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死后嫁给他哥》
1. 第 1 章
喜轿在晋王府正门前轻轻落地,秦婉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对于嫁进晋王府,她不是没有心里准备,只是没料到所嫁非人。
她和晋王四子江澜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婚约,谁成想,婚期将至,他戍边殉国,撇下了待嫁闺中的她。
本以为自此和晋王府再无瓜葛,哪知后来两府商议,让她改嫁王府长子江予亭,那个——
不苟言笑,她以前见到只想躲着走的人。
花轿落地后,外面静寂了片刻,王府负责迎轿的几个少夫人和主事婆子才围到轿前。
秦婉依礼下轿,站定后,一左一右胳膊被人轻轻挽住。
她头上蒙着喜帕,看不清人脸,却也不难猜出这两人分别是二少奶奶殷梨和三少奶奶沈妍欢,以前来晋王府玩,这二人逗着叫她弟妹,以后恐怕得喊她一声大嫂了。
两个妯娌轻托着她的胳膊,走的不疾不徐,但她还是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尴尬。
尴尬,甚至难堪,恐怕就是她以后在晋王府的常态了。
红色的盖头下,秦婉低垂了双眼。
入目是刺眼的猩红地毡,从下轿处一直铺到王府正门里面。
地毡是上好的毛料,又厚又软,她的金绣重台履踩在上面,没有一丝声音,周遭也没声音,既没爆竹烟火,也没吹拉弹唱,安静的不像办喜事。
老王爷毕竟刚失一子,虽然按着“百日娶”的风俗让秦婉进门,嫁娶的程序则精简很多。
至于简单到什么程度,蒙着盖头,秦婉不知道,也不关心,她近似乎麻木的被搀进王府大门,跨过火盆,穿过院子,进到正堂。
行至堂中,两个少夫人左右退开,身后响起一道沉健稳重的脚步,须臾在她左侧停下。
极其凛冽的男子气息,让周遭的空气都沉重了些,知道是江予亭站到身边,秦婉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她一直都怵晋王府的这位大爷。
其实不光是她,整个上京城恐怕都找不出几个人不怵这位主掌刑狱的刑部侍郎。
他自小在兵营长大,本就比一般人冷硬,后来入朝从政,多年刑侦问讯的沉淀更是让他多了几分令人不敢置喙的凌厉,往常在王府见了他,秦婉都默默躲到江澜身后。
如今她不仅无处可躲,还要和他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随着傧相的祝词,秦婉掀开裙辐,缓缓屈膝,应声叩拜。
这命运,由不得她选择。
*
礼成后,秦婉手里被塞一根大红的绸缎,另一端牵在新郎手上,刚刚散去的两位少夫人又重新搀起了她的胳膊。
该去洞房了。
她掉转脚头,侧了身子,准备朝东走。
小臂突然一紧,是旁边的二少奶奶轻轻的捏了捏她,而后引着她朝西走。
她这才反应过来,江予亭的院子在西边,以前来王府,拜见过王妃后都是往东边去找徐侧妃和江澜,方才脚步掉转的方向是惯性使然。
以后要习惯往西拐了。
亏得嫁衣曳地,她动作幅度也算小,除了搀胳膊的两个少夫人,并没有更多的人发现她这个动作。
不过行至半途,倒是有人看见新娘子步态不稳。
烈日当头,婚服厚重,又不透气,难道是热的?
虽是酷暑时节,晋王府花木多,廊连着廊,秦婉倒没觉得多热,只是江予亭走的快,她穿着重台履跟得有点辛苦。
还好有两位妯娌撑扶着。
二少奶奶听秦婉喘息不匀,就知走的有点快,大爷身高腿长,迈一步小娘子得迈三步,若不刻意压着步子,哪能跟得上!她有心提醒大爷慢一点,想想又作罢了。
虽说都是自家兄弟,大爷可是三品官身,哪能像府里其他爷似的,随凭她呼道?
况且她还不知大爷走这么快,是不懂体恤新娘,还是不愿体恤?
毕竟自那位进宫后,这么多年大爷在婚事上都不愿将就,大有终生不娶的架势,如今被王爷硬塞了亡弟的未婚妻进门,心里能不愤怨?
她可不能触这个霉头!
三少奶奶在另一边也知大爷步子太大,可二嫂这个世子夫人都不吭声,她更不可能开口。
再者说,大爷都屈尊娶了秦氏,旁的还能要求他什么?
不过是多倒几下步子,有什么关系?
一行人就这么急赶着似的朝韶晖苑而去。
韶晖苑在西院的最后头,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这里虽比不上二房世子爷的东上苑显贵,胜在占地大,还清净。后来江予亭先拜大将军,又擢升三品尚书,地位高府里所有人一头,为了不让他有“屈居”之感,晋王爷命人将二进的正房改建成一栋精致的三层小楼。
穿过一条花园游廊,再拐过一面高大的粉白影壁,就看到碧树掩映中的阁楼了。
送到韶晖苑院门,江予亭就回宴厅待客了,女眷们拥着秦婉进去。
进了阁楼,楼梯狭窄,三少奶奶借故撤身,只二少奶奶扶着秦婉上楼,后面跟着她的贴身婢女葵露莲月,以及奶娘陶妈妈。
二少奶奶以前和秦婉虽也算相熟,陪着在洞房坐下后,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暂时帮她掀了盖头,又命人上了茶点吃食,就找了个借口下楼去了。
楼下,其他女眷见二少奶奶下来,忙迎上去问,“楼上怎样了?”
二少奶奶道,“还好,虽不像以前爱说爱笑,人还算平静,没有哭哭啼啼。”
秦婉以前常来王府,她和老四的感情,府里人都看在眼里,生怕她进府后,触景生情,伤心起来场面难以收拾。
还好拜堂时当着满堂的族亲贵客,她举止大大方方的,没给王府丢脸,此时又听她在洞房没偷着抹眼泪,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否则大家还得轮番上去哄劝。
关键也没法劝呀,老四和大爷都是王府的公子,这话叫人咋说?
还好不用上去。
楼上,三少奶奶走后,秦婉自己的人赶紧围到她的身边,莲月打扇,葵露捶腿,陶妈妈左右看看没人,直接把鞋脱下来给她揉脚。
“大爷走路也太快了,奴婢穿着平底鞋都几乎跟不上,姑娘是怎么走过来的?”葵露声音带着不满。
秦婉坐在婚帐内,神情正恍惚,闻言回过神来,这才感到脚底板疼,“谢谢妈妈。”陶妈妈揉搓后舒服多了。
陶妈妈见姑娘神思不属,哪里不知她真正疼的不在脚上,柔声劝慰道,“姑爷身量大,走路本就脚下生风,他又行伍多年,不知道将就女子脚小也是有的,姑娘看开点,以后夫妻融睦了,他也就知道怎么疼人了。”
又是看开,所有人都在劝姑娘看开,葵露忍不住嘟囔道,“小姐做得已经够好了。”
她突然就想到昨个在秦府,姑娘把自个关在屋里一天一夜,无论谁叫都不开门,天明时,眼看着王府迎亲的人就要进大门,老爷急的差点喊人撞门。
鸡飞狗跳之时,姑娘开门从屋里走出来,自己穿戴好一身红装,无视暴跳如雷的父亲,将红帕往头上一盖,对她道,“扶我出去。”
那种淡淡的平静,令人心疼。
陶妈妈听葵露语气不善,也不怪她,叹了口气道,“姑娘是我奶大的,我岂能不为她好?我这不是着急吗?听说姑爷的生母唐夫人不同意这门婚事,连着在王府闹了几日,要不是王爷念着咱们先老爷之前的恩情,秦家和王府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若不嫁进王府,难道要姑娘和二公子在秦家被那贪妇拿捏一辈子么?”
听到二公子,葵露面色一白。
秦婉手搁在膝上,指尖轻轻扣蔽膝上的金丝绣线,顿几息后,抬眼看着陶妈妈,“妈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陶妈妈眼眶一热,“是老婆子我多嘴了,姑娘一向是识大体的。”
其实陶妈妈也是一片苦心,葵露后悔刚才没压着气性,红着脸道,“我去给姑娘拿块热毛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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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姑娘夜里有没有眯会,眼睛红红的。
葵露这边刚绞了毛巾,还没送过去,就听楼下七腿八脚的响,须臾有婢女气喘吁吁的上来报,“大爷来了。”
葵露忙丢了毛巾,跑去喜床,和莲月一起给姑娘把盖头蒙上,又扯平压皱的衣摆。
将将收拾停当,江予亭带着人上了楼,径直走向秦婉。
透过红盖头下细密的穗子,秦婉看到一双赤金云纹皂靴停在面前,往上是红色的婚服,颜色以及镶边花纹和自己穿的一样。
她看不见江予亭的脸,却仿佛能感受到他落下来的目光,沉甸甸的,比她满头的枝冠还压人。
场面冷住,一时没人说话。
一般这个时候,该喜婆上场说些“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之类的吉祥话,王府可能没叫喜婆,亦或是没人敢越过江家大爷先开口,总之挤满了人的新房很安静。
几息之后,她看见男人微侧了身,从一旁的托盘拿了根玉如意握在手中。
要揭盖头了。
通体盈翠的玉如意轻轻一挑,盖头掀开,烛光照过来,秦婉下意识低头闭眼,两扇长睫像小扇子似的在雪白的脸上忽闪了下,仿佛有流金在室内漾开,蓬荜生辉。
宝戴珠冠之下的小娘子,红唇秀鼻,眉如远黛,精精致致的一个美人胚子,在大红婚袍的托衬下,春花皎月一样的好看。
洞房就是看新娘子的,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一众望向新娘子的人群里,只有江予亭移开了视线,他转身将绿如意放回托盘,而后端起合卺酒,递给秦婉一杯,又去端第二杯。
冷静的像在例行某种公事。
秦婉低着头,紧握着手中的酒杯,余光见江予亭压迫感极强的身子靠过来,挨着她在床沿坐下,北鄢风俗,合卺酒夫妻要交杯而饮。
喜床上红幔摇曳,两人距离很近,呼吸几乎可闻。
接着,男人伸胳膊勾上她的臂弯,虽然知道这个人要成为自己的丈夫,以后还会有更亲密的行为,可秦婉还是惊恐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他。
江予亭正要饮酒,感受到对面的视线,手顿住,掀起眼皮,望了过去。
小娘子没来得及躲避,被他捉住了目光,四目相对。
只一眼后,他后撤了手臂。
他庭审无数,早已会通过眼睛窥探人心,她的这双眼睛,且不论刹那间迸出的抗拒,单是眼底丝丝缕缕的红血丝,就足以看出她至少两日两夜没合眼。
眼神抗拒,心中煎熬......
仿佛他在强娶。
他收回手臂,起身,把合卺酒杯放回托盘,对众人道,“今日就到这。”
身高位重的人,话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可不经意流露出的锐意,还是让人不敢置喙。二少奶奶闭口不言,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等江予亭下楼,也都跟着下去了。
秦婉这边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低头等着王府的人走完,陶妈妈赶紧冲到姑娘身边,她就没明白,这俩人胳膊都挎一起了,怎么酒没喝?
她走到床边,刚要问清缘由,就看见她家姑娘抱膝坐在喜帐里,铺天盖地的红里,那张小脸白的像一张纸,仿佛轻轻一戳,立刻会碎成齑粉,她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葵露在旁边温声劝道,“姑娘别难受,合卺酒原就是个形式,喝不喝没什么关系的。”
陶妈妈轻叹气,小声道,“可是夫妻结缔,喝了合卺酒才算礼全。”
秦婉倒不在乎礼全还是未全,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是做不到。
她从前就怕看他的眼睛,那两颗黑眸虽从不刻意显露锋芒,却幽不见底,仿佛能拨开层层织物,直看到人心。
天生适合掌管刑名。
而她,却要在他面前伪装成一个问心无愧的妻子。
她虚脱般把头靠在陶妈妈的肩上,良久才出声道,“对不起妈妈,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2. 第 2 章
“大哥昨夜让新娘子独守空房!”
一大清早,李王妃刚服侍着晋王爷更了衣,就见幺女江偀气呼呼的冲进来。
这事李王妃知道,朝里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乱子,陛下连夜把大爷叫走了,“这事你大哥并非故意,宫里急召,不得不从。”
江偀撇撇嘴,那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洞房花烛,什么急召不能推拒?
“反正大哥就是不在乎新娘子,你们没听说么,他连合卺酒都不愿跟人家喝!”
昨完大爷没喝合卺酒的事已在府中传开。
“一杯酒而已,表面文章,不喝就不喝吧。”晋王爷不以为意。
江偀却不这么认为,“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配合,私下又能做多好?要我说,你们就不该让大哥结这门亲!”
“你这孩子!”李王妃怕王爷生气,佯嗔一声,悄悄给江偀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
江偀低头,腮却还是鼓着的,她觉得自己没说错,以前秦姑娘和四哥心意相通,壁人一双,就是她心目中爱情的样子。为什么四哥这才刚走,父王就让大哥娶秦姑娘?
晋王要报恩,“若不是秦家老爷,就没有王府的今天,我答应秦老爷子要结两姓之好,岂能说话不算数?”
当年明德帝夺权,晋王从荆州援驰,半途粮饷不济,当时还是济州巨富的秦老太爷知情后,掏出大半家产相赠,晋王大军这才能继续行进,及时赶到上京。
和秦家的联姻就是那时许下的。
江偀扣扣手指甲,眼皮也不抬的道,“您倒是一诺千金了,却害苦了人家孙女。”
晋王脸陡然生变。
李王妃瞥见王爷的脸色,先斥责道,“偀儿,放肆!怎么跟你父王说话的?换个人结亲就算害他家孙女了?别说老四是出了意外,就算他还活着,改嫁大爷也亏不了他秦家一点!”
大爷未及弱冠就拜了大将军,如今被陛下调回京城,给的也是刑部侍郎的职位,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入阁,秦家女以后就是阁老夫人,进了宫,待遇和她这个王妃一样,赐座呢!
江偀呵一声,“那是你们的想法,我要是秦姑娘,更愿嫁四哥那样知冷知热,有情趣的男子,大哥官做得大,整天就知道忙他的刑案,一点都不解风情,谁家好姑娘想和他过日子呀?”
听江偀这话越说越混账,李王妃气急,刚想把女儿撵出门,却听晋王沉沉叹一口气,“偀儿说的对,秦家那孩子确实受委屈了。”
晋王爷戎马一生,育有五子,老四最是温和好性,其他人则各有各的傲脾气,这其中又当属大爷最难亲近,秦老爷子对王府恩重如山,为了不让恩人的孩子受委屈,当年王爷亲自定下老四联姻,如今老四走了,老二老三老五都已成家,只剩大爷一直单着,只能他娶。
看这刚成亲大爷就一夜未归,他可能真的要辜负恩人了,晋王又叹一口气,对李王妃道,“你以后对那孩子好点,别让本王听说你磋磨儿媳!”
“是,王爷。”见矛头无端指向自己,李王妃嘴里应承着,心里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大房真正的婆婆,王爷该去嘱咐的是唐夫人。
*
韶辉苑,秦婉醒来,葵露和莲月赶紧一左一右的挂起床帐,陶妈妈在中间扶姑娘下床,瞥眼床里叠整整齐齐的男主人被,吁了一声。
姑爷没喝合卺酒就够她愁的了,这又没回来过夜...
唉...
陶妈妈长吁短叹的,葵露和莲月听着都难受,秦婉在窗下的榻上坐下,叫来陶妈妈,正色道,“妈妈莫再叹气,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会做好这个大少奶奶。”
陶妈妈脸涨的通红,“我这也是为姑娘...为二公子好。”
秦婉点头,“我知道。”
元澜是她的双胞弟弟,娘胎里就有弱症,天生的气血不足,这么多年一直用名贵的药材吊着,花费不菲,秦家是商户,很多生意都依托王府的名头,只有她在王府站稳了脚,弟弟才不会被家里人拿捏买药钱。
原本她和江澜两情相悦,没人觉得这是个问题,如今她改嫁江予亭,就不好说了。
说是占了个大奶奶的名号,若一直得不到大爷的承认,她在王府就只能当个隐形人。
在王府当隐形人她倒无所谓,只怕秦家那些人没了顾忌,会断元澜的买药钱。
毕竟他秦家长子的名分,碍了别人的路。
陶妈妈当年一人奶他们姐弟俩人,把元澜当自己的孩子疼,着急她在王府的处境也是由于关心则乱。
“妈妈让人抬水上来吧,我想洗个澡。”
秦婉怕热,起床洗个澡舒服,当然也是给陶妈妈找个事做,不让她那么焦虑。
清棱棱的水绕着她一身欺霜赛雪的玉骨,浴桶里满是春光,纵然葵露伺候姑娘洗澡多年,还是忍不住脸红,她家小姐脸美,身体也美,哪哪都美。
洗完澡,换上正装,不用怎么敷粉,就娇花软玉一样娉婷动人,葵露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四爷没走,姑娘会得到多少宠爱啊。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世上哪有如果。
秦婉穿戴好,就往王妃住的明正堂去。
江予亭昨夜进宫,不知道什么时间回府,一大早王妃派人来通知,大爷没回来,敬茶礼挪到后午。虽不用敬茶,但成亲头一日,她这个新媳妇还是要去请安、认人的。
到了明正堂,发现屋里都是女眷,因为不用喝新媳妇的敬茶,晋王爷没出现,府里其他男子,都已成年,倒也不用每日给王妃请安。
女眷却都是要来的。
包括还在经受丧子之痛的徐侧妃。
进厅的时候,她虽没刻意去看徐侧妃,余光却依然感受到她风一吹就倒的凄楚模样。
算起来江澜身故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只因尸骨一直没找到,徐侧妃拼死不让发丧,直到前些日子尸骨找回,王府才正式给他除籍发丧。
一年的时间,府里其他人早已走出伤心难过,可母亲的伤口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秦婉的心跟着揪了揪。
李王妃见秦婉进来,想起王爷的叮嘱,脸上端起温笑,“第一日在府中,可还习惯?”
秦婉福身答,“谢母妃关心,很是习惯。”
李王妃命人端来见面礼,一套镶宝石的头面,秦婉接下,并给了回礼。
一副柳真人的字画。
相较于通常的荷包香囊,这回礼可不算敷衍。
李王妃暗吃一惊,和早年相比,秦家已是落魄,据说现在的当家主母是后来抬的平妻,一看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往王府嫁女才置办了三十六抬嫁妆,如此悭吝之人,怎舍得置办柳真人的字画当回礼?
莫不是小姑娘这边准备的吧?
不管如何,王妃心里颇是舒坦。
王府虽不缺东西,可谁不喜欢被旁人重视,李王妃再抬眼,笑意里已有几分真切,“让桂妈妈带着你,都认认家里的人。”
桂妈妈是李王妃的奶娘,在仆妇中年高位重,让她出面,可见李王妃对新少奶奶看重。
今日堂中来的,还有很多昨日婚宴没走的亲戚,这些人中,谁家没几个女儿想塞进晋王府,运作多年无果也就罢了,偏他秦家一个商户,先是许四爷,后又嫁大爷,好事全让她给占了!
得知昨夜洞房的事,都赶着来酸两句,为此不少人专门起了个大早,美名其曰来请安。
没想到王妃抬出了桂妈妈,大家只得悄悄歇下心思。
晋王姬妾不算多,除了正妃李王妃,还有一侧妃,两侧夫人,两小妾,她们准备的见面礼都重,秦婉也没敢怠慢,给徐侧妃回了一本古书,给婆母唐夫人一本孤本琴谱,白夫人是字帖,两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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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是湖笔。
其他的少夫人、侄子侄女送些时画、花谏、砚台聊表心意。再剩下的旁系亲眷,则只管收礼就行,不用回赠,有桂妈妈压着,这个过程也很顺利,她只需问一声好,大家就纷纷拔钗捋串,脸上还笑盈盈的。
一圈下来,葵露莲月手里托盘堆得满满当当,手都酸死了。
王府之前娶过三个儿媳,没有一个收这么多礼的。二少奶奶不露声色,三少奶奶羡慕,五少奶奶则“嘁”了一声。
李王妃看着垒高高的托盘,想着王爷这下可不能说她慢待秦家姑娘了,心满意足的抿了口茶。
认完人,桂妈妈让人端了一张锦凳来,秦婉坐下,立刻有人奉上了茶。
说了一轱辘的客气话,秦婉也口渴了,哪知茶碗还没递到嘴边,就听坐在徐侧妃旁边的白夫人开了口,“大爷媳妇真是费心思了,送的礼都是字啊画啊的雅趣之物,你们看看我这本字帖,又秀雅,又精美,看得我呀也想学着徐姐姐,舞文弄墨去。”
喧闹的厅堂顿时安静。
刻意避讳的话题,终于有人揭开一角。
众所周知,四郎的母亲徐侧妃是小有名气的江南才女,进王府后也是整日以诗书字画为伴。
而秦婉准备的见面礼,正好都是这些东西。
这难道只是巧合?人群里慢慢响起窃窃私语声。
啪——
唐夫人手里的琴谱被扔到旁边的高几上。
*
回到韶辉苑,莲月和陶妈妈在一楼整理收到的见面礼,葵露则跟到二楼服侍秦婉更衣。
褪下板正的见客正装,换上一件轻薄的纱衫,秦婉怕热,在秦府,她连纱衫都不愿沾身,就一件简简单单的交领松江棉中衣,排气透汗。
嫁了人,住在两人共用的屋子,就没那么随意了。
更完衣,秦婉坐在铜镜前,葵露站在身后帮她拆头饰,拆到一半愤愤不平道,“依奴婢看,那个白夫人就是故意的,她说话前,唐夫人还拿着琴谱看呢,她一说完,唐夫人直接把琴谱扔一边,脸色难看的很。”
秦婉想起当时的场面,颇有点有心无力,“我和王府的关系摆在那,谁逮着了不想排揎两句,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少,我们只能调整好心态。”
她预想到今日会有人拿旧事刺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是白夫人。
白夫人是五郎的生母,也是按着百日娶的风俗,刚迎了平宁县主进门,她膝下还有一个女儿,花容月貌的,上门求娶的人络绎不绝。
在王府也算春风得意的一个人。
秦婉细细想了一下,以前并没有得罪过她,她何以第一日就为难自己?
不过一座宅院,就是一个小社会,人心复杂,利益盘根,备不住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
葵露自小跟在姑娘身边,岂会没见识过后宅的糟心事,她就是担心,“就怕唐夫人在大爷面前说什么。”
这件事添油加醋解读后,于别人不过是后宅的阴私八卦,于大爷可就是不忠。
昨晚江予亭那双锐利的目光,秦婉心有余悸,慢慢舒口气道,“先别自己吓自己。”
换好衣服,秦婉便来到一楼明间。
莲月手脚利索,已分捡完头钗和珠串,整整齐齐的码满一大张桌子,陶妈妈则拿着笔和账本,一一登记,见秦婉下来,她扬着笑脸道,“姑娘快来看看,这么多的好东西,能值不少老山参呢!”
二公子吃的药里,属老山参最费钱。
莲月则翻了个白眼,“您老眼里啊,就只有老山参。”
陶妈妈讪讪,葵露则上前解围,“妈妈记到哪里了?”
陶妈妈赶紧把账册伸过去,“这里…”
话没说完,就听外院的丫头传话,“启禀大奶奶,大爷回府了。”
“不过还没进门,就被唐夫人叫溢香园去了。”
3. 第 3 章
晋王府西街门外,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长随李桐轻掀车帘,见大爷还没醒,又悄悄放下车帘。
“到王府了?”李桐刚退回来,就听到车厢传来大爷的问话,他忙又打开车帘,回道,“到一会了。”
江予亭舒展了一下筋骨,头又靠回了车厢。
累。
他这一宿,前半夜诏狱,后半夜交泰殿,忙一堆破事,回程的路上才有时间眯会。
从西街门进府,他先拐去马厩。
马厩里养的是他以前骑的战马,一共六匹,个个都是膘肥体健,能奔袭千里,每次回府,他都亲手给自己昔日的伙伴喂把青草。
从马厩出来,生母唐夫人叫他。
到了唐夫人住的院子,随唐夫人居住的表妹梨雾迎在垂花门,“大表哥,待会进了屋你可要小心点,姨母正生气呢。”
他略一颔首,不难猜出唐夫人为谁置气。
这门婚事,属母亲最反对,这成亲头一日,依她的性子,好歹不折腾点事出来。
正屋明间,唐夫人歪在榻上,瞥见儿子进来,脸色一沉,翻个身背冲着他。
江予亭走到榻前,袖口溜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裹,掷在茶几上,而后施然在榻的另一边坐下。
听见熟悉的声响,孟夫人眼睛倏的睁了一条缝。
梨雾跟在后面进来,看见桌上的东西,咯咯笑出声,“姨母快来看,大表哥又给你带宫里的点心了。”
唐夫人在明正堂受了一肚子气,早膳都没吃,听到宫里的点心,止不住开始分泌口津。
宫里的点心加了御药房配的方子,甜而不腻,不坏牙,还不用担心身宽体重,可惜御制的点心只有宫里的娘娘能每日享用,偶有分到王府,也落不了多少到她头上。
还好她央着这个儿子,三不五时的从宫里带些回来,够她打打牙祭。
可她现在正生气,本想着再拿拿劲,梨雾已经将包点心的帕子打开,桂花糯糕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我扶姨母起来。”在梨雾的殷勤下,孟夫人半推半就的坐起来,先剜了一眼儿子,而后边吃点心边不忘把今个明正堂发生的事都说了,“听说徐遥青回去后,狠狠地哭了一场呢!”
江予亭静静听着,不说话。
自己噼里啪啦半天,见儿子没什么反应,唐夫人哼一声,“你在外面再得势有什么用?家里娶个媳妇却胳膊肘往外拐!”
她就不该捡徐遥青剩下的儿媳妇!
江予亭却还是没被她激起什么情绪,手支着头靠在软榻上,略带懒淡的问,“是谁故意把她的回礼和侧妃娘娘联系到一起的?”
“白玉芬。”唐夫人不假思索。
江予亭冷嗤一声,“斗了半辈子,母亲竟还这么轻易着她的道。”
唐夫人噎了口气,不满的嚷嚷,“什么着她的道?我怎么着她的道了?”
“没着她的道,儿子刚成亲,你这个当婆母的就开始搅家?”
唐夫人如遭雷劈,“我搅家?我哪有...”突然对上儿子质询的目光,她瞬间变得没那么理直气壮。
好吧,她知道白玉芬是故意气她,前几日五少奶奶进门,可不是桂妈妈带着认亲的!白玉芬事事都想压她一头,高高的讨了个县主儿媳,认亲的待遇竟然比不过她商户出身的儿媳,白玉芬咽不下这口气,可不要找机会刺她?
话虽如此,唐夫人还是不高兴,“难道你那媳妇就没有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话粗鄙,可见她心里对这个儿媳不喜到了极点。
江予亭蹙了下眉,“苍蝇什么不叮?”
唐夫人一噎,因瞥见另一张桌子上,梨雾正贴心的把她吃不掉的点心用蝇罩盖上。
*
韶辉苑,陶妈妈担忧道,“也不知道夫人会给大爷说什么?”
莲月接嘴,“应该不会是好话。”
葵露叹气。
她们来王府前就听说了,唐夫人当年是太后宫里的琴娘,出身虽不高,反倒最会矫作生非,请安的那点事还不知道她怎么添油加醋呢。
三人脸色白了又白,一同看向秦婉。
秦婉之前和唐夫人打交道不多,可也知道这个婆母不是受委屈的性子,她在明在堂的不快,肯定要吐诉给江予亭的。
但看葵露她们脸色,秦婉不想再吓她们,安抚道,“别想那么多,先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
主仆几人刚把回礼分类装匣,江予亭回来了。
秦婉让人把木匣搬去后厢房,慢慢舒一口气,迈步去院中迎他。
陶妈妈看着姑娘稳稳的步伐,心里些许安慰,是有点王府大奶奶的样子了。
秦婉一踏出门槛,就看见江予亭已走到院中,魁伟的身姿配上一身暗蓝官袍,压迫感迎面袭来。
提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松了,她无意识怯步,停在门口。
江予亭感受到动静,远远的抬头看来。小娘子穿着素纱衣,乌蓬的发髻上简单插着两只玉钗,清清丽丽的站在秀楼外,倒很像街坊最好卖的仕女画。
只不过画中女子脸红扑扑的,而她的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待江予亭走到跟前,秦婉已恢复了神色,低头福身道,“大爷回来了。”
“嗯。”江予亭没有多余的话,撩袍进楼,径直去了东厢房。
虽然不是很强烈,秦婉还是感受到了男人淡淡的不悦。
很正常吧,他不喜欢这门亲事,也不喜欢被硬塞进门的她。
秦婉抿抿唇,转身跟去了东厢房。
她白日去东厢房看过,有一桌一椅,半架子兵书,靠墙还放着一个浴桶,用屏风隔开,想来是江予亭最常待的地方。
进到屋内,见江予亭背对她站在屏风前,外袍已褪去,棉纱中衣薄而透,硕健的肩胛骨依稀可见。
第一次这么近看男人的身子,秦婉默默垂眼。
李桐带着几个下人提水进来,看见大奶奶,忙摆手催促大家,“麻利点。”
李桐和下人们鱼贯而入,哐哐倒完水后又鱼贯而出,屏风后水气袅袅,弥漫扩散。
江予亭解开袖口的扣子,又去解领口,也没管后面有没有站着一个人。
秦婉在原地僵了会,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我来伺候大爷沐浴。”
江予亭手下一顿,不置可否。
这是默许了吧?秦婉轻轻走过去,转到他的面前。
江予亭眼皮往下一睄,解领扣的手很自然的放下来,秦婉手换了上去。
白细的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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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无骨,勾着扣眼,微一用力就解开了,轻薄的衣襟向两边散,露出块块垒垒的胸肌。
虽然已经做好了伺候他的准备,但当男人那精壮的胸膛坦然在她面前时,她赶紧垂了眼。
只是他中衣下摆上那两片是什么?
血...
她身子一晃,头开始往前栽。
江予亭手臂往胸前一挡,抵住了她撞过来的额头,而后意味不明的觑着她,“就这么伺候人?”
她面皮一红,赧然解释,“大爷恕罪,我...我晕血。”头虽然仍晕着,她迅速站直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江予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夜里杀了两个人,没弄干净。”
秦婉倒吸了一口气,他昨夜去杀人了啊?
以前听说,我朝刑部侍郎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事,她还不相信,那么大的官哪里用得着打打杀杀的,如今看来,所传非虚。
看她细柳般的身子几乎站不住,江予亭没再等她上手,自己脱了上衣,走到屏风后。
秦婉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就听里面道,“我沐浴时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
秦婉舒了口气,找张椅子坐下,轻揉了揉太阳穴,头晕缓和,她坐直身子,默默听屏风后的动静。
一阵哗啦啦的入水声后,里面安静下来。
还是现在开口吧,她无声的咽了咽嗓子,轻声道,"大爷。"
“嗯。”江予亭的声音听起来慵慵懒懒,应该是泡舒服了。
秦婉声音清软,“有件事要跟您解释一下。”
又换来里面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小娘子隔着屏风娓娓道来,“我父亲先娶了我母亲,后又娶了平妻孟氏,如今家里孟氏当家,秦家祖上基业虽大,传到父亲却已势微,再加上孟氏持家俭省,我的嫁妆略显单薄,母亲怕因嫁妆怠慢王府,又苦于家里境况,只好拿出自己的珍藏给我当回礼,母亲自幼就诗书不离手,珍藏的也不过都是些字画古册,我拿来当回礼或许有失考虑,但绝无二心。”
江予亭闭目靠着浴桶,听了满耳朵的冗杂家事。
虽不是他感兴趣的内容,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厌烦,凭着职业的敏锐,得出了重要的信息。
秦家衰败,新婚妻子嫁妆不丰,而唐夫人果然是被人挑拨了。
他捏了捏眉心,嗓子带着水汽浸润过的湿哑,“知道了。”
秦婉怔了怔,他这话什么意思,应该是相信了吧?
呼——
她不误会自己,就好。
虽知这也不能改变他不待见自己的事实,可总好过什么都不解释,任由他们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
这份婚姻,她不奢求相濡以沫,但也不希望鱼死网破。
至少现在不行。
男人洗澡就是快,秦婉楞个神的功夫,江予亭就出来了,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道袍,墨黑色的长发散在背后,潮漉漉的,冒着热气。
天气热,男人自身火气也大,头发干的快,不用专门绞头发。
秦婉心里一松,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她还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同他有肢体间的接触。
可是......今晚怎么办?
4. 第 4 章
晚上毕竟还早,在这之前,要先去明正堂敬茶。
秦婉上楼换了衣服,再下来时,江予亭负手站在外廊下等她,他也换了衣服,靛蓝锦袍,团绣蟒纹,金线镶边,很隆重的打扮。
虽然不合他平时的穿衣风格,她也没多想。
因遣李桐提前知会过,夫妻二人到明正堂的时候,王爷王妃已经安坐上首,茶点也准备好了。
李王妃早上已见过秦婉,晋王是第一次见,或许是受江偀那些话的影响,他看着儿子儿媳并肩走来,总觉得不和谐。
大爷太高了,儿媳只到他的肩头,首先在身高上就不相配。
身上穿的虽倜傥富贵,但脸上表情太肃了,让人不敢接近。倒是旁边的儿媳,脸上虽然端的也是不露声色,但五官却都透着生动,很是讨喜。
晋王对恩人的歉疚又多了一分。
喝完媳妇敬的茶,他又忍不住叮嘱儿子,“当年那个情况,父王带兵去帮皇兄夺皇位,那可是...”他刻意放低声音,“谋权篡位的事,九死一生啊!你当时跟着父王,应该比谁都清楚,若不是秦老爷子慷慨大义,拿出了一半的积蓄,咱们哪能走到京城?王府哪有现在?”
这些话晋王颠来倒去的说,江予亭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此刻听到忍不住冷声,“说这么多,你把那笔钱还给人家了么?”
他还真是有点好奇。
今日听秦婉那话音,府里并不富裕,秦老爷子当年资助王府的那笔钱,可不少,若是还了,即便在京城秦家也能排得上号,哪里还用得着节俭度日,寒酸嫁女?
他之前大多在边关,对府里和秦家的往来不是很清楚,一听晋王又啰嗦这个话题,顺道也就问了。
晋王理直气壮道,“这钱我能不还么!皇兄登基拨的第一笔军费我就拿来给秦老爷子,后来秦家把生意做到京城,各路关系疏通,用的都是王府的名帖,只可惜后来...”晋王没往下说。
后来的事秦婉知道,爷爷去世后,父亲这个嫡子能力不足以服众,兄弟四人互挖墙脚几年后,终于分家,各自经营。自古行商就怕分家,分家就是分势力,势力没有了,生意就越做越小,把爷爷打下的江山都快丢尽了。
晋王给她留面,才没继续往下说。
一句“只可惜”,江予亭也猜了个大概,富不过三代嘛,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也不过才十年,秦家不至于衰落到寒酸嫁女吧?
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不过是一闪而过,他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
他不想深究,李王妃倒是很想奚落奚落秦府的那三十六抬嫁妆,不过她忍住了。
可不能让王爷觉得她看不起这个儿媳。
“我这有伽师进贡的一盘葡萄,一盘蜜瓜,待会看你婆母时别忘了带上。”
晋王赞道,“对,你婆母就喜欢吃宫里的东西,你带着她保准高兴。”
王妃这个提议好,众所周知,唐晓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看在好吃嘴的份上,她怎么也得给儿媳一点好脸吧。
事实是,并没有。
当唐夫人听说儿子要携儿媳来给她敬茶时,赶紧扶额道,“叫他们别来了,我头疼。”
她不想看见儿媳,更不想看到她和儿子成双入对的出现。
江予亭和秦婉从明正堂出来,走到半道得到这个消息,顿了步。
江予亭了解母亲,头疼不过是她的借口,她这是当众下儿媳的面子。看了眼溢香园的方向,他不禁摇了摇头。
都知道父王看中秦家孙女,一心报恩,母亲却处处为难......这境界和王妃还是差的远。
见秦婉面上似有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直接进宫吧?”
秦婉心里正难堪,温温的说了声,“好。”倏而又睁大了眼睛,“进宫?”
小娘子神情转变太大,密长的睫毛突然一掀,原本静美的脸变得灵动,两只桃花水眸波光流转的直瞪着人。
仿佛能撞进心底。
江予亭别开眼,简单解释,“给太后敬茶。”
秦婉这才想起,宫里的太后,是他的亲祖母,她该去磕头敬茶的。
终于知道他为何穿这一身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问,“进宫的话,我需不需要去换身衣服?”
她这一身正装,在府里够了,进宫貌似该穿更庄重的大装,只是走回去换,要耽搁不少时间,不知道江予亭愿不愿意等她。
江予亭调回视线,扫她一眼,“不必。”
穿成这样额角已经有细细的汗珠了,再换厚重的大装,还不热的挥汗如雨?
秦婉低头,“好。”
他果然不愿等她。
因怕衣着不合,进宫前秦婉始终提着一口气,没想到里面却是她最放松的地方。
太后一身雍容的坐在大殿上,看见长孙领着妻子进来,笑的眉弯,眼也弯,“大郎终于有媳妇了!”
江予亭今年都二十有四,一直不娶妻,太后都愁死了。
这下终于阿弥陀佛了。
“你那生母,只想着自己享福,才不顾别人的死活,你的亲事啊,也就哀家最操心。”
太后对当年唐夫人勾引晋王的事一直耿耿于怀,逮着机会就要酸她两句。
不过她虽看不惯唐夫人,却最喜江予亭,因这么多孙子中,只他最像太祖皇帝,哪都像,模样、身头、才干、魄力。
她招手让秦婉到自己跟前,仔细在她脸上看了看,“模样好俊的小娘子!”又眯眼冲江予亭笑,“正好配你。”
江予亭第一次来寿安宫没被催婚,正略带懒惫的靠在软塌上,闻言掀眼皮看了秦婉一眼,慢悠悠道,“绰绰有余。”
太后被他逗笑,笑完又嗔他,“原来你也会说好听的话。”
坐陪的太妃们附和,“谁家里娶了咱大少奶奶这样的美娇娘,嘴里不跟衔了蜜似的。”
秦婉坐在太后的连榻上,安静的听着,也跟着笑了笑,不过并没往心里去,江予亭眉间带着倦意,明显是敷衍着那么说的。
太后打趣完江予亭,手拉着秦婉,她知道这姑娘以前是老四的未婚妻,老四也是个可人疼的,如今大郎帮他照顾未婚妻,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大哥的。
她就不明白,唐晓反对个什么劲?听说还跟王爷闹了好几天,不可理喻。
“好孩子,第一天进门,你婆母没难为你吧?”
秦婉自然不能说难为了,温温一笑道,“谢皇祖母关心,今天要见的亲戚多,还没时间和婆母好好相处呢。”
她不能骗太后,只能这样粉饰。
太后却还是一针见血的道,“这是你婆母的错,一早她就该主动邀你去院子说话的。”
照理本该如此,早上在王妃那散了,秦婉就一直等唐夫人叫她,谁知等所有人都走了,唐夫人也没用眼睛睬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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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不邀请,她又不能主动去。
想到后来和江予亭主动去也被拒绝了,她只能尴尬一笑。
太后心疼这孩子,问贴身嬷嬷,“御膳房今天的糕点送来了么?”
曹嬷嬷赶紧答,“刚送过来,还热乎着呢,老奴这就让人端过来。”
须臾,不同的糕点分别用桃花玉盘、梅花玉盘和莲叶玉盘呈上来,不仅色泽好看,且味一闻就调了滋养的药方。
太后招呼她,“快尝尝和你平时吃的点心有何不同?”
秦婉小咬了一口,慢慢咽下后,道,“孙媳妇吃的这一个,除了平常点心用料,还加了茯苓、白芍、知母。”
太后和曹嬷嬷对看了一眼,奇道,“一个不差!你怎么吃出来的?”
要知道,药材味大,在加到点心里前,用了各种复杂工序去味,这才能做到好吃不腻,还没有药味。
能一口说出药名,可不简单。
秦婉柔声解释,“孙媳妇家有一胞弟,自小气血不足,需长年服药,后来见他服药实在太苦,孙媳妇就研究药膳做给他吃,做的多了,也就熟悉了。”
太后点头,“看不出你还是个会照顾人的,大郎以后有福了。”
有福之人斜倚在榻上,以手支头,半阖着眼,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太后这次想起他一夜没睡,忙让下人带他去厢房休息。
江予亭见太后和秦婉聊的投机,料想今日出宫不能早了,不如先去厢房眯会。
待看着江予亭进了厢房,太后转过头,给秦婉解释,“昨天城内抓到几个藏刀的,陛下吓的睡不着觉,这才把你丈夫从新房喊来,先是在诏狱审了半夜的人,后又被皇帝召到交泰殿,不知做什么又是半夜,可怜见的,肯定一夜都没合眼。”
秦婉这才知道江予亭身上何以沾血,原来是审这些人。
不过,抓到几个藏刀的人,各城兵马司自己就能处置,何至于要他这个刑部侍郎来审?
难道传闻是真的?明德帝因自己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疑心病重,看谁都像刺客?
这些问题在她脑中短暂的转了一圈,就散了,毕竟朝堂上的事离她还是太远。
江予亭虽然不在,有秦婉陪着说话,太后兴致一直很高,只后来宫人通传,兰妃娘娘来请安时,脸色阴了阴,“给她说哀家没空。”
妃位在宫里算高的了,太后竟如此下她的面子,想来是不喜到了极点。
等那位兰妃走后,太后脸色才慢慢缓和,拉着秦婉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和大郎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婉低低的“嗯”了一声。
*
太后一留再留,当秦婉和江予亭回到王府时,太阳已经西沉。
走到韶辉苑门口,秦婉转身,轻唤一声,“大爷。”而后问,“太后的赏赐,要不要交给母亲?”
她听院里管家说,大爷的私产都是唐夫人打理。今天的赏赐若是少,她就自己收了,但太后赏的实在太多,金银铜器、珠串玉玩、宫缎、精粮、鲜果等等,装了半马车。
一大堆东西,肯定给各房都要分点,这么挣面的事给婆母比较合适。
江予亭转身,看见小娘子迎光站着,夕阳照的她薄薄的皮肤几乎透明,两抹浅红从皮下洇出来,像是拿胭脂上了色。
男人沉默了片刻,淡声道,“她都不见你,怎么交?你来处置吧。”
5. 第 5 章
马车上的东西卸进韶辉苑后,李桐过来回秦婉,“禀大奶奶,大爷现在要进宫一趟。”
陶妈妈看着满屋的锦盒秀匣还没来得及高兴,闻言心里咯噔了一声,“大爷又要进宫?”
新婚当夜进宫,第二夜还去?大爷该不是故意晾着她家姑娘吧?
秦婉因听了太后的解释,没有歪想。
定然是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招江予亭去审人,就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杀人。
想到他衣摆上的那片血迹,她脸色白了白。
再要沐浴,她可怎么伺候?
陶妈妈见秦婉脸变了色,张口欲劝点什么,被葵露打了岔,“妈妈你看,老山参。”
陶妈妈登时转了注意力,“老天爷,好大一根,这参须又粗又长的,一看就有年头了,不愧是宫里的东西!”
趁着她啧啧称奇的空挡,秦婉上楼换了件清凉的薄纱,而后下楼去了西次间。
天快黑了,太后的赏赐得赶紧给各房送点去。
这是礼节,也是一家人的情谊。
细细的斟酌着,长辈分什么,平辈分什么,拣出来,都摆去明间。
这事虽然不掏力气,却也废脑子,安排好,秦婉细细密密的又出了一身的汗。
葵露拿了帕子去沁凉水,莲月则气呼呼的从明间走进来,“一整天也没见个影,这会子倒都挤在门口了。”
葵露拿着凉帕走过来,觑一眼闹哄哄的门外,撇撇嘴,“这些婆子都是人精,眼皮子活着呢。”
江予亭不用婢女,贴身伺候的都是小厮,韶辉苑也没有大丫鬟,真有大事听说都是表妹梨雾过来处理,可是这么大个院子,炭薪、采买、厨房、洒扫总不能都交给男仆,于是唐夫人派了几个身边可用的婆子在院里做事。
新奶奶进门,按理说这些婆子一大早就该来请安的,谁知一整个白日,不知都缩在哪里,愣是没一个人过来。
这会子见有好处,跑腿能领赏钱,倒都殷勤起来了。
“不过——”葵露往好处想,“真没想到,这么挣面的事,大爷竟给咱们姑娘了。”
这才进门第一天,姑娘就能代表大房给各房送东西,还是宫里的赏赐呢,谁不羡慕。
秦婉倒是不在乎谁羡慕不羡慕的,她只是担心,唐夫人收到东西时会怎么想?
*
溢香园。
唐夫人穿着茜红的洒金薄纱衣,袅袅娆娆的坐在晋王爷旁边,笑一下,嗔一声,“还以为王爷再也不来妾身这了呢。”
晋王没给她什么好脸,“本王为什么不来,你心里不清楚?”
唐夫人娇娇的哼一声,“王爷也太欺负人了,我自己生的儿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好不容易娶妻,我这个当母亲还不能说句话?我们女人就后宅这么点的地方,和儿媳相伴的时间比儿子丈夫都多,我想挑个自己称心的有错么?”
说完,软腰一扭,转过身去。
晋王后院的人,不是太后挑的,就是王妃挑的,一水的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只有他自己挑的这个唐夫人,矫揉造作,几十年了,还给他使不完的小性,有时候虽然也烦,更多的却是对这份情趣的受用。
“没错,没错。”板着肩头将她转过来,他眼里尽是怜爱,“只是木已成舟,正妻没办法了,这样,大爷的妾室,你尽着可心的挑。”
唐夫人挺了挺胸,“那当然。”
刚才话说的太满,晋王对恩人突生一丝愧疚,又往回找扒道,“其实我看大爷媳妇挺讨喜的,你和她好好相处,未必就不称心。”
唐夫人轻嗤一声,她当然知道秦婉讨喜,可讨的是徐遥青的喜,徐遥青多清高呀,她就是个俗人,没徐遥青那样的做派,也不想捡徐遥青剩下的人,“谁想和她好好相处,谁相处去!反正我答应王爷不为难她,别的可做不到。”
王爷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勉强,“好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婆媳俩的事,还是让大爷头疼去吧。
用完晚膳,唐夫人伺候晋王净手净口后,两人转去次间软榻上。
小意温存了会,唐夫人脸红红的趴在晋王胸口,娇软软的哼咛,“王爷是不是真疼妾身?”
晋王呵了一声,“这还用问?”
唐夫人咬唇,“那王爷敢不敢求太后,今年让妾身参加她的寿辰宴?”当年她偷偷跟了王爷,太后大怒,不许她踏进宫门一步。
王爷支吾,“这个...这个嘛,你知道的,太后不许本王在她面前提你。”
万年不变的脱辞。
唐夫人腾的一下从他身上爬起来,扭身欲走,下人在外面报,“夫人,曹桂家的求见。”
曹桂家的是她拨去韶辉苑的人,这么晚来,必是那边院子出了什么事,她忙传人进来。
曹桂家的站在隔扇外,喜喜气气的道,“大爷和大少奶奶进宫,得了太后好大一车赏,挑了两样好的,给夫人送来。”
她不是唐夫人近跟前的人,以为这样说夫人会高兴,得赏钱也多,哪知隔扇里只淡淡传出一声,“知道了,搁下吧。”
好不容易抢来的差事,一份赏钱没得着?
......
唐夫人感觉天都塌了!一大车的赏赐,大爷就没让拉她院里?这么多年,大爷的资产、封赏、俸禄都是她一手打理,这才结婚,就变天了?
就这晋王还嫌她没被气死,幽幽来了一句,“看来太后挺喜欢大爷媳妇,不然你请她帮你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
江予亭不在,秦婉一个人用了晚膳。
去各房送礼的人陆续回来,都笑盈盈过来回话。当然要笑,得赏钱了嘛。
只曹桂家的除外。
秦婉分不清谁去谁那,莲月可记得清,对着她耳语道,“唐夫人那回来的挂着脸,是不是夫人嫌咱们给轻了?”
其实不轻,只比王妃的逊一点。
“不是。”秦婉摇了摇头。
果然如她所料,唐夫人对江予亭的东西有强烈的占有欲。
这也是婆媳难处的根结,她们对同一个男人有占有欲,包括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物。
好在,以上那些,她都不奢求。
她对唐夫人也没有敌意,至于唐夫人对她的敌意,只能日久见人心了。
“不是嫌轻了,那是嫌什么?”莲月年纪小,很是不明白。
陶妈妈则看得清,抿唇笑,“笨丫头,这是婆婆和媳妇争权呢。”
目前是姑娘占上风,这么一看,姑爷还是顾着姑娘的,今晚进宫可能真的有事,办完事就回来了。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晚些时候,二门的人过来通传,大爷进府了。
陶妈妈大喜,抬手就招呼灶上的婆子,“快给大爷烧水。”她打听了,往常大爷回府第一件事是喂马,第二件事就是洗澡。
来人忙打断了她,“桐哥特意吩咐院里不用备水,大爷在书房洗澡。”
陶妈妈,“啊!”
秦婉在次间隔着雕花的隔扇也听到这句话,默默低了头,心里说不上赧然更多一些,还是轻松更多一些。
定是白日伺候的时候她晕血惹着了他,他才挪去书房洗澡,不过这样也好,她真的做不到坦然无惧的给他宽衣解带,男子的身体和女子不同,他身子像石块垒的,青筋虬结,沟壑分明,看着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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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话的人刚走,陶妈妈折身进了次间,皱眉琢磨,“你说大爷...他出身行伍,也像书生一样,起居大多都在书房?”
据秦婉观察,江予亭起居应该都在阁楼,夜里宿在楼上,白日在东厢房,但她并没有说,陶妈妈有这样的误会自己还能轻松点。
陶妈妈得出这个结论后,只能轻叹一口气,生活习性,一时也难以改变,现在能做的只有把姑娘也洗的香香白白的,等大爷回来就寝。
成亲第二夜了,再不圆房可怎么办呐?过了明日就要回门了。
另一边,江予亭默默烦躁着,书房临时找的浴桶太小,伸不开腿,澡豆、鬃毛刷也没有,这书房他不常来,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但相较于有人在他面前晕血,他情愿在这里对付一下。
倒不是他暴戾,审人非要见血,而是陛下闻到血腥味才安心,为了早点交差,不管杀不杀人他身上总要带点血才去面圣。
只是没想到回家成了麻烦。
终于凑合着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却又不急着回阁楼了,那里本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多了一个人,好像突然变得陌生。
让李桐把文书摆在靠窗的桌子,他坐下开始忙没忙完的公务。
书房是韶辉苑跨西的一个院子,三间正房错落着盖在阁楼的后面,坐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前面二楼。
夜已经算深了,楼上的烛光还未熄。
刚开始他没有把那光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反应过来后,他揉揉眉心,唤来李桐,“告诉那边,不必等我。”
李桐一溜烟跑去,又一溜烟跑回,“已经给大奶奶说了。”
他嗯了一声,继续埋首案牍。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还亮着,他掀眼皮觑一眼,收回视线,又翻了几页公文,微皱了眉,问李桐,“刚才你说清楚了么?”
李桐拍胸脯道,“说的可清楚了。”
手执着笔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下,起身出了书房,朝阁楼走。
院子里没有下人,一楼明间也空空荡荡,倒是东厢房旁边的茶水室,有细细的说话声。
陶妈妈和葵露端着茶和茶点出来,正看到大爷进屋,先是一惊,反应过来,赶紧福身,陶妈妈则先喜声道,“大爷请上楼,我们姑娘一直等您呢。”
仿佛印证了什么,江予亭无奈的点了点头。
上了楼,穿过隔扇门,就看到他一直睡的那张架子床,被层层纱幔轻掩,原本只是他用来歇觉的地方,好像一下变得柔软、温情。
心里的那点无可奈何,不知什么时候就烟儿一样抽走了。
轻步走到帐前,手搭着挑开床幔,一阵馥郁的香气先迎面扑来,带着点挠人的热度。
再一低头,就看到那位一直“等”他的小娘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中间,怀抱着一根引枕,睡着了。
她应该是想等他的,即便睡着,也坐的后背笔直,只头微微的靠在引枕上,半边雪腮压出一点红扑扑的弧度。
白日就见她爱出汗,这会子暑气虽消,帐子里到底还是闷热,她的额头又是一层汗珠,鬓角也濡湿,雪白的脖颈也漉漉一片,再往下...他目光一触即离。
秦婉半梦半醒的坐着,迷糊中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吹散燥热,半掀了眼,看到一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挂床帐。
她轻呼一声,猛睁了眼。
男人转过头来。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高眉深目,鼻骨清晰,唇红而有肉。
明明是英朗又不失俊美的长相,在反应过来他是谁的时候,心底却陡然一寒。
“大爷!”
她颤着唤了一声。
6. 第 6 章
杏眼朦胧,花容失色。
江予亭一眼就看出她心底的抗拒。
“大爷。”还没等他开口,小娘子又唤了一声,“您回来了。”
声音温婉,已经没了刚才的战兢。
“嗯。”江予亭面无表情的把床幔挂上,转过身来。
秦婉赶紧放下手里的引枕,出溜下床,穿上软鞋,站在他的身边,“我伺候大爷就寝。”
她穿着没有束腰的寝衣,垂首交手立着,温温顺顺的样子,真的像久等丈夫回屋的妻子。
他甚至怀疑,刚才她眼里的抗拒,是他看错了?
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一撩袍角,坐在床边。
秦婉轻轻的蹲下身子,给他拖了鞋,而后又褪了袜子,男人的脚又大又厚,她瞳孔不由的阔了阔,一番思想斗争后,轻轻托着,想将他的双腿放到床上。
女子的手软的没有骨头,托着他碗口粗的小腿,像要折了。
江予亭自觉还有点良心,腿绕过她的手,自己放到床上,为免其他麻烦,他又脱了外袍。
秦婉还蹲着,慢慢吐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刚才睡着,有没有惹着这位爷。
明明都坚持半夜了,怎么在最后睡着了呢?
明天就要回门,若让秦家人知道江予亭厌弃她,还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在成亲前,孟氏就猜,江予亭嫌弃她江澜未婚妻的身份,若是回门前没圆房,被孟氏猜对,到时自己被嘲就算了,母亲和澜元会不会被拿捏?
可是...圆房也好难...
她正兀自烦恼,只见江予亭将脱下来的袍子递过来,道,“熄火安歇吧。”
正常的音调,虽算不上多高兴,应该也没生气,她稍微壮了点胆量。
“是,大爷。”她音量突然变大,引得江予亭回头觑了她一眼。
她扭头走开,去挂袍子,又把屋里的烛火都熄了,走回床边,刚伸手碰到帐子,却听江予亭道,“开着吧,夜里还是热。”
“哦。”她收回手,上床,爬到最里面,贴边躺下,想了想,又往外蹭了蹭。
层高光线好,月光穿过窗户照在床上,勾勒出两具骨骼优越的轮廓。
“以后我回来的晚,你先睡,不必等着。”江予亭先开口打破沉默。
“知道了。”她声音在夜里柔的像水。
江予亭意识刚要混沌时,只听她开口,“太后的赏赐,已经挑了几样上好的给各房送去,剩下的暂时收在后房西间,大爷可有别的安排?”
她当妻子还真是勤勤恳恳。
江予亭睁开眼,“剩下的你收着就行。”
“嗯,知道了。”
默了片刻,她又问,“我收着的意思,就是我可以随意取用么?”
刚闭上眼的江予亭,“嗯。”
“里面有一根老山参,回门的时候我可以带着么?”
“可以。”
“里面还有一块歙砚,大爷要不要拿来送同僚?”秦婉绞尽脑汁,她和他几乎没有共同话题,说来说去,都是这些。
男人猛然睁开了眼,他睡觉一向不挑环境,不挑地方,睡的很快,此刻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搅扰。
他转头,直直的盯着她,“这么晚不睡,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他瞳孔黢黑,眼光却亮的吓人,整个人散发着异性危险的信息,秦婉顷刻就怂哒哒的泄了气,紧紧攥着怀里的引枕,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轻喏,“不是。”
明明他已经暗示了,她只要顺着他的话说,圆房只不过是顺理成章。
可是...她临阵退缩了。
“那为什么没话找话?”江予亭一针见血,显然没打算轻易让这个话题过去。
沉默片刻,她咬咬唇,“因为...帐子拉起来,我睡不着。”
江予亭瞥她一眼,无可奈何的起身,将两层床帐都拉下,而后又躺回来。
月光被挡在外,床上瞬间暗下来,仿佛隔绝出了一个独属于两人的小世界。
他们睡的是江予亭成亲前睡的床,小小的一个双人架子床。
帷幔密密掩着的方寸空间,对方的存在感很强,一呼一吸都被放大,丝丝缕缕入耳。
秦婉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着,可能是累,也可能是逃避,躺着躺着竟先睡着了。
江予亭常年行军打仗,早就练成了倒头就睡的习惯,这会倒睡不着了。
封闭的空间,微微的闷热,清浅的呼吸,暗流的体香......
一夜睁眼到天亮。
*
洞房花烛都能被叫走,皇帝自然没给江予亭婚假,天一亮,他就去上朝了。
秦婉醒来后就被陶妈妈、葵露、莲月围到床边,“成了么?”陶妈妈一脸期待。
昨夜,秦婉缩头乌龟一样提前睡去,赌江予亭不想碰她,事实果然如此,一夜相安无事。
可是想到明日回门,她心里又愧疚,拥着被子坐起,慢慢的摇了摇头。
见姑娘神色黯然,陶妈妈没敢直接说什么,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没关系,还有今晚。”
秦婉知道,再多的晚上也没有用,江予亭不想碰她,而她也做不到主动勾引,这件事只能任由孟氏做文章了。
默默想了会,她抬眼问葵露,“孟氏答应交割的那四间铺子,走到哪一步了?”
当初答应父亲改嫁江予亭时,她也提了条件:把秦家在云雀坊的四间铺子划到她和澜元名下,每人各两间。
云雀坊是京中最繁华的坊市,秦家的铺子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四间临街两层的铺子连在一起,每个铺子都带院,前可行商,后可住人,在寸土寸金的云雀坊,这样的铺子千金难求。
若是以后有什么不测,这四间铺子至少能保着她和澜元的后半生。
父亲答应后,孟氏简直要吐血,这四间铺子是她的兄长在打理,养着他娶的六七房小妾,若是铺子没了,兄长可怎么活呀。
坳不过老爷,她只能在交割上拖时间,秦婉都出嫁了,还没交割完。
葵露回道,“就差最后一步衙门印契了,但是孟氏捏着契正迟迟不上交。”
莲月咬牙,“姑娘都嫁过来了,木已成舟,她是不是想反悔?”
不是没可能,当时老爷逼孟氏答应就是用王府的婚事压她,若让她知道秦婉连房都没圆,契正可能永远也交不到衙门了。
秦婉深呼了一口气,铺子她最后的退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意外。
就在几人沉声不说话时,有人来韶辉苑了。
秦婉赶紧收拾心情,穿戴整齐,下楼,原来是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和小姑子江偀、江芙。去给王妃请安前,她们顺道来感谢秦婉昨晚送的东西。
秦婉温温一笑,“都是一家人,大家客气了。”
说了会子客气话,二少奶奶示意江偀和江芙,“你们先去看母妃,我们和大嫂还有话说。”
被“大嫂”二字刺到,江偀冲二少奶奶殷梨冷哼一声,“你改口倒快。”
殷梨知道为秦婉改嫁大爷的事,这位大小姐连王爷和王妃都没少冲,只能生生受了这口气,讪讪的低了头。
江芙倒不在意秦婉嫁给四哥还是大哥,她只是默默生奇,两年没见,秦婉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原本公认她是王府最美的女子,这两天已经听到下人嘀咕,大少奶奶才是这王府最好看的人。
她从进门就一直死死盯着秦婉的脸,好想知道她用的是哪家的胭脂水粉。
如今要走了才想正事,江芙赶紧冲秦婉道,“五嫂身体不舒服,没能和我们一起过来,让我替她转达谢意。”
其实都是借口,五嫂是县主,姿态高,懒得应付虚礼,就知道使唤她!可母亲白夫人都顺着五嫂,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秦婉昨日请安第一次见县主,那天人多,座位不够,印象中二少奶奶他们几个晚辈都站着,只有这位县主是坐着的,今日得亏没来,若来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招待呢,遂展颜一笑道,“五弟妹有心了。”
待江偀江芙走后,殷梨才抿嘴笑道,“王妃体恤你昨夜辛苦,免了你今晨的请安。”
秦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为何?”
三少奶奶沈妍欢啧啧两声,“都是过来人,大少奶奶在我们面前就别装了,大爷今早是坐马车走的,我们可都看见了。”
坐马车又怎么了,秦婉一头雾水。
殷梨解释,“我们大爷,那身体可是钢筋铁骨,平日不管多远的路,都是骑马,除非是累极了。”
新婚燕尔,怎么累着的不言而喻。
其实新婚夫妻圆没圆房,远不用这么捕风捉影,屋里的丫鬟一早就能报到婆母那里。
只一是大爷屋里没有伺候的丫鬟,二则唐夫人根本不愿听到大爷圆房的消息,让人不许打听,也不许报给她听。
圆房毕竟是大事,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大家只能靠猜。看到大爷一早出门没骑马,而是套了马车,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事传到王妃那里,念着秦婉作为新媳妇,今日要给全家人做一整桌的席面,特意免了她的请安。
送走殷梨和沈妍欢,秦婉真是哭笑不得。
可这种事,大家说的很隐晦,她又不好直白的辩白:我们没圆房。
反正这种误解,对她并没有什么困扰,江予亭若是困扰,让他自己去澄清吧。
秦婉没在这件事上消耗太多,而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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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真的准备下午的席面。
一般人家,新媳妇进门,肯定是要察看厨艺的,王府也不能免俗,虽然大概率王府的少奶奶将来都不用下厨,但是不能不会。
怕王府大厨房的人不便使唤,秦婉从秦家带了常用的食材,和葵露她们在韶辉苑先处理好,等到午膳后大厨房空下来,才带着食材过去。
“大奶奶来了!”
听到通报,总厨张新带着几个主厨从灶房出来相迎,身后还跟着一水的灶房帮役,齐声毕恭毕敬道,“见过大少奶奶。”
秦婉被这隆重的阵势吓了一跳。
进到灶房,张厨则请秦婉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笑眯眯道,“大少奶奶尽管在这里坐着吩咐,厨上的事有我们呢。”
这是让她只动口,不用动手了。
今日做菜,秦婉原本已经做好大厨房冷眼旁观的心里准备了,因知厨房见天的涉及银钱往来,最是看人下菜的地方,她一个肉眼可见会受冷落的大少奶奶,进门厨艺查验,谁会主动帮忙?
倒是没想到是这样一番景象。
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和大爷圆房的谣言也刮到厨房了吧。
心里虽有微微的不适,她还是和和气气的表示了感谢,“不过,能亲手为王爷王妃和府里的家人做菜,是我的荣幸,又岂能弄虚作假,借他人之手糊弄?”
张厨干搓着手奉迎,“大奶奶恭孝,王爷王妃有福了。”
秦婉虽然拒绝了厨房的大包大揽,打下手的工作还是交给他们,他们都抢着干。
等到所有菜出锅,已经是暮色四合,秦婉出了一身的汗,算着距离开饭还有半个时辰,她让陶妈妈带着葵露莲月负责装盘善后,自己则回去洗个澡。
葵露不放心,“我陪您回去洗澡。”
秦婉看厨房还有很多事要忙,让她留下了,夏日沐浴简单,洗个凉就出来了,院里有个人帮着提水就行。
晋王府是明德帝登基后批造的,园景设计十分匠心,花卉吐香,竹木成荫,连廊穿园而过,走在其中,既悦眼目,又沁心脾。
主院通往韶辉苑的连廊正好穿过一片竹林,夏日里绿影婆娑,最是幽凉。
秦婉却情愿绕远路,都不走这里。
竹林里蛇多,她真害怕哪天蛇爬到廊上来。
尤其今天她一个人,更不敢走,忍着脚疼绕回韶辉苑。
*
明正堂西厢书房,晋王在桌后查看宗卷,江予亭敲门进来。
看见,晋王放下卷宗,鼻翼微微煽动了下,问,“陛下今天没让你弄出点人命?”
江予亭在父亲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闻言嘴角一丝讥讽,“他怀疑藩王叛乱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蛛丝马迹,怎能不弄出点人命?”
晋王了然,“你今天身上没有血腥气,我还以这次陛下见好就收了。”
江予亭垂睫,漫不经心道,“已经沐浴更衣了。”
他这才发现,儿子穿的不是官袍,而是常服,发梢还有微微的潮气。
真难得,老大终于知道体谅老父亲对血气敏感,不熏他了。
哪像以前,在他这议了事才回去洗澡!
晋王小满意后,开始说正事,“依你看,那几个藏刀的,是不是哪个藩王派来的?”
江予亭摇头,“不好说,都是江湖雇佣的死士,嘴里撬不出一个字。”
晋王叹口气,“京城来几个死士其实问题不大,就怕陛下揪着不放,搅的满朝风雨不说,还可能以这个为借口,把你永远困在京城。”
如今边关动乱不停,让江予亭这个北鄢第一大将军留在京城抓几个叛贼,实在是大材小用。
江予亭冷哼,“他若真搅的满朝风雨,逼急了藩地那几个王爷,京城保准比边关先乱起来。”
晋王怕的也是这个,一时间脸上愁云惨淡。
这时,王妃来了。
她来叫王爷去饭厅用晚膳,王爷这会没心思,“你先去,我和大爷再谈点事。”
王妃劝说,“今天可是大奶奶进门做第一顿饭,大家都等着早点尝尝她的手艺呢。”
晋王没兴趣,“还不都是府里厨房做的菜,也变不出什么新花样。”前几个儿媳的进门饭,他也曾期待过,最后才知都是张新带人做的,大失所望后,现在是一点也不期待了。
王妃默默扶额,大户人家的进门饭,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也就王爷真要吃媳妇做的饭。
见王爷兴致缺缺,她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大爷,“你媳妇今天十分辛苦,听说这会子回房沐浴去了,大爷去迎迎她吧。”
晋王冲他摇头。
江予亭仿佛没看见父亲的暗示,懒散一声,“哦。”
7. 第 7 章
江予亭脚刚踏进垂花门,远远的看见秦婉弯腰提着一桶水,趔趔趄趄的进了楼。
他目光朝院子一扫,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下人。
进到阁楼里面,也没见人,秦婉不知提着水去了哪里,他抬头看一眼二楼,最终还是没上去。
等她洗完澡下来,再一起去正院饭厅吧。
他拐去了东厢房,站在桌前随意的拿起一本书,还没等翻开,屏风后突然传来警惕的一声,“谁?”
色厉内荏,一听就是自己先吓坏了。
他好心的压低了声音,“是我。”
里面细细的倒抽了一口冷气,顿了顿她才轻唤,“大爷?”
“嗯。”他低头开始翻手里的书,屏风里传出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片刻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转过屏风,朝他走了几步又停下。
“大爷要沐浴么?我现在就把浴桶洗干净。”秦婉微微发窘,听前院门房说他在书房洗过澡,她才敢用这个浴桶的。
江予亭微转了头,半垂着眼,视线刚好落在她脚踝,皮肤白细,踝骨小巧,两根手指就能掐过来,不知是不是临时洗浴,没有准备自己的鞋子,脚上趿着他的凉鞋,十根脚趾露在外面,粉嫩圆润,十分漂亮,相形之下,他那双今夏新制的凉鞋就有点丑了。
“我沐浴过了。”他转回目光,又翻了页纸才漫不经心的问,“为何在这里洗澡?”
秦婉柔声,“我一个人,提不动水上二楼。”
江予亭蹙眉,“院里的下人呢?”
“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忘了,她是这院子里的女主人,下人玩忽职守,她有责任管教。
江予亭沉眉看了她一眼,“所以大奶奶就自己提水洗澡?”
秦婉没想到自己提水,被他看见了。
这院里的老人躲懒惯了,想是知道他们今晚都在正院那边,瞅着时间聚在一起打牌赌钱,哪个院里都有这样的仆人。
其实她也可以去后罩房叫人的,只是不愿多废口舌罢了,“我只是简单的冲个凉,用水不多,自己提也不累。”
这并不是累不累的问题。
江予亭瞥一眼她细细的手腕,知道她想息事宁人,也就没再揪着不放,“你进去继续洗吧。”
若不是实在忍不了一身的汗,秦婉真不想洗了,她站在原地赧然了会,还是道,“好。”那就洗快点吧。
小娘子消失在屏风后,他继续翻手里的书,却发现眼睛困倦看不进去,索性到书架后的软榻上眯会。
迷迷糊糊的刚睡着,就远远听到一声猫儿似的声音,“大爷您还在么?”
两天两夜没怎么睡觉的人,差点被瞌睡瘾要了亲命,他挣扎着睁开眼,忍着躁意道,“在。”
听他声音没什么好气,秦婉更加小心翼翼,“我忘记拿干净的衣服下来了,大爷...可以帮我么?”说到后面几乎快没了声。
江予亭从软榻上坐起来,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专门克他的睡眠?昨晚睡不着,现在没得睡。
啧。
他掐了掐眉心,问,“放在哪了?”
“在二楼,寝屋后面的一排壁柜里,家宴穿的礼服放在左边黄花梨木笼箱,选那件鹅黄色的襦裙就行,若鹅黄色襦裙不在,选烟粉色、藕荷色都行,总之就是选暖色调的。”
小娘子絮絮的说着,江予亭突然就想起之前有一次,他从后花园的蔷薇架经过,看见她和江澜坐在花墙下,婉然的一副小娇嗓,说个不停,他听的耳朵痒。
没想到时隔几年,同样的感觉又来了。
“知道了。”不自觉的搓搓耳朵,他下榻,朝门外走。
听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秦婉松了口气,慢慢靠在浴桶上。
还好他答应了,虽然听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
下次洗澡,还是要葵露跟在身边。
等听到屋里又响起脚步声,秦婉赶紧从水里出来,用帕子简单的擦干身子,站到屏风后面,小臂伸出去,摇了摇,“大爷,这里。”
江予亭正想着怎么给衣服,就看到屏风外一条细细小臂,白似嫩藕,滑若腻脂,上面还带着没擦干的小水珠。
他将衣服递过去,那“小嫩藕”嗖的一下就收回去了,速度快的惊人。
这是把他当洪水猛兽了?
*
曹桂家的和张婆子打牌输了钱,回住的耳房拿银子,进屋前她用手肘顶顶张婆子,“我不放心,要不咱们还是去内院守着吧。”
张婆子嗐了一声,打趣她,“主子们都不在,你表那衷心给谁看?”笑了笑又道,“大奶奶和她那几个陪房在大厨房,大爷回书房洗完澡也去了正院,新媳妇的进门饭,怎么也得折腾到亥时,这中间的时间没人管,咱们正好玩一玩。”
曹桂家的摸摸心口,“以前这院子没有女主人,大爷不在的时候咱们玩一玩没什么,现在有了大奶奶,再这么着总是不好。”
男人们的天地在外面,不会为内宅那点事费心思,在大爷面前,她们只要不出大错就行,大奶奶就不一样了,管理院里的仆从是她最重要的庶务之一。
张婆子想赶快把输了的银子赢回来,啧一声,“咱们是唐夫人的人,又不归她管。”
曹桂家摇头,“咱们是唐夫人的人,也是大房的人,你觉得大房以后谁说了算?肯定是大奶奶呀,而且...”她放低了声音,“现在不是都在传,大爷昨夜和她圆房了。”
大房谁是女主人,全看大爷的态度。
对于这个传言,最不信的就是韶辉苑的人了,张婆子蹙眉,“可是灶房生火的婆子说,昨夜没叫水呀?”
“那老婆子前半夜就睡着了,她知道什么呀,大奶奶陪房的陶妈妈,可是个能干的,说不定悄无声息的就安排了。”曹桂家的越说越不放心,扯着张婆子就往前院走,“还是去瞧一眼放心。”
两人拐进内院,走到廊下,正好看到大爷从阁楼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大奶奶。
老天爷呀?
两人魂飞魄散,不约而同的撒腿就开始跑,跑到廊檐下,顾不得喘息,颤声,“见过大爷大奶奶。”
秦婉性子看着温软,却并不会纵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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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但此时她却只看了那两人一眼,就淡淡收回目光。
她自己地位都岌岌可危,哪有资格教训下人?
心里惦记着大厨房的事,她欲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前面的人山一样,站的一动不动。
曹桂家的仿佛感受到什么,噗通一声径直跪下来,连连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大爷其实没做什么,甚至脸色都未变,就那么平平静静的扫过来一眼,就叫人双膝发软,张婆子愣了下,也慌忙跪下。
江予亭正色问,“今天内院谁当值?”
曹桂家嘴开始哆嗦,“回回大爷,是...是李泉家的、冯婆子和...和...”她已经吓的不会思考,愣是想不起来后面还有谁。
江予亭失去耐心,转头吩咐李桐,“你去查一下都有谁,把她们的身契找出来,直接发卖了,还有,现在带人去检查其他地方,所有不在自己位置当值的,身契都找出来,交给大奶奶。”
他转头看秦婉,“是发卖,是送回溢香园,你自己决定。”
秦婉看着他黑沉的眸光,怔了怔才点头,“哦。”
不愧是让整个京城都心惊胆战的刑部侍郎,一出手就是重罚。
曹桂家的两眼死灰,张婆子则直接瘫在地上。
完了!她们的好日子算完了!
出了院门,秦婉还心有余悸,她原本想着扣半个月的月钱就已经很严重了,哪想到是直接发卖,在内院当值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落到人牙子手上,哪能卖的出去?人牙子要挣钱,不定让她们干什么脏事臭事。
得罪了江予亭,下场可真惨,无怪乎她第一次见他,就吓得躲到江澜身后。
如此胡乱的想着,不觉就跟着他走到小竹林边的连廊上。
太阳已经下山,那一片竹林黑影重重,不知道会有什么爬出来。
“大爷!”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江予亭被她声音骇了一跳,转身,目色凉凉的看着她,“怎么了?”
“那个,刚才的事,谢谢大爷了。”怕他余怒未消,她开口先说好听的。
眼底的凉意化开,他垂着眼觑她,“谢我什么?”
微微上扬的尾音,仿佛是在嘲她自作多情。
是啊,这是他的院子,整治下人合情合理,她怎么就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双颊飞上两片薄红,她心虚道,“谢大爷帮我上楼拿衣服。”
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又让他想起那嗖的一声缩回的白藕臂,心里莫名浮出丝丝缕缕的燥意,“没什么可谢的。”。
“大爷。”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又不高兴了,秦婉还是道,“可不可以走那条路?”
她指着一旁的蜿蜒小道。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忙红着脸解释,“我怕竹林里有蛇爬出来。”
江予亭瞳孔阔了两圈,看看竹林,再看看她,终是没说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可是秦婉还是从他眼睛里读出了“鳃鳃过虑、杞人忧天”等等之类的词。
不管了,被他鄙视也比踩到蛇强。
8. 第 8 章
路上多费了点时间,秦婉和江予亭到饭厅的时候,人基本到齐了,只徐侧妃吃素斋,没来。
秦婉跟着江予亭给王爷王妃请了安,就走去大桌前,看菜是否上齐。
陶妈妈和葵露莲月值得信任,她虽不在,这两大桌的席面,装盘摆盘没出一点差错,确认万无一失后,她去请大家入席。
一大家子人簇拥着王爷王妃来到桌前看菜,王爷目光一一扫过菜色,脸色越看越凝重。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这一大桌子,有二十来多的碟碗,竟没有一个是他们熟悉的,还有那肉色吧,不油不亮,乌漆漆的,能香吗?
味道窜进鼻子里倒是挺开胃口的,可嚼在嘴里的味道才重要啊。
晋王是个体面人,扫视完所有的菜色,面不改色的坐到椅子上。
家主先坐,其余人也按着位次入坐。
正中的主桌上,坐着王爷王妃、唐夫人、白夫人以及大爷、三爷、五爷。
原本主桌刚好能坐满的,只是徐侧妃没来,四爷去了,二爷在边关没回来,所以空了三个椅子。
另一桌则坐着几个少奶奶和她们的孩子,以及江偀、江芙。
王府孙辈不丰,目前只二少奶奶膝下一个姐儿,三少奶奶一个哥儿,五少奶奶刚进门,肚子还没动静。
秦婉作为进门第二天的新媳妇,也是今日的掌勺人,则站在王妃身后,准备伺候长辈用餐。
晋王在动筷子前,伸手招吴管家,“等张新忙完,让他过来一趟。”
张新是大厨房总厨,叫来过来,难道是王爷不方便责备儿媳,责备他?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场面一时凝住。
李王妃看大爷一眼,见他招来李桐只顾着吩咐什么,完全没有给妻子解围的意思,心里一声默叹,看来肌肤之亲也改变不了他的冷心冷肺。
再看唐夫人,算了,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她温和一笑,只好自己打圆场道,“咱们府里这几个媳妇各有各的特色,也各有各的好,想她们从不同的家,不同的环境嫁进王府,从刚开始的不契合到慢慢适应这里的一切,还真不容易。”
王爷冷哼一声,“倒也没必要活那么圆融,保持必要的棱角也很重要。”
李王妃脸色一白,王爷这是点她呢?意思她替大奶奶说话,太圆滑?
见李王妃讪讪的闭了口,白夫人默默的挺了挺胸,王妃说错了话,唐晓媳妇席面没做好,就属她这边表现好。
她忍不住翘尾巴,“王妃是菩萨心肠,惯会向着孩子说话,可也别小瞧了她们的本事,只要对婆家人用了心,哪有什么契合不契合的问题,前几日县主置的席面,不都是王爷惯常爱吃的么?”
一句话既讽刺王妃伪善,又责大奶奶对婆家不用心,戳唐夫人的肺管子,顺便还夸了自家儿媳。
王爷听不出后宅的弯弯绕绕,闻言抬眼皮看了下对桌,冲老五媳妇道,“你有心了。”
赵雪砚再傲慢,在晋王面前却毕恭毕敬,起身福礼道,“谢父王夸奖。”坐下后眼里倒是多了一丝骄傲的神色。
另一边的唐夫人腰杆挺的更直了。
李王妃只装没看见。
王妃能忍,唐夫人可不能,嗤一声道,“自己亲自动手做一桌席面,再来说这种话吧。”
白夫人呵呵冷笑,“那也比既不动手,也不用心的强吧。”
秦婉原本在暗自盘算如何给长辈布菜,明枪暗箭到这个程度,她饶是再假装不在意,心绪也难免不受影响,瓷白的小脸悄悄的红了。
“母亲!”五爷江枫瞟一眼大嫂粉里透白的脸色,蹙眉看向白夫人,“父王常教导我们,寝不言食不语。”
白夫人横儿子一眼,但也确实不敢再多话了,只小声嘟囔道,“这不是还没开饭么?”
话音刚落,就听晋王沉沉一声,“开饭!”
她被骇了一跳,默默捂住心房,王爷是真的生气了。
听到王爷声音不悦,秦婉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王爷真的不满意她做的席面?
她根据多年伺候家人的经验,用心的斟酌出这些菜色,若真是不符合王府的口味,那也没有办法。
不过,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她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秦婉转身,从陶妈妈手中接过一双筷箸,一只小碟,准备布菜,这时,李桐突然抱着两个酒坛子跑了进来。
晋王一眼看到酒坛上封口的羊皮,两眼放光,“玉门春!”他目光转向江予亭,“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父王向你讨了多少次,你可都舍不得拿出来呀。”
江予亭没什么表情的道,“我那里就剩这两坛了,再想喝等明年春天吧。”
玉门春是用开春神女峰上的第一股春水制成,每年只产一批,喝完只能等明年。
这酒有劲,又不乏甘甜,行军打仗的人没有不好这一口的。
晋王没想到大爷今天如此大方,叫李桐,“快快快,摆这里,打开盖子,给我满上。”肉眼可见的开心。
江予亭幽幽看了一眼那两坛酒,默默扭了头。
不忍直视。
王爷喝了两口酒,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这才让李桐给每个儿子倒一碗。
正分着酒,张新满头大汗的站到了厅门外,战战兢兢道,“王爷您找我?”
晋王招手让他进到里面来,脸上笑意未减,“来人,给他赏十两银子。”
王爷这句话不亚于水落油锅,在厅中炸开。
虽然想到王爷一高兴,张新说不定能逃过一劫,但谁也没想到不但不责罚,还给十两银子啊。
玉门春的作用这么大?
张春不明所以,愣在那不敢接话,晋王这才补充道,“今天你协助大奶奶办这两桌席面用心了,所以才赏你。”
这时众人才明白,原来王爷一开始就没有对席面不满,他叫张新来,明着是赏他,实则是给大奶奶抬高轿。
张新可不敢拿这赏钱,连连推拒道,“启禀王爷,今晚这两桌席面,从选料、备菜、入锅都是大奶奶亲手所为,奴才无功不敢受禄。”
晋王暗吃一惊,他赏张新,只是想当着府里所有人的面给大奶奶做面子,和今日的菜色可以说毫无关系。
倒是没想到这竟都是她亲手做的。
王府的菜色早吃的没新鲜感了,他很乐意尝尝不同饮食的风味。
心里一高兴,他大方对张新道,“没关系,你平日管理厨房也辛苦,这十两银子还是给你。”
“谢王爷。”张新白得了十两银子,喜不自禁,投桃报李道,“容奴才多嘴一句,今日做席,奴才原本也是想不让大奶奶辛苦的,哪知大奶奶说,能亲手为王爷王妃和府里的家人做菜,是她的荣幸,岂能弄虚作假,借他人之手糊弄?王爷王妃都是有福之人,才能得到如此孝顺的媳妇。”
听了张新的话,晋王心里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睛,“所谓根正苗红,秦老爷子那样的人家,必然出好孩子啊。”
感慨完,他转脸对李王妃道,“别咱们坐着,孩子一个人站着,让张新布菜就行了。”
唐夫人一口老血几欲喷出,她的儿媳可是县主,前几日布菜站到晚宴结束,也没见王爷说这句话呀。
王妃找回了脸面,笑盈盈的拍拍秦婉的手,“快去那边坐着吧。”
秦婉脚底板还隐隐有点疼,原本做好了受大罪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坐下了,福身轻道,“谢父王母妃怜爱。”
张新白得了十两银子,又捞着个在主人面前布菜的机会,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心里对大奶奶感激不尽。
秦婉靠着二少奶奶入座,喝了口蜜水润嗓子后,不期然抬头,见五少奶奶正冷津津的看着她。
呼,她吐了一口气,淡然转开目光。
她虽不会刻意得罪这位县主,但也没必要谄媚,有缘分,她们可以做好妯娌,没缘分,就各过各的生活。
一坛子酒每个儿子分了一碗,晋王自己喝了三碗,就见了底。
晋王喝的兴致正好,命张新,“把另一坛也打开。”
张新看看四周,疑惑,“另一坛酒呢?”
王爷也跟着找,“咦,谁知道另一坛酒去哪了?”
江予亭掀起薄薄的眼皮,不紧不慢的道,“我让李桐搬回去了。”
王爷瞪眼,“为什么?”
江予亭声音淡淡,“后悔了。”
满厅都能听到晋王的咆哮,“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
王府的这场家宴结束的晚,众人将盘碟吃干净才散。
回到韶辉苑,陶妈妈葵露和莲月累的都快散架了,秦婉因早早就入了座,情况相对较好。
葵露让陶妈妈和莲月先去休息,自己则强打着精神伺候姑娘。
哪知今天院里的婆子都候在阁楼旁的廊下,眼里还特别有活,跟她抢着干,有时候她一个眼神,活就被别人干了。
这些人今天是唱哪一出?
上楼问了姑娘,才知之前发生在院子里的事,她恨恨,“恶仆还要恶人治!”
反应过来,又赶紧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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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嗡嗡道,“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婉噗嗤一声笑了,笑完又把她的手从嘴上取下来,同仇敌忾道,“就算是那个意思也没错,某种程度来说,他可以算得上恶人。”
话音刚落,就听楼下有关门的声音,听动静像是东厢房。
大爷回来了?主仆两人四目相对,脸都在微微变色。
这楼上楼下,隔音吧?
李桐听门子上的人说大爷回内院了,抱着那坛玉门春去找他,他年纪虽不大,大爷不在内院自个是坚决不能进去的,进去活动范围也只限一楼明间和东厢房。
来到东厢,他先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把玉门春在大爷面前的桌子上一摆,邀功似的道,“我当时趁王爷不注意,捞着酒坛就藏到衣襟下面,背着大家赶紧跑出门,一路跑到马厩,才放心。”
万一王爷的人追来,也不敢到马厩逮他,马厩里养的都是大爷的曾经的坐骑,宝贝疙瘩似的,没大爷的允许,谁都不敢进去。
江予亭抛他怀里一锭银子,“还好你机灵。”
李桐接过银子放嘴里咬一咬,嘿,真/硬。
“谢大爷!”
楼上,主仆两人在收拾回门的箱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王爷王妃给父亲母亲的几样赏赐,一些糕点,以及最重要的—太后给的那根百年老山参。
秦家的府医说过,真正的百年山参都不是价值多少的问题,而是寻常百姓根本见不到,是御用之物。
偏这种山参舒络引血效果最好,一根能保澜元血气充足至少半年,没准引血入髓,他的病就算看到希望了。
葵露细细看着那根山参,眼睛不觉湿润,二公子那么钟灵毓秀的一个人,可一定要好起来。
“这么珍贵的老山参,拿回娘家,姑爷事后知道了会不会追究姑娘?”葵露突然想到。
秦婉微笑,“我昨夜已经问过大爷,他同意了。”
葵露忍不住一把抱住秦婉,她家姑娘看着娇娇软软,一副任人揉搓的模样,实际上该做的事一件都不会拉下,“姑娘你可太靠谱啦!”
说起昨夜,她不免困惑,“姑娘昨夜和王爷圆房了?”
她知道没圆房,可是大厨房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她心里竟也开始动摇了。
秦婉摇头,“没有,外面的那些谣言都是捕风捉影。”
葵露先是松一口气,“我就说嘛!”姑娘圆房她哪里会不知道。
想到明日回门,她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那今晚...有没有可能?”
秦婉朝楼下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泄了气般,“不知道呀。”
看那表情,葵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姑娘这么大一个美人,睡在身边,整整一夜,愣是什么都没发生,足以说明大爷对姑娘还是有心理障碍。
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姑娘不必勉强自己,就算今晚不圆房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外面都在传你们圆房了,姑娘只要不主动揭穿即可。”
秦婉也想到了这一层,相视冲她淡淡一笑。
这笑容里说不上是无奈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点。
收拾好箱子,秦婉让葵露先睡,自己则批了件外裳往楼下走。
葵露问,“姑娘去哪里?”
秦婉轻声,“有件事要问大爷。”江予亭睡的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她自己下去问,问完还能早点睡觉。
敲门走进东厢,江予亭正坐在书案后执笔写着什么,面前堆着一卷一卷发黄的案宗,烛火从侧面照在他半张脸,勾勒出一条优越的五官线条。
听到脚步声渐近,他抬头,挑眉看着她,眼底的一点桀骜瞬间让那张好看的脸变得令人胆战心惊。
秦婉原本想开门见山的,和他对视一眼后就没了勇气,绵绵的弯了头,“大爷还没...不睡么?”
江予亭听她话都说不利索,好声好气道,“我手头还有一点事要忙,会晚点睡,倒是你,围着厨房忙了一天,做了两桌子菜,还不睡?”
秦婉故作轻松,“其实还好,不是有陶妈妈她们帮忙嘛,再说做的都是我家常拿手的菜色,不但受欢迎,做起来也顺手。”
江予亭看了眼桌上只剩一坛的玉门春,暗暗磨了磨牙。
你的菜受欢迎,倒是早说呀。
“你可真厉害。”
秦婉听出来他不是真心夸奖,默默扣了扣手指,小声,“大爷...明天有时间么?”
江予亭挑眉,“什么事?”
小娘子软声问,“大爷明天...能陪我回门么?”
9. 第 9 章
江予亭抬了下眉,仿佛才想起还有回门这事。
就是怕他没放在心上,秦婉才特地来问他一声。情感上来说,她并不是非要他陪着回门,只是目前的处境,还是他一起回去比较有利。
他若不肯,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都不想接受她,岂会接受她的家人?
她唯一的筹码就是他龙子凤孙的风度。
江予亭还真不知道明天回门,别人都有母亲耳提面命,他这唐夫人撂挑子,身边的下人也都是不通人事的半大小子,压根就没人提醒他。
还好他这妻子,虽然内心抗拒这门婚事,却一直没有拒绝与他沟通。
强扭的婚姻,如果对方明理懂事,倒是比想象中好很多。
“明日陛下到诏狱监审,结束可能到午时了,届时再过去,晚不?”纵没人提醒,他也知道不陪妻子回门的丈夫有多失礼,只是皇帝御临的刑审,谁也改不了。
“不晚,午时过去正好用膳。”她回答的很快,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惊喜,而那双春桃般的眸子,在暖黄色的烛光下,盈盈璀璨。
他低头,把视线又调回到手里的卷宗上,喉结一滚,“好。”
却又听小娘子柔声问,“我明天是在府里等大爷一起走,还是可以先回去?”
一句话,前半句低沉,后半句上扬,看似给他的选择题,答案已经藏在不同的语调里,他抬头,勾唇看着她的眼睛,“我从宫里直接过去,和王府应该不顺路,你不必等我。”
方位上,晋王府和秦府虽然一东一西,但从官员出入宫的东偏门出来,往西城走必须要绕过晋王府前的官道,他说不顺路,就是看穿她想早点回娘家,故意调侃呢。
秦婉脸颊登时飞上两片薄红,福身道,“知道了,那我不打扰大爷。”
说完,旋裙就往外走。
扇起一阵香风,久久才散。
*
溢香园,唐夫人扶着梨雾的小臂在庭前慢走消食,后面跟着的宋嬷嬷笑道,“很久没见夫人这么开胃了。”
唐夫人感慨,“以前是不敢吃,现在是合口的少。”
年轻时为了拴住王爷的心,多吃一口都罪恶半天,现在虽没那么严苛对自己了,胃口却吃不很多东西了。
梨雾探问,“是不是大奶奶做的菜很好吃?”她作为外姓表妹,为了避嫌,从不在王府的家宴上露头。
唐夫人不承认,“也算不上多好吃,就是不腻罢了。”她这个年龄,吃不下太腻的东西,一是胃里难受,二是长肉。
宋嬷嬷道,“听大厨房的人说,大奶奶在每道菜里都加了不同药膳的方子,不仅解腻,还提香。”
唐夫人恍然大悟,“我就说在桌上怎么就停不下筷子!”话音一落才发现说漏了嘴,赶紧闭嘴。
宋嬷嬷和梨雾只装没听出来。
待她神色缓和了,梨雾才轻声道,“这么说大奶奶做菜和宫里娘娘们吃的点心是一个路数,那姨母以后可就有口福了。”
媳妇孝敬婆婆,天经地义。
唐夫人脸色却一沉,“什么口福!我今天混这一口,还是沾别人的光。”
一想到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却不能伺候自己,她心里就怄的慌。
宋嬷嬷和梨雾对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听院门外传来喧嚷声,唐夫人朝宋嬷嬷努努嘴,“你去看看什么事?”
宋嬷嬷过去后,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当年同她一起伺候唐夫人的老姊妹,安国家的。
安国家的走到唐夫人面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先跪倒了,哭道,“夫人救命,夫人请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吧!”
唐夫人一头雾水,“你儿媳妇是谁?犯了什么事?”别看她院里人多,她很多都记不清楚,更别说这些人的家人了。
梨雾提醒,“她儿媳妇在大爷院里做事。”
唐夫人面色一紧,忙问何事,安国家的哭天喊地,“我那儿媳刚刚被人牙子带走了,唐二管家说是...是大爷直接发卖的!”
“什么!”唐夫人不敢相信,“韶辉苑其他人都死了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给我说一声?”
安国家的切齿,“听二管家说,大爷叫人拿走了韶辉苑所有下人的身契,说是要交给大奶奶处置。”
“我的人,凭什么交给她管?你们去给我把大爷叫来!”唐夫人怒火中烧。
宋嬷嬷赶紧和梨雾把她扶进屋里坐下,又是端茶,又是打扇,生怕她气坏了。
其实,真说起来,大爷处置几个院里人,唐夫人倒不至于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关键是他把自己的人给秦婉处置,这什么意思?胳膊肘这么快就拐向媳妇了?
她不信!
江予亭处理完手里的事才到溢香园,唐夫人困的都快睡着了,被梨雾一声“大爷来了”惊的赶紧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的,也没了刚才的气性,只让他解释,“为什么动院里的人?”
江予亭神色平静,“哪个院?”
唐夫人:“韶辉苑。”
江予亭“哦”了一声,“母亲大半夜兴师问罪,我还以为是动了你溢香园的人。”
唐夫人语塞,此时若说韶辉苑都是她的人,就等于承认她在儿子院里安排眼线,这是王爷最忌惮的,她撇撇嘴,只好动之以情,“你院里那些人,都是母亲一进王府就跟在身边的老人,关系早已超越主仆,你不看别的,就看在她们伺候母亲多年的份上,也不能说发卖就发卖啊!”
江予亭冷冷,“母亲要给自己人养老,好像送错了地方。”
其实唐夫人一开始没往儿子那送几个人,只是后来大家发现韶辉苑事少钱多还没人管,越来越多的人求到她面前,她想着大爷也不缺养人的那点银子,基本都答应了。
之前多少年都好好的,哪知这才成亲三天就变了天,“你手指缝漏点,别人几辈子都吃不完,大爷会在乎多养几个人?”
陛下登基后的这几年,北鄢疆域西扩北进的军功都是江予亭一人所有,论功行赏,他获赐的封地累积高达一万五千户,再加上真金白银的实物赏赐,还有王府拨的产业,以及他个人置业,所有这些东西细算起来,数额可能高的吓人。
外面那些东西唐夫人不知道,但她管着韶辉苑库房的钥匙,毫不夸张的说,再不花,库房里的银子都要长毛了。
她的儿子,一心公务,根本没时间花钱,也不像别的公子哥,有个什么骄奢淫逸的爱好,这么多年,屋里连个人都没有,谁花他的钱嘛!
院里养几个下人,九牛连半根毛都算不上,何至于喊打喊杀的?
虽然是自己的生母,江予亭不得不承认,她因出身不高,思想的局限太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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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办法和她讲驭下之术的,他揉了揉眉心,混不吝道,“在乎。”就是在乎那点碎银子,不想帮她养人。
唐夫人愣住,半天反驳不出一个词来,半晌才恨恨道,“那其他人呢,为何把她们的身契都给秦氏?”
“因为她是韶辉苑的大奶奶,说到这...”不等唐夫人开口,他就轻轻掀过此事,转下一个话题,“明天大奶奶回门,我让李桐拟了礼单,母亲赶紧着手准备吧。”
说着站起身,“已经很晚了,儿子不耽搁母亲。”
等江予亭走了唐夫人才发现,争了半天自己非但一无所获,还得给秦氏准备回门礼!
她对着宋嬷嬷哭,“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没想到大爷也是这样,我的命苦啊,身边没一个贴心的。”
梨雾轻拍她的后背,哽声,“姨母别伤心,我愿意永远陪在您身边。”
唐夫人一怔,和宋嬷嬷来了个对视。
*
翌日清晨,给王妃请安后,秦婉回到内院。
院子里刚洗了水,草木上都挂着水珠,清凉凉的,很舒服。
左右廊下都是洒扫忙碌的身影,前庭也候着几人,供主人随时差遣。
秦婉这才发现,韶辉苑原来有这么多下人,不过想想早上唐管家送来的那厚厚一摞身契,似乎也没什么惊奇了。
她们此刻如此殷勤,也是因着自己的身契吧。
秦婉不喜欢拿捏下人,进屋后就让陶妈妈出去宣告了结果。
听说只罚三个月月银,大家隔着门给秦婉磕头,“谢大奶奶大恩大德!”后面还有此起彼伏的感恩声。
“惺惺作态!”莲月撇撇嘴,“这些人,姑娘就算不发卖,也该借着这次机会都送出去,她们可都是夫人那边的,咱们不一定喂得熟。”
秦婉淡淡一笑,“院子里做事的人,不用苛求多衷心,尽职尽责就行,再说王府这么大,下人之间也是盘根错节,她们这些老人,知道和不同门院办事的门道,很多事比你们跑起来方便得多。”
有人好办事这一点莲月倒是深有体会,“今天去大厨房拿饭,咱们院是第一批进去的。”先进去可选择的多,饭还热。
因为不用等江予亭,一吃完饭,秦婉就准备回娘家。
王府马车在大门外等着。
当看到马车后两排扛箱子的人,陶妈妈“嚯”了一声,数了数,一共有六抬红漆大箱。
“王妃身边的杜妈妈不是说四抬么?”她凑到秦婉面前小声道,“难道说夫人也给咱们添礼了?”
一般来说,王府的媳妇回门,中公是中公,婆母都会单独准备一份。
但...
秦婉犹豫,唐夫人连面都不见她,怎会准备回门礼?
二管家唐平负责送大奶奶回门,见她疑惑,过来解释道,“前四个箱子是中公出的,后两个是唐夫人的心意。”
还真是婆母?秦婉觉得不可思议,坐上车还在想,回来后是不是该给唐夫人道个谢?
陶妈妈则连叹可惜,“这几大箱子好东西,老爷收下后,还不是都便宜了孟氏。”
秦老爷上年纪后,愈发的耽于玩乐,府里的事更是一概不管,孟氏掌着中馈,家里的事几乎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葵露摸摸怀里的包裹,幸亏太后赏的那根百年野山参,姑娘让她带身上了。
10. 第 10 章
秦府。
用完早膳,秦老爷照例领着他的金丝鸟笼出门听戏。
孟氏从门里一步踱出来,喝道,“老爷今天还去听戏!待会大姑娘回门,你不在门口迎着?”
秦老爷头也不回的道,“姑爷又不回来,我迎什么呀,有你就行了。”
老爷真是鬼迷心窍了,一日不见那些梨园唱曲的都不行,孟氏冲着他的背影跺脚,“亲爹亲娘都不迎门,我算哪根葱呀,索性大家都不迎好了!”
晋王府距离秦府不算远,不肖一会儿的功夫,王府的马车就停到了正门。
大门是紧紧闭着的。
府里的吴总管和管事张妈妈侯在侧门边,见马车停下,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两人给秦婉问安后,张妈妈走上前,和气道,“老爷听戏去了,我们夫人临出来突然想到有笔账要对,被绊住了脚,老身托个大,接姑娘进去。”
说着伸手就把秦婉往旁边的侧门请。
这是见江予亭没跟来,不但不出门迎客,连正门都不打算开了。
秦婉淡淡瞥了张妈妈一眼,“既然孟夫人这么忙,我们就先不去前院打搅了。”
她先转头冲唐管家,“你和大伙在这先等着。”又招呼陶妈妈她们,“咱们走东角门直接去母亲的院子。”
闻言,张妈妈脸都绿了,慌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呀。”对着唐管家道,“诸位都是府里娇客,哪里能在门外晒日头?”
唐管家面无表情,“贵府的娇客只有大奶奶,我等都是下人,晒一晒没关系的。”
他知道大少奶奶让他留在这里等大爷,他们从王府大大方方抬过来的箱子,干嘛要灰溜溜从他秦家的侧门进。
就在张妈妈臊的老脸通红的时候,秦婉径直朝东角门走去。
进了角门,穿过甬道,远远的就看见垂花门外,母亲翘首以盼的样子。
秦婉眼眶一热,疾步走过去,到了跟前,却压下情绪,故作轻松的叫了一声,“母亲。”
殷氏见女儿从甬道过来,愣了一下才问,“你们怎么从角门进来?”
陶妈妈咬牙切齿,“老爷不在家,那位想糟蹋人,不开正门,让姑娘从侧门进!”
殷氏转头,眨巴眨巴眼睛,又狠狠地呼了一口气,才转过来,凄凄的看了女儿一眼,“母亲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她当年若是放下尊严和孟氏争一争,两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
秦婉上前搂住殷氏薄薄的肩膀,边往门里走,边道,“不用应付正院那些人,还能第一时间见到母亲和澜元,我才不委屈呢......澜元怎样?今天能下床了么?”
“姐姐!”
刚进院子,就看见一道青色挺秀的身影,秦澜元扶着门框走出来,少年公子五官精致,神色清隽,若非两颊比旁人少了一丝血色,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病人。
看着澜元自己走出门,大家郁结的心情顿时一哄而散,陶妈妈踮脚就跑过去,“哎呀,公子呀,你能出门了?累不累呀...”围着他问个没完。
澜元温温的回完陶妈妈的话,秦婉她们也走到了跟前。
“他没陪姐姐回来?”少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秦婉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澜元指的是江予亭,刚要开口,殷氏却打断道,“先进门,你们姐弟有什么话到屋里说。”
进了屋,一家三人坐在榻上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澜元累了,被陶妈妈扶进内房躺着,秦婉才发现,她一直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
不过,待会江予亭来了,她也就不用回答了。
见澜元身子还是虚,秦婉叫葵露,“那根野山参,你收在哪了?”
葵露拍拍自己的衣襟,“一直在这呢。”说完转身,从衣襟内拿出来,放在中间的榻几上。
秦婉会心一笑,“我就知道交给你保管没问题。”
殷氏一眼就看出这根参是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得知是太后赏的后,欲言又止。
秦婉让葵露把参交给小厨房,现在就煲一锅人参乌鸡汤,葵露抱起人参道,“我要在厨房亲自盯着,保证一根须都不能少。”
莲月道,“我也去。”
等房里只剩母女二人,殷氏才压低声音道,“自古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妻子私下接济娘家,这次你把参已经拿回来了,我就不说你了,但是下次,好破天的东西,都不许往家拿,记住没有?”
秦婉就说看到老山参母亲为何一直脸色不好,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抿唇笑道,“母亲教训的是,不过这根山参是大爷同意后,我才拿回来的。”
殷氏心里更不好受了,当看到女儿一个人回门,她就明白了,江家大爷没有接受这个妻子,她不知道当女儿为了一根老山参求到他面前的时候,承受着什么样的难堪。
不比她面对秦老爷和孟常春更轻松吧。
看着眼前仍然盈盈笑着的女儿,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好失败,“我的婉儿做事就是周全。”
与此同时,正院里,孟氏听到秦婉从东角门直接去殷氏的院子,不以为然,老爷不在,她也懒得和这个王府大少奶奶周旋。
只是听到秦婉扣着六大箱子回门礼不抬进府的时候,气的跺脚,“我就不信,她秦婉敢把这箱子都带走!”
反正老爷回来,她还是得乖乖的叫人抬进来。
*
诏狱,光线昏暗。
“啊!!!”伴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非人叫声,刑木架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死士终于松了口,“我说,我说,只求大人绕我一命。”
江予亭擦了擦弯弓刀上的血迹,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先说来听听。”
死士眼睛直瞪着他,“我说了,你必须放我回家。”
江予亭眸光一戾,森冷冷的看着他,“先搞清楚,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那死士肝胆一颤,这位曾经名震边关的北鄢第一大将军显然没有往日的耐心,知道再继续兜圈子对自己没好处,他无力的垂头道,“好,我相信侍郎大人言而有信,会放我一条生路。”
他咽了咽口水,才道,“买我们的人是魏王。”
“魏王?”江予亭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声音慢条斯理,“你是说...封地肃州的魏王?”
死士感受到男人坚硬的指骨几乎快捏断自己的呼吸,慌忙点头,“是,是他,我都招了,咳咳,大人答应绕我一命的!”
江予亭猛然收紧五指,声音阴冷仿佛来自地府,“我可没有答应你。”
方才还拼命挣扎的男人,四肢软绵绵的垂下来,只眼睛还不甘的瞪着。
“不过——”江予亭又攥了攥五指,“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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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
再不怕死的人,精神和□□同时经历绝望时,下意识都会抓住唯一的机会,那双不甘的眼睛拼命的眨了眨。
紧箍的手指微微松开,胸腔挤进一丝空气,死士贪婪的吸着。
不敢再耍任何花招,他老实交代,“我们真正的买家是西戎人。”
江予亭听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而是接着问,“嫁祸魏王也是他们授意?”
死士点头。
“把他关回牢里,严加看守。”吩咐完,江予亭走到旁边的密室,恭敬道,“陛下,您都听到了。”
明德帝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做的很好,不愧是朕最倚重的刑部侍郎。”
江予亭蹙眉,显然想听的并不是一句夸奖,双手握拳道,“臣早就听说西戎联合了胡人五部,在边关蠢蠢欲动,要夺取肃州,只是没想到他们也学会兵不厌诈了,竟然想从内部分化陛下和魏王,西戎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自请回边关和众将士一同抗敌。”
明德帝点了点头,“不过边关不是有江淮么?让他也历练历练...哦,对了,你不是刚成亲么?你那妻子怎么样?”
皇帝强行转换话题,江予亭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陛下,内子很好。”
明德帝假装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敷衍,兴致颇高道,“新婚燕尔,佳人在侧,朕怎能残忍的让你们小夫妻分离。”
江予亭刚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悉数噎了回去。
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
从诏狱出来,江予亭回王府沐浴更衣后,去秦府。
唐管家一直在大门外等着,任秦府几个管家轮番劝说,也不肯进去。
日上三竿之时,他终于看到大爷打马而来,赶紧跑过去牵马缰绳。
江予亭环顾四周,“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想起昨晚那姑娘眼底的一点狡黠,她应是一早就迫不及待带人回来了。
唐管家愤慨,“这秦家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奶奶回门,没人迎接就算了,还关着正门,只开了侧门,大少奶奶一气之下,带着身边的下人从角门进去了,让我在这里等大爷。”
抱怨完才想起来,冲着秦府的人吼一声,“去问问你们家主人,我家大爷走哪个门进啊?”
秦府下人一听是王府大爷来了,吓的赶紧去禀告孟夫人。
孟氏也吓坏了,大爷怎么半途来了?
人家可是凤子龙孙,皇亲国戚,老爷不在,没人迎可怎么办?
“秦书画!秦书香!秦书墨!”她一边往头上插金银珠钗,一边喊自己的二女一子出来,“快随母亲去迎江大爷。”
秦书画正捧着一本书打瞌睡,被母亲吵醒后,扭着腰肢走出来,“我不去!”
听说王府这位大爷杀人如麻,凶冷的很,她才不想见他呢,万一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就这之前母亲还想让她争取一下,代替秦婉嫁给他,她才不要!就算王府有金山银山又怎么样?她不缺吃不缺喝,以后还有大笔的嫁妆,不求嫁得多富贵,就想嫁个玉面郎君。
江家四郎没死的话,倒是挺符合她的标准,要是他能再英武一些就完美了。
继秦书画说了不想去后,秦书香和秦书墨也嚷嚷着不想去,可惜反抗无效,孟氏一瞪眼,三人乖乖跟着她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