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龙是我祖父》 第五百三十五章 王翦:我这心脏,有点受不了 王翦这才回过神来,忙着给始皇帝和赵郢两人行礼。 “臣王翦,见过太上皇,见过陛下……” 始皇帝微微颔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王老将军,不必多礼,且到一旁坐下说话吧。” 始皇帝又吩咐左右给王翦上茶,借着这个机会,王翦微微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距离自己不远的始皇帝。 他年龄大了,眼神并不是很好,看不出始皇帝脸上肌肤的细微变化,但精气神却能看得出来。跟之前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情况相比,如今的始皇帝精神抖擞,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分明已经是大好的迹象! 所以,始皇帝是真的好了,而且真的服用了公子高从海外带回来的长生不老之药。 有一就有二,公子高能从海外给陛下带回来长生不老药,那就说明自己也有希望,一想到这个,他也不由心头火热,连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 始皇帝没有察觉出王翦的异样,但赵郢却不由眉梢微挑。 不过,这种情况也早在他的意料之外。 始皇帝总要出来见人的,只要他的异常被人发现,就必然会跟出海寻求长生不老之药的公子高和徐福联系在一起。 长生不老的念想,谁都有,这是没办法的事。 “太上皇的身体,瞧着是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王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脸喜色地向着始皇帝拱手道贺。 始皇帝笑着点了点头。 “确实好了很多,东海君从海外带回来一株奇株,上面的果子吃了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朕吃了之后,这身子骨感觉轻快了许多……” 说到这里,始皇帝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只有一株,上面的果子实在是太少了,勉强刚够朕一人之用,否则朕还能给你们这些朝中老臣,都分一分……” 王翦神情不由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生硬,勉强笑道。 “多谢太上皇挂念,那是臣等没有福缘……” 当初徐福在朝堂上,说始皇帝福缘不足,需要布施恩泽于海外的话,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没几个人相信这等虚无缥缈之言,其实,当时就算是始皇帝,心中也未必有几分相信,只是人到穷途,不得不寄希望于鬼神之说,冀求于万一的希望罢了。 毕竟,对始皇帝而言,这算不得什么。 但问题是,随着公子高扬帆出海,先后把瀛洲、扶桑纳入大秦治下,并在当地编户齐民,教化百姓之后,再次扬帆入南下,竟然真的给始皇帝带回来一株堪称奇药的天地奇株! 始皇帝那么沉重的病情,登时可愈! 始皇帝闻言,也不由感慨道。 “仙神之说,虚无缥缈,杳不可求,岂是人力所能强求?朕当初奋六世之余烈,收拢天下,平定南北,又灭东胡,定匈奴,收月氏,安西域,息天下战火,民因此得所养,有大功于社稷,尤其福缘不足,一药难求……” 始皇帝语气唏嘘,脸上有慨然之色。 “若非朕之亲子,代朕扬帆出海,按照仙人的指示,布施恩泽于海外,教化蛮荒之黎民,朕恐怕至今犹在病中,奄奄一息,如风中残烛,不知何时大限之将近——” 说到这里,始皇帝朝着宗庙所在的方向微微拱手。 “朕有今天,乃是我大秦历代先祖,殚精竭虑,造福社稷,积攒的福泽,也是朕穷一生之功,举天下之力才有的机缘啊……” 王翦看着神色感慨的始皇帝,一颗心也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是啊,连始皇帝求一份福缘,都如此费劲,就算是有天地奇株,有长生不老药,自己老王家的福泽够吗? “太上皇功盖三皇,德过五帝,能有今天的福泽,原本就是应有之义,臣为太上皇贺,为大秦江山社稷贺……” 一旁的赵郢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笑着把话接了过去。 “其实,我们也不妨为自己贺……” 王翦闻言,不由一怔,却见赵郢笑呵呵地道。 “因为太上皇的功德,东海君从海外寻回一株天地奇株,昨天太上皇所吃的果子,就是那株奇株上面所结,等到那果子种植成活,我等未必没有机会享受太上皇福缘带来的余泽……” 王翦闻言,不由精神一震。 不是长生不老药,是天地奇株,而且还把这奇株从海外带回来了! 见王翦瞬间来了精神,赵郢笑着道。 “王老将军应该已经听闻,朕已经决定,在咸阳城中修烈士碑,建忠烈祠,同时修建凌烟阁,以列数我大秦历代先贤之功德,铭记当世忠贞卓绝之肱骨,彰其功,述其得,以为我大秦后世子孙之楷模……” 王翦神色肃穆,拱手道。 “陛下英明,此举可外万世范,天下有志之士,必欢欣鼓舞而欲为陛下效死命……” 赵郢笑着摆了摆手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道。 “朕与太上皇商议之后,等那株天地奇株种活之后,欲按照功绩,列数当世之公卿豪杰,挑选功绩位列前三者,赏赐一枚天地奇株的果子,作为朝廷对忠贞有为位之臣的回报……” 哪怕心中早已经隐隐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这里,王翦也不由心神激荡,鼻息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陛下这话的意思,几乎已经可以算是明示了! 例数功德,大秦满朝上下,老王家的功劳若是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战国七雄,山东六国,除了韩国之外,齐、楚、燕、赵、魏五国,无一不是灭于王氏父子之手! 就连家中最不成器的孙子王离,也曾作为当今陛下的副将,率领大军,横扫匈奴,西平月氏,立下赫赫战功。 都不需要考虑,只要自己老王家不作死,凭借着王家一门的功劳,自己死后,铁定要进忠烈祠,甚至活着的时候,就有希望进入凌烟阁。 “陛下之胸襟,当世罕见!” 王翦说的真心实意。 平心而论,若是换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决定不舍得把这种好东西拿出来赏赐群臣。 赵郢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是君臣之间,应有之义罢了。” 王翦乍闻喜讯,精神焕发,连说话都不觉得中气足了几分。不过心中也越发如百爪挠心,越发好奇那株天地奇株的样子来,心中琢磨着,怎么开口跟太上皇和陛下申请,亲自前去开开眼界。 正在这时,忽然就见一名禁军校尉,神色严肃地疾步而入。 “启禀陛下,田尚书让人紧急来报,昨日种下的那株天地奇株情况有异,恐有枯死衰败之兆,恳请陛下允许摘下上面的果实枝叶,以减少植株的损耗……” “什么!” 不等赵郢反应,始皇帝已经豁然起身,手扶几案,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来禀报的禁军校尉。 赵郢也不由心中一紧,脸色严肃起来。 无论那果子到底能不能延年益寿,单只是可以让沉疴尽去,恢复身体活力的功效,都足以称得上神异,若是能种活了,对大秦来讲,都堪称意义重大。 王翦今天的心情跟过山车似的,一听这话,瞬间紧张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始皇帝身材高大,积威甚重,此时,他居高临下,更是气势逼人,那名校尉在始皇帝的逼视之下,瞬间额头见汗。 偷偷地咽了口唾沫,这才战战兢兢地道。 “启禀太上皇,昨天种下的那株天地奇株有枯萎衰败的迹象,田尚书让末将前来请示该如何处理……” 始皇帝下意识地扭头与赵郢相互对视了一眼,当即避席而出。 “走,带朕过去看看……” 王翦自然也坐不住,躬身请示。 “老臣愿随太上皇和陛下前往……” 赵郢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那就一起吧……” 三个人在那名禁军校尉的带领之下,刚刚走出大殿,不等上车,就看到宗正赢係、太尉缭以及右相冯去疾和左相李斯等人联袂而来。 昨日始皇帝给赵郢刚刚诞下的第二个儿子取名长生,让这几位被始皇帝亲自任命的顾命大臣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故而,也大早地就纷纷赶来。 只不过,他们因为没有王离这样的孙子,没有内幕的消息,心中顾虑更深,甚至来之前,还暗中做了一些准备,这才落后了王翦一步。 但此时此刻,他们看到龙行虎步,走得虎虎生风的始皇帝,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冯去疾下意识地举起袖子,揉了揉自己昏花的老眼,回顾身边的赢係。 “渭阳君,莫非老夫最近忧心陛下过甚,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 赢係也揉了揉眼睛,然后很肯定地冲着冯去疾摇了摇头。 “老夫的眼睛好像也出了问题……” 不是两个人表现的太夸张,而是,这种事情委实太过神奇。昨天见的时候,还只能在黑的搀扶下勉强行走,今日就走得虎虎生风,比自己都有劲儿! 你敢信? 旋即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猛地回过神来。 “公子高!” “徐福!” 两个名字,不由脱口而出。 然后,两个人不由又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火热。 公子高和徐福真的可能在海外为陛下求来了长生不老之药! 不然,眼前这一幕没法解释。 一旁的李斯,也不由偷偷捏紧了拳头,看向始皇帝和赵郢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赢係和冯去疾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得到。 长生不老药! 如果所料是真,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为何太上皇和当今陛下的面色都如此严肃,就连一向以沉稳著称,什么事情都表现的云淡风轻的武成侯王翦,都失去了往日的淡定? 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这里,四个人不由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朝着始皇帝和赵郢的方向快步迎了上去。 “臣等见过太上皇,见过陛下……” 说到这里,宗正赢係看向始皇帝和赵郢,再次躬身道。 “太上皇和陛下行色匆匆,这是准备要到哪里去,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始皇帝看着迎上来的四人,微微点了点头。 “嗯,边走边说吧……” 很快,宫中的内侍就给始皇帝等人准备好了车驾,赵郢当即上前,扶住了正准备自己上车的始皇帝,始皇帝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了赵郢的用意,在赵郢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身后的赢係和冯去疾等人,也骑上了一旁内侍拉来的坐骑,爬上马背。 赵郢和始皇帝的车驾,当即朝着阿房学宫疾驰而去。 此时,身后的赢係、尉缭子、冯去疾和李斯等人,早已经把王翦围到当中。 “武成侯,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陛下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成公子高和徐福两人,真的在海外为太上皇求来了长生不老之药……” 此言一出,赢係、尉缭子和冯去疾等人的眼神都不由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四人当中,李斯还好一些,稍稍年轻几岁,没有那么强的紧迫感,但赢係、尉缭子和冯去疾三人,都已经年事已高,对这种事,岂有不重视的道理? 王翦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车驾,这才压低声音,细细地讲述起来。 听闻公子高和徐福虽然没能从海外求来长生不老之药,却为陛下寻来了一株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奇株,而且当今陛下还亲口许诺,之后结的果子会赏赐给有功之臣,几个人的心中顿时就火热起来,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李斯,都忍不住心中怦怦直跳。 他虽然是左相,但这些年来,颇得始皇帝的信重,朝中大半政务,都出自他的手中,就连郡县制这种延续了两千多年,乃至于到赵郢穿越之前,还在沿用的行政划分制度,都是出自他的提议。 若是论功,他自问,自己真的很有希望! “那——” 冯去疾不由微微眯眼,抽出一只手,抚了抚被夏风吹乱的花白胡须,看向神色极为严肃的王翦。 “武成侯,我们现在又是要到哪里去……” 王翦头都没回,沉声道。 “阿房学宫,陛下让人移植的那株天地奇株出了问题,田尚书说,有枯萎衰败的危险……” 四个人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五百三十六章 赵郢: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一行人很快赶到了阿房学宫那处已经被划为禁区的小山涧。 看着明显已经有些萎靡的植株,始皇帝不由眉头微蹙。嬴係、王翦、尉缭子和冯去疾等人,也不由面露紧张之色,反倒是一旁的赵郢,神色很是淡定。 移植草木,有一定的折损率。 而且越是娇贵珍惜的草木,越是如此,这种植株一旦离开了特定的环境,可能就无法存活,这他原本就有心理准备。 但真出了问题,他也有些紧张。 这果子,谁不想尝尝啊—— 此时上面的枝叶,已经有些耷拉的意思,上面的果子,也失去了光泽。 “陛下,臣一直在亲自照看这株奇株,但是还是出了问题,应该是环境不太合适,或者是土地的肥力不够的缘故……” 田击也有些紧张。 倒不是被始皇帝等人的气势和眼神震慑住了,而是担心没能完成赵郢交代给的任务。 对于赵郢在农耕一道上的造诣,他如今已经是高山仰止,恨不得以师礼待之,恨不能天天跟在屁股后面请教,唯恐失去了这位大佬的欢心。 赵郢点了点头。 “无妨,你尽心力就好,另外这株奇株虽然珍贵,但跟你现在手上研究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你且不要因为这个任务,耽误了那边研究的进度……” 田击闻言,肃然拱手。 “诺!” 再看赵郢的眼神,就越发有些狂热。 始皇帝和王翦几人也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不由微微有些诧异。什么东西,在两人的眼里,竟然比这株奇株都要重要? “你说的是田尚书整的那一片试验田?” 始皇帝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田击被赵郢调去阿房学宫专门研究农耕之术的事,他自然知道,而且他还听说,田击从赵郢这里学去了一种果实嫁接的技术,而且第一批嫁接的果子,即将成熟。 听说,长势十分喜人。 那个什么杂交水稻,他也听人随口提过一嘴,至于其他的,就没什么了解了。 但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在这个时代,拥有着天然的政治正确性。有田击这样的墨家矩子,亲自躬耕田亩之间搞研究,始皇帝自然不会阻挠,事实上,他没禅位之前,还特意下诏嘉奖过一次。 但田击带着一众农家子弟,忙乎了整整一年,稻子都种了好几茬了,丝毫没有什么动静,他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关注了。 此时,听到赵郢和田击的对话,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了过来。 “不错,田尚书这片试验田若能成功,将是一件光耀千古,震铄古今的壮举,仅此一项,就足以入英烈祠,入凌烟阁,而据于榜首。” 得到赵郢如此的肯定,哪怕田击淡薄名利,不求私利,依然忍不住热血沸腾,心神激荡。躬身拜倒,语气诚挚地道。 “但凡臣能有一点微薄的成就,那也是陛下指点教导之功。” 始皇帝等人脸神终于有了变化,彻底从那株天地奇株上回过神来。 尤其是王翦,目光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种地,能种出凌烟阁和英烈祠第一的位置? 见众人目露探究之色,赵郢笑着解释道。 “此事尚未成功,拿不出成果之前,我和田尚书都不愿意对外多说,免得天下人有哗众取宠,自不量力的物议——” 说到这里,赵郢看向恭敬地站在一旁的田击。 “朕也不愿意,田尚书这等品格高洁,大公无私的墨家贤者,受到不必要的折辱,故而,一直没有对外提及过他所做之事的伟大……” 田击只觉得心中暖流涌动。 “谢陛下爱护之心,臣别无所报,唯愿穷尽毕生之力,把您传授的杂交水稻研制成功,使天下之人,再无饥馑之灾……” 赵郢看着田击那黧黑的面孔,那布满老茧的大手,那沾满泥泞的草鞋,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每个时代都不缺乏这样光风霁月,一心为民的仁者。 这样的学派,这样的理想,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任其如微尘一般,消弭在历史的长河里,被一群打着孔子旗号的儒者彻底地蚕食殆尽? “田君高义,后世子孙必将永远铭记墨家今日之功!” 说到这里,赵郢才环顾众人。 “但今日太上皇问起,诸君也都有想要了解的心思,我倒是可以稍稍的解释一句。” 看着众人审视的目光,赵郢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杂交水稻,若能研制成功,可亩产数十石,诸君当知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包括始皇帝在内,都不由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面色黧黑,宛若老农一般的田击,眼中就充满了一种震撼的神色。 他们知道,当今陛下从不信口开河。 真要是如陛下所说,田击真能试种出可亩产数十石的粮食,别说入个凌烟阁第一,就算是给圣人的封号,修个庙给供奉起来都不为过。 他们都是大秦最顶尖的人才,自然知道,一个可以令天下人,人人吃得饱饭的水稻,对一个帝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跟那杂交水稻比起来,眼前的这株天地奇株,真的算不得什么。 “善,田卿所做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汝其勉之!” 始皇帝看向田击的眼神,都不觉柔和了许多,心中一开始那点想要问责的念头,也彻底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田击恭敬地道。 “诺,臣必尽心竭力。” 始皇帝微微颔首,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眼前那株奇株。 “田卿,以你的经验,这株奇株,还有种活的希望吗?” 田击犹豫了一下,躬身道。 “或可以摘下果子,剪裁它的枝叶,以减少它的损耗……” 田击的道理很简单,既然因为移植,土地无法提供足够的涵养供其生长,就把继续需用这株奇株自身供养的东西都减掉。 始皇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赵郢,赵郢点了点头。 “我以为,田卿所言之法,可以一试——” 得了赵郢的认可,始皇帝再不犹豫,很是果断地点了点头。 “好,就依田卿之言!” 说到这里,他难得地补充了一句。 “就算是真的救不回来,朕也不会怪你,你且只管放心施救,不要有什么顾虑……” 田击躬身领命。 亲自持着剪刀,摘下上面最后三枚果子,进献给一旁守着的始皇帝,然后又仔细地修剪去上面多余的枝叶,这才退到一旁。 始皇帝的注意力,此时全在那株天地奇株上,没有注意,但赵郢五官感知敏锐,却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王翦和赢係等人那明显有些变粗的呼吸。 虽然还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姿态,但那偷偷瞄向始皇帝手中那三枚果子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火热。 如果那株奇株死了,始皇帝手上的这三枚,就极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三枚! 始皇帝回过神来,看向手中的这三枚果子。 跟自己宫中珍藏的那几枚比起来,明显有些色泽暗淡。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赵郢。 “朕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三枚果子,就交由你来处理吧……” 始皇帝此言一出,赢係和王翦等人,顿时神色一紧。 赵郢把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但他稍一犹豫,便笑着接过来。 “正好剩下三枚,朕今年家今年也正好刚添了三位子女,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早已经做好了安排?” 说到这里,赵郢神色轻松地笑道。 “天予不取,必遭其咎。朕身为人父,自当为子孙做些考虑,顺从上天的安排,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三枚果子,赐给朕的三位子女吧……” 说完,他小心地把玉盒收起来,看向一旁随行的锥古和英布。 “去,把这些送回去,分别赐予长公主盼,长公子御,二公子长生,令其母,亲自喂服之。” 锥古和英布神色郑重地接过来,带着一队人马,立刻绝尘而去。 一直到锥古和英布的队伍逐渐消失,赢係和王翦等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们心中是有念想,但陛下的安排,他们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人家当父亲的,自己不舍得吃,把东西赏赐给自家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处。故而,他们再次看向那株被剪的七零八落的天地奇株,眼神中就更多了几分紧张。 …… 热闹散去,始皇帝和赵郢回宫,赢係和王翦等人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随着几人的这次入宫,一个消息也随之散开,那就是公子高确实在昨日回京之后,给太上皇进献了一株天地奇株,上面的果子,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如今太上皇吃了上面的果子,身体也已经彻底好转。 现在那株天地奇株,就移植在阿房学宫之内的某处禁地。 同时,陛下曾公开许诺,一旦这株天地奇株移植成功,有资格入驻凌烟阁的当世功臣,都有希望得到一枚天地奇株的果子。 很快,这个消息,就得到了宫里的确认。 顿时,舆论一片哗然。 无数人的心头,顿时就热切起来。 原本就因为要确定忠烈祠和凌烟阁人选而门庭若市的左相府,右相府,以及上卿府,拜访的客人再次暴涨。 有些人,甚至不惜抹下脸来,深夜造访,想要跟三位重臣好好地交流交流自己甚至是自家祖上的丰功伟绩。 让李斯、冯去疾和蒙毅三人,头疼不已。 陛下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尤其是如今始皇帝依然健在,不,是活得比原来都精神,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但有些事,又不能一概拒之。 只能拍着胸脯,再三的向人保证,一定会慎重考虑,然后婉言谢绝所有人的“心意”。但效果也并不怎么好,毕竟,肯大半夜的舍下脸来跟三位大佬推心置腹,多半是自忖自己没有多少机会的。真要是跟武成侯家里似的,谁愿意低这个头? 故而,虽然不敢翻脸,但心中悻悻,总是难免。 这个消息传到赵郢的耳朵后,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对于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追究,追求上进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不脱离朝廷的律法,搞砸了朝廷的大事,他都不会多管。 随着这个消息,散播开的,还有主持烈士碑,忠烈祠,以及凌烟阁修筑的人选。 名满天下的黄石公作为本次工程的主管,刚刚协助公子高在海外寻得天地奇株,治好了始皇帝病患的仙师徐福,精通风水之道的奉常典乐,主管工程建设的少府史禄,以及陛下身边最亲信的腹心之臣车府令张良等人,从旁协助! 国家大事,唯祀与戎。 烈士碑,忠烈祠,凌烟阁,事关国本,意义非凡,在三者的选址上,不可不慎重,故而,虽然对黄石公的学识推崇备至,也不敢把这件事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大秦能工巧匠无数,奇人异士也不乏其人。 这么多人盯着,就算是有人想在这种事情上做什么手脚,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黄石老人带着许负,张良,以及奉常典乐等人,登高望远,仔细地查看山川河流的走向,又勘探了整个咸阳城的地理分布,这才最终定下了烈士碑、忠烈祠和凌烟阁的地址,呈报到赵郢的手中。 赵郢仔细地查看着眼前这份选址,不由微微颔首。 虽然他不精通风水之学,但是看得书多了,对于这里面的道理,却也懂得一些皮毛。 这三者的位置,正好处在骊山始皇帝陵墓与咸阳宫的中轴线上,由于大秦的宗庙遥相呼应,成群星拱卫之势。 “善,诸位卿家用心了。” 赵郢很是满意地看向黄石公和张良等人。 “就按照这份选址,尽快择期动工……” 什么建筑,选择什么规格,什么样的款式,在这个时代,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不能有丝毫的僭越,古朴大气,庄严肃穆,就是这个时代的风格和特点。 相对于后世那些花里胡哨的设计,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倍。 对于这些专业领域,赵郢从不自作聪明地胡乱插手。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我大秦岂好战哉?是好天下之和平 大秦始皇帝二十七年,八月十六日。 宜嫁娶、祭祀、动图、出行。 经过尽半个月的紧张筹划之后,大秦烈士碑,英烈祠,和凌烟阁正式启动,开始破土动工,当今陛下大秦二世皇帝赵郢亲自出场,率领文武百官祭祀天地。祭奠在大秦历代开疆拓土抵御外敌中,为大秦壮烈牺牲的虎贲之士,祭奠为大秦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奉献心智的历代先贤。 祭祀大典进行的极为隆重。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黄石公,亲自主持。 奉常典乐、车府令张良、仙师徐福、才女许负陪同左右。数千身披玄甲的大秦精锐,位列其后,庄严肃穆。 “尚飨——” 随着礼官的唱赞,大秦二世皇帝赵郢亲自上香,身后,文武百官躬身行礼,数千大秦精锐,行军礼。 祭奠完成,赵郢这才带着文武百官,陆续离场。 随着烈士碑、忠烈祠和凌烟阁的陆续开工,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咸阳,想要看一看,这个被大秦郑重其事推出来的烈士碑、忠烈祠和凌烟阁,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秦人为之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先是,梅县孟西白三氏族老亲至,自负粮草,带着族中子弟,自愿加入烈士碑、忠烈祠和凌烟阁的修建当中。随后又有关中伤残退伍的老兵,背着粮食,默默地加入到了修筑的过程。 这就如同开启了什么神奇的按钮。 随后,几乎每日,都有人自愿加入到这项工程当中来,这些人当中,有失去儿子的父亲,有失去父亲的儿子,有没了丈夫的妻子,有失去父母的孤儿,还有失去战友的老兵。 每一个人,都很虔诚。 不要报酬,自负粮草,只是想要尽一份自己的心力,搬一块砖石,捧一捧黄土。 消息传到皇宫。 赵郢沉默良久,这才慨叹道。 “我大秦,能从区区一边陲之地的小国,成长至今,东至瀛洲,西抵大宛,南达象郡,北越瀚海,涵盖六国,席卷天下,都是这些忠贞之士的功劳啊……” 说到这里,赵郢叹息再三,回顾左右。 “朕不能对这些忠诚赤诚臣民的心意视若无睹——传朕旨意,凡自愿前来之百姓,一律善待之,妥善安排食宿,钱粮倍之。” 但这是老秦人的反应! 至于那些被圈养在咸阳的六国王室,以及六国之地的百姓,心中就很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年来,各国之间,征伐不断,尤其是始皇帝开启了统一天下的战争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如今天下归秦,然而,战死沙场,以及死在战乱中的人却回不来了。 其实,这十几年来,整个社会都在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但,今天,大秦建烈士碑,修忠烈祠,筑凌烟阁,对于六国的孤臣百姓来讲,却等于是把这道伤口重新撕开,让人再次想起那段惨痛的历史。 为大秦战死的人,可以树碑立传,入忠烈祠,甚至就连活着的人,也可以进凌烟阁,但是,那些为了自己国家而战死的忠臣勇士,又何以祀之? 若干年后,谁还记得他们曾为了自己的君王家国,前赴后继,战死沙场,死不旋踵? …… 章台宫。 李斯神情错愕地看着坐在上手的赵郢,良久才反应过来,上前拱手道。 “请陛下三思……” 赵郢点了点头,环顾左右,见非独李斯,就连负责这件事的其他几人,如右相冯去疾,上卿蒙毅,也都神色凝重,这才看着李斯,语气很是温和地问道。 “左相可知,朕修烈士碑,忠烈祠,是为了什么……” 李斯肃然道。 “是为祭祀那些为我们大秦战死沙场的忠勇之士,也是为了铭记那些为了我大秦呕心沥血的肝胆老臣,以示后世子孙不忘根本……” 赵郢微笑颔首。 “那你说,朕为何不在烈士碑和忠烈祠前,冠以大秦之名?” 见李斯面露沉思之色,赵郢这才神色郑重地道。 “我大秦灭六国,而吞并天下,非是贪图六国之土地,而是太上皇悲天悯人,怜惜天下黔首,不忍见六国之间,征战不休,使天下黔首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故而才起兵戈,灭六国,毁其宗庙社稷,欲以兵戈而止兵戈……” 说到这里赵郢慨然起身,环顾左右。 “我大秦岂好战哉?是好天下之和平,万民是福祉!” 李斯闻言,不由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赵郢,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旋即便深深埋下头去,沉声道。 “太上皇用心良苦,实天下之至圣,然臣恐天下之人愚钝,不能理解太上皇的心意,愿意以臣微薄的言辞,略述太上皇为天下苍生的一片苦心……” 赵郢闻言,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 “左相之言,深得我心!我大秦有左相这样的人才辅佐,岂有不更加兴盛强大的道理……” 说到这里,赵郢才神色郑重地道。 “然而,天下忠勇敢战之士,岂独大秦之士,楚、燕、韩、魏、赵、齐之属,皆有之。他们身为臣子,领君王之命,而抗礼于大秦,岂是有私心哉?各为其主,各尽其忠罢了!立场不同,然而,都尽是忠烈之士,其忠烈之心,慷慨之意,足以与我大秦之虎贲并列,而为后世子孙范!” 说到这里,赵郢扫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李斯、冯去疾和蒙毅等人,意味深长地道。 “更何况,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楚、燕、韩、魏、赵、齐之属?山东六国之地,尽是我大秦之臣。既然都已经是自己的臣子,他们的家族后人,也都已经遵循我大秦的法令,服从我大秦的领导,行为举止没有什么错处,山东六国之地的那些忠勇赤诚之豪杰,为什么就没有享受祭祀,配享血食的机会?” 说到这里,赵郢收回目光,淡淡地道。 “朕要借这个机会,列六国忠勇敢战之士入烈士碑铭,进忠烈之祠,与我大秦先烈共享香火血食,使天下之人,共祭之,也告天下之好战必危,而畏战必亡的道理,使天下之民,以史为鉴,珍惜今日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 李斯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郢那年轻到过分的面孔,诚心诚意地躬身拜倒。 “陛下英明,臣等远不能及……” 此时,冯去疾和蒙毅也终于彻底明白了赵郢的苦心,不由心悦诚服地上前拜倒。 “陛下英明!” 赵郢笑着伸手虚扶,语重心长地道。 “天下一统,再无秦齐楚燕韩赵魏之分,天下之民,无论匈奴、百越,又或者是月氏、西域之民,海外孤岛之属,皆是我大秦子民,你们身为宰辅,更要牢记这里面的道理……” …… 随着左相李斯、右相冯去疾和上卿蒙毅出去。 很快,大秦二世皇帝的一番言论和决定,便彻底轰动了整个咸阳,并且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着整个天下迅速蔓延。 震惊了整个天下! 六国故地,先前那些心情悲怆,为自家二郎鸣不平的声音消失了。以如今的形势,大秦朝廷肯放下身段,把自己那些忠勇敢战之士列入烈士碑,请入英烈祠,让他们配享香火祭祀,他们这些人还有好说的呢? 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吧? 只是,这份恩德让每个人都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但对于老秦人来讲。 这个消息的反应,就比较复杂,愤慨不解者有之,痛苦流涕者有之,五味杂陈者有之。 若是这个消息,没有伴随着当今陛下那悲天悯人的解释,如果这个解释不是出自宅心仁厚,仁而爱人,素来极得民心,拥有无数拥趸的赵郢之口,这个消息一旦放出来,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但这个解释,恰恰出自赵郢之口,他们的心态就变得颇为微妙。 最初的愤怒逐渐小腿子之后,大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今陛下的良苦用心,觉得好像真的很有道理。谁家的儿子,不是儿子,谁家的父亲,不是父亲,哪家又愿意把自己的亲人送上战场,哪家又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家都一样,只不过都是一群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都是六国君主的错! 舆论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开始逐渐地向着赵郢希望的方向改变。 赵郢不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按照前世那些推手的操作,在暗中推波助澜,引导舆论,事实证明,那些手段,不仅在后世能大行其道,拿到大秦来,更是如鱼得水。 毕竟,这个时代的百姓,比后世的百姓更淳朴,也更简单。 当然,这也归益于赵郢穿越以来,一直孜孜不倦的对自己人设的打造,他仁而爱人,虚怀若谷,关爱百姓,礼贤下士…… 在百姓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努力帮助百姓,为百姓做事,让人感激敬重的皇长孙。 这两年来,几乎所有的能惠及百姓的政策,都出自当今陛下的提议。 见自家孙子一副劫后余生的小模样,始皇帝不由笑着打趣道。 “朕还以为你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担心呢,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 赵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凑到始皇帝面前,拉了个小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怎么不害怕,六国的人心虽然需要拉拢,但关中才是我们大秦的根本,若是为了拉拢六国之人,而失去关中百姓的拥戴,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玩火自焚……” 始皇帝见这小子,兀自在那里煞有介事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好奇地问道。 “郢儿,你这些手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郢拎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干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很是随意地道。 “当时从书上学来的……” 见始皇帝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赵郢很光棍地摊了摊手。 “大父,读书这玩意儿,就像读兵法,虽然大家都是读的同一本书,但能从中汲取多少智慧,却要全看个人的领悟——谁让你孙子读书读得好啊……” 说到这里,扬了扬眉,一脸得意地道。 “大父啊,您老人家读书少,不懂,我们读书人是这样子的……” 赵郢话没说完,就被始皇帝举起面前的奏疏,啪叽一下给抽到脑门子上。 “臭小子,说你胖还喘上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始皇帝还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家大孙子的这个解释。因为何止是这一次舆论的推动和引导,自家这个大孙子那些近乎不可理解的想法都没办法按照常理来理解。 只能说,自家这个孙子读书真的是读通,读透了,读出了前人都未曾想到的智慧了,这大概就只能称之为天才了。 不愧是我始皇帝的孙子! …… 无论外界如何议论,怎么看待,烈士碑、英烈祠和凌烟阁的修建进度,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并始终吸引着百姓的注意力。 成为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消化,如今就算是关中的百姓,也已经逐渐接受了赵郢的说法,对六国那些曾经跟自己打生打死的敌人,跟自己家的先烈一起享受香火祭祀,没有了当初那么大的敌意。 很多东西,真的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 只要一开始不崩,后来就会慢慢地习惯了。 这段时日,对于赵郢和始皇帝来讲,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每日里,就是练练拳,然后坐在一起,优哉游哉地交换着一些国家大事的处理意见。 最大的一件喜事,莫过于移植在阿房学宫的那株天地奇株,在经过最初的萎靡和不适之后,竟然真的开始慢慢返青,减掉的枝叶上,又开始冒出新的嫩芽。 按照田击的说法,只要能度过今年这个隆冬,这株奇株就算是真的活过来了。 日子,转眼就进入了八月底。 此时,七月种下的夏稻,也终于开始抽节拔高,分蘖授粉。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张良:我,大秦稽查司 而夏粮的征收,也已经进入尾声。 因为推广占城稻的缘故,今年各地的粮食收成都有明显的提高,尤其是赵郢亲自推动的南郡、长沙郡、庐江郡和会稽郡,平均下来,几乎暴涨三成。 大秦的赋税,是按照收成收取,丰年多收,荒年少收,甚或不收。故而,这一波下来,朝廷的钱袋子和粮袋子,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充实。 这几天,治粟内史腾说话都硬气了几分。 整个人红光满面,心情极好。 这里面,既有当地极为适宜占城稻的缘故,也有赵郢借机整顿江南世家豪门,把得来的大量土地,分给普通百姓的缘故。 老百姓得到了自己的土地,又得到了朝廷的青苗贷支持,更重热情高涨。 公子将闾和李由两人镇守的会稽郡,今年的成绩几乎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今年的粮食产量,暴涨了近四成! 赵郢当初主持的圩田修渠,让会稽郡的农耕基础设施得到了彻底的改观,同时也大大增加了老百姓的耕地面积。 极大的激发了当地百姓的耕种热情。 竟然一举让会稽郡成为朝野瞩目的鱼米之乡。 “左相,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始皇帝看着手中的这份报表,轻捋胡须,一脸嘉许地看向垂手而立的李斯。李斯闻言,恭敬躬身谢道。 “多谢太上皇赞许。犬子能有今日这份成绩,全赖陛下当初在会稽郡的指点,以及将闾公子不遗余力的支持……” 始皇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左相无需谦让,会稽郡能有今天的局面,令郎功不可没。” 会稽郡能有今天成绩的原因,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自家大孙子去了,对会稽郡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让那些顽固鄙陋的当地豪族,争着抢着地开荒垦田,自己出钱出力地圩田修渠,加上自家那个傻儿子,很是配合地让会稽郡的近乎所有的大军,都投入到了垦荒当中,进行军屯,会稽郡想要有今天的成绩,几乎是痴心妄想。 当然,李由的功劳也不可忽视。 别的不说,若没有李由这位郡守,甘当人后,不遗余力支持自家大孙子制定下来的政策,会稽郡绝对打不开今天的局面。 始皇帝和李斯两位老家伙,在那里假惺惺的相互凡尔赛,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这人啊,一旦为人父母了,别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旦自家孩子有了点出息,都忍不住要老怀大慰,想要在人前炫耀一把。 当然,李斯和始皇帝这属于比较高水平的凡尔赛。 “三叔和李由郡守,确实都做的极好,朕觉得不表彰,不足以显其功——” 赵郢说到这里,正色道。 “朕欲下诏,立会稽郡为楷模,令天下各郡,尤其江南等地,学习会稽郡那边的经验,以点带面,让江南之地,涌现出更多的鱼米之乡……” 始皇帝点头。 “会稽郡的很多做法,都颇有成效,朕也以为,可以令江南各郡试行之……” 李斯躬身附和。 “善,臣也以为会稽郡的措施,颇为巧妙,不失为破局之法,值得推广。” 江南之地,在这个时代,还不是后世的鱼米之乡,也没有什么江南风情可言,还是人人望而生畏的蛮荒之地。 熊渠那句“吾蛮夷也”,可不仅仅是对周王室的拒绝。 也是那个时代,对于江南之地的普遍印象。 很多土地,都没有得到开发,水泽遍地,间以荒草,蚊蝇蛇虫遍布,瘴气横行,令人望而生畏,乃至于一直到后世许多王朝,都把江南当成流放之地…… 想要单纯的凭借朝廷的力量,对江南进行大开发,几乎不可完成。 但赵郢在会稽郡,以出部分利益,从而换取当地豪门支持,让他们自己出钱出力开发地方的做法,却无益给朝廷开辟了一条新思路。 当初赵郢这么做,朝廷很多官员还颇有异议,但只是都被始皇帝给压下了。 如今再看,却是极为巧妙的一步棋。 当地豪门开垦的荒田虽然归了当地豪门,但是该交的赋税,一样得照常交。虽然看似朝廷失去了对当地水渠的管理权,甚至这些沟渠成了当地豪门牟利的工具,但却极大地促进了当地农耕的发展,实实在在地灌溉了当地的农田,提高了当地的粮食产量。 无论是朝廷,还是当地的百姓,都切切实实地从中得到了收益。 最关键的是,所有权还是朝廷的。 这些豪门的管理和使用,还处在当地官府的管辖之内。 赵郢原本就对后世这种模式颇有信心,此时得到了始皇帝和李斯的双重认可,赵郢再无顾虑,当即看向一旁的张良。 “张车府令,你即可让内阁那边,按照刚才的意思,替朕草拟一份诏书……” 很快,张良就捧着一封奏疏回来了。 看着赵郢在那里仔细审视,一边看,一边颇为满意地在那里微微点头,手已经开始伸向一旁的传国玉玺。 张良轻咳一声,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陛下,会稽郡那边的做法,另辟蹊径,确实颇为精妙,但此法却颇为考验地方官吏的人品和手段,若是一旦地方官员贪腐,与地方豪门相互勾结,窃朝廷权柄以谋私利,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郢闻言,手上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滞,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旁的始皇帝和李斯,脸上也不由露出思考之色。 “张卿,可有什么补救之策……” 张良躬身低头,恭声道。 “臣以为,可成立专门的巡查值司,以加强江南诸地的巡查力度,专门督办此事,以震慑地方,令其不敢肆意妄为……” 赵郢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张良一眼。 张良的这个建议,颇似后世的巡查组。果然,人与人的智慧都是相同的,古人的智慧同样不容小觑,后人能想到的,古人也大差不差。 就跟后世看历史小说,很多人津津乐道的以工代赈一般,其实那都是人家齐国玩剩下的,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赵郢想了想,微微点头。 “善,就以张卿之言!” 说到这里,他看向躬身而立的张良。 “那就成立稽查司,专门负责督办此事,稽查司身份重任,可贵其位——” 说到这里,赵郢看向一旁的始皇帝。 “我觉得,司长之位,可等同九卿之职,大父觉得如何……” 始皇帝眼眸微动,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赵郢,见他神色坦然,不见半点异色,这才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朕也觉得很好!” 得了始皇帝的肯定,赵郢这才转头,再次看向张良。 “这段时日,你一直跟在朕的身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事任劳任怨,从无抱怨,能力、手段和心性,都堪称当世一流,继续留在朕的身边,充当这小小的车府令,到底是有些屈才了,不如就由你来充任这第一任稽查司司长……” 张良闻言,不由心中一震,心情很是复杂地偷偷瞥了一眼赵郢,又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自己是怎么跑到这位陛下手中的,他自己心中有数。 他知道,这位陛下,对自己颇为看重,一直留在身边,委以重任,参与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辛密,但也同样知道,这位陛下对自己防范极深,一旦自己露出什么异心,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灭顶之灾。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陛下,不提拔则已,一提拔,直接就是一个稽查司的司长,位比九卿! “如何,可有信心干好这份差事……” 张良抬头,见赵郢正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眼神当中全是鼓励,不由心中莫名一暖,低头躬身道。 “臣必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今日之恩!”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稍后,朕的正式封赏诏书就会下到你的手上,你且先下去,好好想想,想抽调那些人手,怎么尽快把你这个衙门的框架搭起来吧……” 张良再拜,躬身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一向微微躬着的身形,随着脚步的迈开,逐渐挺拔。 赵郢五官敏锐,早已经超越了常人,自然发现了张良这一瞬间精气神的变化,不由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张良这样的人才,本来就不应该圈养在笼子里,就应该给他一个放手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 如今大秦已经度过了当初最为危险的时候。 有自己和始皇帝在,不要说张良,任何人也休想动摇大秦分毫。 像张良这样的人才,可以大用了! 就算你心怀贰志也没问题,只要你给朕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办好,否则,唯一的结果,就是带着整个家族,灰飞烟灭。 等张良离开,始皇帝这才看向一旁的赵郢。 “张良此人,能力非凡,是你不可多得的臂助。你放他离开,可曾想到,有什么人,可以替代他留下的这个位置……” 车府令,你别看品级不高。 但却极为重要,非寻常之人所能胜任。这也是始皇帝当初,明知道赵高乃是罪人之后,可能对朝廷心怀怨恨,依然继续使用的原因。 啊,这么一说,这对祖孙,在用人之道上,如出一辙…… 赵郢见始皇帝问起这个问题,当即笑着道。 “敦煌县丞张苍,此人博闻强识,能力出众,我本来想调其入巨鹿,充当郡丞,稍加历练,如今来看,不如先让其补任车府令一职,在我身边做一段时间,帮我处理一下日常的杂务……” “张苍?” 始皇帝闻言,不由微微皱眉。 “去年科举考中的那一批举子?”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此人颇有才干,当初没有点其为魁首,也是我故意为之,想要借机观察锻炼一番他的心性,这才明玉蒙尘,如今终于到了展现他锋芒的时候了……” 听赵郢这么说,始皇帝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早已经考虑妥当,那就让这个张苍做好了……” 其实,在他心里,是颇为倾向前中车府令赵高的。原本想借机推荐给赵郢,但见赵郢已经有了自己中意的人选,也就作罢。 被这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到脑门上的时候,张苍自己都有些懵,姬伯常也被张苍这一份好运给惊到了,他兴奋地拉着张苍的手。 “张兄,你发达了,苟富贵,莫相忘啊——” 这货比自己升官了都开心,跟拉磨的小驴子似的,在张苍跟前转来转去,一边转悠,还一边感叹再三。 “张兄,你说这事,到哪里说理去,忽然就由县丞变车府令了啊……” 张苍:…… 不过,忽然由一个偏远郡县的小县丞,变成陛下身边的车府令了,哪怕是他心性沉稳,依然忍不住心情激动,当天晚上,春风楼,兄弟二人举杯痛饮,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张苍就早早地起来,收拾妥当自己的衣服,坐着自己的小毛驴,兴匆匆地往皇宫赶去。说起来,也是寒酸。 这倒不是大秦的俸禄有多可怜,而是这两位,都没有家室拖累,又颇好杯中之物,根本攒不下什么钱。 不过毛驴也是坐骑,也算是人家有的咱也有了。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的是,他的身高颇为高大,而毛驴又颇为矮小,让坐在驴屁股上的他,显得颇为滑稽。 故而一路走来,引起不少人异样的目光。 他也不以为意,一路上神色自若,对路边的议论声也充耳不闻。 到了皇宫,把自己的毛驴郑重其事地交给一旁的禁卫,叮嘱对方,一定要给自己看好,最好能再给添一把粮草,切莫给自己饿坏了坐骑。 听得宫门口的禁军,眼角都忍不住抽搐。 不过,知道这厮,乃是新任的车府令,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很是恭敬地把毛驴接了过去,给自己栓在马槽上,想了想,又颇为尽心地给多添了一把粮草。 能在宫门口当值的,都是人尖子,眼皮子灵活的人物,那车府令明显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可不能恶了这等人物。 第五百三十九章 始皇帝:这是朕的过错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张苍。 河西的风霜,似乎特别钟爱这个胖子,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看着依然如先前那般,白白胖胖的,很是富态。 赵郢心中不由啧啧称奇,难怪这货后来能凭借自己这一身白肉,免于一死,倒也算是天赋异禀。 “臣张苍,拜见陛下——” 张苍规规矩矩地朝着赵郢深施一礼。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张卿不必多礼,以后就由你担任朕的车府令,帮朕处理一下日常事务,你今日初来,不妨先适应一下,若是有什么不太懂的地方,可以去稽查司那边找张司长请教……” 张苍此人,过目不忘,对历法、算学,都有很深的造诣。 对于这样的人物,赵郢也很是友善,甚至琢磨着回头把那套高等数学拿过来,让这货抽空研究一下,说不准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诺!” 张苍态度很恭敬,甚至看上去都有些拘谨,但赵郢很快就发现,跟张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不同,这货很是跳脱,时不时就会偷偷地打量自己一眼,那好奇的小眼神,恨不得从眼眶里跳出来。 赵郢:…… 敢情,你今天是来开眼的是吧! 再后来,就是发现这货思路也颇为清奇,虽然不如张良考虑问题缜密细致,也不如张良处理问题老练沉稳,但思路跳脱,路子狂野,往往会有神来之笔。 不由对这货多了几分期待。 看起来,现阶段的张苍,还不是后来那位能够担任大汉右相,与陈平在朝堂上平分秋色的那位大佬。嗯,这让赵郢忽然多了一份养成的快感。 不过,今天是张苍当值的第一天,这货还算老实,行为也算是中规中矩,显然,在来之前,对自己这个车府令的应该做什么事,有过一个大体的了解。 就在赵郢以为,今天上午,大概也就这样了。 毕竟,这也算是磨合期。 结果,到了半晌的时候,这货竟然趁着赵郢休息的空档,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陛下……” 赵郢瞥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张苍明显有些紧张,他偷偷地咽了口唾沫这才躬着身子,陪着小心。 “陛下,臣,臣有一事相求……” 赵郢不由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 上值第一天,就求自己办事——自己这个车府令,倒是颇有些胆识。 “说吧——” 赵郢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张苍明显很紧张,显然他也知道,自己今日第一天上值,就求到陛下头上,很是有些不知深厚,但他脚下却楞是不肯移动一步。 “臣有一至今好友,名姬伯常……”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咽了口唾沫,偷偷观察了一下赵郢的反应,这才把心一横,鼓起勇气道。 “此人颇有才干,在河西时,就曾一起在敦煌做事,做事勤勤恳恳,行为也没什么错处,陈御史中丞还曾经称赞过他,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干吏……” 赵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关于姬伯常这个人,他有印象,毕竟,起这么一个欠打的名字,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当初自己设坑抓人的时候,这货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这姬伯常为了和张苍这位至交好友在一起鬼混,竟然直接辞去了在敦煌的职务,跟着跑来了咸阳。 “臣,臣斗胆,想恳请陛下,给其安排一个值司……” 说到这里,张苍深施一礼,不敢再去看赵郢的脸色。 他也是真没办法了,整个咸阳城,除了这位当今陛下,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之外,偌大的的都城,他愣是一个熟人也没有。 虽然他知道,姬伯常说“苟富贵,勿相忘”,只是兄弟之间的玩笑,但他却不能真的只当一个玩笑。在蓟城的时候,若不是姬伯常的帮衬,自己根本不会有后来,在河西的时候,也是这位兄弟,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知道自己要被调往他处的时候,又是这位兄弟,毫不犹豫地辞去了自己在敦煌的官职,大大咧咧地跟着自己来到了咸阳。 他不能真的让这位开玩笑说要给自己当管家的兄弟,去给自己当管家。赵郢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额头涔涔,汗水打湿了里衣,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可,你回头自去知会一声左相,让他代为安排……” 张苍闻言,大喜过望,神色诚恳地给赵郢拜了两拜。 “臣多谢陛下成全!” 赵郢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示意这货退下。 张苍倒是个识趣的,不敢再烦扰赵郢,老老实实地退下干活去了。 看着这货,卖力地在那里折腾来折腾去,赵郢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好笑的神色,这货倒是个有意思的。 赵郢神色悠闲地休息了会儿,又处理了会儿政务,眼看着天快到正午的时候,他忍不住眉头微蹙,再次看向大殿的门口。 以往,这个点,按说,始皇帝就该出现在自己大殿的门口,过来找自己聊天,然后一起用饭了。 然而,今天却迟迟不见身影。 “陛下,可要安排午膳……” 负责午膳的内侍,神色恭敬地过来请示。 赵郢很是随意地摆了摆。 “暂时不用了……” 说完,他径直起身,往一旁的偏殿走去,大殿里面的张苍,一头雾水地看着迈步而出的赵郢,不知道陛下好端端地怎么去偏殿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内侍宫女,结果发现,所有人神色如常。 很显然,陛下这种行为,很是常见。 当即压下心中的好奇,继续整理着手中的奏疏,他要学着给陛下提供咨询,添加上自己的意见,这对他来讲,可以说是一项全新的体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至于午饭,像他这种官员,都有统一的安排,倒是不用担心在宫里会饿肚子。 …… “太上皇又没来?”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赵郢不由眉头微蹙,看向一旁的内侍。 “回陛下,太上皇今日依然没来此处……” 内侍神色很是恭敬。 赵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当即起身,直奔始皇帝的寝宫。 此时,始皇帝的寝宫。 始皇帝看着手中最后一枚果子,神色之中有些挣扎。 “怎么可能会没效果了,怎么可能会没效果了——” 他神情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又会走到一旁的铜镜面前,打量自己的面庞。不远处,黑看着神色逐渐狰狞的始皇帝,垂手而立,眼神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数日。 自从三日之前,陛下吞下第二颗果子,没有感觉到什么效果之后,陛下的情绪便明显有些焦躁,让他心中都隐隐有些不安。 “大父,怪不到您老人家不肯到我那边去了,原来您在这里竟然这么凉快清爽……” 直到赵郢那轻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才不由心中一松,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 “参见陛下——” 黑恭恭敬敬地行礼,此时,他虽然还担任着黑冰台大总管的职位,但其实自赵郢登基之后,就已经很少过问黑冰台的事务了。 如今黑冰台的事务,几乎已经全部转移给了曾经在黑冰台做过许多年,至今依然挂着黑冰台校尉的惊手上。 对于黑的这个选择,始皇帝和赵郢都非常默契地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毕竟,黑冰台性质特殊。 哪怕赵郢和始皇帝心中没有什么猜忌,这种力量也得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很多问题,处理起来就不能那么方便。 “黑老不必多礼——” 赵郢面色温和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始皇帝。 “大父,这是准备享用这颗果子吗?” 赵郢神色自然,走到始皇帝身边,看向始皇帝手中的果子。 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始皇帝闻言,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神色淡然,至始至终,对于自己手中的这几颗果子都没有露出半丝兴趣的孙子。 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挣扎之色,良久,才苦笑着把果子重新放回玉盒中,一把塞给赵郢。 “上次给你的果子,你尝都没尝,就让人送给了御儿他们几个——这一次,朕看着你,就在这里把它吃了吧……” 赵郢看看手中的果子,再看看面前神色有些黯淡的始皇帝,不由哑然失笑。 “大父,这是怎么了——我年轻轻的,身体状态好的,吃这个岂不是浪费……” 始皇帝知道,自家瞒不过自家大孙子,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身为大秦的二世皇帝,这等天地奇物,总得要尝一尝,不能都让给我这个老头子……” 说起这个来,就连始皇帝心中都很是感慨。 公子高进献这些果子的时候,自己已经退下了皇位,自己这个大孙子,才是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掌控者,按道理,这些果子进献上来,就算是自家这个大孙子都给扣下,自己这个当大父的也无可奈何。 但自家大孙子,就是毫无保留的全部给了自己,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与自己争夺的意思。 见赵郢依然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始皇帝这才叹道。 “这果子,对朕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说着,始皇帝下意识地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铜镜。里面的老人,鬓发花白,除了前两日,有些白发转为黑灰之外,这几日,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白发变黑的时候,心中的兴奋无以言表,当天晚上都没有睡好,一度以为,自己靠着这些果子,能返老还童,再次恢复年轻时候的状态。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身体确实变好了,有些白发,也确实变成了黑灰色,但也就那样了,再次,也没什么效果了。 巨大的落差,让他心态一度失衡。 赵郢目光平静地看着始皇帝,认真地道。 “大父,数日之前,您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说到这里,赵郢轻轻地把手中的玉盒,放到一旁的几案上。 “那时候,您身体日渐虚弱,就连行走坐卧,都有心无力,再看如今,您身强体健,不要说年近半百的老人,就算是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也未必能比得上您。跟世间人相比,您老人家,已经得天独厚,受到了上天特别的照顾,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始皇帝神色复杂地感叹。 “朕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你一个孩子活得通透,已经得到了鬼神的赐福,却又祈求更多,贪心不足,这是朕的过错……” 赵郢闻言,笑道。 “大父,长生不死面前,又有谁能忍得住这份诱惑呢,您老人家也算不得什么过错,只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说到这里,他神情轻松地看着最后一枚果子。 “像此地奇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好纠结的,吃也就吃了,不吃也没什么关系,在我看来,也就不过是稀奇一点的果子罢了。今日四叔能在天赐岛找到一株,来日,说不得又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其他更好的东西,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 午膳之后,赵郢征得了始皇帝的同意,让人把剩下的最后一枚果子,一分为二,自己吃了一半,把剩下的另一半交给了郑太后。 果子口感很好,但也就至于如此了。 一枚果子下去,赵郢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任何的变化,还真就如他所说的,不过是一枚稀罕一点的果子罢了。 郑太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分得半颗。 听闻是自家大孙子让给自己的,不由老泪纵横,哽咽道。 “当今陛下,真的是一个纯孝的好孩子啊……” 不过,在赵郢那里,没什么效用的果子,对郑太后的效果却是极好,半枚下去,老太太如饮佳酿,整个人都飘忽忽的。 等效果过去之后,整个人都年轻了数岁,四十多岁的人了,此时看上去,竟然如三十少妇,凭空多出几分动人的神韵。 随着郑太后和赵郢分食了最后一枚果子,始皇帝的心事也彻底放了下来,再次恢复了平静。 让人毕竟欣慰的是,经过田击精心的照顾,移植在阿房学宫的那株天地奇株,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顶上竟是又长出了新芽。 这让所有人,都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第五百四十章 赵郢:岂能以今而论古! 一直密切关注着这株天地奇株状况的武成侯王翦,渭阳君赢係,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等人,也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只要那奇株还活着就好。 那就还有希望。 李斯、冯去疾和蒙毅,加班加点地整理着大秦历代先贤的功绩,毕竟,谁能入忠烈祠,是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其他的人还好说,有两个人的评选出现了巨大的争议。 公孙鞅和白起! 公孙鞅乃是真正的天才。 在秦国主持变法,秦朝的户籍制度、军功爵位、土地制度、行政区划,乃至于税收、度量衡以及民风民俗,都出自他的手笔。 重农抑商、奖励耕战! 他的变法,是大秦强大的根本,大秦自此,才逐渐富强,雄起于雍凉之地,一跃而成为令山东六国闻之色变的强秦。乃至于一直到现在,秦朝的很多根本政策,都离不开公孙鞅当初的影子。 不仅如此,此人就算是军功,也同样显赫。 曾经亲自统率秦军,收复了河西之地。 他披荆斩棘,锐意进取,以大无畏的精神,为大秦硬生生闯出一条通天大路,这样的人,按照进入忠烈祠,毫无争议。 但历史的有趣之处就在于,这样的一个人物,最后却被逼得不得不起兵叛乱,到最后,就连尸体都被施了车裂之刑。 主导者,秦惠文王嬴驷! 也就是秦始皇的老祖宗。 关键是这位嬴驷,并不昏庸,借公孙鞅的人头,消弭了宗室和朝野的怨气,却保留了商鞅变法的成果。在位期间,北伐义渠,西平巴蜀,东出函谷,南下商於,为秦统一中国打下坚实基础。 公孙鞅,也就是商鞅的功劳大不大? 但是要请商鞅入忠烈祠,就是对秦惠文王当初的否定! 但这一次,以李斯为代表的法家,态度却十分坚决,不断有人都站出来,据理力争,请求朝廷,考虑商鞅对大秦不可磨灭的贡献,赦免商鞅的罪过,准许商君入忠烈祠。 当今陛下,明显的不是始皇帝,虽然没有说,但他采用人才,治国理政,却已经呈现了百花齐放,博采众家的征兆。 自商鞅之后,法家生存的空间首次受到威胁。 如今,朝廷和陛下要修烈士碑,筑英烈祠,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为法家正名。 至于白起。 也差不多是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 后人认识白起,大多记得他的长平之战,一战而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兵,认为他是一个杀神。其实,这只是一种片面的认知。 白起一生当中,仅担任秦军主将的年限,就高达三十余年。 他料敌如神,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后攻城,七十余座,威震六国,其大名可止小儿夜啼。作为中国历史上继孙武、吴起之后又一个杰出的军事统帅,他与廉颇、李牧、王翦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其功劳,比王翦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死于抗命。 他进谏被拒后,屡次拒绝秦昭襄王的征召,被秦昭襄王下令赐死于杜邮。 而秦昭襄王是秦惠文王的儿子,秦始皇帝的高祖父,大秦二世皇帝赵郢的老祖宗。 这是一桩历史遗留问题。 当时没人敢提,之后没人愿提,再后来—— 白起就没了提的意义。 而今,一个烈士碑,一个英烈祠,再次把所有人的视线,拉回数十年前,毕竟,若是要论战功,若是要列数大秦先贤,白起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不过,好在,始皇帝追念白起的功劳,曾封其子白仲于太原。 算是给这桩遗案做了一个交代。 这也是白家子孙,连夜入咸阳,泣血跪请之后,王翦,以及大秦军中这群人,敢于站出来力挺的前提。但问题是,始皇帝追封其子,跟始皇帝赦免白起本人没有关系。 追封其子,是朝廷不忘旧功,以示天下人,不忘本。 但请白起入英烈祠,则是彻底翻案。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点上,大秦一统了天下,白起坑杀四十万大军的问题,就再次被摆到了明面上,触痛了赵地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追念其功劳,请其入英烈祠,亦或是顾念赵地百姓的感受的问题了,而是要对白起做一个盖棺论定! 因为,考虑赵地百姓感受,拒绝白起入英烈祠,就是对白起的彻底否定。 总之,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问题,引起了无数人的争议,不少老秦人,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若不是大秦律法森严,没人敢在咸阳城内动手,说不出就得打得头破血流。 问题终于被摆到了赵郢的面前。 赵郢端坐在大殿之上,目光深邃,环顾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到躬身而立的李斯身上。 “白起将军,攻城略地,坑杀赵卒,所做所为,可是为私?两军交锋,各位其主,若是攻城略地,杀敌致胜,算得上罪过,那么在坐的各位,何人不是罪人?” 说到这里,赵郢目光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王翦。 “若因为赵地已为秦地,就以白起将军坑杀赵卒为由,拒绝其入英烈祠,那么包括武成侯王老将军父子,亦或者是朕在内,是不是也列为罪人?” 听到这里,大殿上所有心中一紧,尤其是之前,坚决反对白起入英烈祠的儒家学子,以及赵地的官员,齐齐躬身。 “臣等不敢——” 赵郢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们一眼,声音舒朗,听不出喜怒。 “若是白起将军不能入庙,诸位爱卿,谁敢保证,自己若干年后,不会成为朝廷的罪人?就算是今日入了英烈祠的诸位先贤,谁又敢保证,未来不会被清出大殿……” 说到这里,赵郢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莫名的感慨。 “英雄是当时的英雄,我们岂能以今而论古,只是在当时,他们开疆拓土,抵御外辱,为君王尽忠,为社稷赴死,那便是英雄!我们千万不能因为时移势迁,天下一体了,我们就忘记了前人的功劳啊……” 大殿里,落针可闻。 这就是陛下对有功之臣的态度! 所有人,都心中感慨,尤其是那些曾经身为武将的大臣,以及为了大秦的统一,殚精竭虑,使劲手段的朝臣,一个个努力地挺直腰板,眼神狂热地看着大殿上那个英武不凡的身影。 赵郢环顾众人。 “朕决意修烈士碑,建英烈祠,非独是欲大秦忠烈之臣永享血食香火,也是为彰显天下为其君王社稷前赴后继,死而后已的忠贞敢战之臣,使天下之人与后世子孙,当牢记忠孝节义,修持自身节操的道理……” 说到这里,赵郢语气微顿。 “如赵之廉颇,李牧,楚之屈原,这些为了君王社稷,不顾虑个人祸福荣辱的,未必不可入英烈祠,愿诸卿放开眼界格局,摆脱原来天下纷争的旧有观念……” “诺!陛下英明——” 冯去疾抢上前,躬身附和。 李斯看着这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也上前躬身道。 “陛下英明,臣闻陛下之言,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说完,这货就一脸期待地看向赵郢。 连白起这等杀神,陛下都能准其入忠烈祠,何况商君那等为大秦奠定强盛之基的人物。 然后,他就听到了赵郢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至于诸卿所议商君之事,朕深以为不妥。昔日,秦昭襄王令白起死,白起将军虽有委屈,然不敢违王之命,是在尽臣子的忠诚和本分,而商君闻王欲加罪,先是仓皇外逃,后又忤逆谋反,纠结兵马,攻击地方,对抗君王,岂是人臣之道哉?” 说到这里,赵郢目光越过面色大变的李斯,看向凛然色变的法家门徒。 “此人,与白起将军相比,不啻于云泥。若此等背主叛变之徒,入英烈祠,则何以报达那些忠贞爱国,尽心尽力的侍奉自己君王的先贤,又何以有教于后世子孙……” 赵郢的话,没人敢接。 …… 白起和商鞅入英烈祠的问题,在赵郢的正面回应下盖棺定论。 法家门徒,虽然心意难平,但却找不出反对当今陛下的理由,毕竟,无论如何,商鞅叛变的事实不可改变。 就算是他受了再多的委屈,有着再多的情非得已,都改变不了他这一事实。 法家遭受了这迎头一击,很是有些沉闷。 而儒家和赵地的一些人,却心有不甘。正在他们想着,如何再组织力量,向陛下据理力争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们彻底消停下来。 赵王歇落网了! 随行的,还有同样位列大秦追捕名单的陈余和张耳。 如今,六国臣服。 逃亡在外的赵王歇已经成了唯一敢在暗中对抗朝廷的存在—— 说对抗,有点给他脸上贴金,事实上,这货自从逃出咸阳之后,就跟老鼠似的,一直在东躲西藏,躲避着朝廷的追捕。 这个关键的节点上,谁还敢再打着为赵地百姓的名头出来说事? 就连一向对白起杀俘抨击最为激烈,也一向以头铁著称的儒家博士,如今的礼部尚书淳于越,也不得不选择了闭嘴。 儒家如今的局势,来之不易,不能因为这个彻底触怒了当今陛下。 第五百四十一章 赵郢:以始皇帝初年为公元元年! 说起来,也是巧合。 张耳,陈余和赵王歇三人,改头换面,一路潜逃至蜀郡后,辗转托庇在了蜀郡龚氏的名下,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其实,若是他们一直安分守己,也未必能被人发现,可偏偏陈余和张耳两个人,都是个不甘寂寞的。 蛰伏不久,就把目光盯上了卓氏在蜀郡的冶铁作坊。 想要帮助龚氏拿下卓氏在蜀郡的份额,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想要趁机窃取卓氏精铁的冶炼技术。按照陈余对赵王歇的说法。 “大王必欲复祖上基业,卓氏冶炼精铁之术,不可不取,此恢复宗庙,争夺天下之神器,不可不慎重考虑。” 其实,赵王歇考虑个屁,他根本就没有多少自主权。 只是已经掉进了坑里,只能跟着陈余和张耳两个人,一条路走到黑。 这也算是与赵高不谋而合了。 如今的卓氏冶铁,在赵高和周胤的主持之下,已经成为蜀郡如今规模最大的冶铁作坊之一,唯一没能啃下的,就是龚氏冶铁。 龚氏冶铁,在蜀郡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卓氏之在河东,根深蒂固。 龚氏能在蜀地屹立上百年而不倒,反而成为蜀郡冶铁行业中规模最大的存在,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故而,哪怕是赵高对于蜀郡这个原本冶铁行业的地头蛇,早已经垂涎已久,也不好像对付其他冶铁作坊一般,随便用点什么手段,就把人家的产业给吞并过来。 他是要急着立功,在当今陛下那里表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但并不是想给当今陛下递把柄。 故而,在使用了些手段,没什么明显的效果之后,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结果,正好就和陈余撞上了。 赵高没想到,能在蜀郡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陈余,陈余更没有想到,当初的中车府令,竟然沦落到这种小地方主持一个冶铁作坊…… 只能说,陈余、张耳和赵王歇的落网,只能说是因差阳错。 在连续矿产的争夺中,连续失利两次之后,赵高便很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于是,顺藤摸瓜,发现了三人的存在。 只能说,赵高气数未尽,很是幸运。 窝藏反贼! 这是大罪,赵高岂会轻轻放过? 龚氏自保不暇,哪敢再与卓氏作坊相争?跑到赵高的面前,哭着求着地把名下的冶铁产业全部都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卖了出去。 龚氏家族,丢掉了家族最主要的冶铁业,族长自杀谢罪,族中长者,自缚双手,入咸阳,祈求朝廷的谅解。 经此一事,龚氏彻底一蹶不振。 而卓氏名下的冶铁,也趁机彻底掌控了蜀郡的冶铁行业,占据了近乎九成以上的丰富矿产和冶铁作坊。 蜀郡近乎九成以上的铁器,都出自卓氏之手。 但这已经不在赵高的考虑范围之内,赵郢更不会在意这些。他简单地翻了翻赵高送来的奏疏,便神色轻松地扔到了一边,不置一词。 “舍车保帅,这个龚氏,倒是个聪明的……” 一旁端着茶盏,正坐在摇椅上神色悠闲的始皇帝,颇为随意地道。 赵郢点了点头,很是随意地道。 “窝藏谋逆,罪在不赦,但念在龚氏这些年来,奉公守法,对朝廷多有支持,其族长又自杀谢罪,有悔过自新的份上,倒是可以网开一面……” 龚氏在蜀郡经营上百年,几代人繁衍下来,其家族在蜀郡已经极为庞大,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即使是在朝中也有相当的人脉。 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失去根基的家族,丢了朝廷的气度。 始皇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赵高此番立了大功,你准备如何处理他……” 赵郢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始皇帝,见始皇帝神色如常,这才所谓是地摆了摆手。 “此人精通律法,剑术也颇有造诣,放在蜀地,委实浪费了些,既然如此,就让他回来,去阿房学宫那边,担任个法学堂的执事吧……” 说到这里,赵郢走到始皇帝的位置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教书育人,责任重大,也好为我大秦多培养一些有用之才……” 阿房学宫的执事先生,自然是极清贵的。当今阿房学宫的山长,可是当今的太上让皇帝呢,让他去太上让皇帝手下当法学堂的执事,类比一下,就等于在赵郢这边当个九卿…… 但这个职位,却没有了什么实权。 始皇帝眉梢微动,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这个孙子,无论是胸襟,还是格局,都远超常人,对待人才,也向来宽容大度,从来不问来处,也不计较旧恶。 赏拔起来手下臣子,也从不吝啬。 而赵高在中车府令位置上的时候,对他这位皇长孙,也毕恭毕敬,从无忤逆失礼的地方,他不明白,却不知道他为何单单在赵高这里,如此的抵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刻薄。 当然,他随口一提,已经是念在赵高昔日做事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了,自然不可能会因为这么个小人物,去麻烦自家孙子。 他相信,自家这个孙子,肯定会有自己的考量。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时间,转眼间,便进入大秦始皇帝二十七年的九月底。 不得不说,大秦初建,做事依然保持着战时的状态,效率高得吓人。在当今陛下高度关注,并不遗余力不惜成本的支持下,烈士碑,忠烈祠和凌烟阁的修建,从筹划,到兴建,也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拔地而起,顺利竣工,成为咸阳城中,仅次于皇宫的景观。 尤其是烈士碑,从基座,到石碑,加起来,高达三十多米,屹立于咸阳正中,庄严肃穆,与身后的英烈祠,相映生辉。 碑的正面,有始皇帝苍劲有力的亲笔题词。 “大秦英烈永垂不朽!” 后面则是大秦二世皇帝赵郢亲笔撰写的碑文。 “数百年来,为大秦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英烈永垂不朽;数百年来,保境安民,为了抵御外辱而英勇牺牲的虎贲永垂不朽;数百年来,忠君爱国,为了自己君主和国家献出生命的勇士们,永垂不朽。” 碑的底座,配着精美的浮雕,正面记录着大秦开疆拓土,统一天下的步伐,以及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其他三面,则是其余各国,各自最值得称颂的著名战事。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中感慨万千。 春秋战国数百年,各国风云变幻,浓缩在这方寸之间,只剩下一块巍峨耸峙的冷硬石碑,供人瞻仰。 凌烟阁,古拙大气。 数米高的基座,加上三层的楼阁,显得格外的大气磅礴。 随着凌烟阁的建成,谁能进入凌烟阁的话题,也空前热烈起来。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议论,气氛之热烈,堪称一时之最。 在这种氛围下,就连贤妃尉未央和德妃温月儿几乎不分先后的有了身孕这种事,在外界都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不过其他人没多少反应,但在宫里却引来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羡慕。 良娣须卜朵儿以及赵郢从河西带回来的其他七位夫人,心中怎么幽怨且不提,反正是他们的家人听说之后,纷纷入宫请见。 包括昔日的右贤王须卜兰拓,都特意让自己媳妇进了一趟皇宫,拉着须卜朵儿叮嘱了半天。 至于月氏王,也就是现在的归诚侯温奎,兴奋的在家里直接大醉一场。 偷偷地抹了一把辛酸的老泪。 月氏一脉,终于要熬出头来了啊—— 母以子贵,有了这孩子,他心里终于算是安定了几分,再也不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拉下面皮,装疯卖傻,去跟冒顿以及东胡王那两个死不要脸的狗贼,在始皇帝面前,争当什么咸阳舞王…… 尉家得到喜讯之后,也大喜过望。 尉氏夫妇,得到喜讯的当天,就联袂入宫,去探望了自家女儿。 太后芈姬也很高兴,也特意轻车简从,从阿房学宫回来,看望自己有了身孕的两个儿媳妇,以及另外三个小孙孙。 哪怕是她身为太后,如今想要见自家孙子也不容易,这让她特别怀念以前和赵郢住在一起的日子。但今时不同往日,虽然自己很留恋,但自家大儿子如今乃是一国之君,自己这个皇太后就算是再喜欢儿子和孙子,也不好再住在儿子的皇宫…… 故而,算是久别重逢,芈姬抱着三个孩子,都舍不得撒手。 看着一脸喜色,抱着孩子,忙前忙后的芈姬,赵郢心中也很是开心,他乐呵呵地看着正好奇地凑到盼儿跟前,歪着脑袋不断打量的小妹,笑着叮嘱。 “小妹,你看看可以,可千万别动你这个小侄女啊,她可禁不得你一根手指头……” 赵希扭过头,很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小大人似的道。 “哼,还用你说,我知道的,放心吧,我会好好跟小侄女玩的……” 那呆萌的情态,看得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你若是喜欢跟她玩,就留在宫里多住几天好了……” 赵希一听,不由眼前一亮,拍手笑道。 “好啊,好啊……” 见这兄妹二人,已经说好了,芈姬也只好点头答应,却也不忘反复叮嘱。 “丫头,你留下可以,可千万不要给你大兄和几位嫂嫂添麻烦,也不要忘了好好读书……” “知道了,知道了……” 赵希口不应心地扭过头去,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自家小侄女去了。 看着自己老母亲,那一脸无奈的样子,赵郢就在那里乐。 “阿媪,您不用担心,小妹喜欢读书,就读一读,不喜欢读书,也就由得她去,何必勉强?她若是不喜欢,您就算是捏着她的头皮,强迫着她读,也读不出样子来的,反而不如顺应她的天性,她喜欢点什么,就让她学点什么算了——我们又不是寻常人家,非要求一个什么读书功名……” 芈姬见状,只能嗔怪道。 “你就知道宠着她吧,早晚被你宠坏,我看到时候还能不能嫁得出去……” 赵郢笑道。 “我们家的女儿,还愁嫁吗?放心吧,小妹天性良善,就算是少读几本书,也不会比人差到哪里去……” 芈姬虽然嘴上埋怨着,但嘴角的笑容却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有一个这么宠爱她的皇帝哥哥在,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芈姬难得入一次皇宫。 赵郢特意嘱咐后厨,上了几道自家老母亲平时喜欢吃的菜肴,并暂时放下手头的政务,亲自作陪,几位儿媳妇也一个不落的全部到齐。 一家人其乐融融,芈姬心情大好,看上去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有一说一,自从和自己便宜老爹一起搬入阿房学宫,自家这位老母亲,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嗯,人好像也富态不了少。 “阿媪,这是您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我特意让人加了冰糖,您尝尝怎么样……” 赵郢起身,亲自给芈姬布菜。 赵郢深知芈姬的口味,午膳的时候,特意让后厨给准备了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以及四喜丸子和蒸锅肉。 芈姬看着自己面前红中透亮的红烧肉,不由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干呕,急忙起身走到一边。赵郢见状,急忙上前,关心地问道。 “阿媪,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就要转身吩咐人传唤医官。 芈姬见状,赶紧一把拉住了赵郢。 “没事,没事,只是最近这几天吃坏了肚子,已经用过药了……” 赵郢看着脸色涨红,眼神有些躲闪的老母亲,不由心中一动,有些怀疑地扫了一眼芈姬的腰身,就在芈姬被这厮看得险些恼羞成怒的时候。 赵郢已经笑着转过身去,转头吩咐左右撤去桌子上的肉食。 “太后最近吃坏了肚子,上些清淡的饮食吧……” 芈姬闻言,不由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家这个大儿子,见这货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才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唯恐被自家这个聪慧的大儿子看出什么来,用过午膳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回阿房学宫去了。心中打定注意,以后尽量少来,免得以后明显了,被自家儿子和儿媳妇发现了破绽。 殊不知,就在刚才她和自家皇帝儿子说话的档口,她几位儿媳妇已经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有了一丝明悟。 额,大概也就她自己不知道别人已经知道了她又有了身孕的事情了。 临走的时候,王南等人,又都特意让人给她准备了一些休养身子的补品,她只当是自家儿媳妇们孝顺,也没多想。 “希儿,且不可给你大兄和嫂嫂们添麻烦,过几日,阿媪就派人前来接你……” 临上车前,芈姬依然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自己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女儿。 “您老人家,不必担心,过几日,等小妹住得厌了,我就让人送她回去……” 王南快步上前,一边扶着芈姬上马车,一边笑着把话接了过去。 芈姬这才放心地与众人挥手作别。 她和扶苏,如今已经是太后和太上皇。 虽然没有占据整个阿房宫,但是赵郢却也在阿房学宫当中,单独划出一片区域,作为老两口的居住之所,相应的宫女内侍,禁军护卫,没有什么缺失的地方。 居住的宫殿,虽然不大,但阿房宫本身,风景秀丽,环境极好。 其实,最让芈姬满意的,还是这阿房宫内满满的书卷气息,出了自家的院子,外面就是来来往往的年轻学子,充满了书香气。自家那顽劣不堪,终日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小女儿赵希,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最近竟然真的开始读书了。虽然效果依然不怎么样,还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无论如何,都算是让她老怀大慰的一件好事。 而这个时候,咸阳城内,过年的气息也开始逐渐浓厚起来。 眼看着新年将近,赵郢一时兴起,让人买来了红纸,当场挥毫泼墨,给始皇帝的寝宫,写了一份春联。 “天增岁月人增寿,冬满乾坤福满门。” 始皇帝看着这副对联,忍不住揽须大笑。 “善,好一个天增岁月人增寿!” 得了始皇帝的肯定,赵郢又分别给自己的寝宫和日常处理政务的大殿,写了一副喜庆的春联,并带着张苍和黥布两人,亲自给贴了起来。 再看,这平日里威严肃穆的大殿,便多了几分人间气息。 赵郢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喜色,回顾众人,笑道。 “如何,是不是显得喜庆多了……” 众人躬身行礼,看着大殿前红彤彤的春联,也跟着满脸喜色。 “陛下,确实喜庆多了……” 然后,就是不知道是从谁家开始的,咸阳城中开始有人学着当今陛下的样子,开始在自家府邸的大门之前张贴大红的春联。 只是短短两日,便从上而下,几乎是家家户户地张贴起了红彤彤的春联。 有些家庭贫困的,买不起红纸,就算是只买巴掌大小的那么一块,也求人帮忙写上一个福字,张贴在自家的门扉上。 当今陛下都要写这个想上苍祈福,那自然就是管用的! 跟着做,一准没跑。 这个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赵郢愕然了良久,这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说法了。 自己如今,身为大秦二世皇帝,一言一行,都可能对外面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不可以不慎重啊。有了这种考虑,他原本还想在宫里放点烟花爆竹,来活跃一下气氛的,也干脆取消了。 否则,传到外面,又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十月初一,历史正式进入始皇帝二十八年。 也是赵郢穿越之后的第三年。 赵郢率领文武百官,在郊外举行了盛大的祭祀,然后又入宗庙,祭祀列祖列宗,向祖宗汇报这一年来,大秦所作出的功绩。 随后,又亲自率领文武百官,拜祭烈士碑和英烈祠,场面极为隆重,让不少人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身为老秦人代表的眉县孟西白三氏,跪在自家祖宗的牌面面前,泪流满面的场景,更是直接戳中了不少人的内心。 从英烈祠出来,车府令张苍,又站出来,诵读第一批入选凌烟阁的功臣。 武成侯王翦,左相李斯,大将军蒙恬、王贲,太尉缭,右相冯去疾,上卿蒙毅,以及如今已经彻底淡出众人视线的老将军屠睢,都位列其中。这些人原本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没什么好诧异的。 但随后几个人的名字,却让人不由一片哗然,但旋即一个个便不由热血沸腾起来,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将领,更是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直接当场向陛下请命,出去为大秦开疆拓土。 第一个,就是当今陛下的心腹爱将,战功赫赫,曾跟着陛下追亡逐北,并一手扫平东胡的靖边侯韩信。 第二个,是如今正镇守西域的绥远侯刘季! 对于这个刘季,大家心情其实非常微妙,因为把这位的战绩拿出来,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货根本没什么耀眼的战绩! 但问题是,人家就是有功绩! 不仅帮朝廷迅速拿下了西域,震慑了乌孙,更是玩笑一般地轻取了大宛这个养马的宝地,真论起功劳来,还真没几个人比人家强。 第三个,则是昔日的镇北大将军项羽! 项羽如今虽然如今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禁军校尉,但功绩却是实打实的的,人家几乎没借用什么朝廷的力量,就帮助朝廷彻底扫除了匈奴这个滋扰了中原百姓数百年的强敌,一下子让大秦的疆域几乎多出一倍! 虽然都是不毛之地。 但论及面积,却是实打实的。 仅仅这一项,就足以让许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第四位,则是当今陛下的四叔,东海君公子高。 公子高带来船队出海,先后帮朝廷拿下瀛洲,扶桑,以及东南海域的大片岛屿,并成功为始皇帝寻来了海外奇株,治愈了始皇帝的病患。 功绩卓著! 赵郢环顾众人。 “此不过是第一批人选,随后还将根据功绩,陆续从诸位爱卿当中,筛选出有资格进入凌烟阁的有功之臣,愿诸君勉之!” 赵郢此言一出,不少人热血澎湃。 项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获罪之人,竟然也被赵郢选入了凌烟阁,一时间百感交集,当场跪伏在地。 “不料陛下厚羽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羽惭愧,愿效死命!” 赵郢笑着上前,亲手拉起项羽的身形,拍了拍他肩膀,当众勉励道。 “卿之能,朕深知之,卿之功,朕也深知之。愿你好好勉励自己,莫要辜负了上天给你的这份才能——” 项羽神色动容,冲着赵郢深施一礼。 “臣必不敢有负于陛下所望!” 看着眼前的一幕,人群中的项梁眼神很是复杂,不过赵郢对项羽的这份恩遇,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项家数代人,为大楚出生入死,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或许,自家投秦,真的未必是一件坏事。他旋即便收起心事,垂下目光,低着头,上前拜谢赵郢对自家侄子的恩遇。 韩信、刘季、项羽和公子高,四个人的入选,造成的影响,十分深远,也让大秦的朝堂上下彻底对自家这位君主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 不讲人脉,不讲资历,只看你做出的功劳! 你只要立了大功,陛下便能让你一飞冲天,不知道一些朝中的老人怎么想,反正是一些年轻人,一个个心潮澎湃,明显的结果就是,决心参加来年科举的人数增多了,而主动要求外调边疆的年轻官员变多了。 有不少人,甚至把目光盯向了象郡,以及漠北三郡,还有人则把目光投向了大宛。 如今随着刘季和卢绾成功拿下大宛,不少人已经知道,翻越阿赖山之后,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在一些年轻人眼前,那早已经不是不毛之地,而是一片闪闪发光的战功,未来自己可能会进入凌烟阁的资本。 这都是意外收获。 而随着四人入选凌烟阁,韩信、刘季、项羽和公子高,也彻底成了大秦炙手可热的新贵。毕竟,跟那些入选的老臣又截然不同,他们四人太年轻了! 年轻就是资本! 一个个都是当打之年,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这几人以后前途无量。因为这个,成功地为自家孙女找了一位如意郎君的冯去疾,见到谁都笑眯眯的。 就连获罪在家的郑夫人,这几天都活跃了许多。 没办法,夫君和女婿,齐齐入选凌烟阁,走到哪里腰杆都硬气。 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几天的绥远侯府,再次变得门庭若市,已经开始有人主动上门投奔,想要做绥远侯府的门客了。 哪怕是吕雉心性非比寻常,也不仅有些飘飘然。 还是暂时投奔在她府上的王陵,和经常登门拜望的雍齿,在一旁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绥远侯府的女主人,这个时候应该主动入宫,去替自己夫君拜谢陛下的隆恩。 雍齿如今已经在咸阳县衙入了职,做了一个县丞。 虽然只是一个县丞,但却是陛下脚下,他也算是春风得意了。但王陵心思却越发有些重了起来。终于,在新年到来之际,他决意起身,奔赴西域,前去投奔刘季这位老乡。 吕雉闻言大喜,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她已经深知王陵的才干,由他去辅佐自家夫君,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当即,亲自给王陵写下一封推荐信,给王陵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程仪,然后,又亲自在府上选择了几位身手不错的侍卫,护送前往。 王陵心中感动,拜谢不已。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吕雉的这份厚遇,已经让他生出了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 …… 这一日,朝廷依照旧例,依然举行了极为热闹的傩戏。 只不过,昔日那个领舞的高大少年,如今已经贵为当今陛下,故而,领舞的人,已经换成了新人,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当先那位身材高大,目生双瞳的年轻,正是如今陛下身边的禁卫统帅,名列凌烟阁的前镇北大将军项羽。 负责为他伴舞的两人,也非比寻常,一个是陛下昔日的执戟郎锥古,另一个则是陛下现今的执戟郎英布。 三人都是身材极为高大,也极为健硕有力的人物,特制的一百多斤的大旗,在他们手中,轻若无物,挥舞地虎虎生风,气势十足,引来彩声不断。 中午,大秦二世皇帝赵郢,在皇宫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款待满朝文武,与民同乐。 这种宴会,始皇帝在的时候,也是允许携带家眷的。有的时候,一些老臣,会特意提携家族中的年轻子弟,带着他们进皇宫长长见识,随便跟朝中的一些大佬留下一点印象,没有什么好说的,咸阳城中不少权贵子弟,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今年情况,似乎有些特殊。 因为赵郢在上面向下一看,好家伙,莺莺燕燕,不少老家伙带的都是自己的女儿,有或者是自家的孙女! 甚至就连自家没什么女儿,也没什么孙女的老将军蒙武,都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个年轻的姑娘,舔着老脸一个劲地往自己跟前凑。 一个个争奇斗艳,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女儿国。 赵郢:…… 你们这哪是参加午宴啊,你们这纯粹就是开选美大会,满身的荷尔蒙都快给我糊脸上了。 他只能假装没有看见,神色如常地举起酒杯,说了几句祝酒词,便赶紧溜之大吉。 倒不是他假撇清,而是真忙不过来,如今自己这后宫里已经人满为患了,十几个嫔妃,轮一圈下来,都得大半个月—— 这还得说一日不落的。 中间要是偶尔再休息几天…… 齐人之福这玩意儿,说说就好,真要是来真的,大概也就只剩下齐人了。 午膳之后,赵郢特意下诏,新年伊始,休沐七天,特许朝中文武回家,与家人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当然,这休息,也是指寻常官吏,至于李斯、冯去疾,以及复杂后勤工作的治粟内史腾和少府史禄之流,就没有这份福气了。 如今,进入十月,天气日渐寒冷,朝廷必须尽快开展工作,在关中,以及长江以北的这些郡县当中开展防寒赈灾的准备。 不过,相比往年的捉襟见肘,今年的朝廷,在这个问题上就显得极为从容。 这时候,就不得不再次夸赞一下大秦现在的制度体系,虽然专治霸道了些,但做事的效率真的是一等一。朝廷一声令下,各地郡县迅速开始推广简式壁炉。 说是壁炉,其实是简化的一种火炕。 灶台连着火炕,可做饭,可取暖,只不过烧的东西,由昔日的木材,变成了官府统一提供的煤饼和煤球。 这种灶台,有烟囱连着外面,自动抽风,用起来极为方便。 价格不贵,算起来,只有柴火的三分之一,而且买卖自由,你不想用,尽可以不用,甚至就连火炕和灶台,不愿意垒,也可以不垒。 赵郢是这么要求的,至于推广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赵郢就不知道了,反正赵郢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整个江北郡县,都已经改造完毕,并做好了应对寒冬的准备。 赵郢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把石炭也纳入官营,真的是一项极为明智的决定。 不然,根本不可能以这种近乎成本的价格,向普通百姓提供取暖的煤饼和煤球。 是年冬天,咸阳附近,无一人因冻饿而死。 创造了大秦立国数百年的历史。 史称“二世盛世”。 大秦始皇帝二十八年,十月八日,朝廷第一次朝会,礼部尚书,儒家博士淳于越上书,请皇帝改元,以正国本。遭到二世皇帝赵郢的正色拒绝。 “大秦能有今天,全赖太上始皇帝的文治武功。太上始皇帝功盖三皇德过五帝,以开大秦万世之基业,故而,为铭记太上始皇帝之功,朕决意,以太上始皇帝一年为公元元年,后世之子孙,以数记年,万世不易……” 冯去疾一个跨步,便抢了出来,朝着赵郢深施一礼,高呼。 “陛下英明,老臣附议……” 李斯:…… 明明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又别这老货抢了先! 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怕抢的太快,闪了腰。 “陛下英明,臣附议——” 李斯紧跟着躬身附和。 两位相国的出现,让这件事,彻底尘埃落定,朝中大臣,纷纷出列,躬身施礼。 “陛下英明!” 淳于越:…… 看着身边凭空矮下去的一大片,淳于越直接傻眼,站在原地进退不得,整个人都麻了。闹了半天,就我是坏人是吧!可自己明明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讨好陛下的。 怎么事情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五百四十二章 赵郢:我收的不是钱,是保护费! 淳于越呆愣了片刻,也赶紧躬身施礼。 “陛下英明,请陛下赎罪,是老臣思虑不周了……” 赵郢笑着摆手。 “淳于尚书也是出于一片公心,朝堂言事,自当各抒己见,何来恕罪之说……” 淳于越拜了两拜,躬身退下。 …… 章台宫。 随着身体的康健,始皇帝的精神也越来越好,再看以往最喜欢的那把摇椅,就没那么香了,虽然偶尔还会过去坐一坐,享受片刻的清闲,但已经很少像过去那样,长时间地躺在上面晒太阳了。 如今,他闲居后宫,反而越发越喜欢种地了。 整个的御花园,已经被他全部给刨了…… 东边一溜大棚,棚子里全是菜。 韭菜,蒜苗,小葱,芫荽,黄瓜,波棱菜,以及前不久刚刚以祥瑞进献给赵郢,祝贺陛下登基的昆仑紫瓜,也就是后世熟知的茄子。 这其中,大半都是刘季从西域或少南亚地区搜罗来的。 这货得地利之便,又熟悉自家陛下的喜好,但凡在西域打听到一点新鲜的蔬菜或者粮食,别管有用没用的,都会想办法搜罗到,然后搭配上一些其他当地的稀罕玩意儿,派出专门的人手,给赵郢送过来。 而且这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次也不送多,就送那么一样两样的。 主打就一个隔三差五。 始皇帝当初,也就是种一点,如今精力旺盛的不行,干脆让人把这一片御花园都给开辟了出来,自己种地玩。 这幸亏现在季节冷了,不然赵郢怀疑他会不会把这一大片都给种上冬小麦。 不过,现在虽然没种啥,但是他却把地都给翻了出来,说是要晒地,蓄养地力,反正,就是折腾着玩。折腾累了,还会到一旁的空地上,射上几箭。 三石强弓! 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当初身强力健的感觉。 “陛下,中了,正中靶心——” 此时,他手挽强弓,一箭射出,听着远处内侍传来的惊喜声音,始皇帝徐徐放下手中的弓箭,忽然没有了继续射下去的兴致,转身把弓箭交给一旁垂手而立的内侍,缓步向一旁的大棚走去。 那里有他和赵郢祖孙二人,亲手垒起来的暖道,以及他和赵郢祖孙二人,一起种下的各色素菜,如今这些蔬菜,被大棚笼罩着,已经长出了嫩绿色。 大棚通体由无色的琉璃做成,在阳光下宛若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晶宫殿。 这要是按照咸阳城中琉璃铺的卖价,这一片大棚的造价几乎不可想象,若是传到外界去,怕是又要成为始皇帝穷奢极欲的又一明证。 但祖孙二人,都很清楚,跟售价相比,这玩意儿的造价,其实低得可怜。 如果不是如今的琉璃作坊的琉璃,不仅在大秦各地销售状况良好,甚至就连原本从西域更西的一些小国,带着琉璃来做生意的胡商,也反过来,开始从咸阳进货,往自家国家倾销。已经逐渐成为朝廷非常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他们祖孙二人,估计在全国推广的心思都有了。 现在,能当宝贝卖,谁还愿意当垃圾…… 虽然已经进入十月,这大棚里面的却十分温暖,甚至都没用特意烧地暖。 进入大棚,就可以看到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翠绿葱茏,看着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始皇帝蹲在地上,开始仔细地捯饬那一畦刚刚一扎多长的昆仑紫瓜。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始皇帝没有回头。 黑默默地在始皇帝身后站定,躬身行礼。 “陛下,刚刚礼部尚书淳于越提议新皇改元纪年……” 始皇帝手上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滞,旋即便又恢复如常,轻轻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息怒。 “……不过,被新皇当场严词拒绝了……” 始皇帝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他怎么说……” 黑老老实实地道。 “新皇陛下,认为陛下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大秦能有今日,全赖陛下之功,可为万世之表,故而,决意以始皇帝初年,为公元元年……” 始皇帝听到这里,没有回头,但手中这段的一颗昆仑紫瓜,却真实地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良久,他才放下手中折断的这颗昆仑紫瓜,站起身来。 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也真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事先也不跟朕商量商量……” 其实,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这孩子真的不担心,朕的名声盖过他的名声吗? 他心中自忖,若是自己,恐怕真的做不到这一步。 黑听出了始皇帝心中的轻松,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始皇帝后面,唯恐踩到了始皇帝亲手栽种的菜苗。 “当今陛下还说,后世子孙,以公元记数,万世不易,臣想着,可能是觉得直呼始皇帝多少年,有对陛下不敬的意思……” 始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多少什么。 从自己的大棚里出来,始皇帝看了看天色,转身往前面处理政务的大殿走去。 看着始皇帝离去的方向,黑的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这得有多久,没有这么积极了。 看起来,当今陛下今天在朝会上的决定,真的是讨了陛下的欢心。 身为从小就跟在始皇帝身边的老人,他自然愿意看到始皇帝和赵郢这对祖孙能够和睦相处,善始善终,而不是再出现什么血肉相残的悲剧。 陛下这一生,已经很苦了,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正常人的日子,不能再失去了。 现在看来,似乎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日子,波澜不惊。 始皇帝每日都会准时去前面大殿,跟自家孙子一起处理政务,就像当初他让赵郢监国时候那样,心甘情愿地充当着自家孙子的后盾。 额——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现在不仅要当后盾,还得真干活,赵郢这个不当人子的狗东西,天天拿他这个大父当苦力使唤。 最过分的是,这几天,还经常打着要回去看孩子的旗号,把活都扔给他。 就过分! 始皇帝嘴里嘟嘟囔囔,天天没好气地黑总管抱怨这狗孙子不当人子,但手底下干活,一样不拉,就连饭量都比平日里好了几分。 始皇帝二十八年,十月中旬。 江南等地的冬稻即将面临收割的时节,北方等地,却已经大雪纷飞。 章台宫。 大殿的台阶之上。 赵郢和始皇帝身披雪白的皮裘,并肩而立,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紧密繁复,洋洋洒洒,整个咸阳城尽数笼罩在内,莽莽苍苍,一眼看不到尽头。 不由眉头微蹙。 这场大雪,比去年的那一场大雪更猛。已经洋洋洒洒地下了三四天,外面的积雪盈尺,如今,整个咸阳城近乎三分之二的禁军校尉,全部冒雪出动,帮助附近的百姓,铲除积雪,避免出现因为大雪压倒房屋,而出现人员伤亡。 赵郢已经特意召唤了太史令,进行了问询,也特意找张良和黄石公等人咨询过,但得到的回复都不容易乐观。 这场大雪,短期内,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让祖孙二人,都不由心中颇为忧虑。 正沉思间,赵郢不由耳朵微动,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向大雪深处。因为大雪封门的缘故,这几天,除了亲自负责镇守咸阳,并主持官兵清理积雪任务的王离,以及负责赈灾事宜的少府史禄和咸阳令阎乐,其他人基本上处于半休沐状态。 雪下的太大了。 哪怕不时就有官兵冒雪清扫,也依然出行不便,赵郢干脆给大家放了几天假。 毕竟,隆冬季节,也不似农忙时候,有那么多急需处理的政务。 不久,始皇帝就看到有人顶着风雪,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边走来。待走得近了,始皇帝才看出,来人正是大秦的治粟内史腾。 “臣内史腾,见过太上皇,见过陛下——” 内史腾走到台阶附近,先是停下脚步,轻轻地跺了跺脚上的积雪,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看着整个人已经别大雪染白的内史腾。 赵郢笑着伸手虚扶。 “爱卿不必多礼,外面风雪太大,我们先进去,喝一口热茶,驱驱风寒再说吧……” 等到各自坐下,宫女捧上热气腾腾的姜汤茶,赵郢才笑着看向内史腾。 “如此恶劣的天气,爱卿冒雪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内史腾放下手中的茶盏,躬身而起。 “回陛下,因为大雪封道,江南征收的粮食,无法准时押回咸阳,漠北三郡和西域需要的粮草,也无法按时送达,恳请陛下宽恕些时日……”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赵郢。 粮草乃是国家的根本,一旦转运出了问题,情况就会变得极为棘手,各地驻军很可能马上就要面临粮荒的大问题。 不仅如此,押送粮草的是人,一旦被困在大雪之中,人吃马嚼之下,光是损耗就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赵郢想了想,这才沉声道。 “朕或许能想够解决这个问题……” 始皇帝和内史腾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 不久之后,看着大殿外的雪橇和冰床,始皇帝和内史腾都不由精神振奋。 “陛下,真是天纵奇才,这等办法也能想得出来,真是,真是——臣拜服……” 看着激动地来回转圈,左摸摸,右看看的内史腾,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也不要太乐观,首先这雪橇,我们无法找到太多适用的家犬,若是只能用人力拖拽的话,效果恐怕很寥寥……” 说到这里,赵郢把目光投向那张冰床。 “反倒是这张冰床,可能稍微好一些,等过几日,河上的冰层再稍厚一些,就可以轻松地押送粮草了,效率甚至不在车马之下……” 内史腾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这才稍稍褪去了几分。 他有些遗憾地道。 “真是个好东西,省时省力,就连牲畜的力量都可以节省下来,可惜河道不能直通咸阳,否则,就算是下再打的雪,也不会影响我们粮草的转运……” 说完,还一脸唏嘘地感慨道。 “如今江南之地,已经成为不弱于关中的米粮之乡,若是能沿着邗沟,继续往北,再修建一条运河,使其链接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岂不是能大大便利南北的交通……” 内史腾只是有感而发,赵郢却不由听得心中一动。 沿着邗沟继续往北,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 这可不就是妥妥的京杭大运河吗? 真要是修通了,岂止是便利南北的交通,也必将大大加强朝廷对于江南等地的控制。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着点头。 “善,就依爱卿之言!” 内史腾:…… 顿时就蚌埠住了。 见内史腾直接傻眼,始皇帝也皱着眉头,眼神非常奇怪地看着自己,赵郢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天气稍暖一些,就按照爱卿的建议,马上召集人手,修建这条沟通南北的大运河……” 见赵郢不似开玩笑,内史腾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陛下万万不可,臣刚才只是偶有所感,可当不得真……” 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心数,就应该知道,这项工程到底有多大,到底需要动员多少人力物力。 只是简单地一想,内史腾就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这要是真这么干了—— 自己出门,不得被人骂死,估计,老百姓半夜敲自己闷棍的心思都得有了。 “此事,功在当今,利在千秋,就算是今日不修,后世子孙,亦将有所为,我们或许可以徐徐图之……” 跟内史腾一味的担忧不同,始皇帝却敏锐地发现了修建这条大运河所蕴含潜在的价值。 一旦修建完成,就等于打通了江南和关中的枢纽,彻底成为一个整体。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大父言之有理,现在冰天雪地,北方确实不宜开挖运河,不过江南天气暖和,又正值农闲时节,或许可以让百姓借用这个机会,让人把邗沟取直,再加宽加深,使之能承运我大秦的龙首大舰……” 始皇帝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赞道。 “善!” 内史腾:…… 好吧,太上皇和陛下都已经一拍即合了,这事恐怕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修这条大运河,有多少好处,自不待言。但他现在担心,自己走出去,会被人敲闷棍,毕竟,如今大秦的工程本来就已经足够多了。 漠北三郡,要在草原上修筑城池,构筑定居之地。河西新建,如火如荼,安西郡那边,也不消停,刘季一年多来,就没停止过修建驰道的脚步。 申请钱粮的报告,几乎是一月一个,简直不当人子。 上郡那边,也不消停,太上让皇帝当年定下的开荒计划,没人敢轻易叫停,骊山那边,更是聚集了数十万劳工。 如果是在修这么一条大运河…… 他不由头皮发麻。 两位陛下,就不怕把大秦的江山给玩崩了吗? 其实,赵郢有自己的想法,跟后世隋炀帝不同,大秦现在的劳役体制,给前来做工的老百姓发钱,而且工资并不算低。 另外,他也没准备完全有朝廷的力量来完成。 或许可以借鉴自己在会稽郡的做法,让天下富商和豪门都一起参与进来,反正也是拿着空头支票,兑换现在的利益。 比如,参与进来的富商豪门,在运河上通行的时候,不仅可以减免关税,而且可以同时获得大秦官方的保护! 保护费! 就算是大秦律法森严,但也改变不了,如今各处匪患严重的事实,这些豪门大户,货运南北的时候,仅在安保一项上的开支,就堪称天文数字。 而现在,可以许诺他们,由官府保护,就问你动不动心,愿不愿意。 第五百四十三章 大秦西进运动 想到就做。 始皇帝和赵郢一拍板,事情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执行! 召集相关衙门,负责实地勘测,制定最佳的运河路线,并绘制出施工图纸。虽然前世的时候,赵郢知道这条运河的大体走向,但具体到运河途经何处,需要经过那些村庄,途径那几座城池,考虑到那些地理和人文的因素,就概莫能知了。 这是一项极为具体,也极为辛苦的工作。 自然会有少府的人,和精通工程策划的墨家子弟,前去做这些事务。 而他则召集三公九卿这些人,把自己那些设想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商量完善与地方富商豪族一起开挖运河的具体政策。 朝廷的根本利益不能动摇,但又必须给出足够的甜头,不然那些富商和地方大族,又不是傻子,没利益可图的事,谁会傻乎乎地出钱出力? 故而,赵郢把这个大致的设想抛出去之后,就任由这群人讨论了。 对付古代的人,还得是这群古代的人尖子。 很快,就一份更加完善和具体的方案就出来了,赵郢看完之后,不由眉头微蹙,看向李斯和冯去疾等人,语气有些迟疑。 “这样,是不是苛刻了些……” “陛下宽仁,爱惜民力,天下皆知,故而,臣等讨论这些方案的时候,已经充分地考虑到了这一点,很多政策,已经很是宽宏厚道了……” 李斯上前,躬身行礼,逐条地给赵郢分析着利弊和考量的原因。 “陛下,这些地方商贾豪门,畏威而不怀德,最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哪里有什么知道满足的时候呢?陛下就算体恤他们,给他们再多的恩惠赏赐,他们也会认为理所当然,甚至会以为朝廷好欺,想要攫取更多的利益……” 赵郢听完,不由心中汗颜。 自己穿越这么久,又当了这么久的上位者,考量问题的时候,还是自觉不自觉地会受到前世一些观念的影响,摆脱不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 忘记了,这里还是没有彻底摆脱奴隶制度的大秦,忽视了这时代,地方对于朝廷的敬畏。 赵郢点了点头,赞道。 “善,果然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就依照诸位卿家的这个方案施行吧……” 苛刻是苛刻了点,但未必就是李斯这些人错了。 无论哪个时代,其实都一样,如果不能从一个足够富裕的群体上面攫取足够的利益,那就必须向另一个足够贫瘠的群体下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难道说得不是诸位卿家的所思所虑吗……” 大秦二世皇帝赵郢,站在大殿之内,俯瞰着自己的三公九卿,忍不住叹息道。 …… 大雪一直又延续了四五天。 这一下,就连赵郢都无法淡定了,特旨各郡镇守官兵,全部动员起来,帮助驻地百姓,清扫积雪,修补房屋,疏通道路,避免出现伤亡事故。 最让他揪心的,还是粮草的转运。 但事实上,粮草的转运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了无数倍,并不是雪橇好使,而是他以为只能在河道上使用的冰床,起了大作用。 在李斯和冯去疾等人的协调指挥之下,各地官府派出官兵,提前把自己辖区所在官道上的积雪压实,然后把压实的积雪当冰面来使! 冰床划起来,速度并不比骏马慢多少。 唯一需要做到的是,各地郡县的配合,而大秦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协同作战,朝廷一声领下,各地郡县纷纷行动起来。 竟是不耽误分毫。 押运粮草的大军所到之处,所有的积雪路面,全部被碾压的整齐平滑,宛若冰面。 故而,最关键的是,因为可以节省畜力,可以日夜兼程,反而以往更快了几分。当然,坏处也有,那就是有点劳师动众,陛下由所过之处的郡县,负责整理路面,而且后期清理起来也会变得非常麻烦。 但跟眼前的好处相比,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能够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面,保证物质的基本畅通,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件不可想象的奇迹。但让赵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代的百姓,比他想象的聪明多了。 有官府的冰床在那里当例子,很快,就有样学样,道路上有了冰床运送货物的影子。 赵郢听说之后,当即下令,大雪封路期间,凡是运送贩卖粮草衣物等百姓急缺物资的商贾,可免除通行关税,若是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可随时向当地官府请求帮助。 同时,严厉打击囤积居奇的不法行为,坚保证物价的稳定。 在这一套组合拳下,这场持续了十几天的大雪,京畿内史、陇西郡、北地郡、上郡、九原郡和云中郡等关中诸郡,以及漠北三郡,有惊无险,平稳度过。 除了极少数因为自己冒雪外出,冻死在野外的倒霉蛋之外,几乎没有百姓因为风雪和饥饿而死的,直接破了天荒。 赵郢特旨嘉奖各地官府,以及地方驻军,让人专门从少府调拨了一批钱粮,进行犒赏。 咳—— 主要是,朝廷本身的钱粮已经捉襟见肘了,只有他这个皇帝,因为石炭生意、琉璃作坊和铁矿的缘故,有那么亿点点余财。 赵郢觉得,自己大概是也算是大秦历代君王中,最有钱的那个了。 因为各地都在集中精力,应对这场大雪的缘故,赵郢的政务反而比平时清闲了不少,加上车府令张苍,已经逐渐熟悉了自己的差事,做得越发得心应手,这让赵郢节省了不少的精力,余下来的时间,赵郢喜欢到后宫去看自家三个宝贝孩子。 三个孩子,看上去都非常的健康,一个个眼神灵动,尤其是稍微大一点的闺女盼儿,已经会呀呀地跟自己互动,让他心中越发喜欢。 原本虞姬还因为就自己生了一个闺女,暗自伤神,此时见赵郢对这闺女如此喜欢,心中忧虑尽去,脸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 反倒是始皇帝闲着没事,竟然带着去皇宫里找自己喝茶的赢係和王翦等人,一起冒着风雪,特意去阿房学宫那那边看了看自己那株奇株。 因为赵郢特意让人在这里做了一个琉璃房的缘故,那自幼生长在天赐岛的奇株,没有受到这场风雪的摧残,反而在这寒冬中吐出了几叶新绿。 这让几位心中担忧了许久的老家伙,一个个心中大定,心情都好了许多。 …… 这场几乎覆盖了大半个秦朝疆域的大雪,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才堪堪停下,这让始皇帝和赵郢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各地官府一直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 而关于朝廷要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的事情,也随着大雪的解封,正式传开。 会稽郡。 就在虞家和其余家族内部还没有掰扯清楚的时候,龙家家主龙蠡已经第一时间就跑到了郡守府,找到了李由。 “若是郡守大人不嫌弃的话,小人愿意带着族人,为开挖运河尽一份绵薄之力!” 李由看着神色诚恳的龙蠡,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善!龙家主不愧是心向朝廷的忠厚之家,当今陛下昔日就曾对我说过,说龙家未来不可限量,今日观之,果不其然。” 龙蠡心中大喜,起身拜谢。 龙蠡这边还没和郡守李由敲定自己家族具体需要负责那一段运河,以及一些承包的细节问题,钟家的家主,就前脚赶后脚地到了。 当天,郡守李由留饭,亲自招待了龙家和钟家两位家族,酒宴之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说起来,会稽郡这边是群众基础最好的。 毕竟,大家已经从兴修水利和开荒垦田当中见到了好处,这一次,自然就更容易接受了。 有了龙家和钟家的带头,很快,整个会稽郡的豪门大户就行动起来,那些当地的富商,听说自己也能参与,顿时振奋不已,表现的比哪些豪门大户更加的卑微热切。 一直到第三天。 郡中大部分豪门大户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虞家的家主虞让这才神色憔悴一脸疲惫地找上门来。李由不露声色,笑容温和地亲自接见了他们,并给了他们一份并不比龙家和钟家差多少的福利。 虞家族老虞颂面有得色,趾高气昂地扫视着周围那些会稽郡的家主富商,族长虞让知道,这都是当今陛下的脸面,神色惭愧,很是恭敬地拜谢而出。 看着虞让离去的背影,李由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虞让此人见识倒是有些,但魄力和威望不足,根本不足以担负起统治整个家族的重任,导致原本可以凭借着淑妃的关系趁机崛起的虞姬,只能泯然众矣,也算是一把好牌当得稀烂的典型了。 有时候做事,真的很讲求一个从众的心理。 故而,这场开挖运河的大工程,出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竟然是从会稽郡一路往北蔓延,其顺利的程度,连始皇帝和李斯等人,都不由啧啧称奇。 消息传到赵郢耳朵里之后,赵郢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顾看左右,赞道。 “会稽龙氏一族,其当兴乎?” 当即下诏,特诏龙蠡长子厚,入阿房学宫求学,次子彰入禁卫军,为皇帝亲卫,侍奉左右。就连钟家,都被恩赐一子,进入了禁卫军。 一时间,会稽郡士气大振。 人人擦拳磨掌,想要成为下一个龙家和钟家。反倒是虞家,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族老虞颂更是在一次醉酒之后,拍案大骂。 “当今陛下,何其凉薄,怎么能忍心如此苛待我虞家?我虞家才是真正的皇室宗亲,他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哪有宁可提醒龙家和钟家那等投机取巧的小人,也不提携自己亲眷的道理……” 如今已经在少府任职的虞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亲自跑到皇宫里,向赵郢跪谢致歉。 赵郢笑着摆了摆手。 “此事,与卿家何干,不过是一些无知之辈,无能狂吠罢了,您不用放在心上……” 无论虞家作何感想,又有什么情绪,都只不过是滔滔大势之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浪花,很快就消失不见。 而大运河的修整,也从天气最为暖和的会稽郡开始正式修起。 而时间,一晃眼,就来到了始皇帝二十八年的一月二十七日。 咸阳城积雪褪去,街头的柳树已经有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绿意,多了几分柔和的色彩,跟往年相比,街头的百姓,虽然依然衣着破旧,但眼中多了一分叫做希望的光亮。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这样度过一个可怕的严冬。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 项羽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赵婉生产了! 皇后王南,亲自前往道贺,大秦二世皇帝赵郢,派遣车府令张苍以及执戟郎英布,代表自己前往,并亲赐佳名为匡。意长大之后,可匡扶大秦社稷。 项梁和项羽亲自入宫拜谢。 大秦始皇帝二十八年春,二月初六。 在咸阳城蜗居了半年之久的项羽再也按捺不住,等不得自家儿子满月,就和彭越一起,联袂入宫,向赵郢请辞,想要趁着这个季节,带兵西进。 赵郢答应了下来。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咸阳城中,不少年轻子弟,纷纷请托家中长辈,向赵郢请命,想要跟随项羽西去,建功立业。就连阿房学宫的一些学子,以及逗留在咸阳,准备参加明年科举的年轻士子,也都纷纷上门,想要追随项羽和彭越西进,捞取一份功劳。 一些原本就准备派遣家中年轻子弟,代表家族,西进拓边,并趁机把那些在家族中闹腾,想要家族彻底落实朝廷的推恩令,分割家族资产的不安分子打发出去的世家豪门,也纷纷改变了想法,给调拨了一部分家族精锐私兵。 始皇帝销天下之兵,但这玩意儿,天高皇帝远的,哪能真的管控得住。 当然,这些人也不至于就光明正大地穿着盔甲,拿着弓弩,招摇过市,但是朝廷也很有默契,对这些尊奉朝廷号召,带着族人西进的队伍,并不检查,甚至还颇为友好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如果这个时代,能有卫星地图的话,从高空俯瞰,定然如万川归流,蔚为壮观。 相较于始皇帝时的强行迁徙,这次自发前往的活动,被后世历史,称之为西域大开发。 第五百四十四章 黄雀在后与狐假虎威 章台宫。 赵郢看着躬身而立的惊,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努力让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惊依然如过去一样,身子高高瘦瘦的,挺着挺长个脖子,努力做出肃然的样子,可惜,他那张天生的笑脸,很是破坏氛围,让他努力板起来的脸,看上去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和喜感。 “回陛下,已经探查清楚,那位翕侯丘就却确实如陛下所料,翻越葱岭之后,果然折道去了南方,而今已经沿着陛下口中的那条自北而南的河流,一路南下,沿途打下了不少当地的小部落,如今已经有了数万人的规模,在当地颇有声势……” 说到这里,惊眼中的不由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当今陛下的预判,已经不能用精准来形容,简直有如鬼神! 翕侯丘就却不过是一区区蛮夷部落的小小统领,然而,他的每一个举动,几乎都在陛下的预料之内,与陛下而言,翕侯丘就却的种种挣扎和伎俩只能用可笑来形容! 对于这个回答,赵郢并没有什么意外,历史上,就是这个民族后来逐渐强大,建立起了贵霜帝国,并开始逐渐向南蚕食。 而今,自己顺手推了这么一把,没想到,历史就顺势展现出它强大在自我纠正能力。 赵郢面色如常,淡淡地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对外,正式发布对翕侯丘就却的海捕文书吧……” 惊心神一凛,肃然躬身。 “诺!” 看着大步而出的惊,赵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或许,这才是贵霜部落正确的打开方式。 …… 很快,项羽和彭越的西行大军,就正式起行了。 说是大军,其实没带多少人手。 除了项羽本身的亲兵,和彭越原班人马之外,还有赵郢特别要求的三百君子营精锐,以及一些主动请行的年轻子弟,包括一些本来提前赶赴咸阳参加明年科举的年轻士子。 大家虽然不知道那个彭越为何许人,但是项羽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这可是只凭借区区几千人马,就横扫草原,迅速灭掉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匈奴,并生擒敌酋冒顿的超级狠人。 这份战绩,放眼整个大秦,如今大概也就只有当今陛下和靖边侯韩信能够与之媲美了。 这也给了许多想要追随项羽西去的年轻人信心。 …… 咸阳城外。 项梁拉着项羽的手,殷勤嘱托。 “切记,一定不要掉以轻心。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之大,安知其他地方有没有与陛下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而今,你可也是已经身为人父的人,做事不可不慎重小心……” 项羽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叔父放心,羽省的!” 此处远行,送别的人,自然不会自有项梁,赵婉如今尚在月子之中,没能外出,不过身为老丈母娘的郑夫人也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替自家女儿叮嘱项羽。 “此行,切不可贪功冒进,婉儿和匡儿还在家里等着你平安归来……” 相比于项羽这边的人头攒动,依依惜别,彭越所率领的金鸡山众人那边就清净很多,除了昔日曾在皇长孙府上有过几面交情的同僚之外,几乎看不到人影。 就算是几个前来送别的同僚,画风也跟其他处不同。 队伍的尾巴处。 逍遥生板着脸,骂骂咧咧地塞给王老四一枝已经冒出些许绿意的柳条。 “姓王的,千万别死外面,你还欠老子三个大钱呢,你死了老子不是亏大了……” 王老四一把拽过柳条,得意洋洋地插到自己的发髻上,冲着逍遥生挤眉弄眼。 “说,你个狗东西是不是不舍得老子走,是不是想哭,想哭你就哭啊,老子是不会笑话你的——来,哭一个给老子看看……” 逍遥生不由跳脚大骂。 “狗东西,你等着,等你回来,老子非亲手打——咳,老子非亲手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出征在即,说个死字不吉利,看在这狗贼即将出发的面上,姑且换个词。 等这狗贼回来,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 随着项羽出发的,还有一道朝廷的海捕文书,缉拿追讨潜逃在外的原贵霜部落统领翕侯丘就却! 直到这个时候,咸阳的百姓才知道,原来还有翕侯丘就却这么一个小人物! “狗贼,区区一投降蛮夷,朝廷肯接纳他们,已经是对他们莫大的恩德,他们不思报答,反而敢背主叛逃,实在是该死!” 因为这个,跟着月氏王一起投降的月氏其他部落都受到了牵连,到后来,还是月氏王,也就是现在的归诚侯亲自向当今陛下谢罪,有当今陛下亲自出面解说,此事与月氏诸部无关,这件事的风波才逐渐褪去。 世上永远不缺新鲜的话题。 哪怕此次项羽等人的出行,在咸阳城中引起了很大的动静,但也很快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人们又开始忙着自己各自的生活,开始关注每天层出不穷的新的话题,一如既往。 同年三月初。 项羽一行,抵达大宛,受到了刘邦和卢绾的热情招待。 席间,刘邦对项羽深入敌后,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横扫大漠,平定匈奴的壮举,赞叹不已。 “季对项将军仰慕已久,恨不能为将军马前之卒啊……” 说到这里,刘邦起身给项羽敬酒,项羽听刘邦再次提起自己那一段风光过往,也不由心潮澎湃,捧着酒杯,起身道谢。 “绥远侯平定西域,轻取大宛,丰功伟绩,羽不如也。” 由于刘邦的热情吹捧,项羽越发觉得眼前这位仪表不凡的绥远侯,是一个真正温厚的长者,一时间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趁着酒酣耳热,刘季拉着项羽的手,很诚挚地道。 “季与项将军相见恨晚,愿约为兄弟……” 项羽看着眼神诚挚的刘邦,点头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当即更改了称呼,以兄弟相称。重新坐下,把酒言欢,气氛更加热烈了几分。 三日之后,两人依依惜别。 刘季拉着项羽的手道。 “季恨不能随兄弟远征,追讨叛逆,然而职责在身,不敢远离……” 说到这里,他回身指了指早就已经整装待发的卢绾。 “卢绾乃是为兄的发小,做事还算勤勉,愿二弟能收在身边,作为帮手……” 项羽点头,答应下来。 三月十六日,项羽西出大宛,折道往南,追讨叛逃的贵霜部落首领翕侯丘就却。此时的翕侯丘就却,通过不断蚕食,手下部族已经多大数万人。听闻项羽仅带着两千多人,就敢过来追讨他,当即勃然大怒,亲自率领三万精兵,前来围剿。 被项羽带领八百精锐骑兵,一个冲击,就凿穿了队形,斩断了中军大纛,连他本人,险些都被生擒活捉。 吓得他脸色大变,当即夺路而逃。 项羽大军趁势掩杀,翕侯丘就却部大败。项羽沿途收拢降兵,达七千余人。 如今罗马帝国正和迦太基打得火热,连带着跟迦太基关系不错的安提柯王朝也遭了池鱼之殃,正在合力抵抗来自罗马帝国的威胁。 这场已经打了几十场的战争,把双方,不,是把三方几乎都拖入到了泥潭。 翕侯丘就却原本就是丧家之犬,他怎么会一头扎到泥潭里去,故而,他一路游走在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三家已经打得红眼的家伙。 所以,他这一路上收拢的,也大多是为了躲避战乱,而游离在三个国家之外,苦苦挣扎的小部落。 这些牧民,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哪里能有什么忠诚度可言,此时见到了项羽军队的强大,当即就毫不犹豫地跪地投降了。 这让跟着来蹭功劳的卢绾,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甚至心中升起一股,打仗不过如此,一切敌人都是土鸡瓦狗的错觉。 项羽和彭越,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跟在翕侯丘就却身后,不慌不忙地收拢着附近散落的部族,并按照大秦的体制,编户齐民,设置官吏,把沿途所过之地,尽数纳入大秦治下。 同时,派出人手,勘察地形,绘制沿途地图。同时,收集当地各种作物种子和各种金银珠宝、异域奇珍,源源不断地送往咸阳。 而他所带的三百君子营,则很是主动地承担起了宣扬大秦荣光,教化当地百姓的重任。 这群人,原本就高鼻深目,面容深刻,跟这些当地的牧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让这些当地牧民,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加上他们熟知这些牧民的生活习性,又有着一套让这群当地牧民听起来就觉得极为高贵的学问。 故而,这群在大秦被熏陶的一身文艺气息的“大秦君子”,以他们渊博的学识渊博,高雅的举止,和自身话术里面高深莫测的神秘气息,很快就在当地牧民中站住了脚跟,成为一群与仅次于当地佛家徒的存在,受到了人们的敬重。 而项羽和彭越,自然也不会傻乎乎一头撞进罗马帝国与迦太基和安提柯王朝之间的泥潭。 他像撵兔子似的,跟在翕侯丘就却的身后。 他这里,不紧不慢地缀着,翕侯丘就却心中却不由暗暗叫苦,只能继续拿下,想要远远地避开这个可怕的对手。 于是,局势就显得格外的诡异。 前面一个,拼命地往南逃窜,继续扩大自己的地盘,后面一个,则不紧不慢地吊着,打着追捕叛逆的旗号,逐渐接收翕侯丘就却收拢的地盘…… 到后来,翕侯丘就却都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只能继续…… 根本停不下来。 此时,孔雀王朝也已经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阿育王死后,他的儿子据地独立,帝国内处于半独立状态的安度罗也在南部宣布独立。现在的王布里哈德拉塔在大臣普希亚密特拉·巽伽的辅助下,与其余两方对峙,三方争端不断,自顾不暇。 然后,翕侯丘就却就被项羽和彭越撵着,一头撞了进来。 翕侯丘就却对半岛上的局势,早已经打探的一清二楚,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想带着自己的人马,趁虚而入,取而代之,成为这片丰腴土地上的新主人。 可如今,有项羽和彭越在后面缀着,他哪里敢再露出自己的爪牙,毫不犹豫地就向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表示了投靠的意图。 王布里哈德拉塔与普希亚密特拉·巽伽两人也不敢贸然拒绝。 要是这么一股可怕的力量转而投向敌人的怀抱,那才是糟糕透顶,故而,两人一合计,就顺势把翕侯丘就给收了下来,然后,很是好心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划了一块土地,让翕侯丘就却给住了进去。 这快地盘,好巧不巧地正好处在孔雀王朝与南方已经独立的安度罗之间。 独立面对另外两个独立势力,已经式微的孔雀王朝早已经不堪重负,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远道而来的贵霜部落塞进去,作为屏障。 就在王布里哈德拉塔与普希亚密特拉·巽伽两人心中窃喜,自以为得计的时候,项羽和彭越就带着人来了。 追讨叛逆,要求王布里哈德拉塔马上交出翕侯丘就却与其叛逃部众。 王布里哈德拉塔:…… 看着眼前这区区几千人,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出言恐吓,不知就里的王布里哈德拉塔不由勃然大怒。 自家兄弟欺负自己,安度罗欺负自己,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贵霜部落欺负自己,这个不知所谓的什么什么羽也欺负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真当自己这个大王是白当的啊! “吾誓杀之!” 然后,就被项羽和彭越给骑脸了…… 看着漫山遍野溃散的逃兵,王布里哈德拉塔和普希亚密特拉·巽伽两人这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存在。 但这个时候,想要后悔,却已经晚了,只能趴在马背上狼狈而逃。 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违逆大秦陛下旨意,收留大秦叛逆之臣,遭到了大秦军队的讨伐。孔雀王朝想要求和,但交不出翕侯丘就却,连项羽的面都见不到。 这货被逼无奈,又去攻打翕侯丘就却,结果被翕侯丘就却又给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打不过项羽,打不过大秦,还打不过你一个番邦的酋首! 一场大战下来,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再次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茫然四顾,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还有两个二五仔,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随时准备扑上来,啃自己一块肉,自己就一个大写的好惨。 华氏城外,这位孔雀王朝的末位君王,回顾着身后栖栖遑遑的队伍,以及更远处,那汩汩滔滔的河水,忍不住流着眼泪对普希亚密特拉·巽伽道。 “如今,内忧外患,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普希亚密特拉·巽伽走到他的跟前,神色诚恳地道。 “大王自从老大王手中接过权柄以来,每日里荒淫度日,不思国政,上不足以笼络国中高姓,下不足以安抚低贱的贫民,终于走到今天这种众叛亲离,国家面临颠覆的地步,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吗?” 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眼泪都忘了流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每日都换着花样讨自己开心的最忠心的臣子。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普希亚密特拉·巽伽一脸怜悯地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了西方极乐,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他很是恭敬地冲着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行了一礼。 “如今,形势危急,只能借用大王的项上人头,为身后这些兄弟们求一条生路了……” 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猛然回头,发现就连自己身边的亲卫都按住了手中的弯刀,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顿时手脚一软,裤裆濡湿了一片。 普希亚密特拉·巽伽大步上前,一刀结束了孔雀王布里哈德拉塔,然后,一把大火,点燃了王城,然后率领剩下的骑兵,绕过翕侯丘就却,投向了位于孔雀王朝南部的安度罗。 等到项羽和彭越发现局势不对,急速赶到的时候,华氏城已经成了一片人间地狱,熊熊的大火,连成一片,无数当地的百姓,痛苦哀嚎,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在这一场大火之中。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但也确实达到了阻挡项羽大军追击的目的。 身负重任的项羽和彭越,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帮着收拾这一副烂摊子。当然,也并不是全无好处,这一把大火,固然挡住了项羽大军南下的步伐,但也彻底烧去了底层百姓对孔雀王朝的最后一丝眷恋。 也算是塞翁失马了。 项羽一战,而灭孔雀王朝。 声威大震,就连正打得不可开交的罗马帝国、迦太基和安提柯王朝,也不由为之侧目。忽然对东方那个冒出来的大秦,有了几分警惕。 翕侯丘就却则直接傻眼。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鹊起数落,变化得如此之快,一眨眼,那么强大的一个冤大头就没有了,自己又变成了需要直面项羽那个可怕对手的肉鸡…… 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想着怎么才能拉一个帮手过来,为自己挡枪。 …… 就在项羽和彭越的大军,跟在翕侯丘就却后面,兴致勃勃地玩黄雀在后的时候,他的好兄弟刘季,则在老乡王陵的建议下,借着他在半岛上掀起的这股东风,玩起了狐假虎威。 大秦的商队,趁机再次西进。 不仅很快收拢了中亚以及东欧的一些小国,而且开始大摇大摆地在边界线上,与正在激烈交战的罗马帝国和迦太基,尤其是本来就国力相对比较薄弱的安提柯王朝进行交易。 粮草,甚至是器械。 只要你出得起价格,我就敢卖给你! 无数的奇珍异宝,金银珠玉,流水一般淌进来,刘季人都快赚麻了。高兴地天天拉着王陵称兄道弟,觉得自家媳妇给自己推荐的这位老乡,简直就是一个大宝贝疙瘩。 他这里是赚了,但有人却麻了。 本来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几乎要弹尽粮绝的迦太基和安提柯王朝,再次缓过了一口气。罗马帝国皇帝被气得几乎要吐血。 手下几位大将,也嗷嗷叫,拍着胸脯向自家皇帝请命,想要教训教训这群阴险狡猾,不知天高地厚的秦人,顺带来一波肥的。 谁不知道,那群秦人,已经赚麻了。 这哪里是秦人,那是一尊尊会自己行走的小金人! 结果,几千大军,嗷嗷叫着冲上去,人还没冲到跟前,就看到四面八方,好像有火线在呲呲地朝着自己这边汇聚。 “那是什么……” 有人不由惊呼,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妙。然而,不等他们勒住缰绳,就被一阵伴随着巨响的火光给吞没了。 炸碎的肢体横飞,就算是残存下来的,也一个个烟熏火燎,看上去状况极惨。 其实,伤害性没那么大,主要是心理冲击太大了。 整个队伍,直接就崩了。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就又迎来了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 在欧洲强横了数百年,看谁都觉得对方不堪一击的罗马人,何曾遇到过这等诡异而强大的对手?这一战,彻底打出了秦人的威风,给了那群骄傲自大的罗马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几千精锐大军,水花都没泛起来,就被干掉了。 罗马人哪里肯吃这种亏,罗马帝国皇帝暴跳如雷,想要调遣大军,与秦人决战。然而,却被朝中大臣给苦口婆心地劝住了。 “陛下,对方的手段,诡异莫测,我们的人还没有靠近,就被一阵火光和巨响淹没。臣怀疑,在神秘的东方,有人能借用上天的力量,御使神雷,在没有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前,不宜再轻举妄动……” 罗马皇帝瞥了一眼手下那群精兵悍将,发现每个人都目光躲闪,知道自己的手下,已经被秦人那种不知名的武器给吓破了胆。 “什么御使神雷,不过是狡猾的秦人,一些唬人的障眼法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只能就坡下驴。 如今,还不是跟神秘的秦人决战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集中力量,迅速灭掉迦太基和那个不知道好歹的安提柯王朝,然后再集中力量,与秦人较量。 有侥幸,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溃兵,带回来了秦人的箭矢。每一根都做工精良,就连上面的箭矢,都是精铁打造! 这让他们对东方那个神秘大国的富足和强大,再次有了一个重新的认知。 没有谁再去提报复秦人的事了,事实证明,是他们一厢情愿了,他们觉得吃了亏,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的刘季,也觉得自己血亏! “狗娘养的,老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这点家底,一下子给老子嚯嚯了一大半!关键是,什么好处老子都没捞到,真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里,刘季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劈在面前的几案上。 “告诉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番邦野人,赔老子钱!不然老子召唤天上的神雷,把他们一个个炸上天!” 第五百四十五章 黄石公:新的时代,即将开启(完结篇上) 大宛国原本就与这边毗邻而居,语言多有相通,再加上这段时间,大秦与中亚诸国不断通商,刘邦手下并不缺乏能与罗马这边交流的人才。 尤其是楼兰小王子,颇有语言天赋,这段时日,已经能与罗马人交流无碍,成功地站稳了刘邦麾下贴身长史的位置,专职给他当翻译。 刘邦现在走到哪里都带着,就差没带自己卧室里,去给自己那几个新搜罗来的中亚美姬当随床翻译了。 他当即让楼兰小王子抓过来几名俘虏,割下耳朵,扔回去让人传话。 同时,大军前压,做出一副随时可能攻击的姿态。 这边外人一走,刘邦顿时就没有了刚才的威猛霸气,他有些心虚地看着一旁神色淡然的王陵。 “王长史,此计可行?这万一,那群蛮子上了头,不管不顾地要过来跟我们拼命怎么办?” 王陵笑着安抚道。 “绥远侯无需担心,罗马帝国能有今天,不可能尽是无能之辈,而且我听说,如今他们的皇帝大权旁落,国中事务,大多出自一个叫元老院的机构……” 说到这里,王陵眼中显出几分讥讽之色。 “这种所谓的元老院,看似能汇聚众人之力,其实内部必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出计谋而缺少决断,平日里还好一些,一旦遇到重大的问题,便既然会陷入无谓的争执之中……” 刘邦闻言,不由微微点头。 王陵走到军中刚刚绘制不久的地图之前,指着眼前三国对峙的局面,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自信。 “绥远侯请看,如今三方对峙,局势焦灼,根本没有能力,抽调大量人手,前来与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交锋。此时,若是我方真的大军压上,以雷霆之势,击溃罗马先头部队,必然会成为影响战局的决定性因素,到时候……” 说到这里,王陵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光亮。 “到时候,三方就是侯爷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侯爷宰割……” 刘邦沉思片刻,猛地一拍大腿。 “干,干死这群龟孙!” 说完这里,他扭头吩咐左右。 “去,去把所有的炸药都准备起来,他们若是敢来,就都给老子扔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相比于,长驱直入,把整个罗马都收入囊中的诱惑,那点刚刚因为使用了手中好不容易才扣留下来的火药,而心疼不已的情绪,瞬间就被刘邦给抛到了脑后。 刘邦的嚣张态度,果然,彻底激怒了罗马人。 自皇帝而群臣,无不人人激愤。 他们在这一片土地上,嚣张惯了,何曾受到过这种委屈,当即又纠集起一万多精锐骑兵,想要给这群贪婪狂妄的秦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谁知道,还不等冲到秦军面前,就再次遭遇了一次火药的袭击。 漫天烟尘当中,人仰马翻。 更可怕的是,那群战马,受到惊吓,四处狂奔,那群侥幸没被炸死的,也被撞击践踏的差不多了。刘邦的人马趁势掩杀,除了几个倒霉蛋,不小心马失前蹄,自己跌伤了之外,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罗马帝庭,罗马的皇帝大惊失色,元老院的那群人,这会儿也不叫嚣了。 面都没照,人就没了! 这种仗闻所未闻。 就在一群人,惊疑未定的时候,又有溃散的罗马士兵,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一个让他们极为憋屈的消息。 秦人对他们的冒犯极为震怒,要求赔偿翻倍。 否则,到明日一早,就与迦太基和安提柯合兵一道,对罗马展开攻击。 “秦人凶猛,不可力敌,不若先派人与之谈判,安抚住他们……” 最后,还是元老院一位德高望重的执政官,提了一个建议,才算是给大家找了一个听上去比较体面的台阶。 其实,有什么好谈的呢。 他们很快就打听到了对方敌将的底细。 贪酒好色,喜欢金银珠宝和年轻漂亮的妇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非常奇怪耶非常不贵族的做派,那就是喜欢搜罗各种各样的种子。 剩下能做的,其实也就特别简单了。 那就是投其所好。 但刘邦的喜好就摆在那里,整个西域和大宛没有不知道的,罗马人能打听到的,迦太基和安提柯王朝自然也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当他们知道,这位贪酒好色之徒,不费吹灰之力,就强势灭掉了强大的罗马帝国两拨人马之后,思路瞬间就打开了。 结果,就是两个国家一拍即合,当即决定,挑选国内最漂亮的妇女,最值钱的珍玩,装上一大车一大车的珠宝,试图去结交这位让罗马帝国吃了大亏的大秦长官。 与其等被罗马人抢去,不如送给秦人! 有人上杆子的送东西,不要白不要。 对于这种情况,刘邦和王陵早有预料,毫不犹豫地就把东西收了下来,甚至还颇为友好地又送给了些秦军淘汰下来,扔到仓库里等着朝廷回收处理的垃圾装备。 就算是秦人淘汰下来的装备,放到迦太基和安提柯王朝,那也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算是皆大欢喜。 与此同时,刘邦手下的部队,开始大规模往罗马这边调动,前线的大军也开始前压,做出了一副即将对罗马展开攻击的架势。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罗马人的耳朵眼里。 这一下,罗马人可就真的坐不住了。 最后那一点拖延糊弄的心思都不敢有了,赶紧也派出自己的特使,给那位贪婪无耻又强势的秦人送东西。精挑细选,能歌善舞的美人,珠光宝气,流光溢彩的珍玩,一车车扎扎实实的金银财宝,以及各种各样的种子。 主打的就是一个投其所好。 果然,东西一送去出,秦人的军队就不动了,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的善意,还稍微往后退了几十里,避开了与罗马直接交锋的区域。 但可恶的是,他又不完全退走,就驻扎在朝发夕至,随时可以加入战场的地方,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威慑力量。 罗马帝国皇帝和元老院:…… “卑鄙!” “无耻!” “可恶!” “……” 但罗马人跳脚归跳脚,咒骂归咒骂,面对油盐不进,又毫不讲什么贵族体面的刘季,他们也只能捏着头皮忍着,而今,不仅如此,他们还得紧紧地盯着迦太基和安提柯两个敌人的动向,唯恐他们再继续给那位可耻的秦人送东西。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场由罗马人掀起的蚕食战争,就这么因为忽然冒出来的秦人大军,而莫名地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但罗马人渐渐地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发现,那个可恶卑鄙的秦人将领,最近这段时间,实力每天都在壮大,因为几乎每天都有人从大秦过来投奔他。 虽然这群人的装备五花八门,质量也参差不齐,而且每一股人数也都不多,多的也不过百余人,少的甚至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人。 但耐不住每天都有啊! 瞧得人眼皮子直跳。 迦太基和安提柯王朝还好像,可以趁机稍稍的缓一口气,罗马人就很想骂娘。 因为,他们不敢动了! 但又不敢贸然撤军……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不敢贸然撤走!而且需要时不时地给秦人送点金银珠宝,罗马美姬什么的,笼络笼络感情,防备那个贪得无厌的秦人首领给他们搞突袭。 面对这种情况,元老院的一位年长的执政官,痛心疾首地道。 “以财货侍奉秦人,犹如抱着柴火,却想要去扑灭燃烧的大火,柴火不穷尽,大火就没有熄灭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欲壑难填,就秦人那位刘姓统领敲骨吸髓的贪婪德行,不榨干罗马最后一滴血,根本不可能罢休。 但如今骑虎难下,还能怎么办呢? 如今的罗马,绝对没有三线开战的能力,尤其是面对一个实力强大的神秘帝国,他们更没有三线开战的信心。 难! 刘邦则不由底气大增。 这些从山东六国之地过来的贵族子弟,虽然各怀鬼胎,只想着在这里分一杯羹,为家族争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但这里面真是有些可用之才。 此时,时间一转眼,已经进入到了大秦始皇帝二十八年的六月份。 相对于,被刘邦搞得不上不下,欲仙欲死的罗马帝国,大秦这半年的发展却可谓日新月异,大江南北,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 漠北三郡。 因为当地石炭的大规模挖掘,有了充分的燃料,三郡就地取材,烧制了大量价格低廉的青砖,加上火药的使用,大大加快了石料的采集,经过一年来的修建,三座雄伟的郡城,已经初见规模。如同三座不可撼动的大山,屹立在漠北草原。 令人望而生畏。 在朝廷的引导下,以三大郡城为辐射点,沿着草原上的河流,多出许多牧民定居点。 如今,这些当地的牧民,在放牧之余,也在当地官府的鼓励下,开始学着中原迁徙到此处的百姓,开荒垦田,种植小麦,如今第一季春小麦,已经喜获丰收。 许多牧民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若是能定居下来,有个可以遮风避雨,冬暖夏凉的住处,谁愿意餐风露宿,逐水而居,过那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上郡,被当地人命名为公子渠的工程,已经顺利完成。 因之而受益的百姓,多达数十万人。 有了公子渠的灌溉,当地官兵和百姓,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荒田,摇身一变,成了可以旱涝保收的良田。 如今第一季粮食,也喜获丰收。 产量虽然还不如关中等地,但这已经足以让当地贫苦的百姓喜出望外。郡守延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每天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上郡能有今天,全赖当今太上让皇帝之功!” 河西郡。 在萧何、章邯等人的治理下,如今早已经变得一片欣欣向荣。 从种植当中得到甜头的当地牧民,已经开始学着种植小麦,以及如今在关中卖得极为火爆的白叠子。数年前,谁能想到,野地山坡上无人问津,就连牛羊都懒得嚼一口的白叠子,如今能成为风靡大秦的好东西。 上好的棉花,甚至比皮裘都值钱! 自从今年冬天,太上皇和当今陛下,在人前穿过几次棉衣之后,本来没多少人知道的棉衣便成了如今咸阳勋贵追逐的新宠。 自上而下,无不以有一身棉衣为荣。 这种风气之下,河西的百姓,因为最早成规模地种植棉花,真是狠狠地赚了一笔。 当然,这是第一年,恐怕今年就未必那么好的运气了,如今不要说河西,就连关中的很多百姓,都开始尝试在自己的家的院子里,亦或者是刚刚开垦出来的荒地上种上几株棉花。 不是不舍得在良田上种,是朝廷不允许…… 民以食为天,如今粮食才是第一位的,在这个物质极度缺乏,粮食还不足以保障百姓吃饭的时代,赵郢可不敢任由老百姓,把良田都改成棉花地。 那样真的会死人。 不过,不管如何,棉花的种植,已经彻底进入了下层百姓的视野。 因为商贸的往来,百越之地的当地居民,也逐渐从中尝到了甜头,与当地驻军和官府的关系,进一步缓解。 没谁会跟吃饭有仇。 跟秦人交往,能换来好东西,能让自家的家人过上好日子,除了极少数心怀鬼胎,想要继续作威作福的顽固分子,普通百姓真没那么大的心劲儿跟朝廷的人打生打死。 尤其是,如今很多当地的寨主侗主,都是蒙恬的姻亲。 很多问题,也都能坐下来慢慢谈了。 当然,非要说有什么副作用,那也有。 那就是这两年,蒙恬又给蒙策他们一口气添了十几个小兄弟,小姐妹,蒙家的家族成员再次得到了极大的补充,而且就眼前这个架势,恐怕未来几年,还有迎来一个小高峰…… 赵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哭笑不得。 不过,自家的大将军战斗力强,那也是一件好事,别管是说服,还是睡服,总究还是把人给降服了。大家安安稳稳地生孩子,就挺好的。 想了想,赵郢看向一旁正满脸憋笑的张苍,这货,这半年来,天天在宫里上值,晚上就到春风楼这些场所逍遥快活,变得越发白白胖胖,看着有几分憨态可掬了。 “看什么笑话!去,准备些上好的枸杞,人参鹿茸什么的,给蒙大将军送过去,让他好好地保重身体……” 看着张苍这货幸灾乐祸地下去准备东西,赵郢不由念头转动。 是该给这货还有张良他们几个找个媳妇了。 这么好的基因,不好好的利用起来,委实有点暴殄天物了。 关于南阳郡、南郡、长沙郡、衡山郡、庐山郡和会稽等郡的报告,如今也摆在赵郢的面前。这些地方,原本就颇有潜力的地方。 如今在朝廷一以贯之的政策之下,成果越发可喜,与去年相比,圩田开荒的亩数越来越多,已经逐渐找到经验的当地百姓,对沤肥和占城稻的栽种也越来越有心得,庄稼长势越发喜人。 值得一提的是,大运河的开掘进度,远远超乎了赵郢的预料。 会稽郡境内,几乎已经全线竣工! 其余郡县的进展,也极为可喜。 果然,无论什么时代,用切实的利益驱使百姓,都比用威权和大道理驱使更加有用,也更加高效。 当然,如今最受人热议的,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当今陛下的求才若渴,对人才的重视培养。在继阿房学宫之后,又亲自下诏,把宜春宫改建成宜春格物学宫! 主修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以及一门被当今陛下命名为生物学的科目。 宜春格物学宫门口,有当今陛下的亲笔题词。 “格物致知,造福大秦。” 苍劲有力的八个大字,代表着当今陛下,对天下学子的殷切期许。宜春格物学宫,也作为独立于阿房学宫这个百家争鸣的大学堂之外的官方存在,与各地的逐渐兴起的新式学堂直接对接。 各地新式学堂毕业的学子,会择优选拔,入宜春格物学堂学习深造,凡是在宜春格物学堂顺利完成学业的,不需考核,便可直接安排进各级衙门,尤其是少府,以及大秦盐铁石炭等官营作坊,担任职务。 不愿意接受朝廷安排者,也可以跟其他学堂一起,参加朝廷科举考试。 因为宜春格物学宫这种特殊的官府性质,甫一出来,就轰动了整个天下,同时也让各地原本对于新式学堂颇有些异议,担心这些学子未来前途的声音,一下子消散大半。 尤其是一些有孩子在新式学堂读书的普通百姓,贫苦人家,更是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跟很多贵族豪门相比,寻常的百姓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自家孩子能混入朝廷的作坊担任个职务,亦或者是能侥幸被安排进少府,那已经是天降之喜,祖坟冒了青烟,足以改变家族的命运了,哪里还管他有没有什么更加远大的前途? 一时间,宜春格物学宫受到了无数大秦人的热捧。 毕竟,相较于那些形而上的学问,大家觉得,还是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学问更靠谱,学会学不会,学好学不好,自己都一清二楚。 不像有些学问,自己会不会,会多少,心里都含糊。 遇到些不自知的,一肚子草包,可能都觉得自己学究天人,是沧海遗珠。 另外,一件大事,在民间影响没有那么大,但是在军中却引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反应,若是论其影响,尤在宜春格物学宫在地方上的影响之上。 当今陛下调拨私孥,把曾经的新兵大营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在原地修起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军事学堂——大秦第一军事学堂! 这是大秦皇帝私人出钱修建的皇家私学! 而且,当今陛下将亲自出面,担任学堂的第一任山长兼兵法教习! 学堂正式开通之后,当今陛下将抽时间,亲自为学堂的学子讲授兵法和战阵厮杀之道。 武成侯王翦,太尉缭,被陛下礼聘为副山长,主持学堂日常事务,大秦宗正赢係,与赋闲在家的老将军蒙武为政教长,主抓学堂思政,保证这所军事学堂思想的纯粹性。 在咸阳安享晚年的老将军屠睢,被当今陛下特意请出来,担任学堂的总教官,眉县孟西白三族的老族长,以及一些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将,都被请进学堂,担任学堂先生。 其他一些,如有过军中经历的内阁首辅大臣曹参,御史中丞陈平,以及稽查司司长张良等朝中大臣,也大都担任着大秦第一军事学堂客座先生的职务,政务之余,要抽时间,去为学堂的学子上课。 教授兵法和军武进退之学。 师资力量,堪称豪华! 当然,作为回报,朝廷会特意抽出一部分钱款,为这群先生进行补贴,并计入年底的政绩考核。 而学员,除了皇家子弟外,一律自军中选拔! 都是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卒。 只要能在学堂内顺利完成学业,出了学堂,便能以天子门生自居。 如今学堂虽然还在改建之中,第一批正式学员还没有定下来,但早已经轰动了整个天下,各地官兵名额的争夺,也进行的如火如荼,让不少人铆足了劲儿。 正在阿房学宫闲居,闲暇之余,会偶尔到阿房学宫上几节星象之学的黄石公,听完之后,忍不住怅然叹息。 “自此之后,天下各家兵法之道,恐怕无人能出大秦军事学堂之右了。” 他很清楚,这是几乎是一个颠覆性的转折点。 自此之后,一些敝帚自珍,想要凭借着一点家传兵法,就能受到帝王将相热烈追捧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了。 像自己昔日,在圯上调教张良的那种往事,以后也会渐渐绝迹。 一个天下将领出皇家的时代,即将正式开启…… …… “陛下,那位绥远侯又让人送来了一大批金银财货,奇珍异玩……” 下午时分。 张苍又捧着一卷文书,从外面走进来。 跟张良低眉顺眼,永远弓着身子的姿态不同,这货哪怕是在赵郢面前,依然走得昂首阔步,颇有气势。 赵郢闻言,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容。 大秦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每天的钱粮,都如流水一般撒出去。 就不要说需要维持的庞大军队,但就现在正在开建的工程,就是一笔极为沉重的负担。 宜春学宫和军事学院的改建,各地新式学堂的修建,漠北的开发,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 尤其是今年刚刚开挖的大运河,虽然动员了地方豪门富商参与开发,但最主要的单子,还在朝廷的头上。但好在,今年江南喜获丰收,另外有几个捞钱小能手,真是扎扎实实地给朝廷解决了用钱的大问题。 比如,坐镇瀛洲和的四叔公子高,时不时就能从海外运回来一批白银。 项羽和刘邦,尤其是刘邦这厮,隔三差五就送一波。 主打一个源远流长! 赵郢虽然知道这狗东西的小心思,但也不以为意。 只要能把事做好,那就是好臣子。 “嗯,这次绥远侯又想要点什么啊……” 赵郢心情很好,斜靠在自己的靠背椅上,很是随意地问道。 张苍闻言,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自家这位年轻的陛下。 “回陛下,绥远侯说,西域之地,多山石,道路难以通行,修缮困难,想继续向陛下申请一批火药……” 赵郢闻言,不由眉梢微挑。 这个狗东西,倒是敢张嘴,这段时间,动不动就要点火药。 见赵郢神情,张苍陪着小心道。 “陛下,火药乃是朝廷重器……” 他过目不忘,又精通算学,刘邦需要多少火药,他心里门清,也知道,这段时间,刘季那厮到底从朝廷这边要走了多少火药。 赵郢笑着摇了摇头。 “无妨,给他——” 赵郢想了想,又道。 “绥远侯远在西域,手下有无精兵强将,能有今天的局面,实为不易,传我旨意,调任张掖县尉蒙瞻为敦煌知县,原敦煌知县章邯,迁为河西郡尉,辅佐萧何,治理河西。” 张苍神色肃然,挥笔疾书。 赵郢踱了两步,又吩咐道。 “武威县游徼钟离昧,精明能干,政绩斐然,擢为张掖县尉,河西参赞李左车,调位安西郡郡尉,辅佐绥远侯坐镇西域!绥远侯手下,王陵虽无功名,但颇有计谋,擢升为安西郡主簙,任于绥远侯帐下听用……” 刘邦这个人虽然是个能人,但他的长处在于知人善任,做起事来,通透明白,只求实效,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但短处也很明显,真要是让他独立领兵打仗,别说跟李左车、韩信和项羽这样顶级的将领相比,恐怕连蒙瞻、钟离昧之流也未必比得过。 如今,他在外面能折腾出这番局面,已经是殊为不易。 再折腾下去,一旦擦枪走火,凭他的才能以及手下的兵力,未必能镇住如今的罗马帝国,是时候给他塞点可堪大用的人才了。 其实,他原本属意的是章邯。 但河西重地,他不敢完全交托在李左车的手里,干脆让他去发挥一下余热,去收拾欧洲那边的烂摊子。 这位顶级的兵法大家,不能任其埋没。 张苍小心翼翼地吹干上面的墨痕,拿着去让内阁那边起草诏书了。 张苍走后,赵郢这才神色悠闲地坐下来,捧起面前的茶盏,顾问左右。 “太上皇从阿房学宫那边回来了没有……” “回陛下,尚未回来……” 一旁有内侍上前,恭敬地回道。 赵郢闻言,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大父虽然说是那天地奇株对他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但今年开春之后,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地往那边跑,尤其是进入六月份之后,跑得更勤快了。 但赵郢知道,这一次恐怕也是白跑。 那株天地奇株虽然活了过来,但今年却丝毫没有开花结果的任何迹象。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亦或者是因为这玩意儿开花结果的周期漫长。 不过,好在,始皇帝虽然牵挂着那边的奇株,但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好,每日里都能来宫里帮自己处理朝政。 让自己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心中多了很多的底气。 反倒是赢係、王翦、蒙武、太尉缭,以及老将军屠睢,眼神中的失落很是明显。但对于这个,赵郢也无能为力,无论是生老病死,还是天地奇株,都不是他这个皇帝所能左右的。 只能听天由命。 正当他思维放空,享受这难得的清闲的时候,却见英布带着一人,从外面匆匆地进来,一见来人,他不由眉梢微挑。 “小人甑拜见陛下——” 其实,如今的甑已经是太上让皇帝那边的随从官,已经不再需要口称小人了。 见这位昔日府上的旧人,一脸喜色,赵郢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猜测,放下手中的茶盏,态度很是温和微微颔首。 “不必多礼,起来回话吧,可是太后和太上皇帝那边有什么吩咐……” 甑闻言,喜形于色地道。 “回陛下,太后娘娘那边有喜了,今日申时三刻,诞下一位女婴,母子平安,太上皇特意让小人前来为陛下报喜……” 赵郢笑道。 “善,朕这就过去,你且下去领赏吧——” 当今陛下又多了一位妹妹,这自然是一件喜事。 对此,赵郢早已经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毕竟,无论是扶苏,还是芈姬,都只不过是三十几岁,放在后世,在这年龄生孩子的,大有人在。 能生,愿意生,那就生呗,自己又不是养不起。 别说是芈姬,就算是始皇帝现在再给他生出一个小叔来,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当天下午,赵郢和王南等人,带着孩子,结伴前去探望自家刚刚生了孩子的老母亲。 他和王南等人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大母早已经在了,而且看上去心情极好,赶紧带着众人上前见礼,等王南和郑太后几人进去看望芈姬了,赵郢这才过来跟自己老爹见礼。 见自家这个长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身为老父亲的扶苏,还稍稍有些不自在,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 “咳,你要是口渴了,可以去那边喝点冷饮……” 见扶苏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尴尬小样,赵郢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事,没事,阿翁,这有什么,这说明您老人家老当益壮……” 扶苏:…… 这狗东西,就是过来看自己笑话的是吧! 眼看着自家老爹,老脸通红,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了,赵郢这才哈哈大笑着,转身走到一旁,去喝所谓的冷饮了。 纯手工榨取的西瓜汁。 在这个时代,还是绝对的奢侈品,就连赵郢平日里都很少享用,知道自己阿媪喜欢这一口,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相比于有些尴尬不自然的扶苏,芈姬则已经完全沉浸在再次身为人母的欣喜中,忘记了尴尬这回事儿。 跟这几个儿媳妇,在那里聊得火热。 后来,还是赵郢见她们久久不肯出来,亲自进去见了见自家老母亲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妹妹。见芈姬脸上有了一丝疲惫之色,这才打断了几个人继续探讨交流的热情,带着王南和李姝等人告辞离去。 反倒是郑太后留了下来,准备亲自照看一下这位刚刚生产的儿媳妇。 回去的时候,又临时起意,顺道去田击那边的试验田去看了看。 田击和田敬正带着手下一群墨家子弟和农家子弟,光着脚,亲自在田间打理那一大片稻田,见赵郢和王南等人过来,赶紧躬身行礼。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全剧终:终成传说 赵郢上前亲手扶起田击和田敬,又冲其他人笑着摆了摆手。 “朕就是过来随便看看,诸君不必多礼……” 赵郢真就是随便过来看看,杂交水稻的研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有时候需要一点幸运的成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代,找不到雄性不育株,更是无从下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剩下的时间,他光着脚,亲自到稻田里,跟着田击和田敬仔细查看这片稻子的生长情况,跟田击和田敬两人探讨一些种植水稻的问题。 一直待到傍晚,才从稻田里拔出脚来,就着稻田边的溪水,随便冲了冲脚上的污泥。 “此乃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大事,需要的就是像诸君这等心怀天下苍生,肯俯下身子,耐得住性子,又能扎扎实实做学问的人。只是,高产水稻,从无到有,绝非易事,诸君在此,为国操劳,朕甚是感激,在此,待天下苍生,谢过诸君的大义……” 说完,赵郢就赤着脚,站在田埂间的小路上,冲着众人深施一礼。 众人纷纷捧袖还礼。 赵郢走好,很快就有宫中的侍从官,从宫里送来慰问品,每人春夏秋冬服饰两套,肉十斤,酒一坛,众人拱手致谢。 不在于东西多少,重要的是陛下对大家的认可和重视的态度。 虽然有始皇帝一起分担,但大秦如今百废待兴,每天的事务,其实都很繁忙,从试验田回来之后,他很快就把杂交水稻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公子高那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毕竟,与已经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大秦精锐相比,那些海外孤岛上,大多还都是不毛之地,偶尔有些当地居民,也不过是几乎还处在刀耕火种,饮毛茹血阶段的落后部落。 根本形成不了什么有效的的阻力。 公子高的任务,其实最主要的任务,其实还是教化引导,把这群海外蛮荒之地,收拢到大秦的治下,又或者是在一些荒凉无人的岛屿上,寻找一些资源。 最难的,其实还是远航本身。 不过这也大大刺激了大秦造船业的发展,各项造船技术突飞猛进,跟当初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赵郢等的,就是等宜春格物学宫发展起来,有了足够的人才储备之后,顺势推出蒸汽机的概念,提高船只的续航能力,以及抵抗风浪能力更强的铁壳船。 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他现在就比较眼馋美洲那边的玉米和地瓜,但路总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步一步吃,操之过急,反而容易坏事。 故而,如今他更多的精力,反而是在各地农牧业的发展,基础设置的建设,新式学堂的普及,稽查司的工作进展,以及项羽和刘邦那边的动静上。 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 直到六月十七日清晨,一道从南郡八百里加急而来的快马,彻底打破了咸阳的沉寂。 在南郡主持慈善堂事务的修鱼鲶带了来一个让赵郢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与精通农业的墨家弟子禾,在上郡一处山洼,疑似发现了一株附和陛下口中形状的野生水稻雄性不育株! 随着急报而来的,还有一份样本。 赵郢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上前观看。他的视力,远超常人,即便没有放大镜,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株稻花,雌蕊正常,但花药很瘦,里面也没有花粉,看着应该是已经退化掉了。 跟记忆当中的雄性不育株的性状,几乎一模一样。 赵郢不由大喜过望。 当即起身,把手上所有的工作扔给兀自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始皇帝,带着英布夺门而去。 始皇帝:…… 半天,才缓缓放下扬在空中的手臂,看着赵郢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又复杂难明的表情。 “这孩子……” 始皇帝把目光收回来,瞥了一眼几案上,被自己大孙虽然扔在那里的传国玉玺,微微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重新平静下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平静地翻开一份奏疏。 黑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弓着身子,感慨道。 “当今陛下真赤子之心——” 为了这个位置,他不知道见了多少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但从未曾见过如赵郢这般,说扔就扔,毫不眷恋,也毫不设防的人物。 这可是始皇帝啊! 这个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刀光剑影,只要始皇帝站出来,登高一呼,这天下就会重新回到始皇帝的手上,哪怕是如今的陛下,威望日重,在朝中军中,都有许多的班底。 但这是始皇帝! 可赵郢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 始皇帝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发自心底的笑意。 “这孩子的胸襟格局,非常你我所能想象……” 说到这里,他挑眉瞥了一眼这位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伴,似笑非笑地道。 “放心吧,朕英雄了一世,总不能临到老了,还被一个孩子给比下去……” 黑俯首。 “臣不敢……” 始皇帝笑着摆了摆手,重新把目光回到面前的奏疏上来。 此时,大殿之外,天空蔚蓝如洗,绿树遍地成荫,阳光一如既往地洒下万道金辉。溜进大殿的微风,俏皮地掀起始皇帝几案上的纸张。 赫然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繁盛的气象。 …… 赵郢带着田击和英布等人,赶到南郡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修鱼鲶和南郡郡守汲慕、江陵府长史喜等人,早已经恭迎在了路旁。 “臣等恭迎陛下——” 赵郢勒住缰绳,从乌云盖雪上跳下来,很是温和地伸手虚扶了一下。 “诸君免礼——”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到一旁的修鱼鲶和他身旁的一位面色黧黑,身材干瘦,看上去宛若农夫的年轻人身上,很是客气地道。 “这位就是禾先生吗?” “不敢,学生正是禾……” 那年轻人大概是很少与上层人打交道,很是拘谨地站出来给赵郢行礼。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不必多礼,带我去那处山洼看看吧……” 见陛下和田矩子风尘仆仆,连一口水都没喝,就径直准备奔向那一出山洼。汲慕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议道。 “陛下远来辛苦,不若先到城中稍事休息,喝上一杯茶水,再去不迟……” 赵郢笑着看向一旁的田击,他真是无所谓,就这么点行军强度,对他来讲,毫无压力。田击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拍了拍腰间的水壶。 “无妨,我不渴,且去田间看看再说……” 众人:…… 好吧,你不渴! 赵郢知道田击这会儿心思全在那株雄性不育株上,这会儿,你就算是把山珍海味摆在他的面前,恐怕他也没心情搭理。 当今环顾众人,笑道。 “那就依田尚书之言,先去田间看看情况再说吧……” 汲慕见劝不住,只能转头吩咐左右,让人把烧制好的饭菜,送到田间地头去。 这眼看着都已经到了要用下午饭的时候,哪有让陛下和众人一直饿着肚子的道理。但事实证明,他的这项准备又落空了。 当今陛下和田击尚书一到那片山洼,整个人就陷入了癫狂状态,如获至宝地反复端详,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雄性不育株! 赵郢忍不住仰天大笑。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田尚书,我们终于找到了!” 田击也喜形于色,激动地面色涨红,拿着放大镜的手掌都忍不住微微有一丝颤抖。 “陛下,这世上果然有您所说的雄性不育株!” 对于田击来讲,最让他激动的,其实不是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雄性不育株,而在于,陛下之前所提的,亩产数十石的杂交水稻,竟然真的可能会实现! 虽然汲慕和喜等人再三邀请劝说,田击也不愿意走了。 当天晚上,非要留在这里亲自照看。 赵郢只能让人给他在一旁临时扎了一顶帐篷,又安排英布和一队护卫,在这边随行护卫,这才跟着汲慕和长史喜等转身离开。 倒不是他怕吃苦,而是以他如今的身份,真要是临时决定跟田击一起留在这里,还不知道南郡这边要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确认了雄性不育株,剩下的事情,就是按照“三系法”进行杂交水稻的栽培。 赵郢身为大秦二世皇帝,哪怕是有始皇帝在后面为自己兜底,也不可能一直蹲在这里,跟着田击等人一起研究。 故而,等到田击等人的研究,逐渐走上正轨的时候,他就放心的离开了。 事实上是,他觉得剩下的工作,就算是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了,与其自己杵在这里,让整个南郡的人都提着小心,服侍左右,还不放开手,把这项工作彻底交给田击。 因为雄性不育株的发现,短短一月之内,原本集中在阿房宫内的农家子弟,以及精通农业的墨家子弟,逐渐汇聚到南郡。 在南郡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杂交水稻研究中心。 此时,外界还不知道杂交水稻是怎么回事,甚至就连汲慕和长史喜这等人物,也只是大概地知道,是当今陛下和田击两人想要培育的一种高产的稻种,至于高到什么程度的,就不知道了。 不过,再高还能高到什么地方去? 春秋战国以来,各国其实对粮食的产量都极为重视。农家学派,就是这样应运而生的。以农耕立国的大秦,对粮食的耕种技术,更是极为重视。 在精细的程度上,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地步。 为此,每年都会有专门的官员,督促指导农户耕种,什么时节耕种,什么时节灌溉,什么时节间苗,甚至连庄稼的间距行距,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 缺牛给牛,缺工具给工具。 农户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要求,好好地种地。 听上去极为专治,事实上也极为专治。 但效果却是极好,秦地的百姓,农产量冠绝天下,硬是凭借一隅之地,供养起了秦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 其中优劣利弊,只能交由后人评说了。 至少穿越之后的赵郢,在切实地了解到这种政策之后,至今没有任何想改变这种模式的想法。 这个时候,外界的人,谁也不知道,这小小山洼里,那一株看上去和其他稻子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区别的稻子,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竟然值得当今陛下和田击千里迢迢专程赶来,也不会知道,它到底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样的深刻影响。 但那队披坚执锐,默默地守护在山洼旁边的大秦精锐,还是让他们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 就在赵郢从南郡赶回咸阳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始皇帝二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皇宫里再次一片喜气洋洋。 贤妃尉未央和德妃温月儿,几乎是不分先后,各自产下一子。 这虽然已经是赵郢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孩子。 但孩子的出生,依然让他很开心。 两个孩子都很健康,远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气色更足,没有脸上皱巴巴的情况,尤其是尉未央生的那一个,眼睛乌黑明亮,手劲儿十足,小手拽抓赵郢的手指,身子都能离开枕席,让一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不少朝臣入宫朝贺。 一些够得上身份的贵妇,又或是自诩跟两位妃子有些交情的,甚至还会入宫探望。 身为绥远侯夫人的吕雉就是其中之一。 “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 从皇宫里面出来,坐上自家马车,吕嬃见自家姐姐怔怔地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不由抱住吕雉的手臂,关心地问道。 吕雉这才恍然惊觉,回过神来,看着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妹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 吕嬃闻言,不由撇了撇嘴。 “是看到人家生儿子,又眼馋了吧……” 吕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我跟你姐夫成亲,至今已经两年多了,就连肥儿也已经到了该要进学的年龄,刚刚陛下还特意关照了,说是可以直接送他入皇家学堂读书……” 吕雉口中的肥儿,是刘邦在沛县的姘头,村头的那位曹姓寡妇,如今已经和刘季的父母一起,被吕雉接来咸阳。 身为妹妹,吕嬃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眼睛转了转,忽然搂着吕雉的手臂。 “姐姐,姐夫如今得陛下倚重,坐镇西域不能回来,姐姐何不向陛下讨个人情,前去西域探望一番,也好顺带见识见识异域的风景……” 吕雉虽然表面不置可否,心中却颇为意动。 哪有一个家中的主母,膝下长期无子的道理。 只是见自家姐姐的反应,吕嬃便知道自家姐姐已经动了心思,嬉笑着凑到吕雉的耳边。 “姐姐若是觉得孤单,到时候我陪姐姐一起……” 吕雉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妹妹,稍稍犹豫了一下。 “你——我另有安排……” 吕雉见状,不由心中纳闷,想要再问,见吕雉却已经闭口不谈,只能撅着嘴悻悻作罢。 …… 时隔一年。 年龄稍大的盼儿和御儿早已经能健步如飞,就连赵长生都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他这几个孩子,体格似乎远超常人,就连学步都比一般孩子要找不少。 赵郢刚一入后宫,盼儿和御儿就一左一右地扑过来,各自抱住一条大腿。 后面的小长生见状,也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想要往赵郢怀里钻。 赵郢见状,不由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弯下腰,把御儿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肩头,然后又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把盼儿和赵长生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臂弯里。 三个小家伙得偿所愿,稚嫩的小脸上全是开心的笑容,尤其是坐在赵郢肩头的御儿,很不老实,试图去摆弄自家阿翁头上的冠冕。 被王南看到,没好气地一把给抢了下来,冲着赵郢嗔怪道。 “你就会惯着他们……” 此时,虞姬和李姝也从一旁过来,各自把自家孩子接过去,不让他们打扰赵郢休息,赵郢也不管她们,乐呵呵地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端起面前的冷饮,喝了一口。 顿时就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王南见状,上前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恍若随意地提了一嘴。 “今日绥远侯夫人入宫的时候,隐晦地给我提了一嘴,听那意思,是想撮合一下二弟跟她那位妹妹的婚事……” 赵郢闻言,不由眉梢微挑。 感觉颇为意外。 但只是稍稍一怔,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二弟的婚事,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就不要再操心了……” 赵郢的话虽然说的很婉转,但意思却很清楚,王南也只是随便提一嘴,想看看赵郢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见赵郢这么说,旋即便把这个话题轻轻带了过去。 吕家那姑娘,长相是没什么问题,但性子却有些乖张,非是良配。 …… 同年八月十六,仲秋节后,绥远侯夫人吕雉,向陛下哭诉,言昨日过节时,刘翁刘媪,对月垂涕,对自家儿子颇为思念,想要替代公婆,西行探亲。 陛下许之。 亲自调拨一队大秦精锐,由禁军校尉奎五带队,沿途护送,入西。奎五,出身新兵大营,曾追随陛下北伐,为人方正严谨,很是用心。 同年九月中,吕雉一行,抵达大宛,见到了坐镇后方的刘邦。 早就得到消息的刘邦,亲自出城相迎,气氛很是温馨。只是,自此之后,刘大侯爷送往咸阳的礼单中,便开始多了许多体态丰腴,妩媚动人的西域美人。 赵郢:…… 身为陛下,他也无处安置啊。 好在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对这些金发碧眼的女子,视若妖魔鬼怪的时候了,不少人对这些还颇为追捧,故而,赵郢大手一挥,便把人转手赏赐给了朝政群臣,皆大欢喜。 刘季人还没回咸阳,竟然因差阳错地在咸阳先给自己刷了一波好感。 同年九月,在南郡奋斗了一个多月的田击等人,终于传回了一个让赵郢都忍不住心中狂喜的消息,通过赵郢提供的三系法,田击等人成功地培育出了第一棵杂交水稻的母株! “田击,真是我大秦的福将,国士无双,国士无双,胜过千军万马啊!” 看着自家孙子忘形地在大殿里来回疾走,始皇帝不由抬手捏了捏眉头,有些无奈地道。 “郢儿,稳重,稳重,咱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哪能遇到一点事,就激动成这个样子?大父教过你多少次了,每逢大事要有静气啊……” 赵郢脸上兴奋之色未减,凑到始皇帝面前,有些促狭地晃了晃手中的急报。 “大父,你可知道,我手上这个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 见始皇帝目光探寻地看过来,赵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大笑道。 “从此,我大秦再无粮食短缺之虞!杂交水稻成功了,大父您可知道,以后,我大秦的水稻,每亩的产量可达多少?” 赵郢狠狠地握了一把手。 “至少十几石!” 始皇帝:!!!!!! 手一哆嗦,胡子都给薅下来好几根,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一把拽住赵郢的手臂。 “郢儿,你刚才说什么?亩产十几石?” 始皇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郢。 他虽然早就听说,自家孙子和田击正在捯饬一种据说产量极高的水稻,但是就算是在他的脑门上开个洞,他也想不到,这个极高竟然能高到这种程度! 凭空高出十几倍! 这已经完全超乎了这个时代人的想象。 其实,又何止这个时代,几十年前,我们自己也未必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们的粮食能有如今的产量。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如今,因了自己,未来照进了现实! 这一刻,赵郢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杂交水稻的出现,未必能彻底解决后世所有时代的饥荒,但至少为解决饥荒提供了一种可能。 “总会比原来好一些吧……” 赵郢认真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什么好上一些?真要是能亩产十几石,何止会好上一些!” 始皇帝没有听出赵郢的意思。 他早已经忘了告诉自家孙子要有静气的事,他很是激动地反复看着手中田击的这一份报告,虽然报告上的很多词汇,他完全看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的激动。 他只需要看清楚,这被称之为杂交水稻的水稻,亩产到底能达到多少就可以了! 赵郢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大父说的对,一定会好上很多!” 哪怕后世的子孙再混账些,对百姓再严苛些,也好过后世历史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记载吧? 赵郢心情很好。 甚至比当初自己真切地意识地,已经改变了历史,改变了大秦的走向的时候,心情都要更加好上几分。 一个人深处泥潭,处在最底层的时候,或许想的就是如何挣扎求生,但一旦到了赵郢如今的地步,他其实就真的很想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了。 …… 始皇帝二十九年。 不知道是不是长天的垂怜,田击的团队,又在南郡和会稽等到发现了几株雄性不育株,同年六月已经成功地培育出了一大片的母株。 杂交水稻的培养彻底成功! 同年七月,位于阿房学宫内的杂交水稻培养基地。 始皇帝,赵郢,冯去疾,李斯,蒙毅,治粟内史腾,少府史禄,内阁首辅曹参,御使中丞陈平,王翦、太尉缭、赢係、范增,大秦三公九卿,所有能提得上号的重臣,几乎全部赶到了现场。 甚至就连一向极少出阿房学宫的太上让皇帝扶苏,都破天荒地出现在始皇帝和赵郢的面前,等着见证奇迹。 稻田里的稻穗,长了饱满。 近看个头,就远非寻常稻子可比。 始皇帝有些激动,他挽起裤腿,卷起袖子,兴匆匆地从一旁一位墨家弟子手中抢过一把镰刀。 “让朕来——” 其实,有这种冲动的,又何止是始皇帝? 如今见始皇帝都亲自下手了,大家顿时就忍耐不住了,纷纷上前,各自抢过一把镰刀,跟在始皇帝身后,冲进了稻田。 田击和田敬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镰刀,赶紧也跟着冲了进去,赶紧割,赶紧割,感觉自己再迟疑上一会儿,自己下手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其他墨家子弟,就只能傻眼了。 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样一群收割稻子的队伍…… 这就离谱! 粮食收割完,一群人虽然都汗流浃背,但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更重了,那割下的稻子,沉甸甸的,抓在手里都坠手啊! 见赢係、王翦、太尉缭、冯去疾和蒙武等老臣,竟然还想跟着那群年轻人一起给稻子脱粒,赵郢赶紧把几个人请到了一旁。 开玩笑,这么热的天,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给累出个好歹来! 一旁由特意从宫里带来的西瓜,用井拔凉水沁好的,年纪大了,不敢吃西瓜的,可以喝凉茶喝绿豆汤。 始皇帝、赵郢和一众老臣子,一边悠闲地纳凉休息,一边看着下面一群人,在那里热火朝天地给稻子脱粒,归整,称重。 颗粒归仓,连掉到田间的一个稻粒都不肯放过。 很快,最后的产量出来了。 每亩一千八百七十二斤六两! 近十六石!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秦朝的斤称小,一斤约等于后世的半斤,故而折合成后世的产量,大概约等于九百斤出头。对于这个产量,赵郢说不上惊喜,但也说不上有多失望。 毕竟,虽然是杂交水稻不假,而且还是进行了精耕细作的试验田,但没有后世化肥的加持,能有这个产量,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个产量,在这个时代,已经近乎于神话! 与祥瑞无异。 始皇帝和赵郢大喜,当场册封田击为稼穑侯,特选入凌烟阁,又被众人当场公推为凌烟阁第一!其助手,咸阳司农田敬,擢升为太仓令! 成为治粟内史腾下第一人。 所有参与本次试验的农家子弟和墨家子弟,晋爵三级,赏万钱! 普通同庆。 始皇帝二十九年,十一月九日。 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战场形势,罗马人不堪秦人贪婪无度的勒索,决定趁夜突袭,一举击溃秦军,给这群秦人一个深刻的教训,然后再率领大军退守本土,脱离如今僵持不下的战场。 然而,却一头栽进了现任安西郡尉,征西大将军李左车早就准备好的口袋里。 一战而精锐损失大半! 原本历史上的秦军装备,就冠绝天下,如今有了赵郢推出的百炼精钢,武器的坚韧和锋利程度,更是远远地超出了这个时代。 跟罗马人正面对上,几乎等同于降维打击。 更何况,大秦这边的领兵者,还是以兵法著称,即便是韩信都要以师事之的李左车! 兵败如山倒! 李左车更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与刘邦和王陵分兵两路,左右掩杀,很快把战场突进到罗马腹心。李左车打仗是真的猛,哪怕是罗马人纠集其国中近乎八成的主力大军去堵他,都没能阻挡住他攻城略地的步伐。 一路向西,九战皆捷! 一举歼灭罗马人数十万主力大军。 让鬼缩在罗马城内的罗马皇帝和元老院一日三惊。 捷报如雪花一般,飞向咸阳。 整个大秦上下,一片沸腾! 咸阳城中的百姓,时不时就能看到报捷的快马,从西面疾驰而来,开始还有些惊奇,到最后,大家都已经快麻木了。 不过自豪感却与日俱增,已经近乎爆棚。 相较于与罗马人主力死磕的李左车,绥远侯刘季这边显然就轻松多了,毕竟,虽然他给秦人了两次深刻的教训,但并没能改变,他是个草包的判断。 一个贪酒好色,喜欢金银珠玉,追求享乐的主将,你很难让人高看你一眼。 而且,罗马人也不傻。 刘季手中那种威力巨大的神秘武器,肯定也不是很多,不然,还用这么费劲巴拉地跟自己这些人对峙?早就带人横扫了。 而且,现在战争打到了这一步,都没见他再亮出那玩意儿,就更加坚信了他们自己的判断。 事实上,局势也确实如他们的判断。 哪怕只剩下些散兵游勇,刘季大军推进的速度也并不快,但也没吃多少亏。 装备和实力都在那里,对手的水平也在那里,身边还有个王陵在一旁出谋划策,想吃大亏也难。 但罗马人的皇帝和元老院的执事们,并不明白,刘邦之所以是刘邦,并不在于他领兵作战的能力,而在于他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容易让人很放心。 他们放心,他们的手下也放心。 贪财好色,追求享乐,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本领。最关键的是,这人还很四海,很义气,很讲道理,也很有原则! 虽然没什么礼貌和教养,但仪表不凡,待人很宽厚! 口碑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很多跟他打过交道或是做过生意的人回到罗马之后,对刘邦的评价,真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很多人。 故而,当看到李左车高歌猛进,一路浴血奋战,眼看就要踏着罗马人的尸首,迫近罗马人的老巢罗马时,一些人就不由目光回望,看向秦人的另一路大军,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王陵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敌人士气的变化。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契机,建议刘邦对敌人劝降。 刘邦的劝降,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 空头支票随便给! 反正都是一些没到手的好处,刘邦许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凡是主动投降者,既往不咎,城中所有官吏,不仅可以保全自己名下所有财产,还可以继续各司其职。 一时间,罗马人竟然投降者甚众。 在李左车还率领者大军,与罗马人的主力决战的时候,他在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之后,竟然就这么磕磕碰碰,晃晃悠悠,提前一步,抵达了罗马城下。 罗马皇帝和元老院的执事:…… 对地方上那些叛变投降的无耻之徒,就算是再恨得牙根疼,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对付眼前的局面。 好在,刘邦还是一如既往的草包。 到了罗马城下,也不急着攻城,反而四处劫掠财货美女,在罗马城外不远,修筑起坚固的壁垒,整日地带着众人饮酒作乐。 很明显,这货知道自己有多深多浅,并没有什么想要争功的想法,反而是等着另一路大军打过来,跟着蹭一份功劳。 这让他们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借着这个机会,他们一方面紧急号召各地前来罗马勤王,一方面据城而守,日夜加强城防,企图借助罗马高大的城池,与秦人殊死作战。 把秦人耗死在罗马城下。 然而,人世间的事,总是充满了喜剧色彩,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始皇帝三十年,三月六日晚。 夜黑风高。 罗马人挑着火把,咬着牙关,争分夺秒地修缮城池,远处,秦人的营寨,灯光通明,时不时就能顺着风声,听到秦人营寨里面丝竹管弦的声响,以及那放肆的大笑声。 一位年轻的将领,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擂在女墙上。 “可恶,岂能任由秦人如此嚣张,我愿意带一队人马,趁夜袭击,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位年老的执政官,缓缓摇了摇头。 “不可,暂且随他们去——这难道不是我们目前想要的结果吗?刘季不足为虑,可怕的是那个李左车。现在,他需要等待,而我们也需要时间……” 年轻将领抿了抿嘴,心有不甘地退下,年纪大的执政官,看着远处那处灯火辉煌的营寨,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 这个帝国,委实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竟然能让这样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草包,一路推进到了都城之下,真是奇耻大辱! 不过,也好。 他收回目光,环顾左右。 “吩咐下,动作再加快一些,务必在那李左车到来之前,再加个三尺,做足准备!” 说完,便背着双手,步伐从容地下去休息了。 今日,府上下人,又新得了一位年轻貌美的侍妾。 如此良夜,不可辜负。 总之,今夜,每一个人都很忙,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一支只有数十人的精锐小队,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城下之下,把一个个方形的小包裹,小心翼翼地埋罗马城墙的墙根之下! 而更远处,那处灯火辉煌的营寨里面,只剩下来回奔走,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爽朗大笑的数百名秦军,以及一个个神色惊恐,兀自在那里吹拉弹唱的伶人。 午夜时分。 就连城墙上加班加点的下层官兵,都开始偷懒磨滑,找机会摸鱼打盹的时候,黑夜中忽然出现数十道急速闪动的火光……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城墙下,已经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罗马人自诩坚不可摧的城墙,被一举炸塌陷,虽然又被惊醒过来的罗马人,拼死堵上,但那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却默默地述说着刚才那一战的惨烈。 敌人手上,还有那种神秘的武器! 那个狡猾的刘季,一直在藏拙,一直在麻痹自己这些人! 不少人,开始睡不着觉了,城内的军心,也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罗马城头的月光,与大秦的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冷清而沉默地穿越云层,俯瞰着人间的悲喜兴衰,也俯瞰着人间轮番上演的丑陋与背叛。 当天晚上,元老院第一执事盖乌斯尤里,与几名青壮派将官,冲入皇城,劫持了罗马皇帝。 第二天,主动出城,向刘邦请降。 在经过一年多如疾风暴雨般的战斗之后,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在大秦的铁骑之下,正式宣告灭亡。 还在前线与李左车殊死作战的罗马精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不由傻眼。 啊,什么情况啊,自己这边还拼着命呢,后面皇帝和元老们投降了…… 淦! 悲愤之下,有不少人当场自杀殉国。 有的人,则对着秦人的大军发动了最后的自杀式冲锋。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一哄而散。 上面的贵人老爷都投降了,自己还打个屁啊…… 当然,也有机灵的,当然弃械投降,转头就当起了忠心耿耿的带路党。 也算是人间百态了。 就在刘邦和李左车,对罗马人发起灭国之战的时候,项羽那边听说了刘邦这边的动静,也不甘示弱地对安度罗发动了冲击。 仅仅三个月,就突击到了安度罗的都城之下。 见大势已去。 安度罗的皇帝,调集城中精锐,连夜杀向贵霜酋长的府邸,是夜,厮杀声响彻半空,天明时分,安度罗的皇帝,捧着翕侯丘就却的人头,带着群臣,出城向项羽投降。 项羽大军,顺利入城。 项羽原本是想趁机屠城,扫除城中隐患的,但是被彭越死活拦下。 “将军,难不成忘了陛下临行之前的教诲,还想让昔日的教训再次重演吗?” 项羽犹豫了一会,这才悻悻作罢。 两人带来人手,迅速平定了城中局势,随后,又派出大军,扫荡整个半岛。又半年,半岛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故而,虽然动手晚了那么几个月,报捷的文书却先一步送到了咸阳! 秦二世皇帝赵郢,大喜,亲自下诏,册封项羽为靖南侯,威武大将军,副手彭越为游记将军! 项羽的捷报送入咸阳之后的又半个多月,刘季和李左车的攻克罗马城的捷报和罗马皇帝,一起送入了咸阳城。 举国轰动。 安西郡尉李左车也一战而成名,被赵郢亲自下诏,册封为靖西侯,刘季则被赵郢亲封为长安侯,又赐下良田美宅,绫罗绸缎,侍女仆从无数。 同年四月,太尉缭因年事已高,向朝廷再三请辞太尉之职。 二世皇帝挽留再三而不得,只能准之。 自此,大秦三公中,随着最后一人的辞官休养,三公之位,已经名存实亡。 同年六月,右相冯去疾因年老多病,辞去右相之位,回家休养,除了闲暇之时,偶尔到阿房学宫上上课之外,就是在家含饴弄孙,亦或者是受始皇帝的邀请,入宫喝茶,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七月初,左相李斯,上书朝廷,言现有官吏体系,已经不足以应对大秦的需要,请求皇帝改革现有朝廷体系,实行三省六部制,以顺应大秦如今的局势,更好地治理天下。 赵郢许之。 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令,有辅助皇帝票拟奏章,提出建议之权。中书省长官称中书侍郎,左右中书侍郎,分别由原内阁大臣曹参和太孙府詹事范增担任。 李忱、徐志、卓易辅之。 门下省,有共议国政,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奏疏之权,长官称左右侍中。 左侍中由原御使中丞陈平担任,右侍中由河西郡守萧何任之。 这两位,都是陛下的铁杆心腹,无论是阅历还是能力,都是一时之选。 尚书省,主抓朝廷政务,下设有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六部二十四司。负责执行朝廷的诏令,长官称尚书。 左尚书由原左相李斯担任,右相由原安北郡郡守子婴担任,周胤辅之。 在六部之外,又单设稽查司和少府。 稽查司,直接对皇帝负责,稽查天下不法,司长仍由张良担任,位比三省长官。少府依然由少府史禄担任,主管皇帝私产。 默晋为少府左丞,抓管盐铁事务,骚晋为少府右丞,主管印刷、火药和琉璃作坊。 余者如旧! 始皇帝三十年,九月,当今陛下,念及长安侯常年驻守西域不易,特诏入咸阳为吏部尚书,主管天下官吏铨选升迁贬责事。 一直悬而未决的吏部尚书人选,终于在众人的猜测中尘埃落定。 始皇帝三十一年,杂交水稻,终于得到大规模推广,是年,天下大稔。 秦二世皇帝,仁而爱人,体恤百姓,下诏,实行十五税一。 百姓欢欣鼓舞。 山东六国之地,包括楚地的百姓,对大秦的怨念,也开始逐渐消散。 其后,又五年,大秦朝廷,国库充实,储备的粮食,已经多到快要溢出粮仓。秦二世皇帝再次下诏,实行三十税一。 百姓感念皇帝恩德,有私下设生祠祭拜者。 虽朝廷严令不许,也屡禁不止。 对此,当地官员到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此时,项羽和李左车的大军,已经横扫了整个极西之地,朝廷开始在西方编户齐民,派遣官吏,实行管辖治理,并大力传播儒家忠孝节义的文化,以教化百姓。 始皇帝三十七年三月,老将军王翦在家寿终正寝。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底,在家含饴弄孙的冯去疾,也没能熬过这一个冬天。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株能延年益寿的天地奇株开花结果。 如今,数年过去了,所有人也逐渐接受了这事实,就连始皇帝都已经很少再去关注那株天地奇株的消息了。 昔日严阵以待的禁军也都撤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小队,每日在周边巡逻,例行照看的责任。 始皇帝三十九年。 宜春格物学宫,成功地研制出第一台蒸汽机! 始皇帝四十一年,大秦第一艘蒸汽机铁壳战舰下水试航成功。 大秦自此,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同年,赵郢下诏,确立皇长子御为太子。并开始带在自已和始皇帝身边,一如他当初被始皇帝带在身边的样子,开始学习处理朝廷政务。 始皇帝五十九年。 已经年近五十的赵郢,发现自己的容貌已经隐隐有比自家长子御还要年轻的趋势,不得已,开始蓄起胡须,甚至偷偷用染发剂,给自觉染白了一缕鬓发。为了配合自己的相貌,就连平时说话的声音,也故意低沉了几分。 反倒是始皇帝,身体开始出现明显衰老的痕迹。 是年,六月。 一直随侍在始皇帝身边的黑总管,因为偶感风寒,一病不起。始皇帝和赵郢亲往探视,又派出宫中最顶尖的医官前往诊治,但因为年事已高,针石无效,同年八月,死于家中。 始皇帝亲自下诏,厚葬,许其陪侍于骊山帝陵之侧。 黑总管死后,始皇帝心情低落,避朝三日而不出。 这一年,太尉缭、赢係、眉县三氏的老族长,以及其他一些朝中老臣,纷纷去世,一年的时间,竟然高达十几人。而此时,始皇帝也已经八十高龄,宫中老人,除了曾经吃过一枚天地奇果的郑太后,已经近乎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 虽然有赵郢一直陪在身边,插科打诨,还时不时就会带着自家的孩子过来,让始皇帝教他们读书写字,但已经明显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的始皇帝,还是日渐沉默。 平日里,只喜欢坐在那张赵郢给他做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 其后,又五年。 大秦宜春格物学宫,终于研制出第一台蒸汽火车,头发胡须已经尽数雪白,昔日高大威猛的身躯,看山去都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始皇帝,袖着手,眯着昏花的老眼,有些出身地看着这个冒着黑烟,慢慢吞吞地在车轨上跑动的“火车”。 半晌,才回过头来,看向蓄起胡须,甚至自己刻意染了几缕白发的大孙子。 “你说这慢吞吞的东西,以后真的会一日千里?” 赵郢小心地搀扶着始皇帝的手臂。 “会的,别看它现在笨拙不堪,但随着技术的完善,它们以后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快,就算是一日数千里也未必不能……” 说到这里,赵郢目光不由有些恍惚,想起后世那宛如在地面飞行的高速动车。 始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我信你,可惜,大父好像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到这里,始皇帝缓缓地站住身影。 “朕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坐着它们,去各处看一看,看看我们祖孙二人打下的这万里河山……” 赵郢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始皇帝是有大智慧的人,在他的面前,那些安慰形同虚设。 只能默默地搀扶着始皇帝,缓缓地走回皇宫。 值得一提的是,昔日的执戟郎英布,已经去了极西之地,准备沿着极西之地,一路向南。如今跟随在他身边的,又变成了已经升为禁军统领的锥古。 只是,昔日意气风发的锥古,鬓角也已经开始变得斑白。 时光公平地掠过每一个人,似乎唯独漏下了赵郢。甚至就连已经给他诞下子女的几位妃子,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不止外人,就连她们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已经开始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始皇帝七十一年,九月十六日。 始皇帝的生命,终于走向终点,在章台宫的寝宫里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他终究没有等到火车可以遍及大秦各地的时候,也终究没能等到那株天地奇株再次开花结果的到来。 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蒙蒙的秋雨。 悠悠的钟声,穿过连绵的雨幕,从章台宫传向城头,又从城头,传向整个咸阳。 一连九响。 无数人心中一颤,默默地走出家门,朝着章台宫的方向翻身跪倒。一队队甲士,停下脚步,神色肃穆地转身,把手中的武器贴在胸口,单膝跪地。 所有衙门的官吏,上至公卿,下旨胥吏,无不敛容跪拜。 “陛下殡天了——” 赵郢跪拜在始皇帝的床榻之前,一直到始皇帝含笑而逝。 “朕有你这么一位长孙,此生已了无遗憾……” 赵郢感受到始皇帝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轻轻地把始皇帝的手,归拢交叠于胸前,神色肃穆,地跪俯于地。 顿时,哭声四起。 始皇帝殡天,天下缟素。 大秦二世皇帝赵郢,素衣麻袍,一步一趋,亲自为始皇帝扶灵送丧。 身后,太上让皇帝扶苏,老泪横流,泣不成声,十八公子胡亥,哭得涕泗交流,几度昏厥,赵郢的几个子女,都是始皇帝一手带大的,此时,望着始皇帝的棺椁仪仗,一个个泪如雨下,哭声哀切,令人闻之动容。 始皇帝在宫中停灵七日,归葬于骊山。 期间,儒家博士,礼部尚书淳于越曾提议,陛下乃九五至尊,合当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以示天下慎终追远之意,被当今陛下峻然拒绝。 言天下苍生,殡葬之礼,当以七为数。太上皇纵然在世,亦当不愿以丧葬事宜,累及天下苍生。 始皇帝去世,大秦二世皇帝,伤心过度,谢朝数月,以太子御监国理政。 其后,政务逐渐向太子转移。 其后,又三年。 朝中政务,几乎尽数出自太子之手,秦二世皇帝赵郢,召集三省六部长官,稽查司长张良,以及军中德高望重的宿将韩信、刘季、章邯、王离、彭越以及蒙瞻蒙策等人,入殿密议。 翌日。 秦二世皇帝下诏,决意禅让帝位于太子御。 其后,陛下退而隐居于芷阳宫,渐不问外务。 此时,秦二世皇帝儿子赵长生,在靖海侯龙且的陪同下,率领大军,抵达脱布雷斯海峡,项羽和李左车,已经调回咸阳,极西之地,开始推行郡县制,完全纳入大秦的治下。 其后,又二十年。 大秦帝国,在秦三世皇帝赵御的治理下,愈发有了昌盛的迹象。 新学堂已经遍及全国。 百姓衣食无忧,朝廷的钱粮,数不胜数,秦三世皇帝决定,即日起,免征农业税。 史称三世之治。 同年,大秦第一条直达极西之地的铁路正式落成。秦二世皇帝第五子极,率领大秦精锐,横渡白令海峡,发现新大陆。 大秦二世皇帝,借口年事已高,带着妻妾隐居于终南山,渐不为世人所闻。 唯大秦三世皇帝御与众皇子,每逢节庆,入山请安。 始皇帝一百二十七年。 大秦三世皇帝御,寿终正寝。 太上皇赵郢,出山送行,神色甚悲。 有人见秦二世皇帝,虽然须发皆白,但龙行虎步,只看肌肤,依然如三十许人,人皆言,二始皇帝已经修成正果,羽化成仙。 其后,二世皇帝不知所踪。 只留终南山上一处行宫,后渐渐被后人奉为仙人遗迹。 此后,又一百二十年。 大秦六始皇帝,荒淫无道,收敛无度,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各地叛乱渐起。 传言,有人曾见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之人深夜入宫。 第二日,大秦六世皇帝前往宗庙拜祭列祖列宗,在宗庙前跪伏忏悔三日,随之,下罪己诏,痛改前非,恢复先祖之治,励精图治,大秦国家局势焕然一新。 有传言说,六世皇帝得到了已经成仙得到的二世皇帝的亲自点化。 对此议论,大秦六世皇帝始终不做解释。 其后又百年。 秦二世皇帝昔日在终南山上的行宫,已经被人誉为道家圣地,每年前往朝圣者,不计其数,而二世皇帝之事迹已渐不可考,就连史书,也多有夸大神化者。 其后,又三十年,有人曾见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领着一位七八岁幼童的中年人,揽卷感叹,言史书亦不可尽信,二世皇帝之记录,多有夸大谬误之处,被人群起而嘲之。 中年人神色狼狈,拉起孩子,落荒而逃,随后不知所踪。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