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请自重公主上门抢亲了白少秋东方长缨全文阅读最新更新》 第二章 废材白少秋 安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白少秋的背影,眼里崇拜极了—— 上陵书院是兴国六大书院之一,里面的学子果然是不简单的!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他说他是个看书人…… 只是,他读书的方式似乎有些奇特。 嗯,他应该是在找某一本书。 也不对呀! 安眉间微蹙,心想九公主来到上陵书院要在藏书楼看书,这几日藏书楼不允许别的学子进来,他又是如何进来的? 许是因为他学识渊博的缘由吧,竹溪文会在即,张老院正特许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定是这样! 九公主对读书人极为尊重,还爱才惜才,这少年或许有大才,当告知九公主殿下! 另外…… 安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纸上的那幅对联的上联是京都国子监大学士季先生之女季嫣然所写。 这副上联已出了足足半年! 也已张贴在了其余五大书院中,至今无人能对! 听说就连季大才女本人也没有想出满意的下联。 九公主看书累了,随笔写下,意欲能够对出下联,却苦苦不得,这便回雅舍休息,吩咐自己将此联张贴于书院的求知墙上,却不料就在这短短时间已有人对出了下联! 看起来除了字实在太丑,这下联对的似乎极佳。 得赶紧拿去给九公主看看,九公主定会欢喜。 至于对出此联之人…… 这很简单,他肯定是书院中的人。 这辨识度极高的字迹,估摸着张老院正一眼就能看出是何许人。 安取了那张纸,又看了看白知秋的背影,欢喜离去。 …… …… 夕阳。 荷塘。 五月的夕阳下,荷塘里有数朵荷花已然绽放。 一条蜿蜒的九曲回廊架在这荷塘之上,尽头在湖中央。 那是一处亭台。 亭台名为望楼亭—— 坐在亭中,便可见那处八角六层的藏书楼。 兴国九公主唐纤纤此刻就坐在望楼亭中,并没有望着对面那楼,她看着张文千,那张俏丽的脸蛋上升起了一抹惊讶: “您说……白少秋进了藏书楼?” “就是父皇钦赐给镇西王府的那个废物赘婿?” “我听说他目不识丁,他进藏书楼做什么?” 九公主三问。 张文千拱手一礼,无可奈何的回道: “殿下……当年他父亲白长庚给书院捐献了纹银万两,送了他的儿子白少秋来书院读蒙学。” “老夫记得那年白少秋四岁,教他蒙学的是书院的陈夫子。” “他在书院读了三年……对,就是三年!结果……陈夫子被他活生生给气死在了那年秋!” 九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笑了起来,脸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被他给气死了?他做了什么?” “哎……他什么也没做,三年!足足三年!他竟然识字不超过三十个!” “陈夫子在书院教书三十年,不说桃李满天下吧,却也育人无数,但从来没有遇见如此蠢笨之人!” “大抵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犹记得陈夫子悬梁自尽留下的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吾以为天下无不可教化之人,直至遇见了白少秋!” “吾倾尽心血,哺育三载,就算顽石亦当花开。” “然……他连顽石也不是!” “他是朽木!” “是草包!” “是不折不扣的废材!” “呜呼……吾唯有以死以明志,非吾不能,实朽木不可雕吾却雕之……吾更蠢,无颜见人!” 张文千摇头叹息:“陈夫子是书院被人气死的唯一一个夫子,白少秋是将先生气死的唯一一个学生。” “而后,书院自然将其劝退,其父白长庚是个懂道理的商人,他给陈夫子家里赔偿了一大笔银子,恳求老夫若有朝一日其子相求——不是求学——若不为难书院,还请老夫照拂一二。” “老夫本寻思他这儿子左右是读不了书的,也照拂不了什么,便答应了。” “这不,转眼十年过去,白知秋却求了老夫一件事,就是想进书楼里看看……” “老夫寻思殿下来书院的时候也问起过他,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还需要殿下亲眼看看,便让他进了书楼。” “至于他进书楼做什么……” 张文千忽的笑了起来: “他说他是去看书的。” 看书这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但唐纤纤并没有注意。 她抿了抿嘴唇,眼露疑惑之色:“会不会是他这十年里已开了窍识字了呢?” 张文千一捋长须摇头道: “他这十年……说不上馨竹难书,毕竟也没做过作奸犯科之事,却也如殿下您所闻的那样,确实荒唐。” “断然是没可能开窍再读书的!” 唐纤纤看向了荷塘中的一朵荷花,视线有些凝重。 倒不是为这个一无是处的白少秋惋惜,她所想的是父皇将这样一个人赐给长缨郡主为婿,还是入赘,父皇背后的深意究竟是什么? 似乎不难猜度。 这些年镇西王东方霸率西部边军驱逐草原蛮子,擒获了草原金帐王庭的金杖单于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本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可偏偏镇西王在送至皇宫的捷报中却用了很大篇幅痛斥当下朝廷喜文轻武的弊病! 这令父皇极为不喜! 也令朝中的文臣们极为不满! 而后,就有了这御赐赘婿之事! 有警告之意,亦有轻贱镇西王府之意。 身为兴国公主,年仅十六的唐纤纤并不关心这些事—— 关心亦无用,朝中轮不到她一个九公主为此发声。 她也喜文! 她更关心的是昔日在京都见过一面便一见如故的长缨郡主!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慵懒的与世无争的,偏偏又文武双全,骨子里还却极为骄傲的姑娘! 她很担心长缨郡主被迫招了这么一个废物赘婿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寻了短见。 所以她来了西陵城。 却并没有见到长缨郡主东方长缨。 但她知道了长缨郡主的夫婿白少秋确实是个废物! “哎……” 唐纤纤一声叹息: “长缨逃婚乃人之常情,换我我也逃了,可她也逃不了一辈子啊……这事终究需要解决了才好。” 她忽的收回了视线,看着张文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来: “张老,您说……要是本宫派护卫将白少秋给宰了,长缨是不是能重获自由?” 张文千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摆手: “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 “殿下,他是皇上御赐赘婿!” “他的身上有一枚刻有御赐赘婿的金字腰牌!” “杀不得!杀了反而会给镇西王府引来泼天大祸!” “……那怎么办?” “除非殿下向皇上求情,请皇上收回圣旨收回那枚御赐的腰牌!” “这……” 就在这时,唐纤纤的贴身丫鬟跑了过来: “殿下……” “那对联对出来了!” 安站在了唐纤纤的面前面露兴奋之色,唐纤纤和张文千皆抬头看向了她。 “对联?” “嗯,就是季大小姐所出的那副上联,这下联有人对了出来!” 二人皆惊。 张文千看过那上联,要对出绝佳的下联极有难度,他也仔细的去斟酌了下联该如何对,而今尚无眉目。 唐纤纤也极为欢喜,但她的欢喜仅仅持续了三息。 “此联流传于京都,悬挂于兴国五大书院而今已去半岁,其间并非无人落笔,但所对之下联……却极为勉强。” “本宫正要将此联悬于上陵书院的求知墙……等等,” 唐纤纤忽的一惊,问道:“安,此上联放于藏书楼中,” 她又看向了张文千:“张老,藏书楼中只有白少秋一人……” 此话不言而喻,张文千也是愣了一下,旋即嘲笑摇头: “断不可能是他!” “莫非还有别的学子进入书楼?” “这……老夫不知道管理藏书楼的宋夫子有没有特批某个学子进去。” 唐纤纤沉吟三息,心想那对联就在书楼中,首先就要将白少秋这个废物给排除,那么当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宋夫子的长子宋子规?他可是上陵书院第一才子……或许他能对!” “老夫也不知道,莫如先看看这下联对的如何?” 安将那张纸铺展在了桌几上,用镇纸一压,就这么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唐纤纤与张文千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 “……这字,真丑!” 那就不是宋子规了。 身为上陵书院第一才子,宋子规的字绝不是这样。 但片刻之后,二人脸上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又片刻,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对此下联的震惊! 唐纤纤视线再次落在了这张纸上,低吟浅唱: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太好了!” 她俯过身子,低声说道: “张老……以我浅薄的学识看来,此下联……堪称完美!” 张文千击掌,老脸放光: “此上联是以花叶为序,说花神惜花爱花,不希望美丽的花受到风雨侵袭。” “这下联则以鲽鹣为喻,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长久。便是花前月下,无清清冷冷,唯有欢欢喜喜……” “十六字叠联,叠对无懈可击!” 唐纤纤激动极了! 又问道:“张老,此字……可知是何人所书?” 第三章 少女之心 张文千一听就傻眼了。 能对出此联者,当属博学之人,在上陵书院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再退一步说,习字练字这是作为书院学子的最基本的功底,是读书人的脸面! 能在上陵书院读书的人都不可能写出如此难看的字来。 就连学院的蒙童所写也比这字好看百倍啊! 可这对联对的是真的好……这字也真的丑! 这就很矛盾了。 根本无法解释。 “这……” 张文千抬眼向安看了过去:“姑娘可有看见落笔之人?” 安摇头,“奴婢进去的时候这对联的下联已经对出,奴婢倒是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帅气公子。” “他在书架看书,奴婢亦以为是他所做,便问之,他却矢口否认了。” 九公主唐纤纤看向了张文千,张文千点了点头:“白少秋今儿个入书楼就是穿的白衣,他否认……这才正常。” 唐纤纤闻言便向安问道:“他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下联么?” “回殿下,他说那人走了,他不认识,对了,” “当时,当时奴婢并不知道他就是白少秋,奴婢当时问了他一句你是谁,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我就是个看书人!” 唐纤纤顿时一怔,喃喃自语:“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喜书恋红尘……” “张老,这如诗一般的话语,不像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说的呀。” “本是青灯不归客……这句子里面似乎有一种想要远离尘世纷扰之意,他成了王府赘婿,莫非还起了避世之心?” “却因喜书恋红尘……终究因为喜欢读书留在了红尘之中……这……” 唐纤纤就纳闷了,却见张文千大手一摆,斩钉截铁: “这话就算是他说的,大抵也是刚刚在书楼中看见了某本书,书中恰好有这么一句,他便信手拈来。” “老夫的意思是,不是老夫看不起他,而是他真的没可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诗句来!” 唐纤纤微微颔首。 也是。 一个人看走眼、一群人看走眼,这都有可能,但整个西陵城的人都看走眼这绝不可能! 尤其是他那蒙学先生陈夫子以死明志,这最能说明问题。 那么会是谁呢? 唐纤纤双手撑着下巴望向了荷塘里的那片荷花。 十六岁的少女这一刻展开了无限的联想: 这人的才学毋庸置疑! 估计是知道那对联上的字是自己所书,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想攀龙附凤,却又因文人见到那对联时候的那份本能的心痒难耐—— 就像一个酒鬼看见了酒就忍不住要偷偷喝一口一样, 他又怕他的字迹被人认出。 当时他大抵是纠结的。 他在那张桌几前恐怕还徘徊了数次。 最终以这样的方法落笔。 既对出了如此精妙的下联满足了他身为文人的自豪,又成功的隐藏了身份…… 他之品性,如这荷花一般高洁! 少女的脸蛋儿微微一红,心想定要将此人给找出来! 唐纤纤美目忽的一亮,她坐直了身子:“安,” “奴婢在!” “笔墨纸砚侍候!” 就在张文千惊诧的视线中,唐纤纤再次提笔,在一张纸上又落下了一道上联: “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将笔放于笔架,唐纤纤那双柳叶眉微微一扬: “此联是京都京华书院方老大儒游观云台见云海时候随性而写的上联,此联至今无人能对!” 安站在一旁一瞧,她撇了撇嘴,心想莫要说对,连这朝字该如何发音她都不知道。 张文千一看也愣住了,过了足足十息他才明白此联那个朝字何时该读朝廷的朝,何时该读朝阳的朝。 他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此联……恐怕难有人对,不知方老大儒可有下联?” 唐纤纤俏皮一笑:“他也对不出来!” “这不就挂在了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等待能对出此联之人么。” “……那殿下书此联之意……?” 唐纤纤拿起了这张纸来吹了吹,“我觉得能以此联为饵,将对出季嫣然那对联之人给钓出来!” 她将这张纸递给了安,吩咐道:“将它张贴于求知墙上,命赵统领派人十二时辰盯着,若有人对出此对……立刻带他来见本宫。” 安领命而去。 张文千摇了摇头:“殿下恐怕会失望了,方老大儒自个都没有对出下联,上陵书院的学子们又如何能够对出?” 唐纤纤却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季嫣然那对联方老大儒也没对出下联呀,总需要试试……我去书楼一趟。” “……去干啥?” “百闻不如一见,他既然在书楼看书,我且去看他一眼。” “殿下用完晚饭再去如何?” “……也好!” 这是张文千担心九公主见过了白少秋的不堪之后加重了对长缨郡主的担忧,万一因此而不思茶饭岂不是不妙? …… …… 藏书楼。 夕阳已倦。 书楼里的光线已显昏暗。 白少秋用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将藏书楼一楼的书‘看’完了。 当晴儿带着食盒再次来到藏书楼的时候,他已在二楼! 将食盒放于一张书桌上,晴儿看向了一手举着一只蜡烛,一手依旧落在书脊上正在缓缓而行的姑爷! 她心里呲笑了一声。 心想就算是聪明如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怕是也做不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吧? 何况这姑爷根本就不是一目十行,他是……一目十册! 难怪已来到了二楼。 莫非他还真要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将这六层藏书楼里的书全部‘看’完? 这样看有何意义? 难怪王妃在听说了此事之后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句: “草鸡也想变凤凰?” “就算他将书缝制成衣裳穿在身上,依旧是那个目不识丁寡廉鲜耻罪该万死的败家郎!” 许是主母言语的恶毒吧,他逃避于此,也可怜,却更……可恨! “吃饭了。” 晴儿冰冷的说了三个字。 “嗯……先放那,你先回,我再看一会。” 晴儿撇了撇嘴,说的就像他真的在看书一样! 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府的这位赘婿是个勤奋好学之人,但整个西陵城的百姓记忆又没有被抹去,你再装……也是个屎壳郎! 晴儿转身走了。 白少秋又看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来到了书桌前。 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他坐了下来开始用饭—— 身为王府的姑爷,他的伙食不太好。 对于这般待遇他当然知道,也不以为意。 初来这个世界,当然需要先了解这个世界,而后再动。 比如,先赚点银子。 反正王府不待见自己,就连那个老婆宁可去打仗也不愿与自己同房。 不,是连面都没见! 这便导致白少秋至今不知道自己的那个郡主老婆究竟长的是啥模样—— 听说很漂亮,但漂亮这个词往往和身份地位有关。 人靠衣装也靠粉妆。 如果脱去了那漂亮衣裳再洗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搞不好如恐龙一样。 故,白少秋对这个老婆也并不留恋。 更不用谈什么感情了。 软饭要吃一阵子,因为自己兜里没钱。 但不能吃一辈子! 在弄明白了这里的一切之后,就需要用自己的知识、当然也可以是武力去赚些银子买个宅子搬离王府。 王府里的人应该是会欢喜的。 至于武力……这身子被掏空了,接下来得锻炼锻炼。 如此想着,吃着并不可口的饭菜,忽有登楼之声传来。 白少秋以为是晴儿回来还有事,却不料从楼梯口出现的是一个提着一盏灯笼的女子。 见过一面。 接着,那女子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戴着一张面巾的女子。 看起来应该是主仆二人。 那婢女模样儿就不错,那主子呢? 看不到脸,不过评判一个女子漂亮与否并不一定非得看脸。 还可以看……眼睛、腰肢,及腰肢以上! 那主子穿着一身绛紫色丝织长裙,腰间缠了一条朱红绸带,于是,那盈盈一握的杨柳腰就呈现在了白少秋的眼前。 往上…… 似乎感觉到了那两道目光之重,唐纤纤侧步躲在了安的身后。 她脸上的不悦之色已表露无遗,只是被那面巾遮着。 白少秋已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愤怒!’ 于是他收回了视线,想着这样的旧时代盯着一个姑娘看确实有些不妥,他便专心的吃他的软饭。 安站在了那张书桌旁。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怒火坐在了白少秋的对面! 白少秋以为这位小姐是要夜读—— 人家应该是真的要读书! 要把书读好就要记笔记,估计要用这张桌子。 “姑娘稍等,我两分钟就好!让给你。” 唐纤纤一怔:“什么两分钟?” “啊……就是马上。” 他喝着粥啃着馒头吃着腌菜狼吞虎咽。 唐纤纤看了看他的饭食,并没有觉得配不上王府姑爷的身份。 王府给他吃的已算不错了,他倒是也没嫌弃,只是这吃相……实在难看! 她看向了白少秋的脸。 嗯,这张脸还能看。 倒是可惜了。 “你就是白少秋?” 白少秋抬眼:“嗯!” 唐纤纤眉眼一挑,故意羞辱道: “作为王府赘婿,吃这样的饭菜……你有何感想?” 她本以为白少秋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却不料白少秋竟然乐了。 他将最后一口粥给咽了下去,撩起衣袖摸了摸嘴,笑道: “我奶奶活了一百零三岁!” 唐纤纤一怔:“就是喝粥?” 白少秋起身,拍了拍屁股收拾碗筷: “不是,我奶奶从来不管闲事!” 唐纤纤愕然,片刻,大怒:“你……!” 白少秋转身,下楼: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姑娘啊,走自己的路,莫去为别人操心,那样老得快!” 唐纤纤站起,目送,呆立原地! 第四章 夜游 月朗星稀。 白少秋走出了藏书楼,伸了个懒腰,望了望荷塘的方向。 本想绕着荷塘散散步消消食,体会一下荷塘月色的静谧意境,却想起张文千慎重提醒过让他不要去那个地方。 那就只能去书院的广场走走—— 看了半天的书,他有些倦了。 寻思这古代的学子们当没有前世那么卷,他们理应早已下学了才对。 踩着皎洁的月光,当他跨过了那道月亮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广场上有学子们的声音传来。 抬眼望去,在南边颇有些远的地方亮着许多的灯笼,那些学子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问题。 这不关他的事。 他也不喜欢那样的热闹。 于是,白少秋便背负着双手埋着头沿着一条小径向北绕广场而行。 脑子里在消化今天所看的那些书的内容。 二楼上的书已看了一半,现在他确信这个世界是没有前世的任何一首诗词歌赋—— 当看见那幅对联的时候他还怀疑过。 因为那幅对联的上联上辈子见过。 但在二楼再看了一本《对联名家赏析》以及一本《千古绝对》之后,他断定出上联的人是偶然所得。 两个世界的文字是想通的。 那么某些思想也是想通的。 有人写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上联这虽说是小概率的事,但也有发生的可能。 诗词歌赋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自己往后抄诗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再说了,看书人怎么能说是抄呢? 应该是璀璨文明的搬运者才对。 接下来重点要‘看’的,就是涉及到这个世界的基本……比如工业、农业以及商业等等。 这些东西了解清楚了,才有利于自己接下来赚银子的计划。 白少秋就这么埋头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绕着广场走了大半圈。 他沉于思索之中,并没有注意距离那群学子越来越近。 而此刻,九公主唐纤纤带着安就站在那群学子另一侧的阴暗角落里。 唐纤纤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在眺望着。 在寻找着。 这让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殿下,张老院正说书楼里的书浩若海洋,就算是他也没有全部读完。” “白少秋许是从某一本并不太有名的书中记下了这么一首诗……依旧是个巧合罢了!” “再说……这里可是求知墙!” “是书院的学子们问对的地方!” “上面的每一个问题都极为高深,每一个回答都极有见地。” “他白少秋连字都不识几个,他来这里干啥?” “或许他已离开了书院,正在某个小酒馆里喝酒呢!” 唐纤纤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只是…… 他当时从二楼离开的背影,还有他随口而出的那首诗的语气,却令她有些恍惚。 太淡定! 太沉稳! 也太……飘逸! 这和传闻中的那个酒囊饭袋出入太大! 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反正他还要在书楼看书,明日再去楼上会会他!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惊呼声: “喂……我是不是眼花了?他是那王府赘婿白少秋么?” 这话声音并不大,却奈何此间此刻极为安静,于是,这声音就落在了所有学子们的耳朵里。 唐纤纤又伸长了脖子,她看见了白少秋! 她的脸上顿时一喜: “安,” “你瞧,他真来了!” “殿下……他来了又能如何?” 是啊,他来了又如何?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许是看在长缨郡主的份上,唐纤纤竟然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 “哎……他倒是回郡主府还好,这不是去给长缨丢脸么?” 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跑去求知墙凑什么热闹? 大抵又是被那些学子们一顿羞辱! 果然…… 那群举着灯笼原本正在潜心思考那幅对联的学子们此刻都扭过了头,都将视线投向了白少秋! 仅仅两息的沉默之后,那些在对联中苦求而不知如何作答的学子们似乎找到了消遣的对象。 其中有那么数十个轰然而动,他们向已停下脚步,已抬起头来的白少秋围了过去! 其余没有动的学子手举灯笼表情各异—— 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也有人摇头叹息心生怜悯。 九公主唐纤纤有些慌,她担心那群学子会对白少秋不利。 她希望白少秋此刻转身就跑! 那样她至少还有时间让侍卫将他送回镇西王府。 可白少秋根本就没有转身,更没有跑! 莫非他被吓傻了? 唐纤纤抬步,走出了那处阴暗角落,向那群已将白少秋挡住的学子走了过去。 安冲着夜色里的侍卫招了招手,她亦跟了过去。 白少秋依旧背负着双手。 依旧面色平静。 双眼依旧古井不波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这群少年。 没有人看见他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抓握了两下—— 他有点生气了! 老子又不是猴子,你们至于这样跑来围观么? 若是打架也就罢了,这身子骨虽说虚弱,但凭着前世的格斗术,他相信要撂倒几个学子还是很容易。 但这群人却并没有冲来,他们竟然也都停了下来。 白少秋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轻易不想动武,因为动手就要将对方给打残! 这些学子虽然讨厌,但目前还没有讨厌到要至其伤残的地步。 “真是白少秋!” “你来求知墙干啥?” “难道你也想要对出求知墙上的那道对联么?” “哈哈哈哈……想啥呢?我们思索了那么久尚无半点头绪,他一个废物也能对出那对联?” “我看他连那八个朝字怎么读恐怕都不知道!” “喂喂喂,我说你们也不要这样讽刺人家,白少爷而今可是王府的赘婿,也是有身份的人!” “尔等若出言讽刺,白少爷回王府向王爷告你们一状你们就不怕王爷发怒么?” 这话才是莫大的讽刺。 因为整个西陵城的人都知道王府并不待见这位赘婿。 姑且不论这位赘婿敢不敢在王爷面前告状,就算王爷知道了这事,王爷的心里恐怕也是欢喜的!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笑意: “祸从口出……看来诸位是对皇上有意见啊。” 所有学子一愣,有人伸手向白少秋一指: “你休得信口雌黄,我们哪里对皇上有意见了?” 白少秋上前一步,昂首挺胸,“本少爷是皇上御赐赘婿,尔等出言讥讽我的身份……岂不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 “这不是对皇上有意见那是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学子都闭上了嘴—— 他们这才想起这厮是前无古人后恐怕也无来者的御赐赘婿! 他们可以肆意羞辱白少秋,但绝不敢对皇上有半分不敬。 这话就接不下去了,此间顿时寂静。 那些学子们走也不是站在这也不是,这就很尴尬了。 恰在这时,那求知墙下传来了欢呼声: “宋师兄来了!” “宋师兄来了那对联定迎刃而解!” “走走走,且看宋师兄如何破此联!” 那些尴尬的学子们借着这么个由头忙不迭转身而去,白少秋却皱起了眉头—— 宋师兄? 脑子里的记忆涌现,西陵城的宋师兄只有一个! 他就是宋子规! 前身的记忆里有宋子规这个名字! 还颇深刻—— 去岁春,西陵城最大的青楼长夜欢来了一个名叫苏三娘的女子。 她在长夜欢吹箫蝶舞,一场首秀,一夜名动西陵城。 前身好这一口,闻之甚喜。 兜里还有一些银子,便约了三五好友去了长夜欢点名要看苏三娘吹箫蝶舞,却没料到碰了一鼻子的灰,还受了莫大的羞辱! 苏三娘一个青楼歌姬,她竟然以诗词为门槛,言说谁的诗词能入她的眼,谁才能进她的房间。 前身显然没这本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子规和几个少年来了。 这厮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了一首《如梦令、春景》,送入苏三娘房中之后,他成为了苏三娘的入幕嘉宾。 前身本也佩服,那是他骨子里的对文化人的敬仰,却不料宋子规偏偏回头对原主说了两句: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凭着几两臭银子就能一亲苏三娘之芳泽?” 两人并不相识,甚至八竿子都打不着。 就因宋子规这句话,原主恼羞成怒,又无法以诗文反击,那还能怎么找回场子呢? 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 他抡起拳头一拳揍到了宋子规的胖脸上,将那厮打了个鼻血长流。 这就惹出了祸端—— 宋子规身边另有一少年,他是西陵城城守之子葛三戒! 葛三戒顿时就乐了,巴掌一拍,进来四个凶神恶煞的捕快,不由分说就将原主摁翻在地,五花大绑拿下弄进了大狱! 就连原主的智商都知道这是入了人家的套,结果是关了足足十天,赔了一千两银子才将他给放了出来。 那一千两银子,就是原主无可奈何之下求着葛三戒帮他将祖宅便宜卖了所得之银! 也正因为如此,导致了原主一贫如洗还无家可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连狗都不如! 这是拜宋子规所赐! 他虽仅仅是个帮凶,但这笔账还是需要和宋子规好生算一算。 既然遇见,那就在今晚! 他没有转身离开,就在九公主惊诧的视线中,他竟然向那堵求知墙而去! 宋子规这时也知道白少秋来了。 他很欢喜。 于是,也向白少秋走来。 “白少爷!” 二人相距丈许,视线在夜空中相遇,仿佛碰撞出了一道灿烂的火花! “你就是宋子规?” “正是区区在下!” 宋子规上前两步又道: “听闻白少爷今日进了藏书楼看了半天的书,此刻又来到了求知墙……想必是白少爷天资聪颖将那万卷书都看明白了,能以半日之学解求知墙所留之惑。” “今夜听闻求知墙有人留了一副对联的上联……白少爷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看?” “万一白少爷对出此联,这可是给王府增光,给郡主添彩!” “白少爷可敢一试?” 第五章 宋子规的心思 白少爷可敢一试?” 宋子规这番话一出,那些学子们又尽皆看向了白少秋。 果然还是宋师兄厉害! 有御赐赘婿这个护身符,他宋子规也不好对白少秋出言相辱。 但他以文相邀令白少秋原形毕露令其自取其辱,这总是可以的吧? 白少秋丢人,丢的是王府的脸面,丢的也是皇上的脸面! 当今皇上尤重文人,他御赐白少秋为王府赘婿,这里面自然有对王府的不满。 但若是皇上知道他御赐的这位赘婿如此不堪……他就算不收回那道圣旨,恐怕心里也不倘然。 有王府的厌憎,有皇上的不喜,他白少秋的软饭吃着恐怕也会磕牙! 那群学子们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就连九公主也不例外。 如果白少秋稍微聪明一点点,他就应该选择拒绝。 他就应该转身离开回藏书楼或者王府。 而不是与宋子规正面对视! 她眼里的光顷刻间就已消失,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天下文人,凡有名者,无一不是厚积而薄发! 白少秋不过是看了一下午的书……这哪里谈得上厚积? 一个是西陵城第一才子! 一个是西陵城第一……废物! 除了颜值和拳头,白少秋哪里能与宋子规斗? 他不会愚蠢得上了宋子规的当吧? …… 宋子规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期待这位王府的赘婿能应承下来。 那晚在长夜欢挨了白少秋一拳,而今已过去了年余,若不是因为最近皇上下旨御赐那厮为王府赘婿,他其实已经忘记了白少秋这个名字。 当时不过是为了配合城守府的葛少爷将那厮弄进牢狱中罢了,因为有人看上了他家的那处祖宅。 举手之劳,还能获得城守府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身为西陵城第一才子,他的志向远大,根本不会将视线落在一个落魄商户家的废物身上。 这就像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鹰,根本就不会在意地上的蚂蚁。 但皇上的那道圣旨在西陵城引发了轩然大波,也唤起了他的回忆,这令他升起了不平之意! 长缨郡主何等样的女子! 王府何等高贵的身份! 就连他宋子规也从来不敢去奢望! 可那厮, 蝼蚁般的存在,竟然一家伙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虽说赘婿身份卑微,但前面冠以王府二字,还是御赐……这再卑微也比寻常百姓的地位高了许多。 至少葛三戒这位城守府的少爷都有些担心,说他也轻易不会再去招惹白少秋—— 至少不会主动去招惹! 更令他心里愤愤的是,自己寒窗十年才考取了举人功名,进而再奋发读书意图高中进士,不就是为了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么? 而那厮……大字不识几个,吃喝玩乐败光家财,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了他想要过的那种日子! 人说这是吃软饭,没志气,宋子规某个月圆之夜扪心自问,他豁然发现能在王府吃软饭,能有貌美如花文武双全的长缨郡主为妻…… 这软饭,他其实也很向往的! 现在却被狗吃了! 这就让他更加难受了。 听闻这厮今日入藏书楼读书…… 本想入书楼羞辱他一番,却又担心九公主在楼里,若正好遇见,九公主恐怕会认为自己心胸狭隘。 今儿个巧了,听说求知墙出现了一道上联,诸多学子无人能对,他便寻思前来看看,却不料竟然遇见了白少秋! 这当真是想睡觉了就有人递枕头! 若是九公主也在这里就好了! 不在也没多大关系,这件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九公主的耳朵里。 以文相会,这不算是羞辱吧? 读书人讨论诗文是很斯文的事! 就让他斯文扫地! 而他来求知墙还有另一个目的——破此联! 当知道求知墙傍晚时候出现了一道上联的时候,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了写这幅对联之人当是九公主唐纤纤! 九公主两天前抵达上陵书院的时候,他以上陵书院第一才子之名有幸在荷塘雅舍见过唐纤纤一面。 那一面,让他眼前一亮惊为天人! 当张老院正向九公主介绍他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九公主多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似乎有惊诧,似乎还有……爱慕! 这已是初夏,他觉得是自己的春天来了! 现在若能对出此联,恰能在九公主面前表露自己的才华,亦可借此让那废物难以下台! 万一九公主欣赏自己的才华,将自己招为驸马…… 这可比王府赘婿的身份高贵许多! 至于羞辱白少秋……这又是顺便为之。 现在他担心的是会不会将这位赘婿给吓跑,他若真要走,自己也拿他毫无办法。 白少秋没跑,他徐徐走了过来! 依旧背负着双手。 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 依旧一脸风轻云淡! 白少秋站在了宋子规的面前,眉梢微微一扬: “少爷我今日确实在书楼看了万卷书,也确实将许多书都看明白了。” 他继续前行,与宋子规错身而过: “听说你是西陵城的第一才子……也不知道是谁封的。” 他来到了那堵求知墙前,站定,抬眼,便看见了那张纸上的那道上联。 他顿时就笑了起来: “有本少爷在此,这西陵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易主了。” 他转身,看向了也同样转过身来的宋子规,眉梢一杨,不屑的说道: “但对对联嘛……对联这玩意儿其实并没有多大意思,主要是无趣。” 白少秋俯身,他的脸距离宋子规的脸更近: “无趣的意思是就算是赢了你,本少爷也没有快感,因为太简单。” “所以,你还是自己玩吧,我就不陪你了!” 宋子规和那些学子们愣了两息之后轰然大笑。 不远处的九公主这时也颇为幽怨的看了看白少秋,而后垂头—— 这人……明知不可为偏偏要去逞一番口舌之利,这不又让他们看了笑话么? 宋子规比白少秋矮了一头。 此刻他扬起头望着白少秋,骄傲笑道:“白少爷,不瞒你说,西陵城第一才子这个名头我顶了足足六年!” “可惜,至今无人能够将之摘去,以后极有可能,但你……肯定不行。” “至于说对联这个玩意儿没多大意思,你觉得要怎样才有意思?” 白少秋心里一喜,沉吟三息,“我觉得至少得有点彩头。” 宋子规一怔,“彩头?那白少爷觉得要添多少彩头才愿意陪我玩玩呢?” 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竖起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变成了两根: “两千两银子,不然我回去睡觉了!” “宋公子可敢一试?” 第六章 赌局 刚才宋子规问白公子可敢一试? 现在白少秋问宋公子可敢一试? 一样的问题,但要试的东西却有些不一样。 九公主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站在她身旁的安细眉微蹙,低声说道: “他好大的口气!” “竟然敢扬言要抢了宋公子的第一,还敢说对联无趣……此刻竟然还敢提出两千两银子的彩头……实在有辱斯文!” “若宋公子应承下来……他定输无疑,却不知道他从哪里拿两千两银子来赔给人家!” “哎……明儿个这西陵城里又将有一则关于他的大笑话!” 九公主沉吟三息,低声说道: “或许他是以退为进!” “两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宋子规的父亲是这书院的夫子,每月也不过三五两银子,宋子规断然是拿不出来那么多的。” 安一听,惊诧片刻,问道:“所以……他知道自己无法与宋公子文斗才故意弄了这么大个彩头,其目的就是逼迫宋公子放弃与他分个高下?” 九公主微微颔首: “理应如此……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蠢笨嘛。” 那些学子们此刻也都看向了宋子规,亦如九公主那般所想。 有一个学子颇为愤怒的站了出来,“白少秋,还以为你口出狂言有几分本事,原来你不过是想凭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恶心人罢了!” 白少秋眉梢扬:“你既对不出那对联也拿不出银子,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 那少年脸色一红,便见白少秋伸手向那一群学子一划拉,大声说道: “不就是两千两银子么?” “在你们的眼里我不就是个废柴么?” “难道你们怀疑宋公子那第一的名头是假的怕他输给了我?” “我想送两千两银子给宋公子这都不成……” 白少秋看向了迟疑的宋子规,摇头一叹:“哎,宋兄啊,你的这帮同窗看来对你没信心,不然……大家伙一凑,两千两银子不就出来了么?” “呆会你赢了我,将大伙儿所凑之银分还,赢去这两千两银子呢……拿出四成分给他们,你独得六成,” “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们都不做,我可真回书楼去睡觉了。” 白少秋这么一说,那些学子们恍然大悟。 宋子规也顿时心动—— 要赢白少秋这稳操胜券,他迟疑的问题就是他根本拿不出两千两银子。 他万万没有料到白少秋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里有两三百个学子! 嗯,一人凑六两……加上自己身上还有葛三戒给他的二百来两银子的好处费,这差不多就够了! 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意,那双小眼睛也放出了一抹光来! 他甚至向白少秋拱手一礼: “白公子高义!” “呆会在下将银子凑齐就给白公子一炷香的功夫来对那对联!” “现在白公子就可以想想下联该如何对,我这就去筹集银子!” “白公子可不要反悔哦!” 宋子规转身看向了他的同窗们,根本不需要他说话,那些学子们纷纷解囊,慷慨相借。 这稳赢的买卖谁不做谁就是傻子! 也就是借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呆会还能小小盈利一点,那赘婿的脑子……怕是被驴给踢过吧? 不远处的九公主也傻眼了—— 生在皇宫的她至今没有见过傻子是什么样子,现在她算是知道了。 明明可以用彩头这个理由全身而退,他偏偏还主动告诉了对方解决彩头的方式…… 难道他的身上还有银子? 听说他入赘之前已一贫如洗,入赘之后长缨郡主都没见他,王府断然也不会给他银子花的。 他穿的这一身大抵也是王府为了自己的脸面。 他呆会输了拿不出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被这群学子给打死? 就算不打死也是要给人家写一张欠条的! 到时候长缨回来,这些人拿着欠条登王府要账,长缨会不会被她的这夫婿给气死? 九公主越想越担忧, “安,” “你快回雅舍取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来!” 安一愣:“殿下……” “快去,既然遇见了,这残局……本宫就帮长缨收拾一下,哎……!” 安愤怒的瞪了白少秋一眼,她转身而去。 片刻,宋子规将一大堆散碎银子堆在了求知墙下的一张书案上。 他以为白少秋正在潜心研究那对联的上联,却不料当他看向白少秋的时候,白少秋并没有站在那道对联下。 他竟然在求知墙的另一头! 他在看着墙上的问与答,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他看得懂么? 宋子规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白兄,” 白少秋扭头:“凑齐了么?” “都是同窗们的零花,散了一点,没发称,大抵是差不多了。” “哦,少点也无所谓,那就开始?” 宋子规沉吟三息,“既然是赌,当公正,就用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谁先对出下联谁胜!”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下联必须有一定的水准……我的意思是若有歧义,便呈交给书院的夫子们评判!” “最终以一炷香的时间里最优的那道下联为胜,若皆为优,则以用时最短者为胜,不知白兄意下如何?” 白少秋走了过来,“就这么办,我还急着回去看书呢!” “那……白兄也亮亮彩头?” 白少秋腰杆一挺:“我乃御赐赘婿,说出去的话岂能儿戏?那不是丢了皇上的脸么?” “今儿个来书院看书又不是去青楼喝酒,我哪里会带那么多银子出门?” “呆会我若是输了便给你写一张欠条,待我回到王府取了就给你。” “放心,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姑爷跑不了王府……点香!” 宋子规一听,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他乃天下唯一的御赐赘婿,他敢赖账,这官司若是打到皇上面前他会更难受! “好……点香!” 有学子在香炉中点燃了一支香! 所有的学子此刻皆后退了丈许,一个个屏息住了呼吸,生怕影响了宋子规的思维—— 那些银子,可是他们数月的伙食费! 虽然知道必赢,却依旧有些担心。 宋子规站在了那道对联下,抬头一看……我勒个去,这么难! 但再难也得赢了那赘婿!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开始思索。 此间无比寂静。 气氛极为紧张。 明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却因为两千两银子的彩头牵涉了三百来人进去,这比试就很令人期待了。 当然,对于这些学子们而言,他们期待的是宋子规能尽快取胜。 九公主唐纤纤也咬着嘴唇看向了求知墙下的二人,她希望的是熬过那一炷香的时间宋子规也对不出这对联来—— 平局才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 时间仅仅过去不过十息。 宋子规正在想第一个朝应该读朝阳的朝,第二个朝应该读朝廷的朝。 白少秋忽然转身, 负手而立! “这对联太简单了,看一眼就知道下联如何对!” “宋兄还需要想那么久么?” “我再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刚刚和安一路跑到这里还在喘气的张文千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三个字: 不可能! 第七章 一鸣惊人 宋子规的思维被打断。 他扭头看向了白少秋,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他也觉得不可能! “白兄,你没读过书,我要告诉你的是对联这个东西它是有讲究的!” “不是你随便说几个字就算赢!” “另外……说好的一炷香的时间里最优的那道下联为胜,这香才燃不过两寸,莫要打扰我,可好?” 白少秋咧嘴一笑: “哦,那我不打扰你了,就将我对出的下联诵读给大家听听,如何?” 看着白少秋那淡定的神色,宋子规的心里莫名又有点慌。 短短数息时间,他寻便了脑子里的关于白少秋的寥寥无几的记忆,他的心又安稳了下来。 就是个气死先生的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他怎么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对出此联的下联? 他一定是想要拖延时间! 至于他说要将他所对的下联诵读出来……那肯定是根本没法看的下联。 “白兄若想诵读便诵读,若想落笔便落笔,胜负……待一炷香燃完再判!” 宋子规收敛心神又看向了求知墙上的那道对联,决定不去与白少秋浪费时间。 其余学子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皆以为看穿了白少秋的恶毒用心—— “此联极难,难就难在那八个叠字两种读音两种意境……我依旧是那句话,他白少秋但凡能将那八个朝字读正确,这都算我输!” 其余学子深以为然。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张文千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知道此联出自方老大儒之手,而今还高悬于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 高阁所存之诗词文章,皆为兴国公认最好的诗词! 所存之对联,亦是公认最难最绝的对联! 诗词文章以及对联皆分九品,高阁高九层,最上面的那一层便是壹品楼! 壹品楼上的诗词文章代表兴国最强,而今,壹品楼里只有诗三首,词两首,歌赋以及对联尚没有。 方老大儒的这副云散联能悬挂于二品楼……这已经是兴国最有代表性也最难的对联了。 在张文千看来,就算是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也没有那本事对出好的下联来。 更不用说白少秋! 但他听闻安所说的话之后,他还是跟着安来了。 他根本就不指望这二人能对出下联,他只是担心莫要起了冲突—— 毕竟白少秋与宋子规有旧仇,万一起了冲突,那些血气方刚的学子们将白少秋打死在了书院里……这不太好给王府交代! 更不好给皇上交代! 到了这里一瞧,张文千紧张的心已落下。 没有打起来,在打嘴炮,那就好。 至于赌局,他已经判定是平局! 至于白少秋刚才说此联太简单……如果这道对联都简单,天下恐怕就没有更难的对联了! 除了九公主唐纤纤,其余人都又将视线投向了宋子规。 至于面对他们而立的白少秋,他们仿若未见。 白少秋就有些郁闷了: “喂喂喂,我真的对出了下联,要将下联诵读出来了啊!” 有学子讥讽道:“可别,我担心污了我的耳朵!” “你闭嘴!别影响宋师兄!” “你们不讲道理,我真的对出下联了还不让我诵读出来的么?” “你倒是诵读出来听听啊!” “咳咳……” 白少秋清了清喉哝,扭头看向了宋子规: “宋兄,我一旦诵读出来,你可就没翻盘的机会了哦!” 宋子规思维再次被打断,他很生气,语气阴沉: “白少爷,你若真对出了下联,那些彩头都是你的不说……我宋子规立马给你跪下磕头,如何?” 白少秋笑了起来。 一脸月光,皎洁如花。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等等,但你若没有对出来,或者是打胡乱说几个字……白少爷,你便跪在我宋某的面前磕三个头……如何?” “好!” “那就请白少爷落下联!” 白少秋一撩衣袖,向前迈出了一步,抬头,望月,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白少秋的脸上。 其中不少人心里有些惊慌,他们很担心这白少秋真对出了不错的下联,那彩头……宋子规输出去的,何时才能还回来? 这几个月的日子怎么过? 安嘴角挂着嘲讽,双眼却极有兴致的盯着白少秋,心想这卖相倒是不错,可呆会他跪下磕头,这是不是又在丢王府的脸面? 王府也是不幸,摊上了这么个赘婿! 九公主的手捏着裙子,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白少秋那张漂亮的脸,心里偏偏有些期待—— 他若是真对了出来……但凡能贴合上联之意,这也足以说明他并不是那么愚笨! 那么修书一封派人入荒原送给长缨,长缨会不会回来看一看她的这位夫婿呢? 唯有张文千依旧淡定。 他倒是在为王府担心。 白少秋输是输定了,明日传入王府,他输了两千两银子不说,还跪地向宋子规磕头……以王爷的火爆脾气,不打死这赘婿恐怕也会将他给打残! 学子间的文赛原本很正常,但这时候却变得很不正常。 考虑到王府的感受,他决定出面中断这场比试。 于是,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他豁然止步! 他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白少秋! 白少秋恰高声吟诵道: “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白少秋扭头看向了一脸震惊面色渐渐苍白的宋子规,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宋兄以为这下联我对的如何?” 全场皆惊! 全场皆静! 一时间只有远处那荷塘里的蛙声阵阵。 所有的学子此刻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少秋,脑子里依旧在回响着白少秋刚刚吟诵的这幅对联。 他们渐渐绝望—— 白少秋不仅仅是读对了那八个朝字! 他对出的这下联……简直就是绝对! 宋子规是西陵城第一才子,他在听到这下联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他知道他输了! 张文千在听到这下联的那一瞬间也僵住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白少秋的脸上,那张曾经厌恶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这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么? 能轻易将方老大儒的对联对出,还对得无可挑剔……这简直堪称绝世天才! 安的小嘴儿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她不知道这下联是不是绝对,她只知道那八个朝字听他这么一读自己就懂了。 她也知道那八个长字听他一读,也明白了。 唐纤纤银牙咬着嘴唇,脸颊的两个酒窝盛满了月光,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 她知道白少秋赢了! 原来他一直在藏拙! 既然他对出了这道云散联,那么那道花叶联是不是也是他对出来的呢? 就在这时,宋子规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白少爷,原来你早已知道下联如何对,故意设下此局就是想要报去年那事之仇!” “诸位,” 宋子规面容一肃,他看向那群还在发呆的同窗,高声问道: “你们相信他白少秋能如此快的对出如此好的下联么?!” 第八章 杀意 宋子规的一问将那些学子们从震惊中唤醒。 那柱香仅仅燃了两寸! 那些学子们顿时沸腾—— “不可能!” “据闻他启蒙三年仅识字三十个,而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学院收留过他,就算是私塾的先生也不愿教他,他怎么可能对出如此工整的下联?!” “他作弊!” “他这是对文人的最大的侮辱!” “对,他一定早已知道了这对联的上联,也一定早已找了某个高人对出了下联!” “是啊,他白少秋今儿个下午来到藏书楼,这上联偏巧就在傍晚时候张贴在了求知墙上。他在书楼呆了半天,正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求知墙!” “他肯定知道宋师兄常在求知墙答惑,宋师兄见此联必起作对之心,他便故意与宋师兄比试!” “没错,不然他怎么会好心告诉宋师兄向我们借银子?也是他早已想好的主意!” “白少秋……你个阴险恶毒的小人!” “白少秋,文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白少秋……你休想骗取我等的银子!” “……” 群情激奋。 那些学子认定了白少秋作弊。 当那些言语传来之后,就连张文千都狐疑的扭头看了看唐纤纤。 上联是唐纤纤派了安张贴在求知墙上的。 傍晚时候唐纤纤去了书楼与白少秋见过一面。 张文千依旧坚定的认为白少秋根本不可能对出那对联,但现在他偏偏对了出来…… 这根本没有道理。 唐纤纤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张文千这就有些懵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书楼里的某一本书里恰好有这么一副对联恰好被白少秋看到? 这也不可能! 因为这上联是方老大儒所做,至今并无下联。 此刻,那些激动的学子们已向白少秋涌去,唐纤纤并没有注意到白少秋的眼睛已眯了起来。 她很担心白少秋的安全,便冲着那群学子一声大吼: “住手!” 她的声音还是小了一些,也或者说那些学子们声讨白少秋的声音太大。 眼见着最前面的学子就快到了白少秋的面前……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天而降! 他站在了白少秋的身侧,拔刀, 横刀, 刀就在学子与白少秋之间。 这把刀就是界限! 这把刀一出现,那些学子们顿时止步,声音也顿时消失。 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漆黑盔甲的……武士! 白少秋也看向了那黑甲武士。 那是全身甲,有头胄,看不见脸,却能看见那双眼。 那双眼此刻并没有看向那群学子,而是看着他白少秋。 他的眉间皱成了一个川! 似乎有些疑惑—— 他,便是九公主此行的护卫统领赵破山! 他之疑惑在于,刚才他在人群外的阴影处并没有如何去关注这些学子们的比试,但就在那些学子向前冲的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 是杀意! 是如他这样的战士,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杀意! 他知道要死人了! 殿下在此,绝不能有人死! 于是他一飞而来,出了一刀。 当他的刀拔出来的那一瞬间,那股杀意消失殆尽…… 他尚不知道那杀意从何而来。 当他以刀画界的同时就看向了白少秋,却见白少秋依旧背负着双手。 脸上的神色依旧风轻云淡! 就是他! 唯有真正见过死亡的人才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如此淡定。 才能将那杀意控制得收放自如! 这个御赐赘婿这几天他已听说。 这满城的人都说他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废物……这指的是他在文学上面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建树。 可没有人说他不会武功! 难道他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赵破山记住了白少秋这张脸! 寻思若有机会试试。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三息之间。 九公主唐纤纤带着安与张文千已走了过来。 张文千怒视着那群学子,低声的呵斥了一声:“退后!” 有学子脖子一扬,伸手向白少秋一指:“院正大人,他白少秋作弊!” 张文千老眼一瞪:“老夫……叫你们退后!” 这群读书将脑子读傻的笨蛋! 没看见带刀的武将么? 带刀武将出现在此意味着什么你们特么的不懂么? 再不退后,那武将若是以保护殿下的名头将你们全砍了……你们全特么白死了! 那些学子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以为这武士是王府派到白少秋身边的护卫—— 王府虽不待见这赘婿,却不能让这赘婿死了! 他若是死了,王府可就无法向皇上交代了。 出于对院正大人的尊重,他们皆怨恨的看了白少秋一眼,后退了丈许距离。 赵破山收刀,身形一展,一飞而起,消失于夜色之中。 白少秋望着赵破山消失的影子,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勒个去! 轻功! 牛顿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穿越这种事,果然毫无道理可言! 怎么才能学到这个玩意儿呢? 这一瞬间,那二千两银子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院正大人,” 宋子规躬身一礼,“院正大人当知道白少秋之往事……他对出了此联……学生不服!” 依旧带着面巾的九公主唐纤纤这时候开了口: “诸位,此联之上联,出于京都京华书院方老大儒之手。” “此联之上联而今就高悬于京华书院高阁的二品楼上!” “今日本……本姑娘将此上联张贴于此,原本是想看看上陵书院的学子们能否对答出来……而今倒是有了绝佳的下联,却不料生出了一些事来。” 她扭头看向了宋子规:“去岁你去京都秋闱,理应去过京华书院的高阁……我想问问宋公子,你上到了高阁的几层楼?” 宋子规心里一紧,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就是九公主啊! 但现在九公主没有自称本宫…… 他躬身一礼:“这……在下确实去过高阁,按照高阁规矩……在下仅仅登上了二层楼。” 二层楼并不是二品楼。 二层楼对应的是八品楼! 唐纤纤又问:“那么你认为白少秋能否登第八层楼?” 宋子规摇头:“他连高阁的门都进不去……他都没离开过西陵城!” 唐纤纤眉梢微扬:“所以他之前是没可能见过这上联的……除非你怀疑本小姐将此上联透露给了他……” “这……在下不敢怀疑!” 唐纤纤转身看向了那些学子们: “本小姐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此联之下联,就连方老大儒自己亦没有对出,那么你们认为白少秋作弊……这西陵城里,能与方老大儒齐名的只有居于竹溪的司老大儒。” “你们认为司老大儒会见他白少秋么?” 司老大儒不问世事多年,仅仅只有在每年一度的竹溪文会上以主持和评判的身份出现。 他断然不会与白少秋这个废物有任何交集。 那么……白少秋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对出了此联! 这…… 宋子规脑瓜子嗡嗡的,他扭头看向了书案上的那一堆银子。 心里一阵绞痛,顿时两眼一黑! 第九章 跪下! 宋子规一只手撑着书案,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原本他是期待九公主能出现在这里的,现在九公主出现了,一席话却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也击碎了他仅存的尊严! 这直接判定白少秋赢了。 并非作弊! 赢得正大光明! 那么,他就输了。 输得很彻底,果然如白少秋说的那样,自己丝毫没有翻身的机会! 银子…… 筹借了一千七八百两的银子! 那一堆银子现在都是白少秋的了! 而自己……这还债要还到何时? 宋子规只觉得喉头一甜,他狂喷出了一口血来! …… 天下事解释不通的有许多。 但今夜发生在白少秋身上的这件事显得尤为诡异。 当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是废物的家伙忽然间变成了一个天才,这不仅仅是违背了常识,还令这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的内心生出了不甘—— 凭什么? 他们可以接受西陵城第一才子叫宋子规。 却很难接受一个原本所有人眼中的废物忽然间翻了身,取代了宋子规的位置成为了西陵城的第一才子! 他仅仅只看了半天的书就对出了高悬于二品楼上的对联! 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以往可以奚落他。 嘲笑他。 讽刺他。 现在……却要仰望他! 这心里落差巨大,他们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更何况还有那两千两银子的彩头! 宋子规输了! 输得吐血! 宋子规有自己的骄傲他不会赖账,但他要还那么多的银子……他哪里来银子还债? 除非他能在明年秋的香山文会夺魁。 或者放弃考进士以举人身份去某个差事! 借出去的银子并不担心,担心的是接下来的几个月生活费没了这日子怎么过? 他们看向白少秋的视线里又多了几许阴毒—— 这厮,藏得好深! 他假以废材的名头一步步引宋子规入瓮,以一道完美的下联给予了宋子规致命一击。 这一击……宋师兄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两千两银子! 宋师兄失去的还有他身为西陵第一才子的尊严! 那些学子们看向白少秋的视线中并没有对这位新的强者的尊重,他们的眼里,依旧只有……愤怒! 但愤怒又能如何? 总不能上去咬白少秋两口! 而白少秋此刻并没有注意那些学子们的表情,他才从轻功的震撼中醒过神来。 他看了看唐纤纤,倒是没有料到这姑娘会站出来为自己澄清。 “多谢!” “不谢。” “不管怎样,你站在正义的一方,我理应给你说声多谢!” 唐纤纤抬眼,月光下的白少秋的那张脸更加清秀好看。 她朱唇轻启: “你若要谢我,就宣布这彩头无效!” “……等等,我们从头捋一捋。” “……捋什么?” “从我们的第一句对话开始,我向你说的是多谢!” “不谢!” “哦!” 白少秋转身,从那堆银子里取了一小锭,看向了前面一个衣衫颇旧的学子: “这大致二两银子买你那一身衣裳,如何?” 那少年一听,毫不犹豫脱下了那件衣裳:“成交!” 白少秋用那件衣裳将所有银子包裹进去,在唐纤纤震惊的视线中,他站在了宋子规的面前: “宋公子……是不是不服气?” “哟,吐血了?” “你看看你,多大点事就气得吐血了,宋公子的心胸有些狭隘啊!” 宋子规一听,心里更加难受,他直起了腰来看向了白少秋。 白少秋眉梢一扬:“文人最重是承诺,不管你服不服气,你输了,这些银子就是我的了!” “现在你该履行你下一个承诺了……说好的跪下磕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该不会不认账吧?” “跪下……!” 宋子规喉头一甜,一股莫大的耻辱涌上心头,一口血又狂喷而出! 有学子愤然指责:“白少秋,你太过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少秋转身,瞅了那学子一眼,脸上的笑意收敛: “你们咄咄逼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我踏入书院你们奚落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今夜月色正好,我本就是出来溜溜,而你们……一个个见到我却像疯狗一样向我扑来,那时候你们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刚才,若不是这姑娘站出来为我正名,你们攻击我作弊的时候、甚至想要打死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面色一肃,言语陡然冰冷: “知道我这人最讨厌的是哪种人么?” 他伸手一划拉:“就是如你们这般的……道德婊!” “青楼的姑娘立了牌坊但人家诚信经营,用的是她们的才华、美貌还有……身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而你们这群所谓的学子呢?” “你们一个个也立着牌坊,举着正义的旗帜,读着圣贤的书,行的却是下三滥的事!” “处处想要标榜自己读了几天书就高人一等!” “高个屁啊!一群渣渣!” “输了还极尽所能的为自己辩解,维护着你们那可怜的、脆弱的、虚伪的所谓尊严!” “你们有个屁的尊严!” “说一句让你们所有人又不高兴的话……你们,比楼子里的姑娘还不如!” 白少秋一番话,令那些学子一个个心里愤怒却不敢言! 他们垂头,有人反省,有人依旧愤愤。 九公主乜了白少秋一眼,这人,好好的一番道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此下流! 但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只是这打击面太宽……也是个不吃亏的主。 白少秋又转身看向了宋子规: “血吐完了么?” “没吐完就继续吐,其实吐啊吐的吐习惯了也就好了!” “你那西陵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我毫无兴趣,但你必须跪下来给本少爷磕头道歉!”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我还急着回书楼看书呢!” 宋子规这一刻哪里还有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一脸苍白。 神色颓废。 那胖胖的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终究低下了头,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跪在了白少秋的面前。 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慢慢站直了腰,那双小眼睛注视着白少秋,眼神竟然变得很是平静: “白少秋,我绝不相信你能半日成圣!” “我会揭开你丑陋的面具……也会让所有人知道,你,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废物!” “有种,我们竹溪文会再见!” 他转身,埋头而行。 白少秋盯着他的背影,咧嘴一笑: “喂喂喂,竹溪文会啊?” “你准备好万两银子作为彩头!” “宋公子,可敢再一试?!” 第十章 荷塘月色 0荷塘。 望楼亭。 九公主唐纤纤坐在了亭子里。 安侍候在一旁煮上了一壶茶。 唐纤纤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皎洁月光下显得愈发圣洁的那些盛开的荷花,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比那荷花还要美丽。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动。 扑闪的眼里是亮晶晶的光芒。 今夜,她目睹了求知墙下的那一切! 此刻再细细回想起来,历经的时间虽短,却偏偏给了她一种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感觉。 原本替长缨郡主担心白少秋会被那些学子们奚落羞辱。 他确实被奚落被羞辱了,可他偏偏能够沉住气! 这人不仅仅是脸皮很厚,他的城府还很深! 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呀! 他哪里是这西陵城街坊口中的那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 他借着那些学子们的大意…… 或者说借着那些学子们对宋子规的信任, 也或者是借着他们贪财的那点小心思, 他终究是利用了人心与人性,完美的给宋子规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套!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输的时候,他却一鸣惊人对出了那对联的下联…… 只是,当时赵统领若没有出刀, 或者之后自己没有出面为他澄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他百口难辩时候,他又会怎么做呢? 就在唐纤纤如此想的时候,赵破山来到了唐纤纤的面前。 他拱手一礼,低声说道: “殿下,那位白少秋白公子……恐怕是个高手!” 唐纤纤一愣,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已取了头胄的赵破山,迟疑了足足五息: “这不可能!” “他若是高手,就必有拜师。” “他一直生活在西陵城,一天到晚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花天酒地……这错不了!” “至于习文,这或许是他利用了晚上归家之后的时间。” “习文这东西,若有天赋可自行推敲领悟,但习武……这真的需要师傅。” “你怎么会认为他是个高手呢?” 赵破山迟疑三息: “殿下,说来殿下恐怕不信,臣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 唐纤纤瞪大了眼睛。 在她与白少秋的两次接触看来,她觉得白少秋的身上有一股儒雅之气。 有点痞气! 还有点慵懒之气! 唯独没有杀气! “回殿下,臣是在那些学子们意图围攻他的时候感觉到的,不然……臣亦不会出那一刀!” 唐纤纤小嘴儿一张,愕然片刻: “你的意思是……你那一刀所救的并不是白少秋而是那些冲向他的那些学子?” “正是!” 赵破山语气坚定: “臣但凡晚三息,臣相信白少秋至少杀三人!” “……” 唐纤纤和安都惊呆了。 赵破山是皇宫大内侍卫统领! 他十四岁入北部边军服役,十六岁时在与北梁的战争中杀敌三百,俘虏敌军主将一名,立下赫赫战功。 于十八岁调入京都武院习武,二十岁时武功破五品成为了大内带刀侍卫。 二十四岁武功破四品成为了大内御前行走。 二十七岁破三品成为大内侍卫统领! 他的感觉应该不会错,但……白少秋若有那本事,长缨郡主何至于逃婚去打荒原蛮子? 她恐怕欢喜还来不及! 当父皇的那道圣旨下来之后,以王府之能,理应将白少秋祖宗八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他之一切,王府当了如指掌。 但王府而今对他的态度依旧是不待见…… 所以,“是不是看走眼了?” “或者另有其人?” 赵破山迟疑片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殿下,就算他没有练过武功,他也杀过人!” 想了想,赵破山又补充了一句:“杀过很多人!” 这么一说唐纤纤反而不信了。 “这更不可能!” “去岁时候就是因为他揍了宋子规一拳才被捕快抓去了大狱……他在西陵城城守府所留的案底本宫虽然没去查过,但镇西王府一定查过!” “他杀了谁?” “他去哪里杀了很多人?” “西陵城虽说是西陲重镇,同时也是镇西王的封地,在镇西王东方霸的眼皮子低下……” 唐纤纤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他若杀了很多人,这根本就瞒不住东方霸!” “也瞒不住西陵城街坊的眼!” “有命案在身,这可不是小事情。” 赵破山一听,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殿下说的是事实! 但那杀意又是怎么回事? “许是臣看错了人,臣先告退!” “好……白少秋还要在书楼看书两日,你派个侍卫暗中看着他点……书院都是少年,少年血气方刚,本宫有些担心他们会对白少秋做出不利之举!” “臣,遵命!” 赵破山离开,安这才好奇问道: “殿下……您说……他究竟是如何对出那下联的呢?” 唐纤纤瞅了安一眼:“我也想知道呀,可谁知道呢?” 张文千这时掌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殿下,” “张老请坐!” “谢殿下!” 挂好灯笼,张文千一撩衣袖从安的手里接过了一盏茶,老脸颇为严肃,老眼也颇为疑惑: “殿下,老夫还是想问殿下一句……那下联,是不是殿下给他的……老夫没有别的意思,此间仅我等三人,老夫绝不会将今晚之言落入他人之耳!” 唐纤纤看了看张文千: “你还是不相信?” 张文千摇头苦笑:“这如何能相信?” “这就好比叫一个蒙童去考进士还高中了状元……殿下,” “假如说他成了王府赘婿,在人品上面有了巨大的改变,比如不去青楼,少去茶楼酒肆,不去遛狗逗鸟不去沾花惹草……这老夫相信!” “甚至他忽然想要看书,这老夫也仅仅觉得有些诧异。” “但他偏偏对出那道云散联,还仅仅只用了两寸香的功夫……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几乎是看过了那道上联之后,马上就有了下联!” “连思考都不用!” “这……殿下觉得可能么?” “就算是百年前的那位文圣在世,恐怕也不行!” 唐纤纤沉吟片刻,笑意如花: “或许是气运加身他在那一刻灵光一现?” “反正……他确实对出了这对联。” “竹溪文会方老大儒会来,到时候将此联给他看看,想来他亦会欢喜。” “至于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宋子规不是邀请了他参加竹溪文会的么?” “一万两银子的彩头……宋子规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银子?” “这样,竹溪文会咱们增设一个奖项……魁首奖纹银三千两!” “他这人好像对名没啥兴趣,对银子倒是很有兴趣。” 唐纤纤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本宫就不信有了银子他不来!” “到时候……他万一一举夺魁……那就不是灵光一现了,” “他或许会成为咱们兴国的一个传奇!” 第十一章 计划 没有人会认为白少秋会成为兴国文坛的传奇。 张文千是理智的。 今夜白少秋对出了那道下联,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诚如九公主所言,是他在那一刻灵光一现……他真的走了狗屎运! 上陵书院的所有学子们在冷静之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注定是上陵书院学子们的一个不眠之夜。 在求知墙下他们面对白少秋的那些话的时候生不起反抗辩驳之意,这回到了书院后面的校舍不再直面白少秋的那张极为刻薄的嘴,他们三五一群聚集在一起又开始指责起白少秋来—— 嘴上是不能输的! 终究是要发泄一番心里的郁结。 终究是不服气的。 在思考着接下来的伙食怎么解决的同时,他们也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那厮,依旧是那个废物! 只是走了狗屎运! 那么就在竹溪文会上找回这碎了一地的脸面! 竹溪文会之对联仅仅是入门,要想过竹溪跨书香门再入兰亭,这需要再过三道诗词关。 那个废物总没可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他这一次必输无疑! 宋师兄就算没有夺魁,要赢那废物也轻而易举! 可宋师兄从哪里能弄到一万两银子? 所以这依旧是那厮给宋师兄设置的一道无法翻越的障碍罢了! 白少秋那厮赢了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去了长夜欢行乐去了? 白少秋当然没有去长夜欢,他此刻已回到了藏书楼。 将那一包裹的银子随手丢在了二楼的书桌上。 接下来又看了半宿的书。 有些倦了, 他将带来的被褥铺在了地板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大抵是适应了这个赘婿的身份,也适应了这时代的环境,再加之有了那么多的银子,这一觉睡很是香甜。 当他醒来时候,楼外有鸟鸣,窗棂处也有阳光洒落。 收拾好地上的被褥,白少秋伸了个懒腰走出了藏书楼来到了书楼东南角。 这里有一颗参天的榕树。 榕树下有一口井。 取了清冷的井水洗漱了一番,他并没有回到书楼,而是在一旁的一张小石板桌子前坐了下来。 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极有韵律的叩击着桌面,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上。 有两只蝴蝶在花间翻飞。 上辈子好像很久未见蝴蝶了。 很美! 他在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有了两千两银子,这能做不少的事。 但首要的是去一趟锦鲤巷子—— 记忆中,去岁自己下了大狱,卖了那处祖宅之后,那一段极度清贫的日子是跟着曾经的老管家福伯和他的孙女一起度过的。 就在锦鲤巷子东头的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里。 福伯和小夕靠给别人做一些体力活赚点微薄的铜钱养活了自己。 福伯已是花甲之年了! 小夕是自己昔日的侍女……嗯,她已是碧玉年华,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姑娘。 得去看看他们! 得让他们将曾经白府的营生重新操持起来。 西陵城白家,以往做的是书局的生意。 有自己的印刷作坊,有自己的铺子,父亲曾经将白氏书局还开去了京都……那是十年前的事,是白家最为风光的时候。 父亲是个极有头脑的生意人,他和兴国的许多有名的文人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书局嘛,最重要的就是能出最好的书。 最好的书当然是最有名的文人所著。 父亲付给了那些文人不菲的报酬,白氏书局所出的书有名家加持,内容亦极为丰富。 诗集也最新。 话本更迭也最快。 只是在长篇章回小说方面底蕴不足,无法与兴国最有名的龙兴书局抗衡。 父亲曾经说不急,文人的养成很难,要养出一个能写出传世篇章的大文人这更难。 所以要慢慢培养文人。 这亦是父亲给上陵书院捐献了一万两银子的缘由。 长篇章回小说…… 白手秋的手停止了叩击,嘴角微微一翘,搞不了烈酒搞不了白盐,抄一抄曾经的那些长篇经典也是可以的。 比如……《石头记》! 比如《西游记》。 肯定是没法与原文一模一样的,故事的脉络还在记忆中,梳理梳理编写出来估计也能卖。 如此想着,白少秋站了起来,走入了藏书楼。 当他踏上二楼的时候晴儿已来了。 食盒就放在那张书桌上。 晴儿正看着那一堆散开的银子发呆。 “你又去赌了?” “……嗯!” 晴儿咬了咬嘴唇,心里黯然,面色黯然。 她转身看向了白少秋,眼里是失望之色: “你进王府的第一天奴婢就给你说过王府的规矩……” “王爷治军极严,王妃治家极严!” “府上所有人……包括我们这样的下人,皆不可入赌坊半步!” 白少秋咧嘴一笑:“不是去赌坊赌的。” 晴儿一愣:“那是去哪里赌的?” 白少秋坐在了桌前打开了食盒,淡淡的应了一句:“就在这书院里……从宋子规手里赢来的。” 晴儿愕然张开了嘴,从宋子规手里赢来的? 宋子规是西陵城第一才子,那么就不可能是比试诗文…… “骰子?” “牌九?” “还是番摊?” 白少秋取出了一碗粥一屉馒头,并没有回答晴儿,“中午就不用给我送饭食了。” 晴儿又愣了一下,心里愈发不喜。 这位姑爷有了银子,这书也不‘看’了,当是又要去花天酒地了。 “……好!” 白少秋啃了一口馒头,问了一句: “西陵城是岳父的封地,想来城里是有王府的铺子的……我想要租一间……该多少租金就多少,你回去之后帮我问问岳母。” 晴儿心里一震,看向了白少秋: “姑爷租铺子干啥?” “做点小生意。” 这是个正经的事。 “好,奴婢回去就问问主母。” “嗯,你去吧,晚上送吃的来告诉我一声……” 他随手从那银子堆里取了一锭递给了晴儿: “晚上顺便帮我买只卤鸡……要余记的,剩下的银子你留着。” “姑爷我现在很穷,也没给过你赏钱,不过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晴儿接过银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倒不是赏钱,而是这位姑爷看起来似乎真的变了性子。 他竟然想要赚钱了! 虽说商人地位低贱,但总比在府上吃软饭要好那么一点点。 “奴婢还是希望姑爷不要去赌……郡主也很不喜欢。” “嗯……小赌怡情,你去吧。” 晴儿迟疑片刻转身离去。 白少秋用了早饭收拾了碗筷也拿着那布裢起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唐纤纤就满怀憧憬的进了书楼。 人,自然是没有遇见的。 唐纤纤站在二楼忽然间心里有些失落。 她坐下读书,但今儿个怎么也读不进去。 心绪颇不宁静。 我这是怎么了? 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初夏时节 若在兴国的南方,这时候当已有了两分暑气。 但位于兴国西边的西陵城,这里才刚刚入春。 白少秋一路走出书院的时候,有许多正去上学的学子们目送。 这一次没有人上前去奚落他。 昨夜求知墙发生的事,现在整个书院的学子们都已听说。 那些学子再看白少秋的时候视线里似乎不再是以往的鄙视,而是……好奇! 他们在远处指指点点,声音也极低,偶有惊叹,也是惊叹于他的气运。 好奇归好奇,在这些学子们的心里,也并没有将他当成一回事—— 气运这个东西偶尔一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哪里有时刻傍身的时候。 读书这个东西,靠的依旧是勤勉,依旧是日积月累。 又听闻宋师兄与他约了竹溪文会再试…… 学子们很是期待,希望他真的能参加,希望看见宋师兄在三院数千学子面前将他击败! 将他碾压! 让他颜面尽失! 但终究一笑了之。 一万两银子……试个屁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把宋师兄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那就是他的一个借口。 很好的挡箭牌! 宋师兄能轻易以文压他,他便以巨额的赌注封堵了宋师兄的嘴。 倒是个聪明人。 昨晚之事,已够他吹嘘一辈子,他当然不会愚蠢的在竹溪文会上去丢人。 白少秋依旧没有在意那些学子们,他将那装满银子的褡裢跨在肩上,步履从容的走出了书院。 从宁静走入了繁华。 西陵城算得上繁华。 镇西王将西域的草原蛮子消灭大半再驱逐数百里之后,整个西陵范围便再没有受到那些草原蛮子的抢掠。 镇西王善待自己封地的子民,这里的税赋比兴国所有地方都要低。 另外,西陵城也是一座千年古城。 这里有兴国六大书院之一的上陵书院,这里还有另外两处颇为有名的书院—— 长兴书院和长宁书院! 皆是从上陵书院分出去的。 这里毕竟是边塞,历史上西陵城破过数次,上陵书院也不可避免的倒闭了数次。 另外两处书院就是在战火之后新立的。 一处在西陵城城西的断桥旁。 一处在西陵城城南的寒水畔。 所以,西陵城的文化气氛颇为浓郁。 虽不及江南,但对于一座边塞城市而言,这已难能可贵。 它在铿锵中带着温柔。 在粗狂中带着细腻。 这大抵就是父亲早年间将书局从江南搬到了这里的缘由。 也大抵是这样的环境,才孕育出了如自己的老婆那般的文武双全的女子—— 听说了许多关于长缨郡主的事,在白少秋的心里,对这姑娘尚没有爱,却有欣赏。 上辈子就是兵王,他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深知要成为一个顶尖的战士、要想在战斗中取得胜利,在战场上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然建立了一支三千人的红缨军! 还不是绣花枕头! 据说就算是草原上的蛮子看见了那杆红缨大旗也会退避三舍……这实属有些厉害。 大抵是惺惺相惜吧。 对这个妻子,白少秋还是渴望能一见的。 做不了夫妻想来还能做朋友。 因为自己也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 当年浑身是伤不得不告别了那个舞台,去了学校,那年……二十三。 在那个著名的大学读了三年书。 是读书,不是看书! 便是那些书中的文字将自己一身的凌厉洗涤干净,彻底蜕变,从一根刺变成了一块玉。 说玉有些自夸,就当是一块圆润的石头吧。 离开学校本当奔赴新的岗位,却不料那一步跨出校园竟然来到了这里。 那个在秋天里给自己送了第一杯奶茶的姑娘……真对不起! 白少秋摇头一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若没有这诡异之事,自己应该是会和那姑娘谈上一年半载的恋爱而后结婚的。 日子会在平淡中……也或者一地鸡毛中渡过。 却不料会来到这样的一个世界。 上辈子的缘尽。 这辈子的缘呢? 来,或者不来,缘分这个东西它就在那里。 无须强求,亦无须刻意,这便是他而今的心境—— 顺心意! 沐浴着朝阳,踩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白少秋信步而行,饶有兴致的看看左右两旁琳琅满目的铺子。 当然,偶尔也看看那些行走在街巷里的姑娘—— 兴国民风尚算开放。 女子的穿着便不是那么保守。 天气其实和热还沾不上边,但那些姑娘们已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漂亮的裙子。 白少秋不知道那些裙子叫什么款式,只是觉得很养眼。 无论是穿着素色麻衣的平民女子还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大家闺秀。 不一样的风景,但几乎都山峦叠嶂。 这方水土,挺养人。 耳畔自然也传来了她们的声音—— “小姐,奴婢觉得这料子挺好看,奴婢听说长兴书院的祁公子这一次意欲在竹溪文会夺魁……” “祁公子是咱们西陵城的第二才子!” “他可比上陵书院的那位宋公子俊俏多了!” “小姐,咱西陵城喜欢祁公子的未出阁的姑娘可多了!” “这一次竹溪文会听说林家三小姐也会去……她就是奔着祁公子去的!” “小姐一定要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这料子买了去,请周裁缝定制一身裙子……时间还来得及,小姐一定能盖过林三小姐的风头!” 白少秋已将视线移了过去。 就在一家名为南韵绸缎庄的铺子门前,主仆二人正站在门口,背对着白少秋,正看着铺子里面。 “这料子是绿色的,合适么?” “小姐,竹溪翠竹成荫,小姐着绿裙而入更显自然,也显……春意!” 白少秋咧嘴一笑,这丫头挺有见地。 他收回了视线继续前行。 就这么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看着,半个时辰之后,他走街串巷来到了锦鲤巷子。 这个名字挺唬人。 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一条繁华街巷。 事实上这里已在西陵城的最北边,与锦鲤没有任何关系,它就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小胡同。 小胡同里也住满了人。 皆是西陵城的真穷人。 这里没有丝毫车水马龙的景象,这里……死气沉沉! 白少秋一路而行,走在那些街坊们惊诧的视线中,他来到了小胡同的东头,站在了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前。 小院的一角有一个穿着一身碎花布衣裳的姑娘正在洗着衣裳。 她抬起了手正要擦拭一下脸上的水珠,扬起的视线的余光看见了木栅栏外站着一个人。 她抬头, 眼睛忽的一亮! 她站了起来,欢喜的叫了一身:“少爷!” 三息。 她双眼一瞪,脸色突变:“你现在是王府的姑爷了,还回来做甚?” “家里没有银子!” “一个子儿都没有!” 白少秋笑了,他嘎吱一声推开了那木栅栏的门,径直向那姑娘走了过去。 “小夕,” “去买一壶酒,再买一只余记的卤鸡,其余你看着办。” 第十三章 少爷! 小夕惊诧的盯着白少秋。 她的手依旧拧着一件衣裳,衣裳上的水正在滴落,这一刻滴得更多了一些。 那张略显黝黑的有些蜡黄的脸蛋上渐渐起了愤怒! 小夕愤怒的表情白少秋的记忆很是深刻—— 她鼻翼两侧的那几颗雀斑在微微颤抖! 她的腮帮子也在微微蠕动! 这是介于他身为少爷的身份,小夕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去将他给捶一顿! 现在他是王府的姑爷了, 更不能捶!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脯起伏间将心中的愤怒强行压了下去,那双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来。 身为白府的家奴,她在白府出生,在白府与这位少爷一起长大! 白府就是她的家! 少爷,就是她的全部! 老爷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老爷善待府上的每一个下人。 世代皆为白府的家奴,爷爷一直陪伴着老爷走南闯北开书局做生意,爷爷深得老爷信任,被老爷委以白府大管家! 父亲和母亲依旧是白府的家奴,只是父亲母亲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奉老爷之命离开了这里,从那以后便再没听说他们的消息—— 爷爷也不知道,他们的死活都不知道。 从那之后,自己便与爷爷相依为命,便将少爷视为了自己最亲的另一个人! 她从小侍候少爷长大。 老爷对这个独苗儿子也寄予了厚望,希望少爷能够读书,读好书,能够去考科举,能够入朝为官。 这家业当然也是由少爷来继承的。 但老爷并不希望少爷做生意。 爷爷说这叫商而优则仕。 老爷已经将生意做得很好了,少爷最好的路就是入仕! 可惜,少爷偏偏就读不了书。 并不是少爷不想读书。 在上陵书院启蒙的那三年,虽说年幼,但小夕依旧清晰的记得少爷是真的在很认真很努力的读书。 奈何…… 他记不住。 写不来。 更理解不了! 他七岁那年, 盛夏时节。 记得就是在上陵书院的那处荷塘边,少爷坐在草地上,望着满塘的荷花对自己说过一些话: “我太笨了。” “那些字在我眼里就像蝴蝶……它们在飞,我想要将它们抓住,却偏偏什么也抓不住。” “小夕……我不想读了,读得太累,夫子教得也太累。” “陈夫子是个好人,他尽力了,其实我也尽力了,但他似乎并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三年了……终究大字不识几个。” “我觉得我是个没有用的人……” 少爷起身,望着天边的夕阳拽紧了拳头:“我试试会不会花钱……如果我连银子都花不出去,那我不如去死!” 应该就是这样。 少爷就此而变。 他在那年秋离开了上陵书院,年仅七岁,自己……六岁。 他开始花银子! 花了足足十年! 在这方面少爷极有天赋!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败光了白府偌大的家产,玩遍了西陵城所有的青楼、赌坊、茶楼、酒肆! 老爷夫人终究绝望。 于三年前的那个春天二人一道离开了西陵城不知去向。 少爷愈发无法无天,他以命相威胁逼迫爷爷变卖了书局和印刷作坊,又用了两年时间将这些银子再次花光! 其实这十年里,自己与少爷之间已渐渐陌生。 他晚出晚归沉醉于纸醉金迷之中,听不见任何人的话,不管是爷爷的还是自己的。 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并不笨。 仅仅是读不了书! 去岁,他因在长夜欢打了人被下了大狱,卖了最后的祖宅才得以出来。 那时候府上只剩下了爷爷和自己,其余的下人早已被他遣散一空。 是爷爷在大狱门口将他接回来的。 那一年,他就住在这里。 他几乎一整年都没有跨出过这小院的木栅栏。 他最多的时间是坐在墙角根发呆……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 看燕子归,蜂蝶舞。 他说…… “小夕,我想明白了。” “我来这个世界是讨债的……讨父母的债……也讨你们的债。” “我真的就是个废物!”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字不会书……连饭都不会煮!” “你教我煮饭……如何?” 那天他在灶前烧火,差点将这小茅草屋子给烧着。 他蹲在墙角痛哭。 若不是家里连三尺白绫都没有,他恐怕那时候就吊死在了那颗老榕树上! 后来……就在几天前,皇上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他一下子成为了王府的赘婿! 现在他回来了。 穿着一身云纹白衣。 背着个青布褡裢。 玉树临风。 精神头儿与以往完全不同。 模样儿实在好看…… 和他曾经腰缠万贯叱咤西陵城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由不得小夕不担心不害怕! 他开口就要自己去买酒,还有余记的卤鸡……这很贵! 自己和爷爷给人家帮工一个月也就赚这点银子! 他这一回来就要花光…… 那还不如不回来! 就在小夕愤怒却不敢言的时候,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揉了揉小夕的脑袋。 这个举动很亲昵。 是昔日的少爷所没有的。 “少爷我有银子!” “接着!” 白少秋将那褡裢递给了小夕,小夕松手,手上的衣裳掉落在了木盆中,溅起了一篷水花来。 她接过了那褡裢,便见少爷坐在了木盆前的那张小木凳上。 他一边挽着衣袖,一边淡然的又道: “这些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这天气就快热了……南韵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料子。” 小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南韵绸缎庄的新料子,而是,少爷竟然将他那金贵的手伸入了木盆中开始洗衣裳! 小夕对天发誓! 少爷这辈子就没干过这活! 哪怕是去年他一无所有,他依旧没有干过这活! 他这是受了怎样的打击? “我也不知道做一身裙子需要买多少布……做两身有个换洗,再给福伯也做两身……” 就在小夕震惊的视线中,白少秋弯腰,真的开始揉搓衣裳! “你买料子的时候记住,别买绿色……然后去找周裁缝给你量体裁衣……十六岁的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可别嫁不出去。” 小夕脸蛋儿一红,便听白少秋又道: “去吧,这活儿我会,下午我还要回书院看书……福伯中午会回来吧?” “嗯,爷爷中午会回来。” “少爷,” “嗯?” “你说……回书院看书?” “嗯!” 小夕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是不是王府对少爷不好……将少爷给赶出来了?” “若是这样,少爷就回来住。” “爷爷说过,这里虽然清贫,却是少爷的家!” 白少秋心里顿时一暖,他扭头看向小夕笑了起来: “倒不是被赶出来了……你将银子放好,快去。” “哦!” 小夕抱着沉甸甸的褡裢急匆匆走入了屋里,片刻,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白少秋回头,便看见小夕飞一般跑了出来,眼里满是恐惧! “少爷……那些银子是不是从王府偷来的?” “爷爷说过,再穷也要有志气!” “万万不能做偷窃之事!” “你快些将银子还回去!” “不然……不然……王府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十四章 臆想之症 什么饶不绕的,都给你说了这银子是少爷正大光明赚回来的!” 小夕哪里会信。 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花出去的银子不计其数,但赚回来的银子……那是真的一文都没有! 现在少爷忽然间带了那么多的银子来……他这才刚成为王府姑爷不过四天时间! 他去哪里赚银子? 他做什么能赚银子? 听说王府并不待见少爷。 听说长缨郡主在成婚当天就走了……少爷连洞房都没入,这足以证明王府对少爷的态度是恶劣的。 这亦是爷爷这几日长吁短叹的缘由。 爷爷说王府的富贵太大,少爷兜不住,恐会有性命之危—— 倒不是说王府谋害了少爷,而是少爷那脆弱的心里,他承受不住王府带给他的巨大的压力! 王府有的是白绫! 少爷恐怕会……自寻短见! 少爷其实更适合这里的清贫。 日子虽然苦一些,但苦习惯了也就那样,至少不会轻易寻死! 今日少爷活生生的回来了,小夕本放下了心,却不料那些银子吓坏她了。 曾经的两千两银子对于白府而言或许算不上多大的事,但对于现在的处境而言,这却是一笔巨款! “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赚来这些银子的!” 小夕倔强的站在了白少秋的面前,面容严肃,就连鼻翼两侧的那几粒雀斑都更醒目。 “你这丫头……少爷我是从上陵书院那个叫宋子规的学子手里赢来的!” 小夕心里顿时一紧: “赌?你又去赌了!” “宋子规……他不是去岁将你陷害入狱的那个西陵城第一才子么?你和他赌什么?” “就是他,赌对对联……这也算是报了一半去岁那事的仇了。” 小夕更加不信,眼里愈发担忧。 少爷对对联? 你要是说赌牌九她还信,毕竟少爷银子花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赌坊! 与西陵城第一才子赌对对联赢了两千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张嘴说瞎话! 小夕咽了一口唾沫,又深吸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说道: “少爷,咱不需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些银子,你从王府偷来的也好,从宋子规身上抢来的也罢……赶紧拿去还给人家!” “人家会报官的!” “你若是再被抓进去……现在已没有东西可卖了,这小院也就值二两银子……难道你想吃一辈子的牢饭么?” 白少秋这就郁闷了。 该怎么给这丫头解释呢? “小夕啊……我若说以往少爷都是装的,你信么?” 小夕果断回道:“不信!” “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你将弟子规默写出来我就信!” 这个,白少秋真不会。 他拉下了脸来,“我还是不是你少爷?!” “……是!” “你还听不听少爷的话?” 这一次小夕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白家虽败落了,但白家不做违法之事!” “少爷若真的能正大光明的赚回这么多的银子,奴婢会很欢喜,爷爷更会很欢喜!” “但是……少爷啊,你读书这事,不是奴婢小看你,你真不认识几个字,何谈对对联?” “我且问你,茴香的茴字,它有几种写法?” 白少秋一愣,“四种写法!” “那你写出来给奴婢看看!” 白少秋又傻眼了,记得孔乙己那文章里也没有说其余三种写法呀! 他继续搓揉着那件衣裳,语气也软了下来: “少爷以往洗过衣裳么?” “没有!” “你瞧瞧,现在少爷这衣裳洗得对不对?” 小夕看了片刻:“对!” “所以呢,人,是会变的!” “曾经的我少不更事……其实并不是读不了书,仅仅是不想读书,但现在少爷我想明白了。” “白家因我而败落,我就要重新将白家振新起来。” “父母是被我气走的,将来我寻访到他们的下落便要将他们接回来。” “我来呢,是寻思用这赢来的银子,请福伯将曾经的那些匠人们给请回来……” “印刷的作坊要重开……另外寻个地方来开。” “书局也要重新找个铺子,以往书局的文掌柜能请回来最好。” “这些银子还不够,少爷我会想办法,但这事,福伯先得去弄着。” 小夕站在白少秋的一旁仔细的听着。 她的眼里有了浓浓的惊讶之色,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白少秋,有些恍惚。 少爷和以往真不一样了! 他真的在洗衣裳! 说的这些话有条不紊不像是假的。 她当然希望少爷能重振昔日白府之荣光,只是……这可能么? 少爷说的好听是王府的姑爷,事实上也就是个赘婿! 身为赘婿,就算他和郡主有了夫妻之实,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姓白,而要随母姓东方! 西陵城的白府,事实上已不复存在。 小夕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 “少爷,老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算是开了书局,也没有书的来源。” “这事我会弄好。” “……少爷去上陵书院就是和那些夫子和学子们搞好关系?” “不是。” “那是为何?” “看书啊,少爷我吃了午饭就要回书院的书楼去看书……所以你现在去买酒菜还来的急!” “再说了,少爷我是皇上御赐赘婿,就算这些银子是抢来的,他们又能奈我何?” 小夕觉得这话倒是个理儿。 但终究觉得抢这件事并不光彩。 “去吧,信我!或许要不了两天街上就会传出我赢了宋子规这件事。” “就算他们要脸面不传出来也没关系,这不还剩下四天就是竹溪文会么?” “你得赶紧做两身好看的衣裳,到时候少爷带你去竹溪文会。” “你看着少爷我在这文会上夺魁!” 小夕撇了撇嘴,心想以往少爷败家败得实实在在,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口吐狂言的时候—— 竹溪文会是西陵城三大学院每年一度的盛会! 届时,不仅仅是书院的夫子们,还有城守府管理教育的官员,甚至还有王府的人共同见证! 听说能过竹溪的学子不过半,能跨过书香门的学子再半! 能入兰亭者……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少爷竟然扬言在竹溪文会夺魁……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等你真夺魁了再说吧……酒就不喝了,余记卤鸡也等你夺魁之后再吃也不迟。” 小夕转身,向茅屋一旁的厨房走去。 “奴婢去做饭了,至于那些银子如何处理,等爷爷回来再说。” 她来到了厨房的门口,忽的转身,又担忧的说道: “少爷,奴婢听说你在王府过的并不好。” “你……你现在似乎有了臆想之症,” “诸事想开一点,他们若是拿你当下人使唤也忍着点。” “其实很多事做呀做的也就习惯了。”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可千万不要去寻死啊!” 第十五章 入瓮 这是小夕的肺腑之言。 少爷今日回来变化太大,大得让小夕觉得陌生, 也害怕! 姑且不说那两千两银子之事,少爷要重开书局他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 白氏书局已卖给了常家。 常家以往在西陵城所开的书局是远远不能与白氏相比的,甚至常家的许多书还要到白氏书局来进货。 但自从少爷将书局卖了之后,常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然成为了西陵城最大的书局。 昔日给白氏供稿的那些文人们,而今也都投入了常家的怀抱。 如果家主回来,凭着家主与那些文人们的关系要重开书局倒不是很难,但少爷嘛…… 一些文人以往受邀来白府做客是见过少爷的,也是知道少爷的。 他们哪里敢与少爷合作? 何况现在的少爷是王府的姑爷,他所行所言所做最终都要看王府的脸色。 少爷许是因为王府对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他急着想要证明自己,偏偏又没有那本事,便只能臆想—— 就像一个饿了几天的乞丐梦里都是饕餮大餐一样! 他臆想着对对子赢了宋子规。 臆想着重开书局证明他的能力。 更是臆想着能在竹溪文会夺魁洗去他那目不识丁的废物的名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竟然会洗衣服了…… 这个情况很严重! 这表明他在王府干的就是下人的活。 还如此娴熟。 他在王府洗衣肯定洗得不少! 这令他脆弱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便催生了他的臆想,故……他才去了书院想去书楼看书。 哎…… 小夕的视线里满是悲悯。 她转身入了厨房,想了想,从墙角的一个坛子里摸出了一个鸡蛋,想了想,又摸出了一个。 家里没啥吃的。 就给少爷煎两个蛋吧。 白少秋不知道小夕脑补了许多他悲惨的赘婿生活。 他将那件青布长衫洗好,挂起,看了看这生活了年余的记忆中并不是太清晰的茅屋,坐在了院子角落处的一处小石桌子前。 视线落在了那破旧的栅栏上。 他的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一翘。 那栅栏上已爬满了牵牛花。 还没有花骨朵儿。 绿意却已盎然。 显出了生机勃勃的景象。 挺好。 此间静谧。 亦安然! …… …… 上陵书院里颇不安然。 书院教学楼的后面是一溜儿排开的低矮房舍。 这里是学子们的饭堂。 上陵书院的部分学子来自西陵城附近的各处县郡。 他们住宿在书院里,每个月都会回一次家,都会带一些银子来作为伙食费交给学院的饭堂。 五月初一书院放月假两天,五月初三这些学子们返校。 按照学院规定,他们要在五月初八前,将本月的伙食费交上去。 今儿个五月初六! 再过两天,就是交伙食费的最后期限了! 可那三百来个学子此刻兜里比脸还干净! 课间。 有学子期期艾艾的来到了宋子规所在的这间讲堂,终究顾忌着宋子规的脸面,将他请了出去,来到了教学楼外的广场上。 “宋师兄……您看……我等并不是担心您欠了银子不还,这实在是要吃不上饭了。” “再回家里去要……不瞒您说,在下回去提都不敢提……穷啊,这些年读书将家里都读空了。” 有学子附和道: “是啊,我这个月的伙食银子还是老父亲砸锅卖铁凑出来的。” “我家也是卖了粮食换了点银子。” “你们都还好,我家是我妹去给地主家当使唤丫头攒下的少许银子。” “……” 一个比一个凄惨。 一个比一个可怜。 说到后面竟然有人痛哭流涕! 宋子规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平日也没见你们这样惨啊! 不就是每人几两银子么? 至于这样苦苦相逼? 莫非你们不知道老子比你们更穷啊! 你们这群落井下石的小人!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学子低声说了一句: “宋师兄,听说这次竹溪文会要设置一个魁首大奖……好像是三千里银子,如果宋师兄在竹溪文会夺魁,便可将昨晚的那些银子全部还给你们……大家伙看看是不是再等几天?” 宋子规眼睛顿时一亮! 三千两银子? 若是真的,夺了那文魁得三千两银子还了债之后还能剩下一千多两…… 他视线顿时坚定,心想回家之后问问父亲。 父亲将以竹溪文会评判的身份参加,他一定知道这个消息。 其余学子一听也是一喜,又有学子说道: “宋师兄已连续三界夺魁,这一次定也如此,” 他的话锋忽的一转: “那三千两银子已是宋师兄囊中之物,但还要再等四天时间……” “宋师兄,听闻您与城守府的葛公子关系颇佳,要不您看看这样如何?” “葛公子肯定不缺这一两千两银子,您寻他暂借几天,我们这毕竟要急迫一些,您先还给我们,等夺魁之后再还给葛公子……如何?” 又有人附和:“此言有理,取葛公子之银解我等之困境……宋师兄,就劳烦您去见见葛公子,可好?” 宋子规也觉得这主意没啥毛病—— 西陵城三大书院,那些有点名气的学子他都认识。 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第一,就是第一! 第二嘛,长兴书院的祁公子祁少同他在历届的竹溪文会上从来也没有赢过自己。 至于第三,长宁书院的卓一行倒是赢过祁少同两次,依旧也没有赢过自己。 至于其余人,宋子规并没有放在眼里。 诗词文章这种事,偶有意外,比如昨夜对那对联,但竹溪文会的对联并没有那般难度—— 昨晚回去之后才听父亲说那对联的上联竟然是京华书院的方老大儒所作! 自己对不出来这情有可原。 至于白少秋对了出来……人总有走狗屎运的那一刻! 他忽然想到白少秋昨晚说要是自己筹集到一万两银子为彩头他就会参加竹溪文会……这厮当真是欺负人! 对,去找葛少! 葛少有银子! 筹借一万二千两银子! 还掉他们的,再用一万两银子为彩头,就在竹溪文会上将他白少秋狠狠的踩在脚下! 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西陵城的第一才子! 要让他明白,他,依旧是西陵城的第一废物! 那学子的建议给宋子规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在宋子规看来就是一条铺满了银子的亮闪闪的大路! 他上前一步,握住那学子的肩膀,言辞恳切: “士辰兄,多谢!” “我这就去筹集银子……”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学子们:“傍晚还你们银子!” “竹溪文会……尔等为我摇旗呐喊!” “我要他白少秋输得一败涂地!” 宋子规意气风发而去! 第十六章 希望 锦鲤巷子东头的那处破旧的小茅屋的屋顶上冒起了袅袅炊烟。 福伯披着一身疲倦回到了小院。 他推开了那篱笆墙的门,埋头缓缓向里而行。 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忧愁,也不知道是为了这生计还是别的缘由。 他来到了院子的中间,站定,抬头望向了那破旧的茅屋,忽的一声长叹: “哎……!” 他摇头间看见了坐在一角的白少秋! 他愕然片刻,那张老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他走了过去。 “少爷,” 白少秋已起身迎了过去:“福伯!” “少爷在王府可还好?” “还好,来,坐下聊聊。” “好!” 二人落座,福伯从腰间取下了一根烟杆,从烟袋中又取了一撮烟叶塞入了烟锅中。 他一边在袖袋中摸着火折子,一边又看向了白少秋: “少爷的精神头儿不错……比在这里的时候好了许多,看起来王府并没有为难少爷。” 白少秋微微一笑,“嗯,虽时日尚短,但一切算好,福伯无须为我担忧。” 他坐直了身子,望着满脸沟壑的福伯,又道: “乐天知命,故不忧;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命运这个东西,其实将它看破也就是那么回事。” “比如我幼时不喜读书,少年不知时日金贵而荒唐再荒废……” 福伯一手握着烟杆一手拿着火折子瞪大了眼睛。 他忘记了将火折子吹燃。 他极为震惊的看着白少秋,便听白少秋徐徐又道: “我在这里住了年余,想了年余。” “其实我已经想通了,我生于世间并不是只能去败家的……我其实也可以兴家!” “不瞒福伯,洞房那夜我那妻子并没有进来,听说她带兵出征了,那夜我又想了许多,现在想的更加明白了。” 白少秋尽力让自己与前身的变化小一些,他做了诸多铺垫,但就算是这样,亦令福伯刮目相看。 “我知道赘婿意味着什么,但这身份是皇上御赐的,我想要摆脱这个身份就得去京都面圣……” “现在的我,皇上大抵是不会见的,再等等吧。” “至于王府那边,我那岳父岳母许是见到我会更难受,所以……我其实还没有正式去拜见过他们。” “这些都不急。” “长缨郡主不回来更好,倘若有了夫妻之实,我就算有机会面圣求皇上收回圣旨,这婚事弄成了事实……若给她一封休书,这不仅仅是伤害到了她,还会激怒王府。” “现在的情况是最好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今儿个回来呢……你就权当我是回门,赘婿嘛,回门不丢人。” “当然我回来还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一下。” 福伯已将手里的烟杆和火折子放在了桌上! 他极为紧张的俯过了身子,扶着桌子边缘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等等……!” “少爷,这些话……是你内心所想?” “嗯,” 白少秋点了点头。 福伯更加激动: “你可知道你在这里住的那年余时间与老奴说过多少话么?” 他伸出了一个巴掌,翻了翻:“少爷没有与老奴说过十句话!” 白少秋咧嘴一笑:“少不更事,还请福伯多多见谅!” 福伯沉默了数息,他的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原本极为担心这位少爷在王府受不了委屈会去寻了短见。 就算不寻短见,以少爷软弱的性子,以他赘婿的身份,在王府里也是会被那些奴仆欺负的! 王爷王妃的态度明确。 长缨郡主更不会去维护她这夫婿的脸面,那么但凡是个人都可以拿捏少爷! 他的日子堪忧! 恐怕过得比在这贫寒的小院子还不如! 但现在…… 少爷说话不疾不徐, 少爷的思维有条有理! 他甚至在思考如何脱离那赘婿的身份…… 这一切,颠覆了福伯的认知! 他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句: “那句‘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啊,要乐观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报以开放接纳的态度,如此,方能寻到内心的平静与满足,大致就是这么意思。” “此言出自何处?” 白少秋一噎,这……记得它好像出自《易传、系辞传上、第四章》,可这书究竟在这个世界有没有他还不知道啊! 上陵书院的六层藏书楼他才将二层楼看完,何况上陵书院里的书也不过是浩瀚书海中的一滴水罢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忘记在哪看过,但这句话对我的感触挺深便记了下来。” “你瞧,命运安排了我败光了白府,又安排了我在这里消沉了年余,再安排了我去王府当了个赘婿……” “我这命运算是多舛,但既然已发生,那就无需再去为过往伤悲。” “我还没满十八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便以今日为界,过往入尘埃,往后……命运许会改变!” “嗯……一定会改变!” 福伯那双老眼顿时泛起了光芒。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忽然举起了双臂,忽然热泪盈眶: “老天爷,你总算是开了眼!” “白府……老爷……” 他激动的大声呐喊了起来: “老爷夫人……你们快回来……少爷他……懂事了啊!” 这一嗓子将厨房里的小夕都给吓得跑了出来。 她飞一般跑到了院子里, 白少秋已站在了福伯的身旁扶住了他的手臂。 小夕胸脯起伏,她瞪了白少秋一眼这才又看向了福伯: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福伯泪流满面: “小夕……少爷他……他懂事了!” 小夕抿了抿嘴,“爷爷,你曾经不是说过要看一个人,便要闻其言而后观其行。” “少爷他……” 小夕瞅了一眼白少秋: “他今日确实与以往不一样,但你不要过于激动!” “你不是说少爷出生之后老爷夫人亦对他寄予了厚望的么?” “结果是失望更大……” “少爷,并非奴婢看不起你,奴婢当然也希望少爷能够更好,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奴婢知道做、比说更重要!” 白少秋伸手揉了揉小夕的脑袋, “来吧,都坐下,我回来就是要给你们说说接下来我的一些想法。” “若我这想法可行,那么具体去做就要交给你们了!” “我毕竟是王府的赘婿,听说赘婿做生意赚的银子也归妻子所有……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权当帮我积攒一些私房钱吧。” 第十七章 你们跟不跟? 一碗稀粥,两个煎蛋,一碟腌咸菜,还有一屉黑面馒头。 这就是这处小院里的午饭! 三人就坐。 白少秋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吃着煎蛋一边将心中所想向福伯娓娓道来。 这期间自然免不了小夕的白眼—— 小夕依旧认为他是痴人说梦! 但福伯却偏偏听得很认真! 直到白少秋说昨儿个晚上与宋子规对对联赢了近两千两银子的时候,他才再次动容,再次看向了白少秋。 他记住了那道对联。 也记住了白少秋的计划。 “书局这个东西,最重要的是文章的来源。” 放下碗筷,福伯这才叼起了烟枪,用火折子点燃了烟锅里的烟丝。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 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伴随着他的话语: “老爷和夫人当时……当时被少爷气得不轻,他们走得匆忙。” “老奴倒是与曾经的某些文人认识,但老奴的身份并不够。” “倘若少爷要重开书局,就需要再将那些文人给请来……请他们喝喝酒,请他们将新出的诗词文章交给少爷来经营……” “这件事现在有些困难。” “白氏书局的所有都卖给了常氏,常氏书局的背后是京都长安的龙兴书局……那些旧日的文人而今都将文章卖给了龙兴或者常氏,比给咱们白氏的价格更高。” “若要再拿到那些文人的文章,咱们付出的价格就要更高,这成本……” “不!” 白少秋打断了福伯的话: “文章之事我来解决,其余诸事就交给您老了!” 福伯再次震惊,他狐疑的看着白少秋,终究没问他如何解决这诗词文章来源的问题。 他点了点头:“好……但要重开书局,就需要有一本足以让白氏书局名头响亮的书!” “老奴等着少爷您拿来书稿,老奴看过以后……凭老奴的经验再定书局能不能开,如何?” “好!” 小夕终究忍不住乜了白少秋一眼:“莫非你在上陵书院还真认识了某个人?” “你得知道这第一本书,它的作者必须有响亮的名头!” “也或者有某个知名的大儒为其作序!” “白氏书局必须要一下子火起来才有可能在市场上有立锥之地,否则……” 小夕撇了撇嘴:“那两千两银子可就是丢在水里连泡都不会冒一个!” 白少秋起身,又揉了揉小夕的脑袋看向了福伯: “嗯,我知道了。” “另外,这书局就不叫白氏书局了。” 福伯错愕:“那叫什么?” “……就叫三味书屋吧!” “你找到合适的铺子之后,就在三味书屋的附近物色一处院子。” “等竹溪文会之后,我们将那院子买下来……就叫百草园!” “不急,你也莫要再去帮人了,就去寻寻这样的地方。” “我先回书院了,等我过些日子拿书稿给你看看。” 爷孙二人将白少秋送出了小院。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小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爷爷,少爷似乎真的要做些事了!” 福伯欣慰一笑,小夕分明看见爷爷那满脸的沟壑里似乎都洋溢着希望之光! …… 书楼二层楼的九公主唐纤纤的脸上是失落之光! 她在二楼呆了一上午。 ‘看’了许多书。 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看了个寂寞。 连书的名字都不记得! 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玉树临风的少年,他就在自己的脑海里飘来飘去! 他明明是王府的赘婿! 是闺蜜长缨郡主的夫婿! 自己怎么会如此牵挂着他? 绝不可能是感情! 万万不能对他有了感情! 少女渴望能遇见自己一见钟情的少年。 但她身为兴国九公主,却无比清醒的知道就算遇见,也是枉然! 因为她的婚配问题由不了她! 她的驸马必然是朝中某个重臣的儿子。 比如那个一直对自己有意的长胜侯府的嫡长子司北游! 母妃是中意司北游的。 但自己却对他生不出丝毫感情来。 至于感情,用母妃的话来说,这男女之间呀,成了亲,有了孩子,渐渐就会有了感情。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但寻思司北游总比长缨郡主现在的夫婿更好一些—— 那是曾经的白少秋! 现在的白少秋她依然还拿不定究竟是不是真的极有文采。 诚如张文千说的那样,一副对联……哪怕是方老大儒的对联,这并不足以说明他就学富五车。 那就是个巧合。 他依旧连半车都没有,何来的五车? 张文千与书院的学子们一致认为白少秋对出那对联是灵光一现…… 唐纤纤动摇了,只希望能邀请白少秋参加四日之后的竹溪文会,如此方能辨别他究竟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张文千认为他根本不会去。 人有走运的时候,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走运的时候。 竹溪文会是数千学子在竞争,他白少秋要想在数千学子中过竹溪这恐怕都很难! 罢了! 唐纤纤起身, 心想就从目前的感官看来,长缨的这夫婿至少并不傻。 那长相也很好看。 怎样也比司北游顺眼很多。 其实长缨降低一些要求,夫妻久了,母妃说……日久就生情了。 如此想着,唐纤纤离开了书楼回到了荷塘后的雅舍。 她在琢磨那道花叶联究竟又是何人所对。 这事没有任何眉目,该怎样找出这个人呢? 她又想起了白少秋! 那家伙当时就在书楼中…… 少女眼睛一亮,得想个法子让他写点字来看看! “安,” “奴婢在!” “告诉赵统领一声,白少秋若回到书楼让他尽快告知本宫!” 安的心里有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奴婢遵命!” 白少秋正往上陵书院而行。 此刻,宋子规正在西陵城极为有名的千味楼的雅间里。 这雅间坐了六个人! 上首便是城守府的大少爷葛三戒! 另外四人,则是西陵城的富商之子。 其中就有常氏书局的二公子常欢! 酒菜已上桌,但所有人并没有喝一口。 他们皆看着宋子规,一个个的脸上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常欢问了一句:“不是,宋兄,你说的白少秋……真的是那个王府赘婿白少秋?” 宋子规一声叹息,“当然,这厮去岁时候在下已见过,断不会认错!” “他对对联?” “还赢了你?” “你说那还是方老大儒所出的,悬于高阁二品楼的、连方老大儒本人都还没对出的下联?” “宋兄,但凡你说任何一个人在下都信,但你说是他白少秋……” 常欢咧嘴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那厮将白氏产业以半价卖给了我常家,我虽未也亲眼见过他,却也知道他就是活脱脱一蠢材!” “听说连买卖的契约他都看不懂!” “你却说你输给了他……” 宋子规脸色顿时一红,常欢拍了拍宋子规的肩膀: “宋兄,在下并无贬低之意!” “常氏书局往后还要靠宋兄成名之后的诗词文章,在下的意思是……这简直不可思议嘛,” “那厮就是个废物!” “宋兄不用沮丧,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宋兄既然邀请了他参与竹溪文会……不就是一万两银子的彩头么?” “诸位,我出纹银三千两!” “宋兄,竹溪文会……我等待你夺魁一雪前耻!” “你们……跟不跟?” 第十八章 没空 湦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要筹借纹银一万二千两! 这是一笔巨款! 但凡这笔银子要用在别的地方,此间的这些少爷们恐怕都会犹豫。 他们是有钱,但并不傻! 可偏偏这笔银子是宋子规用来和白少秋赌的! 赌的偏偏还是竹溪文会之魁首—— 倘若两人皆未能夺魁,但只要宋子规在竹溪走得比白少秋更远,都算是宋子规赢! 宋子规这三年都走入了兰亭夺得了魁首! 而那个他们熟知的、西陵城家喻户晓的废物白少秋……他肯定是过不了竹溪那条河的! 这哪里是赌? 这简直就是那大傻子在给宋子规送银子! “好!” 坐在上首的葛三戒巴掌一拍,“我出五千两银子!” “但这银子也不是白出,宋兄得胜,赢来的万两银子按照出资多少来分!” 宋子规当然愿意。 他大喜过望看向了其余四人。 其余四人掐指一算,一万二千两就剩下了四千两…… “宋兄,这赌注……能不能再大一些?” 宋子规沉吟三息摇了摇头:“想来那废物也难筹集更多的银子。” “他输的太多也不好向王府去要是不?”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就是个王府的赘婿,还是不受待见的赘婿,王府岂能给他太多的银子? 于是,四人各出一千两,这便凑齐了宋子规所需要的一万二千两银子。 葛三戒举杯: “本少爷而今是不太敢去招惹他白少秋了……你们记住,也不要轻易去招惹他!” “这是他成为王府赘婿时候父亲慎重告诉我的话,倒不是怕他,而是多少要顾及一下王府的脸面,尤其是长缨郡主的脸面!” “父亲说,虽然长缨郡主与他连面都未见,但有了皇上的那道圣旨,他们已是夫妻!” “而长缨郡主的性子你们恐怕并不知道……她护短!” “很护短!” “父亲的意思是,除非事出有因,否则不要无端再去羞辱他。” “王爷王妃和长缨郡主可以肆意羞辱他,你我都不行,他现在是有主的人了!” 宋子规一听,连忙问道:“葛少,那我在数千学子面前赢了他岂不是令长缨郡主脸上无光?” 葛三戒摆了摆手:“这便是事出有因,可不是对他无端羞辱!” “文会嘛,自然是要分个高下的,何况彩头之事还是他提出来的。” “一个废物偏偏选择与你斗文……长缨郡主只会迁怒于他,他输得越惨,往后在郡主府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珍惜这样的机会吧,我寻思,等长缨郡主归来知道此事之后……我们要想在西陵城再看见这位白少爷恐怕就很难了。” “以后也绝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机会了!” “来来来,为宋公子的大获全胜……咱们且先同吃一杯!” …… …… 白少秋压根就没料到宋子规还真能筹集到一万两银子的彩头。 他在回书院的途中在一处杂货铺子里买了一根木炭,又去买了一些裁好的纸。 毛笔这个东西实在用着别扭,他需要用木炭来制作几只炭笔。 书楼里还有很多的书要看,这《石头记》也要抓紧写几章出来给福伯瞧瞧。 福伯稳重。 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另外就是竹溪文会,他原本是没打算去的,因为无趣。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自己目前尚没有名气。 在所有人眼里还是个废物。 现在必须扭转过来。 名气这个东西很管用,有了足够大的名气,或许就能请那位名满天下的司老大儒给自己的《石头记》作序。 要想入司老大儒的法眼,那还真要去拿个文魁回来! 这样也好。 已经来到了这里,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若自己真的能拿到那文魁,想必自己的名声一夜之间又会惊动西陵城。 这没有任何坏处。 若此事能传入京都长安更好! 皇上喜文,当也能传入皇上的耳朵里。 万一皇上一高兴宣自己入京面圣……再能写首诗词小调让皇上龙颜大悦,或许还能恳求皇上收回那道圣旨。 没有了赘婿的身份,长缨郡主得以解脱,而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再看王府的脸色。 就这么想着,他走入了书院。 在书院的一处竹林里砍了一根细竹,又来到藏书楼的后面取了小刀花了半个时辰做了两支炭笔。 当他欢喜的来到书楼门口的时候,赵破山穿着一身黑甲正在门口等着他。 “我家主人请公子前往望楼亭一坐!” 白少秋抬眼,望着那头胄下的那双冰冷的眼,迟疑了三息—— 迟疑的意思是他本想问问这武将关于武功的事。 但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有了银子就能请到好的武师来教教自己。 目前还是银子更重要! “哦,我没空。” 他抬步就要迈入书楼的门槛。 赵破山显然没料到这赘婿会拒绝殿下的邀请,还拒绝的如此干脆。 他一个侧步挡住了门。 白少秋收回了迈出去的那条腿,后退了一步,忽的一笑: “这是你家主人请人的态度?” “若我没有猜错,昨晚那个戴着面巾的姑娘就是你的主人吧?” “能有你这样的高手护卫,她的身份显然并不会低……但她也并不一定就能请得动我!” 白少秋从袖袋中摸出了那块巴掌大的金字招牌伸到了赵破山的面前: “你仔细瞧瞧,皇上御赐赘婿!”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真的没空!” “请让开!” 赵破山这就傻眼了! 他本以为赘婿这个身份太难听,是个人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起。 可这位赘婿似乎不以为耻! 他偏偏还亮出了皇上御赐的腰牌! 这玩意儿就管用了。 不仅仅能保他的命,就连他赵破山也无法对他用强—— 他本来还想试试这位赘婿的身手的! 他越想越觉得昨晚的那道杀意就是来自这少年。 他只有放弃了这个念头,也只能让开。 白少秋抬步入楼,忽然止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看向了赵破山,又说了一句: “你家主子若有暇,请她来书楼与我一见!” 赵破山气恼: “我家主子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白少秋笑了: “你告诉她,我有个大生意,嗯……估计能让她赚够自己的嫁妆!” “她要是有兴趣就来,若没兴趣……” 白少秋转身登楼:“没兴趣我另寻他人!” 第十九章 大生意! 望楼亭。 九公主唐纤纤震惊的盯着赵破山: “什么?本宫要见他他还说没空?” 赵破山也很无奈呀,他苦笑躬身: “殿下,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有皇上御赐腰牌,末将也没法将他绑来。” 唐纤纤抿了抿嘴唇,有些不高兴: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请殿下去书楼与他一见。” “哼!” 唐纤纤望向了荷塘,修长的脖子一扬,“他没空本宫莫非就有空了?” “这个……殿下,他还说他有一笔大生意想与殿下聊聊,说能赚很多银子……能赚够殿下的嫁妆……当然,他并不知道殿下的嫁妆何其之贵!” 唐纤纤顿时就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赵破山,惊讶问道: “真的?” 赵破山拱手一礼:“他话是这么说的,许是狂言,殿下可置之不理!” 唐纤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从袖袋中取出了面巾戴在了脸上。 起身,对身后的安吩咐道: “走,你随本宫去书楼,本宫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有个什么大生意!” …… 白少秋没料到唐纤纤这么快就来了。 他正坐在二楼的那张书桌前。 面前铺着一张纸。 纸上是用炭笔落下的三大个——石头记! 他捉笔开始回忆。 又过了片刻,再次落笔: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 就在白少秋沉入那奇妙的回忆之境的时候,一阵登木楼而上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抬头,扭头, 他便看见了那主仆二人。 他放下了手里的笔,并没有丝毫气恼,脸上还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戴着白色面巾的姑娘今儿个竟然也穿了一身雪白的云纹长裙! 裁剪极为得体。 再有那条束得颇紧的湖蓝色的腰带,便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更加玲珑有致。 随着她向前而行,她头上的步摇与银色的耳坠一摇一摇间让她显得更加灵动。 依旧看不见她的脸,但白少秋估摸着这应该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只是这美人儿还有黑甲武士护卫,显然身份极不简单,非现在的他可去轻易招惹的。 他也无意去招惹。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美的欣赏。 安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可惜白少秋并没有看见。 他依旧注视着那个姑娘,忽的开了口: “灿若春华,姣如秋月……” “虽未能见姑娘容貌,但姑娘之貌已然翩翩于我的脑海之中。” “在下并无半点亵渎之意,唯期待某一天能有惊鸿一瞥之喜!” “姑娘请坐!” 唐纤纤闻之,心肝儿一颤! 白少秋短短几句话,将她刚刚升起的少许气恼一击而散! 从登楼始,白少秋的视线就在她的身上游走! 这很是孟浪! 她本应该生气,可偏偏她在看见白少秋的眼睛的时候却生不起气来。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 清澈的眼神意味着他并无杂念。 但这样看一个女子依旧是不对的! 可当白少秋这番话一出口…… 灿若春华,姣如秋月! 少女的心顿生羞涩。 她甚至微微垂头,心已若莲花般绽放! 她对自己的容颜很是自信,却从未有听见如此美好的夸耀! 她很喜欢。 因喜而羞。 幸亏那面巾遮住了她艳若桃花的脸颊,还有脸颊上的那两盏浅浅的梨涡儿。 她坐在了白少秋的对面,抬头,抬眼。 她看了看白少秋的那张清秀白皙并平静的脸,又落下了视线。 这视线就落在了书桌上。 就看见了那张纸! 她抬起了手,伸了出去,于是,白少秋就看见了那如葱白般白嫩的手臂。 他并没有阻拦,任由唐纤纤将那张纸取了过去。 于是,他便看见了唐纤纤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石头记……第一回……” 唐纤纤抬头,注视着白少秋,眼里满是疑惑: “你这是……” 白少秋一脸坦然,也没有隐瞒: “闲来无事,寻思写点什么。” “那你这是要写点什么?” “一本章回小说……现在有了大致思路,但还需要仔细推敲。” 被面巾遮着的唐纤纤的小嘴儿已惊讶的张开,她万万没有料到白少秋竟然有了如此之大的心思! 诗词歌赋乃浓缩凝练,以平时所见所闻所感所思而成。 或借景抒情。 或歌以咏志。 或诉说相见欢离别恨。 也或喜国之盛哀国之衰等等。 诗词歌赋在兴国大行其道,虽说佳作并不多,但胜在作品的数量多。 这利于传唱。 也更容易出名。 但写章回小说的文人却并不多! 不,应该说是很少! 因为一本长篇的章回小说这需要耗费作者极大的心力,最终能否于天下流传,还要看书中的内容。 兴国当下真正能写章回小说的大师只有一人! 他,便是京都国子监监正、兴国六位大儒之一的杜子藤杜大师! 他的小说,是兴国龙兴书局特约,唯有龙兴书局可印刷发行。 每每一本小说开始在龙兴书局发行,每一期必然被抢购一空,因为稀有,更因为好看。 尤其是他去岁时候出的那一本《花月行》更是风靡兴国,让无数的痴男怨女们手不释卷,导致一时间长安纸贵! 现在,白少秋竟然说他打算写一本章回小说…… 唐纤纤垂头,看着这张纸上的寥寥数字,“这就是你想要与我谈的大生意?” 没有等白少秋回答,她又抬起了头看向了白少秋,眼神变得很是冷静。 “这生意……本、本小姐做不了!” “因为这很难,你或许不知道究竟有多难……这么给你说吧,兴国的书局市场看似很大,但真正买书的人却很挑。” “我的意思是,书都很贵,尤其是长篇章回小说,那些读书人要买书自然就要精打细算。” “市场上诗集的销量其实最广,因为诗集相对便宜一些,喜欢诗词的文人也更多一些。” “至于章回小说……这东西最大的群体是那些大家闺秀!” “她们倒是有银子,但这书中的内容却需要引起她们的共鸣……这点,很难有人能够做到。” 白少秋微微一笑,这才说道:“请你来倒不是说这事。” “那是何事?” “我决定参加竹溪文会了!” 唐纤纤一愣, 一喜, 一脸莫名其妙: “这和生意有何关系?”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要在竹溪文会夺魁!” “但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唐纤纤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怎么?你想用很多很多的银子去贿赂那些评审?” “不是!你若是有足够多的银子,咱们就联手设下一个局。” “什么局?” “当然是赌局!” “……” 第二十章 他的才华你不懂!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唐纤纤才带着安兴奋的离开了书楼。 站在书楼的门口,安忐忑极了: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他若是输了……您赔进去的可不仅仅是嫁妆这么简单!” “这盘口实在太大!” “明日这消息一旦发布出去,奴婢估摸着整个西陵城的人都会疯了一样的去买白公子输……” “哪怕赔率极低也会买他输!” “他万一真的输了……可怎么办才好?” 唐纤纤徐徐而行,一身白衣飘飘。 她修长的脖子一扬,满脸的阳光: “他若是真的输了,本宫便赔掉所有的嫁妆正好不用招驸马了!” “可万一他真赢了,那本宫可不就发大财了么?” 安紧随其后,捏了捏衣摆:“那也是万一……奴婢多言了,仅仅是觉得殿下似乎……似乎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唐纤纤依旧欢喜前行,笑道: “他哪里有什么花言巧语了?” “他说的很清楚了呀!” “他会夺魁,而后名扬天下!” “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下一次就算他去了京都参加香山文会,再开出他夺魁的盘口大抵也没多少人敢去买他输了……” “他说的对,富贵本应险中求!” 安看了看九公主的背影,心想你本富贵,何必再去险中求! 真正在险中求富贵的人,是他白少秋! 这厮……真是险恶! 殿下若赢了,他分润一半。 可殿下若是输了呢? 他承担一半! 他拿什么来承担? 王府根本就不会认这个账! 长缨郡主恐怕只会一枪捅死他! 最终吃大亏的,只有这位原本精明,现在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冲动犯傻的殿下! 唐纤纤并没有如此感觉。 她当然不是被那可能赚到的天量的银子所蒙蔽了眼睛! 她答应了这笔大生意,仅仅是因为白少秋给他聊了半个时辰的那石头记! 对了,他还用那叫炭笔的稀奇玩意儿在一张纸上写了一首曲子,说是那书中十二曲的第一曲。 唐纤纤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纸,徐徐而行,徐徐诵之: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那石头记定会是一本奇书!” “其实是他的心里意难平!” “安……白公子确有大才!” 唐纤纤再次驻足,望着天边的夕阳,言语深切的又道: “他的才华你不懂……我懂!” “他会成名的,就在这次竹溪文会上。” “修武者,有十年磨一剑,剑出天下寒!” “而他却十年修一心……本宫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以决然之心散尽万贯家财,去体会了这红尘三千俗事……而后返璞归真!” “他看似一无所有了。” “却无人知道他有了一颗洞悉天下人情冷暖的心!” “他将这颗心种在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以这人间的白眼为雨来浇灌,以那些冷嘲热讽为露来滋润……他的心现在已发了芽就要开了花!” “十余年孕育而出的花一朝绽放……那将有着怎样的惊艳天下的美丽芳华?!” 安顿时就惊呆了! 她盯着九公主的背影,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那人哪里有殿下说的那般高尚? 就算是他这十余年真的忍辱负重在藏拙,那顶多也就是个城府很深的少年。 就算他真的有学富五车的本事,或许能在竹溪文会上一鸣惊人,却也不至于璀璨了人间吧? 故……殿下这是爱屋及乌! 安的心里又忐忑了起来,她的眼神里愈发对殿下的未来担忧!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殿下却是当局者迷! 唐纤纤将这张纸折好放入了袖袋里,忽的一声叹息: “哎……你说,本宫要不要将他的变化告知长缨呢?” 安心肝儿一颤,连忙说道: “殿下当告知长缨郡主……毕竟,他们才是皇上御赐的夫妻!” 唐纤纤深吸了一口气,那眼眸里的神色仿佛从春一下子来到了秋。 “是啊,他们是夫妻。”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他的文学才华已见端倪,可他的字……这炭笔……他说他不习惯用毛笔……” 唐纤纤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光: “再等等,等竹溪文会之后本宫再想法找到长缨告诉她。” 主仆二人并没有往那方荷塘而去。 唐纤纤带上了赵破山,赵破山脱去了盔甲背着他的大刀架着一辆马车直奔西陵城最大的聚宝钱庄而去! …… …… 黄昏。 晴儿提着食盒又来到了书楼。 这一次,白少秋在第三层楼上。 她将食盒放在了三楼的书桌上,寻到白少秋的时候所看见的依旧是那样—— 姑爷站在一排书架前, 一只手的食指落在书脊上,他缓缓而行,食指划过那些书脊,一直走到了那排书架的尽头才驻足。 才取出了一本书。 翻了翻。 没有十息,他又将那本书放了回去。 他这究竟是在看什么? 他更像是在找什么! 晴儿没有问,因为她并不关心。 “姑爷,” “嗯?” “奴婢问过主母了……主母说王府当然是有很多铺子的,只不过……” 白少秋扭头看向了吞吞吐吐的晴儿,他微微一笑: “是不是说只不过宁可空中也不会给我这个赘婿去经营?” 晴儿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这主要还是姑爷并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也没有做生意的银子……主母恐怕担心姑爷亏了本,这会让人家看笑话。” 白少秋走了过去,并不以为意。 他让晴儿问问丈母娘也仅仅是试探一下丈母娘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恶劣到哪种程度—— 现在看来是很恶劣的! 因为丈母娘根本就没问自己要做什么生意。 要怎么做生意。 她直接就否定了! 这便说明在丈母娘的心里,自己实打实是个废物! 晴儿以为姑爷会很不欢喜,却不料白少秋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 他并没有责怪岳父岳母丝毫! 因为错并不在他们! 作为兴国大名鼎鼎的镇西王,唯一的异性王爷,他只有一个妻子! 他和这个妻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是皇上册封的郡主! 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 现在却招了一个废物赘婿…… 换个位置思考,若自己站在王爷王妃的角度,大抵比他们的反应还要激烈。 他坐在了桌前,从食盒中取出了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余记的卤鸡。 半只。 “你吃了没有?” “奴婢呆会回去吃。” 白少秋开始吃鸡。 卤香味十足。 “明儿个傍晚我们回去……” “对了,你这些年攒下了多少体己银子?” 第二十一章 少男与少女 这话很是突然。 晴儿一愣,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那个装满散碎银子的包裹。 她瞅了瞅白少秋,心想莫非这么快他就将那么多的银子花完了? 这是要打我哪点私房钱的主意? 她摇了摇头:“奴婢哪里有什么体己银子。” “哦……” “那算了,你先回吧。” 晴儿离去,与一笔横财失之交臂。 …… 又一夜过去。 日上三竿时候,白少秋刚刚来到第五层楼,唐纤纤带着安也登楼而上。 她依旧戴着面巾,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但显然与昨日的那一件不一样。 这一件长裙的裙摆与袖口绣有浅墨色的云纹, 那条腰带也换成了白色,腰带上还挂了一个墨绿色的玉葫芦。 头上的步摇也换成了一枚银色的发簪,耳朵上也变成了一对无暇的珍珠耳环。 不变的依旧是这姑娘的身材—— 她并不算太高。 大抵在一米六的样子。 但这身材凹凸有致,再配以这身雅致而高贵的装扮,便让她显得格外的精致! 对, 未见容颜,白少秋脑子里浮现的就是精致二字! 这姑娘是这世界第一个相信了自己的人——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 实在太好骗了! 莫非这就是胸大无脑? 可偏偏就是因为她的这份毫不犹豫的信任,也令白少秋将她视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可以培养的知己! 当然,现在还远没有到知己的地步。 这并不妨碍白少秋乐于与她相见。 “白公子……!” 唐纤纤也比以往随意了一些,她欢喜的走了过来,“昨日我们商议的那大生意,本、本小姐已办妥了!” 这话一出,倒是令白少秋对她刮目相看—— 要设这个竹溪文会的赌局说起来倒是简单,但要让西陵城的百姓相信庄家有足够的赔偿能力却并不容易! 他知道这姑娘的身份很高,但至今并不知道高到了何种程度。 这样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宜抛头露面,那么她就必须找到可靠的人…… 听她的口音并不是西陵城的人。 那么她要找的这个人在西陵城当有极大的威望。 这个人同时还需要具备令西陵城所有人信服的财力! 原本这笔生意最好的庄家就是王府! 但白少秋首先放弃的就是王府—— 王爷和王妃哪里会相信他有在竹溪文会夺魁的本事? 哪怕自己在他们面前写出几首惊世骇俗的诗词来,他们也不会相信! 他们会认为自己是从哪里抄来的! 甚至他们还会训斥自己一顿! 因为麻雀飞上枝头它也变不了凤凰。 蛇游入江河它也变不成蛟龙。 但凡一个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也不敢去坐庄开自己赢! 唯有面前的这个傻丫头是个例外! 白少秋顿时就笑了起来。 “找的何人?” “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 白少秋顿时一怔,聚宝钱庄是兴国最大的钱庄! 据说它有许多分店,几乎遍布全国各大县郡。 以往白家的银子也是从聚宝钱庄进出,那位金大掌柜自己也认识……彼此都认识! 他精得跟猴一样,怎么可能相信一个西陵城的废物能在竹溪文会夺魁? 许是看出了白少秋眼里的疑惑,唐纤纤背负着双手踮了踮脚尖,颇为骄傲的仰着脖子说道: “我可没和他讲道理!” “那你讲的啥?” “啊……我和他讲、讲规矩!” “……规矩?” 唐纤纤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扭了扭身子,“不说这个,反正他应承了下来,今儿个就会将这消息散布出去。” “还有三天就是竹溪文会,我想……这三天里西陵城的所有人怕是会疯了起来!” “嘻嘻,” 唐纤纤眉眼儿一弯,“你说……要是竹溪文会最终揭晓你是文魁……” “西陵城的所有人都输了银子,他们会是怎样的表情?” 白少秋沉吟三息: “我倒是担心他们会打死我!” “谁敢!” 唐纤纤面容一肃,就像一只护犊子的母虎:“愿赌服输,岂能没有王法了?” “不行……万一他们抽冷子,安,” 安站在唐纤纤身后忐忑不安。 “奴婢在!” “呆会你去告诉赵破山一声,竹溪文会结束,他务必保证白公子安全,必须将白公子安然送回王府!” 安躬身:“奴婢记住了!” 唐纤纤来到了那张书桌前,抬眼又看向了白少秋: “对了,赚来的银子得分三份……人家金大掌柜得占其中一份!” “规矩归规矩,咱们也得讲点道理。” “你我各占一份,我代你应下了,你可有意见?” 这姑娘行事倒是果断。 “我哪里会有意见,就这么定了……我要看书了,姑娘……” 唐纤纤翘首而立,“你看你的书呀,本姑娘也是来看书的!” “……好!” 藏书楼五楼上静谧下来。 白少秋当真又开始如以往一般的‘看’书,唐纤纤也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但她却并没有看。 她在看着白少秋看书。 白少秋一本一本扫了过去,扫得很认真。 唐纤纤看着白少秋,眼里欢喜,思绪有些飘。 安心里又咯噔一下。 殿下……要糟! 此间气氛颇为微妙,他们却不知道西陵城里已如炸开了的锅! …… …… “什么?聚宝钱庄要开出这次竹溪文会的赌局?” “是啊,钱大掌柜的亲口说的!现在那赌局的详细消息已张贴在了咱西陵城的大街小巷!” “怎么个开法?” “赌本次文会魁首!” “西陵书院的宋子规夺魁,胜、一赔二,负、四赔一。” “长兴书院的祁公子祁少同夺魁,胜、一赔三,负、三赔一。” “长宁书院的卓一行夺魁,胜、一赔四,负、二赔一。” “这赔率开的……你们买谁赢?” “兄台别急,聚宝钱庄还开出了一个奇怪的赔率!” “啥赔率说来听听?” “白少秋夺魁……胜、一赔十,负……十赔一!” “……白少秋?那个废物白少秋?” “嘘,小声点,人家现在可是王府赘婿!” “不是,这意思是咱们买十两银子白少秋输,聚宝钱庄就陪咱们一两银子?” “你说的没错,在下去问了两次,确实如此!” “那还犹豫个屁啊,肯定买白少秋输啊,他凭啥夺魁?” “对对对,赔率虽然很低,但胜在一个稳字!” 众人哄笑, 整个西陵城都在哄笑。 西陵城的居民们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的是个大善人啊! 这分明就是在请全城的人捡银子! 还犹豫什么呢? 人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将家里压箱底的银子都翻了出来,纷纷向聚宝钱庄涌去。 钱庄外摆了一溜的桌子,钱庄里所有的伙计都在桌前忙碌,都在收取赌资同时递给那些人一张赌约的凭证。 王府的大管家周权此刻也在人群中。 他站了许久,听了许久。 他去了案前,买了一千两银子的白少秋输。 想了想,又买了一千两。 将那赌约凭证塞入怀中,他带着几个家丁兴冲冲向王府而去。 第二十二章 荒唐! “荒唐!” 王府。 后花园,清雅轩。 镇西王王妃看着大管家周权递给她的那份赌约勃然大怒! 她的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 这清雅轩里还有两个贵夫人,一个是城守葛刚的妻子张玲珑,另一个更显年轻一些的是常氏书局的老板娘姜文瑶。 姜文瑶带来了一本常氏书局正要发行的诗集。 乃京都京华书院的那些有名的才子所写,还是方老大儒亲笔作的序。 她们原本正在饮茶品诗,感叹京都这些年出的才子一个个果真才高八斗。 但现在,她们已放下了那本诗集,心里震惊极了! 张玲珑与姜文瑶面面相觑,都无法相信聚宝钱庄会开出如此荒唐的赌注—— 钱大掌柜的是不是脑子出了啥问题? 他是觉得聚宝钱庄的银子太多了么? 这赌局里面怎么会出现白少秋的名字? 怎么能出现白少秋的名字?! 毕竟是王府的赘婿啊! 这简直不给王府留一点面子……钱大掌柜何来的胆子? 一赔十……那买一万两银子白少秋输,聚宝钱庄也要赔付千两啊! 这买卖, 二人蠢蠢欲动,眼神渐渐炙热。 周权此时躬着身子,低声说道: “夫人息怒!” “此事多有蹊跷,” “许是有人故意而为……” “竹溪文会,姑爷还不是姑爷的时候倒是去看过,他从未曾参加过,也就是看个热闹。” “就算姑爷真的要去参加……这大抵也是连竹溪都过不去的,那就是必输之局。” “可偏偏聚宝钱庄却开出了这么个赌注……” “钱大掌柜那么精明的人,他开出一个必赔的赌注,小人以为是不是钱大掌柜知道了这三日姑爷在上陵书院的藏书楼看书的消息?” “这不,今儿个小人还听说姑爷在书院里对对联赢了宋子规宋公子两千两银子……夫人,会不会是钱大掌柜看出了姑爷藏着的不凡之处?” 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寒芒一闪,冰冷冷说道: “你还要给他脸上贴金么?” “他是个怎样的人莫非你还不知道么?” “哼!” “藏着的不凡之处……他要真有那本事,何至于败光了白氏那偌大家业成了这西陵城最大的一个笑话?” “去藏书楼看书三日……莫非你以为他用三日时间就能抵别人的寒窗十年?” 周权躬身,面露难过之色,心里却在暗自欢喜。 王妃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沉吟数息,看向了身边的两个妇人,展颜一笑: “家门不幸,倒是让你们看了笑话。” 张玲珑连忙摆了摆手:“夫人,这……此事确实来的有些突然,不过夫人也放宽心思,姑爷他毕竟这三日确实在书楼。” “在夫人的教诲之下,他总比以往有了明显改变。” “假以时日定会变得更好一些。” 这话很委婉,却是个实在话。 因为白少秋在王妃的心里已差得不能再差了!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今日将回,以后就不要让他出门了。 张玲珑看了看王妃的脸色,又低声说道: “要不这样,我这就回城守府,让我家那个去一趟聚宝钱庄见见钱大掌柜的,” “咱西陵城举办了十余次的竹溪文会了,可从来还没有谁为此开个赌盘……有辱斯文!” “便令钱大掌柜将此赌局撤销,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妃沉吟三息,点了点头: “那今日就此作罢,我也有些倦了,就不留你们了。” 二人起身告退。 王妃这才起身面色忧虑的看向了清雅轩外的荷塘。 此事哪里会如此简单? 钱盛钱大掌柜一辈子行事小心低调,他做出这件事怎可能没有想过其中之弊端? 在这西陵城的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任何人敢落王府的脸面,可偏偏钱大掌柜就这么做了! 他将要为此赔付大量的银子! 带来的后果是让白少秋的名声更大! 这个大,并不是他的才华。 而是他那废物的名头! 斥重金打王府的脸…… 就算是借给他钱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聚宝钱庄能成为兴国最大的钱庄,它背后真正的老板知道的人很少。 恰好王府很清楚。 ——它的真正老板就是兴国的那位年近四旬的传奇长公主唐千亿! 只是长公主青灯侍佛深居浅出已多年,就连国事都不再过问,想来她并不会关心这西陲边塞之事。 但皇上关心! 前有圣旨御赐赘婿,现有聚宝钱庄开此赌局…… 皇上以白少秋这个废物为棋,这是要将镇西王府的军啊! 王妃忧心忡忡,吩咐道: “他回来之后,让他去演武场见本夫人!” 周权心里暗笑,躬身一礼:“小人遵命!” 王妃移步向王府后面的演武场而去。 她需要与王爷好生聊聊。 那废物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这终究不是个事。 是不是大胆一些将其拔掉? …… …… 上陵书院,藏书楼。 第六层楼上。 白少秋看着唐纤纤:“我要走了。” 唐纤纤愕然,视线望向那处窗棂,才发现窗棂外已晚霞漫天。 今儿个这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我送你!” “……不用,晴儿叫了车夫在书院门口等我。” “那我送你到书院门口。” “也好。” 白少秋背上了行囊,就这么走下了藏书楼,走出了藏书楼。 夕阳并未落山。 书院尚未下学。 一片静默安然。 “忽然想起还没问过姑娘名字。” 唐纤纤沉吟三息:“你就叫我纤纤吧。” 白少秋以为是仙仙。 这姑娘确实有些仙气。 “嗯……姑娘来此是走亲戚?” “算是,主要是来竹溪文会凑个热闹。” 白少秋缓缓而行,笑道:“莫非是要在文会上选个心仪的少年?” 唐纤纤藏在面巾下的脸蛋儿微微一红:“这倒不是,” 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说好的那石头记写好一回就给我看看。” “可姑娘你在竹溪文会之后不就要走了么?” “你寄给我呀!文会后我给你一个地址。” “好吧。” 三人行。 没有谁是谁的老师。 安走在最后,她时不时看看九公主的背,愈发担心了起来。 就这么沉默的走着。 唐纤纤忽然觉得这段路有些短。 忽然觉得还有许多话没有和白少秋说。 她微微垂头,却不知道那些话又该从何说起。 晚风轻拂。 她的秀发随风。 有那么几丝飘到了白少秋的脸上。 有些痒。 白少秋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很是荒唐的感觉—— 这个叫仙仙的姑娘让他感觉到很舒服! 上辈子他也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他只知道身边有一个令自己很舒服的女人自己的心就能平静。 用科学的解释就是两个人的磁场相近,并不排斥,更不抵触。 那么这姑娘当老婆就是最好的。 但显然不行。 毕竟相处极短,了解不深。 至于将来…… 将来再说吧。 或许再也不见。 淡看人间三千事, 闲来轻笑两三声…… 有缘自能再会。 无缘…… 书院外的那道牌坊已入了眼帘。 第二十三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唐纤纤垂首而行。 心里也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要说起来,两人认识不过两天见过三次面! 可不知道为何,在见到白少秋的第一次,她的心里便有了一种怪异之感! 她很喜欢白少秋那几乎永远带着微笑的清秀帅气的脸! 她还喜欢白少秋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从容的气质! 那份气质令她安心,让她觉得这人似乎无所不能! 直至今日自省,她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有了这个人。 来的有些突然。 这便是荒唐之处。 少女只能将这青涩的感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用石头将那种子给压住! 绝不能让它在心里发了芽! 至少现在不行! 得等到回了京都说与姑姑,听听姑姑的意见—— 那家伙,是父皇赐给镇西王府的赘婿啊! 甩了甩脑袋。 那一头秀发飘逸间拂过了白少秋的脸。 唐纤纤抿了抿嘴唇,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让白少秋做—— 让他写毛笔字! 忘记了呀! 她抬头看向了白少秋,眼里有几分期盼: “距离竹溪文会还有三天,明天你有空来书院一趟么?” 许是怕白少秋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这次竹溪文会,京都有方老大儒前来,明日当抵达……我的意思是,你若有暇,与他见见这总没有坏处。” 白少秋咧嘴一笑:“他来当评判的?” “嗯,兰亭评判。” “那是不是可以用银子收买他?” 唐纤纤瞪了白少秋一眼:“你可别乱想!” “如他们这般的人,眼里只有他们的名节,可不会被银子这等俗物给打动!” 白少秋是个俗人,心想那恐怕是银子不够多的缘故。 “我在郡主府上还要处理一些事,就不来了。” “我也应该去见见我的岳父岳母了。” 唐纤纤颇为失望的哦了一声,再次沉默而行,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书院门口的那道牌坊前。 那里果真停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正是郡主府的车把式老黄。 白少秋转身,一脸阳光灿烂的挥了挥手:“再见!” 唐纤纤美目流转也挥了挥手,没有说再见! 白少秋伸出了一只手,很是自然的揉了揉唐纤纤的脑袋! 这把安给吓得不轻。 她正要上前,却见白少秋已收回了手,已转身向马车走去。 他登上了马车,没有再挥手,而是关上了车帘。 马车离去。 唐纤纤目送。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忽然双手拢着嘴冲着那马车吼了一嗓子:“喂……!” 马车依旧前行,白少秋撩开了车帘探出头来回了一嗓子:“还有什么事啊?” 唐纤纤又喊道:“不急着回王府行不行啊?” 白少秋大笑:“不回王府你养我啊?” 唐纤纤放下了双手,脸蛋儿通红。 她一直看着那马车消失于视线中,这才又大声喊了一句:“我养你啊……!” 白少秋当然是听不见的。 安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唐纤纤。 她分明看见殿下的眼里蕴藏着甜蜜的笑意。 …… ……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竹溪。 它位于西陵城南门外十余里地的云雾山间。 云雾山高耸入云,长年难以见其全貌。 在云雾山里有一条很长的山谷。 山谷的尽头有一帘飞瀑。 飞瀑之下是一方幽潭。 潭里的水四季长满,溢出的水就成了这山谷中的一条潺潺的小溪。 小溪两旁长着许多的翠竹,翠竹掩映间没有红墙碧瓦的楼宇,却有几处若隐若现的小木屋。 这里曾经没有木屋,曾经也没有名字。 但自从十年前司老大儒来到这里之后,他便一眼相中了这个地方,将其命名为竹溪! 而后,他请了西陵城里的匠人在这里铺就了青石小路,在竹溪上架设了木桥。 在竹林深处又修建了几处小木屋。 次年,他再请匠人在小溪对面修建了一条蜿蜒的书香路。 书香路一头连接着木桥,另一头顺着溪流逆流而上一路修到了那处瀑布旁。 书香路的中段有一片青梅果林,林间开了一扇门,门名书香门。 书香路的尽头是一处木制的偌大的亭子。 站在亭子里可听瀑,观瀑。 它的名字就叫兰亭—— 此名得于亭子四周生长的那些原本寂寞的兰花。 恰五月时候,兰亭不远处山坡上的几株蕙兰已盛开。 司老大儒穿着一身素色麻衣坐在兰亭里,他的视线却落在那处蕙兰旁的一个女子的身上。 那个女子也穿着一身灰白的麻衣。 她的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条红丝带束着,她正蹲在那几株蕙兰旁,就这么已看了许久。 司老大儒一声叹息,收回了视线,对身后的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少年吩咐了一句: “七叶,取水来!” 七叶的视线从那少女的背上收回,躬身一礼: “学生遵命!” 他从石桌上拿了茶壶又看了一眼那少女的背影,出了兰亭向那方幽潭而去。 那个看兰花的姑娘这时候也徐徐站了起来。 她转身,向兰亭而行。 山谷的风吹起了她那身宽大的麻衣,也吹动了她的长发,自然也将那条鲜红的丝带吹得飘来荡去。 却没有吹去她那张有着沉鱼落雁之美的脸上的那浓浓的愁绪! 她赤足踩着木栈道走入了木制的兰亭。 司老大儒抬眼看向了她。 眼里有几分怜悯: “长缨,想明白了没有?” 她是东方长缨! 她竟然是在新婚当天率兵出征的长缨郡主东方长缨! 她并没有真的出征。 得了这么个御赐赘婿,她哪里有心思去打仗! 她来到了这里,在这里已呆了足足四天时间。 看了四天的兰! 心情非但没有得到排解,脸上的忧愁反而还更深了几许。 “先生,弟子想不明白啊!” 司老大儒一捋长须微微一笑: “想不明白那便不想。” “可不想怎么成?” 东方长缨坐在了石桌前,望向了那水雾缥缈的幽潭,一声长叹: “弟子自以为如这空谷幽兰,从不求人欣赏,但求能自由自在的开放。” “可现在……他就算是极为平凡的人,弟子也不至于如此绝望,可他偏偏是个扶不起的废物啊!” “想着未来数十年要与这样一个人同床共枕,弟子实在不甘!”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书童踩着栈道飞奔而来: “先生、师姐……天大的消息!” 他冲入了兰亭,站在了司老大儒和东方长缨的面前,喘了两口气,兴奋的说道: “弟子入城听见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白少秋白公子在上陵书院对对联赢了西陵城第一才子宋子规!” “另一个消息是……” 东方长缨顿时瞪大了眼睛豁然站了起来:“等等,九叶,你刚才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两个消息 §九叶躬身一礼眼放光芒: “师姐,就是白少秋对对联赢了宋子规呀……听说赢了足足两千两银子呢!” 东方长缨这就惊呆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九叶,问道: “白少秋?西陵城还有哪个叫白少秋的才子么?” “不是,就是、就是师姐的那位、那位夫婿!” 司老大儒也愕然抬头,东方长缨已呆立当场,过了足足三息,这才再次问道: “你说白少秋在书院?他跑书院去做什么?” “听说是入藏书楼要看三天的书!” “……”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废材跑去藏书楼看书……看三天…… 东方长缨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又问道: “你说他对对联赢了宋子规?” “千真万确!” 九叶眉飞色舞又道: “师弟我本来也是不信的!” “随后我去了一趟上陵书院,将先生的信交给了张院正的时候还亲口问过张老院正。” “张院正说确有此事!” “他还说那对联的上联是方老大儒所做,是九公主撰写下来张贴在书院的求知墙上的。” “至于白公子……他是在师姐您成婚的第二天去的上陵书院。” “那晚他恰好去了求知墙,恰好遇见了书院的学子们在求知墙下对那道对联。” “宋子规也在!” “二人以两千两银子为彩头赌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对出下联……” “结果白公子仅仅在两寸香的功夫就对出了下联,就这样赢了两千两银子。” 东方长缨脑瓜子这就嗡嗡的了。 白少秋是个怎样的人,大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当皇上的那道圣旨下到王府的时候,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白少秋的生平。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她才更加绝望! 她虽生性淡漠性子懒散,但少女的心里终究还是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婿会是个怎样的人。 他文武双全当然是最好的。 但倘若他文采极高,或者武艺极强,这也是可以的。 再不济也能略懂诗书,至少也得有个秀才身份吧。 这已经是东方长缨所能想到的底线了! 可她万万没料到皇上赐给她的这位赘婿竟然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败家子! 妥妥的西陵城家喻户晓的第一废物! 她能怎么办? 她唯有逃婚,希望能找到解决这个噩梦的办法。 她来到了这里,看了四天的瀑布也看了四天的兰花,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走出这道困境。 此刻听九叶如此一说……她以为是九叶想用这样的法子来宽慰自己,可偏偏九叶的神色很认真,不像是撒谎。 九叶不会撒谎。 他只要一撒谎脸就会红! 所以……这事是真的? 倘若白少秋对对联能赢了西陵第一才子宋子规……这岂不是说至少在对对联这方面白少秋的造诣是比宋子规更高的! 少女的心顿时起了波澜,但片刻之后就被她的理智给压了下去。 这断然不可能! 大抵是九叶得来的消息出了什么问题。 司老大儒这时候也眉间微蹙问了一句: “那对联是怎样的?” 九叶躬身: “上联是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说是方老大儒于观云台观云偶得。白公子对的下联是‘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应该是白公子曾经观海所感。” 司老大儒眼睛一亮:“好联!” “这上联出的极佳,这下联对的堪称无暇!” 司老大儒拍案叫绝之后,也疑惑的问了一句: “这下联真是白少秋所对?” 九叶拍着胸口: “回先生,弟子绝无半分谎言!” “此事已在城里流传开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城里的百姓皆不信,皆嗤之以鼻,皆认为那不过是白公子走了狗屎运!”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张院正也是这么认为的!” 东方长缨从初闻时候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又慵懒的坐在了桌前,神色渐渐暗淡: “他根本就没离开过西陵城,去何处观海?” 这话一针见血! 西陵城位于兴国的西陲,这里没有海,这里只有连绵的高山和山外的一望无际的草原! 西陵城的所有人这辈子都没啥机会能去看到海,相去数千里地,没有人闲的淡疼。 司老大儒曾经游学列国见过海。 他知道潮涨潮落时候那壮观景象。 故,他知道这下联对的天衣无缝! 可一个没有见过海,甚至连海潮涨落可能都不知道的人偏偏对出了这样的一道下联…… 司老大儒沉吟三息: “这恐怕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东方长缨一愣:“莫非先生以为这是他的本事?” 司老大儒一捋长须,说道: “他不一定非得要见过海,书中关于海的描述也是有不少的。” “从文学方面来讲,我们做诗词歌赋几乎都会用到景、用到典故等等。” “那些景并不一定是作者亲眼见过,那些典故几乎更不可能是那些作者亲身经历过。” “但这不妨碍作者借鉴并加以自己的联想来书写出很美的诗篇。” “对对联亦如此!” 东方长缨一听,又问道: “可他的情况先生也是知道的!” 司老大儒这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一个原本连启蒙都没读明白的人,他忽然间对出了这么好的一道下联……这违背了读书的常识,也颠覆了司老大儒的万般想象。 他看向了九叶,问道: “你刚才说的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九叶躬身一礼:“是关于这次竹溪文会的。” “聚宝钱庄对本次文会开出了一个赌盘……” 九叶将一张纸恭敬的递给了司老大儒: “详细的赔率和说明皆写在上面,城里的人已经疯了!” “主要就是这赌盘中有关于白公子夺魁的赔率……弟子觉得实在有些诡异!” 司老大儒接过了那张聚宝钱庄所发的赌局说明,一旁的东方长缨又震惊的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九叶: “你说聚宝钱庄所开的赔率里面还有白少秋?” “师姐,正是!” “聚宝钱庄开出白公子若是夺魁,买一赔十,若白公子未能夺魁,则买十赔一!” 东方长缨又一次目瞪口呆: “岂不是全城的街坊都会去买他输?!” “是啊,就连我也去买了十两银子的白公子输……嘿嘿,” 九叶挠了挠脑袋讪讪一笑:“这也能赢一两银子不是?” “我听说那位城守府的葛公子买了一万两银子白公子输,那位常氏书局的二公子竟然买了五万两银子的白公子输,啧啧啧……” 九叶摇头:“这一次聚宝钱庄恐怕会赔一个底朝天!” 东方长缨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慵懒的模样消失不见。 她陡然站了起来:“荒唐!” “我得去一趟聚宝钱庄让钱大掌柜撤销这荒唐赌局!” 司老大儒却忽的一笑: “莫急,” “钱盛可是个老狐狸……聚宝钱庄是长公主的银袋子,借给他钱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必输之赌局!” 东方长缨愕然片刻,“先生之意……此事乃九公主所为?” 第二十五章 刀问 七叶已取来了泉水。 他吹燃了火折子点燃了茶炉,将这茶壶放在了茶炉上。 便见司老大儒摆了摆手,说道: “长公主这些年信佛,其实她已经很少关心钱庄的事了,何况还是这么偏远的西陵城的钱庄。” “她大抵都不知道皇上的那道圣旨。” “她若是知道当会阻止……因为朝中没有几个人有如她那般的智慧!” “她肯定是不愿意皇上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镇西王府的,她也比朝中许多大臣更清楚镇西王府的重要!” “至于皇上……他现在当也无暇理会镇西王府的事。” “就算是他真对镇西王府不满,也不需要用这样的下作手段。” “九公主已在数天前到了上陵书院……长缨,长公主对九公主的喜欢你是知道的。” “九公主若是出面,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哪里能抗拒。” 东方长缨点了点头,面色愈发忧虑: “她与我情同姐妹,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一件事来羞辱于我?” 司老大儒抬头看向了东方长缨: “万一她并不是为了羞辱你呢?” 东方长缨一呆:“……那她此举何意?” 司老大儒咧嘴一笑:“你们所想的,都是白少秋会输,都是聚宝钱庄要赔掉多少银子。” “你们就没想过万一白少秋真的在竹溪文会夺魁,聚宝钱庄要赚多少银子?” 司老大儒这话一出,此间顿时寂静。 九叶张大了嘴巴,心想自己那十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若真如此,整个西陵城的银子,恐怕半数会进入聚宝钱庄的口袋! 这如果是个局…… 这个局得坑杀了多少人?! 七叶有些懵,他并没有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了白少秋在竹溪文会夺魁…… 他惊愕的看向了长缨郡主,眼里满是疑惑—— 白少秋? 他不是西陵城的那个废物么? 就因为他,导致了师妹的不开心! 师妹不开心,他这个当师兄的也不开心。 他绝不相信白少秋能在竹溪文会夺魁—— 这简直就像说这瀑布会倒流一样! 东方长缨这时候也哑然。 她猜都猜得到西陵城的所有百姓都会买白少秋输! 就算是她自己也会买白少秋输! 但先生的这番话偏偏又有几分道理,假如白少秋真能夺魁,她当然会很高兴。 这说明白少秋曾经的一切都是他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这说明他是一个有着渊博学识的、懂得隐忍的、许能成大事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 “先生之意,莫非九公主与他见过并已经很了解他了?” “当然!” “这对联就是九公主抄写在求知墙上的!” “恰好白少秋又在藏书楼看书对出了这对联……以九公主与你的感情,她当然也想要知道白少秋为何能对出这道对联。” “当时好奇!” “故而接触!” “进而深入!” “于是了解!” “你且想想,若他真那么不堪,他会去藏书楼看书么?” “为师以为他是因为你的离开而心生愧意,去书楼温故而知新,亦是为了向你证明他并非是世人所说的那样。” “当然,为师也无法猜测他藏拙十余年的原因何在……或许与其父曾经在京都经营过一段时间的书局有关。” 东方长缨这时问了一嘴: “是得罪了某些人么?” 司老大儒沉吟三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究竟是得罪了谁。 以东方长缨的冰雪聪明,她大致能猜到一些—— 开书局嘛,那得罪的基本就是同行。 京都最有名也最有势的就是龙兴书局! 而龙兴书局的背后,则是白氏根本无法招惹的存在! 司老大儒又道: “当九公主真正了解了白少秋的才华之后,她认为白少秋的才华远在宋子规之上!” “于是她去了聚宝钱庄,用九公主的身份来逼迫钱盛……当然也可能是担保,” “不管怎样,钱盛接受了她的要求,开出了这看似诡异实则水比这寒潭还要深的赌局!” “你瞧瞧,如此一来,是不是就能解释得通了?” “长缨啊,” “你连他的面都还未曾见……他究竟是不是如为师所言,这终究还是需要亲眼看一看。” 东方长缨眼睛一亮,“先生,那……莫如我们去春满小筑?” “弟子会设法让他前来,还请先生为弟子掌掌眼,如何?” 司老大儒微微一笑: “善!” 三人离开了竹溪,九叶架车,向西陵城东郊而去。 …… …… 夕阳已挂在了西山。 王府后面那偌大的演武场上,白少秋正站在这里,正看着演武场中间挥舞着一把大刀的岳父大人! 他的面色微有变化,他的心里却已经震惊极了! 镇西王年约五旬! 他手里的大刀不知道有多重,但看起来肯定不轻! 可偏偏那把刀在他的手里却仿佛轻若无物! 他将那刀挥舞的密不透风! 刀势凛冽! 刀意盎然! 演武场的另一端摆着一张桌几,桌几旁坐着一个富贵夫人,那是他的岳母镇西王妃! 镇西王妃的身后是两个使唤丫鬟,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少年! 那是他的小舅子,长缨郡主的弟弟东方猛! 白少秋不太明白丈母娘为何要在这个地方见他。 他已经来到这里盏茶功夫了,但丈母娘并没有请他过去。 他亦没有在意,倒是被镇西王的这一身功夫给吸引住了。 就在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 “呔……!” 场中的镇西王忽然一声大吼,他的身子拔地而起一飞冲天! 轻功! 又见轻功! 天上的镇西王手中长刀举了起来! 白少秋微微眯了眯眼,夕阳映照之下的长刀有些晃眼。 就在这时…… 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镇西王在空中转身,向他看了过来! 那一眼,如刀一般冰寒! 紧接着, 镇西王在空中跨出了一步! 一步……十丈! 那把刀寒芒更甚! 忽有风来。 初如秋风般萧瑟。 接着便如寒风般刺骨! 白少秋被这杀意盎然的刀意所包裹! 他的眼里,仿佛是一片死寂寒冬! 但他却没有后退半步! 他的视线并没有去看朝他兜头而来的那把刀! 他的视线落在镇西王的脸上! 二人对视! 刀未至,视线已碰撞。 镇西王心里微漾! 以他之虎威,他竟然没有看见这废物女婿的眼里有半分恐惧! 他看见的是…… 平静! 淡然! 还有两分戏谑! 似乎在说,有种你来砍我呀! 长刀落下。 刀风吹乱了白少秋的长发。 刀尖从他的面门堪堪划过! 镇西王落地。 手握长刀,忽的一抛。 那长刀飞了出去,锵的一声插入了刀架上。 他站在了白少秋的面前! 虎眼微微一眯, 心里极为惊诧—— 白少秋的眼神竟然没有颤动分毫! 第二十六章 岳母与女婿 两个男人依旧对视…… 从那一刀落下到镇西王落地,这两个男人的视线就一直没有分开! 白少秋的心,其实在那一刀锁定他的时候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打不过! 逃不了! 他只能赌! 赌的就是镇西王并不想造反! 也或者是还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 他是皇上御赐赘婿! 皇上将自己这根刺刺入镇西王府的血肉里,其目的恐怕也是要试探镇西王的。 镇西王倘若真敢杀了他,或许恰好就中了皇上的计! 果然, 他赢了! 那一刀气势骇然,若是前身在此,恐怕早已被吓得瘫倒在地! 但他是白少秋! 曾经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见过无数生死的白少秋! 镇西王东方长空的那双虎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那眼缝里所射出的两道扁平的视线就向两把锋利的剑! 天下极少有人敢不躲他刚才的那一刀! 天下也极少有人敢不回避他眼里的这两把剑! 他本想用那一刀立威,将白少秋给吓破胆! 他本以为那一刀之下,这个废物赘婿定会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他万万没有料到白少秋竟然动都没有动一下。 远处的镇西王妃还以为这个废物赘婿是被吓傻掉了,但镇西王却从那双平静的视线中看出了这个废物赘婿的不一样! 他似乎并不是个废物! 因为……他真的不惧自己那长刀一问! 他甚至用这样的方式给出了他的回答—— 宁死…… 不屈! 镇西王接着便是眼里的两把剑!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他在战场身经百战所凝聚而成的威压杀意非常人可挡! 但白少秋依旧没有后退,更没有避让。 镇西王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两把剑似乎劈入了浩瀚的大海! 没有激荡起丝毫涟漪。 就连水花也没有一朵! 那双眼…… 竟深如渊! 镇西王心里一震,眼睛徐徐睁开,两把剑徐徐消散。 白少秋心里这才微微一松,他依旧背负着双手,依旧注视着镇西王的眼睛,只是他的嘴角徐徐翘了起来。 虽然后背已湿透, 但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片刻, 他拱手一礼: “岳父……好功夫!” 镇西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镇西王妃走去。 白少秋沉吟三息,亦跟了过去。 镇西王坐在了那张茶几的旁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视线又落在了白少秋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视线里没有杀意,但也没有喜意。 那是……冷漠之意! 白少秋忽视了镇西王的冷漠,他站在了王妃的面前,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笑意。 他拱手一礼: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镇西王妃面色从初时的厌恶变成了大怒: “本夫人何来的你这样的女婿?” “莫要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记住自己的身份!” 白少秋直起了腰,眉梢微微一扬,视线落在了面前的这个年约四旬,却依旧面容姣好的女人身上,淡淡的问了一句: “这就是王妃请我来这里要告诉我的话?” 他改了称呼,叫的是王妃。 用的是一个请字,这表明他并不愿意来这里与王妃一见。 镇西王妃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废物女婿不仅仅与她对视,还敢出言反问。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厌恶之色愈发的浓郁: “本王妃还要告诉你几句话!” 白少秋没有给镇西王妃说话的机会,他上前一步,依旧直视着镇西王妃,很认真的说道: “那不妨我也先告诉王妃几句话!” “王妃是不是以为我回郡主府是无处可去?你想多了,也想错了!” “今儿个正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若不是考虑到我这御赐赘婿的身份,我还真不回来了!” “我之所想,若我不回来,此事恐怕会落入皇上的耳朵里……王妃看起来是忘记了我那御赐赘婿的身份……我以为我倘若不回王府会给王府带来一些麻烦。” “我以为王爷王妃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许多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但现在看起来二位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般聪明……现在看来我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他这话一出,镇西王妃顿时怒火中烧—— 被一个全西陵城都视为傻子的赘婿说他们不是聪明人…… 这岂不是说他们比傻子还要笨? 王妃正要开口出言训斥,白少秋依旧没有给她机会: “王爷见面劈我一刀,王妃见我就让我记住自己的身份……” “好吧!” “我记住了我的身份!” “接下来王府就做好造反的准备吧!” “当然,王爷现在依旧可以一刀砍了我的脑袋!” “我白少秋的脑袋很值钱的!” 他面色一寒,视线一凝: “我一颗脑袋,需要你镇西王府所有人的脑袋来陪葬!” “倘若你们不信,那就试试!” “再见……” 白少秋转身就走,背对着王爷王妃和小舅子挥了挥手:“不,再也不见!” 他真就这么走了! 王妃顿时就傻眼了! 镇西王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特么哪里是个傻子?! 他分明很清楚目前的形式与他自身的优势! 他没躲那一刀,便是他很肯定自己根本就不敢杀了他! 他敢用如此的语气与独霸一方的镇西王夫妇说话,便是他也很清楚那道圣旨那面金字招牌就是他的依仗! 这样的人是傻子么? 这特么的比狐狸还要精啊! 他恰好拿捏到了镇西王的痛处! 他这一出了王府,恐怕就会向西陵城的百姓散布镇西王府要造反的谣言! 他是皇上御赐赘婿,却被王府给赶了出去…… 这落在所有人的眼里都逃不过一个王府不接受皇上的圣旨的这顶巨大的帽子! 皇上迟早会知道! 这就相当于给皇上递去了一把消灭镇西王府的刀! 天地良心,镇西王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 不然他的长子东方策不会留在京都在礼部任职。 老子一辈子守卫边疆,这到头来就因为这赘婿落个造反的名头,落个满门被斩的结局,用数百个人头给那厮陪葬! 他的脑袋,果然很金贵! 站在王妃身旁的东方猛这时候咧嘴傻傻的笑了起来,他扯着嗓子一声大吼,声如春雷般炸响: “白少秋,” “姐夫!” “等等我!” “我要杀了你!” “你莫要反抗哦……” 东方猛手握一根重达九十九斤镔铁长棍一步踏出。 镇西王王妃吓了一大跳,也一声大喝: “猛儿……住手!” 第二十七章 小舅子 这个该死的赘婿是死不得的! 镇西王妃也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废物赘婿一言不合就走了! 她之所想,不过是羞辱这个废物赘婿一番出一口心中恶气罢了。 她希望看见的是这个废物赘婿会跪在她的面前,会以头抢地、会痛哭流涕的哀求自己不要将他赶了出去! 她想要让这个赘婿知道自己的斤两,以后就呆在郡主府中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他可以不要脸! 他可以被万人唾弃! 但王府是要脸面的! 城守葛刚的妻子张玲珑张氏前脚刚来过,说聚宝钱庄的钱大掌柜并没有接受葛刚的建议取消那场竹溪文会的赌局—— 钱盛颇为为难。 在葛刚的多次追问之下才说这赌局并不是他的主意! 是京都来的一位贵人出的主意! 那就一定是九公主了! 这王府的脸面就丢定了! 她当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这个废物赘婿简直就是王府的灾难和梦魇! 她能够成为镇西王王妃,镇西王的唯一的妻子,她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漂亮。 她亦有极高的智慧! 白少秋从进入校场到现在的表现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白少秋的这番话如一块巨石落入了湖面,在她的心里激荡起了层层涟漪,亦让她觉得本以为了如指掌的白少秋这忽然间变得极为陌生起来。 她很清楚白少秋的这番话不是在吓唬她。 这番话令她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东方猛手握镔铁长棍站在了丈许开外,他挠了挠脑袋,回头看了看他的娘亲,又看了看正在远去的白少秋的背影,那双略显呆滞的眼里有些迷茫—— 娘亲天天都在说那白少秋该死! 自己真要去杀了他偏偏又被娘亲喝止。 那白少秋究竟该不该死呢? 东方猛的脑子想不明白。 镇西王这时候才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白少秋的背影开了口,言语有些深沉,但深沉中还带有两分请求: “你……回来!” …… 若是别人,白少秋根本不会回头。 但发话的是镇西王—— 白少秋也不知道镇西王会不会想造反呀! 倘若镇西王真有那心思,此刻激怒了镇西王那极大可能真被镇西王一刀给宰了! 但他能确定一点: 就算镇西王有造反之意,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做好造反的准备! 否则,他刚才就已经死了。 所以他停下了脚步,沉吟三息,转身,又徐徐向张茶桌走去。 东方猛就站在茶桌前丈许距离。 白少秋的视线落在了东方猛的那张宽大的脸上,眉间微微一蹙—— 这个小舅子的眉有些稀疏,眉间距有点宽! 鼻梁骨有点塌! 那张嘴很大,嘴唇很厚,嘴角还流着口水…… 这个小舅子的智力有点问题啊! 接着,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那根镔铁棍子上,“这棍子多重?” 东方猛撩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憨憨一笑:“说是九十九斤。” 白少秋吓了一跳:“你觉得重么?” “不重。” “姐夫,你试试。” 前面东方猛叫了一声姐夫,这时候他又叫了一声姐夫,这令白少秋对这个智力有点问题偏偏力量又奇大无比的小舅子很是喜欢。 “姐夫就不试了,姐夫去和王爷和夫人说说话……改天带你去玩。” 这种话通常都是说说而已。 可偏偏东方猛一听,一把就将刚刚迈出了一步的白少秋给抓了回来! “姐夫,你真的带我去玩么?” “……嗯!” “那一言为定!” “王府除了姐姐其他人都不愿和我玩,你明天就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带我去青楼!” “我听说长夜欢的苏三娘很漂亮,我听说你很穷,我有银子,我给银子,好不好?” 白少秋顿时就傻眼了。 这带着小舅子上青楼…… 刺激啊! 这话也落在了王爷王妃的耳朵里,王妃连忙咳嗽了两声,语气深沉: “猛儿……回来!” 东方猛迟疑三息,又对白少秋说道: “娘叫我过去了,明天我来郡主府找你,好么?” “……好!” 东方猛咧开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口水顺着嘴角而流。 他又撩起衣袖擦了擦。 扛着那根镔铁棍子欢喜的向王妃走了过去。 白少秋看了看那魁梧的背影,和那根小孩手臂粗细的铁棍……他也向镇西王走了去。 站在了镇西王的面前,他开口说道: “王爷既然叫我回来,那么我们就好生的谈一谈。” “我白少秋,也不喜欢王府赘婿这个名头。” “所以我们双方都是那一道圣旨的受害者!” 他看向了站在王妃身后的一个丫头,吩咐了一句:“去给姑爷我搬一张凳子来,站着说话有些累!” 那丫头一怔,看了看对面的王爷,镇西王微微颔首。 那丫头尚未离开,东方猛的声音又如春雷般炸响: “姐夫,我去!” 他放下了那根铁棍,来到了演武场的边上,将一个石墩子一家伙抱了起来,一溜烟的就跑了回来。 “砰!”的一声。 他将这石墩子放在了白少秋的身后,憨憨一笑: “姐夫请坐!” “姐夫,明天带我去青楼!” 王妃一声呵斥:“猛儿……你闭嘴!” 东方猛闭上了嘴,悻悻的又站在了王妃的身后。 白少秋坐在了那石墩子上,忽视了这小舅子的怪异请求,看了看站在王妃身后的两个丫鬟,说道:“你们回避一下。” 那两个丫鬟看向了王妃,王妃点了点头。 两个丫鬟离去。 这里就剩下了四人。 “现在都是一家人了,” “至少目前,我们算是一家人……至于以后,其实我很不愿意与你们成为一家人!” “毕竟我与郡主连面都没有见过。” “毕竟我呢……就是个商人的儿子,在西陵城的口碑确实也不太好,与王府所期望的姑爷相去甚远。” “强扭的瓜不甜。” “彼此两相厌,不如两不相见。” “只是现在迫于皇上的那道圣旨,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 王妃冷冷的看了白少秋一眼,惊诧于这个废物似乎并不是废物的同时,心想你能这么想,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但站在王妃身后的东方猛却急了。 他的声音又如春雷般炸响: “姐夫,我愿意与你成为一家人的!” 王妃回头:“闭嘴!” 东方猛一脸委屈。 镇西王眉间微蹙:“莫非你有办法让皇上收回那道圣旨不成?” 白少秋沉吟三息:“这需要时间。” “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能告诉你们的是,就算是郡主回来,我也不会与她洞房!” 他忽然俯过身子,低声说道: “但这出戏还得唱唱,等过个一年半载,西陵城的百姓忘记了赐婚之事,我自然就会搬出去。” “我这是为了王府好啊……当然,若王妃不领这情,我现在就走!” “我保证守口如瓶,不会给王府造谣,不会给王爷添乱。” “但王府亦不能找我麻烦……这得立下字据,王爷愿意么?” 第二十八章 变化 文治六年五月初八的这个晚上。 镇西王府里王爷王妃房间里的灯彻夜未熄。 次日,镇西王东方霸再次召城守葛刚入王府,命其再查白少秋生平,尤其是最近这几日在书院中的情况。 西陵城东郊的那处春满小筑里,东方长缨的那间小屋里的灯也亮了一宿。 她坐在小屋的门槛上嗅着梨花的香味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坐了一宿。 郡主府的南楼。 白少秋也伏案奋笔疾书写石头记至夜半才熄灯而眠。 偏偏未能眠! 昨日傍晚在演武场虽显惊心,但有惊而无险。 现在与王府的关系得到了缓和,与王爷王妃也达成了口头的协议,算是解决了挂在心头的一桩大事。 依旧得背着这个赘婿的身份,但自己所做之事,在不违背王府名誉与利益的情况之下,王府亦不得干涉。 这便有了相对的自由。 当然,王爷也问起了那赌局之事。 白少秋自然矢口否认,甚至表现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言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与宋子规所赌的那道云散联……他将其归结为偶得。 恰好是在藏书楼上看过一篇关于海潮的文章,恰好能够与云散联想对罢了。 王爷王妃虽狐疑却也只能相信。 他的形象在王爷王妃的心里已彻底变了个样—— 或许依旧没有几分才华,但至少是不蠢的! 更不怯弱,胆子那是相当的大! 言谈间有理有序,举止间不卑不亢,以至于原本对他恨之入骨的王妃似乎都淡忘了仇恨,再看向他的眼神里……敌意明显清减了许多。 当然,远没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兆头。 这不影响白少秋的心情。 这一切都在他白少秋的计划之中。 没有人愿意一辈子背负着一个废物的名头,若不在王爷王妃的面前表现得强势一些,这以后就算是住在郡主府里,恐怕也会被那些下人瞧不起。 日子要舒心的过,那就不能让人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原本他也不想去出什么风头。 但偏偏御赐赘婿这个身份有些棘手—— 要想解除掉这个身份,他就必须去说服皇上收回圣旨! 要想说服皇上,那首先就得见到皇上。 要想见到皇上……那自己就必须引起皇上的注意,而后重视,再主动召见他。 他就只能出名! 王爷说皇上喜文,每三年都会在金秋时节于文渊阁召见几个香山文会表现出色的才子。 那是面圣的最好的机会。 当然,王爷并没有指望这个赘婿有那本事,想来王爷能混到兴国唯一的异性王,他在朝中理应是有一些关系的。 估摸着他也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创造能够面圣的机会。 但两世为人的白少秋深知,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那就必须在竹溪文会一举夺魁一鸣惊人,这便有了明年去京都参加香山文会的资格。 如此这般想着, 迷迷糊糊中, 天明。 …… …… 许是昨日傍晚演武场之事已传遍了王府,也或许是王妃对郡主府的下人们有了交代。 今儿个一早起来,白少秋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晴儿竟然破天荒的端来了洗漱用具! 晴儿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冷漠! 她的眼里很是好奇,却因为有了几分对王府姑爷的敬畏而不敢问。 在晴儿的服侍下白少秋洗漱完毕,白少秋并没有给晴儿解惑,他在晴儿惊讶的视线中去了后花园。 绕着后花园里的那片偌大的荷塘开始跑步。 昨日见了王爷的那一刀。 又见了小舅子那一身蛮横的力气,他对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身手担忧了起来。 前些日子在上陵书院见识过那武将的轻功,于是,接下来在藏书阁的那两天,他刻意想要找到关于武功的书籍。 然,里面并没有。 昨夜随口问了问王爷,王爷说……练武这种事与读书没什么两样。 读书需要在幼时启蒙而后日积月累。 练武也需要在幼时开始打下基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至于你……近十八岁,你已错过了练武的最好的年岁。 白少秋有些遗憾。 也仅仅是遗憾。 上辈子传说中的武功怕是练不成了,但并不妨碍他将这虚弱的身子骨锻炼得更结实一些。 就这样跑了四圈……大致有两千米,便觉得有些累。 他停了下来,回到了主院,取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了浴房冲洗了一番,穿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衣走了出来。 太阳还没升起。 郡主府里依旧安静。 清新的空气中带着花香的味道,还有远处飘来的淡淡的烟火味道。 白少秋走入了院子一角的一处凉亭中,四下里望了望,这才发现偌大的郡主府里竟然没有丝毫新婚的迹象—— 莫要说张灯结彩了,就连大门上都没有贴一个囍字。 窗上也没有贴一张红色的囍字窗花。 那位大名鼎鼎的长缨郡主……她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人啊! 等她出征回来倒是要好生安慰安慰她。 如此想着,没过多久,两个丫鬟给他送来了早餐。 依旧是粥, 依旧有馒头, 但多了两个鸡蛋,也多了两碟小菜! 两个丫鬟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尊敬—— 她们在放置好这些东西之后,竟然齐齐给白少秋道了一个万福,其中一个还低声说了一句: “姑爷若是要去饭堂用饭,奴婢就将饭食移去饭堂。” 白少秋摆了摆手:“我喜欢这里。” 另一个丫鬟说道:“不知姑爷中午想要吃点什么?奴婢好去叫厨房早些采买准备。” 白少秋忽然间感觉到了这赘婿身份的不错。 这口软饭其实挺香。 嗯,王爷王妃果然还是聪明人! “中午……” 他的话刚刚出口,晴儿已走了过来。 她也给白少秋道了一个万福,说道: “姑爷,刚门房来报,说是有人递了帖子请姑爷去春满小筑一叙。” 白少秋一愣,“谁的帖子?” “回姑爷,是竹溪司老大儒的!” “……” 看着白少秋惊讶的表情,晴儿又道: “奴婢寻思估计是聚宝钱庄的那赌局惊动了司老,也或许是姑爷在上陵书院赢了宋公子的消息传到了司老的耳朵里……” “哦,我与司老不熟,” 白少秋不想去。 他还忙着要写石头记的第二回呢。 但晴儿的一句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个……司老桃李满天下,在京都亦有许多的故旧门生。” 迟早是要去京都的,那么能够与这位大儒愉快相处,这对于自己明年的京都之行或许有些帮助。 另外……那石头记成书不是还需要请一个知命的大儒作序么? “他不是在竹溪么?” “他偶尔也会在春满小筑小住。” “春满小筑又在何处?” “回姑爷,在西陵城东郊……那里有一片梨园,驾车的老黄知道。” 第二十九章 春满小筑 用了早餐,白少秋忘记了小舅子东方猛说好的今日来郡主府找他这件事。 他登上了老黄备好的马车向东郊而去。 晴儿没有同去。 因为司老只邀请了白少秋一人! 当白少秋离开郡主府的时候,九公主唐纤纤也乘着马车离开了上陵书院! 她要去郡主府! 理由是要看石头记! 这是她答应了白少秋去开设这场赌局的最关键因素。 少女坐在马车里很是欢喜。 虽然依旧戴着白色的面巾,但难掩她眼角的喜意。 安觉得殿下已经沦陷了。 昨日白少秋离开藏书楼,殿下就在望楼亭里趴在石桌上望着对面的书楼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日落。 直到夜黑。 直到亭子里的灯笼亮起。 殿下饿了。 这才收回了思绪。 说的第一句却是: “哎……本宫为何要生在帝王家?!” 安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念头是:殿下完犊子了! 她本是来西陵城想要安慰安慰长缨郡主的,甚至在来的途中殿下还义正严词的扬言要帮助长缨郡主脱离那苦海—— 如果那赘婿真是个废物! 如果长缨郡主真的不喜欢! 殿下的主意是返回京都之后去找姑姑! 殿下的姑姑,就是当今兴国的那位长公主! 皇上唯一的亲妹妹! 倘若长公主出面,皇上极大可能会收回那道圣旨。 可现在…… 殿下在见过了白少秋之后却发现白少秋并不是人们口中的废物! 在经过数次接触之后,殿下竟然认为白少秋有着渊博的才华! 她竟然因此而看上了白少秋这个有妇之夫! 这如何了得? 就在安的忐忑中,就在九公主的期待中,马车来到了郡主府的那扇朱红大门前。 二人下了马车,唐纤纤愉快的走了两步,忽然止步—— 那扇大门是开着的! 大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魁梧的男子! 她认识! 曾经在京都见过! 王府的四公子东方猛! 镇西王王妃曾经带东方猛去京都寻太医想要治治他的病,但他的病却无药可治! 转眼两年过去,这小子的块头又大了不少。 但他的病似乎依旧。 他的嘴角在流着口水,他时不时会抬起手臂抹一把嘴。 他的眼神依旧涣散,依旧……无神! “四宝子,你怎么坐在这?” 东方猛抬起了头来,他的眼里有些迷茫,就如此这般过了足足十息,他猛的一拍脑袋,一声春雷陡然炸响: “九殿下?!”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意: “您怎么来了,姐姐没在府上。” 唐纤纤被他那声音吓了一跳,她瞪了东方猛一眼:“我知道你姐姐没在府上,莫非你在给你姐当门房?” “不是!” 东方猛大手一摆,面色又黯淡了下来: “姐夫他……他不守信用!” 唐纤纤一愣,这才想起东方猛口中的姐夫就是白少秋。 “他怎么不守信用了?” “昨夜他答应了我带我去青楼的!可我一大早来到这里他竟然已经走了!” 唐纤纤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他答应了带你去青楼?” “……也不是,但说好的我今儿个来这里找他玩耍的!” “他又不能舞刀弄剑,我又担心一拳把他打死了,那还能怎么玩耍?” “那肯定是去青楼才是最好的!” 唐纤纤哭笑不得,“你为啥那么想去青楼呢?” 东方猛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但他的声音依旧如洪钟一般: “二哥给我说的……说可好玩了!” “九殿下,在京都你没有嫌弃我,你就是我的朋友,你可别把这话给说出去了,不然……不然二嫂会把二哥给吊起来打的!” “……” 唐纤纤不知道东方猛的二嫂又是一个怎样的猛人。 她并不是太关心,于是转移了话题: “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对了,你姐夫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府上的丫鬟只是说他一大早就走了。” 唐纤纤这就没辙了。 自己没有理由呆在郡主府呀。 万一惊动了镇西王,那免不了又是一番应酬。 不如离去,去竹溪! “那你先在这等着他回来,他回来告诉他一声我来寻过他。” “……好!” 东方猛又坐在了台阶上,咧嘴笑着,抹了把嘴,冲着唐纤纤挥了挥手。 唐纤纤给赵破山吩咐了一句,又带着安上了马车,往城外的竹溪而去。 …… …… 白少秋的马车驶出了西陵城的东门。 撩开车帘,入眼便是田野,还有远处零星的房舍。 这个司老大儒住的地方有点意思,倒是个有趣的老人。 竹溪以雅致闻名。 可听溪赏竹品茗会友。 这里……却全然是一番田野牧歌之景象。 各有其趣,却皆有闲散的共性。 马车离开了官道,转入了一条乡野小路,就这么颠簸而行,大致又半个时辰左右才停了下来。 白少秋下了马车,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道竹子茅草搭建而成的牌坊。 抬步走入这道牌坊。 牌坊后没有了马车能够通行的路。 脚下是一条田埂! 田埂两旁当然是田地。 田地里当然有正在劳作的农人! 他们在插秧! 看着那些弯腰插秧的农人,白少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活儿他熟。 毕竟出生在农村,少年时也是在农村度过。 只是后来离开了家乡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就再也没有干过这活儿。 他信步而行,走完了这条长长的田埂,跨过了一道石拱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偌大的一片梨树林! 梨花正好。 满眼如雪! 就在如雪的梨树林中,有一缕炊烟。 有一处小院! 他从梨树林中而过。 披着一身梨花来到了小院的门前。 门楣上挂着一张随意的匾额。 匾额上写着春满二字! 这便是春满小筑了。 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门而入,见一照壁。 绕过照壁,他便看见天井中有一方凉亭。 凉亭的石桌子上的一壶茶正冒着茶烟,亭子里却并没有人。 他走了过去,抬步登亭,站在了那张石桌前,便看见了桌上另有笔墨纸砚。 白少秋定睛一看,一张纸上写着: ‘昨夜春风来,一树梨花三尺雪。’ 字大气磅礴很好看! 白少秋沉吟三息,捉笔,蘸墨,弯腰,正要落笔…… 一个穿着一身月白麻衣的如村姑一般的女子提着一个果篮恰好从厨房过来。 恰好来到了天井里。 恰好看见了凉亭中的一个白衣少年执笔! 她是长缨郡主东方长缨! 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的一亮! 第三十章 初见 春满小筑并不是司老大儒的另一处居所。 它是长缨郡主私下里购置的一处家业! 她常来这里小住。 这里没有一个下人! 这里只有田和地,还有后面山野里的兔子、蘑菇和竹笋等等。 这附近方圆十里的田地都是她的! 那些在田地里耕种的农人,都是她的佃户! 但没有一个农人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长缨郡主—— 堂堂王府的郡主怎么可能住在这样的一个乡野地方? 堂堂王府的郡主怎么可能穿着一身麻衣打着光脚丫懒懒的行走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 所以,令塞外的蛮子都闻风丧胆的长缨郡主,她在那些农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东家! 因为她的懒散,他们亲切的称呼她……懒懒姑娘! 东方长缨并不以为意,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懒,这个懒懒姑娘的名字倒是名副其实。 她很喜欢! 这是少女杀伐的另一面。 除了她曾经的贴身丫鬟晴儿和她的先生司老大儒之外,便无人知道。 就算是王爷和王妃也不例外! 这处小筑也鲜有人会进来。 那么,此刻站在凉亭中,正酝酿着要下笔的那个白衣男子,就一定是应邀而来的白少秋了! 自己的夫婿呀!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 东方长缨站在天井中期待着白少秋能够落笔—— 她并不知道那张纸上有了司老大儒的一行字,她仅仅是希望白少秋能够写点什么。 哪怕是一首不太押韵的诗词也是好的! 这至少可以证明他并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那种人。 若他能写出一首极有意境的诗词来……这有些奢望了,但万一他真的写出来了呢? 那便是惊喜! 那么先生所言便是对的! 九公主命聚宝钱庄钱大掌柜开设那个赌局也才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听取了先生的建议,想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这个背着废物名头的夫婿! 请他前来本也是希望先生考究一下他的学问。 他现在已提起了笔…… 少女的内心里很是期待! 竟然有些小紧张。 她注视着凉亭里的那个人,不觉间已屏息住了呼吸。 然而…… 白少秋却在长缨郡主期盼的视线中放下了笔! 还微微一叹! 东方长缨心里也微微一叹。 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心想他终究还是没有写点什么出来。 这实在有些遗憾,可又能怎样呢? 只好待先生来了再问问他吧。 如此想着,她打着光脚丫提着那竹子编成的果篮,穿着那身宽大的月白麻衣就这么向凉亭走来。 白少秋扭头,眼睛顿时一亮—— 那是一个朴素的姑娘!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配饰,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却如那梨花般高洁! 随着她的前行,那身麻衣飘飘,她绑着头发的那条红绸飘飘。 渐近, 渐清晰, 白少秋被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蛋儿惊艳! 他脱口而出: “髣髴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回风之流雪!” 东方长缨顿时一惊,她的视线落在了白少秋的脸上,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那双原本慵懒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她脸蛋儿微微一红,这夫婿生得倒是不赖,关键是这句话令她自己都很惊艳! ‘髣髴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回风之流雪……’ 有那么美么? 他倒是不瞎! 自己当然是很美的! 这一言之间,她相信白少秋绝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的废材! “公子谬赞!” “不!” 白少秋摆手:“姑娘之美,宛若天成,非我孟浪,实发乎于心!” 东方长缨垂首,拾级而上,她来到了凉亭中,将果篮放在了石桌上,沉吟三息,再次抬头看向了白少秋,问道: “刚才见公子意欲写点什么,故驻足,担心惊扰到了公子,可偏偏公子却放下了笔……”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纸上的笔迹是先生的。 原来有先生珠玉在前,他无法落笔这也正常。 白少秋微微一笑:“这字太美,我本想应一下此句,终究觉得我的字写在这笔字的下面是对这字的不敬。” 东方长缨一听,这意思是他其实心中有所想,仅仅是担心他的字亵渎了先生的字? 也是,先生被誉为书圣,先生的书法放眼兴国也难有人匹敌。 他的字……他既然是有才华的,他的字也当不会差,只是无法与先生的字相比罢了。 她又看向了白少秋,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那么公子想要写点什么呢?” “要不……我来代笔,如何?” 白少秋伸手一引,他站在了石桌的另一头: “姑娘请!” 东方长缨沉吟三息走了过来,坐下,提笔,蘸墨,抬眼: “公子请说!” “你就在下面写‘平明微雨时,满堂润湿十里香!’” 一笔漂亮的字落在了纸上。 白少秋确定这姑娘是司老大儒的学生或者孙女。 他惊叹于这姑娘的字! 这字很有特点! 略逊于那个叫仙仙的姑娘的字的秀气,却比仙仙的字多了几分硬气! 也就是这姑娘的字更有风骨! 若说仙仙的字如桃花,这姑娘的字则如松竹! 而东方长缨此刻依旧握着笔,视线却一直在这行字上! 她的眼里已没有了丝毫慵懒的样子! 她的眼里初时是惊讶,片刻是惊喜! “昨夜春风来,一树梨花三尺雪。 平明微雨去,满堂润湿十里香!” 她轻声诵读了三遍! 扭头看向了白少秋,起身,“公子请坐!” 斟茶。 她双手将茶盏递了过去:“公子请用茶!” “公子……贵姓?” 白少秋坐在了石桌前,手捧茶盏,笑道:“在下白少秋!” 东方长缨心肝儿一颤! 果然是他! 他果然极有才华! 他当真将自己的才华藏了十余年! 东方长缨紧张极了! 这种紧张并不是害怕,而是…… 三分激动, 三分忐忑, 还有四分庆幸! 表现在她的眼里和神态上便是惊诧! 白少秋见惯了这种表情,又说了一句: “没错,我就是西陵城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废物。” “不!” 东方长缨连忙摆手,说道:“公子大才……先生刚才还在这……” 她有些心慌,放下了笔喝了一口茶,“呆会先生就会过来与公子论文。” “这茶……你觉得如何?” 白少秋还没喝呢。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于是愈发窘迫,那张如梨花般洁白的脸蛋儿又微微一红。 声音也变得更轻柔了一些。 就像这暮春的风拂过那片梨树林带来的淡淡的梨花香味: “公子能否以此间梨花为题写一首诗送给我?” “这……” 这姑娘的要求有些突然。 东方长缨这要求一提也有些后悔。 诗词哪里有那么容易写出来的? 他这才走入梨园小筑不过盏茶功夫,茶都还没喝一口呢,岂能在短时间里写出一首关于梨花的诗词来。 就在她准备委婉放弃的时候,却见白少秋端着茶盏站了起来。 “那我就献丑了!” 就在东方长缨那难以置信的视线中,白少秋走到了凉亭边,望向了院子里的那一颗开满了梨花的梨树。 第三十一章 东栏梨花 os笔直修长的身材! 一身白衣胜雪! 一头漆黑的长发披肩! 东方长缨的视线落在白少秋的背上,视线一动不动,那背影也一动不动! 有凉亭柱檐为框,有略远处那一树梨花为景,有一翩翩少年郎……这一幕,竟然令东方长缨有些痴了! 少女的心里仿佛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她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那夜洞房为何会不见他一面就逃婚而去! 她忽然有些后怕。 倘若不是九公主弄出的那一场令西陵城所有人为之疯狂的赌约,倘若不是先生劝导,自己与他…… 许就这么一身错过! 便听不到那一句‘髣髴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回风之流雪’的赞美。 亦看不到‘昨夜春风来,一树梨花三尺雪。平明微雨去,满堂润湿十里香!’这样的绝妙佳句! 他现在答应了做一首梨花诗…… 东方长缨愈发期待! 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愈发的亮了! 她以为白少秋这是要望梨花而构思,却不知道白少秋仅仅是在想要不要在这姑娘面前露一手。 来这里是应兴国大名鼎鼎的司老大儒之邀。 他并不知道司老大儒是他那未见面的妻子的先生,他前来的目的就是那本石头记需要有文坛名人作序! 而司老大儒这样的大文豪为其做序,当然就是最好的! 要想得到司老大儒的认可,那当然就不能藏着掖着。 要想有与司老大儒平等对话的权力,那就要有为之匹配的本事! 这姑娘能住在这里,理应是司老大儒身边极为亲近的人。 那么在她的面前显露一手这对自己亦有诸多好处! 于是,他呷了一口茶,转身,冲着依旧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的东方长缨微微一笑: “此诗名为《东栏梨花》” 东方长缨万万没料到不过数息功夫白少秋就酝酿出了一首梨花诗! 她依旧看着白少秋,眼里有了几分惊愕。 接着,白少秋那沉稳中带着点忧伤的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东方长缨收回了视线,连忙提笔,落笔而书,片刻,放笔,她握着这张纸徐徐站了起来。 她看着这张纸上的这首梨花诗,心里已泛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她亲眼见证的! 是她突发奇想命题,白少秋仅仅思索了数息就做出来的一首极妙的诗! 这足以证明王府所查的关于白少秋的那一切,都是假的! 这便是他对对联赢了西陵第一才子宋子规的缘由。 这便是九公主唐纤纤敢让聚宝钱庄开设那场赌局的真正原因! 如此敏捷的才思,如此优美的梨花词……他或许真有在竹溪文会上夺魁的本事! 东方长缨咽了一口唾沫,抿了抿嘴,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 于是再次问了一句: “敢问白公子,你……你真是曾经的那个白氏书局的白少秋白公子么?”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笑道: “大抵是没有谁会冒充我这个被称为废物的白少秋的!” 东方长缨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心海泛起了阵阵涟漪。 她的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于是,有一朵漂亮的梨花在白少秋的眼前徐徐盛开。 白少秋心里顿时一荡,这姑娘的美令他有些难以招架! 这种感觉远比面对仙仙姑娘的时候更加强烈! 仙仙姑娘如仙子一般带着一股子富贵仙气,便有了那么些许生人勿近的味道。 但这个姑娘不一样。 她不仅仅极美,她还很接地气!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抬步向石桌走来。 坐下。 淡然呷了一口茶。 没敢再看那如梨花般漂亮的姑娘,尤其是那姑娘的那双脉脉含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望向了那天井里。 天井里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衫老人正徐徐走来。 他看见了凉亭中的两个人! 他的脚步忽的一顿,那双老眼里闪过了一抹惊诧。 他并不认识白少秋,但能够坐在凉亭中的男子,他一定就是白少秋! 长缨也在! 嗯, 二人彼此无视。 显然长缨并未认她这个夫婿。 天下少年,见长缨之容貌不动声色者寥寥无几! 这白少秋目不斜视危襟正坐……他是木讷呢?还是正直? 应该是木讷的! 看来确实有些愚笨。 司老大儒有些许失望。 只希望他不要太愚笨就好! 司老大儒继续抬步而行,东方长缨这时连忙迎了过去,她搀扶着司老大儒拾级走入了凉亭中,低声说了一句: “学生方才冒昧,在先生的笔墨下又写了一笔,还请先生见谅!” 白少秋这时也站了起来,极为恭敬的冲着司老大儒行了一礼: “晚生白少秋,见过司老!” “嗯……” 司老大儒摆了摆手,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眼里顿时惊诧: “咦……” 他坐了下来,双手拿起了这张纸: “昨夜春风来,一树梨花三尺雪。 平明微雨去,满堂润湿十里香……” 他扭头看向了东方长缨:“对得极好!” “老夫今晨见一地梨花有感而书,倒是没去想过它的下一句。” “你对的这下一句让此景顿时活了过来,两句相合,便是一道极有意境的对联!” “贴在这春满小筑的门框上恰好!” “妙极、妙极!” 东方长缨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白少秋,她的心里极为欢喜: “先生,这下联……乃白公子所作!” 她这话一出,司老大儒顿时就震惊的看向了白少秋! 三息, “白公子请坐!” “长……懒懒,奉茶!” 白少秋落座,东方长缨拎壶斟茶,放下茶壶,她又将捂在心口的那张纸摆在了司老大儒的面前: “先生,此诗……亦刚才学生请白公子所做,请先生过目指点!” 司老大儒又看了看白少秋,心里愈发惊诧。 他伏案,视线落在了这张纸上,一捋长须轻声诵读: “《东栏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人生看得几清明……” “好一句人生看得几清明!” “你这少年……以梨花柳絮书心中惆怅,叹人生短暂光阴易逝……” “梨花白柳树青……一清二白……这一株雪?” 白少秋连忙说道:“此一株雪得于司老您的那一树梨花三尺雪!” 这马屁拍的不着痕迹,司老大儒老怀大慰,击掌而赞:“嗯……不错,很不错!” “这个一株雪用的极为形象……赏雪中淡看人生,于失意中得解脱!” “老气了一些,却极合你之心境!” “亦合老夫心境!” “此诗……极佳!” 司老大儒欢喜抬头,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白少秋的脸上。 片刻, 起身, 伸手一引: “白公子请上坐!” “懒懒……奉好茶!” 第三十二章 苦心 白少秋当然没有坐在上位。 他也起身,再次恭敬一礼,表现得极为尊重: “司老,您这是折煞了小子!” “此诗能成,皆因院中那一树梨花,更因司老您的那一树梨花三尺雪珠玉在前!” “说到心境……司老邀请小子前来,当是对小子有诸多了解的。” “不瞒司老,小子这心境确实已在这么多年的惆怅中看淡了人生,而今也得以解脱,却又未能完全解脱。” 站在白少秋对面的长缨郡主的视线一直在白少秋的脸上。 她的心里愈发有些愧疚。 这是她的夫婿啊! 却只因听闻了他的诸多不堪就对他不辞而别……还是在新婚当日。 本以为这些年在先生身旁读了不少书不再是个俗人,可自己却并没有亲眼见他,更没有亲去求证,就这么冤枉了他…… 那夜他独守空房,心里会有多么的惆怅? 那夜的他当是绝望的! 以赘婿之身份入郡主府,长夜漫漫孤灯相伴,他一定想了许多! 东方长缨默默垂头,重新点燃了火炉,重新煮上了一壶好茶。 心想自己实在对不起他! 而他想来对自己也是有极深的怨恨的。 毕竟自己是她的妻子,是他在郡主府里的唯一的依靠! 可自己偏偏却走了。 许是出于这样的惆怅,他才去了上陵书院的藏书楼,想要在书中寻求他那孤傲的精神的寄托! 他既然说未能完全解脱……当没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倘若现在自己亮明身份,他恐怕反而会不喜—— 他不是傻子, 更不是废物! 他是有着极强自尊心的读书人! 此刻倘若自己表明了身份,他见自己以貌取人,以才取人,他或许会认为自己太俗气! 该怎么办呢? 那便从头开始! 莫拿他当赘婿! 便以今日为初见,与他在这梨花盛开的时节谈一场风花雪月! 少女的心里终究是渴望一场浪漫的爱情的。 终究不希望二人之间有着一道无法弥补的隔阂。 白少秋能装傻十余年,那自己就假以懒懒的身份与他相处,直到得他真爱! 东方长缨做出了这么个决定,终于释怀,于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的那双大眼睛里又绽放出了期盼的光芒。 她决意从新开始,于是欢喜煮茶,耳畔传来了司老大儒的声音: “那咱们就不矫情了,白公子请坐!” “你……何以未能完全解脱?” 白少秋落座,摇头一叹,东方长缨本以为他会说起王府赘婿这事,她又有些紧张,于是视线又落在了白少秋的那张清秀的脸上。 “想来司老是知道我白家原本呢是开书局的,皆因我的缘故,父母终究离开,白府也被我给败了个精光……” 司老大儒这时打断了白少秋的话,他也看着白少秋,颇为疑惑的问道: “白公子本有大才,为何偏偏不让你父母知道,偏偏要让所有人认为你是个废柴呢?” 白少秋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司老可以理解为……叛逆!” “叛逆?” “嗯,我当时所想就是……父母望我成材,我偏偏就不成材!” “我不仅不成材,我还要败光那万贯家财让他们因此绝望……” “现在我知道那肯定是不对的,但在当时,我却以此为骄傲,觉得自己可以叫板父母,觉得自己有不羁之心,不走寻常之路。” “这便是叛逆,亦是年少时的轻狂。” “哦……” 司老大儒微微颔首,以为自己懂了: “所以这才有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么个说法……” 他扭头看向了东方长缨,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懒懒,白公子已回了头!” 东方长缨脸蛋儿又微微一红,“嗯,挺好!” “……什么挺好?” 东方长缨抿了抿嘴儿,小女儿姿态毕露,羞涩说道: “他呀,他现在这样……挺好!” 既然认为他现在挺好,司老大儒以为东方长缨就该亮明身份了,可这个弟子却并没有……这是几个意思? 东方长缨没有主动挑明,司老大儒以为是这个弟子还要继续观察她的夫婿—— 也对, 不能凭这一道对联一首诗就轻易的做出决定。 得再多观察,嗯,至少得等到竹溪文会之后。 竹溪文会能见其才学,现在要看的是他的人品。 “白公子就是因为现在幡然醒悟深知愧对父母而未能完全解脱?” 白少秋微微颔首,眼里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神色,看得东方长缨心肝儿一疼。 “我愧对了父母!” “亦虚度了大好的青春年华!”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所以我打算重开书局。” 他这话一出,东方长缨和司老大儒二人皆吃了一惊。 东方长缨那双漂亮的眼睛又是一亮,她接过了这句话,欢喜说道: “开书局好呀,我支持你……先生也会支持你!” 司老大儒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了看东方长缨,大抵明白了这个弟子心中所想。 “嗯,开书局或可重振白氏家业,倘若成功,你父母知道定会欣慰。” “只是,老夫退隐多年,京都倒是有些故旧,但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你当懂得,老夫倒是可修书一封给他们,却不能保证他们将做出的诗词文章交给你来经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白少秋咧嘴一笑: “小子明白,只是开书局这件事暂时还不用劳烦司老动用到京都的关系。” “是这样,不瞒司老,因为我这赘婿的身份,新开书局就不能叫白氏书局了,就叫三味书屋吧。” “这三味书屋的第一本书,我自己动笔,要写的是一个长篇章回小说……目前构思已经成熟,第一回也已写了出来,只是来得匆忙未能带来给司老掌掌眼。” “等我多写几回吧!” “倘若司老看过之后能认可,小子就厚着脸皮求司老给小子的这本书作个序,” 看着司老惊诧的眼神,白少秋俯过身子,又道: “小子知道规矩,润笔费少不了您的!” “另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白少秋神秘兮兮极为认真的说道: “著书之事,你知我知她知!” “还请司老和这位姑娘保密,万万不可传入了王府的耳朵里!” “更不能让我那妻子知晓!” 第三十三章 惆怅 司老大儒惊诧扭头,看了看东方长缨。 东方长缨面露古怪之色,便听白少秋又一声叹息道: “我毕竟还有那赘婿的身份!” “按照兴国律法,赘婿没有人权,也没有财权!” “万一这本书赚到了很多的银子……我那妻子回来了……” 白少秋看向了东方长缨,不好意思的一笑,又道: “我那妻子可不似姑娘这般温柔有礼!” “她是个武夫!” “我这身板儿估计是打不过她的……再说好男也不给女斗!” “万一被她知道,她要将我三味书屋所赚的银子全部收去……” 白少秋双手一摊: “我这不是费力不讨好,不白忙活了么?” 东方长缨顿时就乐了。 于是,脸上的笑意又如梨花绽放。 只是白少秋并没有听出她那温柔的言语中暗含的一道狠意: “白公子是想要攒一些私房钱?” “算是吧。” “莫非白公子还惦念着青楼里的姑娘?” “这倒不是。” “那白公子攒私房是为何?” 白少秋讪讪一笑: “姑娘或许不知道,男人的腰,靠的是兜里的银子撑起来的!” “倘若兜里比脸还要干净,这腰是直不起来的!” “我还有许多事要做,需要用许多的银子,总不能每次都伸手向我那妻子去要吧?” “她万一不给……我能怎么办呢?” 司老大儒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呷了一口茶,打趣的问道:“可你终究瞒不住你的妻子的呀!” “能瞒到明年秋就好!” “为何?” “一来……明年秋三味书屋理应盈利了。” “二来嘛,我会以竹溪文会魁首的身份,于明年秋去京都参加香山文会。” “我便有了机会面见皇上!” “到时候求皇上收回圣旨解除这段婚姻,还长缨郡主以自由。” “我方能得自由!” “司老和这位姑娘,你们能明白我之苦心么?” 这算个什么事? 司老大儒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人家东方长缨就在旁边听着,你白少秋却想着去京都面圣请皇上收回那道圣旨…… 倘若在之前,在东方长缨没有见到白少秋,没有见识到白少秋的学问的时候,他会欣然答应,甚至会助他一臂之力! 东方长缨也定会高兴。 可现在…… 瞧东方长缨的模样,似乎对白少秋已动了心! 他却要去京都求皇上解除这婚姻…… 司老大儒又看向了东方长缨,这事,得她自己来做决定。 东方长缨微微垂头,问了一句: “你可有见过长缨郡主?” “没有!” “既然都没见过,那倘若我告诉你长缨郡主貌美如花,你还会想去京都面圣么?” 白少秋摆了摆手: “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方万里挑一……” “娶妻这事,重不在相貌,而在于志趣相投!” 东方长缨顿时一哑,白少秋轻声一叹,又苦笑道: “爱情这个东西是两厢情愿的事,可不是一道圣旨就能维系下去的。” “王府和长缨郡主可都不是自愿!” “他们仅仅是被那道圣旨给压住罢了,他们的心里对此事是极为不满的!” “岳父岳母不满这也罢了,毕竟没有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大不了我往后躲着他们点,他们眼不见我,心当不会太烦。” “可长缨郡主不一样啊!” “她在名义上是我妻子,是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 “一辈子啊!” 白少秋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天井角落里的那棵梨树,面色略显惆怅,言语间有些后怕: “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 “那将是何等样的煎熬?” 东方长缨银牙咬着嘴唇,眼里颇为幽怨: “郡主她有那么难相处么?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对你改变了态度呢?” 白少秋摆了摆手: “这是很难的!” “为何?” “因为郡主是个有追求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郡主是个有追求的女人?” 白少秋嘿嘿一笑:“凡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女人,就绝不是甘于平凡的女人!” 东方长缨小嘴儿微翕,便听白少秋又道: “而我偏偏是个没啥志向的男人!” “我这辈子想要过的,便是‘临溪放艇依山坐,溪鸟山花共我闲’的那种闲散的日子。” “就算是她回来之后我向她展示了我的才华,向她证明了我并不是人们嘴里的废物,这恐怕也无济于事。” 东方长缨在震惊中又插了一句: “你怎知道无济于事?” 白少秋的视线温柔的落在了东方长缨的脸上,微微一笑: “因为我不会想去努力不会想去出人头地啊!” “你可以将我视为一条……咸鱼!” “嗯,兜里有点银子的不想翻身的咸鱼。” “如我这般的人,在许多人看来其实依旧是不务正业,依旧是个废物。” “就算我竹溪文会夺魁,那也是个有点才学的废物。” “另外呢……感情这个东西的建立需要基础!” 东方长缨咬了咬嘴唇,问道: “何为基础?” 白少秋侃侃而谈: “共同的兴趣爱好,彼此思想的共鸣……它包括了尊重、信任、忠诚、理解、包容还有同一愿景等等。” “这东西很复杂,等你有了心爱的人的时候去好生体会。” “我与长缨郡主之间是无法举案齐眉的……她见我恐怕就会举刀,而我只能避让。” 东方长缨的脸抽了抽。 白少秋的视线又落在了天井中,叹息道: “与其她的一生不快意,与其我的一生不顺意,那凑合在一起对彼此只有伤害……不会有爱!” “那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我去求皇上收回圣旨,或许还能看在这曾经的夫妻的情分上互道一声珍重。” “这……就是我不得不在人前显露我的才学的原因……” 他看着惊疑的东方长缨和司老大儒,耸了耸肩:“其实,当个傻子也是挺好的。” “其实,最初我还是想要吃这口软饭的。” “但现在确实吃不下去了……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香甜,反而还极为苦涩,弄得长缨郡主也没了胃口,这便无趣了。” 顿了顿,白少秋又道: “昨日傍晚我回到了郡主府,受王妃之邀去了演武场,” 东方长缨心里一咯噔: “他们羞辱你了?” “倒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那吓住你了没有?” 白少秋眉梢微微一扬:“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他心想这前身其实算是被吓死的! 背后不能说人坏话。 何况对方还是这一亩三分田的主人。 “王爷王妃也是懂道理的人,其实我是挺理解他们的,后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和王爷王妃谈好了。” 东方长缨紧张的抿了抿嘴:“谈好什么了?” 白少秋咧嘴笑道: “这就与姑娘无关了……总之对王府、对郡主,对我自己都有好处。” 东方长缨沉吟三息,问道: “你就肯定你能在竹溪文会夺魁?” 白少秋一撩衣袖,大言不惭的说道: “不就是诗词文章么?说句不怕你们见笑的话,这东西……它真不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