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请自重公主上门抢亲了白少秋东方长缨小说免费完整版》 第六章 赌局 刚才宋子规问白公子可敢一试? 现在白少秋问宋公子可敢一试? 一样的问题,但要试的东西却有些不一样。 九公主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站在她身旁的安细眉微蹙,低声说道: “他好大的口气!” “竟然敢扬言要抢了宋公子的第一,还敢说对联无趣……此刻竟然还敢提出两千两银子的彩头……实在有辱斯文!” “若宋公子应承下来……他定输无疑,却不知道他从哪里拿两千两银子来赔给人家!” “哎……明儿个这西陵城里又将有一则关于他的大笑话!” 九公主沉吟三息,低声说道: “或许他是以退为进!” “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宋子规的父亲是这书院的夫子,每月也不过三五两银子,宋子规断然是拿不出来那么多的。” 安一听,惊诧片刻,问道:“所以……他知道自己无法与宋公子文斗才故意弄了这么大个彩头,其目的就是逼迫宋公子放弃与他分个高下?” 九公主微微颔首: “理应如此……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蠢笨嘛。” 那些学子们此刻也都看向了宋子规,亦如九公主那般所想。 有一个学子颇为愤怒的站了出来,“白少秋,还以为你口出狂言有几分本事,原来你不过是想凭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恶心人罢了!” 白少秋眉梢扬:“你既对不出那对联也拿不出银子,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 那少年脸色一红,便见白少秋伸手向那一群学子一划拉,大声说道: “不就是两千两银子么?” “在你们的眼里我不就是个废柴么?” “难道你们怀疑宋公子那第一的名头是假的怕他输给了我?” “我想送两千两银子给宋公子这都不成……” 白少秋看向了迟疑的宋子规,摇头一叹:“哎,宋兄啊,你的这帮同窗看来对你没信心,不然……大家伙一凑,两千两银子不就出来了么?” “呆会你赢了我,将大伙儿所凑之银分还,赢去这两千两银子呢……拿出四成分给他们,你独得六成,” “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们都不做,我可真回书楼去睡觉了。” 白少秋这么一说,那些学子们恍然大悟。 宋子规也顿时心动—— 要赢白少秋这稳操胜券,他迟疑的问题就是他根本拿不出两千两银子。 他万万没有料到白少秋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里有两三百个学子! 嗯,一人凑六两……加上自己身上还有葛三戒给他的二百来两银子的好处费,这差不多就够了! 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意,那双小眼睛也放出了一抹光来! 他甚至向白少秋拱手一礼: “白公子高义!” “呆会在下将银子凑齐就给白公子一炷香的功夫来对那对联!” “现在白公子就可以想想下联该如何对,我这就去筹集银子!” “白公子可不要反悔哦!” 宋子规转身看向了他的同窗们,根本不需要他说话,那些学子们纷纷解囊,慷慨相借。 这稳赢的买卖谁不做谁就是傻子! 也就是借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呆会还能小小盈利一点,那赘婿的脑子……怕是被驴给踢过吧? 不远处的九公主也傻眼了—— 生在皇宫的她至今没有见过傻子是什么样子,现在她算是知道了。 明明可以用彩头这个理由全身而退,他偏偏还主动告诉了对方解决彩头的方式…… 难道他的身上还有银子? 听说他入赘之前已一贫如洗,入赘之后长缨郡主都没见他,王府断然也不会给他银子花的。 他穿的这一身大抵也是王府为了自己的脸面。 他呆会输了拿不出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被这群学子给打死? 就算不打死也是要给人家写一张欠条的! 到时候长缨回来,这些人拿着欠条登王府要账,长缨会不会被她的这夫婿给气死? 九公主越想越担忧, “安,” “你快回雅舍取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来!” 安一愣:“殿下……” “快去,既然遇见了,这残局……本宫就帮长缨收拾一下,哎……!” 安愤怒的瞪了白少秋一眼,她转身而去。 片刻,宋子规将一大堆散碎银子堆在了求知墙下的一张书案上。 他以为白少秋正在潜心研究那对联的上联,却不料当他看向白少秋的时候,白少秋并没有站在那道对联下。 他竟然在求知墙的另一头! 他在看着墙上的问与答,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他看得懂么? 宋子规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白兄,” 白少秋扭头:“凑齐了么?” “都是同窗们的零花,散了一点,没发称,大抵是差不多了。” “哦,少点也无所谓,那就开始?” 宋子规沉吟三息,“既然是赌,当公正,就用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谁先对出下联谁胜!”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下联必须有一定的水准……我的意思是若有歧义,便呈交给书院的夫子们评判!” “最终以一炷香的时间里最优的那道下联为胜,若皆为优,则以用时最短者为胜,不知白兄意下如何?” 白少秋走了过来,“就这么办,我还急着回去看书呢!” “那……白兄也亮亮彩头?” 白少秋腰杆一挺:“我乃御赐赘婿,说出去的话岂能儿戏?那不是丢了皇上的脸么?” “今儿个来书院看书又不是去青楼喝酒,我哪里会带那么多银子出门?” “呆会我若是输了便给你写一张欠条,待我回到王府取了就给你。” “放心,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姑爷跑不了王府……点香!” 宋子规一听,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他乃天下唯一的御赐赘婿,他敢赖账,这官司若是打到皇上面前他会更难受! “好……点香!” 有学子在香炉中点燃了一支香! 所有的学子此刻皆后退了丈许,一个个屏息住了呼吸,生怕影响了宋子规的思维—— 那些银子,可是他们数月的伙食费! 虽然知道必赢,却依旧有些担心。 宋子规站在了那道对联下,抬头一看……我勒个去,这么难! 但再难也得赢了那赘婿!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开始思索。 此间无比寂静。 气氛极为紧张。 明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却因为两千两银子的彩头牵涉了三百来人进去,这比试就很令人期待了。 当然,对于这些学子们而言,他们期待的是宋子规能尽快取胜。 九公主唐纤纤也咬着嘴唇看向了求知墙下的二人,她希望的是熬过那一炷香的时间宋子规也对不出这对联来—— 平局才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 时间仅仅过去不过十息。 宋子规正在想第一个朝应该读朝阳的朝,第二个朝应该读朝廷的朝。 白少秋忽然转身, 负手而立! “这对联太简单了,看一眼就知道下联如何对!” “宋兄还需要想那么久么?” “我再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刚刚和安一路跑到这里还在喘气的张文千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三个字: 不可能! 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初夏时节 若在兴国的南方,这时候当已有了两分暑气。 但位于兴国西边的西陵城,这里才刚刚入春。 白少秋一路走出书院的时候,有许多正去上学的学子们目送。 这一次没有人上前去奚落他。 昨夜求知墙发生的事,现在整个书院的学子们都已听说。 那些学子再看白少秋的时候视线里似乎不再是以往的鄙视,而是……好奇! 他们在远处指指点点,声音也极低,偶有惊叹,也是惊叹于他的气运。 好奇归好奇,在这些学子们的心里,也并没有将他当成一回事—— 气运这个东西偶尔一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哪里有时刻傍身的时候。 读书这个东西,靠的依旧是勤勉,依旧是日积月累。 又听闻宋师兄与他约了竹溪文会再试…… 学子们很是期待,希望他真的能参加,希望看见宋师兄在三院数千学子面前将他击败! 将他碾压! 让他颜面尽失! 但终究一笑了之。 一万两银子……试个屁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把宋师兄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那就是他的一个借口。 很好的挡箭牌! 宋师兄能轻易以文压他,他便以巨额的赌注封堵了宋师兄的嘴。 倒是个聪明人。 昨晚之事,已够他吹嘘一辈子,他当然不会愚蠢的在竹溪文会上去丢人。 白少秋依旧没有在意那些学子们,他将那装满银子的褡裢跨在肩上,步履从容的走出了书院。 从宁静走入了繁华。 西陵城算得上繁华。 镇西王将西域的草原蛮子消灭大半再驱逐数百里之后,整个西陵范围便再没有受到那些草原蛮子的抢掠。 镇西王善待自己封地的子民,这里的税赋比兴国所有地方都要低。 另外,西陵城也是一座千年古城。 这里有兴国六大书院之一的上陵书院,这里还有另外两处颇为有名的书院—— 长兴书院和长宁书院! 皆是从上陵书院分出去的。 这里毕竟是边塞,历史上西陵城破过数次,上陵书院也不可避免的倒闭了数次。 另外两处书院就是在战火之后新立的。 一处在西陵城城西的断桥旁。 一处在西陵城城南的寒水畔。 所以,西陵城的文化气氛颇为浓郁。 虽不及江南,但对于一座边塞城市而言,这已难能可贵。 它在铿锵中带着温柔。 在粗狂中带着细腻。 这大抵就是父亲早年间将书局从江南搬到了这里的缘由。 也大抵是这样的环境,才孕育出了如自己的老婆那般的文武双全的女子—— 听说了许多关于长缨郡主的事,在白少秋的心里,对这姑娘尚没有爱,却有欣赏。 上辈子就是兵王,他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深知要成为一个顶尖的战士、要想在战斗中取得胜利,在战场上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然建立了一支三千人的红缨军! 还不是绣花枕头! 据说就算是草原上的蛮子看见了那杆红缨大旗也会退避三舍……这实属有些厉害。 大抵是惺惺相惜吧。 对这个妻子,白少秋还是渴望能一见的。 做不了夫妻想来还能做朋友。 因为自己也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 当年浑身是伤不得不告别了那个舞台,去了学校,那年……二十三。 在那个著名的大学读了三年书。 是读书,不是看书! 便是那些书中的文字将自己一身的凌厉洗涤干净,彻底蜕变,从一根刺变成了一块玉。 说玉有些自夸,就当是一块圆润的石头吧。 离开学校本当奔赴新的岗位,却不料那一步跨出校园竟然来到了这里。 那个在秋天里给自己送了第一杯奶茶的姑娘……真对不起! 白少秋摇头一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若没有这诡异之事,自己应该是会和那姑娘谈上一年半载的恋爱而后结婚的。 日子会在平淡中……也或者一地鸡毛中渡过。 却不料会来到这样的一个世界。 上辈子的缘尽。 这辈子的缘呢? 来,或者不来,缘分这个东西它就在那里。 无须强求,亦无须刻意,这便是他而今的心境—— 顺心意! 沐浴着朝阳,踩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白少秋信步而行,饶有兴致的看看左右两旁琳琅满目的铺子。 当然,偶尔也看看那些行走在街巷里的姑娘—— 兴国民风尚算开放。 女子的穿着便不是那么保守。 天气其实和热还沾不上边,但那些姑娘们已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漂亮的裙子。 白少秋不知道那些裙子叫什么款式,只是觉得很养眼。 无论是穿着素色麻衣的平民女子还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大家闺秀。 不一样的风景,但几乎都山峦叠嶂。 这方水土,挺养人。 耳畔自然也传来了她们的声音—— “小姐,奴婢觉得这料子挺好看,奴婢听说长兴书院的祁公子这一次意欲在竹溪文会夺魁……” “祁公子是咱们西陵城的第二才子!” “他可比上陵书院的那位宋公子俊俏多了!” “小姐,咱西陵城喜欢祁公子的未出阁的姑娘可多了!” “这一次竹溪文会听说林家三小姐也会去……她就是奔着祁公子去的!” “小姐一定要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这料子买了去,请周裁缝定制一身裙子……时间还来得及,小姐一定能盖过林三小姐的风头!” 白少秋已将视线移了过去。 就在一家名为南韵绸缎庄的铺子门前,主仆二人正站在门口,背对着白少秋,正看着铺子里面。 “这料子是绿色的,合适么?” “小姐,竹溪翠竹成荫,小姐着绿裙而入更显自然,也显……春意!” 白少秋咧嘴一笑,这丫头挺有见地。 他收回了视线继续前行。 就这么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看着,半个时辰之后,他走街串巷来到了锦鲤巷子。 这个名字挺唬人。 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一条繁华街巷。 事实上这里已在西陵城的最北边,与锦鲤没有任何关系,它就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小胡同。 小胡同里也住满了人。 皆是西陵城的真穷人。 这里没有丝毫车水马龙的景象,这里……死气沉沉! 白少秋一路而行,走在那些街坊们惊诧的视线中,他来到了小胡同的东头,站在了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前。 小院的一角有一个穿着一身碎花布衣裳的姑娘正在洗着衣裳。 她抬起了手正要擦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扬起的视线的余光看见了木栅栏外站着一个人。 她抬头, 眼睛忽的一亮! 她站了起来,欢喜的叫了一身:“少爷!” 三息。 她双眼一瞪,脸色突变:“你现在是王府的姑爷了,还回来做甚?” “家里没有银子!” “一个子儿都没有!” 白少秋笑了,他嘎吱一声推开了那木栅栏的门,径直向那姑娘走了过去。 “小夕,” “去买一壶酒,再买一只余记的卤鸡,其余你看着办。” 第十三章 少爷! 小夕惊诧的盯着白少秋。 她的手依旧拧着一件衣裳,衣裳上的水正在滴落,这一刻滴得更多了一些。 那张略显黝黑的有些蜡黄的脸蛋上渐渐起了愤怒! 小夕愤怒的表情白少秋的记忆很是深刻—— 她鼻翼两侧的那几颗雀斑在微微颤抖! 她的腮帮子也在微微蠕动! 这是介于他身为少爷的身份,小夕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去将他给捶一顿! 现在他是王府的姑爷了, 更不能捶!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起伏间将心中的愤怒强行压了下去,那双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来。 身为白府的家奴,她在白府出生,在白府与这位少爷一起长大! 白府就是她的家! 少爷,就是她的全部! 老爷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老爷善待府上的每一个下人。 世代皆为白府的家奴,爷爷一直陪伴着老爷走南闯北开书局做生意,爷爷深得老爷信任,被老爷委以白府大管家! 父亲和母亲依旧是白府的家奴,只是父亲母亲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奉老爷之命离开了这里,从那以后便再没听说他们的消息—— 爷爷也不知道,他们的死活都不知道。 从那之后,自己便与爷爷相依为命,便将少爷视为了自己最亲的另一个人! 她从小侍候少爷长大。 老爷对这个独苗儿子也寄予了厚望,希望少爷能够读书,读好书,能够去考科举,能够入朝为官。 这家业当然也是由少爷来继承的。 但老爷并不希望少爷做生意。 爷爷说这叫商而优则仕。 老爷已经将生意做得很好了,少爷最好的路就是入仕! 可惜,少爷偏偏就读不了书。 并不是少爷不想读书。 在上陵书院启蒙的那三年,虽说年幼,但小夕依旧清晰的记得少爷是真的在很认真很努力的读书。 奈何…… 他记不住。 写不来。 更理解不了! 他七岁那年, 盛夏时节。 记得就是在上陵书院的那处荷塘边,少爷坐在草地上,望着满塘的荷花对自己说过一些话: “我太笨了。” “那些字在我眼里就像蝴蝶……它们在飞,我想要将它们抓住,却偏偏什么也抓不住。” “小夕……我不想读了,读得太累,夫子教得也太累。” “陈夫子是个好人,他尽力了,其实我也尽力了,但他似乎并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三年了……终究大字不识几个。” “我觉得我是个没有用的人……” 少爷起身,望着天边的夕阳拽紧了拳头:“我试试会不会花钱……如果我连银子都花不出去,那我不如去死!” 应该就是这样。 少爷就此而变。 他在那年秋离开了上陵书院,年仅七岁,自己……六岁。 他开始花银子! 花了足足十年! 在这方面少爷极有天赋!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败光了白府偌大的家产,玩遍了西陵城所有的青楼、赌坊、茶楼、酒肆! 老爷夫人终究绝望。 于三年前的那个春天二人一道离开了西陵城不知去向。 少爷愈发无法无天,他以命相威胁逼迫爷爷变卖了书局和印刷作坊,又用了两年时间将这些银子再次花光! 其实这十年里,自己与少爷之间已渐渐陌生。 他晚出晚归沉醉于纸醉金迷之中,听不见任何人的话,不管是爷爷的还是自己的。 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并不笨。 仅仅是读不了书! 去岁,他因在长夜欢打了人被下了大狱,卖了最后的祖宅才得以出来。 那时候府上只剩下了爷爷和自己,其余的下人早已被他遣散一空。 是爷爷在大狱门口将他接回来的。 那一年,他就住在这里。 他几乎一整年都没有跨出过这小院的木栅栏。 他最多的时间是坐在墙角根发呆……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 看燕子归,蜂蝶舞。 他说…… “小夕,我想明白了。” “我来这个世界是讨债的……讨父母的债……也讨你们的债。” “我真的就是个废物!”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字不会书……连饭都不会煮!” “你教我煮饭……如何?” 那天他在灶前烧火,差点将这小茅草屋子给烧着。 他蹲在墙角痛哭。 若不是家里连三尺白绫都没有,他恐怕那时候就吊死在了那颗老榕树上! 后来……就在几天前,皇上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他一下子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现在他回来了。 穿着一身云纹白衣。 背着个青布褡裢。 玉树临风。 精神头儿与以往完全不同。 模样儿实在好看…… 和他曾经腰缠万贯叱咤西陵城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由不得小夕不担心不害怕! 他开口就要自己去买酒,还有余记的卤鸡……这很贵! 自己和爷爷给人家帮工一个月也就赚这点银子! 他这一回来就要花光…… 那还不如不回来! 就在小夕愤怒却不敢言的时候,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揉了揉小夕的脑袋。 这个举动很亲昵。 是昔日的少爷所没有的。 “少爷我有银子!” “接着!” 白少秋将那褡裢递给了小夕,小夕松手,手上的衣裳掉落在了木盆中,溅起了一篷水花来。 她接过了那褡裢,便见少爷坐在了木盆前的那张小木凳上。 他一边挽着衣袖,一边淡然的又道: “这些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这天气就快热了……南韵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料子。” 小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南韵绸缎庄的新料子,而是,少爷竟然将他那金贵的手伸入了木盆中开始洗衣裳! 小夕对天发誓! 少爷这辈子就没干过这活! 哪怕是去年他一无所有,他依旧没有干过这活! 他这是受了怎样的打击? “我也不知道做一身裙子需要买多少布……做两身有个换洗,再给福伯也做两身……” 就在小夕震惊的视线中,白少秋弯腰,真的开始揉搓衣裳! “你买料子的时候记住,别买绿色……然后去找周裁缝给你量体裁衣……十六岁的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可别嫁不出去。” 小夕脸蛋儿一红,便听白少秋又道: “去吧,这活儿我会,下午我还要回书院看书……福伯中午会回来吧?” “嗯,爷爷中午会回来。” “少爷,” “嗯?” “你说……回书院看书?” “嗯!” 小夕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是不是王府对少爷不好……将少爷给赶出来了?” “若是这样,少爷就回来住。” “爷爷说过,这里虽然清贫,却是少爷的家!” 白少秋心里顿时一暖,他扭头看向小夕笑了起来: “倒不是被赶出来了……你将银子放好,快去。” “哦!” 小夕抱着沉甸甸的褡裢急匆匆走入了屋里,片刻,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白少秋回头,便看见小夕飞一般跑了出来,眼里满是恐惧! “少爷……那些银子是不是从王府偷来的?” “爷爷说过,再穷也要有志气!” “万万不能做偷窃之事!” “你快些将银子还回去!” “不然……不然……王府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三十二章 苦心 白少秋当然没有坐在上位。 他也起身,再次恭敬一礼,表现得极为尊重: “司老,您这是折煞了小子!” “此诗能成,皆因院中那一树梨花,更因司老您的那一树梨花三尺雪珠玉在前!” “说到心境……司老邀请小子前来,当是对小子有诸多了解的。” “不瞒司老,小子这心境确实已在这么多年的惆怅中看淡了人生,而今也得以解脱,却又未能完全解脱。” 站在白少秋对面的长缨郡主的视线一直在白少秋的脸上。 她的心里愈发有些愧疚。 这是她的夫婿啊! 却只因听闻了他的诸多不堪就对他不辞而别……还是在新婚当日。 本以为这些年在先生身旁读了不少书不再是个俗人,可自己却并没有亲眼见他,更没有亲去求证,就这么冤枉了他…… 那夜他独守空房,心里会有多么的惆怅? 那夜的他当是绝望的! 以赘婿之身份入郡主府,长夜漫漫孤灯相伴,他一定想了许多! 东方长缨默默垂头,重新点燃了火炉,重新煮上了一壶好茶。 心想自己实在对不起他! 而他想来对自己也是有极深的怨恨的。 毕竟自己是她的妻子,是他在郡主府里的唯一的依靠! 可自己偏偏却走了。 许是出于这样的惆怅,他才去了上陵书院的藏书楼,想要在书中寻求他那孤傲的精神的寄托! 他既然说未能完全解脱……当没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倘若现在自己亮明身份,他恐怕反而会不喜—— 他不是傻子, 更不是废物! 他是有着极强自尊心的读书人! 此刻倘若自己表明了身份,他见自己以貌取人,以才取人,他或许会认为自己太俗气! 该怎么办呢? 那便从头开始! 莫拿他当赘婿! 便以今日为初见,与他在这梨花盛开的时节谈一场风花雪月! 少女的心里终究是渴望一场浪漫的爱情的。 终究不希望二人之间有着一道无法弥补的隔阂。 白少秋能装傻十余年,那自己就假以懒懒的身份与他相处,直到得他真爱! 东方长缨做出了这么个决定,终于释怀,于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的那双大眼睛里又绽放出了期盼的光芒。 她决意从新开始,于是欢喜煮茶,耳畔传来了司老大儒的声音: “那咱们就不矫情了,白公子请坐!” “你……何以未能完全解脱?” 白少秋落座,摇头一叹,东方长缨本以为他会说起王府赘婿这事,她又有些紧张,于是视线又落在了白少秋的那张清秀的脸上。 “想来司老是知道我白家原本呢是开书局的,皆因我的缘故,父母终究离开,白府也被我给败了个精光……” 司老大儒这时打断了白少秋的话,他也看着白少秋,颇为疑惑的问道: “白公子本有大才,为何偏偏不让你父母知道,偏偏要让所有人认为你是个废柴呢?” 白少秋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司老可以理解为……叛逆!” “叛逆?” “嗯,我当时所想就是……父母望我成材,我偏偏就不成材!” “我不仅不成材,我还要败光那万贯家财让他们因此绝望……” “现在我知道那肯定是不对的,但在当时,我却以此为骄傲,觉得自己可以叫板父母,觉得自己有不羁之心,不走寻常之路。” “这便是叛逆,亦是年少时的轻狂。” “哦……” 司老大儒微微颔首,以为自己懂了: “所以这才有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么个说法……” 他扭头看向了东方长缨,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懒懒,白公子已回了头!” 东方长缨脸蛋儿又微微一红,“嗯,挺好!” “……什么挺好?” 东方长缨抿了抿嘴儿,小女儿姿态毕露,羞涩说道: “他呀,他现在这样……挺好!” 既然认为他现在挺好,司老大儒以为东方长缨就该亮明身份了,可这个弟子却并没有……这是几个意思? 东方长缨没有主动挑明,司老大儒以为是这个弟子还要继续观察她的夫婿—— 也对, 不能凭这一道对联一首诗就轻易的做出决定。 得再多观察,嗯,至少得等到竹溪文会之后。 竹溪文会能见其才学,现在要看的是他的人品。 “白公子就是因为现在幡然醒悟深知愧对父母而未能完全解脱?” 白少秋微微颔首,眼里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神色,看得东方长缨心肝儿一疼。 “我愧对了父母!” “亦虚度了大好的青春年华!”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所以我打算重开书局。” 他这话一出,东方长缨和司老大儒二人皆吃了一惊。 东方长缨那双漂亮的眼睛又是一亮,她接过了这句话,欢喜说道: “开书局好呀,我支持你……先生也会支持你!” 司老大儒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了看东方长缨,大抵明白了这个弟子心中所想。 “嗯,开书局或可重振白氏家业,倘若成功,你父母知道定会欣慰。” “只是,老夫退隐多年,京都倒是有些故旧,但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你当懂得,老夫倒是可修书一封给他们,却不能保证他们将做出的诗词文章交给你来经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白少秋咧嘴一笑: “小子明白,只是开书局这件事暂时还不用劳烦司老动用到京都的关系。” “是这样,不瞒司老,因为我这赘婿的身份,新开书局就不能叫白氏书局了,就叫三味书屋吧。” “这三味书屋的第一本书,我自己动笔,要写的是一个长篇章回小说……目前构思已经成熟,第一回也已写了出来,只是来得匆忙未能带来给司老掌掌眼。” “等我多写几回吧!” “倘若司老看过之后能认可,小子就厚着脸皮求司老给小子的这本书作个序,” 看着司老惊诧的眼神,白少秋俯过身子,又道: “小子知道规矩,润笔费少不了您的!” “另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白少秋神秘兮兮极为认真的说道: “著书之事,你知我知她知!” “还请司老和这位姑娘保密,万万不可传入了王府的耳朵里!” “更不能让我那妻子知晓!” 第十章 荷塘月色 0荷塘。 望楼亭。 九公主唐纤纤坐在了亭子里。 安侍候在一旁煮上了一壶茶。 唐纤纤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皎洁月光下显得愈发圣洁的那些盛开的荷花,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比那荷花还要美丽。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动。 扑闪的眼里是亮晶晶的光芒。 今夜,她目睹了求知墙下的那一切! 此刻再细细回想起来,历经的时间虽短,却偏偏给了她一种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感觉。 原本替长缨郡主担心白少秋会被那些学子们奚落羞辱。 他确实被奚落被羞辱了,可他偏偏能够沉住气! 这人不仅仅是脸皮很厚,他的城府还很深! 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呀! 他哪里是这西陵城街坊口中的那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 他借着那些学子们的大意…… 或者说借着那些学子们对宋子规的信任, 也或者是借着他们贪财的那点小心思, 他终究是利用了人心与人性,完美的给宋子规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套!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输的时候,他却一鸣惊人对出了那对联的下联…… 只是,当时赵统领若没有出刀, 或者之后自己没有出面为他澄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他百口难辩时候,他又会怎么做呢? 就在唐纤纤如此想的时候,赵破山来到了唐纤纤的面前。 他拱手一礼,低声说道: “殿下,那位白少秋白公子……恐怕是个高手!” 唐纤纤一愣,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已取了头胄的赵破山,迟疑了足足五息: “这不可能!” “他若是高手,就必有拜师。” “他一直生活在西陵城,一天到晚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花天酒地……这错不了!” “至于习文,这或许是他利用了晚上归家之后的时间。” “习文这东西,若有天赋可自行推敲领悟,但习武……这真的需要师傅。” “你怎么会认为他是个高手呢?” 赵破山迟疑三息: “殿下,说来殿下恐怕不信,臣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 唐纤纤瞪大了眼睛。 在她与白少秋的两次接触看来,她觉得白少秋的身上有一股儒雅之气。 有点痞气! 还有点慵懒之气! 唯独没有杀气! “回殿下,臣是在那些学子们意图围攻他的时候感觉到的,不然……臣亦不会出那一刀!” 唐纤纤小嘴儿一张,愕然片刻: “你的意思是……你那一刀所救的并不是白少秋而是那些冲向他的那些学子?” “正是!” 赵破山语气坚定: “臣但凡晚三息,臣相信白少秋至少杀三人!” “……” 唐纤纤和安都惊呆了。 赵破山是皇宫大内侍卫统领! 他十四岁入北部边军服役,十六岁时在与北梁的战争中杀敌三百,俘虏敌军主将一名,立下赫赫战功。 于十八岁调入京都武院习武,二十岁时武功破五品成为了大内带刀侍卫。 二十四岁武功破四品成为了大内御前行走。 二十七岁破三品成为大内侍卫统领! 他的感觉应该不会错,但……白少秋若有那本事,长缨郡主何至于逃婚去打荒原蛮子? 她恐怕欢喜还来不及! 当父皇的那道圣旨下来之后,以王府之能,理应将白少秋祖宗八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他之一切,王府当了如指掌。 但王府而今对他的态度依旧是不待见…… 所以,“是不是看走眼了?” “或者另有其人?” 赵破山迟疑片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殿下,就算他没有练过武功,他也杀过人!” 想了想,赵破山又补充了一句:“杀过很多人!” 这么一说唐纤纤反而不信了。 “这更不可能!” “去岁时候就是因为他揍了宋子规一拳才被捕快抓去了大狱……他在西陵城城守府所留的案底本宫虽然没去查过,但镇西王府一定查过!” “他杀了谁?” “他去哪里杀了很多人?” “西陵城虽说是西陲重镇,同时也是镇西王的封地,在镇西王东方霸的眼皮子低下……” 唐纤纤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他若杀了很多人,这根本就瞒不住东方霸!” “也瞒不住西陵城街坊的眼!” “有命案在身,这可不是小事情。” 赵破山一听,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殿下说的是事实! 但那杀意又是怎么回事? “许是臣看错了人,臣先告退!” “好……白少秋还要在书楼看书两日,你派个侍卫暗中看着他点……书院都是少年,少年血气方刚,本宫有些担心他们会对白少秋做出不利之举!” “臣,遵命!” 赵破山离开,安这才好奇问道: “殿下……您说……他究竟是如何对出那下联的呢?” 唐纤纤瞅了安一眼:“我也想知道呀,可谁知道呢?” 张文千这时掌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殿下,” “张老请坐!” “谢殿下!” 挂好灯笼,张文千一撩衣袖从安的手里接过了一盏茶,老脸颇为严肃,老眼也颇为疑惑: “殿下,老夫还是想问殿下一句……那下联,是不是殿下给他的……老夫没有别的意思,此间仅我等三人,老夫绝不会将今晚之言落入他人之耳!” 唐纤纤看了看张文千: “你还是不相信?” 张文千摇头苦笑:“这如何能相信?” “这就好比叫一个蒙童去考进士还高中了状元……殿下,” “假如说他成了王府赘婿,在人品上面有了巨大的改变,比如不去青楼,少去茶楼酒肆,不去遛狗逗鸟不去沾花惹草……这老夫相信!” “甚至他忽然想要看书,这老夫也仅仅觉得有些诧异。” “但他偏偏对出那道云散联,还仅仅只用了两寸香的功夫……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几乎是看过了那道上联之后,马上就有了下联!” “连思考都不用!” “这……殿下觉得可能么?” “就算是百年前的那位文圣在世,恐怕也不行!” 唐纤纤沉吟片刻,笑意如花: “或许是气运加身他在那一刻灵光一现?” “反正……他确实对出了这对联。” “竹溪文会方老大儒会来,到时候将此联给他看看,想来他亦会欢喜。” “至于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宋子规不是邀请了他参加竹溪文会的么?” “一万两银子的彩头……宋子规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银子?” “这样,竹溪文会咱们增设一个奖项……魁首奖纹银三千两!” “他这人好像对名没啥兴趣,对银子倒是很有兴趣。” 唐纤纤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本宫就不信有了银子他不来!” “到时候……他万一一举夺魁……那就不是灵光一现了,” “他或许会成为咱们兴国的一个传奇!” 第十一章 计划 没有人会认为白少秋会成为兴国文坛的传奇。 张文千是理智的。 今夜白少秋对出了那道下联,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诚如九公主所言,是他在那一刻灵光一现……他真的走了狗屎运! 上陵书院的所有学子们在冷静之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注定是上陵书院学子们的一个不眠之夜。 在求知墙下他们面对白少秋的那些话的时候生不起反抗辩驳之意,这回到了书院后面的校舍不再直面白少秋的那张极为刻薄的嘴,他们三五一群聚集在一起又开始指责起白少秋来—— 嘴上是不能输的! 终究是要发泄一番心里的郁结。 终究是不服气的。 在思考着接下来的伙食怎么解决的同时,他们也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那厮,依旧是那个废物! 只是走了狗屎运! 那么就在竹溪文会上找回这碎了一地的脸面! 竹溪文会之对联仅仅是入门,要想过竹溪跨书香门再入兰亭,这需要再过三道诗词关。 那个废物总没可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他这一次必输无疑! 宋师兄就算没有夺魁,要赢那废物也轻而易举! 可宋师兄从哪里能弄到一万两银子? 所以这依旧是那厮给宋师兄设置的一道无法翻越的障碍罢了! 白少秋那厮赢了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去了长夜欢行乐去了? 白少秋当然没有去长夜欢,他此刻已回到了藏书楼。 将那一包裹的银子随手丢在了二楼的书桌上。 接下来又看了半宿的书。 有些倦了, 他将带来的被褥铺在了地板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大抵是适应了这个赘婿的身份,也适应了这时代的环境,再加之有了那么多的银子,这一觉睡很是香甜。 当他醒来时候,楼外有鸟鸣,窗棂处也有阳光洒落。 收拾好地上的被褥,白少秋伸了个懒腰走出了藏书楼来到了书楼东南角。 这里有一颗参天的榕树。 榕树下有一口井。 取了清冷的井水洗漱了一番,他并没有回到书楼,而是在一旁的一张小石板桌子前坐了下来。 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极有韵律的叩击着桌面,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上。 有两只蝴蝶在花间翻飞。 上辈子好像很久未见蝴蝶了。 很美! 他在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有了两千两银子,这能做不少的事。 但首要的是去一趟锦鲤巷子—— 记忆中,去岁自己下了大狱,卖了那处祖宅之后,那一段极度清贫的日子是跟着曾经的老管家福伯和他的孙女一起度过的。 就在锦鲤巷子东头的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里。 福伯和小夕靠给别人做一些体力活赚点微薄的铜钱养活了自己。 福伯已是花甲之年了! 小夕是自己昔日的侍女……嗯,她已是碧玉年华,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姑娘。 得去看看他们! 得让他们将曾经白府的营生重新操持起来。 西陵城白家,以往做的是书局的生意。 有自己的印刷作坊,有自己的铺子,父亲曾经将白氏书局还开去了京都……那是十年前的事,是白家最为风光的时候。 父亲是个极有头脑的生意人,他和兴国的许多有名的文人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书局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出最好的书。 最好的书当然是最有名的文人所著。 父亲付给了那些文人不菲的报酬,白氏书局所出的书有名家加持,内容亦极为丰富。 诗集也最新。 话本更迭也最快。 只是在长篇章回小说方面底蕴不足,无法与兴国最有名的龙兴书局抗衡。 父亲曾经说不急,文人的养成很难,要养出一个能写出传世篇章的大文人这更难。 所以要慢慢培养文人。 这亦是父亲给上陵书院捐献了一万两银子的缘由。 长篇章回小说…… 白手秋的手停止了叩击,嘴角微微一翘,搞不了烈酒搞不了白盐,抄一抄曾经的那些长篇经典也是可以的。 比如……《石头记》! 比如《西游记》。 肯定是没法与原文一模一样的,故事的脉络还在记忆中,梳理梳理编写出来估计也能卖。 如此想着,白少秋站了起来,走入了藏书楼。 当他踏上二楼的时候晴儿已来了。 食盒就放在那张书桌上。 晴儿正看着那一堆散开的银子发呆。 “你又去赌了?” “……嗯!” 晴儿咬了咬嘴唇,心里黯然,面色黯然。 她转身看向了白少秋,眼里是失望之色: “你进王府的第一天奴婢就给你说过王府的规矩……” “王爷治军极严,王妃治家极严!” “府上所有人……包括我们这样的下人,皆不可入赌坊半步!” 白少秋咧嘴一笑:“不是去赌坊赌的。” 晴儿一愣:“那是去哪里赌的?” 白少秋坐在了桌前打开了食盒,淡淡的应了一句:“就在这书院里……从宋子规手里赢来的。” 晴儿愕然张开了嘴,从宋子规手里赢来的? 宋子规是西陵城第一才子,那么就不可能是比试诗文…… “骰子?” “牌九?” “还是番摊?” 白少秋取出了一碗粥一屉馒头,并没有回答晴儿,“中午就不用给我送饭食了。” 晴儿又愣了一下,心里愈发不喜。 这位姑爷有了银子,这书也不‘看’了,当是又要去花天酒地了。 “……好!” 白少秋啃了一口馒头,问了一句: “西陵城是岳父的封地,想来城里是有王府的铺子的……我想要租一间……该多少租金就多少,你回去之后帮我问问岳母。” 晴儿心里一震,看向了白少秋: “姑爷租铺子干啥?” “做点小生意。” 这是个正经的事。 “好,奴婢回去就问问主母。” “嗯,你去吧,晚上送吃的来告诉我一声……” 他随手从那银子堆里取了一锭递给了晴儿: “晚上顺便帮我买只卤鸡……要余记的,剩下的银子你留着。” “姑爷我现在很穷,也没给过你赏钱,不过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晴儿接过银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倒不是赏钱,而是这位姑爷看起来似乎真的变了性子。 他竟然想要赚钱了! 虽说商人地位低贱,但总比在府上吃软饭要好那么一点点。 “奴婢还是希望姑爷不要去赌……郡主也很不喜欢。” “嗯……小赌怡情,你去吧。” 晴儿迟疑片刻转身离去。 白少秋用了早饭收拾了碗筷也拿着那布裢起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唐纤纤就满怀憧憬的进了书楼。 人,自然是没有遇见的。 唐纤纤站在二楼忽然间心里有些失落。 她坐下读书,但今儿个怎么也读不进去。 心绪颇不宁静。 我这是怎么了? 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初夏时节 若在兴国的南方,这时候当已有了两分暑气。 但位于兴国西边的西陵城,这里才刚刚入春。 白少秋一路走出书院的时候,有许多正去上学的学子们目送。 这一次没有人上前去奚落他。 昨夜求知墙发生的事,现在整个书院的学子们都已听说。 那些学子再看白少秋的时候视线里似乎不再是以往的鄙视,而是……好奇! 他们在远处指指点点,声音也极低,偶有惊叹,也是惊叹于他的气运。 好奇归好奇,在这些学子们的心里,也并没有将他当成一回事—— 气运这个东西偶尔一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哪里有时刻傍身的时候。 读书这个东西,靠的依旧是勤勉,依旧是日积月累。 又听闻宋师兄与他约了竹溪文会再试…… 学子们很是期待,希望他真的能参加,希望看见宋师兄在三院数千学子面前将他击败! 将他碾压! 让他颜面尽失! 但终究一笑了之。 一万两银子……试个屁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把宋师兄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那就是他的一个借口。 很好的挡箭牌! 宋师兄能轻易以文压他,他便以巨额的赌注封堵了宋师兄的嘴。 倒是个聪明人。 昨晚之事,已够他吹嘘一辈子,他当然不会愚蠢的在竹溪文会上去丢人。 白少秋依旧没有在意那些学子们,他将那装满银子的褡裢跨在肩上,步履从容的走出了书院。 从宁静走入了繁华。 西陵城算得上繁华。 镇西王将西域的草原蛮子消灭大半再驱逐数百里之后,整个西陵范围便再没有受到那些草原蛮子的抢掠。 镇西王善待自己封地的子民,这里的税赋比兴国所有地方都要低。 另外,西陵城也是一座千年古城。 这里有兴国六大书院之一的上陵书院,这里还有另外两处颇为有名的书院—— 长兴书院和长宁书院! 皆是从上陵书院分出去的。 这里毕竟是边塞,历史上西陵城破过数次,上陵书院也不可避免的倒闭了数次。 另外两处书院就是在战火之后新立的。 一处在西陵城城西的断桥旁。 一处在西陵城城南的寒水畔。 所以,西陵城的文化气氛颇为浓郁。 虽不及江南,但对于一座边塞城市而言,这已难能可贵。 它在铿锵中带着温柔。 在粗狂中带着细腻。 这大抵就是父亲早年间将书局从江南搬到了这里的缘由。 也大抵是这样的环境,才孕育出了如自己的老婆那般的文武双全的女子—— 听说了许多关于长缨郡主的事,在白少秋的心里,对这姑娘尚没有爱,却有欣赏。 上辈子就是兵王,他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深知要成为一个顶尖的战士、要想在战斗中取得胜利,在战场上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然建立了一支三千人的红缨军! 还不是绣花枕头! 据说就算是草原上的蛮子看见了那杆红缨大旗也会退避三舍……这实属有些厉害。 大抵是惺惺相惜吧。 对这个妻子,白少秋还是渴望能一见的。 做不了夫妻想来还能做朋友。 因为自己也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 当年浑身是伤不得不告别了那个舞台,去了学校,那年……二十三。 在那个著名的大学读了三年书。 是读书,不是看书! 便是那些书中的文字将自己一身的凌厉洗涤干净,彻底蜕变,从一根刺变成了一块玉。 说玉有些自夸,就当是一块圆润的石头吧。 离开学校本当奔赴新的岗位,却不料那一步跨出校园竟然来到了这里。 那个在秋天里给自己送了第一杯奶茶的姑娘……真对不起! 白少秋摇头一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若没有这诡异之事,自己应该是会和那姑娘谈上一年半载的恋爱而后结婚的。 日子会在平淡中……也或者一地鸡毛中渡过。 却不料会来到这样的一个世界。 上辈子的缘尽。 这辈子的缘呢? 来,或者不来,缘分这个东西它就在那里。 无须强求,亦无须刻意,这便是他而今的心境—— 顺心意! 沐浴着朝阳,踩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白少秋信步而行,饶有兴致的看看左右两旁琳琅满目的铺子。 当然,偶尔也看看那些行走在街巷里的姑娘—— 兴国民风尚算开放。 女子的穿着便不是那么保守。 天气其实和热还沾不上边,但那些姑娘们已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漂亮的裙子。 白少秋不知道那些裙子叫什么款式,只是觉得很养眼。 无论是穿着素色麻衣的平民女子还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大家闺秀。 不一样的风景,但几乎都山峦叠嶂。 这方水土,挺养人。 耳畔自然也传来了她们的声音—— “小姐,奴婢觉得这料子挺好看,奴婢听说长兴书院的祁公子这一次意欲在竹溪文会夺魁……” “祁公子是咱们西陵城的第二才子!” “他可比上陵书院的那位宋公子俊俏多了!” “小姐,咱西陵城喜欢祁公子的未出阁的姑娘可多了!” “这一次竹溪文会听说林家三小姐也会去……她就是奔着祁公子去的!” “小姐一定要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这料子买了去,请周裁缝定制一身裙子……时间还来得及,小姐一定能盖过林三小姐的风头!” 白少秋已将视线移了过去。 就在一家名为南韵绸缎庄的铺子门前,主仆二人正站在门口,背对着白少秋,正看着铺子里面。 “这料子是绿色的,合适么?” “小姐,竹溪翠竹成荫,小姐着绿裙而入更显自然,也显……春意!” 白少秋咧嘴一笑,这丫头挺有见地。 他收回了视线继续前行。 就这么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看着,半个时辰之后,他走街串巷来到了锦鲤巷子。 这个名字挺唬人。 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一条繁华街巷。 事实上这里已在西陵城的最北边,与锦鲤没有任何关系,它就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小胡同。 小胡同里也住满了人。 皆是西陵城的真穷人。 这里没有丝毫车水马龙的景象,这里……死气沉沉! 白少秋一路而行,走在那些街坊们惊诧的视线中,他来到了小胡同的东头,站在了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前。 小院的一角有一个穿着一身碎花布衣裳的姑娘正在洗着衣裳。 她抬起了手正要擦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扬起的视线的余光看见了木栅栏外站着一个人。 她抬头, 眼睛忽的一亮! 她站了起来,欢喜的叫了一身:“少爷!” 三息。 她双眼一瞪,脸色突变:“你现在是王府的姑爷了,还回来做甚?” “家里没有银子!” “一个子儿都没有!” 白少秋笑了,他嘎吱一声推开了那木栅栏的门,径直向那姑娘走了过去。 “小夕,” “去买一壶酒,再买一只余记的卤鸡,其余你看着办。” 第十三章 少爷! 小夕惊诧的盯着白少秋。 她的手依旧拧着一件衣裳,衣裳上的水正在滴落,这一刻滴得更多了一些。 那张略显黝黑的有些蜡黄的脸蛋上渐渐起了愤怒! 小夕愤怒的表情白少秋的记忆很是深刻—— 她鼻翼两侧的那几颗雀斑在微微颤抖! 她的腮帮子也在微微蠕动! 这是介于他身为少爷的身份,小夕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去将他给捶一顿! 现在他是王府的姑爷了, 更不能捶!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起伏间将心中的愤怒强行压了下去,那双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来。 身为白府的家奴,她在白府出生,在白府与这位少爷一起长大! 白府就是她的家! 少爷,就是她的全部! 老爷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老爷善待府上的每一个下人。 世代皆为白府的家奴,爷爷一直陪伴着老爷走南闯北开书局做生意,爷爷深得老爷信任,被老爷委以白府大管家! 父亲和母亲依旧是白府的家奴,只是父亲母亲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奉老爷之命离开了这里,从那以后便再没听说他们的消息—— 爷爷也不知道,他们的死活都不知道。 从那之后,自己便与爷爷相依为命,便将少爷视为了自己最亲的另一个人! 她从小侍候少爷长大。 老爷对这个独苗儿子也寄予了厚望,希望少爷能够读书,读好书,能够去考科举,能够入朝为官。 这家业当然也是由少爷来继承的。 但老爷并不希望少爷做生意。 爷爷说这叫商而优则仕。 老爷已经将生意做得很好了,少爷最好的路就是入仕! 可惜,少爷偏偏就读不了书。 并不是少爷不想读书。 在上陵书院启蒙的那三年,虽说年幼,但小夕依旧清晰的记得少爷是真的在很认真很努力的读书。 奈何…… 他记不住。 写不来。 更理解不了! 他七岁那年, 盛夏时节。 记得就是在上陵书院的那处荷塘边,少爷坐在草地上,望着满塘的荷花对自己说过一些话: “我太笨了。” “那些字在我眼里就像蝴蝶……它们在飞,我想要将它们抓住,却偏偏什么也抓不住。” “小夕……我不想读了,读得太累,夫子教得也太累。” “陈夫子是个好人,他尽力了,其实我也尽力了,但他似乎并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三年了……终究大字不识几个。” “我觉得我是个没有用的人……” 少爷起身,望着天边的夕阳拽紧了拳头:“我试试会不会花钱……如果我连银子都花不出去,那我不如去死!” 应该就是这样。 少爷就此而变。 他在那年秋离开了上陵书院,年仅七岁,自己……六岁。 他开始花银子! 花了足足十年! 在这方面少爷极有天赋!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败光了白府偌大的家产,玩遍了西陵城所有的青楼、赌坊、茶楼、酒肆! 老爷夫人终究绝望。 于三年前的那个春天二人一道离开了西陵城不知去向。 少爷愈发无法无天,他以命相威胁逼迫爷爷变卖了书局和印刷作坊,又用了两年时间将这些银子再次花光! 其实这十年里,自己与少爷之间已渐渐陌生。 他晚出晚归沉醉于纸醉金迷之中,听不见任何人的话,不管是爷爷的还是自己的。 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并不笨。 仅仅是读不了书! 去岁,他因在长夜欢打了人被下了大狱,卖了最后的祖宅才得以出来。 那时候府上只剩下了爷爷和自己,其余的下人早已被他遣散一空。 是爷爷在大狱门口将他接回来的。 那一年,他就住在这里。 他几乎一整年都没有跨出过这小院的木栅栏。 他最多的时间是坐在墙角根发呆……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 看燕子归,蜂蝶舞。 他说…… “小夕,我想明白了。” “我来这个世界是讨债的……讨父母的债……也讨你们的债。” “我真的就是个废物!”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字不会书……连饭都不会煮!” “你教我煮饭……如何?” 那天他在灶前烧火,差点将这小茅草屋子给烧着。 他蹲在墙角痛哭。 若不是家里连三尺白绫都没有,他恐怕那时候就吊死在了那颗老榕树上! 后来……就在几天前,皇上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他一下子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现在他回来了。 穿着一身云纹白衣。 背着个青布褡裢。 玉树临风。 精神头儿与以往完全不同。 模样儿实在好看…… 和他曾经腰缠万贯叱咤西陵城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由不得小夕不担心不害怕! 他开口就要自己去买酒,还有余记的卤鸡……这很贵! 自己和爷爷给人家帮工一个月也就赚这点银子! 他这一回来就要花光…… 那还不如不回来! 就在小夕愤怒却不敢言的时候,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揉了揉小夕的脑袋。 这个举动很亲昵。 是昔日的少爷所没有的。 “少爷我有银子!” “接着!” 白少秋将那褡裢递给了小夕,小夕松手,手上的衣裳掉落在了木盆中,溅起了一篷水花来。 她接过了那褡裢,便见少爷坐在了木盆前的那张小木凳上。 他一边挽着衣袖,一边淡然的又道: “这些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这天气就快热了……南韵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料子。” 小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南韵绸缎庄的新料子,而是,少爷竟然将他那金贵的手伸入了木盆中开始洗衣裳! 小夕对天发誓! 少爷这辈子就没干过这活! 哪怕是去年他一无所有,他依旧没有干过这活! 他这是受了怎样的打击? “我也不知道做一身裙子需要买多少布……做两身有个换洗,再给福伯也做两身……” 就在小夕震惊的视线中,白少秋弯腰,真的开始揉搓衣裳! “你买料子的时候记住,别买绿色……然后去找周裁缝给你量体裁衣……十六岁的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可别嫁不出去。” 小夕脸蛋儿一红,便听白少秋又道: “去吧,这活儿我会,下午我还要回书院看书……福伯中午会回来吧?” “嗯,爷爷中午会回来。” “少爷,” “嗯?” “你说……回书院看书?” “嗯!” 小夕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是不是王府对少爷不好……将少爷给赶出来了?” “若是这样,少爷就回来住。” “爷爷说过,这里虽然清贫,却是少爷的家!” 白少秋心里顿时一暖,他扭头看向小夕笑了起来: “倒不是被赶出来了……你将银子放好,快去。” “哦!” 小夕抱着沉甸甸的褡裢急匆匆走入了屋里,片刻,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白少秋回头,便看见小夕飞一般跑了出来,眼里满是恐惧! “少爷……那些银子是不是从王府偷来的?” “爷爷说过,再穷也要有志气!” “万万不能做偷窃之事!” “你快些将银子还回去!” “不然……不然……王府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十四章 臆想之症 什么饶不绕的,都给你说了这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 小夕哪里会信。 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花出去的银子不计其数,但赚回来的银子……那是真的一文都没有! 现在少爷忽然间带了那么多的银子来……他这才刚成为王府姑爷不过四天时间! 他去哪里赚银子? 他做什么能赚银子? 听说王府并不待见少爷。 听说长缨郡主在成婚当天就走了……少爷连洞房都没入,这足以证明王府对少爷的态度是恶劣的。 这亦是爷爷这几日长吁短叹的缘由。 爷爷说王府的富贵太大,少爷兜不住,恐会有性命之危—— 倒不是说王府谋害了少爷,而是少爷那脆弱的心里,他承受不住王府带给他的巨大的压力! 王府有的是白绫! 少爷恐怕会……自寻短见! 少爷其实更适合这里的清贫。 日子虽然苦一些,但苦习惯了也就那样,至少不会轻易寻死! 今日少爷活生生的回来了,小夕本放下了心,却不料那些银子吓坏她了。 曾经的两千两银子对于白府而言或许算不上多大的事,但对于现在的处境而言,这却是一笔巨款! “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赚来这些银子的!” 小夕倔强的站在了白少秋的面前,面容严肃,就连鼻翼两侧的那几粒雀斑都更醒目。 “你这丫头……少爷我是从上陵书院那个叫宋子规的学子手里赢来的!” 小夕心里顿时一紧: “赌?你又去赌了!” “宋子规……他不是去岁将你陷害入狱的那个西陵城第一才子么?你和他赌什么?” “就是他,赌对对联……这也算是报了一半去岁那事的仇了。” 小夕更加不信,眼里愈发担忧。 少爷对对联? 你要是说赌牌九她还信,毕竟少爷银子花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赌坊! 与西陵城第一才子赌对对联赢了两千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张嘴说瞎话! 小夕咽了一口唾沫,又深吸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说道: “少爷,咱不需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些银子,你从王府偷来的也好,从宋子规身上抢来的也罢……赶紧拿去还给人家!” “人家会报官的!” “你若是再被抓进去……现在已没有东西可卖了,这小院也就值二两银子……难道你想吃一辈子的牢饭么?” 白少秋这就郁闷了。 该怎么给这丫头解释呢? “小夕啊……我若说以往少爷都是装的,你信么?” 小夕果断回道:“不信!”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你将弟子规默写出来我就信!” 这个,白少秋真不会。 他拉下了脸来,“我还是不是你少爷?!” “……是!” “你还听不听少爷的话?” 这一次小夕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白家虽败落了,但白家不做违法之事!” “少爷若真的能正大光明的赚回这么多的银子,奴婢会很欢喜,爷爷更会很欢喜!” “但是……少爷啊,你读书这事,不是奴婢小看你,你真不认识几个字,何谈对对联?” “我且问你,茴香的茴字,它有几种写法?” 白少秋一愣,“四种写法!” “那你写出来给奴婢看看!” 白少秋又傻眼了,记得孔乙己那文章里也没有说其余三种写法呀! 他继续搓揉着那件衣裳,语气也软了下来: “少爷以往洗过衣裳么?” “没有!” “你瞧瞧,现在少爷这衣裳洗得对不对?” 小夕看了片刻:“对!” “所以呢,人,是会变的!” “曾经的我少不更事……其实并不是读不了书,仅仅是不想读书,但现在少爷我想明白了。” “白家因我而败落,我就要重新将白家振新起来。” “父母是被我气走的,将来我寻访到他们的下落便要将他们接回来。” “我来呢,是寻思用这赢来的银子,请福伯将曾经的那些匠人们给请回来……” “印刷的作坊要重开……另外寻个地方来开。” “书局也要重新找个铺子,以往书局的文掌柜能请回来最好。” “这些银子还不够,少爷我会想办法,但这事,福伯先得去弄着。” 小夕站在白少秋的一旁仔细的听着。 她的眼里有了浓浓的惊讶之色,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少秋,有些恍惚。 少爷和以往真不一样了! 他真的在洗衣裳! 说的这些话有条不紊不像是假的。 她当然希望少爷能重振昔日白府之荣光,只是……这可能么? 少爷说的好听是王府的姑爷,事实上也就是个赘婿! 身为赘婿,就算他和郡主有了夫妻之实,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姓白,而要随母姓东方! 西陵城的白府,事实上已不复存在。 小夕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 “少爷,老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算是开了书局,也没有书的来源。” “这事我会弄好。” “……少爷去上陵书院就是和那些夫子和学子们搞好关系?” “不是。” “那是为何?” “看书啊,少爷我吃了午饭就要回书院的书楼去看书……所以你现在去买酒菜还来的急!” “再说了,少爷我是皇上御赐赘婿,就算这些银子是抢来的,他们又能奈我何?” 小夕觉得这话倒是个理儿。 但终究觉得抢这件事并不光彩。 “去吧,信我!或许要不了两天街上就会传出我赢了宋子规这件事。” “就算他们要脸面不传出来也没关系,这不还剩下四天就是竹溪文会么?” “你得赶紧做两身好看的衣裳,到时候少爷带你去竹溪文会。” “你看着少爷我在这文会上夺魁!” 小夕撇了撇嘴,心想以往少爷败家败得实实在在,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口吐狂言的时候—— 竹溪文会是西陵城三大学院每年一度的盛会! 届时,不仅仅是书院的夫子们,还有城守府管理教育的官员,甚至还有王府的人共同见证! 听说能过竹溪的学子不过半,能跨过书香门的学子再半! 能入兰亭者……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少爷竟然扬言在竹溪文会夺魁……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等你真夺魁了再说吧……酒就不喝了,余记卤鸡也等你夺魁之后再吃也不迟。” 小夕转身,向茅屋一旁的厨房走去。 “奴婢去做饭了,至于那些银子如何处理,等爷爷回来再说。” 她来到了厨房的门口,忽的转身,又担忧的说道: “少爷,奴婢听说你在王府过的并不好。” “你……你现在似乎有了臆想之症,” “诸事想开一点,他们若是拿你当下人使唤也忍着点。” “其实很多事做呀做的也就习惯了。”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可千万不要去寻死啊!” 第十五章 入瓮 这是小夕的肺腑之言。 少爷今日回来变化太大,大得让小夕觉得陌生, 也害怕! 姑且不说那两千两银子之事,少爷要重开书局他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 白氏书局已卖给了常家。 常家以往在西陵城所开的书局是远远不能与白氏相比的,甚至常家的许多书还要到白氏书局来进货。 但自从少爷将书局卖了之后,常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然成为了西陵城最大的书局。 昔日给白氏供稿的那些文人们,而今也都投入了常家的怀抱。 如果家主回来,凭着家主与那些文人们的关系要重开书局倒不是很难,但少爷嘛…… 一些文人以往受邀来白府做客是见过少爷的,也是知道少爷的。 他们哪里敢与少爷合作? 何况现在的少爷是王府的姑爷,他所行所言所做最终都要看王府的脸色。 少爷许是因为王府对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他急着想要证明自己,偏偏又没有那本事,便只能臆想—— 就像一个饿了几天的乞丐梦里都是饕餮大餐一样! 他臆想着对对子赢了宋子规。 臆想着重开书局证明他的能力。 更是臆想着能在竹溪文会夺魁洗去他那目不识丁的废物的名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竟然会洗衣服了…… 这个情况很严重! 这表明他在王府干的就是下人的活。 还如此娴熟。 他在王府洗衣肯定洗得不少! 这令他脆弱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便催生了他的臆想,故……他才去了书院想去书楼看书。 哎…… 小夕的视线里满是悲悯。 她转身入了厨房,想了想,从墙角的一个坛子里摸出了一个鸡蛋,想了想,又摸出了一个。 家里没啥吃的。 就给少爷煎两个蛋吧。 白少秋不知道小夕脑补了许多他悲惨的赘婿生活。 他将那件青布长衫洗好,挂起,看了看这生活了年余的记忆中并不是太清晰的茅屋,坐在了院子角落处的一处小石桌子前。 视线落在了那破旧的栅栏上。 他的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一翘。 那栅栏上已爬满了牵牛花。 还没有花骨朵儿。 绿意却已盎然。 显出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挺好。 此间静谧。 亦安然! …… …… 上陵书院里颇不安然。 书院教学楼的后面是一溜儿排开的低矮房舍。 这里是学子们的饭堂。 上陵书院的部分学子来自西陵城附近的各处县郡。 他们住宿在书院里,每个月都会回一次家,都会带一些银子来作为伙食费交给学院的饭堂。 五月初一书院放月假两天,五月初三这些学子们返校。 按照学院规定,他们要在五月初八前,将本月的伙食费交上去。 今儿个五月初六! 再过两天,就是交伙食费的最后期限了! 可那三百来个学子此刻兜里比脸还干净! 课间。 有学子期期艾艾的来到了宋子规所在的这间讲堂,终究顾忌着宋子规的脸面,将他请了出去,来到了教学楼外的广场上。 “宋师兄……您看……我等并不是担心您欠了银子不还,这实在是要吃不上饭了。” “再回家里去要……不瞒您说,在下回去提都不敢提……穷啊,这些年读书将家里都读空了。” 有学子附和道: “是啊,我这个月的伙食银子还是老父亲砸锅卖铁凑出来的。” “我家也是卖了粮食换了点银子。” “你们都还好,我家是我妹去给地主家当使唤丫头攒下的少许银子。” “……” 一个比一个凄惨。 一个比一个可怜。 说到后面竟然有人痛哭流涕! 宋子规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平日也没见你们这样惨啊! 不就是每人几两银子么? 至于这样苦苦相逼? 莫非你们不知道老子比你们更穷啊! 你们这群落井下石的小人!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学子低声说了一句: “宋师兄,听说这次竹溪文会要设置一个魁首大奖……好像是三千里银子,如果宋师兄在竹溪文会夺魁,便可将昨晚的那些银子全部还给你们……大家伙看看是不是再等几天?” 宋子规眼睛顿时一亮! 三千两银子? 若是真的,夺了那文魁得三千两银子还了债之后还能剩下一千多两…… 他视线顿时坚定,心想回家之后问问父亲。 父亲将以竹溪文会评判的身份参加,他一定知道这个消息。 其余学子一听也是一喜,又有学子说道: “宋师兄已连续三界夺魁,这一次定也如此,” 他的话锋忽的一转: “那三千两银子已是宋师兄囊中之物,但还要再等四天时间……” “宋师兄,听闻您与城守府的葛公子关系颇佳,要不您看看这样如何?” “葛公子肯定不缺这一两千两银子,您寻他暂借几天,我们这毕竟要急迫一些,您先还给我们,等夺魁之后再还给葛公子……如何?” 又有人附和:“此言有理,取葛公子之银解我等之困境……宋师兄,就劳烦您去见见葛公子,可好?” 宋子规也觉得这主意没啥毛病—— 西陵城三大书院,那些有点名气的学子他都认识。 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第一,就是第一! 第二嘛,长兴书院的祁公子祁少同他在历届的竹溪文会上从来也没有赢过自己。 至于第三,长宁书院的卓一行倒是赢过祁少同两次,依旧也没有赢过自己。 至于其余人,宋子规并没有放在眼里。 诗词文章这种事,偶有意外,比如昨夜对那对联,但竹溪文会的对联并没有那般难度—— 昨晚回去之后才听父亲说那对联的上联竟然是京华书院的方老大儒所作! 自己对不出来这情有可原。 至于白少秋对了出来……人总有走狗屎运的那一刻! 他忽然想到白少秋昨晚说要是自己筹集到一万两银子为彩头他就会参加竹溪文会……这厮当真是欺负人! 对,去找葛少! 葛少有银子! 筹借一万二千两银子! 还掉他们的,再用一万两银子为彩头,就在竹溪文会上将他白少秋狠狠的踩在脚下! 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西陵城的第一才子! 要让他明白,他,依旧是西陵城的第一废物! 那学子的建议给宋子规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在宋子规看来就是一条铺满了银子的亮闪闪的大路! 他上前一步,握住那学子的肩膀,言辞恳切: “士辰兄,多谢!” “我这就去筹集银子……”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学子们:“傍晚还你们银子!” “竹溪文会……尔等为我摇旗呐喊!” “我要他白少秋输得一败涂地!” 宋子规意气风发而去! 第十六章 希望 锦鲤巷子东头的那处破旧的小茅屋的屋顶上冒起了袅袅炊烟。 福伯披着一身疲倦回到了小院。 他推开了那篱笆墙的门,埋头缓缓向里而行。 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忧愁,也不知道是为了这生计还是别的缘由。 他来到了院子的中间,站定,抬头望向了那破旧的茅屋,忽的一声长叹: “哎……!” 他摇头间看见了坐在一角的白少秋! 他愕然片刻,那张老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他走了过去。 “少爷,” 白少秋已起身迎了过去:“福伯!” “少爷在王府可还好?” “还好,来,坐下聊聊。” “好!” 二人落座,福伯从腰间取下了一根烟杆,从烟袋中又取了一撮烟叶塞入了烟锅中。 他一边在袖袋中摸着火折子,一边又看向了白少秋: “少爷的精神头儿不错……比在这里的时候好了许多,看起来王府并没有为难少爷。” 白少秋微微一笑,“嗯,虽时日尚短,但一切算好,福伯无须为我担忧。” 他坐直了身子,望着满脸沟壑的福伯,又道: “乐天知命,故不忧;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命运这个东西,其实将它看破也就是那么回事。” “比如我幼时不喜读书,少年不知时日金贵而荒唐再荒废……” 福伯一手握着烟杆一手拿着火折子瞪大了眼睛。 他忘记了将火折子吹燃。 他极为震惊的看着白少秋,便听白少秋徐徐又道: “我在这里住了年余,想了年余。” “其实我已经想通了,我生于世间并不是只能去败家的……我其实也可以兴家!” “不瞒福伯,洞房那夜我那妻子并没有进来,听说她带兵出征了,那夜我又想了许多,现在想的更加明白了。” 白少秋尽力让自己与前身的变化小一些,他做了诸多铺垫,但就算是这样,亦令福伯刮目相看。 “我知道赘婿意味着什么,但这身份是皇上御赐的,我想要摆脱这个身份就得去京都面圣……” “现在的我,皇上大抵是不会见的,再等等吧。” “至于王府那边,我那岳父岳母许是见到我会更难受,所以……我其实还没有正式去拜见过他们。” “这些都不急。” “长缨郡主不回来更好,倘若有了夫妻之实,我就算有机会面圣求皇上收回圣旨,这婚事弄成了事实……若给她一封休书,这不仅仅是伤害到了她,还会激怒王府。” “现在的情况是最好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今儿个回来呢……你就权当我是回门,赘婿嘛,回门不丢人。” “当然我回来还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一下。” 福伯已将手里的烟杆和火折子放在了桌上! 他极为紧张的俯过了身子,扶着桌子边缘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等等……!” “少爷,这些话……是你内心所想?” “嗯,” 白少秋点了点头。 福伯更加激动: “你可知道你在这里住的那年余时间与老奴说过多少话么?”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翻了翻:“少爷没有与老奴说过十句话!” 白少秋咧嘴一笑:“少不更事,还请福伯多多见谅!” 福伯沉默了数息,他的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原本极为担心这位少爷在王府受不了委屈会去寻了短见。 就算不寻短见,以少爷软弱的性子,以他赘婿的身份,在王府里也是会被那些奴仆欺负的! 王爷王妃的态度明确。 长缨郡主更不会去维护她这夫婿的脸面,那么但凡是个人都可以拿捏少爷! 他的日子堪忧! 恐怕过得比在这贫寒的小院子还不如! 但现在…… 少爷说话不疾不徐, 少爷的思维有条有理! 他甚至在思考如何脱离那赘婿的身份…… 这一切,颠覆了福伯的认知! 他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句: “那句‘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啊,要乐观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报以开放接纳的态度,如此,方能寻到内心的平静与满足,大致就是这么意思。” “此言出自何处?” 白少秋一噎,这……记得它好像出自《易传、系辞传上、第四章》,可这书究竟在这个世界有没有他还不知道啊! 上陵书院的六层藏书楼他才将二层楼看完,何况上陵书院里的书也不过是浩瀚书海中的一滴水罢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忘记在哪看过,但这句话对我的感触挺深便记了下来。” “你瞧,命运安排了我败光了白府,又安排了我在这里消沉了年余,再安排了我去王府当了个赘婿……” “我这命运算是多舛,但既然已发生,那就无需再去为过往伤悲。” “我还没满十八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便以今日为界,过往入尘埃,往后……命运许会改变!” “嗯……一定会改变!” 福伯那双老眼顿时泛起了光芒。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忽然举起了双臂,忽然热泪盈眶: “老天爷,你总算是开了眼!” “白府……老爷……” 他激动的大声呐喊了起来: “老爷夫人……你们快回来……少爷他……懂事了啊!” 这一嗓子将厨房里的小夕都给吓得跑了出来。 她飞一般跑到了院子里, 白少秋已站在了福伯的身旁扶住了他的手臂。 小夕胸脯起伏,她瞪了白少秋一眼这才又看向了福伯: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福伯泪流满面: “小夕……少爷他……他懂事了!” 小夕抿了抿嘴,“爷爷,你曾经不是说过要看一个人,便要闻其言而后观其行。” “少爷他……” 小夕瞅了一眼白少秋: “他今日确实与以往不一样,但你不要过于激动!” “你不是说少爷出生之后老爷夫人亦对他寄予了厚望的么?” “结果是失望更大……” “少爷,并非奴婢看不起你,奴婢当然也希望少爷能够更好,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奴婢知道做、比说更重要!” 白少秋伸手揉了揉小夕的脑袋, “来吧,都坐下,我回来就是要给你们说说接下来我的一些想法。” “若我这想法可行,那么具体去做就要交给你们了!” “我毕竟是王府的赘婿,听说赘婿做生意赚的银子也归妻子所有……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权当帮我积攒一些私房钱吧。” 第十七章 你们跟不跟? 一碗稀粥,两个煎蛋,一碟腌咸菜,还有一屉黑面馒头。 这就是这处小院里的午饭! 三人就坐。 白少秋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吃着煎蛋一边将心中所想向福伯娓娓道来。 这期间自然免不了小夕的白眼—— 小夕依旧认为他是痴人说梦! 但福伯却偏偏听得很认真! 直到白少秋说昨儿个晚上与宋子规对对联赢了近两千两银子的时候,他才再次动容,再次看向了白少秋。 他记住了那道对联。 也记住了白少秋的计划。 “书局这个东西,最重要的是文章的来源。” 放下碗筷,福伯这才叼起了烟枪,用火折子点燃了烟锅里的烟丝。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 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伴随着他的话语: “老爷和夫人当时……当时被少爷气得不轻,他们走得匆忙。” “老奴倒是与曾经的某些文人认识,但老奴的身份并不够。” “倘若少爷要重开书局,就需要再将那些文人给请来……请他们喝喝酒,请他们将新出的诗词文章交给少爷来经营……” “这件事现在有些困难。” “白氏书局的所有都卖给了常氏,常氏书局的背后是京都长安的龙兴书局……那些旧日的文人而今都将文章卖给了龙兴或者常氏,比给咱们白氏的价格更高。” “若要再拿到那些文人的文章,咱们付出的价格就要更高,这成本……” “不!” 白少秋打断了福伯的话: “文章之事我来解决,其余诸事就交给您老了!” 福伯再次震惊,他狐疑的看着白少秋,终究没问他如何解决这诗词文章来源的问题。 他点了点头:“好……但要重开书局,就需要有一本足以让白氏书局名头响亮的书!” “老奴等着少爷您拿来书稿,老奴看过以后……凭老奴的经验再定书局能不能开,如何?” “好!” 小夕终究忍不住乜了白少秋一眼:“莫非你在上陵书院还真认识了某个人?” “你得知道这第一本书,它的作者必须有响亮的名头!” “也或者有某个知名的大儒为其作序!” “白氏书局必须要一下子火起来才有可能在市场上有立锥之地,否则……” 小夕撇了撇嘴:“那两千两银子可就是丢在水里连泡都不会冒一个!” 白少秋起身,又揉了揉小夕的脑袋看向了福伯: “嗯,我知道了。” “另外,这书局就不叫白氏书局了。” 福伯错愕:“那叫什么?” “……就叫三味书屋吧!” “你找到合适的铺子之后,就在三味书屋的附近物色一处院子。” “等竹溪文会之后,我们将那院子买下来……就叫百草园!” “不急,你也莫要再去帮人了,就去寻寻这样的地方。” “我先回书院了,等我过些日子拿书稿给你看看。” 爷孙二人将白少秋送出了小院。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小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爷爷,少爷似乎真的要做些事了!” 福伯欣慰一笑,小夕分明看见爷爷那满脸的沟壑里似乎都洋溢着希望之光! …… 书楼二层楼的九公主唐纤纤的脸上是失落之光! 她在二楼呆了一上午。 ‘看’了许多书。 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看了个寂寞。 连书的名字都不记得! 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玉树临风的少年,他就在自己的脑海里飘来飘去! 他明明是王府的赘婿! 是闺蜜长缨郡主的夫婿! 自己怎么会如此牵挂着他? 绝不可能是感情! 万万不能对他有了感情! 少女渴望能遇见自己一见钟情的少年。 但她身为兴国九公主,却无比清醒的知道就算遇见,也是枉然! 因为她的婚配问题由不了她! 她的驸马必然是朝中某个重臣的儿子。 比如那个一直对自己有意的长胜侯府的嫡长子司北游! 母妃是中意司北游的。 但自己却对他生不出丝毫感情来。 至于感情,用母妃的话来说,这男女之间呀,成了亲,有了孩子,渐渐就会有了感情。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但寻思司北游总比长缨郡主现在的夫婿更好一些—— 那是曾经的白少秋! 现在的白少秋她依然还拿不定究竟是不是真的极有文采。 诚如张文千说的那样,一副对联……哪怕是方老大儒的对联,这并不足以说明他就学富五车。 那就是个巧合。 他依旧连半车都没有,何来的五车? 张文千与书院的学子们一致认为白少秋对出那对联是灵光一现…… 唐纤纤动摇了,只希望能邀请白少秋参加四日之后的竹溪文会,如此方能辨别他究竟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张文千认为他根本不会去。 人有走运的时候,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走运的时候。 竹溪文会是数千学子在竞争,他白少秋要想在数千学子中过竹溪这恐怕都很难! 罢了! 唐纤纤起身, 心想就从目前的感官看来,长缨的这夫婿至少并不傻。 那长相也很好看。 怎样也比司北游顺眼很多。 其实长缨降低一些要求,夫妻久了,母妃说……日久就生情了。 如此想着,唐纤纤离开了书楼回到了荷塘后的雅舍。 她在琢磨那道花叶联究竟又是何人所对。 这事没有任何眉目,该怎样找出这个人呢? 她又想起了白少秋! 那家伙当时就在书楼中…… 少女眼睛一亮,得想个法子让他写点字来看看! “安,” “奴婢在!” “告诉赵统领一声,白少秋若回到书楼让他尽快告知本宫!” 安的心里有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奴婢遵命!” 白少秋正往上陵书院而行。 此刻,宋子规正在西陵城极为有名的千味楼的雅间里。 这雅间坐了六个人! 上首便是城守府的大少爷葛三戒! 另外四人,则是西陵城的富商之子。 其中就有常氏书局的二公子常欢! 酒菜已上桌,但所有人并没有喝一口。 他们皆看着宋子规,一个个的脸上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常欢问了一句:“不是,宋兄,你说的白少秋……真的是那个王府赘婿白少秋?” 宋子规一声叹息,“当然,这厮去岁时候在下已见过,断不会认错!” “他对对联?” “还赢了你?” “你说那还是方老大儒所出的,悬于高阁二品楼的、连方老大儒本人都还没对出的下联?” “宋兄,但凡你说任何一个人在下都信,但你说是他白少秋……” 常欢咧嘴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那厮将白氏产业以半价卖给了我常家,我虽未也亲眼见过他,却也知道他就是活脱脱一蠢材!” “听说连买卖的契约他都看不懂!” “你却说你输给了他……” 宋子规脸色顿时一红,常欢拍了拍宋子规的肩膀: “宋兄,在下并无贬低之意!” “常氏书局往后还要靠宋兄成名之后的诗词文章,在下的意思是……这简直不可思议嘛,” “那厮就是个废物!” “宋兄不用沮丧,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宋兄既然邀请了他参与竹溪文会……不就是一万两银子的彩头么?” “诸位,我出纹银三千两!” “宋兄,竹溪文会……我等待你夺魁一雪前耻!” “你们……跟不跟?” 第十八章 没空 湦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要筹借纹银一万二千两! 这是一笔巨款! 但凡这笔银子要用在别的地方,此间的这些少爷们恐怕都会犹豫。 他们是有钱,但并不傻! 可偏偏这笔银子是宋子规用来和白少秋赌的! 赌的偏偏还是竹溪文会之魁首—— 倘若两人皆未能夺魁,但只要宋子规在竹溪走得比白少秋更远,都算是宋子规赢! 宋子规这三年都走入了兰亭夺得了魁首! 而那个他们熟知的、西陵城家喻户晓的废物白少秋……他肯定是过不了竹溪那条河的! 这哪里是赌? 这简直就是那大傻子在给宋子规送银子! “好!” 坐在上首的葛三戒巴掌一拍,“我出五千两银子!” “但这银子也不是白出,宋兄得胜,赢来的万两银子按照出资多少来分!” 宋子规当然愿意。 他大喜过望看向了其余四人。 其余四人掐指一算,一万二千两就剩下了四千两…… “宋兄,这赌注……能不能再大一些?” 宋子规沉吟三息摇了摇头:“想来那废物也难筹集更多的银子。” “他输的太多也不好向王府去要是不?”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就是个王府的赘婿,还是不受待见的赘婿,王府岂能给他太多的银子? 于是,四人各出一千两,这便凑齐了宋子规所需要的一万二千两银子。 葛三戒举杯: “本少爷而今是不太敢去招惹他白少秋了……你们记住,也不要轻易去招惹他!” “这是他成为王府赘婿时候父亲慎重告诉我的话,倒不是怕他,而是多少要顾及一下王府的脸面,尤其是长缨郡主的脸面!” “父亲说,虽然长缨郡主与他连面都未见,但有了皇上的那道圣旨,他们已是夫妻!” “而长缨郡主的性子你们恐怕并不知道……她护短!” “很护短!” “父亲的意思是,除非事出有因,否则不要无端再去羞辱他。” “王爷王妃和长缨郡主可以肆意羞辱他,你我都不行,他现在是有主的人了!” 宋子规一听,连忙问道:“葛少,那我在数千学子面前赢了他岂不是令长缨郡主脸上无光?” 葛三戒摆了摆手:“这便是事出有因,可不是对他无端羞辱!” “文会嘛,自然是要分个高下的,何况彩头之事还是他提出来的。” “一个废物偏偏选择与你斗文……长缨郡主只会迁怒于他,他输得越惨,往后在郡主府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珍惜这样的机会吧,我寻思,等长缨郡主归来知道此事之后……我们要想在西陵城再看见这位白少爷恐怕就很难了。” “以后也绝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了!” “来来来,为宋公子的大获全胜……咱们且先同吃一杯!” …… …… 白少秋压根就没料到宋子规还真能筹集到一万两银子的彩头。 他在回书院的途中在一处杂货铺子里买了一根木炭,又去买了一些裁好的纸。 毛笔这个东西实在用着别扭,他需要用木炭来制作几只炭笔。 书楼里还有很多的书要看,这《石头记》也要抓紧写几章出来给福伯瞧瞧。 福伯稳重。 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另外就是竹溪文会,他原本是没打算去的,因为无趣。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自己目前尚没有名气。 在所有人眼里还是个废物。 现在必须扭转过来。 名气这个东西很管用,有了足够大的名气,或许就能请那位名满天下的司老大儒给自己的《石头记》作序。 要想入司老大儒的法眼,那还真要去拿个文魁回来! 这样也好。 已经来到了这里,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若自己真的能拿到那文魁,想必自己的名声一夜之间又会惊动西陵城。 这没有任何坏处。 若此事能传入京都长安更好! 皇上喜文,当也能传入皇上的耳朵里。 万一皇上一高兴宣自己入京面圣……再能写首诗词小调让皇上龙颜大悦,或许还能恳求皇上收回那道圣旨。 没有了赘婿的身份,长缨郡主得以解脱,而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再看王府的脸色。 就这么想着,他走入了书院。 在书院的一处竹林里砍了一根细竹,又来到藏书楼的后面取了小刀花了半个时辰做了两支炭笔。 当他欢喜的来到书楼门口的时候,赵破山穿着一身黑甲正在门口等着他。 “我家主人请公子前往望楼亭一坐!” 白少秋抬眼,望着那头胄下的那双冰冷的眼,迟疑了三息—— 迟疑的意思是他本想问问这武将关于武功的事。 但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有了银子就能请到好的武师来教教自己。 目前还是银子更重要! “哦,我没空。” 他抬步就要迈入书楼的门槛。 赵破山显然没料到这赘婿会拒绝殿下的邀请,还拒绝的如此干脆。 他一个侧步挡住了门。 白少秋收回了迈出去的那条腿,后退了一步,忽的一笑: “这是你家主人请人的态度?” “若我没有猜错,昨晚那个戴着面巾的姑娘就是你的主人吧?” “能有你这样的高手护卫,她的身份显然并不会低……但她也并不一定就能请得动我!” 白少秋从袖袋中摸出了那块巴掌大的金字招牌伸到了赵破山的面前: “你仔细瞧瞧,皇上御赐赘婿!”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真的没空!” “请让开!” 赵破山这就傻眼了! 他本以为赘婿这个身份太难听,是个人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起。 可这位赘婿似乎不以为耻! 他偏偏还亮出了皇上御赐的腰牌! 这玩意儿就管用了。 不仅仅能保他的命,就连他赵破山也无法对他用强—— 他本来还想试试这位赘婿的身手的! 他越想越觉得昨晚的那道杀意就是来自这少年。 他只有放弃了这个念头,也只能让开。 白少秋抬步入楼,忽然止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看向了赵破山,又说了一句: “你家主子若有暇,请她来书楼与我一见!” 赵破山气恼: “我家主子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白少秋笑了: “你告诉她,我有个大生意,嗯……估计能让她赚够自己的嫁妆!” “她要是有兴趣就来,若没兴趣……” 白少秋转身登楼:“没兴趣我另寻他人!” 第十九章 大生意! 望楼亭。 九公主唐纤纤震惊的盯着赵破山: “什么?本宫要见他他还说没空?” 赵破山也很无奈呀,他苦笑躬身: “殿下,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有皇上御赐腰牌,末将也没法将他绑来。” 唐纤纤抿了抿嘴唇,有些不高兴: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请殿下去书楼与他一见。” “哼!” 唐纤纤望向了荷塘,修长的脖子一扬,“他没空本宫莫非就有空了?” “这个……殿下,他还说他有一笔大生意想与殿下聊聊,说能赚很多银子……能赚够殿下的嫁妆……当然,他并不知道殿下的嫁妆何其之贵!” 唐纤纤顿时就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赵破山,惊讶问道: “真的?” 赵破山拱手一礼:“他话是这么说的,许是狂言,殿下可置之不理!” 唐纤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袖袋中取出了面巾戴在了脸上。 起身,对身后的安吩咐道: “走,你随本宫去书楼,本宫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有个什么大生意!” …… 白少秋没料到唐纤纤这么快就来了。 他正坐在二楼的那张书桌前。 面前铺着一张纸。 纸上是用炭笔落下的三大个——石头记! 他捉笔开始回忆。 又过了片刻,再次落笔: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 就在白少秋沉入那奇妙的回忆之境的时候,一阵登木楼而上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抬头,扭头, 他便看见了那主仆二人。 他放下了手里的笔,并没有丝毫气恼,脸上还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戴着白色面巾的姑娘今儿个竟然也穿了一身雪白的云纹长裙! 裁剪极为得体。 再有那条束得颇紧的湖蓝色的腰带,便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更加玲珑有致。 随着她向前而行,她头上的步摇与银色的耳坠一摇一摇间让她显得更加灵动。 依旧看不见她的脸,但白少秋估摸着这应该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只是这美人儿还有黑甲武士护卫,显然身份极不简单,非现在的他可去轻易招惹的。 他也无意去招惹。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美的欣赏。 安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可惜白少秋并没有看见。 他依旧注视着那个姑娘,忽的开了口: “灿若春华,姣如秋月……” “虽未能见姑娘容貌,但姑娘之貌已然翩翩于我的脑海之中。” “在下并无半点亵渎之意,唯期待某一天能有惊鸿一瞥之喜!” “姑娘请坐!” 唐纤纤闻之,心肝儿一颤! 白少秋短短几句话,将她刚刚升起的少许气恼一击而散! 从登楼始,白少秋的视线就在她的身上游走! 这很是孟浪! 她本应该生气,可偏偏她在看见白少秋的眼睛的时候却生不起气来。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 清澈的眼神意味着他并无杂念。 但这样看一个女子依旧是不对的! 可当白少秋这番话一出口…… 灿若春华,姣如秋月! 少女的心顿生羞涩。 她甚至微微垂头,心已若莲花般绽放! 她对自己的容颜很是自信,却从未有听见如此美好的夸耀! 她很喜欢。 因喜而羞。 幸亏那面巾遮住了她艳若桃花的脸颊,还有脸颊上的那两盏浅浅的梨涡儿。 她坐在了白少秋的对面,抬头,抬眼。 她看了看白少秋的那张清秀白皙并平静的脸,又落下了视线。 这视线就落在了书桌上。 就看见了那张纸! 她抬起了手,伸了出去,于是,白少秋就看见了那如葱白般白嫩的手臂。 他并没有阻拦,任由唐纤纤将那张纸取了过去。 于是,他便看见了唐纤纤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石头记……第一回……” 唐纤纤抬头,注视着白少秋,眼里满是疑惑: “你这是……” 白少秋一脸坦然,也没有隐瞒: “闲来无事,寻思写点什么。” “那你这是要写点什么?” “一本章回小说……现在有了大致思路,但还需要仔细推敲。” 被面巾遮着的唐纤纤的小嘴儿已惊讶的张开,她万万没有料到白少秋竟然有了如此之大的心思! 诗词歌赋乃浓缩凝练,以平时所见所闻所感所思而成。 或借景抒情。 或歌以咏志。 或诉说相见欢离别恨。 也或喜国之盛哀国之衰等等。 诗词歌赋在兴国大行其道,虽说佳作并不多,但胜在作品的数量多。 这利于传唱。 也更容易出名。 但写章回小说的文人却并不多! 不,应该说是很少! 因为一本长篇的章回小说这需要耗费作者极大的心力,最终能否于天下流传,还要看书中的内容。 兴国当下真正能写章回小说的大师只有一人! 他,便是京都国子监监正、兴国六位大儒之一的杜子藤杜大师! 他的小说,是兴国龙兴书局特约,唯有龙兴书局可印刷发行。 每每一本小说开始在龙兴书局发行,每一期必然被抢购一空,因为稀有,更因为好看。 尤其是他去岁时候出的那一本《花月行》更是风靡兴国,让无数的痴男怨女们手不释卷,导致一时间长安纸贵! 现在,白少秋竟然说他打算写一本章回小说…… 唐纤纤垂头,看着这张纸上的寥寥数字,“这就是你想要与我谈的大生意?” 没有等白少秋回答,她又抬起了头看向了白少秋,眼神变得很是冷静。 “这生意……本、本小姐做不了!” “因为这很难,你或许不知道究竟有多难……这么给你说吧,兴国的书局市场看似很大,但真正买书的人却很挑。” “我的意思是,书都很贵,尤其是长篇章回小说,那些读书人要买书自然就要精打细算。” “市场上诗集的销量其实最广,因为诗集相对便宜一些,喜欢诗词的文人也更多一些。” “至于章回小说……这东西最大的群体是那些大家闺秀!” “她们倒是有银子,但这书中的内容却需要引起她们的共鸣……这点,很难有人能够做到。” 白少秋微微一笑,这才说道:“请你来倒不是说这事。” “那是何事?” “我决定参加竹溪文会了!” 唐纤纤一愣, 一喜, 一脸莫名其妙: “这和生意有何关系?”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要在竹溪文会夺魁!” “但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唐纤纤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怎么?你想用很多很多的银子去贿赂那些评审?” “不是!你若是有足够多的银子,咱们就联手设下一个局。” “什么局?” “当然是赌局!” “……” 第二十章 他的才华你不懂!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唐纤纤才带着安兴奋的离开了书楼。 站在书楼的门口,安忐忑极了: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他若是输了……您赔进去的可不仅仅是嫁妆这么简单!” “这盘口实在太大!” “明日这消息一旦发布出去,奴婢估摸着整个西陵城的人都会疯了一样的去买白公子输……” “哪怕赔率极低也会买他输!” “他万一真的输了……可怎么办才好?” 唐纤纤徐徐而行,一身白衣飘飘。 她修长的脖子一扬,满脸的阳光: “他若是真的输了,本宫便赔掉所有的嫁妆正好不用招驸马了!” “可万一他真赢了,那本宫可不就发大财了么?” 安紧随其后,捏了捏衣摆:“那也是万一……奴婢多言了,仅仅是觉得殿下似乎……似乎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唐纤纤依旧欢喜前行,笑道: “他哪里有什么花言巧语了?” “他说的很清楚了呀!” “他会夺魁,而后名扬天下!” “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下一次就算他去了京都参加香山文会,再开出他夺魁的盘口大抵也没多少人敢去买他输了……” “他说的对,富贵本应险中求!” 安看了看九公主的背影,心想你本富贵,何必再去险中求! 真正在险中求富贵的人,是他白少秋! 这厮……真是险恶! 殿下若赢了,他分润一半。 可殿下若是输了呢? 他承担一半! 他拿什么来承担? 王府根本就不会认这个账! 长缨郡主恐怕只会一枪捅死他! 最终吃大亏的,只有这位原本精明,现在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冲动犯傻的殿下! 唐纤纤并没有如此感觉。 她当然不是被那可能赚到的天量的银子所蒙蔽了眼睛! 她答应了这笔大生意,仅仅是因为白少秋给他聊了半个时辰的那石头记! 对了,他还用那叫炭笔的稀奇玩意儿在一张纸上写了一首曲子,说是那书中十二曲的第一曲。 唐纤纤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纸,徐徐而行,徐徐诵之: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那石头记定会是一本奇书!” “其实是他的心里意难平!” “安……白公子确有大才!” 唐纤纤再次驻足,望着天边的夕阳,言语深切的又道: “他的才华你不懂……我懂!” “他会成名的,就在这次竹溪文会上。” “修武者,有十年磨一剑,剑出天下寒!” “而他却十年修一心……本宫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以决然之心散尽万贯家财,去体会了这红尘三千俗事……而后返璞归真!” “他看似一无所有了。” “却无人知道他有了一颗洞悉天下人情冷暖的心!” “他将这颗心种在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以这人间的白眼为雨来浇灌,以那些冷嘲热讽为露来滋润……他的心现在已发了芽就要开了花!” “十余年孕育而出的花一朝绽放……那将有着怎样的惊艳天下的美丽芳华?!” 安顿时就惊呆了! 她盯着九公主的背影,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那人哪里有殿下说的那般高尚? 就算是他这十余年真的忍辱负重在藏拙,那顶多也就是个城府很深的少年。 就算他真的有学富五车的本事,或许能在竹溪文会上一鸣惊人,却也不至于璀璨了人间吧? 故……殿下这是爱屋及乌! 安的心里又忐忑了起来,她的眼神里愈发对殿下的未来担忧!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殿下却是当局者迷! 唐纤纤将这张纸折好放入了袖袋里,忽的一声叹息: “哎……你说,本宫要不要将他的变化告知长缨呢?” 安心肝儿一颤,连忙说道: “殿下当告知长缨郡主……毕竟,他们才是皇上御赐的夫妻!”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那眼眸里的神色仿佛从春一下子来到了秋。 “是啊,他们是夫妻。”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他的文学才华已见端倪,可他的字……这炭笔……他说他不习惯用毛笔……” 唐纤纤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光: “再等等,等竹溪文会之后本宫再想法找到长缨告诉她。” 主仆二人并没有往那方荷塘而去。 唐纤纤带上了赵破山,赵破山脱去了盔甲背着他的大刀架着一辆马车直奔西陵城最大的聚宝钱庄而去! …… …… 黄昏。 晴儿提着食盒又来到了书楼。 这一次,白少秋在第三层楼上。 她将食盒放在了三楼的书桌上,寻到白少秋的时候所看见的依旧是那样—— 姑爷站在一排书架前, 一只手的食指落在书脊上,他缓缓而行,食指划过那些书脊,一直走到了那排书架的尽头才驻足。 才取出了一本书。 翻了翻。 没有十息,他又将那本书放了回去。 他这究竟是在看什么? 他更像是在找什么! 晴儿没有问,因为她并不关心。 “姑爷,” “嗯?” “奴婢问过主母了……主母说王府当然是有很多铺子的,只不过……” 白少秋扭头看向了吞吞吐吐的晴儿,他微微一笑: “是不是说只不过宁可空中也不会给我这个赘婿去经营?” 晴儿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这主要还是姑爷并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也没有做生意的银子……主母恐怕担心姑爷亏了本,这会让人家看笑话。” 白少秋走了过去,并不以为意。 他让晴儿问问丈母娘也仅仅是试探一下丈母娘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恶劣到哪种程度—— 现在看来是很恶劣的! 因为丈母娘根本就没问自己要做什么生意。 要怎么做生意。 她直接就否定了! 这便说明在丈母娘的心里,自己实打实是个废物! 晴儿以为姑爷会很不欢喜,却不料白少秋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 他并没有责怪岳父岳母丝毫! 因为错并不在他们! 作为兴国大名鼎鼎的镇西王,唯一的异性王爷,他只有一个妻子! 他和这个妻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是皇上册封的郡主! 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 现在却招了一个废物赘婿…… 换个位置思考,若自己站在王爷王妃的角度,大抵比他们的反应还要激烈。 他坐在了桌前,从食盒中取出了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余记的卤鸡。 半只。 “你吃了没有?” “奴婢呆会回去吃。” 白少秋开始吃鸡。 卤香味十足。 “明儿个傍晚我们回去……” “对了,你这些年攒下了多少体己银子?” 第二十一章 少男与少女 这话很是突然。 晴儿一愣,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那个装满散碎银子的包裹。 她瞅了瞅白少秋,心想莫非这么快他就将那么多的银子花完了? 这是要打我哪点私房钱的主意? 她摇了摇头:“奴婢哪里有什么体己银子。” “哦……” “那算了,你先回吧。” 晴儿离去,与一笔横财失之交臂。 …… 又一夜过去。 日上三竿时候,白少秋刚刚来到第五层楼,唐纤纤带着安也登楼而上。 她依旧戴着面巾,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但显然与昨日的那一件不一样。 这一件长裙的裙摆与袖口绣有浅墨色的云纹, 那条腰带也换成了白色,腰带上还挂了一个墨绿色的玉葫芦。 头上的步摇也换成了一枚银色的发簪,耳朵上也变成了一对无暇的珍珠耳环。 不变的依旧是这姑娘的身材—— 她并不算太高。 大抵在一米六的样子。 但这身材凹凸有致,再配以这身雅致而高贵的装扮,便让她显得格外的精致! 对, 未见容颜,白少秋脑子里浮现的就是精致二字! 这姑娘是这世界第一个相信了自己的人——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 实在太好骗了! 莫非这就是胸大无脑? 可偏偏就是因为她的这份毫不犹豫的信任,也令白少秋将她视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可以培养的知己! 当然,现在还远没有到知己的地步。 这并不妨碍白少秋乐于与她相见。 “白公子……!” 唐纤纤也比以往随意了一些,她欢喜的走了过来,“昨日我们商议的那大生意,本、本小姐已办妥了!” 这话一出,倒是令白少秋对她刮目相看—— 要设这个竹溪文会的赌局说起来倒是简单,但要让西陵城的百姓相信庄家有足够的赔偿能力却并不容易! 他知道这姑娘的身份很高,但至今并不知道高到了何种程度。 这样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宜抛头露面,那么她就必须找到可靠的人…… 听她的口音并不是西陵城的人。 那么她要找的这个人在西陵城当有极大的威望。 这个人同时还需要具备令西陵城所有人信服的财力! 原本这笔生意最好的庄家就是王府! 但白少秋首先放弃的就是王府—— 王爷和王妃哪里会相信他有在竹溪文会夺魁的本事? 哪怕自己在他们面前写出几首惊世骇俗的诗词来,他们也不会相信! 他们会认为自己是从哪里抄来的! 甚至他们还会训斥自己一顿! 因为麻雀飞上枝头它也变不了凤凰。 蛇游入江河它也变不成蛟龙。 但凡一个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也不敢去坐庄开自己赢! 唯有面前的这个傻丫头是个例外! 白少秋顿时就笑了起来。 “找的何人?” “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 白少秋顿时一怔,聚宝钱庄是兴国最大的钱庄! 据说它有许多分店,几乎遍布全国各大县郡。 以往白家的银子也是从聚宝钱庄进出,那位金大掌柜自己也认识……彼此都认识! 他精得跟猴一样,怎么可能相信一个西陵城的废物能在竹溪文会夺魁? 许是看出了白少秋眼里的疑惑,唐纤纤背负着双手踮了踮脚尖,颇为骄傲的仰着脖子说道: “我可没和他讲道理!” “那你讲的啥?” “啊……我和他讲、讲规矩!” “……规矩?” 唐纤纤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扭了扭身子,“不说这个,反正他应承了下来,今儿个就会将这消息散布出去。” “还有三天就是竹溪文会,我想……这三天里西陵城的所有人怕是会疯了起来!” “嘻嘻,” 唐纤纤眉眼儿一弯,“你说……要是竹溪文会最终揭晓你是文魁……” “西陵城的所有人都输了银子,他们会是怎样的表情?” 白少秋沉吟三息: “我倒是担心他们会打死我!” “谁敢!” 唐纤纤面容一肃,就像一只护犊子的母虎:“愿赌服输,岂能没有王法了?” “不行……万一他们抽冷子,安,” 安站在唐纤纤身后忐忑不安。 “奴婢在!” “呆会你去告诉赵破山一声,竹溪文会结束,他务必保证白公子安全,必须将白公子安然送回王府!” 安躬身:“奴婢记住了!” 唐纤纤来到了那张书桌前,抬眼又看向了白少秋: “对了,赚来的银子得分三份……人家金大掌柜得占其中一份!” “规矩归规矩,咱们也得讲点道理。” “你我各占一份,我代你应下了,你可有意见?” 这姑娘行事倒是果断。 “我哪里会有意见,就这么定了……我要看书了,姑娘……” 唐纤纤翘首而立,“你看你的书呀,本姑娘也是来看书的!” “……好!” 藏书楼五楼上静谧下来。 白少秋当真又开始如以往一般的‘看’书,唐纤纤也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但她却并没有看。 她在看着白少秋看书。 白少秋一本一本扫了过去,扫得很认真。 唐纤纤看着白少秋,眼里欢喜,思绪有些飘。 安心里又咯噔一下。 殿下……要糟! 此间气氛颇为微妙,他们却不知道西陵城里已如炸开了的锅! …… …… “什么?聚宝钱庄要开出这次竹溪文会的赌局?” “是啊,钱大掌柜的亲口说的!现在那赌局的详细消息已张贴在了咱西陵城的大街小巷!” “怎么个开法?” “赌本次文会魁首!” “西陵书院的宋子规夺魁,胜、一赔二,负、四赔一。” “长兴书院的祁公子祁少同夺魁,胜、一赔三,负、三赔一。” “长宁书院的卓一行夺魁,胜、一赔四,负、二赔一。” “这赔率开的……你们买谁赢?” “兄台别急,聚宝钱庄还开出了一个奇怪的赔率!” “啥赔率说来听听?” “白少秋夺魁……胜、一赔十,负……十赔一!” “……白少秋?那个废物白少秋?” “嘘,小声点,人家现在可是王府赘婿!” “不是,这意思是咱们买十两银子白少秋输,聚宝钱庄就陪咱们一两银子?” “你说的没错,在下去问了两次,确实如此!” “那还犹豫个屁啊,肯定买白少秋输啊,他凭啥夺魁?” “对对对,赔率虽然很低,但胜在一个稳字!” 众人哄笑, 整个西陵城都在哄笑。 西陵城的居民们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的是个大善人啊! 这分明就是在请全城的人捡银子! 还犹豫什么呢? 人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将家里压箱底的银子都翻了出来,纷纷向聚宝钱庄涌去。 钱庄外摆了一溜的桌子,钱庄里所有的伙计都在桌前忙碌,都在收取赌资同时递给那些人一张赌约的凭证。 王府的大管家周权此刻也在人群中。 他站了许久,听了许久。 他去了案前,买了一千两银子的白少秋输。 想了想,又买了一千两。 将那赌约凭证塞入怀中,他带着几个家丁兴冲冲向王府而去。 第二十二章 荒唐! “荒唐!” 王府。 后花园,清雅轩。 镇西王王妃看着大管家周权递给她的那份赌约勃然大怒! 她的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 这清雅轩里还有两个贵夫人,一个是城守葛刚的妻子张玲珑,另一个更显年轻一些的是常氏书局的老板娘姜文瑶。 姜文瑶带来了一本常氏书局正要发行的诗集。 乃京都京华书院的那些有名的才子所写,还是方老大儒亲笔作的序。 她们原本正在饮茶品诗,感叹京都这些年出的才子一个个果真才高八斗。 但现在,她们已放下了那本诗集,心里震惊极了! 张玲珑与姜文瑶面面相觑,都无法相信聚宝钱庄会开出如此荒唐的赌注—— 钱大掌柜的是不是脑子出了啥问题? 他是觉得聚宝钱庄的银子太多了么? 这赌局里面怎么会出现白少秋的名字? 怎么能出现白少秋的名字?! 毕竟是王府的赘婿啊! 这简直不给王府留一点面子……钱大掌柜何来的胆子? 一赔十……那买一万两银子白少秋输,聚宝钱庄也要赔付千两啊! 这买卖, 二人蠢蠢欲动,眼神渐渐炙热。 周权此时躬着身子,低声说道: “夫人息怒!” “此事多有蹊跷,” “许是有人故意而为……” “竹溪文会,姑爷还不是姑爷的时候倒是去看过,他从未曾参加过,也就是看个热闹。” “就算姑爷真的要去参加……这大抵也是连竹溪都过不去的,那就是必输之局。” “可偏偏聚宝钱庄却开出了这么个赌注……” “钱大掌柜那么精明的人,他开出一个必赔的赌注,小人以为是不是钱大掌柜知道了这三日姑爷在上陵书院的藏书楼看书的消息?” “这不,今儿个小人还听说姑爷在书院里对对联赢了宋子规宋公子两千两银子……夫人,会不会是钱大掌柜看出了姑爷藏着的不凡之处?” 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寒芒一闪,冰冷冷说道: “你还要给他脸上贴金么?” “他是个怎样的人莫非你还不知道么?” “哼!” “藏着的不凡之处……他要真有那本事,何至于败光了白氏那偌大家业成了这西陵城最大的一个笑话?” “去藏书楼看书三日……莫非你以为他用三日时间就能抵别人的寒窗十年?” 周权躬身,面露难过之色,心里却在暗自欢喜。 王妃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沉吟数息,看向了身边的两个妇人,展颜一笑: “家门不幸,倒是让你们看了笑话。” 张玲珑连忙摆了摆手:“夫人,这……此事确实来的有些突然,不过夫人也放宽心思,姑爷他毕竟这三日确实在书楼。” “在夫人的教诲之下,他总比以往有了明显改变。” “假以时日定会变得更好一些。” 这话很委婉,却是个实在话。 因为白少秋在王妃的心里已差得不能再差了!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今日将回,以后就不要让他出门了。 张玲珑看了看王妃的脸色,又低声说道: “要不这样,我这就回城守府,让我家那个去一趟聚宝钱庄见见钱大掌柜的,” “咱西陵城举办了十余次的竹溪文会了,可从来还没有谁为此开个赌盘……有辱斯文!” “便令钱大掌柜将此赌局撤销,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妃沉吟三息,点了点头: “那今日就此作罢,我也有些倦了,就不留你们了。” 二人起身告退。 王妃这才起身面色忧虑的看向了清雅轩外的荷塘。 此事哪里会如此简单? 钱盛钱大掌柜一辈子行事小心低调,他做出这件事怎可能没有想过其中之弊端? 在这西陵城的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任何人敢落王府的脸面,可偏偏钱大掌柜就这么做了! 他将要为此赔付大量的银子! 带来的后果是让白少秋的名声更大! 这个大,并不是他的才华。 而是他那废物的名头! 斥重金打王府的脸…… 就算是借给他钱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聚宝钱庄能成为兴国最大的钱庄,它背后真正的老板知道的人很少。 恰好王府很清楚。 ——它的真正老板就是兴国的那位年近四旬的传奇长公主唐千亿! 只是长公主青灯侍佛深居浅出已多年,就连国事都不再过问,想来她并不会关心这西陲边塞之事。 但皇上关心! 前有圣旨御赐赘婿,现有聚宝钱庄开此赌局…… 皇上以白少秋这个废物为棋,这是要将镇西王府的军啊! 王妃忧心忡忡,吩咐道: “他回来之后,让他去演武场见本夫人!” 周权心里暗笑,躬身一礼:“小人遵命!” 王妃移步向王府后面的演武场而去。 她需要与王爷好生聊聊。 那废物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这终究不是个事。 是不是大胆一些将其拔掉? …… …… 上陵书院,藏书楼。 第六层楼上。 白少秋看着唐纤纤:“我要走了。” 唐纤纤愕然,视线望向那处窗棂,才发现窗棂外已晚霞漫天。 今儿个这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我送你!” “……不用,晴儿叫了车夫在书院门口等我。” “那我送你到书院门口。” “也好。” 白少秋背上了行囊,就这么走下了藏书楼,走出了藏书楼。 夕阳并未落山。 书院尚未下学。 一片静默安然。 “忽然想起还没问过姑娘名字。” 唐纤纤沉吟三息:“你就叫我纤纤吧。” 白少秋以为是仙仙。 这姑娘确实有些仙气。 “嗯……姑娘来此是走亲戚?” “算是,主要是来竹溪文会凑个热闹。” 白少秋缓缓而行,笑道:“莫非是要在文会上选个心仪的少年?” 唐纤纤藏在面巾下的脸蛋儿微微一红:“这倒不是,” 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说好的那石头记写好一回就给我看看。” “可姑娘你在竹溪文会之后不就要走了么?” “你寄给我呀!文会后我给你一个地址。” “好吧。” 三人行。 没有谁是谁的老师。 安走在最后,她时不时看看九公主的背,愈发担心了起来。 就这么沉默的走着。 唐纤纤忽然觉得这段路有些短。 忽然觉得还有许多话没有和白少秋说。 她微微垂头,却不知道那些话又该从何说起。 晚风轻拂。 她的秀发随风。 有那么几丝飘到了白少秋的脸上。 有些痒。 白少秋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很是荒唐的感觉—— 这个叫仙仙的姑娘让他感觉到很舒服! 上辈子他也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他只知道身边有一个令自己很舒服的女人自己的心就能平静。 用科学的解释就是两个人的磁场相近,并不排斥,更不抵触。 那么这姑娘当老婆就是最好的。 但显然不行。 毕竟相处极短,了解不深。 至于将来…… 将来再说吧。 或许再也不见。 淡看人间三千事, 闲来轻笑两三声…… 有缘自能再会。 无缘…… 书院外的那道牌坊已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