阳光照在她满是皱纹却依然慈祥的脸上,仿佛为这位历经风霜的老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不妨事,娘您别担心。”周三爷揉了揉眼角,疲惫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他那温文尔雅的气质所掩盖。他轻笑一声,说道,“就是和同榜的几位朋友多喝了几杯,庆祝了一下。” 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端庄,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出身于勋贵豪门,是那种从小就被精心培养的贵公子。 宋时妤静静地站在春香身后,她的目光偶尔掠过周三爷,心中不禁暗自赞叹。她能够理解董香为何会对周三爷倾心,这样的男子,无论是才情还是相貌,都是世间少有的。此刻,她注意到周三爷虽然眉眼间还残留着宿醉的痕迹,但精神却出奇地好,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董香,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然后,他轻声问道“大哥二哥怎么没来?”淮南王府的老太太有三个儿子,除了府里的二爷是庶出外,淮南王和周三爷都是她亲生的嫡子。 这个儿子不仅是国公,还才干出众,自然膝下的孩子都很孝顺。就连那个平时庸庸碌碌的庶子,对老太太也是恭敬有加。老太太想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除了这辈子唯一遗憾伤心的事情外,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很圆满了。 周三爷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大哥的忙碌。老太太见状,又忍不住关切地问“这次你要去哪里当差?” “状元、榜眼、探花都要进翰林院。娘您别担心,翰林院虽然清苦,但也很清贵,正是历练的好地方。”周三爷低声安慰道,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能够抚平一切担忧。 老太太对于儿子的解释并不太在意,她更关心的是儿子的婚事。于是,她缓缓说起了宋王府合乡郡主的条件,言语间透露出对这门亲事的满意。周三爷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娘和大嫂都说好,那肯定是好的。我没什么意见。”他笑着看向老太太,眼中满是孝顺和敬爱,“只求能孝顺娘就好了。” “你从小就嘴甜。”老太太被儿子的话逗乐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作为母亲,她既希望儿子有好的姻缘,又希望儿子娶了媳妇不忘娘。这份复杂的情感在她心中交织着,化作了对儿子无尽的疼爱和关怀。 宋时妤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手,一副乖巧的模样。然而,当她静静地站在春香旁边时,周三爷却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他觉得这个能在老太太面前服侍的小丫鬟颇有些不同寻常,虽然年纪尚小,但气质却十分出众。 第16章 心不在焉 他一直知道老太太更倚重大丫鬟,而这个小丫鬟能够入得老太太的法眼,显然有几分本事。他目光温和地扫过宋时妤,心中不禁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奇。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神,便笑着解释道“这是新提拔的针线丫头。针线活儿春香和董香都说好。董香年纪大了,不久就要出嫁,我身边也需要重新挑个贴心的针线人。” “董香急着出嫁吗?”周三爷边抬手喝茶边笑问,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几分戏谑。董香清秀温柔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仿佛被周三爷的话触动了心弦。 “也不急。我一时还离不开她。”老太太笑着说,她对这个小儿子非常疼爱,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关心他一些。于是,她又问起了周三爷进翰林院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言语间透露出对儿子的牵挂和担忧。 周三爷不嫌老太太啰嗦,耐心地一一告诉她。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能够抚平一切担忧和焦虑。由于老太太的认可,宋时妤终于在老太太的房里站稳了脚跟。她现在不再守在茶水间了,只在老太太的房里服侍,成为了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得力助手。 因为年纪小,所以她经常跟着春香学习如何处理屋里的大小事务以及赏赐提点等事宜。春香是个聪明能干的大丫鬟,对宋时妤也十分照顾,总是耐心地教她各种规矩和礼仪。宋时妤也十分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应对各种情况,让老太太对她越来越满意。 有时,她也需要跟着董香学习绣老太太的衣裳。董香的绣技十分高超,无论是花鸟鱼虫还是山水人物,都能绣得栩栩如生。宋时妤跟在她身边学习,绣技也日益精进。她发现董香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些,但性格却十分温柔和善,总是耐心地指导她如何绣出更精致的图案。 老太太不喜欢外人做的衣裳,无论是里衣鞋袜还是小帕荷包,大多都是身边的丫鬟做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手艺好,更是因为她们对老太太的喜好和习惯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宋时妤和董香在绣衣裳时总是格外用心,力求让每一件作品都符合老太太的心意。 除了外面一年四季的衣裳是府中针线人精心缝制的之外,贴身的东西都交给董香和宋时妤来做。她们两人分工明确,宋时妤年纪小,精力也有限,现在只做老太太的鞋袜、帕子、荷包以及衣裳袖口的绣纹等小物件;而大一些的里衣和外裳则都是董香做的。 然而,宋时妤发现董香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因为周三爷即将成亲,或许是她和周三爷之间有什么承诺,董香总是精神恍惚的。她的心似乎都飞到了周三爷身上,手头一快就放下老太太的活计去给周三爷做衣裳。宋时妤看在眼里,心里也忍不住叹息。她知道董香对周三爷的感情深厚,但这也让她有些担心董香会因此耽误了老太太的活计。 不过,宋时妤自己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她能够在老太太面前立足,得到老太太的赏识和提拔,这对于一个三等丫鬟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她绣的帕子和荷包都十分细致、鲜活灵秀且少匠气,因此老太太赏了她两次。这让她在丫鬟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也让其他人对她刮目相看。 正好赶上换季的时候,院里的丫鬟们都要做新衣裳。宋时妤这次领到的衣裳与她之前作为三等丫鬟的分例截然不同,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按照二等丫鬟的标准来做的。她捧着新衣裳回到大通铺时,邱香嫉恨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屋里的金凤凰回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宋时妤听了这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什么金凤凰不金凤凰的,不过是沾了老太太的光,领了件好衣裳。难道有人缺这一件衣裳吗?非要说这种酸话?”她的声音平和而坚定,仿佛能够穿透一切嫉妒和怨恨。 她将衣裳放在了夏香旁边,然后看了看邱香,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她知道邱香一直对自己心存嫉妒和不满,但这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要用自己的努力和才华来证明自己,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光芒。 夏香见状,也反驳道“谁说的?不就是一件衣裳吗?再好看穿在身上也只是个奴婢。”她的话音刚落,邱香就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本以为自己是小丫鬟中的佼佼者,处处出挑 ,谁知却遇上了宋时妤这个心机深沉的人。 宋时妤也不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知道邱香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与她计较只会让自己更加烦恼。于是,她选择了沉默和忍耐,让邱香自己在那里发泄情绪。 过了一会儿,邱香气呼呼地转身走了,没有再吵闹。夏香见状,对宋时妤说道“我觉得她不怀好意。” 宋时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淮南王府,她也翻不了天。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能够给人带来一种安心和力量。 说完这话,她从自己的衣裳里裹出几个花结络子递给夏香,低声说道“我现在还在给老太太做针线活儿,这些络子打得慢了些。但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夏香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说道“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想学这个呢!”她知道宋时妤打的络子配色鲜亮且精致,成双成对的都能卖到八十多文。如果学会了这个手艺,她也可以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然而,当她看到宋时妤手中的丝线时,又有些泄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学吗?只是看你的丝线那么复杂,乱七八糟的一缕一缕挑开再勾挑回去,我看着都觉得眼疼。我是不行了。” 宋时妤听了这话,笑了笑说道“其实没那么难,只要你耐心学就能学会。我可以先教你一些简单的打法,等你熟练了之后再学复杂的。” 夏香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说道“那好吧,我试试看吧。”于是,两人便开始了络子的学习之旅。宋时妤耐心地教着夏香如何挑选丝线、如何配色、如何打法……而夏香也 要不要买块地呢?这个念头在宋时妤的心中如同春日里飘忽不定的柳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她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焦虑。她站在淮南王府后花园的一角,目光穿过错落有致的花丛,落在远处那片被夕阳染得金黄的屋顶上,心中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你咋还犹豫上了?咱俩之前不是合计过吗,买块地,以后种点瓜果蔬菜,啥都能种。”夏香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几分诚恳与急切。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头发简单地用一根布带束起,脸上是质朴而真诚的笑容。见宋时妤仍在犹豫,夏香不由得上前几步,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劝道,“你瞧,咱们现在手里头有点钱了,人来人往的,万一哪天不小心被人顺手牵羊了咋办?买块地,心里踏实,多好啊!” 夏香的话仿佛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宋时妤的心田。是啊,钱越来越多,带在身上总不踏实,若是能买下一块地,那地契不过薄薄一张,往荷包里一揣,随身带着,何其方便。更何况,等到升为二等丫鬟,搬到新住处,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了。想到这里,宋时妤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随即又被犹豫所取代。 “那好吧。”她低声答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其实,她手里头的钱并不多,买不了大块地,东一亩西一亩的,以后管理起来也麻烦。但这是头一回买,先买了再说,也算是个开始。 宋时妤数了数手里的钱,快有二十两了,但感觉还是不够。于是,她又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两枚淮南王夫人赏的、还没镶赤金的戒指,放在钱上,一起推给夏香。那两枚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她对未来生活的微弱期盼。“麻烦婶子了。”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 夏香接过钱和戒指,见屋里没人,赶紧将它们收好,见宋时妤似乎有些顾虑,便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犹豫啥,其实我也挺为难的。咱们一点点攒钱买地,以后能不能买到一块儿去还不知道呢。这一亩一亩的,以后说不定还得卖出去,再换大块连在一起的。不过现在……”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现在我家那边也有点麻烦。” “现在咋了?”宋时妤关切地问。 “我姐在家闹腾呢。”夏香叹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无奈,“我妈想啊,要是我把钱放家里被她看见了,我姐那脾气,肯定会想霸占去。”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苦涩,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也不例外。 夏香不敢把钱放在大通铺上,就交给了她妈带回家去。但她妈要 是被她姐看见了,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歪心思来。她妈也想买地,所以把田契也带在身边,没放家里。宋时妤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想了想,轻声说“我听说外面有宝钞银票,以后咱们的钱都换成银票。等攒多了,再一次性买块好地。” “那这次也换银票吗?”夏香急着问,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不用。就两亩地的事儿,而且这地能种出新鲜玩意儿,不管是自己用还是卖,都好。再说你已经答应婶子了,婶子肯定已经用心给你挑好地了。要是突然不买了,那不是枉费婶子一番心意吗?”宋时妤的话温柔而坚定,让夏香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两人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没过多久,一天傍晚,夏香偷偷把宋时妤叫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塞给她一张田契。那田契用宣纸写成,字迹清晰,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显得格外庄重。 宋时妤一看,是京城附近一个镇子的地。她没进淮南王府之前,经常听邻居们谈论各镇的风土人情。夏香给的这块地,可是她听说过的富庶之地,良田肥沃,水源充足,是种植瓜果蔬菜的绝佳之地。见夏香既得意又有点不高兴,宋时妤赶紧把田契藏进荷包里,低声问“你咋了?” “我妈也给我姐在邻村买了地。”夏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和委屈。 “买就买了吧。反正都是叔婶的钱,你还不许叔婶疼爱你姐啊?”宋时妤轻声劝道,试图安抚夏香的情绪。 “可我爸妈一下子给她买了五十亩!”夏香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都红了,“要是公平对待,我也就不说了。可她在外面过着啥日子,我在府里过着啥日子。她在外面当主子,还有人伺候。我呢,在府里伺候人,我爸妈却只记得疼爱她。” 这五十亩良田,可要五百两银子呢。在高门大户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宋时妤和夏香这些小丫鬟眼里,却是要积攒好多年才能买得起的。更何况夏香从小就进淮南王府干活了,虽然活不重,但伺候人哪有轻松的时候啊。 宋时妤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夏香的脸颊,那触感如同触摸到初夏的晨露,带着一丝凉意和温柔。“你别难过,叔婶平时也疼爱你。”她轻声说道,试图缓解夏香心中的不平,“只是你在府里,难得见面,而你姐却在爸妈眼前晃悠,天天见面,自然感情就深一些。再说她姐先出生,被多疼爱了几年,偏心也是难免的。” 她不想夏香对家里人生出怨气,便拉着她坐在旁边的栏杆上,轻声细语地开导她“不就五十亩地嘛,咱们自己也能买得起。而且我说啊,叔婶买这五十亩地,可能是为了你姐将来出嫁准备嫁妆呢。” 第17章 误会 “那你说,以后他们也会给我买?”夏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和不确定。 “你在老太太屋里待了这么多年,五十亩地恐怕也看不上眼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宋时妤看着夏香,眼中满是温柔和理解,“我说啊,叔婶对你已经很疼爱了。你想想,自从你进了老太太屋里,婶子是不是经常来看你,还想着给你买地以后用?” 夏香想了想,点了点头,心中的委屈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宋时妤笑了笑,柔声继续说道:“何况婶子为啥对我这么好?还不是因为我之前想卖络子的时候,她忙前忙后的。你去问问看,后宅内院的丫鬟想往外卖东西容易吗?偏偏婶子从来不要我的感谢,还那么用心地帮我。” “这是为什么呢?”夏香疑惑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啊。因为咱俩感情好,婶子看你顺眼,也就爱屋及乌地对我好了。你还不明白吗?”宋时妤的话让夏香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咬着嘴角不说话。 “突然看到那五十亩地,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我可能也是多此一举来劝你。叔婶的疼爱,你慢慢会明白的,我这不过是白费几天功夫罢了。”宋时妤见夏香脸色好多了,便和声说道,“你受了委屈,你家人肯定知道。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肯定会补偿你的。至于你姐……你何必跟她计较呢?” 她拉着夏香到更僻静的地方,低声细语地安慰着。夏香的脸色逐渐缓和,心中也感到一丝温暖。她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家人还是疼爱她的。 “那我去跟我妈道个歉吧。”夏香不好意思地说道。 “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啊,哪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只要下次婶子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婶子就知道你的心了。”宋时妤笑着说道,夏香也赶紧应了一声。 “我就是没你想得明白。”夏香看着宋时妤,眼中满是敬佩和感激。她觉得自己虽然和宋时妤同龄,但却没有她那么懂事、聪明。 “不是我比你聪明,只是我遇到我那爹和后娘……我真羡慕你有疼爱你、为你打算的爹娘。”宋时妤想到自己无情的爹和后娘,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她的出身夏香也知道,见她伤感起来,又怕她再想起家里为了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的事儿,就赶紧捂着嘴不说话了。 她们毕竟还有差事要做,不敢耽误太久。只是说了一会儿话,见夏香心情好多了,宋时妤才放心地回到老太太屋里。虽然回到了老太太屋里,但老太太面前有八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个个都像水葱一样伶俐。宋时妤哪能抢她们的活啊?她只能默默地走到后头,和董香一起给老太太做针线活。 屋内光线柔和,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为这宁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生机。宋时妤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块绣着细碎花纹的帕子,一针一线地绣着。她一副木讷老实的样子,又因为年纪小没威胁,所以一等丫鬟对她还挺喜欢的;二等丫鬟也不觉得她是个威胁,倒也勉强能在老太太房里待下去。 对面的董香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拿着要给老太太做的一件外裳有些出神。她最近经常这样,有时候哀怨,有时候恍惚,有时候又甜蜜得不行,连差事都有些怠慢了。宋时妤知道这都是因为周三爷要成亲的事儿闹的。 董香近来确实有些懒散,她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灵动,步伐也显得沉重,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着。宋时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董香心中有事,却不愿多说,于是决定主动接过她的活儿,为她分担一二。 怎么能让老夫人的事情有所疏漏呢?这不仅是对老夫人的不尊重,更是对整个淮南王府的失职。时妤心中暗自思量,决定找董香好好商量一番。 那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给这略显沉闷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时妤轻手轻脚地走到董香身旁,低声说道:“董香姐,你最近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如让我帮你分担一些吧。老夫人外衣的缝制工作,就让我来接手如何?” 董香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时妤,你真好。只是这外衣的工序繁琐,你确定能行吗?” 时妤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的,董香姐。你就专心负责周三爷衣服的缝制吧,老夫人这边,我来照顾。” 两人达成一致后,便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时妤虽然年纪小,体力也弱,但她做起事来却异常认真。她细细地研究着外衣的图纸,一针一线都力求完美。每当夜深人静时,屋内只有她手中的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构成了一幅宁静而和谐的画面。 终于,外衣做好了。那天,阳光正好,时妤将外衣小心翼翼地叠好,送到前堂去。老夫人接过外衣,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并未多问是谁做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一群丫鬟浩浩荡荡地出了淮南王府。 她们这是去哪儿呢?时妤站在门口,目送着老夫人的背影远去。她心中有些好奇,却也明白这是老夫人的事情,自己不便多问。她扭了扭脖子解乏,然后就回了内室。 因为老夫人这次带走了四个大丫鬟,所以房里没人管束,时妤觉得轻松自在。她正想拿丝线来编织络子去卖,以补贴家用,忽然看见门口人影一闪,春香沉着脸走了进来。 春香是老夫人面前的领头大丫鬟,她气质冷峻,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时妤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只见春香的目光落在了因为聘礼的事情而有些恍惚的董香身上,时妤心中顿时一紧。 “时妤,你先出去。”春香看着董香,却对时妤说道。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时妤不敢多言,急忙低头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她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一个穿红衣的丫鬟捂着耳朵把她拉到一旁。这个丫鬟正是珊瑚,她眉眼艳丽,眉角上挑,明艳照人。她穿着一身红衣,料子极好,与时妤平时穿的粗布截然不同。 “珊瑚姐姐,怎么了?”时妤有些疑惑地问道。 珊瑚挑眉哼道:“得好好说教说教!不然,这屋里都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和无奈。 时妤心中一凛,知道珊瑚说的是董香的事情。她正想为董香解释几句,却见珊瑚摆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去旁边吃点心吧,我等会儿再跟你说。” 珊瑚拉着时妤到旁边去吃点心。这些点心本来是给老夫人准备的,但老夫人胃口小,所以经常剩下一些给丫鬟们吃。今天虽然老夫人去了宋王府,但小厨房和宫中厨房还是照样送来了点心。 珊瑚拉着时妤的手,把鹅油卷塞到她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块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说道:“快吃。这些点心等老夫人回来就凉了,肯定得换新的,这些就只好咱们吃了。” 她性格直爽,从不让人,但对时妤一直很照顾。时妤也不见外,抿着嘴咬了一口鹅油卷,大胆地从茶壶里倒茶递给珊瑚,轻声说道:“珊瑚姐姐,请喝茶。” 珊瑚接过茶杯,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挺乖巧的。就是太听话了,平白让人使唤。”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似乎对时妤的懂事既欣慰又心疼。 时妤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为老夫人缝制外衣的事情。她急忙解释道:“因为平时姐姐们都很照顾我,我也没什么事做,所以就想为老夫人做件衣服……”她本想为董香解释,但这活儿本来是董香的,却被她揽了过来。 珊瑚却冷笑了一声,把茶杯放在桌面上,挑眉说道:“没事干的可不止你一个!平时轻狂得很,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心思!自己动心眼也就算了,还使唤小丫鬟,莫非真想当主子?”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和不满。 时妤心中一紧,知道珊瑚对董香近来的懈怠很不满。她急忙解释道:“珊瑚姐姐,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当主子,只是看董香姐实在太辛苦,所以想帮她分担一些。” 珊瑚却并不买账,她冷笑一声:“你把三爷打扮得玉树临风有什么用?难道回头三爷的喜袍也要交给那个心思全在自己身上的人吗?”她的声音一高,董香和春香的屋子里就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时妤知道珊瑚的话已经触动了董香的痛处,她心中一阵难过。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这时,那屋子里传来了低泣声。时妤心中一紧,知道董香在哭。她急忙劝道:“珊瑚姐姐,别说了。董香姐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珊瑚却并不罢休,她明艳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轻声说道:“平白让自己没脸。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前程。如果三爷真的喜欢她,怎么不在老夫人面前提一两句,直接讨了她去服侍?三爷是老夫人亲生的,要一个丫鬟岂能不给?如今她打那些算盘,却不知道自己也未得到别人的重视。就算如愿以偿,能在郡主面前得到什么好处?” 时妤一愣,没想到珊瑚虽然看似刻薄,但实际上也是为董香着想。她心中一阵感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珊瑚见时妤愣在那里,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拖着另一个下水。”这句话让时妤有些不明白,她实在不知道董香拖着谁下水了。但见她并不是冲自己发火,自然也就放心了。 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把桌上的几样点心各自用帕子包了两块,然后红着脸跑到外面去了。她看见夏香正在院子里喂鹦鹉,那些鹦鹉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十分可爱。夏香正无聊呢,没精打采地喂着它们。看见时妤招呼自己,她眼睛一亮,丢了手里的一点儿小米就往时妤面前跑来了。 “叫她进来吧。老夫人没在,也没那么多的规矩。”珊瑚在屋里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似乎对这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虽然珊瑚这么说,但夏香还是不敢进内室,只跨进门槛就站住了。她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情形,却不敢多问。 时妤忙把帕子里的点心直接喂到她嘴里。夏香吃了一口就眼睛一亮,急忙自己从时妤手里拿了往嘴里塞。两个小丫鬟年纪相仿,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点心,显得十分亲密。 珊瑚在后面坐着观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起身把手边那盘还剩下一半的点心都拿来塞给夏香说道:“难为小时妤还有这样的心。你们小姐妹感情倒是挺好的。”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和羡慕。 “回姐姐的话儿,我与小时妤情同姐妹。”夏香仰头说道,她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时妤在一旁笑了起来,她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个复杂的王府里,能够有这样一份纯真的友谊,实属难得。 “情同姐妹……”珊瑚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董香所在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倒是缘分。今日的情分你们可别忘了。”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一时之间刚才的厉害高声都没了,反倒直接出了屋子走了。 见她走了,时妤倒也不在意。她和夏香继续吃着点心,聊着天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董香的事情却像一块石头压在时妤的心头,让她无法释怀。她不知道董香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帮助她。她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