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恋爱脑,团宠师妹被迫修罗场》 第459章 你就是阿芸对不对 没有人回应。 殿内黑不透光,一排排漆木窗紧紧闭阖,庭院内,长久无人打理的缘故,杂草已长了半人多高,栽种的紫竹也横生密集,大晚上的看着竟有些阴森。 鹿呦提着灯,从储物戒里翻出云義之前送的血魄,指尖微动,化出灵力,血魄上便溢出丝丝光线,被牵引进萤惑灯中。 灯里很快飞出十几只青金色的萤火虫,亮着幽幽光芒,缓缓飞向前方。 她跟着上前,没过幽径,走过长廊,白色裙摆拂过脚下茂密的青萝,然后来到一处熟悉的殿门前。 这是……她以前居住过的地方。 乌云被风拂散,一缕月光倾泻在镂空的格扇门,又被弯折在地上淌流到脚边,似银色的水练。 门被从里面反闩,她推了下,没能推开。 手中变出一柄长剑,没有犹豫,一剑砍断了插门的木闩,木门应声而开,萤火先一步飞了进去。 她脚步滞了一瞬,也随之跨过门槛而进。 房内很大,也分外室和内室,顺着微弱光线看去,室间摆放的一切竟和她前世住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临窗放着张小瘿木桌,桌上摆着一张紫檀棋枰,黑白色的棋子罗列其上,竟是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 前世他也曾教过她下棋,但可能是这方面天赋较差,输多了后她对此就没太大兴趣了,反倒是他偶尔坐在窗边,拈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壁上原本悬挂的那幅古画却是重新换了张,换了张美人图,可仔细看那画中人眉眼,竟几乎与她一般无二。 握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未再耽搁,她抬步走进了里间的内室。 里面却甚为空旷,除了一张湘妃竹榻和一架堆满若干图书的架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拐过隔帘,脚步忽地顿住,呼吸也被闷在胸腔难以呼出。 那个在她眼里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正蜷缩在窗下那片阴暗无光的角落,紧紧抱着自己,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地板上,似窗外洒落的月光,莹莹生辉,可发丝间却沾染着不少赤红的血色。 他的脸埋在自己臂弯里,看不清模样,只看到头顶一对毛茸茸的尖白兽耳随着身体的痉挛而微微颤动。 身后九条雪白蓬松的狐狸尾巴也搭在地上、蜷缠在了一起,圣洁的颜色与他身上松垮着的玄色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嘶吼,似掉入陷阱被逼到绝境而无法挣脱的小兽。 明明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可现在看着却单薄瘦弱的不成样子,突出的骨骼几乎快撑不起宽大的衣袍,尖利的指甲因为无法释解的痛苦,在地板上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尔后又抱着快炸裂般的脑袋,在地上打起了滚来,黑气弥漫,心神大乱之下竟是连她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心口一痛,手里的提灯倏然掉在地上,嘴唇微微轻颤:“云知还……”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般狼狈、脆弱、无助,与印象里冷漠孤傲,强大到无匹的那个人全然不一样。 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好像都能轻轻松松搞定,所以也无法想象他会有这样一面。 她声音很小,可那个接近丧失理智的男人却蓦然停下了翻滚挣扎的动作,身体僵硬片刻后,连头都没敢抬一下,就飞快地蹿到竹榻后面躲了起来。 嘶哑含着戾气的声音传来,似怒极也似绝望:“你来干什么!走,走啊!离我越远越好!!!” 这个样子被她看到,心里被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羞耻压倒,连撕心裂肺的疼痛都被掩盖,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赤裸裸地扔在大街上,只余带刺的目光含着嘲笑和鄙视利剑般戳刺在身上。 他缩在黑暗里,紧抱着自己,只恨不得将身体都一并融进阴影中消失不见。 可那略微沉重的脚步声却在缓缓朝着他靠近,一下一下,似敲击在心上的锣鼓,将每根神经都绷压到极致。 他咬破嘴唇,舌尖裹着血腥味,声音发狠道:“你不是说你讨厌我,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那就别过来啊,最好滚远一些,否则、我若好了,还是会把你关起来……” 可是身前仍旧落下了一道人影,飘起的衣摆带来风和花香,携着明亮如星的萤火,落在他眼前,像是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忽然遗漏下的一束光,撕开裂缝,就那么闯了进来。 他慌乱地转过身,用手抱着头,企图遮挡住那雪白染粉的兽耳,声音喑哑,含着哽咽,做着最后的挣扎:“别看我,求你,别过来……” 头顶却落下了一只柔软的手,带着温热的触感,轻轻抚摸在他发间。 少女的声音沙哑透着鼻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原来你的头发颜色这么好看,却瞒了我这么久……” 心跳倏然停止,周围刹那安静,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道轻软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回荡。 她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将他别在一边的脸轻轻扳回来,看着他苍白脸上勾起的妖冶纹路,和呆怔无神的暗沉紫瞳,眸中漾着水光,嘴角却缓缓勾起:“明明这么好看,可阿芸你、为什么要瞒我这么久……” 身体被轻轻抱住,她的泪滚烫地滴落在他眉心。 像是一滴水,落进沉寂的泥潭,带起圈圈涟漪,而后泛起惊涛波澜。 “你是阿芸对不对……”她哽咽着,“只有她才会做那种风铃,可是……你明明早就认识我,为什么要在后来装作与我陌不相识……那天晚上,也是你刻意过来救我的对不对……你是阿芸,阿芸就是你……” 他嘴唇颤抖,喉咙梗涩的说不出话来,空冥无光的凤眸里却如星河漫涨,漾起浅浅波纹,红透的眼尾微微挑着,似不知所措,也似难以置信。 疼痛在身体里蹿延,他的思绪却放的很空,冰冷的身体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像是要被灼烫进心里。 第460章 没关系,可以的 轻轻的啜泣声响在他耳畔,颈间晕开的湿润,似落下的针,刺得心脏生疼。 他张了张口,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声音哑得似风中摇曳的烛火,摇摇欲坠:“别哭……阿吟……别哭……我、我的错……” 想伸手,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可鲜血却先一步从口里喷出来。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嘴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清冽的下颚淌落在她白色的衣衫。 堇金色的瞳眸里蒙上了一层血翳,铺天的痛苦再次袭来、捣毁神智,掌背绷起恐怖的青筋,他颤抖着手将她推开,虽已极力控制力道,却仍旧将面前的少女推的一个趔趄。 看她差点摔倒,心里茫然又无力,可狂躁的毁灭欲却在一点一点湮没刺痛的脑海,他呼吸急喘,压低的嗓音破碎难辨,带着祈求意味: “阿吟,你乖一些好不好……离我远些,我快不能控制,会、会伤到你……” 眼神渐渐空洞,仿佛失去焦距,连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妖力和灵力像是失了闸的口,止不住地乱泄。 他眉间拢上阴沉,锋锐雪白的面颊上,妖纹更深,红似血莲,眸光一点点暗沉,可就在最后一点光快要完全熄灭时,身体却再一次被轻轻抱住。 浓郁到极致的清甜腥味被凑到了唇边,少女淌着鲜血的皓白手腕在清冷萤火下,红得刺目,她声音细软低哑,似撒娇又似在蛊惑: “喝吧,喝了就不会痛了……” 清媚勾人的香味涌入鼻尖,刺激着心神,原始的欲望在脑海里化作野兽叫嚣,他控制不了地俯下身,探出了一点点舌尖,却又猛地偏过脑袋,无意识地惊猝喃语: “不能喝,咬伤了,阿吟会痛……” 除了做阿芸时,失去理智喝过她一次血,其他时候,只要头脑还尚存一线清明,他都不会喝她的血,虽然也会在床上变本加厉地讨回来,但他那时认为她也一定是快乐的。 轻轻的叹息声响起,蹲太久腿都麻了,她干脆跪坐在了自己腿上,伸手按住他脸颊,再次将他的脸扳回来,勾着他脖子,直接将割破的手腕挨在了他唇边,细声道: “喝吧,没关系,可以喝,我不会痛的……” 见他没动,她的嗓音便更加轻柔和缓,像哄小孩儿般: “喝吧,可以的,喝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也不会痛,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她不断重复,声音浅浅,似清风拂面,莫名的,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纯净的血腥味实在太诱人,覆了暗光的凤眸无意识地眨动,舌尖试探性地伸出来,舔了舔,在尝到味道后,瞳孔微微扩散,几乎裂变成竖瞳,头上雪白的狐狸耳朵也轻轻抖动,像是饿了许久的幼兽,终于喝到了鲜甜的奶液。 由一开始的舔舐,到后来有些凶狠地咬住,大口吞咽。 可算是哄好了,鹿呦松了口气,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颗补血丹塞进嘴里。 第461章 骗人蒙人的色鬼 软软的身体滑在他胸前,抬起供他吸食血液的手臂也随之落了下去。 他眨眨眼,短暂的迷茫过后,本能地想要俯身去追寻那令他缓解痛苦的东西,却在低头的刹那,看到那张异常熟悉的面容。 少女闭着眼,失血过多的缘故,原本粉腻若酥的脸色变得惨白,微张的嘴唇也变得透明毫无血色。 他怔怔看着,心口忽然一跳,脑子里似蹿过一条电流,击打在不清的神智上。 空洞的眼恢复了几许清明,喃喃地唤她‘阿吟’,尔后将人紧紧搂抱进怀里。 …… 第二日,鹿呦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悠然殿。 手上的伤被人用心包扎过,身上染血的衣衫也被重新换了一套,但那个将她送回来的人却已不见身影。 她懵了一瞬,赶忙穿鞋下床,还不忘喊他的名字:“云知还!你给我出来!” 她还有好多话要问他,他不会又跑了吧? 喊声空荡荡地回响在殿内,没有任何回应,她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他。 心里憋起火气,后牙槽磨了又磨,抬手祭剑就飞去了青寒峰,结果使用了萤惑灯也还是没能找着人。 这才确定,他是真的跑了。 “气死我了!!云知还你个大瘪犊子!只会骗人蒙人的色鬼!怂货!喝完血就跑是吧?你当我是你的移动血包啊!” 提着剑一剑砍在一竹林上,砍得竹叶纷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你下次再回来我要是理你,我就不姓鹿!!” 砍了半天,满头大汗,砍得竹子歪七八扭,满地碎叶,心里的火气才算发泄了一点。 这人身上的秘密怎么就能这么多!关键是还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怎么都不肯说,她真的是服了! 又独自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后,还不忘施了个清洁术把现场打理干净,才飞回與长峰去找长泽风。 而来安城,沈府,沈仲兰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一点,结果从昨晚开始,左手不知为何就开始痛起来,早上吃饭连筷子都拿不动,但偏偏她是个左撇子,所以异常痛苦。 她很快就联想到了陈最给她下的通心蛊,怒不可遏,一袖子将满桌饭菜都扫到了地上,温婉的表情维持不了一点:“她是有毛病吗?!就这么喜欢自残!” 陈最说是给她下了通心蛊,但因为一直没有发作,所以她也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可现在看来却是确切无疑。 手指狠狠攥握成拳,眸间满是阴鸷:“该死!到底怎么才能解掉!” - 风岚殿里,长泽风看着自家小徒弟气哄哄的脸色、撅挂的跟个油瓶似的嘴,坐在她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点,终是忍不住问道: “那个,谁招你惹你了?” 鹿呦狠狠咬了一口鸡蛋煎饼,脱口而出:“还不是你那个——” 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声音变低,却仍旧咬着牙:“算了,也没谁招惹我,就是心情有点不好。” “心情不好?”长泽风困惑地眨眨眼,“为何心情不好?难道是为师哪里做的不好?昨天罚你默写阵诀五十遍罚的重了?” 长泽风听到她前半句,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鹿呦差点哽住,拍了拍胸口道:“不是,我怎么可能会生您的气?虽然五十遍确实有点重啊……” 她手都快抄抽筋儿了,长泽风近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对她严厉不少,虽不是体罚,但抄书这种惩罚更痛苦好吧!她宁愿被罚去跪着! 长泽风沉默几许,轻咳一声,语气略带试探:“五十遍、重了?” 鹿呦腾出右手伸到他面前,表情苦兮兮道:“您看我的手,您不觉得它现在很像一只狗爪子吗?” 少女纤白的手腕耷拉着,惯常握笔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处、微微蜷曲红肿,她手指本是白嫩,这般看着便让人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长泽风右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击,眸底闪过一丝心疼,却沉默着没说话。 这几日,他和秦墨为沟通了一下各自养徒弟的心得,秦墨为的看法是: “打!那必须得打!不打不成器,不打不成才!” 长泽风却很是犹豫:“打太重了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秦墨为瞪大眼睛,看怪物似地看着他: “你徒弟不是修士,身上没灵气护体?打一打还能被打出好歹?你看我那徒弟,从小被我打到大,现在不也一样活蹦乱跳的,多乖啊!就是可能抽多了,脑子像是只有一根筋……” 说着颇为烦恼地撇了撇嘴:“这上哪儿去给他找点补脑的灵药呢……” 长泽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思索着,打是不行了,得换点其他的教学模式。 于是就有了抄书这一茬。 可现在看着她这手指,又觉得好像抄书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沉默半晌,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算了,还是等云晨好了之后先拿他练练手再说吧…… 吃过饭,跟着长泽风学习了会儿,便照例飞去客房那边,打算对几个病患进行一番深切问候,以表明自己的愧悔之心。 结果刚一进去就有点傻眼。 厅房内气氛凝滞,薛玉宸三个站在旁边,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一声不敢吭,而乌林却红着眼眶,站在顾夫人身前,两个人相对无言却似有万语凝噎。 “呃……”鹿呦敲了敲门扉,探了个脑袋进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几个人同时侧头朝她看来,薛玉宸一看到她就咧嘴一笑,上前一步道: “呦呦你过来了?” 鹿呦点头,上下瞄他一眼,笑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都能下地了。” 薛玉宸耳根微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呦呦天天来看我,我若不快些好起来,怎么能行……” 顾景明挑起嘴角,在旁边啧啧两声,小声嘀咕道:“人家呦呦明明是过来看我们三个的,又不是单看你一个……” 薛玉宸嘴角笑容一拉,冷眼朝他瞥去。 顾景明摊手、耸肩,做了个认输的姿势。 沉默在一旁的乌林却忽地上前拉住了鹿呦的手,声音低沉认真:“呦呦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鹿呦一愣,就这样被他牵了出去。 第462章 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乌林把她拉到殿外无人的山崖边,云海之上,天空蓝得湛亮,云海之下,青山连绵起伏,雾霭如烟。 守孝的缘故,他身上仍旧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头发也规矩地扎在黑色束带里。 红透的桃花眼里还泛着湿润的光,半低着头,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额前碎发曳在眼梢,将那道浅浅的十字道疤都映得发红。 他拽得很紧,紧得鹿呦都有些发疼,忍不住喊道:“疼疼疼,你轻点啊……” 他似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她松开:“对不起呦呦,我……” 话说到一半,又轻滚着喉咙,欲言又止。 鹿呦捏着被他攥的发红的手腕,狐疑看他:“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乌林眸光略深,光影撞在墨澈的瞳孔里,却透不到底,看着她欲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沉默在了原地。 鹿呦却倏然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 但是看向他的目光却有点一言难尽,“不是,老哥哥,你这口味是不是过于奇特了点?” 乌林眼皮狠狠一跳,眉梢挑起,一字一顿道:“老哥哥?口味、奇特?” “额……语气词别太在意,” 鹿呦解释道,一手插着腰,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刚刚出来的殿门,靠近他,把声音压得极小,近乎是耳语道: “人家顾夫人都有儿子啦,你就算喜欢成熟挂的,也应该找个死了丈夫的嘛,这个不行,不行……我可不想以后听到顾景明喊我姑姑。” 乌林呆怔在原地,反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气得跳脚,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鹿呦顺势抓握住他指过来的手,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善解人意的样: “不用说了,我懂你,喜欢人妻而已嘛,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不过这个是有主的,丈夫还不好惹,乖,咱们换一个!” 乌林一张俊脸肉眼可见地胀得通红,似煮熟的红虾,额头青筋直跳,紧咬的腮帮肌肉抽动着,牙齿也咯咯作响,眸中凶光闪烁,竟是恨不得干脆直接给她掐哑得了。 “你说、我喜欢、人、妻?!!” 人在无奈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这会儿他就笑得很别致,语气却极为渗人。 “昂……” 鹿呦后知后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咬了咬唇,慢慢往后退,轻咽口水道,“原来不是吗?可你们俩也不认识,你干嘛做出那么深情款似的表情……” “深情款款???”乌林音量拔高,气得连呼吸都停窒。 鹿呦眼睫颤动两下,冲着他讪讪地笑: “可能是我猜错了……哎呀,你先别生气嘛……我就算猜到了也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宽心!我嘴很严的!” 听到她这话,乌林是真的差点没一口气撅过去。 再也忍不了,一把将她拉到身前,眸眼泛红,眼神骇然可怖,呼吸急促喘息,连声音都不稳:“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少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他:“谁?” 心跳便就这么停了一下,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刺痛的喉咙里,手指掐握在一起,看着她,眼眶憋的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才别过头,用那晦涩发哑的声音说道:“我谁也不喜欢,只想守着你……”语气顿然,“炼好我的器,成为一名炼器大师,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哦,”鹿呦了然地点点头,冲他弯眸一笑,“事业心重的boy,我懂,挺好的,我也想在未来成为一个超级无敌的阵法大师,咱们一起啊!” 说着,用拐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脸嫣然模样,却不防被她碰的人眸里倏然浸出水光,眼角洇开点点湿痕,颤着嗓、极不确定地问道: “呦呦,如果我不再是乌林了,你还会认我这个哥哥吗?” 笑容一收,她诧然又无措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啦?怎么快哭了……” 他执着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鹿呦呐呐道:“那、那不管你是不是乌林,你都是我结拜的哥哥啊,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尽说些奇怪的话。” 他猝然低头,掩住狼狈目光,声音低哑:“今天、顾夫人告诉了我,我的身世……” “身世啊……”鹿呦下意识点头附和,又猛地抬头,瞪大眼睛,“身世?什么身世?” 乌林仍旧低着头,声音略微迷惘:“她说我是顾家的子孙,是顾景明的大哥……” 鹿呦眸光呆然,下巴掉落:“啊?原来你是她儿子啊……完了,这误会大发了……”竟然误会人家亲娘和儿子有一腿,这算怎么回事儿。 鹿呦心虚地啃了啃手指甲。 乌林本来伤感的情绪被她这么一搞,就变得极为无语,闭了闭眼咬牙道:“她不是我母亲,她是我小姨。” 鹿呦张大嘴巴,懵然地看着他,显然不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乌林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顾夫人说我的生母乃是北境苏氏世家的嫡长女苏子画……后来苏家与顾家联姻,她被嫁给顾氏族长为妻、也就是顾景明的父亲…… 但她在生下我不久后,就在一次外出中遭遇了不明黑衣人的袭击,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我也随着她一同消失不见。 苏家和顾家后来派人遍寻不着,便以为我和她都死在了那次意外之中。 后来苏家和顾家再次联姻,嫁过来的便是顾景明的母亲,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顾夫人……” 鹿呦仍旧合不拢嘴巴,呆呆道:“那就是说,你和顾景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的母亲,还刚好是你母亲的妹妹……” 乌林点头:“大体上是这样没有错,但是我还不敢确信他们是不是在撒谎。” “撒谎?”鹿呦微微困惑,“为何这么说?” 乌林看她一眼,语气沉重: “这世上人心难测,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杀我母亲的凶手里面也有她一份呢?又或许他们现在找到我是有什么阴谋呢?十多年都没找到我,突然间就跑来认亲,怎么都觉得有点奇怪。” 第463章 小龙人 乌林对人向来都抱有一定的警惕心,虽然刚刚通过束雪留下的信物和顾夫人确定了身份,可他还是不敢完全尽信。 再者说,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后来有了鹿呦陪伴,就更不想去找什么所谓的家人。 现在乍然多了这么层身份,心里更多的是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以及对未来和前路的一种茫然感。 鹿呦消化了一会儿才消化掉他说的事,想了想道:“那束雪说的、从鱼妖手里捡到的你是怎么回事?那个鱼妖是顾府豢养的吗?” 乌林轻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清楚,顾夫人也不知道那鱼妖是怎么回事。” 鹿呦‘哦’了一声,短暂沉默下来,似在思索。 乌林也没说话,目光却一直粘粘在她身上,唇瓣紧抿,许久,带了丝小心翼翼地问:“呦呦,你希望我回到顾家吗?” 鹿呦愣了下抬头,她刚刚就是在想这个问题,便顺话问道:“那你想回去吗?” 乌林却显得有些犹豫:“想,也不想,我想回去查清我母亲当年遇袭的真相,还有……” 【多一重世家子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多护着你一些……】这话在他在嘴里来回咀嚼了一遍,终还是咽了下去, “还有,想去看看生我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是……我也不想离开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像只是顺带般,语气却最真。 鹿呦双手交握,沉吟了会儿道:“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嗯?什么?”乌林眼神错愕,瘪着嘴,语气委屈,“你还有秘密瞒我?” 他第一时间知道身世就跑来告诉她了,她竟然还有秘密瞒着他! 鹿呦扯着嘴角冲他干巴巴地笑:“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秘密,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 乌林却瞪着眼睛,目光幽怨地看着她。 鹿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取下手里的银戒,跟他大概解释了下江家的事以及她的身世。 讲完后,乌林沉默了。 原本以为他的身世就已经够崎岖了,没想到她的却更崎岖。 “所以……我也打算去江家一趟来着,既然这样的话,到时候正好我去江家,你去顾家,咱俩正好结个伴儿,你也不用纠结了。”鹿呦拍拍他的肩膀,温言笑着道。 乌林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叹道:“你说咱们兄妹俩这都是什么命呐……” 鹿呦也下意识丧气地接了句:“炮灰命呗……”又很快改口,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不是,咱们这不是妥妥的主角们命嘛,一般主角都是这么惨的,不是死爹死娘就是开局全家灭门,最后逆袭打脸反派,走上人生巅峰。” 原文里,秋允之作为女主不就是这样嘛,先来个全家灭门惨案再说。 话又说回来了,秋允之是什么时候查到灭门仇人的来着?嘶……时间间隔太久,她给忘干净了。 乌林对她这话甚是无语:“那这主角谁爱当谁当去吧,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嗯~”鹿呦张开双臂,面对无边云海,闭着眼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任由微风吹动发鬓朱樱色的发带,声音也懒懒的,“等打完宗门赛再去吧,打完了还有奖品拿呢,宗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纤细柔软的发带随着扬起的青丝轻轻拂过脸颊,带着沐浴过阳光的暖香,似羽毛般,扫过心脏,不留痕迹,却让心跳在停滞一秒后,不受控制地激烈碰撞。 “咚咚咚”的心跳声大的几乎掩盖掉远处候鸟飞鸣的声音,他伸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连衣襟都揪得乱,只害怕这声音过于强烈,一不小心就飘进了她耳里。 是哥哥,只是哥哥而已…… 闭着眼,再一次在心里警告自己。 - 聊完天已是很晚,想着还有功课要做,鹿呦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悠然殿。 而云梦楼里,却还有个某人伸长了脖子在张望着。 少年抿着唇,虽在练功房打坐着,眼睛却紧瞄着窗外,声音低落呢喃:“她今日没有来……” 姬怀朔躺在旁边地上,翘着腿,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拿了本小人书正看的津津有味,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也装了这么几天病了,是不是也该好了?” 这小子体质特殊,又加上现在修为强大,早在两天前就好的差不多了,却一直在那儿装的一副肾虚无力的样。 云晨微扯唇角,仍旧盯着窗外:“多病两天她就能多来看我两天,有什么不对?” 姬怀朔‘呵呵’嘲笑两声:“那人家今天咋没来?” 云晨找补道:“许是忘了。” 姬怀朔扭着脖子,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许是忘了呢~” 云晨:“……” - 鹿呦回到殿里,先是整理了下今日所做的笔记,把知识点都复习了一遍,才盘腿坐下,打算进入灵海修炼。 可还没闭上眼睛,身前却忽地刮过一道呼啦啦的风,刮的衣摆和头发丝乱飞,连眼睛都睁不开,随即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响在房间里。 再睁眼时,眼前已多了一道小小的人影。 水蓝色的长发如流淌的水流在空中轻轻舞动,眉间一点嫣红,大海般深邃的蓝眸瞳心却是灿金色,一张小脸粉雕玉琢,雪嫩可爱,头上顶着两只龙角,正扬着奶萌萌的笑容神色激动地看着她。 “呜呜~主人,人家终于化形成功了,你都不知道有多难!” 下一刻,鹿呦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小小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大腿,因为身高不够,所以只能用脸在她腰上来回的蹭,许是刚化形成功的原因,屁股后面还留了一截蓝色的小尾巴,一甩一甩的,看着简直要把人萌化。 鹿呦愣了两秒,才惊诧不已地开口:“渌澜之?你化形成功了?” 第464章 一大一小修罗场 渌澜之之所以能化形成功,还得多亏了鹿呦在神宫里收集的那些仙灵液,不然按照正常速度,他想化形估计还得再修炼个七八十年。 妖兽修炼本就艰难,何况他还是龙族,虽本体强大,但化形速度却比旁的妖兽要慢的多。 而且这具龙身还过于孱弱,若是不用神力,修为也就相当于普通修士的元婴。真是烦死了!这破天道一天天的就知道盯着他,不就是偷渡了下嘛,有必要一露头就用雷劈他嘛! 但一想到那些个走正规渠道的现在都惨的不成样子,他又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嗯!”软软的童音响起,“人家日日修炼,一刻也不敢耽误,就是为了早点化形出来见到主人呢。” 随着他的出来,先天灵火卡西法也钻了出来,绕着鹿呦飞了一圈后,盘成一坨趴在了她脑袋上,像是从她头顶开出的一朵蓝莲花。 鹿呦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哄着:“真的呀!那可太厉害了!” 渌澜之将她松开一点,撅着嘴,仰头看着她,蓝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主人,你能不能蹲下来一点点?” “昂?”鹿呦不明所以地弯下腰,然后脸颊上就被‘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小小的龙,红着脸,连额头的两只龙角都泛红了点,羞涩不已道:“早就想这么做了,主人,人家超级超级喜欢你的哦~” 鹿呦怔了下,被他逗乐了,刮了下他的小鼻尖:“我也超级喜欢你的哦~” 渌澜之脑子里又冒起粉色泡泡,再次抱着她狂蹭:“嘤嘤嘤,主人真好。” “咳!” 一人一兽互动的正欢,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咳嗽声。 两双同样大的眼睛同时懵逼转头,便见那一身白衣的少年风姿翩然地站在门前,表情也有点发懵。 灵海里的姬怀朔不住摇头:沉不住气啊,真是一点儿都沉不住气! 鹿呦脸上浮现惊喜:“云晨?你的伤都好了?” 云晨垂了垂眸,掩下那一丝不自然,轻声道:“已经好多了,你今日没过来,我以为你怎么了……” “啊,”鹿呦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道,“事情太多,一时给忘了。” 云晨‘嗯’了一声,抬眸看向抱着她的那个长相奇异的小童,询问之意溢于言表。 渌澜之也看着他,小脸上却薄起怒色,冰蓝眸里炸起金光,是明晃晃的敌意,甚至还对他龇了龇牙,邪恶一笑,和在鹿呦面前奶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云晨微挑眉梢,眯着眼,清透眸底也划过一抹厉色。他这表情说他是小孩儿?谁信。 鹿呦却没看到两人之间的机锋暗涌,向他介绍道: “他呀?是我之前契约的一条小妖兽,呃……本体是一条龙,才刚刚化形,你叫他渌澜之就好。” “龙?”眉头轻轻一皱,旋即恢复正常,原来如此,难怪他之前老是听到奇怪的龙吟声,应是此兽一直藏在她灵海里的缘故…… 想到这里,心里略微不爽,却笑了笑,不动声色道:“长得挺可爱。” 渌澜之也摆着龙尾,笑得露出一颗小小虎牙:“大哥哥也很帅气暖心嘛,尤其是给主人送吃食来的时候,真可谓是‘贴心过头’,啊?” 云晨脸色微沉。 “噗!”姬怀朔在灵海里喷了出来,不无幸灾乐祸道,“完了,你干的那些不当人的事儿估计这小孩儿全看到了!” 听到这里,云晨眸色更冷,却也携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手指微微捏紧,心里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甚至黑暗地想着要不要杀兽灭口! 又顷刻否定。 这是她的妖兽,若杀了,她不得恨死自己。 一旁的鹿呦却眸光微动,看向渌澜之,疑惑道:“你还知道他给我送吃的来?是在我灵海里看到的吗?” “是啊~”渌澜之拉长声调,仍旧瞥着目光盯着云晨,意味深长道,“还看的可清楚了呢,呵。” 云晨骨指攥的更紧,嘴角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眼底杀心又起。 “等等!”鹿呦突然出声,提了提渌澜之的衣领,将他小小的身体提了起来和自己面对面,乌黑眸眼瞪得溜圆,“也就是说你在我灵海里什么都看得到,包括连我洗澡的时候也看得到咯?” 一大一小两个男的都僵了下。 渌澜之额头冒出冷汗,喉咙里发出‘咕叽’一声,龙眼瞠得大大的,声音却显得极是心虚: “怎么可能呢主人,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呢,我真看不到,看不到的……” 说着还狠狠点头,以表明自己的无辜。 “是吗?”鹿呦却黑着脸,不置可否。 “小孩子嘛,还是需要好好教导一下的,不然都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云晨不知何时走到了旁边,微微笑着,语气和蔼。 渌澜之猛地抬头看他,难压气愤道:“你好意思说我???” 云晨却没理他,只是目光诚挚地看着鹿呦,建议道:“不若把他送去云梦楼和我住几天,我好好教教他做人的礼仪和规矩,我是男子,教起他来也要方便一些,呦呦觉得如何?” 渌澜之气得眉毛倒竖,指了指云晨又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你教我?你教我?我用的着你教吗?” 云晨却趁鹿呦恍神的刹那,低头冲他挑眉一笑,又很快抬起头,表情十分淡然,一副十足十为他着想的模样。 鹿呦觉得他说的有理,小妖兽刚刚化形什么都不懂,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确实应该好好教一教,可又转瞬间想到另一个问题,迟疑道: “你教他倒也没问题,可是万一你又被你体内的魔头给蛊惑发作了怎么办?” 云晨眸色一敛,又倏地变得极为深邃,声音清润,一字一字道:“我只会对你一人发作。” 鹿呦:“……” 还不到云晨大腿高的渌澜之急得跳了起来,崩溃道:“不是!什么叫让他教我!他一个黑心肝儿的能教我什么?!他根本就是想公报私仇啊!” 云晨却弯了弯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如春风拂面:“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哥哥只是替你的主人教教你,做人的基本常识。” 说着,轻轻一提就将他拦腰提了起来,对鹿呦歪头笑道:“那你先修炼着,我先带他回去,晚些再来看你。” 鹿呦点点头。 渌澜之伸出两只小臂疯狂划拨:“主人救命啊!!我不要过去!啊——” 哀嚎的声音刚刚响起,就随着一声剑啸声‘嗖’的一下不见。 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鹿呦默默地放下挥着想说再见的手,沉入灵海继续修炼。 而另一边,两日后,妖界的众大臣看着紫金龙椅上坐着的那个神姿仙威的男人,却是全部懵然,彼此面面相觑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这人确定还是他们的陛下吗? 第465章 朕要他死,碎尸万段 妖界谁人不知,当今陛下墨发黑瞳,俊美无双,却整天板着一张冷戾薄情面孔,双眼阴沉沉朝你扫来时,犹如脖悬侧刀,阎王盯梢,仿佛下一刻就会让你脑袋搬家,生死不知。 可此刻。 身着玄黑冕服的男子微微歪斜着靠坐在龙椅上,右手皓白的腕骨露出一截,修长手指慵懒地抵在自己的太阳穴,束在华丽紫金冠里的发竟然是银白雪亮的,连眼瞳的颜色也变成了星紫色,长睫轻垂,眼神淡淡地朝下睥睨着,嘴角竟还勾着一抹微浅的笑意。 这和以前那个杀神哪里有半分相似之处? 众臣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瞥向了那穿着红色朝服的少年将军,不会是他把陛下给掉包了吧? 凌玉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无语地翻了翻眼皮,又把目光睇到上首看了一眼,碧眸里闪过一丝狐疑,他这是吃错药了?居然露出了本体颜色?他不是最讨厌自己的头发颜色和眼睛颜色吗? 从他认识他到现在,除了受伤不得已,什么时候见他暴露过自己本体的颜色? 难道是那丫头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转性了? 心里疑惑着,脚步却往前一跨,拿着笏板的手交握相叠,躬身行礼道: “启奏陛下,焚天域战事已毕,此次共歼敌军十二万,降者十八万,并获城池三十六座,归纳百姓五十九万,我军伤亡人数七万,战毁严重,创痍未瘳,还请尽快派人前去新建城邦,抚恤因战失离的百姓。” 云義此刻却还在回忆着离开云境界前的那一晚,心里暖意徜徉,闻言才拉回思绪,回归正事上,正襟危坐起来,看向下首,唤道: “褚爱卿。” 也在心里纳闷嘀咕的御史大夫褚诩,乍然听到这声称呼,人都麻了一下,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叫过他,还爱卿? 身体却是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道:“是,陛下,臣在。” “你素来枢机缜密,裕德仁爱,此次梵天域战后抚恤之事,便由你带人前去吧。” 上首之人唇鞘轻启,清冷嗓音犹带温意,娓娓饬来,竟是说不出的绻雅柔和。 众臣更是惊诧非常,褚诩鸡皮疙瘩都起,虽觉不可思议,却还是躬谦道:“臣领命。” 观望许久的牛奉常却是眼珠一转,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觉得后宫——” “拖下去,军仗六十。” 瞬间冷冽的语气,似寒冰砸来,牛奉常手一哆嗦,赶忙改口:“慢着!陛下,臣是觉得这后宫看着过于空旷了些,缺了点千葩异卉,正好臣府上新培育了一株月华仙昙,月出之时,便如那含羞少女般,绛艳独绝。臣正想将之献给陛下,想着若陛下疲乏时能看上一看,消乏解闷一二,臣也就知足了。” “哦?”薄唇微勾,笑也非笑,“牛爱卿府上的花卉倒是比朕这宫里的还来得惊艳啊。” 牛奉常冷汗直流,努力微笑:“臣、臣这是兴趣所在,平常下朝了就喜欢培养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敲击在寒冰玉做的紫金扶手上,许久,缓抬淡凉紫瞳,轻道:“允了。” 这种东西,想来她应该会喜欢吧。 牛奉常瞬间长舒一口气,退下去用袖子擦了擦满头冷汗,尚还有些惊魂未定。 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鄙视的低骂:“溜须拍马,我呸!” 乜眼一看,原来是平常与他不对付的朝臣。 牛奉常冷哼一声,不予理会,溜须拍马,总比被拉去打板子强,不过心里还是在愁,这别的妖尊都是姬妾无数,他家陛下却寡了这么多年,可别憋出什么好歹,以后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不过自此以后,妖宫里便流传出了一则传闻,说只要送些新奇玩意儿便能讨得陛下欢心,以至于后来献宝者无数,暂且不提。 下朝后,凤渊和凌玉两人再次来到婵绥宫,开个三人小会。 云義站于桌案前,摊开一张娟帛所制的山河地图,双手撑在桌前,眉目严肃,细长手指,一一点在地图标红处,“如今妖界东、西、北三角之地皆握于我之手,只余位于虚渊之前的南域,动向不明,位置特殊,难以伐战,但若想摧毁神殿,就必须先攻下南域,尔等觉得何时进攻为好?” 凌玉看着地图,摸着下巴,眉心微蹙,“焚城战事将歇,兵士们尚在惫顿之期,况此战告捷后,为抚民之用,国库必然锐减,军需之上便可能捉襟见肘,我认为此时并不是进攻的好时机,应再待战两年,养精蓄锐后,再行征伐。” 凤渊点头赞同道:“凌玉说的不错,而且南域的那些个妖尊可与其他界不同,一个个都是活了千八百年的老妖怪,修为高的离谱,你现在重伤未愈,若是贸然进攻,怕是得不偿失。我们三个里,修为就数你最高,进攻南域,少不得你亲自挂帅,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应该再将养一段时间为好。” 云義沉着目:“两年时间太久了,若白君珩提前苏醒,我们筹谋的一切怕是要功亏一篑。” 凌玉不解道:“你为何老是说他会提醒苏醒,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云義沉默不语,嘴角抿直成线,半晌,冷道:“朕做了个梦……梦里妖兽横行,白刃纷血,狼烟如云……总之,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 “梦?”凤渊诧异,“你何时信这些了?” 沉厉的目光微敛,云義轻道:“虽是梦,但也不得不防,还是早做应对为好。朕的身体无碍,一个月便能养好,国库的事也不用担心,除开缴械军资和物资,可再将商贾之稅提升至三成,朕要在半年之内便帅军踏入南域!” 语气倏沉,冷白锋利的面容上猛地压过凌厉杀伐,手掌掐出血痕,近乎是切齿眦目:“朕要他死,碎尸万段!” 凌玉静了片刻,冷冽一笑:“那就杀!” 凤渊也冷目一笑:“等这一天很久了。” 第466章 打雪仗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最冷的那个冬月,来到青云宗五年一度的宗门大赛上。 在此期间,鹿呦还把答应给穆肖的无垢之体血液凑齐给他寄了过去。 但她每放一次血,便有两个人会跟着痛一次。 一个是云義,他倒是痛习惯了,并不觉得这点小痛算什么,只是疑惑她怎么老是在同一个地方受伤,为此还不惜给长泽风发去一道灵引询问。 长泽风也觉纳闷,收到灵引当晚就找到鹿呦对质,鹿呦不得已将此事全盘托出,又惹得长泽风一阵心疼 。 想责备她吧,她也是重信守诺才这么做,并没真的做错什么,但他作为师父,就是不想自己的徒弟因一些个不相干的外人而伤到自己。当下骂又不好骂,教训也不好教训,只能拿来顶级的伤药替她细细涂抹。 云義知道此事后,却是沉默了很久。 原来她是因为那个半妖……明明跟她说了,她的血对半妖没用,她却还是坚持这么做,真是又傻又执着。 他抬眼看向墙上她的画像,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绞紧,喃喃自语:“快了,阿吟,马上我就能来见你了……” - 另一个痛的沈仲兰,却是绷不住,一天起码要在府里大发脾气三次,只可怜了府里的下人只能默默忍受。 陈最全盘接手陈家后,就开始在暗地里发动势力对沈家进行一步步的蚕食。 沈仲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做过反抗,但沈家的家主如今还不是她,她虽掌握大半说话权,却并不能全权做主,而沈玄川和那些个兄弟姐妹无一不是草包,连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简直蠢到无药可救。 没办法,她只能再次派人去联系苏离,想求他帮忙,却没有找到人。 却不知苏离如今被凌玉留下的那些人手逼得连头都不敢露,只能先行带手下回去东海,只想着等过了这阵风波后,再做打算。 - 春香楼再一次建好,这一次连以前被封掉的那座楼苑也被打通连在一起,还在无形之中朝着周围扩宽了好些地,远远看去,还真有种别墅小院的味道。 新房入住,需得净宅暖房,乌林和鹿呦当天邀请了许多人,又是好一番热闹。 顾夫人和老嬷嬷在薛玉宸三人伤好之后,就坐船回了北境,至于江浔川,早就回了江家,但原本应该一同回去的哥仨儿却一起赖了下来,只说等明年开春了再和鹿呦他们一起回去。 顾夫人因为乌林的原因,想让他们兄弟俩多相处下培养培养感情,便也没阻止。 顾景明对于这个新冒出来的大哥,起先还有点不适应,后来就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的上好了,看着竟比对薛玉宸这个表哥还亲些。 乌林却是万分不自在多了这么个聒噪的弟弟,看到他就觉得头疼,平常都尽量躲着点儿。 入住新楼那晚,害怕鹿呦出什么问题,长泽风也跟着去了,但他一个长辈总不好跟小辈一起胡闹,便跟秦墨为一起在隔壁下棋。 向元灵和秋允之也应邀前来,七八个少年人围坐在一起,畅快饮酒,语笑喧阗,因为有长泽风坐镇,所以大家都放宽了心,玩得极其尽兴,又加之当天是过年守岁之夜,还一起燃放了爆竹和烟火,几乎一夜未眠。 晚些时候,天下起了大雪,不一会儿就积得有二尺来高。 鹿呦自从去了青云宗,就几乎没怎么见过雪了,当下也有点兴奋,拉着几个人一起玩起了打雪仗。 因为大家都是修士,为防止作弊,还定了个规矩,禁止使用灵力。 但即使是这样,向元灵和鹿呦这两个‘文’修哪是一群‘武’修的对手,差点没被几个人联合起来给砸哭了。 鹿呦今日披了件红彤彤的薄氅,头发上簪着毛茸茸的雪球发钗,衣襟上还围了圈柔软的白狐毛,雪白的肤色衬着这一身装扮,看起来鲜艳又亮眼,但此刻脑袋上和衣脖领子上全是碎雪,黑长眼睫上都被沾黏上一层,活像个刚堆的雪娃娃。 脸颊却如抹了胭脂般红润,纯粹是因为打不过他们,给气的。 眼见得又被扔了一捧雪砸在耳朵上,她皱着鼻子,气哄哄抬眼,发现砸她的人,竟然是云晨。 少年今日也穿了身新衣,束腰绑袖,白底红边,袖口和衣襟处还绣了浅淡金纹,束腰的腰带红黑相间,边坠金饰,看起来喜庆又贵气,倒是与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相配了。 他弯着眉眼冲她笑,浓墨般的剑眉尾稍也沾着一点雪渍,白玉般秀挺的俊脸上还浸了薄薄一层晕红,是醉酒后的醺染,颊边酒窝微现,嘴角咧着,露出雪白的一排牙,竟是难得的天真和开怀。 鹿呦愣了下,蹲下身,抓起一把雪也朝他砸了过去。 他站在原地,躲都没躲一下,被砸得鼻尖都泛红,却还朝着她傻乎乎地笑了笑。 鹿呦可没管他,又团了一把雪砸了过去,刚砸完,自己后背上也挨了一坨小球团,回身一看,竟是秋允之在冲她笑。 鹿呦两手握紧拳头,鼓起腮帮,大喊一声:“我跟你们这群剑修拼了!!” 然后蹲下身,抓雪握雪,扔雪球,一气呵成,一个人对战两个人,还对战的不亦乐乎。 乌林很快走了过来,站在她背后,大义凛然道:“呦呦我来帮你!” 已经被围攻的苟延残喘的向元灵也跑了过来,妄图寻求帮助,结果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被砸得凄惨无比。 薛玉宸看不下去,想临阵倒戈,可还没等迈开脚,就被顾景明一把抱住胳膊:“嘿嘿,六哥,你想干嘛?咱们不都说好了今天不能对呦呦手软嘛。” 薛玉宸试图挣扎:“什么手软,我就是觉得这方位不好,想换个方位!” 江行舟手里掂着个小雪团,一抛一下的,悠悠道:“那你这方位换得够远的啊,都快换到对方阵营里去了。” 三人正说着,然后‘啪嗒’一声,一人脑袋上被砸了一团雪。 回身一看,都吼了起来:“云晨!你丫的临阵倒戈!” 第467章 两界不同的守岁之夜 云晨冲他们挑眉一笑,挑衅意味十足,几个人很快就战作了一团,但见飞雪如沙,漫天挥洒。 打到后来向元灵干脆自暴自弃地趴在雪地里,埋着脑袋不愿意抬头了,鹿呦头上全是雪沫,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主人~嗝~”吃醉了酒的渌澜之好不容易醒来,迈着小短腿,伸出双手就要朝她奔来要抱抱,结果刚跑没几步就被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雪球砸在后脑勺上,撅着屁股就扑倒在地,砸出一声闷响,眼睛转起了蚊香圈,“太、太太过分了……” 几个人全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渌澜之自从化形那天被云晨揪去云梦楼后,就再也没能放他回去悠然殿,一大一小,极不对付,每天大眼瞪小眼,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表面却还维持着平静。 云晨审问了他,接近鹿呦有什么目的。 渌澜之则是毫不客气地让他离自己的主人远一点。 然后就被揪着收拾了一顿。 奈何他现在修为没对方高,人也长得小小一只,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等见到鹿呦后才抱着她一通哭诉和告状。 云晨只是摊手做无辜状,表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 今日鹿呦怕他烦闷,把他也带了出来,因为大家都熟了,也没刻意隐瞒他身份,但他长这样,除了云晨所有人都只把他当小孩儿看待。 鹿呦打了半天,身上都打出了一身汗,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不打了,休战,休战。” 然后跑过去,把渌澜之从雪坑里刨出来,拎起他,像抖衣服似的抖了抖他身上的雪,渌澜之还一脸感动地抱住她狂蹭:“呜呜,我就知道主人对我最好了!” “……” 楼上,长泽风不知何时停了棋局,负手于窗边,看着楼下的这一幕,琥珀色的眸里闪过几缕复杂。 秦墨为歪坐在一旁,手里执着只青花桃形壶,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眼里醉意朦胧,说的话却还清晰,颇为感慨道: “老长啊,你这是又开始怀念以前你师父还在的时候了吧?” 秦墨为年少时便与他相识,也曾见过长泽风和他的几个同门相处的场景,和楼下玩闹的这些小辈也没什么区别。 长泽风眼皮一耷,毫不客气地挥出一道灵力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秦墨为手里的酒壶应声而碎,眼看酒水就要兜头浇他一脸,他掌心微动,那散落滴溅如玉珠的水流竟又重新聚合,如一束小瀑布般,倾落进他大张着的嘴巴里,喉咙‘咕咚咕咚’吞咽,连一滴也没浪费,全进了他的五脏庙里。 末了,用袖子擦擦嘴,指着长泽风连连摇头:“你看看你,不就是叫了你一声‘老长’嘛,虽然你不乐意我这么叫你,但咱们都是两百多岁的人了,该服老还是得服老嘛。” 长泽风右手微抬,自扫了眼自身,面无表情道:“你老眼昏花是你的事,本尊这样如何就显老了?” 他结丹较早,现在看着最多不过也就二十五六岁。 秦墨为啧了声,一副听不得模样,摆手道:“得了得了,你别跟我拽什么‘本尊’不‘本尊’的,你这面上虽看着不老,但这心里啊,早就老了!”说着,还用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一脸我懂你的表情。 长泽风:“……”讨厌没有边界感的朋友。 楼下几个小的玩了一会儿就进了屋,他用神识往下一扫,发现他们竟然在玩一种很新奇的游戏,还是他的小徒弟发明的,叫什么‘斗地主’?她取名字怎么依然奇奇怪怪的…… “王炸,四带二!没牌了,哈哈我赢了,你们都给我喝喝喝!谁也不许抵赖。” 鹿呦把纸牌一甩,眉飞色舞地指着他们哈哈大笑,脸色酡红,醉意明显,眼里却兴奋至极。开玩笑,斗地主她最拿手了好吧,要是欢乐豆能拿去兑现,她早就是亿万富翁了。 纸牌是她一早画好,找匠人定制的,为的就是在过年这天,给他们秀一手自己的拿手牌技。 除了乌林,其他几个循规蹈矩修仙的哪玩过这种东西,一时间,全都输的惨烈无比。 今日倒没赌灵石,为尽兴,谁输了谁就自罚一杯,目前为止,被罚的最多的竟然是云晨。 不知为何,他手气出奇的差,比如拿到手的牌,要不就是三四五六永远没有七,要不就是10JQKA永远没有A,他酒量本也还好,输多了,人都喝的有点犯迷糊了,却还一直坚守在原地,觉得自己下一把一定能赢。 顾景明最拿手的就是吃喝玩乐,玩了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窍门儿,开始跟着乌林兄妹俩一起指着别人喝酒。 向元灵虽牌技一般,但胜在锦鲤体质附体,算是赢多输少。 江行舟也还好,以前在家里帮江浔川看过账本,对数字比较敏感,几场下来,也算不输不赢。 最惨的还是薛玉宸、秋允之、云晨三个,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宗门里的天骄之子,天才中的天才,却在这上面栽了大跟头。 至于渌澜之……小孩子不许赌博,被他们赶回房间睡觉了。 - 另一边,妖界,云義看着面前的一口大红铁锅,以及咕咚冒着的红油,冰雪般的紫瞳里少见的浮起了一丝茫然和疑惑。 凌玉拉着两人坐下,直接把一整盘鹿肉全给倒了下去,还招呼道:“你们吃啊,别客气!这可都是我找人花心思做的,味道很不错的,来尝尝,都尝尝。” 云義:“……” 凤渊:“……” 旁边站着的一众宫人:“……”谁来管管这个人,竟然让她们天仙似的陛下围在一口大锅前吃大锅饭,形象没了啊! 凤渊指着锅底,一脸狐疑:“这是什么?不会毒死人吧?” 凌玉挑了挑眉,露出尖牙得意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火锅!我刚从他老家那边学来的。” 一边用筷子夹起鹿肉在碗里拌了拌辣油碟,一边指了指长发飘如雪的云義。 云義显然更懵:“我?老家?酆国?” 他怎么不记得酆国人有在过年时吃这个的习俗。 凌玉大口嚼着肉,腮帮子都撑得顶起来,含糊道:“不是,是你们云境界学来的。” 这下轮到凤渊纳闷了:“我在云境界卧底那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 眼见两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凌玉拿起桌上的梅子酒,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声音却有些迟缓:“就、就那个小丫头啊,我之前帮他去送生辰礼,在她生日宴会上看到的,就学了一手。” 云義恍然,原来是她想的点子,那确实得尝尝。嘴角霎时一勾,长指一划,两只玉筷便飞进了手里。 然后第一口,就差点没被辣的嗓子冒烟儿。 鹿呦做的火锅,考虑到大家口味不同便做了清汤和辣底两种,而凌玉却直接把一大把辣椒全给撒了进去,那汤底光是看着都红的发亮。 云義所食之物皆为清淡灵食,何时吃过这般重口味的东西,当下,雪白的脸都涨红到了耳根,却还面不改色地将之咽了下去。 嗯,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凤渊看着他表情都有点踌躇,这、确定能吃? 而春香楼里,守岁这一晚,玩到最后,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醉趴下了。厅里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进来捞徒弟的长泽风连下脚都得谨慎再谨慎,不然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哪个。 将趴在鹿呦身上的向元灵拨开,他抱着那少女直接就飞去了楼上,其他人却管都没管。 第468章 徒弟太好看也不是好事 鹿呦的房间还是二楼最靠里的位置,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屋里的摆设比以前多了些。 长泽风将她抱到床边,欲将人放下,少女却用手臂无意识地勾着他的脖颈,还趴在他耳边打了个嗝,酒气醺然,赤浆般擦过耳下软骨。 长泽风浑身一僵,手下意识一松,怀里的少女便‘咚’的一声掉到了床上,砸得人都清醒了一瞬,迷迷糊糊地看他,大着舌头道:“这是哪儿?师父?” 话音刚落,就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声‘呼哧呼哧’的,人却没了意识。 长泽风还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僵硬姿势,过了许久,才似惊醒过来般,咽了咽口水,脑子却还有点发懵。 看了看床上大喇喇躺着的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微闪,坐下来替她去了绣鞋,将她姿势摆正,又拉过被子仔细给她盖好,才去外面打了盆水进来,沾湿了巾帕,给她细细擦拭额角的汗和颊边的酒渍。 少女并不配合,烦躁地咕哝两声,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了。 长泽风却是洁癖发作,将她又给扳了回来,不仅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三遍脸,还把她的两只手也捞了出来擦了三遍,连每根手指头缝都不放过。 少女被他钳着手,想翻身却翻不了,急得无意识地哼唧了声:“好烦,别弄……” 声音哑哑,带着清甜的酒香扑面而来,因着醉酒,连身上无垢之体的香味也被催发到极致,面上红霞氤氲,看着竟如海棠春睡,别样媚惑动人。 他动作又一滞,指尖像是也跟着她的体温烫了起来,但转眼就屏住呼吸,把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还不将她头上早已歪掉的钗环解下来。 少女呼吸终于平稳,他却坐在那里有些发怔。 良久,轻叹了口气,心里莫名发起愁来。 长成这般模样,又是无垢之体,连他这个师父偶尔都会看恍惚了去,若是其他高修为者,识破她身份可怎么得了…… 他突然就想到了云義,他这个师弟对自己这小徒弟可不是一般的热心啊,难道也是因为无垢之体? 可转念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云義他还是了解的,意志力强大的可怕,若连他都抵不住诱惑,那这世上就没人能抵的了诱惑了。 想来,应该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关心,阿呦本来也招人喜欢,倒也不奇怪。 念及此,心下微松。 正想起身离开,垂在床沿的宽大袖摆却被人轻轻揪住。 “娘亲,别走……” 少女低喃的梦呓声倏然飘进耳中,声音很小,像是润了水的烟柳,带了几分软糯,袅袅拂动,荡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深入人心。 他便又坐了回去,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明知她现在听不到,却还是温软了嗓轻哄道:“师父不走,师父陪着你。” 联想到她身世,低垂的目光又带了几分心疼,心里盘算着,若她赢了宗门大赛,势必要去北境参加重霄大赛,到时候人生地不熟,江家那边又风谲云诡的,她一个人可怎么应付。 还是得跟着去一趟才行,云晨虽也会跟着去,但到底年龄还小,不懂得怎么照顾人,这小子性格又闷,老是闷不吭声就干些‘大’事,这师兄妹俩,他是怎么想都觉放心不下…… 许是他声音过于温柔又是听惯熟悉的,少女很快就平缓了呼吸,陷入沉沉的梦香。 云髻如鸦羽般散开堆在枕上,少许碎发湿粘在白皙额头,红唇微微绽开,榴齿含香,肌肤嫩白如玉,双靥晕红似春桃拂脸,天姿娇艳,倾城媚色,脱尘出俗,意谐物外。 虽知道她长得好看,看了这么久也算习惯,但这般在夜晚透过朦胧灯光看她,还是第一次。 长泽风自诩是个定力上佳之人,可看了没一会儿不禁又恍了神。 烦躁地用指压了压眉心,无奈长喟低叹,这徒弟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啊…… 脑子里不知怎的又想起师父和师姐来,想起他二人不为俗世所容的感情,想起自己当初得知这一切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但唯独没有伤心和愤怒,难道…… 想着想着,不知想到什么,身上忽地惊出一身冷汗,连面色都变白。 握着鹿呦的手也倏然放下,眉目严肃,如临大敌。 许久,轻轻摇头,又将所有一切全都否定。 鹿呦却是不知这些,她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伸了个懒腰推开门扉,就见云晨抱剑靠在门边墙上,低着头,马尾垂落肩头,阳光斜侧照着他半张侧脸,轮廓冷峻分明,眸光却清澈透亮。 听见响动,抬起头,朝她张望而来。 第469章 遗忘的记忆 鹿呦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么早就来等我啊……” 云晨回头看了看廊窗外高挂的日头,声音平静:“已过午时了。” “噫……这么晚了呀……”鹿呦尴尬地笑,有些疑惑,她昨晚不是在楼下嘛,怎么一觉睡醒到楼上了?昨晚好像看到师父了,难道是师父送她上来的?便顺嘴问道,“师父呢?” 云晨回道:“师父有事先回去了,但秦长老还在。” 秦长老就是秦墨为,薛玉宸的师父,这个爱喝酒爱玩乐爱逛花楼的小老头儿留下,倒也不奇怪。 “哦。”鹿呦点了点头。 “今日是元辰,呦呦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云晨牵了牵嘴角,浅茶色的瞳仁化出清浅柔和光泽,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玩?”鹿呦想了想,缓缓摇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玩的地方……” 来安城她都逛的差不多了,远一些的地方又不能去,今日还下着大雪,一时想不出来能去哪里玩。 云晨抿了抿唇,声音微低:“呦呦以前说……要带我去铺子里吃现成的小吃的……” “啊!”鹿呦一拍脑门,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带你去吃点新奇玩意儿!” 云晨轻‘嗯’一声,嘴角不自觉上扬,弯起的眸眼亮晶晶的,心里却想着,总算有机会可以和她单独相处了。 然而,等到真正出发、看到站在前方穿戴的光鲜亮丽的七个人时,原本兴致高昂的某人,嘴角一垮,彻底默了。 做什么他们都要跟过来,是跟屁虫吗? 眸底闪过恼意,少年呼了口气,抱着剑站在后面,看着前面紧紧挨在一起的三个少女并一个小童,唇角微瘪着,声音呐呐不可闻:“明明说好的,陪我的……” 右边的肩膀忽地一沉,薛玉宸搭在他肩头,语气羡慕得发酸:“唉,有时候,真想变成一个女的……” 云晨:“……” 他一抖肩膀,将人抖开,退得离薛玉宸三丈远才停下脚步。 左边的肩膀却又被人一搭,顾景明的声音紧跟着飘来:“云哥,改天你教教我剑术呗,我之前见你打左修远那套连招老帅了,我就想学那个。” 闭了闭眼,心里的烦闷达到顶峰,这群人还有没完! 将顾景明一把扯开,他干脆踩着剑,直接飞到半空中去了。 … 虽是元辰,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雪铺了一整条街,又被行人踩的泥泞,街道两旁,茶坊、酒馆、食肆应有尽有,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对联,人们身上都穿着新衣,看着喜气洋洋。 一行人外貌灼盛,甫一下来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一街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因还下着雪,秋允之在三人里面最高,便做了撑伞那人,两个少女左右围在她旁边,看着真像左拥右抱一般,羡煞旁人。 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刚出炉的五香牛肉飘着热腾腾的蒸汽,香味扑鼻。 这就是束雪直到临终前都还在心心念念的陈记家的卤牛肉了。 店外排了一长串的队伍,店内也是人满为患。 乌林上前,不知与那老板交涉了什么,不一会儿几人就被请去了里院相坐。 老板娘推掉外间生意,亲自端来数盘牛肉并各种不同口味的蘸料上桌,笑问乌林道: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乌大仙人最近在忙些什么?你师傅可还好?” 这街上大半的人都认识乌林,也知道他有个爱吃的师傅,却不知他师傅只是一抹鬼魂。 乌林笑容一滞,垂了垂睫,声音略涩:“她老人家刚刚过世。” “哎哟!看我这嘴!”老板娘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子,讪笑道,“您别介意,我这一整天都忙糊涂了,啥也不知道的,说错了话……” 说着想转移话题,朝他身后看了看,问道:“鹿丫头呢,怎么没见着她?” “她?”乌林忽觉不对,猛地转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鹿呦的身影。 鹿呦此刻,却在对面的小吃街排着队。笑意融融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两包荷花酥,转手就往后一扬,看向空中飘着的那个扎眼少年,朝他莞尔一笑: “呐,这包给你,说好的请你吃的,这一包留着待会给他们带回去。” 少年愣了愣,本来微染郁气的俊秀面容有些发怔:“给、我的?” “啊,”鹿呦理所当然地点头,踮着脚尖把尚还热乎的点心塞进他手里,“这里也没别人,不给你给谁?” 塞完又觉不对,他这飘在空中的样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几乎所有人都朝他们看来,扯了扯他袖子,嗔道:“你下来啊!老飘着干什么?你又不是啊飘。” “奥。”云晨握着滚烫的点心,仿佛心口也跟着一烫,飞剑收起,瞬间落地。 鹿呦拉着他袖子,擦过人群,又去买了几样小吃,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堆:“呐,呐,都是你的,快吃。” 云晨手里还举着刚剥开、咬了半口的荷花酥,眉眼浅浅弯起,嘴角弧度压抑不住地向上勾扬,舔了舔屑沫,看着手里的糕点,略微困惑道: “呦呦,这个东西我以前好像吃过……” “吃过?”鹿呦回头看他一眼,纳闷道,“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吃过这些吗?” 眉心轻皱,他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没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很早很早以前就吃过……” 鹿呦接过刚装好的糖炒栗子,热气滚滚,被烫的左手换右手,用滚热的手指揪了揪冰凉的耳朵,还不忘从纸包里掏出一颗,剥好了,将栗肉自然地塞进他嘴里:“那可能是因为以前吃过,但是给忘了呗。” 少女的指带着酥香,擦过唇角,连舌尖都跟着颤了颤。 喉结轻滚,他将怀里抱着的吃食扫进乾坤袋里,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我来吧”,说完也顺便接替了剥栗子的角色。 剥了颗,也塞进她嘴里,长睫低垂着:“可是在我记忆里,确实从没吃过。”他记性还算不错,发生过的事情基本都记得。 “我——” 语声忽止,他想起他的记忆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在他七岁之前…… “我凑!有魔气!”灵海里姬怀朔突然睁开眼,高喝一声。 眉骨倏沉,腰间佩剑凛然出鞘,糖炒栗子摔了一地,周围尖叫声起,尚在懵然的少女被猛地拉进那个结实的怀抱。 第470章 宗门大赛 魔气,很淡的魔气,不仔细感应几乎发现不了。 闭上眼,神识轰然散开,如疯涌的潮水般碾过周围的楼阁、街巷、屋宇……强大的威压在无形之中蔓延,不少人禁不住匍匐在地,一些修士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却只能尽量收敛灵息,避免触怒这位高阶修士。 没有,除了刚刚一闪而逝的那缕魔气,竟是什么也没有再捕捉到。 鹿呦被他拉的一个趔趄,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百姓晕乎乎地倒了一片,急得猛拽了一下他胳膊,厉声道:“云晨!” 威压倏然一收,他浑身气势恢复正常,清澈眸底却蕴染着丝丝黑气,握剑的手指攥得越发紧,在灵海里冷声问道: “你能发现刚刚那缕魔气是从哪里过来的吗?” 姬怀朔拧眉道:“不能,这缕魔气很强大,不像是一般魔修能有的。” 来安城里有少量当年赤辰之战遗留下来的妖族,却并没有魔族,乍然出现的这缕魔气便可疑到了极点。 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对方是冲面前的少女来的,心神紧绷之下,便顾不得再遮掩自己的修为。 心里涌出不安,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喉咙发干道:“呦呦,我们先回宗吧。” 语气轻柔,却是不容置疑。 他威压收起后,周围百姓也恢复正常,却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为啥就倒在了地上。 待在牛肉店里的几个人也很快就奔了出来,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鹿呦眉心紧蹙,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事情发生的突然,众人也都没了再逛的兴致,便一起结伴回了青云宗。 秦墨为却还不知此事,尚在来安城里最大的花楼里捧着酒壶、揽着美人儿喝的正起劲,连长泽风嘱咐他的事情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几个少年刚一御剑飞走,街边某栋楼宇靠窗处,竟缓缓浮现出两道暗黑色的人影,男人宽大手掌搭在木窗上,浮起青筋的掌背横生着一朵怪异的黑花,声音低沉道:“你确定他就是魔生镜里预示的那个人?” 另一人声音较为苍老,摇头道:“不太确定,还是得再进一步查验一下魔珠是否真的在他身上。” “哦?”男人轻道,眉梢微挑,暗沉眸里不辨别喜怒。 - 回宗第三天,青云宗五年一度的宗门大赛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赛前准备。 首先是有意愿参赛的弟子在各自峰门下填写‘自愿参赛报名表’,经核对身份,并再次测量修为后,才将表格往上呈递,由各峰主和长老统一安排峰门下的第一轮比试。 第一轮比试胜出者再填写一次更为详细的表格,于十五日后参加宗门的主办赛。 长泽风身为阵峰的峰主外加常事堂的堂主,这两日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晚上还不忘回去关心关心自己两个徒弟,让他们放宽心,不要太紧张,即使输了也没关系。 两个徒弟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都稳如老狗,没有一点紧张之心。 云晨自不必说,本就是压低修为参赛,这跟开小号虐菜也没什么区别,很多人看到对手是他,都还没开打,就先哀嚎一声:“天要亡我!”然后就自觉无比地滚下了擂台。 鹿呦准备这么久,对自己现在的修为也算自信满满,根本没带怕的,一路高歌猛进,连败阵峰三十多名师兄师姐,毫无悬念地挺进了宗门主赛。 峰门对战,本就是最初级的筛选,秋允之和乌林也都没有意外地挺进了主赛,唯有向元灵差一点点落败,好在最后反败为胜,擦着边角过了及格线。 薛玉宸几个是外宗人,也不能跟着参赛,只能每天跑过去为他们呐喊助威,后来更是把鹿呦教给向元灵那套‘加油、雄起’学了个得心应手,场地里就数他们声音最大,把其他弟子都给带的跟着吼了起来。 没几天,这两句助威词就在宗里传了个遍。 江悦儿打着比赛,还不忘找人打听鹿呦的情况,听到她的猛烈战绩后不由得慌了神,连夜去信让自己的老爹把江家供在祠堂的打神鞭给她寄过来。 心里盘算着,宗门大赛可没规定不许用什么武器,只要能赢就行。 鹿呦这边却还缺少一把趁手的武器,云義之前送她的那把霜华剑不知被左修远给扔哪儿去了,找都找不回来,虽有其他剑可用,但总觉得差些意思。 长泽风得知后,直接把自己的本命剑‘扶风’借给了她,扶风而上登绝顶,意气相倾夷千山。 好在这剑也不愧它的名字,拿在手里确实轻灵如风,鹿呦用起来很是趁手。 十五日后,正是初春,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一大早,几个少年便跑到悠然殿门口来等她。 格栅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少女穿着一身月白绣金边的劲装弟子服,蓬松的黑发被透明的蓝丝带绑成两个丫髻,额间留了几缕俏皮的碎发,披散下来的长发用同样的蓝丝带绑了几股小辫垂在胸前,看起来既不容易散落,又轻灵可爱。 她今日还难得画了个淡妆,眼梢染杏,浓黑的睫卷翘扑闪,更显得乌眸灵润,有如会说话一般,脸小小一个,皮肤雪里透粉,鼻尖小巧挺秀,唇也如柔嫩红樱,娇艳欲滴。 整个人看起来既飒气又可爱,眉梢眼角又带了丝天然的妩媚,简直要勾人心魄般。 饶是顾景明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早就不肖想了,此刻也不禁心跳加速,两耳发红。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江行舟回神最快,毕竟心里把她当妹妹看待,这又不一样,撞了撞顾景明的胳膊,不悦道:“擦擦你的口水。” 因今日是正式大比,宗门规定所有弟子都必须着装统一,所以乌林和云晨身上也都穿着金丹弟子才能穿的白色劲装。 只不过发型略有些不同。 云晨束了顶银制鎏金缠玉冠,发尾还垂下两缕渐变烟蓝色飘带,看着仙气十足,清俊无双。 乌林则束了顶黑金发冠,头发如鹿呦般,用丝线绑成了一股股的小辫,看着极为痞帅和飒爽。 两人皆呆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鹿呦率先祭出飞剑跳上去,朝他们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