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灭妻?主母二嫁高冷王爷》 没人给你撑腰,我就是要抬平妻 屏南居,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在妆奁上,拉长了地上的身影。 着素衣的孟听澜坐在红木圆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抬眸望着立在自己跟前之人,她那成亲一载有余,却缺鲜少踏足她屋子的夫君。 谢恒刺绣圆领袍衫加身,矜贵不落俗,清俊的脸上尽是坚定:“抬黛儿为平妻之事,父亲母亲皆已点头。” 孟听澜敛下眼眸,声音发颤:“一定要在三日后?” 谢恒即刻答复:“我询过礼部的人,五月十五乃大吉之日,更宜嫁娶。” 孟听澜紧抿双唇,略一息,她倏然抬眸,同谢恒四目相对:“侍郎可知,五月十六乃是我母亲的五七。” “并非大办,只邀了族中几位叔祖和叔伯,”想到什么,谢恒声音扬起,“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想让黛儿跟你平起平坐。但你别忘了,我一早就与黛儿情投意合,若非碍于你们将军府先前的权势,我又岂会委屈黛儿这么久?” 他手一扬,不容拒绝道:“此事无需你同意,我今日来这儿,不过是让你把中馈交出来。” “碍于将军府的权势?”孟听澜起身讥笑道,“我们两家的婚事,本就是你们谢家哄骗来的,况且昔日与我订下亲事的也不是你,将军府没就此作废亲事,可全看在老尚书的面上。你们谢家非但不感念,还阖府欺瞒着将军府你同你那表妹的腌臜事。” 十九年前,先皇打压门阀世家,各大世家人人自危,老尚书为保住谢家,哄骗着喝醉的爷爷定下她和谢家宗室子的亲事。姻亲在前,饶是心有不满,自此后凡谢家有难,将军府都鼎力相助,谢家这才在其他世家轰然坍塌之际,仍旧在上京屹立不倒。 然谢家嫡系子嗣艰难,同她早早定下亲事的宗室子没能活过十六就去了,诺大个家族又不能没有宗室子,遂把庶出的谢恒立为新宗室子,她同谢家的婚约也续到了谢恒身上。 成亲后她才知,谢恒早心系自家表妹苏黛。大婚那夜,谢恒只听丫鬟说苏黛身体不适,就撇下她匆匆赶去苏黛的院子。 谢恒别过头,紧握成拳的手终还是松开,回头语重心长道:“你何必在这儿跟我翻那些旧账,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岳父和两位舅哥战死沙场,一月前岳母也跟随他们三人而去,我知你心中哀痛,哪怕是你把府中的事处理得糊里糊涂,弄得府上怨声载道,我也从未指责过你一句,你,”他面带失望,“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还望侍郎说清楚,我何事处理得不明不白,又有何人不满?”孟听澜追问道。 并非她稀罕这谢家的中馈,实在是她不想背这莫须有的锅。 至于时常回娘家,十一个月前,父亲与两位哥哥战死沙场,母亲哀痛过度一直缠绵病榻,二嫂又吵闹着要回娘家,她担心大嫂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才时常回去帮衬。纵使如此,她也没落下谢家的一切事宜。 谢恒点头:“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魏嬷嬷可是府里的老人,只因对你不敬,你就把她赶出了府;小娘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心存怨恨,故意缩减各院的吃穿用度,就连小娘的药也不给买。” 他越说越是痛心疾首,“魏嬷嬷的事姑且不说,那可是我的生母,你的婆母,别说她只是说你两句,就是日日教训你,你作为儿媳,你也该受着。” 他重甩衣袖,扭身侧身对着孟听澜:“单凭你不敬婆母这一条,我就能给你一纸休书,让你成为下堂妇。” 孟听澜肩胛不可察地晃颤,旋即轻笑道:“只怕最后一句,才是侍郎心中真正所想。父慈子孝,孙小娘这个当婆母的毫无慈爱之心,又何来我处处敬着、捧着她之说? 你也说了,我心中哀痛,自是没时间同她斤斤计较,之所以缩减各院用度,一是遵从圣上提倡的节俭,另则是因侍郎宽宏大义,捐赠十万两以作筹措军资,公账上可用银钱不多。” 她眸色一变,上前一步:“还请侍郎莫要忘了,是谁助你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就官至四品。” 自孟将军府与谢家的婚事变为她跟谢恒,父亲就借往日积攒下的人情,让谢恒官路亨通,若非如此,谢恒哪儿升得这么快。 被踩痛脚的谢恒,脸色难看:“少给你们将军府戴高帽,我能走到今日全靠我自己,与你们将军府无半分干系。”说至最后,他心虚地不敢看孟听澜。 将谢恒的神色全纳入眼底的孟听澜,刺讽道:“瞧,侍郎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未等谢恒应话,她稳着语调:“你抬苏黛为平妻无意见,我也可以交出中馈,”见谢恒暗自得意,下巴微抬,她才继续道,“但我要和离。” 父亲与两位哥哥尸骨未寒,谢恒就急于给苏黛名分,现下谢恒又要在母亲五七前一日抬苏黛为平妻,让苏黛跟她平起平坐。 自古以来,从不曾有过平妻与正妻之说,想来谢恒也正是明白这点,才打上了中馈的主意。 一个执掌中馈的平妻,一个无娘家撑腰、空占名头的正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偏偏谢恒还口口声声说这都是为了她好,真是可笑至极。 如此不仁不义,虚伪至极的人,不配搭上她的余生。 谢恒嗤笑道:“说到底,你就是嫉妒黛儿,更不想交出中馈,这才想借和离来逼我,”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孟听澜,轻蔑笑道,“孟听澜,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将军府给你撑腰,你拿什么来胁我?” 他不信孟听澜会跟他和离,将军府已倒,谢家如日中天,是个人都知该如何抉择。 孟听澜唇角微勾,凤眸中尽是嘲弄:“谢侍郎这是不装了,”她话头一转,镇重道,“我与谢侍郎空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情分,望谢侍郎给我一封放妻书。” 闻言,谢恒看向孟听澜的眼神变得幽深:“原来是在怨我没有雨露均沾。”言语间,他伸出手就去揽孟听澜的腰。 孟听澜速速闪身,避开了谢恒的手:“谢侍郎自重。” 手上滑走的布料,以及孟听澜的抗拒不识时务,令谢恒怒从心起,冷声道:“放妻书没有,休书倒是有一封。”言罢,他拂袖而出。 …… 苦心扶持的夫君竟乃杀复仇人? 碧桃疾步从外屋走了进来,小心询道:“娘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孟听澜行至窗前,望着院中几丈高的树,静默了会儿,吩咐道:“带上嫁妆单子去库房核点。” 碧桃双目瞪大:“您真要同侍郎和离?”她收紧了腹前的手,面带忧色,“可将军府如今已没落了,有谢家在,有什么事多少还能帮衬将军府一些,要是您真同侍郎和离了,那今后将军府遇到了事,我们又该找谁?” 孟听澜哪里不明白碧桃的担忧,这上京多的是趋利避害之人,自父亲与两位哥哥为国捐躯,曾同孟将军府走得近些的,都心照不宣疏远起了将军府,更有的竟因将军府无顶梁柱而落井下石。 她双手紧握成拳,凤眸中尽是坚定:“我一定会让将军府恢复昔日荣光,让将军府无人可欺。” 碧桃张了张嘴,终是一字未出,扭身而出。 咕咕咕,一只灰白信鸽停在窗前。 孟听澜立马伸手抓住信鸽,取下信鸽腿上的信,看信前还不忘抓一把谷物给信鸽吃。 信上只短短三行字,却足以令她掀起惊涛骇浪。 她不觉攥紧信,转身大步冲了出去,直奔苏黛住的清风院。 信是她大师兄送来的,十一个月前得知父亲与两位哥哥战死的噩耗,哀痛之余,她也隐隐觉着父兄的死或有异,遂在同母亲他们一起料理完后事,她就求谢恒誊抄一份战报给她,谢恒一口回绝了。 她不甘心,想法子弄到了战报,战报说敌人人多势众,我军连连节退,父亲下令撤兵之际发现两位哥哥被敌军围困,单枪匹马解救两位哥哥不成,反被敌军要了性命,几位副将拼死抢回父亲与大哥的尸首,二哥重伤不治身亡。 大哥与二哥的武艺由父亲亲自教导,二人十六岁就随父亲征战沙场,无论是对战,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都不逊色,在两军交锋之际又岂会双双让自己陷入敌军的包围? 就算是敌军人数过多,不慎中了敌军的计谋,也不至于二人都沦陷,遂她拜托云游在外的大师兄查清这一战的真相。 她之所以前往清风院,是为了找谢恒对峙。 只因师兄的信上说,父亲与两位哥哥上战场前,曾与前去送军粮的谢恒会见过,三人上战场后很是勇猛,令敌军心生畏惧,后面力竭动作迟缓,这才给了敌军可趁之机。且昏迷不醒的二哥嘴里一直呢喃着“杀有驭”,染血变形的手紧攥着头盔上的红缨。 常年征战沙场的人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力竭,一旦力竭,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给了敌人,所以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师兄也不会无故提父兄同谢恒会见一事,最大的可能便是父兄的异常与谢恒有关,甚至就是谢恒所为。 来到清风院门口,孟听澜立马刹住步子,她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恨意,待情绪平稳了些,袖间握紧的手抖得也不厉害了,才迈开步子往里走。 她扫视了一眼,偌大的院子居然无一人,这也方便了她,顺利来到厢房外。 正欲抬腿跨进去,她的耳边就传来苏黛娇媚的声音。 “万万不可,你真要休了姐姐,世人定会骂你薄情寡义,毕竟当初孟将军帮表哥你良多,他们一家如今可还尸骨未寒。” “没他们孟将军府,凭我的能力一样能扶摇直上。她要真不乖乖把中馈交出来,到时我就安排一场好戏,让她身败名裂,再给她一纸休书,届时看谁还敢说我的不是。” “表哥你做这么绝,就不怕以后将军府报复你?” “如今的将军府只剩一对孤儿寡母,有何可惧?就算以后那孩子走他老子的路征战沙场,也可能会跟他老子一样在战场上狂性大发,落个力竭而死的下场。” 听到这儿,孟听澜已能确定,父兄的死就是谢恒所为。 战报上并未写父兄狂性大发,力竭而死,谢恒却能轻松说出来,若说父兄的死与谢恒无关,她如何也不会信。 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指甲掐进肉里浑然不知疼,她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现下还没证据证明谢恒害了父兄,万不能打草惊蛇。 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上前去质问的冲动,耳边又响起苏黛的话。 “如此说来,姐姐一旦离了谢家不仅再无所依,连最后的盼头也会被泯灭。” “那也是她活该,一个山上长大的村姑,让她继续做我的正妻已是她莫大的荣幸,这就是忤逆我的代价。” 愤怒与憎恨混杂交织,令孟听澜喉咙发紧,谢恒只知她在山上长大,却不知她拜了名震天下的南山道长为师。 她自幼体弱多病,大夫曾断言她活不过八岁,父亲母亲听闻师父有法子能救她,几番打听终寻到了师父。师父因着二十年前同父亲共征战沙场之缘,把她留在山上调养身体。 待她渡过八岁大劫,师父瞧出她在机关阵法方面的天赋,才收她为关门弟子。 自上山起,她每两年才得归家一次,一次两月,直至她十八岁成年,师父才彻底放她归家。 归家当年,她就嫁给了谢恒。本她不想早早成亲,一则两家的亲事早早定下,二则母亲一直都盼着她能嫁个良人,余生平稳顺遂。知晓母亲时刻为在边境的父兄提心吊胆,更知晓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只得放弃云游四海的打算,嫁给谢恒。 未曾想,谢恒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自两家定亲起孟家就帮谢家良多,谢恒不感恩就罢了,竟残忍地谋害她父兄的性命,母亲也因忧思过度撒手人寰。 思及此,滔天的恨意充满整个胸腔,周身戾气四溢,眸中迸射出彻骨的寒意,她定要让真相大白天下,让谢恒血债血偿。 孟听澜回到屏南居没一会儿,碧桃也折返了回来。 “姑娘,已核点好了,除了点翠凤冠、闹蛾嵌宝石树头钗、镶金白玉臂环——” 孟听澜出言打断碧桃未说完的话:“你说的这些都去了哪儿?” 碧桃垂眸欲言又止道:“先前奴婢在孙小娘头上瞧见过闹蛾嵌宝石树头钗,其余几件也该在孙小娘那儿。” 孙小娘乃谢恒的生母,颇得谢恒的父亲谢华生的心,在谢恒被立为谢家的宗室子后,孙小娘在这谢家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吃穿用度与谢恒的嫡母魏氏相同,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孙小娘素来喜欢各种名贵首饰,她初嫁进谢家时,孙小娘曾向她提起过闹蛾嵌宝石树头钗,她想着那树头钗只一支,若是给了孙小娘,不给婆母魏氏有些说不过去,便令碧桃寻了两支差不多的树头钗分别赠予孙小娘与婆母。 不曾想孙小娘惦记上了那支树头钗,而她又同谢恒共用一个库房,想来是谢恒越过她,直接从库房里取出给了孙小娘。 孟听澜静默了两息,心中有了主意,吩咐道:“拿上嫁妆单子,把我们的人都叫上,孙小娘要是不还,就直接把院子砸了。” 她的东西就是扔了,也绝不便宜了仇人之母。 碧桃后知后觉劝道:“姑娘,孙小娘好歹是侍郎的生母,”见孟听澜仍旧不改主意,她又改话道,“孙小娘毕竟也是半个长辈,我们带那么多人过去是不是不好?” …… 索要嫁妆 孟听澜冷笑道:“就怕不够声势浩大。”言尽,她抬腿而出。 谢恒不是要让她身败名裂?那她就在离开谢家前,让众人都知道谢恒的不要脸,以及孙小娘的贪婪。 碧桃见孟听澜意已决,不安地跺了跺脚,终是叫上一众陪嫁跟了上去。 见浩浩荡荡一行人前往孙小娘的芳碧院,小厮丫鬟们顿时议论纷纷,机灵的已悄然退出人群,前去禀告自家主子。 两刻钟后,芳碧院。 孙氏手指着院中的十几号人,质问孟听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待孟听澜回话,她又道,“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我好歹是你婆母,你这个做儿媳的不好生敬着我,竟带人到我这儿耍起威风来了,回头我就让恒哥儿休了你。”语罢,她高抬下巴,等着孟听澜的妥协。 孟听澜轻笑道:“你莫不是忘了,谢恒早已过继到了婆母膝下,从那时候你就与谢恒没了干系,又哪里算得我的婆母。至于让谢恒休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不是他休我,而是我不要他。” 她顺势坐在碧桃搬来的交椅上,冷声道:“不问自取算作偷,谢恒未经我同意就擅自把我的嫁妆给了你,如今我要离开谢家了,自当找你取回来。” 被踩了短处的孙氏拉长了脸,愤恨地瞪着孟听澜:“过继又怎么了,谁也改变不了我是恒哥儿生母的事实,只要你还是恒哥儿媳妇儿,我就是你的婆母。” 她手指着孟听澜,“我没你这等不敬婆母的儿媳,张妈,把这个不孝儿媳给我赶出去。” 张妈刚动,碧桃立马挪步挡在孟听澜跟前,决不允许张妈靠近自家姑娘半分。 孙氏脸都黑了,斥道:“你们都是死的,没看见这小贱蹄子窜到我头上了?” 芳碧院的人欲上前,瞧见孟听澜带来那些又高又壮,还凶神恶煞的丫鬟婆子,又不约而同收回了腿。 这可气坏了孙氏,指着孟听澜就要破口大骂。 “看来孙小娘是不想归还了,”孟听澜站起了身,缓声道,“那就砸吧,什么时候孙小娘想起来了,愿意归还了,就什么时候停下。” 碧桃撸起衣袖:“听到了就干活儿。”言语间,她已迈开了步子,迟疑着拎起一张交椅,牙一咬,重重砸向了一旁的花架。 她开了头,跟来那些陪嫁也撸起衣袖,抡起物件就往地上砸。 见自己的人阻拦不了,地上又一片狼藉,孙氏气得浑身发抖,吩咐张妈:“去把主,主君和恒哥儿请来,让他们都看看这小贱蹄子是如何欺辱我的。” 她上前一步,恶狠狠瞪着孟听澜:“等会儿我就让恒哥儿休了你这等恶妇,如今你们孟将军府人都快死绝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会给你这种毒妇撑腰。” 提及将军府,孟听澜眸中迸射出寒意,生压下去的恨意再度翻涌而出,下颌恨得发颤:“将军府的人铁骨铮铮,既不惹事,也不怕事,谁人若敢害将军府,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其血债血偿。” 闻讯而来的谢恒赶来就听见孟听澜这番话,不免有些心慌。 不过一息,又恢复镇静,他大步上前怒喝道:“你们将军府就是这么教导的你?小娘好歹算你半个长辈,你居然纵容恶奴在芳碧院横行霸道。孟听澜,你真以为我不会休了你?” 不等孟听澜答复,孙氏赞同道:“恒哥儿,休了她,这等恶妇不配做你的正妻。” 孟听澜敛下的眼眸藏住了眸中的恨意,又深吸了口气,她微侧身嗤笑道:“将军府的确没教过我不问自取,更未教过我把偷来的东西据为己有。” 她无视谢恒阴沉的脸,讽道:“看来侍郎这是恼羞成怒了,才会说出休我的话,”她侧目对上谢恒的双目,“我并未犯七出之条,侍郎若因此事休我可站不住脚,倘侍郎要强行为之,那我也不介意把这事宣扬出去,让大家来给我评评理。” 已退到孟听澜身侧的碧桃,取出孟听澜的嫁妆单子:“侍郎,此乃我家姑娘的嫁妆单子,单子上缺少之物曾出现在孙小娘的头上。” 谢恒紧盯着孟听澜,恼怒与难堪溢于其表,他的确碍于人言不能立马休了孟听澜,却绝不允许孟听澜挑衅他的严威。 嫁妆之事,当时小娘同他提起,他随口就应了,并在当日打开库房把小娘要的树头钗从孟听澜的那一堆嫁妆里取出来,又见另外几件头饰也不错,想着小娘会喜欢,也就一并送给了小娘。 事情过去这么久,他早就忘了,不曾想孟听澜今日会提起,还口口声声把他当成贼。 他是她的夫君,她人都是他的,拿几件物件怎么了。思及此,他立马出言指责道:“不过是几件不值钱的东西,小娘喜欢你孝敬她又何妨,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孟听澜往前走了一步,讥讽道:“我记得不错的话,侍郎月俸现银只十两,而侍郎口中不值钱的东西,每一样都能抵侍郎二十余年的月俸。至于孝敬,你先前好好跟我说,说不定我还真给她了。” 她话锋一转:“但侍郎你可询过我?大昭律令,出嫁妇无子嗣前可全权做主自己的嫁妆,夫家不得干预。” 谢恒一噎,铁青着脸斥道:“那你也不该砸了小娘的院子,”他怒甩袖道,“来人,把少主母请回院子好好反省。” “不行,这口恶气我咽下去,”孙氏冲孟听澜颐指气使道,“跪下给我道歉,今日我院子的损失十倍赔我。” 她见过孟听澜的嫁妆单子,上面可有不少好东西,当下她因孟听澜这恶妇损失了这么多东西,面子还被孟听澜败光了,让这恶妇出血只是第一步,回头有这恶妇好看的。 孟听澜笑了,正欲说话,谢华生的声音就响彻在耳边。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谢华生走近,见屋子院里杂乱一片,眉头紧蹙,指着地上的狼藉,“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谢华生,孙氏顿时有了主心骨,哭哭啼啼道:“主君,您可得为我做主。” 她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泪,告状道,“我好歹是恒哥儿的生母,少主母平日里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忍了,可她今日竟带着这一群恶仆来砸我院子,”她脚一跺,“我受些委屈没什么,这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该怎么看我们谢家,又怎么看恒哥儿。” 谢华生怒从心起,看向孟听澜厉声道:“孟氏,你有什么话说,将军府就是这么教养的女儿?” …… 不愧是蛇鼠一窝 孟听澜心下愤然,果真是父子,上来不问原由就指责她一通。 她从容迎上谢华生的双目:“侍郎不问自取,把母亲精心为我准备的嫁妆送给孙小娘,孙小娘拒不归还,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不过是几个物件,侍郎代你送了就送了,”谢华生吩咐立在一旁的谢恒,“回头你寻几个物件,给孟氏添补上。” 孙氏心有不甘,委屈地望着谢华生:“那我这院子?” 谢华生不容拒绝道:“孟氏,这院子既是你损坏的,恢复之事也理该由你来。另外,你这么做的确不成体统,这阵子就在院子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看出孙氏的眼神暗示,谢恒又大声呵斥孟听澜:“还不赶紧下跪给小娘赔罪?” 孟听澜紧攥袖间的手,虽来前她就知谢家人绝不会站在她这边,但真正知晓结果之际,心中怒意与不甘仍交汇在一处,险些让她失了理智。 连续吸了两口气,她才堪堪强压下心中怒意,挺直了腰背,掷地有声道:“我无错,为何要道歉?你们谢家的家风我已深切领会了,告辞。”言尽,她拔腿就走。 碧桃抬手一挥,同来的丫鬟婆子立马紧跟而上。 眼见孟听澜要出院子,孙氏煽风点火道:“主君,你看她,她眼里没我就算了,她居然连你和恒哥儿都不放在眼里,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他们该笑话谢家了。” 谢恒的脸已黑得能滴出墨,他平日里确实太过纵容孟听澜,以至于孟听澜连谁是她的依靠都忘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孟听澜拂了脸面,谢华生心中的怒意滋长,指责谢恒:“连一个妇人都规训不了,让我怎么放心把谢家交给你。”语罢,他甩袖而去。 孙氏望着谢华生的背影一阵懊恼,早知这把火会烧到儿子身上,她说什么也不会多嘴说那一句。 被谢华生训,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谢恒心里对孟听澜的不满上升到了极致,眸中浮现出一抹阴狠。 原看在孟家昔日帮过他的份上,以及孟听澜有那么几分姿色,他才决计把孟听澜留下,不过在这之前,他需得帮孟听澜认清形势,让孟听澜知道往后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当下看来,孟听澜还是拎不清,既如此那就休怪他无情。 出了芳碧院,孟听澜吩咐碧桃:“带上嫁妆,我们回将军府,人手不够就去外面聘。”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碧桃没再劝,亲自领着一众人去库房里搬孟听澜的嫁妆。 孟听澜也没闲着,回到厢房就开始收自己的宝贝木件,谢恒以为这些木件只是个摆设,甚至还因此暗讽她上不得台面,却不知这里的木件都暗藏玄机,拿她手中的鸽型木件来说,只要轻拽一下鸽腿,里面十根毒针就会在两息间全部射出,让别有用心的歹徒当场毙命。 不是没想过用她这些木件要了谢恒的性命,只是这样太过便宜谢恒了。 她孟家四条性命,岂是谢恒一死就能抵消的,她要让父兄战死的真相大白天下,揭露谢恒的虚伪,让谢恒在万人的唾骂中偿命。 还有谢家,若非谢家的人默认,谢恒岂敢在父兄与母亲尸骨未寒之际,不是纳妾就是抬平妻。 他们不是单纯地欺辱她无人撑腰,而是在侮辱将军府,嘲讽孟家就是个蠢货,竟傻傻地帮他们保住了谢家,帮谢家有了现下的风光。 既谢家的遗存与风光是他们将军府给的,那她就要代将军府收回来。 收好一切,孟听澜携嫁妆在谢家人惊愕的眼神下,声势浩大地离开谢家,回了将军府。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魏氏与谢华生耳中。 谢华生拍桌而起:“放肆,这孟氏太不像话了,简直不把恒哥儿,不把谢家放在眼里。” 魏氏神色淡淡地递了盏茶给谢华生,劝道:“主君息怒,她到底出身于孟将军府,又是孟将军府的独女,骄纵一些也正常,待她气消了,自然也就知错了。” 谢华生接过茶吃了口,心中怒意非但未消,反而高涨了起来:“独女又如何?嫁进了我谢家就该守我谢家的规矩,砸了自己婆母的院子不说,还不把我这个翁翁的话放在耳里,当下又闹这么一出。” 他怒甩衣袖身体一扭:“哼,我谢家出去容易,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魏氏垂眸的眼遮掩住了眸中的复杂,面上却附和地应了声。 同谢华生一样愤恨的还有谢恒,他弯腰双手拊在书案上,眸中怒意翻涌,狰狞道:“孟听澜,这都是你自找的。” 已回到将军府的孟听澜,吩咐完碧桃,扭头就见自家大嫂沐婉匆匆而来。 瞧见沐婉眸中的担忧,到了嘴边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 沐婉似看出了她的为难,轻言道:“欢迎归家。” 短短四字却如一块巨石般,惊起了孟听澜强压在心底的悲愤与委屈,唯恐沐婉看出她的异样,她立马别过头,声音发颤:“不问我么?” 沐婉犹豫一二,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婆母病重之际,反复说对不住你,还说无论你作何决定,只要将军府还在一日,都要支持你。” 沐婉的字字句句都砸落在了孟听澜的心尖上,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也尽可能不让谢恒做的那些事传入母亲耳中,没想到母亲还是知道了。 念及此,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豆大的眼泪从泛红的眼眶中滚落而下。 沐婉哪里见过孟听澜这般,上前将孟听澜拥入怀中,抬手轻拍着孟听澜的后背无声安抚。 犹记得她初见孟听澜时,就被孟听澜那双澄澈的双眸与意气风发所吸引,而现下的孟听澜安静沉稳,把所有的心事都藏了起来。孟听澜这么大的转变纵有将军府噩耗之故,又何尝不与在谢家的憋闷有关? 她看得出来,故去的婆母亦能看得出来,是以婆母才会那般嘱咐她。 过了好一会儿,孟听澜才止住眼泪,她抬手揩拭掉脸上残留的泪珠,后退两步,坚定道:“嫂嫂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旁人把将军府欺负了去。” 沐婉先是一愣,旋即才道:“好。” 孟听澜自看出了沐婉的迟疑,她并未多言,她会用行动来告诉沐婉她所言非假。 …… 倒打一耙,被污蔑不孝? 碧桃匆匆折回揽月阁,看着正专心摆弄弓弩的孟听澜回禀道:“姑娘,孙小娘来了,说要见你。”见孟听澜动作未停,她又补充道,“她不肯进府,谢家干的那些事传得又快,已有人在府前驻足张望。” 孟听澜手一顿,侧目询道:“你都寻了哪些人去散播?” 回孟将军府她便命碧桃把谢恒在岳父岳母孝期纳妾抬平妻、私拿正妻嫁妆赠予自家小娘,以及谢家妻不成妻妾不成妾之事传扬出去,为的便是让大家知道晓谢恒是个伪君子。 她能使人去散播,谢家自能遣人去压制,而孙小娘登门之举却告诉她,谢家似压制未果,不然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毕竟才时隔两日。 碧桃目露迷茫:“就是四散在坊市的乞丐与说书的啊。” 孟听澜凤眸中浮现出一缕疑惑,以谢家现在的地位,不该在出手压制传言后毫无成效,难不成有人在帮她? 自父兄去后,曾有来往的人巴不得与将军府泾渭分明,又岂会出手相帮。 莫不是他? 止住思绪,她放下手中的弓弩,起身道:“走,去会会。” 孟听澜走至前院便见沐婉忧心忡忡在院中徘徊,知道沐婉心中的担忧,她立马上前安抚道:“嫂嫂放心,理亏的本就是谢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这于你的名声也不利,你还年轻,等你跟那谢恒的事毕大可以再嫁,何必。”跟谢家闹到这个地步。 后面的半句沐婉未说出来,她怕孟听澜多想。 且不说她本就烦腻于相夫教子,遑论她还有血海深仇未报,她就更不会考虑再嫁。至于名声,师门遵循道法自然,只要无愧于心,纵使声名狼藉又何妨。 这话孟听澜并未说出来,她不想让沐婉为她担心。 她抬眸对上沐婉的眸子,说道:“良人不会在乎那些,倘他真在乎,大可择旁人。” 沐婉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叮嘱道:“还是得注意下分寸。” 孟听澜应了声好,缓步行至正门,果然如碧桃所言,除去孙氏携的四名丫鬟婆子,石阶三侧还站了不少人。 收回目光,她冲孙氏颔首道:“既孙小娘你不愿进府一叙,那我就主随客便。碧桃,给孙小娘看座看茶,省得旁人说我将军府怠慢了客人。” 碧桃冲已搬来交椅与茶几的婆子使了个眼神,两个婆子当即给孙氏看座看茶。 孙氏落座,扫了眼不自觉围过来的人,冲孟听澜语重心长道:“听澜,你嫁给少主也有一年半了,这一年半少主不说对你嘘寒问暖,那也是敬着你的,”她话锋一转,声音也拔高了些,“但我们谢家子嗣一直单薄,你肚子又一直没动静,少主也实在是没办法,这才不得不纳妾,哪料你。”她为难地止住话头,面上尽是失望。 孟听澜正欲接话,走近看戏的妇人立马接过话头:“我还真以为那谢少主不是个东西,现在看来错根本不在谢少主身上,分明是你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妇人扯开了嗓门:“你们说是不是?” 见碧桃要上前跟妇人理论,孟听澜当即用眼神制止。 她朝孙氏那儿走了两步,平静道:“孙小娘既认了谢恒纳妾之事,何不跟大家伙说说,谢恒是何时纳的妾?” 早在碧桃说孙小娘不愿进府,又有人停在府门前驻足,她就猜测那些驻足想看戏的人都是孙小娘请来的,若非如此,寻常百姓又哪儿会不顺路地徘徊在孟将军府前? 毕竟住在这条街上的普通百姓寥寥无几,而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小厮婆子未得主子允许,绝不敢这么冒昧地停在别人府门前。 孙氏眼神闪躲,转瞬又恢复如常,抬手抚着太阳穴,叹道:“这人上了年纪记性就是不如年轻那会儿,”她佯装头疼道,“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早料到孙氏会这么说,孟听澜温声接过了话:“大昭律令,婿得为岳家守孝一年,算上今日,我父亲战死沙场不过十一个月,三个月前我母亲又撒手人寰,谢恒在这期间做了什么?谢恒抬了早与他有首尾的表妹为妾,两日前又说要抬这个妾室为平——” “够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孙氏故作自责地抹起了泪来,“是我想让少主早些给谢家留下子嗣,这才会以生母的身份胁迫少主,”说到动情之处,她哽咽了起来,“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谢少主这么做情有可原。”一中年男子接话道。 男子此话一落,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见此,垂下头的孙氏眸中尽是得意,这些年为了让家主对她的宠爱经久不衰,她可没少下功夫,区区一个村姑,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孟听澜对那些看戏之人的言论充耳不闻,轻笑道:“孙小娘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谢家子嗣单薄是我造成的。” 孙氏起身,理所应当道:“你身为宗室妇,为谢家延绵子嗣本就是你的职责,若非你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我怎会催促少主?” 敢让人指责恒哥儿不孝,那她也要让小贱人自食恶果。 这是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孟听澜冷笑道:“依你之意,在我父兄战死沙场后,为了你们谢家的子嗣我就要抛却礼法和律法做个不孝女,你们谢家还真是好大的脸。” 猜到孙氏要说什么,她微转身恭敬面朝皇宫所在的方向:“先前皇后娘娘为了让缠绵病榻的太后娘娘早日康健,茹素抄写佛经给太后娘娘祈福,陛下见皇后如此孝心,也跟着茹素。” 她侧目看向孙氏:“陛下与皇后为了太后娘娘康健尚且以身作则,我自幼离家调养身体,未曾在双亲膝下尽孝,如今他们去了,我若连守孝都做不到,那我不仅枉为人子女,今生也枉为人。” 看戏之人瞬间噤若寒蝉。 孙氏紧攥着衣袖中的手,敛下的眸子顺势遮掩住了眸中愤恨与狠毒,今日她非得彻底坏了小贱人的名声,让小贱人在整个上京城都抬不起头来。 …… 怒怼孙氏 孙氏抬手又抹起了眼泪,悲拗道:“我出身不比你,不懂得那些大道理,我只知为人媳妇就得相夫教子,可你瞧瞧这一年多你都干了些什么,稍不如意就往娘家跑,现下更甚,竟擅自把嫁妆带回娘家,还故意找人散播谣言来污蔑少主和谢家,你,哪有你这样当媳妇儿的?” 立在一旁的碧桃冲孙氏怒目而视:“你少这儿污蔑我家姑娘。” 孟听澜递给碧桃一个安抚的眼神,见碧桃不服的退下,她才出言道:“我敢说我句句所言为真,也经受得住查验,”她抬眸看向孙氏,询道,“你呢,可敢同我去对簿公堂?” 孙氏顿住手,及时掩住眸中的憎恶,长吁短叹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非要把一点芝麻小事闹得人尽皆知,少主苦啊!” 孟听澜不想陪孙氏在这儿浪费时间,她还要继续调整弓弩,言语里也多了些不耐:“谢恒苦不苦我不知,我还是那句话,我同谢恒缘分已尽,我要和离。” “不可能,”瞥见越来越多围观的人,孙氏强压下心中恨意,语调放缓,“这是你同少主的事,我岂能替少主做主,不妨明日你亲自到府中与少主相商?” 不等孟听澜答复,她又道:“你固然因为心中嫉妒做了好些错事,但少主一向重情重义,你同他好好说,他定不会追究你。” 她晦涩地瞟了眼将军府的牌匾:“毕竟你是孟老将军的独女。” 还是恒哥儿聪慧,知晓这小贱人不会轻易松口,便早早给她指了这一招。 小贱人答应最好,只有这样她跟恒哥儿的计划才能顺利施展;小贱人不答应也无妨,横竖她前面说了那么多,也摆明了谢家的态度。 等会儿她再寻人把今日的事稍加润色,恒哥儿的名声多少也能挽回些,后面只需再使计让小贱人身败名裂,届时大家便会指责唾骂小贱人,同情恒哥儿。 孟听澜纠正道:“孙小娘还请慎言,倘不是你们谢家哄骗我爷爷定下两家的亲事,又把谢恒与苏黛的腌臜事瞒得紧,我绝不会嫁给谢恒,所以你嘴里的因妒成恨绝无可能,我现下只想同他早日和离。 至于过府相商之事,抱歉,我信不过你们谢家,要么谢恒到将军府来,要么约在别处,地点由我定。” 她不蠢,先前谢恒就坚决地说不会同她和离,何况她还让谢恒与谢家背负骂名,她若猜得不错,现下的谢家与谢恒都恨不得掐死她,指不定已设好局等她入。 孙氏咬紧了牙,恼恨小贱人不上套。 想到什么,孟听澜走向孙氏,用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谢家是如何在先皇的打压下留存,谢恒又是如何入仕后步步高升,你不知,谢家主与谢恒不可能不知。” 不怪她谨慎,谢恒能想出让她身败名裂的阴招,难保不会想出其他下三滥手段来对付将军府。她现下的此番话纵使不能打消谢家的龌龊心思,好歹也能让谢家心生忌惮。 见孙氏神色僵硬,她贴心地补充道:“噢,我也知。” 孙氏放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小贱人这是在胁她。 无视孙氏的愤恨,孟听澜径自说道:“若无旁的事,我就先进府了。碧桃,来者是客,好好伺候孙小娘。”语罢,她转身往府中而去,她得尽快把弓弩做出来。 从她让碧桃把谢恒做的那些事散播出去,她就已做好谢恒不给她放妻书的准备。 而她现在做的弓弩,正是她后面面圣赠予陛下的礼物。 目前大昭的弓弩射程为三丈,经她手改造的弓弩射程已达到七丈,按理说她把现有的弓弩呈给陛下,陛下也能答应她和离的请求,却不足以让陛下重视将军府。 所以她还需再调整,只要她把射程增加到十丈远,陛下必会对她高看一眼,加上她前段时日琢磨出来的新阵法,即便无法让陛下重视将军府,也绝不会再漠视将军府。 只要让将军府重入陛下的眼,后面谢家就不敢对将军府随意出手,届时她也能有更多时间来计划怎么倾覆谢家。 回到正院,孟听澜唤来张婆子:“你等会安排几个人去盯着方才替孙小娘说话的几人,若他们敢散播不实言论,直接送官府。” 张婆子应是退下。 猜到沐婉还在等她,孟听澜又迈步来至正厅。 见着她,沐婉当即起身道:“如今谢家正在风口浪尖上,那谢家只怕不会轻易随了你的心。” “无妨,我已想好了对策,谢恒不得不应。”孟听澜笃定道。 哪怕她不做弓弩,陛下也会看在父兄往年立下的战功答应她的请求,可她不想把父兄用性命换来的战功浪费在这等小事上。 沐婉张了张嘴,终是一字未出。 瞧见沐婉的担忧与犹豫,孟听澜上前一步:“我虽比不上大哥二哥出色,但过去那些年我在山上也跟随师父学了些本事。” 想起沐婉恐不知她拜了南山道长为师之事,她即刻道:“嫂嫂,你随我来。” 她把沐婉领到了自己的院子,随手拿了一个木雕递给沐婉:“你把尖嘴的方向对准大树,再拧一圈左侧的转轴试试。” 沐婉心有疑惑,还是按孟听澜所言拧动转轴。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五根毒针从她手中的木雕喷射而出,其中三根落到了半人粗的大树上,另外两根则嵌到了墙上。 看到沐婉怔愣在原地,孟听澜当即道:“我师从南山道长,父亲母亲不想自寻麻烦便对外隐瞒了此事。 嫂嫂也无需愁苦府中的安全,早在出嫁前我就在我们府上布下了阵法,若有人敢擅闯,不说有来无回,也得吃好一番苦头。母亲去后,我又加固了阵法,绝不给那些宵小可趁之机。” 沐婉盯着树上的那三根银针好一会儿才回神,她一直以为孟听澜是去乡下养病去了,不曾想孟听澜竟是南山道长的徒弟。 如此,她倒不用担心孟听澜会拿孟家的战功去换取一封放妻书。 并非她小气,杰哥儿才三岁,她得为儿子考虑,可婆母的叮嘱还盘旋在耳旁,遂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孙氏回到谢家就添油加醋地把今日的事同谢恒说了,谢恒握手成拳,双目泛着毒辣,唇角微勾:“你挑选地方又如何,我一样能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就是你不听话再三挑衅我的下场。” …… 恶心的母子俩 孙氏一喜,提醒道:“外面的流言对你多有不利,你动手时定要多加小心,万不能被人抓到了把柄。” 谢恒连喝了两盏茶才应道:“小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孟将军府的父子三人送去见阎王,自能轻松让那个自寻死路的村姑尝苦头。 孙氏暗松了口气,又斟了一杯茶递给谢恒,语重心长道:“以现下的情况来看,你还是不要抬黛儿为平妻了,回头我去求家主,让家主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谢恒眉头微拧:“可黛儿怀了我的孩子。”若非这般,父亲与母亲也不会同意他抬黛儿为平妻。 “恒哥儿,你糊涂了,这平妻虽沾了一个妻字,说到底还是个妾。横竖都是妾,又何必拿你自己的名声去搏?黛儿一向体贴,你好好跟她说,她定会理解你的。”孙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哪怕苏黛是她的侄女,她先前也不同意恒哥儿抬苏黛为平妻,也不知苏黛那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竟哄骗得恒哥儿应了此事,连她的劝告也不听。 现下又因为这档子事害得恒哥儿名声受损,还被家主责骂,她就更不喜苏黛了。 谢恒有些心动,虽委屈了些黛儿与黛儿肚子里的孩子,却能保住这些年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 好名声乃是在朝堂立足的根本,这些年因他的好名声也带来了好些方便,如此他就更不能失去名声了。 都怪孟听澜那毒妇,把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宣扬了出去,害他时不时遭受那些同僚的指点,难堪不说,脸面也丢了好些。 想到接下来的安排,他阴险一笑,他非但要拿回损失的名声,还要让将军府的名声毁在那毒妇的手上。 见谢恒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孙氏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又嘱咐了谢恒两句,她才转身而去。 孙氏走了没一会儿,扶腰弱柳的苏黛就走了进来,娇声唤道:“表哥。” 谢恒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苏黛顺势靠在谢恒的肩膀上,抬手在谢恒的喉结上打圈,带着哭腔:“府上的人都说你不打算抬我为平妻了。” 她眼噙着泪望着谢恒,小心询道,“表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 谢恒揽住苏黛腰的手一僵,子嗣固重要,却不及他的仕途。 晶莹的泪珠从苏黛的眸子里滚落,她抬手抽噎道:“表哥真要为难就算了吧,我跟孩子受些委屈没事的。” 在知晓孟听澜把她跟谢恒那些事宣扬出去,她就知道谢恒抬她为平妻之事悬了,加上方才她那好姨母的轻蔑一笑,谢恒现在的僵硬,她已能肯定谢恒不会抬她为平妻。 好你个孟听澜,她好心帮她脱离谢家这个狼窝,她竟坏她好事。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又一心为他着想,谢恒的心微动摇了起来,转念想到自己的仕途,又坚定了起来:“黛儿,你也知道孟听澜那毒妇把这件事捅了出去,现下大家都在明里暗里指责我,我若这时候仍抬你为平妻,只怕会触怒陛下。” 苏黛眼里一闪而过一抹恼怒,只一息就藏了起来,故作惊慌道:“不要,我不要表哥受罚,”她抬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相信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怪你的。” 闻言,谢恒心里多了些愧疚,抬手覆上了苏黛在肚子上的手:“黛儿,再给我些时日,我定会满足你这个心愿,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了委屈。” 苏黛激动地抬眸望着谢恒:“真的么?”不等谢恒答复,她又自顾自道,“罢了,倘因这事害表哥被人指点,还是不要提的好,我见不得表哥不开心。” 谢恒紧握着苏黛的手,情意绵绵道:“黛儿,此生我定不会负你。” 苏黛娇羞垂眸,在谢恒瞧不见的地方,目中的嘲讽怎么也掩不住,全然不信谢恒的话。 她再度侧靠在谢恒的肩上,欲言又止道:“表哥,你可还记得姨母曾说,待我出嫁就把我父母留给我的家产交给我。” 谢恒自知这件事,六年前苏黛携万贯家产来投奔谢家,小娘以苏黛年纪小不懂得打理为由,把苏黛手中的家产接了过去。 按理说小娘早该在苏黛及笄就把家产还给苏黛,这么久都没动静,不知小娘是忘了,还是另有他意。不管怎么样,这些年都是谢家庇佑了苏黛,苏黛不该胡乱猜忌小娘。 察觉到谢恒不悦,苏黛微扭动身体,话语里夹杂着些许委屈:“我们现下是一家人,那些身外之物放在谁的手里都一样,但我肚子里有了孩子,我这个当娘的不得不为孩子考虑。 倘他是个公子,有你护着他定不会受什么委屈;若要是个姑娘,我这个当娘的怎么也得给她备上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闻言,谢恒这才松了口:“此事我会同小娘说。” 苏黛柔弱无骨地依偎在谢恒的怀里,低声道:“表哥,我在这世上的依靠只有你了。” 谢恒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抬手轻拍着苏黛的肩膀,哄道:“放心,我会让小娘还你的。” 苏黛往谢恒的怀里拱了拱,顺势藏住了嘴角得逞的笑意,娇嗔道:“表哥,你对我真好,黛儿好爱你。” 孟将军府,揽月阁。 碧桃步履匆匆来到孟听澜跟前,回禀道:“姑娘,谢家方才递来消息,询你把会面的地儿定在何处?” 孟听澜放下手中的弓弩,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地址递给碧桃,让碧桃前去答复。 碧桃接过一看,不解道:“姑娘,定在明日就算了,为何还约在前厅?这前厅人多耳杂的,万一被那好事的听去添油加醋乱传该如何是好?” 孟听澜并未隐瞒,如实道:“人来人往并无不好,即便不能防住他那些龌龊手段,也能多些见证人。定在明日嘛,自是让他没那么多时辰去做手脚。” 谢恒用卑鄙手段害了父兄,也扬言要用下作手段来对付她,她不得不妨。 碧桃了然点头,紧张询道:“那姑娘我们要不要也做些准备?” 孟听澜轻嗯了声,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何况谢恒还是她的仇人,她不仅要让谢恒主意落空,还要让谢恒自食恶果。 …… 暂舍声誉迷惑小人 翌日,同福酒楼二楼的廊道上一道身影一晃而过,来到天字八号厢房。 “少主,少夫,孟姑娘到了,”谢六抬头瞄了眼坐在桌前品茶的谢恒,欲言又止,“楼下前厅偏厅坐满了人,您的计划……” “还算有点脑子,”谢恒放下手中的茶盏,蔑笑道,“我仍旧会让你身败名裂。” 他又气定神闲吃了口茶,询道:“楚大娘子可到了?” 楚大娘子乃赵尚书家的大儿媳,此人七巧玲珑,又惯会处事,颇受世家贵族的女眷们喜欢敬重。 他今日请楚大娘子过来,一是想借楚大娘子的口告诉他的上峰赵尚书,市井流言听信不得;另是想让楚大娘子在女眷中为他正名,挽回些名声。 “到了,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位娘子。” 谢恒唇角微勾,吩咐道:“让张墨动点脑子,今日要是不成,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楼下,着一白一青两男子在前厅对峙着。 “今日不把本公子的鞋舔干净,你休想离开。” “就你也配,老子可是太常寺陈大人的人。” “管你是谁的人,你把本公子的鞋弄脏了,就得给本公子舔干净喽。” “不可能。” “来人,把他拿下。” 不过几息的功夫,白衫男子的两名小厮与青衫男子便扭打在了一起,一路的客人难免受到了无妄之灾。 孟听澜也在其中。 碧桃展开双手,把孟听澜护在身后,大声道:“你们要打就去外面打,在这儿打算怎么回事?” 闻言,离座立在一旁的客人纷纷点头应是。 一尺半外着白衫的男子似也听见了这话,脸色难看地呵斥道:“没用的废物,没看见惊扰到人姑娘了。” “各位抱歉,今日大家在这儿的花销都算我的,”白衫男子上前,来到孟听澜和碧桃跟前,瞥见孟听澜身上的杏色暗花海棠软烟罗裙脏了,即刻冲住手的小厮道,“没瞧见这位姑娘的衣裙脏了,赶紧把今日给家妹买的衣服呈给这位姑娘换上。” 男女之间本就不能轻易通信物,何况是衣服这种私密之物。 纵使事出有因,一旦孟听澜接受,定难逃流言蜚语。 即便如此,她还是用眼神劝退欲驳斥的碧桃。 破了这个局,必还有另一个局等她上钩。 横竖都要入局,倒不如先让谢恒得逞。 不错,从青衫男子与两名小厮往她所坐之处而来,她便猜到三人是故意为之,她落座那桌距事发地可不近,另则三人看似下了重手,实际呈现出来的伤痕却不符。 见去拿衣服的小厮折返回来,白衫男子吩咐道:“小二,给这位姑娘带路。” 孟听澜默许了白衫男子的安排,刚迈开步子,碧桃捂住肚子,脸色苍白。 “姑,姑娘,我肚子不舒服,想如厕。” “那你赶紧去。”语罢,孟听澜跟在小二身后到了二楼天字二号厢房。 半炷香后,天字八号厢房。 “少主,我亲眼看到小二把孟姑娘推进了燃着迷情香的天字二号厢房,门也被小二锁了。” 谢恒起身踱步到床前,好一会儿才问道:“张墨找的谁?” “说是从乞丐窝里抓的乞丐,这种人死了也无人察觉。” “恶妇与乞丐,绝配。”言语间,谢恒面上全是快意。 这就是忤逆挑衅他的下场。 楼下,本杂乱的前厅已恢复原样,被扰了兴致的客人已重新落座,白衫男子也果然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包了前厅与偏厅所有客人的酒菜钱。 “哎,上楼去换衣服的妇人就是孟老将军一直养在乡下的独女吧?瞧那没见识的样子,不过一件新衣裳就挪不动道了,真丢孟老将军的脸。” “亏得我先前还为她不平,觉得那谢少主不是个东西,现下我只替谢少主不忿,这不守妇道的妇人就该休了。” “两位大哥说得不错,好人家的姑娘可不会轻易接受陌生男子的衣物。” “此言差矣,这孟将军府早已不同往日,如今那妇人又把谢家得罪狠了,可不得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否则日后谁来养活她?” 碧桃远远听见这些谈论,气得浑身发抖,快步冲上前怒道:“闭上你们的狗嘴,你们这些人空口白话污我家姑娘清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嘿,你这丫鬟怎么说话的,我们说错什么了?大家可都看着呢,你家姑娘不守妇道收了外男的衣物,上去换了两刻钟也没下来,谁知道她是去换衣裳,还是去干其他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胡说,”碧桃双眼通红,抬手指着说话的中年男子,“跟我去见我家姑娘,你必须给我家姑娘道歉。” 不等中年男子回话,她又指向方才一起非议的人:“还有你们,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家姑娘道歉,否则你们就等着见官吧。” 中年男子笑着接过了话:“行啊,”话锋一转,“先说好,这要是我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可怨不得我们。” 闻言,本还有些犹疑的人当即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有热闹看,纷纷放下手里的碗筷,一并跟着上了二楼。 眼瞧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天字二号厢房,却迟迟不见自家少主,谢六急得来回踱步。 唯恐会坏了少主的好事,他索性转身去寻张墨,也就是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赠予孟听澜衣服的白衫男子。 张墨听完谢六所言,火速起身:“坏了。” 之前他就觉着把孟听澜引去天字二号厢房太过顺利,他以为是孟听澜未经世事,当下想来并非是孟听澜好骗,而是孟听澜已识破了少主的计划,顺势而为。 眼下他已顾不得事不成少主会追究,他只盼少主人没事。 要是少主真出了什么好歹,他头上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眼看去天字二号厢房的路被堵,张墨心里的不安又增了几分。 他伸手拉住一蓝衫男子,打听道:“兄台,你们这是?” 蓝衫男子见着张墨,热络道:“听前面的人说,厢房里的动静不小嘞,那丫鬟倒是个忠心的,死命拦着不要人进去,”他压低了声音,“十有八九就是在干那事,这还青天白日呐,就……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兄台你的意思是孟,那姑娘在厢房里?” “可不是,可怜了那谢少主,临了还得被恶心。” 张墨正欲说话,前面忽地传来一道惊呼声。 “快看,是孟娘子,厢房里的不是孟娘子。” 张墨扭头与谢六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挤入人群,拼命往前挤。 …… 揭露小人诡计时逢故人 孟听澜立在天字二号厢房前,扫向廊道里挤满的人,目光最后落在往她这边挤来的张墨与谢六身上。 “两位公子这般急切,是发生了什么事么?”她明知故问道, 张墨身形一顿,过了一息,笑道:“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是么,”孟听澜微扭身面向天字二号厢房,漫不经心道,“看来公子也没那么忠心,不过也是,毕竟你家主子正在里面快活呢。” 话不长,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消息却不少。 为免暴露,张墨张嘴矢口否认道:“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既如此,那我们就再等等,”孟听澜抬手指着厢房,“打扰到人就不好了。” 张墨如鲠在喉。 谢六没张墨沉得住气,眼神不住往厢房里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看个究竟。 孟听澜将二人的表现收入眼底,不急不缓地坐在碧桃搬来的椅子上,递给碧桃一个眼神。 碧桃会意,上前两步,看向先前在楼下污蔑自家姑娘的中年男子:“你空口白话毁我家姑娘清誉,还不滚过来给我家姑娘道歉?” 不等中年男子应声,她又指向其他几个男子:“还有你们,必须给我家姑娘道歉。” 被点名的几人涨红了脸,又说不出话来辩驳,只得捏着鼻子给孟听澜道歉。 孟听澜轻嗯了声,把目光落在人群里:“人言可救人,亦能杀人,立在这儿的谁家没个女眷,试问若是你们自己家的女眷被人污蔑,你们作何想?” “说得好。” 孟听澜起身扭头看向声源处,一姿容如玉,威仪秀异的男子映入眼帘。 男子停在半尺外:“怎么,四年不见,认不出我了?” 孟听澜撤回目光:“是你带领万千将士结束长达五年的争战,是大昭百姓心中的英雄,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此乃她的肺腑之言,父兄虽是将军,却比任何人都不想发生战争。 上次与孟召国开战,一开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有数万将士死在战场上,百姓赋税也在逐年递增,倘不早日结束这场对战,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民不聊生。 好在眼前之人做到了父兄都想做之事,于三个月前结束了这场争战,将士们于七日前也得以顺利班师回朝。 此话一落,立马有人认出了男子。 “是靖王,把残暴的孟召国击退的靖王。” 闻言,孟听澜笑了:“瞧,认得你的可不只我一人。” 余光瞥见摸到门前的张墨,她当即又道:“要不你先回厢房,等我处理完这晦气的事再去寻你?” “好,”靖王谢云程扫了眼人群,“若需帮忙只管开口,你是我的恩人。” 孟听澜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在给她撑腰,心下一暖。 可当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似笑非笑盯着手已碰到门锁的张墨:“公子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不认识里面的人么?” 她不仅要让谢恒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还要把谢恒的恶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明知谢恒给她设了局,她自不会毫无戒备随小二上楼来,在小二动手前,她先发制人往小二嘴里投了一颗毒药,又用言语胁了小二一番。 小二怕死,只能按照她所言那么做。 至于谢恒,谢六离去后,就被她的人潜入厢房把谢恒打晕,扔进了天字二号厢房。 她则等在天字六号厢房,直到人回禀说碧桃领着一群人上了二楼来,她才不急不缓出现在众人跟前。 张墨立马收回了手,干笑道:“我这人好奇心有些重,”手指厢房里,“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何人,”他扭身面向众人,声音扬起,“难道你们不好奇吗?” 此话一落,就有人接过了话。 “小二呢,把小二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碧桃把被捆住手脚的小二押了过来,把人踹跪在地上:“姑娘,这小二想跑,被我抓住了。” “干得好,回去就给你涨月钱,”孟听澜瞄了眼小二,斥道,“说,是谁让你算计我的?孟将军府一向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语罢,她又冷觑眼了张墨。 谢恒倒是找了条忠心的狗,以为不承认就能否认与谢恒的关系,她现下就要就借小二的口撕破张墨这个谎言。 小二早在被喂下毒药时就无别的选择,何况孟姑娘说了,只要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就保他一命。 他牙一咬,手指张墨:“就是这个人,给了我十两银子,说只要我把你引到天字二号厢房,把门给落锁,事成后就再给我十两银子。” 被供出来,张墨登时否认:“少在这儿攀咬本公子,本公子可没见过你。” 小二慌了:“姑娘你信我,我与姑娘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的,要不是他给钱让我害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姑娘啊。” 听见人群里已有人在怀疑自己,张墨迈步冲小二而来。 孟听澜挪步及时挡住了张墨的去路:“公子这么着急,知道的以为你是在立证自己的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贼心虚。” 她微侧目追问身后的小二:“你如何证明你自己句句属实?” 小二急得满头是汗,想起什么,激动道:“我,我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孟听澜当即来了兴趣:“噢?是谁?” “是谢少主和,”小二愁苦地挠着头,眼睛一亮,“乞丐,对,那乞丐在我住的周围乞讨,先前我推开厢房的门往里多看了一眼,那人虽换了身行头,但长相变不了。” 临近的墨衫男子,不自觉惊呼道:“要不是孟姑娘幸运,那此刻在厢房里的岂不是……嘶,好歹毒的计谋。” 张墨雇来的人张嘴反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听说孟将军府以前还帮过谢少主,谢少主就更没有理由这么做了。” …… 谢少主是下面那个 孟听澜笑了,眸中泛着寒意,直直盯着说话那人:“你说错了,受过我孟将军府恩惠的可不止谢恒,还有整个谢家。 他谢恒想借我孟将军府势时,就绞尽脑汁讨好孟将军府,等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又听不得旁人说他能有今日全靠孟将军府,这才会在我父兄战死沙场后,羞辱将军府。 他先漠视大昭律法,在孝期抬其表妹为妾,前几日又欲在我母亲五七的前一日抬他表妹为平妻,他做的桩桩件件,百年世家的谢家竟无一人反对,”她不掩嘲讽,“如此,你还觉得他对我有夫妻之情?” 那人涨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其他人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谢少主不是个东西。 混在人群里的书生本就对世家贵族心生不满,当下立马找到了发泄口,愤懑道:“圣贤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谢少主不心存感激就罢了,竟恩将仇报。” 越说越愤慨,他不由扬起了声:“岳家故去,谢少主为人婿当以孝为先,送二老最后一程;得岳家的庇佑与恩惠,更当敬重爱护发妻;大昭律法,谢少主既入仕,更当以身作则,恪守律法。 “而谢少主枉顾律法,不仅在孝期纳妾抬平妻,”书生转身手指厢房,痛斥道,“如今还设下此等毒计谋害结发妻子,此等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枉为世家子,更枉为人臣。” 此等有理有据之言,顿时激起了群愤,纷纷咒骂谢恒。 张墨眼见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心内愈发焦急。 瞧谢六想破门而入,知晓一旦他真让谢六这么做了,就会成为刚才那书生狂妄之言的佐证,如此即便把少主救出来,少主也会沦为上京城的笑话。 思及此,他及时用眼神制止住了谢六。 二人的小动作都被孟听澜看在了眼里,她余光扫过书生,不管书生为何出头,但这书生确实帮了她忙,凭这事后也要帮这书生一把。 此时火候已经够了,也该揭谜底了。 她递给碧桃一个眼神,碧桃立马从小二腰间取下钥匙,大步到门前开锁。 这世家贵族的热闹可轻易看不着,这不,看戏的大家伙儿伸长了脖子,目光随着碧桃的动作而动。 咔哒,琐被打开,碧桃把钥匙一收,抬手用力推开了门。 她只往里扫了眼,便涨红了脸,捂着脸匆忙退回到了孟听澜身侧。 此举当即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胆大的干脆趁无人拦阻冲了进去。 本还犹豫不定的人,见大家都进去了,也暂忘了顾虑,挤入了人群。 一时间天字二号厢房站满了人,亲眼瞧见还在软榻上的二人还在不知羞地酣战,不由瞪大了双眼。 “没想到谢少主是下面那个。” 这话宛若一颗巨石,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张墨与谢六看到谢恒被那臭乞丐一通捣,哪里还站得住,不由上前把骑在谢恒身上的乞丐拉开。 谢六捡起地上被撕裂的外衫给谢恒披上,低声唤道:“少主,少主你醒醒。” 左右已暴露,张墨索性往外赶人:“这里没你们的事,赶紧走。” 见大家还不走,他咬牙胁道:“难道你们想得罪谢家?”语罢,他又冲人群里的自己人使了个眼色。 “让让,老子可不想因为看热闹把命丢了。” 不想惹上麻烦的人,陆续离去。 没一会,厢房里就没了人。 谢恒被谢六连续灌了几盏茶水,此时也恢复了清醒。 后庭的火辣,以及连衣服都没穿,直接被捆起来扔在地上的乞丐,都在告诉他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被一个臭乞丐折辱了。 紧握成拳,汹涌的恨意与怒意在眸中翻涌交织,他咬牙切齿道:“孟听澜,我定要杀了你。” 这声音不小,在廊道上未离去的孟听澜刚好听见,她登时嗤笑道:“看来谢侍郎这是输不起。” 瞥了眼折返回附近厢房的丫鬟,猜到什么,她眸光一沉,若非她早有戒备,又早作了安排,只怕她比现下的谢恒世还要狼狈。 念及此,她压在心底的恨意迅速窜涌,刺激道:“不巧,方才的事都传入了你今日特意请来的贵客耳中,”她微挪步停在厢房前,直直迎上谢恒猩红的双目,“恭喜你,今日后你的名讳将响彻上京城。” 谢恒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在谢六的搀扶下,虚弱瞪向孟听澜:“毒妇,你就是个毒妇。” 孟听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可笑,只许你算计我,我就不能将计就计?” 谢恒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孟听澜:“孟听澜,你会后悔的。” 把孟听澜碎尸万段,才能消他心中之恨。 孟听澜哪里不知谢恒话里的意思,从容应道:“好啊,我等着。” 不等谢恒答话,她扭身冲气鼓鼓的碧桃道:“恶心的东西看久了晦气,我们走。” 老早心里就憋着一股气的碧桃,扯开了嗓门:“姑娘说的是,可别让这浑身恶臭的东西熏着咱们。” 主仆二人的话气得谢恒浑身发抖,亏得他先前还想着留孟听澜一命,现在看来,他就不该心软,应如之前解决孟家父子三人那般,直接解决了孟听澜。 目前说什么都晚了,还是阻止流言传出去重要。 他正欲开口,孟听澜的话又传来。 “想来谢侍郎不愿见到欺辱自己的人,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一下好事把人给带走,也当全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 这说话的口吻还是孟听澜跟谢恒学的,觑了眼谢恒铁青的脸,嗯,果真还是得换位,瞧这效果多好。 本就没打算要得到谢恒的允许,她递给侍卫一个眼神,侍卫径直往乞丐走去。 不用谢恒吩咐,张墨和谢六就知道不能让孟听澜把人带走。 他们低估了侍卫的身手,纵是两人一起上,也没能把侍卫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把人拎走。 恢复些许理智的谢恒,沉声道:“孟听澜,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别忘了,当下的孟将军府什么也不是。” …… 第11章 气得渣男直跳脚 孟听澜丝毫不畏惧谢恒的威胁,从容答道:“你试试。” 谢恒想要她的命,也得有本事来拿才行。 谢恒不住点头,眸中尽是阴狠:“那我们就走着瞧。” 孟听澜只留给谢恒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眼见乞丐被孟听澜的人带走,谢六急了:“少主,我这就回去叫人去把那臭乞丐抢回来。”言尽,他已迈开了步子。 “站住。” 谢恒恨极了孟听澜和那乞丐,理智却还在,要真纵容谢六这么干,明日就会有“谢少主谋害发妻不成,又欲杀人灭口”的流言。 可若是留那乞丐一命,他不仅心里膈应恶心,孟听澜也会死抓着他这个把柄不放。 思及此,他沉声吩咐道:“先派人打听清楚孟听澜把人安置在何处,晚点再动手。做得干净点,若留下把柄,你也不用回来了。” 谢六应是退下。 谢恒扭头看向心虚的张墨:“这就是你的再三保证?” “这也不能全怪我,谁想到你那儿会出岔子,”察觉到谢恒杀人的目光,张墨抬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知道了,等事情结束后我立马去领罚。” 谢恒难看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不容拒绝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绝不能让今日的事传出去。” 张墨面带为难:“平民百姓倒容易,厢房里那些贵客就。” 楚大娘子身份不比常人,同楚大娘子走得近的人,身份也差不到哪儿去,要让这样的人闭口不言,只怕不容易。 念及此,谢恒脸色愈发难看,放在腿上的手青筋迸现:“楚大娘子那边由我来。” 张墨松了口气,不敢停留,迈步而出。 想到什么,他顿住步子,不敢回身看谢恒:“靖王也来了,看样子还同孟姑娘关系匪浅。”言罢,他拔腿就走。 他前脚刚跨出包厢,后脚就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 楚大娘子那边想想法子还有可能,靖王那边就难了。 谢恒的愤怒孟听澜多少猜到了些,却不在乎,此时她已回了早先定的厢房。 碧桃憋了一肚子的气,不解道:“姑娘,我们就该让孟四去把那姓谢的揍一顿,为何就这么算了?还有那些张嘴就毁姑娘清誉的臭男人,也该打一顿。” 孟听澜吃了口茶,才缓声道:“一旦动手,我们就是有理,也会被说成没理。何况对于谢恒那种虚伪卑劣的小人来说,丢了苦心维持的颜面才会跳脚。” 碧桃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所以姑娘不急着让我开锁,除了揭露姓谢的阴谋,还想让那姓谢的多被骑一会儿。” 听到后面几个字,孟听澜险些把才吃到嘴里的水喷出来。 她真没想到那一层,只是要戳破张墨的谎言。 不过乞丐多玩弄谢恒一会儿,她也乐见其成。 没听见答复,碧桃便知自己说对了,随即又问出心中另一个疑问:“姑娘,你什么时候救过靖王了,”她困惑地挠了挠头,“先前也没听你提过啊。” 对上碧桃充满好奇的眸子,孟听澜心生无奈:“先前随母亲入宫,顺手帮过他一次,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所言非假,她素来不喜参加宴会,尤其是宫宴,偏生每次她下山归家母亲都要携上她。 十二岁那年进宫,她嫌没趣,寻了个借口溜走了,逢三个比她高的孩子围殴一小孩,她看不下去,出手把人赶走了。 给那小孩上药时发现小孩身上的伤陈旧不一,想着也无事,便心血来潮教了那小孩两个简单的阵法,好让小孩能自保。 小孩很聪明,虽没她在阵法上的造诣高,但也只是略逊一筹,所以离开时她给小孩留了一本基础阵法。 后面再进宫,她又给小孩带了两本书。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才知小孩乃当今陛下的第七子李言辙。 叩叩叩。 孟听澜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进。” 孟四拎着套上衣服的乞丐来到厢房,询道:“姑娘,这乞丐怎么处置?” 孟听澜盯着被堵住嘴的乞丐:“你说我要是把你扔出去,你能不能活过今日?” 险些被张墨掐死的乞丐,连忙跪落在地,不住冲孟听澜磕头。 见乞丐上道,孟听澜递给孟四一个眼神。 被摘掉嘴里的抹布,乞丐边磕头边恳求:“救救我,求姑娘救我,”看到孟听澜不为所动,他急忙道,“我,我说,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姑娘,只求姑娘留我一命。” 达到目的,孟听澜才松口道:“把人带回府,另外再派两个人看着他。” 想起自己还有话问李言辙,她起身出了厢房。 不待打听,便见一带刀侍卫冲她作揖行礼。 明白这是李言辙的安排,不作犹豫,直接携碧桃进了厢房。 侍卫未入厢房,继续候在敞开的厢房门前。 见此,忧心忡忡的碧桃顿时松了口气,随孟听澜一起冲李言辙行礼。 李言辙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向落座的孟听澜:“看来你已习惯了这上京城。” 孟听澜微愣,旋即才明白过来李言辙话里的意思:“从前总觉着难,不愿意去学,后来静下心来学了一阵,发现也没那么难。” 因着她幼时体弱多病,母亲心疼她,从不曾在礼仪规矩上约束过她,后面她习惯了在山上自在随心的日子,就更不愿去学了。 一直到她决定听从母亲的话跟谢恒成亲,她才耐住性子跟嬷嬷学起了礼仪规矩。 身为百年世家的谢家,又一惯爱把礼仪规矩挂在嘴上,为了不被人挑出错处,她只得时刻把这些记在心里,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 李言辙把点好的茶放在孟听澜跟前:“尝尝。” 孟听澜端起浅尝了口,点评道:“不错。” 轻放下手里的茶盏,扫了眼周围,确认无外人在,她才问道:“不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父兄参与的最后一战。” 以前父亲在家书里提过,说李言辙不骄不躁,行兵布阵一点就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李言辙也果然如父亲所言那般,此后在对战中屡获军功成了副将。 尽管父兄最后那一战李言辙负伤未能上战场,李言辙身处军营,又贵为副将,说不定知晓一些大师兄未查到的事。 …… 留下的三字之谜 李言辙敛下的眼眸掩住了眸中的复杂与犹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言道:“孟老将军下令让我在军营养伤,也未让我参与那场对战的计划,出发前孟二将军来看望过我。” 从孟二将军的言语中能听出来,孟老将军对此战有把握,未曾想等来了孟老将军与孟大将军的噩耗,就连孟二将军也,”他垂下头,“所有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还是止不住血。” 孟听澜不自觉收紧了袖中的手,鼻头泛酸,眼睛也胀痛得厉害,声音发颤:“我二哥弥留之际,可说了什么?” 李言辙吃了口茶,没看孟听澜:“他手里一直抓着头盔上的红缨,嘴里一直呢喃着三字。” 孟听澜松开紧抿的双唇,追问:“杀有驭?” 李言辙点头,看到孟听澜眉头拧紧,迟疑着道:“这三字只是猜测,具体是何意谁也不清楚。” 孟听澜抬眸迎上李言辙的桃花眼,试探问:“依你之见,那三字可能是哪三字?” 直觉告诉她,李言辙在这事上对她有所保留。 这些天除了做弓弩,她也在思索二哥最后留下的那三个字。 不出意外,只要解开了那三字,她就能抓到谢恒害父兄的证据。 李言辙剑眉微蹙:“你可知谢侍郎曾同你孟老将军三人喝了壮行茶?” 孟听澜微颔首,大师兄未回信前她不知这事,回信后她才知道自荐去送粮草的谢恒同父兄三人喝了壮行茶。 无论是大师兄,还是自己,都一致认为谢恒最有可能在这个空档对父兄三人使手脚,却始终不知谢恒究竟在何处动了手脚。 李言辙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此事,她心里有了个猜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她急切询道:“不知最先解读出我二哥留下的最后三字之人是哪里人?” 李言辙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讶异,如实道:“闽南人,三十年前入关来到上京。” 孟听澜难掩心中愤懑:“那就对上了,杀有驭里的杀说的是茶,最后那字也不是驭,而是毒字。” 组合起来就是茶有毒,谢恒在壮行茶里下了毒。 二哥定是察觉出了异样,才会留下这三字。 两人坐在一张桌前,李言辙自听见了孟听澜的呢喃,看向孟听澜的眼神也愈发复杂。 当时他随军三载,期间孟家父子三人给予了他诸多帮扶,他也从孟老将军那学到了很多。 也正因如此,得知三人的噩耗,他才会惊愕。 那三年大昭军与孟召军交战数次,众将士已知悉孟召军的战力与路数,遑论身为将军的孟家父子三人。 哪怕那一战孟召增加了兵力,孟老将军也绝不会手足无措,孟大将军与孟二将军也不会将自己置于绝地,这里面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琢磨这事,拼拼凑凑下,线索指向了谢恒。 同床共枕的夫君可能谋害了自己的父兄,他以为孟听澜会难以置信,甚至逃避,不料孟听澜对此事早有猜测。 李言辙心中所想孟听澜并不知,此刻她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二哥留下的那三字是证据,那二哥至死也没撒手的红缨是否也藏着证据。 思及此,她起身欲回府寻答案。 目光触及眼前的李言辙,她默默收回了迈开了腿,感激道:“感谢你为我解惑,也谢谢你的提醒。” 到了这一刻,她何尝不知李言辙已查到谢恒的头上。 之所以没直接说与她听,怕是担忧她无法接受或为难。 人有亲疏之分,即便谢恒没折辱将军府,她也不会为难。 谢恒谋害了她敬爱的父兄,就得血债血偿。 “比起孟老将军给予我的,这些不算什么,”李言辙再度道,“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现在的孟将军府不复从前,纵使她有法子让孟将军府重入陛下之眼,孟将军府也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昔日荣光。 而谢家因着谢恒在朝得势的缘故,正在日渐壮大,再给谢家十几载光景,怕是王公贵族也无法轻易撼动谢家。 当下她对上谢家没什么把握,更别谈彻底壮大后的谢家。 所以现下她除了要找出谢恒谋害父兄的证据,还得阻碍谢家继续发展。 想到这儿,孟听澜把到了嘴边的婉拒吞咽了回肚,改话道:“好。” 楼下,张墨给同福酒楼的掌柜塞了上百两银子,才从掌柜那里拿到了今日来同福酒楼一楼用饭的客人名册。 再三核对,人数还是对不上,他把名册往掌柜跟前一摔:“陈掌柜,做人不能太贪心。” 陈掌柜连连摆手:“公子误会了,不是我故意不给公子,实在是那十几个客人脸生得紧,应是从别处来这儿的。” 恐张墨不信,他又补充道:“你有所不知,昨晚外面就在传孟将军府的独女约了谢家少主来同福酒楼洽谈和离之事,那十几个客人,应就是听说了此事,才踏足了我们这同福酒楼,否则今日同福酒楼哪儿能这么热闹。” 确认陈掌柜没撒谎,张墨冷哼了声,手拿名册逐一去寻人。 至于那十几个没在名册上的人,他已遣人去打听了,最迟两个时辰后就能得到回复。 千算万算,他算漏了这事传播的速度。 只几个时辰,谢家少主谋害发妻不成,反被乞丐折辱之事半个内城就都知道了。 堵几十个人的嘴尚且不简单,更何况数千人。 就连住在内城的世家贵族,也或多或少听底下的人说了此事。 来不及心疼自己白忙活了一场,张墨只得硬着头皮把这事回禀给谢恒。 谢恒抓起八方桌上的茶盏重摔在地:“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张墨低垂下头,不敢接话。 谢恒气得来回踱步,他简直不敢想明日那些同僚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还有族里那些对他心存不满的人,定会借机在父亲跟前说是非。 最关键的是先前那些流言已惹得太子不悦,倘这事再传到太子的耳里,只怕太子会质疑他的办事能力。 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把孟听澜这毒妇给除掉。 …… 借刀杀人 冷静下来,谢恒转身手指立在原地的张墨:“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帮那毒妇。” 虽说现下谢家还没恢复到以往,但多数人多少还是愿给谢家一些面子,他敢肯定,即便孟听澜故意把今日的事散播出去,绝不可能闹得半个内城皆知。 若说无人在背后帮孟听澜,他如何也不会信。 吃了一大口茶,他又吩咐道:“孟铎先前斩杀了黑羽帮帮主的弟弟,他一直想给他弟弟报仇,你把如今孟将军府的情况传给他,另外再暗中帮助他进城。” 张墨眼眸微动,少主这是要借刀杀人。 也是,现在的局面不宜他们直接动手,倒不是忌惮孟听澜,而是顾忌那在暗中帮助孟听澜的人。 想起今日靖王对孟听澜说的话,他说出了心中猜测:“少主,你说帮孟听澜的人会不会是靖王?” 谢恒眉头微蹙:“靖王入军一直在孟铎麾下,后又得孟铎提拔,多些情分倒也无可厚非。” “不止如此,靖王今日亲口说孟听澜对他有救命之恩。” 谢恒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救命之恩大于天,一旦靖王介入,想除孟听澜就没那么容易了。 靖王与其他王爷不同,在孟铎父子三人战死沙场后,整军士气低迷,是靖王携万军打了场胜战,才重振了整军士气,此后的一年里,靖王不仅携万军击退了孟召军,还攻下了孟召二十多座城池,让孟召不得不主动求和,成为大昭的附属国。 当下靖王就是大昭百姓心中的英雄,陛下也颇为器重靖王,也正因为如此,太子才会如此忌惮靖王。 思及此,谢恒问:“靖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孟听澜说的?” 张墨点头。 算计顿时浮上心头,谢恒提醒道:“在场谁清楚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他们打着救命之恩的名号在暗渡陈仓。” 孟听澜想用流言毁他,他也能用流言来杀回去。 靖王当下为陛下跟前的红人,而孟听澜只是个嫁过人的村姑,假使靖王有意那位置,理该在流言传出后与孟听澜划清界限,这样才不会耽误靖王谋取一门好亲事。 如此一来,太子那边他也能有个交代。 张墨双目微睁,到了嘴边的劝慰在看到谢恒面上的不悦之际,又吞咽了回去。 正主都不担心有损声誉,他瞎操心个什么劲。 夜幕褪去,阳光斜照在孟听澜的青丝上,银光点点,令孟听澜愈发明媚动人。 孟四及时垂下头,回禀道:“昨夜并无异样,也无强闯的痕迹。” 孟听澜手一顿,随即道:“这些天多留意一些,一旦发现擅闯者,全部拿下。” 她不信谢恒会放任乞丐那么大个把柄在她手里,谢恒之所以现在没动静,应是有了其他算计。 不管谢恒打的什么主意,她都不会让谢恒得逞。 “是。” 孟四走后,孟听澜投入了改进弓弩中,见时辰差不多了,才放下手里的弓弩,起身拿起条案上放的木匣往外而去。 木匣里装的是二哥紧攥在手里的红樱,昨夜她看了一夜,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打算寻许大夫瞧瞧。 许大夫是孟将军府的府医,其医术跟太医署的某些太子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要是这红缨上真的遗留有壮行茶,以许大夫的医术必能看出来。 她也不怕许大夫会把此事透露给谢家,父亲曾救过许大夫一命,因着这一层缘故,许大夫对孟将军府就更加忠心了。 来到许大夫开的珍康堂,许大夫见着她,立马把她邀请到后院。 许大夫亲自斟了盏茶递给孟听澜:“姑娘尝尝我这儿的茶。” 孟听澜颔首,端起茶轻抿了口,赞道:“入口醇厚,回味甘甜。” 许大夫摸着胡须笑道:“外面的人皆以为乡下没好货,殊不知乡下才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姑娘能在一段孽缘中及时抽身,其气魄之强,绝非常人能比。” 孟听澜何尝不知许大夫的用意,许大夫这是让她不要畏惧外面的流言,固有人会数落她的不是,但也有人在佩服她的果决。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她取出木匣递给许大夫,“劳您看看这红缨。” 许大夫小心接过,打开木匣取出红缨,见红缨上黏满了暗红色血迹,他诧异地抬头看着孟听澜。 看出许大夫的疑惑,孟听澜解释道:“这是我二哥留下的遗物。” 闻言,许大夫没再追问,细致看了起来。 没看出个究竟,才把红缨放在鼻子前嗅,过了好一会才道:“有药味,”他微摇头,“很淡,又有血腥味干预,我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是什么药。” 饶是如此,孟听澜仍旧很开心,她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询道:“大概多久能分辨出来?” 许大夫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才缓缓道:“最快也得七八日。” 已经等了那么久,孟听澜不在乎再多几日。 她郑重道:“拜托您了!” 许大夫心里本就有猜测,此刻又见孟听澜这般,更是肯定了猜测,给了孟听澜一句准话:“七日后,我定给你一个答案。” 拜别许大夫,孟听澜出了珍康堂。 上马车瞥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当即冲驾马的孟五道:“把那个探头缩脑的人抓过来。” 孟五行伍出身,因脚受伤无法上战场,便留在孟将军府做起了侍卫,经过多年的温养,腿已好得七七八八,即便那人察觉到不对劲想跑,也没能跑得过孟五。 “姑娘,人抓回来了,怎么处置?”孟五单手拎着瘦猴问。 孟听澜瞄了眼被塞住嘴的瘦猴:“捆起来,带回府问话。” 孟五身为侍卫,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瘦猴,这让他很是懊恼。 回到孟将军府,他一把捞起瘦猴,主动道:“姑娘,我现在就带去审问。” 孟将军府的侍卫大多都是军营里退下来的兵,他们无处可去,能留在孟将军府他们都不胜感激,其忠心更是处处可见,眼下孟五主动揽过活儿,孟听澜自不会多想。 …… 当众下渣男的脸 孟五踹开柴房的门,把手里拎着的瘦猴往地上一扔,没给瘦猴起身的机会,走过去一脚踩在瘦猴的胸口上,居高临下俯视瘦猴:“说,谁派你来的?为何要跟踪姑娘?”语罢,他弯腰扯掉了瘦猴嘴里的布条。 瘦猴眼神闪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扭动身体挣扎,“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 孟五抬手给了瘦猴一脚。 这一脚很重,瘦猴上身与两腿顿时抬起,面上因疼痛而变得狰狞。 余光瞥见孟五凶狠的眼神,瘦猴顾不上疼痛,双手举起求饶道:“我,我说,是张,张先生让我来的,”他偷偷瞄了眼孟五,眼见孟五不耐,赶忙和盘托出,“他让我盯着孟姑娘的一举一动,把看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孟五追问道:“张先生是谁?是不是谢家的人?” 昨儿听孟四说了在同福酒楼发生的事,要不是孟四极力拦阻他,他早就提刀砍上谢家了。 用下作手段对付自己的媳妇儿,简直不是人,那就是个畜生。 畜生什么事干不出来,十有八九是姓谢那个畜生指使的。 挨了两脚,瘦猴已看到了星星,不觉将身体缩成一团,迟疑着点头:“是。” 孟五咒骂了两句,蹲身拎着瘦猴的衣襟:“那畜生还让你干什么?都给老子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瘦猴不断摇头:“没,没有了,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会遭这种罪,别说十两银子,就是给他一百两他也不干。 银子好,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孟五不信,又亲切地赏了瘦猴几巴掌,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才来到揽月阁一一回禀。 没听见孟听澜回话,他提议道:“姑娘,要不我把人直接扔到他们谢家,也让他们知道将军府不是好欺负的。” 孟听澜正欲答复,便见碧桃领着孟四匆匆而来。 孟四作揖道:“姑娘,今日厨房送去的菜有毒。” 昨日把乞丐带回府,他便听从姑娘的吩咐安排了四个信得过的兄弟看守乞丐,他再三叮嘱他那些兄弟不得懈怠,那乞丐极为重要。 兄弟们把他的话都听进去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厨房送去的饭菜。 得亏用银针试了下,一旦那饭菜下肚,只怕那乞丐现下已见到了阎王爷。 孟听澜蹭一下起身,吩咐道:“多安排几人,对厨房的那些人单独审问,”她补充道,“审问前可以事先知会他们,只有心怀鬼胎的人才会说谎。” 这法子是她神出鬼没的二师兄告诉她的,说用这法子揪出的鬼,一揪一个准。 孟五一点就通:“是。” 孟听澜叫住了已转身的孟五:“找几个最严靠得住的人,严查府中之人,那些身份有问题的全都赶出府。” 她不清楚谢恒到底是怎么把手伸到将军府的厨房的,她绝不会再给谢恒第二次机会。 侧目瞧见孟五的跃跃欲试,她果决道:“就按你说的做,无需遮掩。” 孟五兴奋应声:“姑娘,我一定把这事办漂亮喽。” 两个时辰后。 碧桃兴冲冲来到孟听澜跟前,迫不及待道:“姑娘,你猜孟五是怎么把人还给谢家的?” 孟听澜不断修整手里的弓弩,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询道:“怎么还的?” 碧桃兴致顿回,眉飞色舞道:“孟五把人捆起来,骑马沿着东大街把人溜了一圈,他生怕还有人不知道,到了谢家正门前,直接敲起了锣,最后把人扔到了谢家人的脚跟前。” 她清了清嗓子,尽力模仿道:“说下次派人也得找个硬气点的,别还没用手段就什么都招了,没意思。 噢,告诉你家主子,好歹是个宗室子,虽然只是个庶出,也别尽学阴沟里的臭虫,老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对付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嫌恶心。” 孟听澜唇角上扬:“倒没看出来,他嘴皮子这么利索。” 临了,她又赞道:“你也不错,模仿得惟妙惟肖。” 碧桃小脸一红,害羞道:“姑娘又打趣我。” “我可没打趣你,我只是实话实说,”想到什么,孟听澜正色道,“昨日的事,外面传得如何了?” 碧桃哪儿还顾得上害羞,笑道:“大半个内城都已经知道谢少主谋害发妻不成,反成了乞丐的胯下之物,今儿他都没敢去上朝。” 孟听澜放下手里的弓弩,眉头微蹙,疑惑道:“谢家怎会放任流言四散?” 碧桃先是一愣,随即又没心没肺道:“流言顺利散扬,不正合姑娘心意?以现在的速度来算,不出三日,整个上京城都会知道谢少主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伪君子。” 孟听澜微叹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是想知道帮我的人是谁。” 话虽如此,但她的心里已有了猜测。 她猜得不错的话,应是李言辙在帮她,包括上次在暗中推动流言广散的人也是李言辙。 当年她不过多说了几句话,给了李言辙两本基础书籍,却被李言辙记在了心里。 罢了,碧桃说得对,当下广散的流言才是她想要的,至于李言辙的相帮,下次见面再好好道谢。 有人欢喜有人忧,查完所有铺子的谢华生回到谢家,就吩咐人把谢恒叫到了跟前。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事情成了也就罢了,”他手指院子,“你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们谢家的,说我们谢家摔了碗就开始骂娘,说你谢恒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被手指着训斥,谢恒的脸色很是难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沉声道:“是我低估了孟听澜那毒妇,父亲放心,我定会尽快平息流言。” 谢华生被气得来回踱步,反问道:“平息,你想怎么平息?” “我怀疑靖王在暗中帮孟听澜那毒妇。”谢恒说得咬牙切齿,若非靖王在帮孟听澜那毒妇,流言绝不会散得那么快,任他怎么使法子都压制不下去。 …… 谢恒一早就想赶尽杀绝 谢华生停下步子,扭头看向谢恒:“这事怎么会牵扯到靖王?” 谢恒说出了心里的揣测:“靖王入伍去了孟铎的麾下,那毒妇又对靖王有什么救命之恩,靖王重情重义,应是那毒妇求了靖王,靖王才不得不出手相帮。” 谢华生重甩衣袖,怒气不减:“要不是非要抬什么平妻,哪儿来这么多事?” 一屁股坐在首座,他不耐道:“实在不行,就按她说的给她一封放妻书。” “不行,”谢恒劝道,“父亲,这时候妥协,就等于承认了那毒妇往我身上泼的脏水,届时不只我的脸面丢了,谢家也会处于风口浪尖上。” 没等来谢华生松口,他又道:“男子风流多情不在少数,甚至被广为歌传,女子在外拈花惹草,甚至还故意抹黑夫家,必会被世人唾骂。 昨日那毒妇和靖王可在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事后那恶妇还只身一人进了靖王所在的厢房,若说他们俩没什么谁会信?” 谢华生有些心动,却仍存担忧:“你有几成把握,那可是被百姓视为大英雄的靖王?” 谢恒左右看了眼,确定厅里无旁人,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靖王现下在民间的声望居高不低,陛下也格外看重靖王,太子也因此有些忌惮靖王。我已入了太子的阵营,若能借此试出靖王的心思,太子定会记我一功。” 入太子阵营的事他没瞒父亲,也正因如此,父亲昔日才会答应他抬黛儿为平妻。 太子可是储君,别人捧着太子还来不及,偏生孟铎那个老古板,接连两次都拒绝了太子,这让太子十分恼怒。 那毒妇没说错,他抬黛儿为平妻一则是为了黛儿肚子里的孩子,二则就是为了羞辱孟将军府。 谢华生沉思了会儿,才松口道:“以你现下跟孟听澜的矛盾,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猜测是你所为,又事关靖王,这件事你必须得做得隐蔽,绝不能把谢家拖下水。” 谢恒点头应是。 其实无需谢华生提醒谢恒也知道这事要谨慎,如今明面上谢家还没站队,假若为了对付孟听澜而暴露谢家、得罪靖王,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是以他才没急着把孟听澜与靖王的事散播出去。 芳碧院,孙氏听黄婆子支支吾吾说了府外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以及孟五上门叫嚣之事。 她拍桌而起,愤恨道:“毒妇,毒妇,当日就不该让她离开谢家。” 黄婆子不敢接话,低垂着头立在一旁。 越想越气愤,孙氏吩咐道:“去,把苏黛那个小贱人给我叫过来。” 黄婆子应是而出。 过了半个时辰,孙氏才瞧见苏黛人,当即发作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寻常连走动都艰难。” 没等孙氏免礼,苏黛便起身,接话道:“于别家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咱们谢家来说,我肚子里可不正是揣了个金疙瘩。” 她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当没瞧见孙氏难看的脸色,自顾自道:“姨母,这也是你的第一个孙子。” 孙氏冷哼了声,不拿正脸看苏黛,不容拒绝道:“孟听澜那恶妇害得少主成了上京城的笑话,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向孟听澜讨要个公道。” 苏黛敛下的眼睫顺势藏住了眸中的不屑,为难道:“少主一向不喜他人干预他的事,那孟听澜又站在有理那头,这要是我们再被孟听澜奚落一遭,只怕少主会更不悦。” 今日听到府外的流言,一想到谢恒在一个乞丐胯下承欢,她心里就直泛恶心。 何况她觉着流言说得没错,假若谢恒不起害人之心,谢恒也不会遭受乞丐的胯下之辱。 既如此,找上门去向孟听澜讨公道,那就是自讨没趣。 姨母爱子心切愿意去自讨苦吃,她可不愿。 孙氏狠狠剜了苏黛一眼:“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你缠着少主抬你为平妻,那恶妇岂会在一气之下离开谢家,闹出这么些事来?” 苏黛不愿背这个锅,起身辩驳道:“我是缠着少主抬我为平妻不错,但孟听澜当时可没走,是姨母你不愿归还她嫁妆,还让少主休了她,她气不过,这才携嫁妆回了将军府。” 被顶撞,孙氏气得直喘气,怒道:“放肆,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苏黛连忙垂下头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怯弱道:“是黛儿逾距了,请姨母恕罪。” 她的及时服软让孙氏更加窝火,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很是难受,直到手指着苏黛骂了好一会儿,她才觉舒畅了些。 谢家的鸡飞狗跳孟听澜并不知,在她不断地调整改进之下,射程又增加了半尺。 这给了她更多自信,她有把握在这月内,让弓弩的射程达到预期。 把弓弩收好,她起身来到偏院。 孟四看到她,立马走了过来,回禀道:“问出来了,张婆子的儿子在外欠了不少赌债,被抓走了,对方说只要张婆子把药下在饭菜里,给乞丐吃下,不仅会放了她儿子,她儿子先前欠下的债也一笔勾销。” 孟听澜没错过孟四眼里的犹豫:“你觉得张婆子的话有水分。” 孟四点头:“张婆子十岁就入府,到今日已四十载,我问过府里的老人,他们都说张婆子老实本分,她那儿子先前是好吃懒做了些,却没去赌,也就是近段时日才染上了赌瘾。” 前脚染上赌瘾,后脚就被人抓住,不索要赌债,只让张婆子做事。 背后之人的意图太过明显,不用深想,就已察觉出这些事过于巧合。 听完,孟听澜也清楚了孟四的怀疑,她扭身面朝院中的桂花树,心底的恨意怎么也压不住:“查,一旦发现家眷有不良嗜好的,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引张婆子的儿子入局时她还在谢家,也没跟谢恒撕破脸,但谢恒仍旧设了这么一个局。 这意味着什么? 谢恒想掌控将军府,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就会对侄子和嫂子动手。 所以,谢恒一早就起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 第16章 坦白 孟四转身离开,碧桃赶忙走上前来,小心询道:“姑娘,这样会不会动摇人心?” 孟听澜如何没听出来碧桃话里的担忧,安葬好父兄,母亲就遣散了一批府中的人,如今留下的大多都是老人。 把老人打发去庄子上,必会惹来他人猜忌。 可没有什么事能抵得过嫂子与杰哥儿的安危。 思及此,孟听澜心意未改:“心有不服者,也可拿三十两银子离开将军府。” 府里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沐婉。 犹豫再三,沐婉还是询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惹得你这般大动干戈?” 儿子是她今生唯一的依靠,自孟听澜归家她便把府中之事交了出去,潜心在院中教导杰哥儿。 若非人求到她跟前,她还不知府中发生了这等大事。 孟听澜将手里的弓弩放到条案上,扭身面向沐婉,和盘托出道:“厨房有人在饭菜里下毒,想将我带回来的乞丐杀人灭口,查下去发现事情太过蹊跷,为防止这等事再度发生,我这才出此下策。” 孟听澜跟谢恒在同福酒楼之事,沐婉听身侧的徐嬷嬷说过,因而也知晓那乞丐是谢恒谋害孟听澜的把柄。 无需多想,也能猜到是谢恒收买了厨房的人,想杀乞丐灭口。 孟听澜的意思,谢恒还收买了更多人。 收买人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何况还是收买老人。 谢恒为何要这么做?纵是恼怒孟听澜,也不该做到这种地步,何况孟听澜才归家不到半月。 强压下心中忐忑,她声音发颤:“他为何要这般处心积虑对付将军府?将军府可一直对他不薄。” 听到沐婉说的是“将军府”而非她,孟听澜便知嫂嫂心里已有了猜测。 她敛下眼眸陷入沉思,私心里她并不想让嫂嫂和侄子卷入将军府和谢恒的仇怨中。 可谢恒一早就盯上了侄子,若嫂子与侄子不心生防备,将来说不定会中谢恒的诡计。 孟听澜的沉默,让沐婉愈发不安,她着急地抓住孟听澜的手:“听澜,我跟杰哥儿都是将军府的人,我们有权知道将军府发生了什么。” 此话让孟听澜有了决定,她反手握住沐婉的手,确认周围无旁人,她才沉声道:“我怀疑父兄的死是谢恒所为。” 沐婉嘴微张,饶是心里知晓若非有证据指向谢恒,孟听澜绝不会这般说,她仍觉得惊诧,呢喃道:“怎么会,他们不是战死沙场么,怎么会是谢恒?” 她不断摇头,眸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放在身前的手紧攥着,声音沙哑:“将军府这是一心栽培出了一个白眼狼呐。” 孟听澜紧抿双唇,滔天的恨意在凤眸中翻涌,何止是白眼狼,谢恒就是一条毒蛇。 听见沐婉的吃痛声,她才后知后觉松开沐婉的手:“抱歉,嫂嫂。” 沐婉情绪渐平,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嫂嫂放心,我定会为父兄讨要一个公道,让真相大白天下。”孟听澜笃定道,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她也绝不会让父兄含冤而死。 沐婉心里也恨,却知以现在将军府的情况,倘没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法撼动谢恒以及谢恒身后的整个谢家。 她劝道:“听澜,无论是母亲还是你大哥,都希望你能安好,”她吸了吸鼻子,艰难地别过头没看孟听澜,“他们不想你因为他们,余生都在仇恨中度过。” 孟听澜起身后退了两步,复杂地看着沐婉的侧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告诉嫂嫂,是想让嫂嫂对谢恒多几分防备,至于将军府的仇都由我来。” 沐婉心生羞愧,激动道:“你拿什么报仇?” 她手指条案上的弓弩:“只靠这么个木头?”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她深吸了口气,又道,“时隔这么久,就算有证据也都被销毁了,你又拿什么证据来证明你父兄的死是他所为?” 孟听澜辩驳:“会有证据的,二哥留下了证据。” 沐婉先是一愣,随即道:“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二哥只留下一个红缨和那三个似是而非的字,”她上前一步,“你能想到那是证据,谢,他也能想到,你说他为什么让那红缨保留至今?” 指甲掐进肉里,她也恍然未觉:“即便红缨上真有什么,也证明不了那是他做的,说不定他早已经想好了措辞。” 她不敢看孟听澜,转身背对着孟听澜,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讨厌:“没察觉之前,他已经把手伸到了将军府,一旦有所察觉,你觉得他还会留下杰哥儿么?” 不会。 这两个字孟听澜怎么也无法说出,恼嫂嫂畏首畏尾之余,她又不得不承认嫂嫂说得都对。 可让她放下血海深仇独自苟活,她又无法做到。 几经思索,她开口道:“你的担忧我都明白,恕我无法按照你说的那般放下次此事。嫂嫂只需像往日般教导杰哥儿就好,其余的事都由我来,倘嫂嫂觉着上京城不安全,我可修书一封去南山,南山人口简单,机关众多,哪怕谢恒手眼通天,手也插不到南山。” 沐婉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孟听澜的坚持让她深感羞愧。 走么? 不,逃避已让她羞愧难当,若是再置身事外,那百年之后,她哪有颜面去见夫君? 还有杰哥儿,倘杰哥儿知晓她这般怯弱,杰哥儿会不会失望? 踟蹰了许久,她终有了决定,回眸对上孟听澜的双目:“我不走,我不想杰哥儿将来怨我。” 她换了口气,“但我还是希望你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再去跟谢恒对峙。”这样成功的概率会更高一些,也不会早早就把将军府暴露出去。 后面的话她没说,她知道以孟听澜的聪慧,能明白她的意思。 孟听澜颔首:“好,我会护住你们的。” 这话既是对沐婉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假若复仇的代价是要让她失去仅剩不多的家人,父亲母亲知晓后定会大骂她一顿,再戳着她的额头说她蠢。 …… 第17章 姐姐,你就随我谢家吧 送走沐婉没多久,碧桃就匆匆而来,面带不忿:“姑娘,孙小娘又来了,姓苏那狐媚子也一并跟着来了。” 孟听澜的情绪虽才平复,但孙氏与苏黛的到来并未在心中掀起波浪,神色淡淡道:“怎么?这次她也不愿进府?” “姑娘还真料事如神,不止不进府,这次围过来的人比上次还多。” 孟听澜轻笑道:“先前在谢家她的手段可层出不穷,怎么现下却黔驴技穷了?” 她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木屑,迈开了腿:“走吧,去看看孙小娘今日要怎么给她儿子讨公道。” 孙氏极为疼爱谢恒,谢恒在她跟前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孙小娘必然心疼得紧。 初嫁进谢家,因着孙氏是谢恒生母的缘故,素日里她一直都敬着孙氏。 孙氏只觉她那般都是应当的,老端着婆母的架子训斥她,一次两次她尚且能忍,四次五次她就不愿纵着孙氏了,这也惹得孙氏愈发不满她,老在谢恒跟前数落她的不是。 谢恒为此斥责过她两次,她嘴上应下,转身逢孙氏倚老卖老,她照样不惯着孙氏。 不过孙氏把怀有身孕的苏黛带出府,倒还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出于谨慎,她还是叮嘱道:“切记,不管等会儿发生何事,都不许挨着苏黛。” 碧桃心中不解,却还是吩咐了下去。 刚走近将军府正门,孙氏的骂声便传入孟听澜的耳中。 她加快了些步子,出言打断了孙氏的骂声:“孙小娘莫不是走错了地方,竟在将军府使起了主子的威风。”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侍卫憋屈地退至孟听澜身后。 孙氏冷哼一声,扭身用侧脸对着孟听澜:“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还骂不得了?” 不等孟听澜回话,她又咄咄逼人:“你这个毒妇,你嫁进我们谢家后,谢家可对你不薄,你是怎么对谢家的,又是怎么对少主的?” 她手指着孟听澜,气得浑身发抖:“你居然让一个乞丐来折辱少主,甚至大肆宣扬此事,”她重拍双腿,“我们谢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等妒妇。” 碧桃听不下去,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回怼道:“你少这儿污蔑我家姑娘,分明是你们家少主谋害我家姑娘不成,最后自食恶果了,”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就是活该。” 孙氏听到碧桃这么说自家儿子,那叫一个气,抬手扑向碧桃,恶狠狠道:“让你胡说,我撕烂你这贱蹄子的嘴。” 孟听澜往一旁挪了几步,暗示碧桃尽管发挥。 碧桃本就学了些拳脚功夫,这段时日又缠着孟四学了几招,一个闪身轻松避开了孙氏的手。 她这一躲,让没收力的孙氏险些一个踉跄。 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这么大个脸,孙氏愈发恼怒,使唤跟来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抓住这小贱蹄子。” 知道不能再纵容下去,孟听澜出言道:“要撒泼请到别处去,我将军府可不是你撒泼的地儿。” 没给孙氏回话的机会,她又道:“究竟是我心肠歹毒,还是谢恒作茧自缚,昔日在场的人早有论断。孙小娘若还觉是我害了谢恒,大可以带上证据去对簿公堂。” 她好心提醒道:“噢,那乞丐还在我府中,他刚好可以为谢恒作证。” 此话一落,围在孟将军府前的人低声交谈了起来。 “那日我表哥刚好在场,他亲眼看到谢少主的人引孟姑娘上楼,就是奔着害孟姑娘去的。幸好孟姑娘一早识破了那谢少主的计谋,否则孟姑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你少在这儿道听途说,人谢少主可是正人君子,怎么会谋害自己的发妻?依我看,就是那妒妇贼喊捉贼,不能一个人霸占谢少主,干脆就毁了谢少主。” “去去去,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你,那天大家可都没看到谢少主进同福酒楼。他为何要避开人进同福酒楼,分明在同福酒楼,又为何迟迟不愿出面见孟姑娘?这分明是心里有鬼,早早设下了局等着孟姑娘入,为的就是让孟姑娘身败名裂。”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证据。” “没听见人能姑娘说,那上了谢少主的乞丐在将军府,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再说了,谢家那么有理,怎么不把孟姑娘告上公堂?说到底还是心虚。” …… 大家伙儿的你一言我一语都落入了孙氏的耳中,她脸色很是难看,怒瞪着孟听澜似要把人给撕了。 余光瞥见坐在楠木椅上的苏黛,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干坐在那儿做什么?没听见那毒妇是怎么说少主的。要不是因为你,少主又怎会招了这毒妇的恨?” 面对这么大一顶帽子,苏黛很是抗拒,起身可怜兮兮辩解道:“姨母想罚我,只管来便是,何至于给黛儿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她抬手轻揩拭掉脸上的泪,抽噎道:“少主一向有主意,我只是个侍妾,哪儿能左右得了少主的心思。”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就没个好下场,假使她真背上了红颜祸水这个名头,姨母这对母子定会把罪责全都推到她身上。 父亲留给她的家财还未拿回来,母亲的仇也还未报,她绝不能背负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孙氏咬紧了牙关:“你别忘了,今日我们来是做什么的。” 苏黛敛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嘲讽与不耐,心知她若不按照姨母所言那么做,回谢家后姨母定不会放过自己。 单是姨母寻她麻烦也罢,怕就怕姨母在表哥跟前嚼舌根,到时表哥定会对他心生不满。 表哥可是现下她在谢家唯一的依仗,绝不能得罪了。 她收紧放在身前的手,款步走向孟听澜:“姐姐要不你还是回谢家吧,有什么误会同少主说开就好了,以少主的宽宏大义,定不会怪罪姐姐。倘姐姐在意少主抬我平妻之事,我也可以不当平妻的。”语罢,她又低垂下头抹起泪来。 …… 第18章 再怼孙小娘 孟听澜紧盯着苏黛,这段日子她思来想去,都觉得那日她能畅通无阻到清风院,甚至听到了谢恒近乎自爆的话不是巧合,而是苏黛在帮她。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苏黛这么做的目的。 想借此把她赶出谢家,苏黛好成为谢家的少主夫人? 不,倘苏黛只是想把她赶出谢家,完全不用煞费苦心引谢恒自爆,还让她恰巧听见。 杀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她绝不会放过谢恒。 谢恒出事,无论是对苏黛自己,还是苏黛肚子里的孩子都没好处。 除非,苏黛不想让谢恒好过,甚至是死。 为了证实这一点,她特意遣人去查苏黛的过往,想来不日就有结果。 止住思绪,她撤回了目光,答道:“我可不想跟一个忘恩负义,虚伪至极的小人共度余生。” 她上前一步,似笑非笑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若非你帮我看清了谢恒的真面目,我现下还被蒙在鼓里。不过你也得留意了,今日谢恒能谋害我这个对他有恩的发妻,明日就能为了其他而舍弃你这个青梅。” 从始至终她没恨过苏黛,因为她知道,即便没有苏黛,谢恒也可能会被其女子引走目光。 她在谢家那一年多里,苏黛除了刚开始在她跟前炫耀谢恒对其的宠爱,为了让谢恒嫌恶她,陷害了她两次之外,倒也没做其他什么过分的事。 可她不是菩萨,纵是不恨苏黛,也对苏黛喜欢不起来,刚才的话就当她给予苏黛的回礼。 孙氏站不住,冲了过来,骂道:“你说谁是小人?少主真要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就冲你干的这些事,早就把你休了。也就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毒妇,不懂少主的心思,还把少主害到这种境地。” 说完,她还不忘剜苏黛一眼,没用的东西,竟由着毒妇辱骂儿子。 苏黛瞪了孟听澜一眼,旋即又低声辩解道:“看来姐姐对少主误会深重,于我而言,少主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他定不会负我。”才怪。 她比谁都了解谢恒,谢恒看似对她情根深种,一旦她影响了谢恒的声望或利益,她定会被谢恒果断舍弃。 还有孙氏,那就是个人面蛇心的毒妇。 抢占父亲留给她的家财还不够,竟恶毒地想把她嫁给一个打死过妻子的老鳏夫。 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不是孟听澜能左右得了的了。 苏黛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活像她怎么了她,让孟听澜忍不住蹙眉,纠正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独女,我也不再是谢家的少夫人,当不得你一声姐姐。” 她看向神情狰狞的孙氏:“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谢恒之所以不给我休书,不过是他找不出必休我的理由。” 她是功臣之后,何况她跟谢恒的事又是谢恒有错在先,倘若这时候谢恒给她一纸休书,御史台必群起弹劾,届时谢恒非但要受责罚,也会被群臣戳脊梁骨。 被戳破,孙氏目中的恨意更甚,手指着孟听澜半天吐露不出一个字。 苏黛的眼里滑过一抹嫉恨,她最是讨厌孟听澜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泰然自若的模样,更讨厌孟听澜的通透,仿佛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一般。 面对这样的孟听澜,无论她使什么手段,都能被孟听澜看穿,戳破,这让她很是难堪。 她也恨,恨孟听澜有疼爱她的父母与哥哥。 原以为孟听澜没了将军府这座靠山,孟听澜就会跟她一样放下引以为傲的自尊,卑微地讨好所有人。 孟听澜没有,面对谢恒的折辱,孟听澜竟平静地提出了和离。 她不甘心,那日她这才支走了院里的人,特意使法子把谢恒心中所想都说出来,没想到竟引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谢恒不动声色害死了孟家三位大将,就连稚子也不打算放过。 讶异之余,她也颇为幸灾乐祸,她迫不及待想看孟听澜会怎么做? 是背负仇恨苟且偷身,还是以卵击石。 从孟听澜这段时日做的种种来看,孟听澜是打定主意要跟谢恒不死不休。 在她看来,孟听澜这是在自掘坟墓,但凡谢恒察觉到他干的那些事被孟听澜知晓,谢恒必然会想方设法弄死孟听澜。 以谢家现在的权势,弄死孟听澜一个妇人太容易了。 苏黛心中所想孟听澜并不知,她扭身扫了眼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窃窃私语的众人,不愿再被人继续当猴看,她下了逐客令:“两位若无旁的事,便请回吧。” 被当众驱赶,孙氏气得涨红了脸:“放肆,你一日是谢家妇,那我就一日是你婆母,”她转身面向众人,“你们可都听见了,如此不敬婆母,嫉妒成性的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儿,少主就是被这毒妇害的。” 孟听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孙小娘不嫌腻,她腻啊。 “孙小娘果真是上了年纪,不仅老眼昏花,这耳朵也好使了。我说了,有什么冤屈大可以去公堂,我不介意跟你们对簿公堂。” 碧桃应和道:“就是,亏得谢家还是个百年世家,连这么浅的道理都不明白。” 印象中碧桃一直都老实拘谨,自回了将军府,碧桃愈发大胆了起来,这不,还知道配合她一起气孙小娘了。 想到这儿,孟听澜递给碧桃一个夸赞的眼神之余,也没忘接过话:“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毕竟谢恒已官至四品。” 言外之意便是:一官至四品的大臣,绝不可能不知晓大昭律令。 孙氏再度给呛没了声,但看向孟听澜的眼神却似淬了毒。 在孙氏没瞧见的地方,苏黛难掩幸灾乐祸。 打她肚子里有了谢恒的孩子,她虽没再对孙氏听之任之,却也不敢像孟听澜这般给孙氏难堪。 好不容易看到孙氏吃瘪,她哪儿能不高兴。 殊不知,她的神色都被孟听澜纳入了眼底,心里也愈发肯定苏黛这人跟表面看到的不一样。 回到谢家,孙氏就把孟听澜是怎么欺辱她的,添油加醋说给了谢恒听。 谢恒出言安抚道:“小娘只管放心,孟听澜得意不了两日了。” …… 第19章 孟听澜与靖王有染? 孙氏自信自己的儿子,想到今日孟听澜对苏黛说的话,以及苏黛事不关己的模样,她没忍住在谢恒跟前数落起了苏黛的不是。 “今日我可亲耳听见了,孟听澜那毒妇亲自对苏黛道谢,若非苏黛真帮了那毒妇什么,依那毒妇的性子岂会跟苏黛道谢。” 不等谢恒回话,她继续道:“还有啊,苏黛那小贱人不值得你对她上心,你跟那毒妇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小贱人害的。她倒好,不感激你就罢了,还事不关己,由着那毒妇辱骂你和我。” 谢恒眉头微蹙,深思起了孙氏的话。 正如小娘所言,孟听澜跟苏黛在谢家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两人素来也没什么话可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孟听澜居然当众苏黛道谢,这里面的确不正常。 止住思绪,他答复道:“我心里有数,小娘无需为我担忧。” 孙氏又念叨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孙氏走了没多久,谢恒就到了清风院。 苏黛见谢恒脸色不好,猜测可能是孙氏在谢恒跟前嚼了她的舌根,她先发制人道:“表哥,我好怕,今日姨母险些跟姐姐的人打起来。” 她忧心忡忡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怕伤着肚子的孩子,只能离得远远的,哪知竟遭了姨母误会,认为我一点也不关心你。” 她小鸟依人地靠在谢恒怀里,牵起谢恒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表哥,你和孩子是我的一切。” 闻言,谢恒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垂眸看着楚楚可怜的苏黛,询道:“孟听澜跟你道谢是怎么回事?” 苏黛诧异地望着谢恒,反问道:“姨母没跟你说么,姐姐是借道谢骂你跟我。因为我,你多次伤了姐姐的心,姐姐恨我还来不及,怎会真心实意谢我。” 心里她直骂孙氏是个蠢货,这么明显的嘲讽都没听出来,亏得还活了这么大的岁数。 亦或是孙氏分明听了出来,但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这才想借此让谢恒对她心生不满。 她抬手轻擦拭着眼角,抽噎道:“表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姨母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佳人落泪,谢恒哪儿还顾得上猜忌,当即哄道:“小娘没恶意,她只是关心我的安危。” 见苏黛还在落泪,他又道:“好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可好?” 苏黛用盛满泪意的双目望着谢恒:“我自是信表哥的,只是姨母对我心生不喜不是一日两日,现下我肚子还怀着你的孩子姨母就如此,他日我若是生下的是一个姐儿,这谢家还能有我母女俩的一隅之地吗?” “有我在,自不会有人为难你,”谢恒抬手把苏黛揽入自己的怀中,“无论你生下是公子还是姑娘,你都是我所爱。” 苏黛欣喜地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心里却不住翻白眼。 说得比唱得好听,却只字不提孙氏的刻意为难,先前自己答应她的家财也没要回来。 念及此,她小心试探道:“表哥,我想要些傍身之物的事你可跟姨母说了?” 谢恒神色一僵,前几日他在小娘跟前提过此事。 小娘说横竖大家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跟我,难不成她还能委屈了自己的新孙子孙女? “黛儿,你现下怀有身孕,待生下孩子后还得教养孩子,倘再分出精力去打理那些俗物岂不是太过劳累,倒不如还是交给小娘打理。” 他牵起苏黛的手,与苏黛十指相扣:“你是小娘的亲人,你肚子里的怀的又是小娘的孙子孙女,她疼你们还来不及,绝不会亏待你们。” 苏黛不觉攥紧了衣袖中的手,说得再多,那老虔婆就是不想还她家财。 什么不会亏待她,在勾搭上谢恒前,连谢家一个旁支的庶出姑娘都比她月例多。 跟谢恒欢好后,谢恒平日里倒是会寻一些玩意来讨她开心,但跟父亲留给她的家财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想到老虔婆拿着父亲留给她的家财挥霍,收买人心,她就恨不得把老虔婆千刀万剐。 不敢让谢恒察觉出异样,她附和道:“表哥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全。” 孟将军府。 孟听澜昨夜看书忘了时辰,起得也比平日里晚了些。 洗漱好,来到院中,抬眸就见碧桃面露纠结。 行至交椅上坐下,她轻抬衣袖,缓声问道:“说吧,发生了何事?” “也不是谁在外面乱传,说你跟靖王早就有,”碧桃低垂下头,多了些局促,“有染,才一心想跟谢侍郎和离。” 她抬头看了孟听澜一眼,确认孟听澜没动气,才又道:“还说谢侍郎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了你这。” 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她义愤填膺道:“他们胡说八道,姑娘你跟靖王分明清清白白,”她捏紧了拳头,“准是谢家安排了人,为的就是想毁了姑娘你的清白。” 孟听澜抿唇不语,良久才询道:“可试过压制?” “我已遣人去了,效果甚微。” 孟听澜的凤眸中浮现出一抹阴翳,笃定道:“那就是有备而来。” 她起身吩咐道:“备车,去靖王府。” 早在跟谢恒撕破脸之际,她就已把自身声誉置之脑后。 李言辙不同,李言辙不该被她牵连,更不该因她而污了名声。 这次去寻李言辙,除了道歉外,她还想告诉李言辙,她会全力配合他平息流言。 为了不让流言愈演愈烈,孟听澜只让碧桃往靖王府低了拜帖,约在靖王府附近的茗香茶楼相见。 没遮掩,她直接在茶楼的前厅落座。 许是前几日谢恒谋害她不成,反倒被一个乞丐折辱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这不,哪怕孟将军府同靖王府隔着两条街,也仍旧有人认出了她。 直接无视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以及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她从容端起一盏茶啜饮。 不到一刻钟,李言辙就到了,率先出言道:“抱歉,半个时辰前我才听福伯说起这两日的事。” …… 第20章 反击 孟听澜一时没反应过来,凤眸微睁,难掩错愕。 李言辙悄悄扫了她一眼,补充道:“我已吩咐福伯去处理,一定尽快平息谣言。” 回过神来,孟听澜马上接过了话:“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连累你损了清誉。我会尽快揪出幕后之人,让其当众承认自己的罪行。” 觉得不妥,她又道:“倘日后你议亲有人对此事存疑,我也会出面澄清。你无需觉得难以启齿,这是我该做的。” 李言辙放在腿上的手收紧了些:“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瞥见隔壁桌的男子侧身偷听,他提高了声音,改话道,“八年前你救下我,赠我阵法,去了边境孟老将军授予我诸多,两位孟将军也助我良多,不管你认不认,孟将军府都对我有恩。” 他离凳起身,扭身面朝人多的方向:“孟将军府铁骨铮铮,祖孙四代人用热血与性命护我大昭边境百年安宁,让大昭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冷扫了眼在座之人,他的声音已然泛冷:“如此护国护民之族,理该受万民敬重,你们又是如何做的?孟老将军父子三人英勇牺牲不过一载,你们就将他们的战绩忘却在脑后,被人牵着鼻子走,添油加醋散播谣言,毁其亲眷声誉。” 话音落地,本还有些嘈杂的前厅瞬间鸦雀无声。 脸皮薄的,更是羞愧地垂下脑袋,不敢看李言辙与孟听澜。 强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复杂情绪,孟听澜起身道:“孟将军府祖训,子孙后辈不论男女,当忠君护民,明辨是非,不得加害无辜之人。我虽不及父兄半分,却知何为寡义廉耻,绝不会做有损门楣之事。” 她话锋一转:“无论是先前还是现在,谢恒都不如靖王,我若针对靖王有别的心思,大可以请父母帮我退婚。另则,我尚在师门时靖王已抵达边境,直至上月下旬靖王才班师回朝。” 踅身之际,她也错过了李言辙目中转瞬即逝的失落,放声道:“请问诸位,可还觉得谣言可信?” 先被靖王骂没脑子,孟听澜又紧接着提出了佐证,在场但凡还有点脑子的都知自己被人利用,无人敢提出半句质疑。 众人羞愧之际,孟听澜紧接着道:“在座的诸位都是耳清目明,心怀正义之人,”双手抱拳,“烦请各位开一下金口,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以证靖王的清白。” 她没提自己,为的便是提醒众人靖王的身份。 自古尊卑有别,何况事关皇室,靖王真要追究起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番话如当头一棒,把众人敲了一个激灵,明白过来的人纷纷点头应是。 目的达到,孟听澜才退回至八方桌前,身前就多了一盏茶。 李言辙单手做请:“这儿的雨前龙井用的是无根水,尝尝。” 孟听澜轻啜了口,仔细感受了番,才点评道:“茶汤清而明亮,入口鲜爽醇厚,的确要比寻常的雨前龙井好喝。” 上山前她不喜茶的涩味,上山后因着师父与师叔们都爱茶,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茶的涩味,也能品茗两句。 李言辙看着身前的茶,漫不经心问道:“跟南山的茶相比如何?” “南山上的茶最年轻的也有百年,无论是茶香还是滋味都同这雨前龙井不同,”孟听澜抬眸望着李言辙,“下山时师叔往我包袱里塞了不少,还有留存,回府后我遣人捎一袋给你。” “如此就多谢了。” 二人在茶楼这一遭,很快就通过今日在场之人的口宣扬了出去,加上孟将军府与靖王的推波助流,关于孟听澜与靖王之间的谣言总算得到压制。 不过半日,本消停下来的谣言又有燃起之势,孟听澜正欲出手,碧桃就回禀说靖王府揪出了煽动谣言之人,把其交给了刑部。 “听说靖王亲自去了刑部,看谢家这次怎么脱身。”碧桃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看到谢家倒霉。 孟听澜轻摇头:“谢恒入仕后一直浸淫官场人情,上次又在我手中跌了个大跟头,不会再轻看我。何况这次的事涉及到靖王的声誉,谢恒行事前必会做周密的安排,即便抓到了鱼,也不会牵连到他。” 碧桃捏紧了身侧的手,不甘道:“太可恶了,要是老爷和两位公子还在,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急忙低垂下脑袋,不敢看孟听澜。 孟听澜眸色一变,紧攥着手:“一个男子,却再三用这等后宅阴私手段,枉为仕人。” 可也正是这等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夺走了父兄的命。 念及此,她再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恨意,戾气萦绕全身。 这也把碧桃吓了一跳,嗫嚅着唇:“姑,姑娘,您怎,怎么了?” 连续吐息了几次,孟听澜的理智才渐回:“去珍康堂。” 七日时间到,想来许大夫已识出了红缨上的毒。 步入珍康堂,药童就迎了上来:“孟姑娘,许大夫已在后院等候许久,请随我来。” 此事不宜张扬,孟听澜拒了药童的引领,并把碧桃一并留在了堂中,一个人径自来到后院。 见着她,坐在石桌前的许大夫神色复杂,良久才道:“姑娘可是早有猜测?” 孟听澜敢把红缨交给许大夫辨认,自是信任许大夫,故并未隐瞒,颔首道:“您只管说。” “此药与落日散相似,服用后精神抖擞,热情高涨,”许大夫眉头拧紧,“其中的五味子与麝香用量更足,待药效散去,整个人将疲惫无力,更有甚者会。” 不自觉蹙眉,他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会力竭而亡。” 落日散,常用于花街柳巷。 本就还未彻底压下去的恨意决堤而出,孟听澜紧咬着贝齿,漫天的恨意在凤眸中翻腾。 谢恒,你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下三滥的药谋害战功赫赫,一心为国为民的父兄。 许大夫看向孟听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提议道:“配制该药的药材很普通,军营里也随处可见,但军营里的用药应有出处记载,姑娘不妨从这方面出发打探。” …… 第21章 渣男察觉到谋害之事暴露 谢恒下沐归家就听谢六回禀说张墨安排去散播谣言之人被抓去了刑部,明日此人还将被游街示众。 饶是他事先已有预料,当真正听说之际,仍不自觉蹙紧了眉头。 他抬手一挥衣袖,示意谢六退下。 一缕香烟从香炉里徐徐上升,没一会儿整个书房就弥漫着谢恒所喜的沉香味, 那高雅迷人的香味非但没让他提神醒脑,反而激起了心里的烦躁,那种失控又不得解之感让他变得愈发心烦。 一把扔下手里的书,他大幅起身出了书房。 用眼神呵退了欲跟上来的谢六,他漫无目的往前走。 靖王携万军击退了孟召,还攻打下了孟召四座重要城池,陛下龙心大悦,对班师回朝的靖王大赏特赏,文武百官对靖王也是颇为赞赏,这也使得靖王的风头盖过了太子。 好在靖王是个识趣的,婉拒了想结交的世家重臣。 但这并不足以打消太子对靖王的忌惮。 他看穿了这一点,才敢冒着得罪靖王的风险,往靖王身上泼脏水。 毕竟事关到太子,他不敢松懈半分,在计划实施前他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哪怕被抓,也绝不会牵扯到他。 没想到靖王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孟将军府于他有恩,甚至斥责听信谣言的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 这既澄清了靖王自己与孟听澜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众人,孟将军府有他护着。 至于靖王亲自把人抓去刑部,并把人游街示众,则是在警告幕后的他,靖王没将他,甚至是谢家放在眼里。 谢恒轻笑了声,靖王当下得陛下重视又如何,到底根基还浅,而他们谢家这个百年世家在这上京的根基可不薄。 何况有了今日这一遭,太子只会加重对靖王的戒备,遏制靖王发展势力。 至于孟听澜,昨日黑羽帮帮主已携帮中数人进城,张墨已按他的吩咐给黑羽帮帮主提供了孟将军府以及孟听澜的消息,相信黑羽帮帮主不会让他失望。 思及此,他心中的郁结散去,正要回身折返,两道交谈声传入耳中。 “那日我看到少夫人一个人失魂落魄从清风院出来,扭头就带上人风风火火去孙小娘的院子打砸了通,左右这四处无人,你悄悄同我说说那日你们清风院发生了何事?” “少夫人那日也到了清风院?可我没看见她,也没听一起当值的人说过此事。” “行了行了,我懂了,定是你家主子下了禁令。” 想到那日自己对表妹说过的话,谢恒脸色骤变,当即从树后走了出去,叫住了欲离开的妇人:“站住,方才那话是何意?” 两人看到谢恒,慌乱跪在地上:“少主恕罪,是奴婢的错。” 谢恒目光紧盯着胖妇人:“你说你那日看到孟听澜从清风院出来?” 胖妇人吓了个激灵,惨白着脸答道:“是,奴婢一直负责侧院的洒扫,回了住处发现佩戴的簪子不见了,想着可能掉在了侧院的某处,也看到。”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谢恒,被谢恒眸中的冷意吓到,赶忙低垂下头,接着道:“看到少夫人红着眼从清风院出来,奴婢怕少夫人问责,就,就没出去行礼。等奴婢找到簪子回住处,就听说少夫人带人去了孙小娘住处。” 侧院紧挨着清风院,难道孟听澜那日真听见了? 为何无人通传? 他把视线落在胖妇人身旁的瘦妇人身上:“你说从未听一起当值的人提过此事?” 瘦妇人不敢看谢恒,战战兢兢道:“是,是。” 恐给自家主子招来祸事,她又壮着胆子补充道:“那两日孙妈妈给每个人都派遣了事,小主怜悯,就免了我们的一些伺候。” “自行下去领罚,再有下次,全都发卖出府。”扔下这句,谢恒便大步往清风院而去。 他必须弄明白孟听澜到底有没有听见他跟表妹说的那些话。 来到清风院,谢恒未等苏黛亲自前来迎接他,直接吩咐道:“把清风院所有当值的人都叫到这儿来,记住,是所有。”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苏黛耳中,她的心当下一紧,谢恒这是察觉到了。 不行,决不能让谢恒怀疑自己,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匆匆来到厅内,她先声夺人:“表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一下子动这么大的干戈?” 不安的谢恒恒眉扫了眼跟在苏黛身后进来的孙妈妈,见孙妈妈退下,他当即询道:“你可知孟听澜走的那日来了清风院?” 苏黛放在身前的手收紧了些,惊愕道:“怎么会?” 不待谢恒说话,她主动坦白:“你同我说族中已答应抬我为平妻,我心里替孩子高兴,我想着不能丢了你的脸面,便让孙妈妈把这院子修葺一番。” 眸中闪烁着泪光,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谢恒:“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院中的人本就不多,分派到每个人手上的活儿就多了起来。” 轻瞄了谢恒一眼,谢恒依旧沉着脸,她又道:“早知会惹下祸事,说什么我也不会重新布置我这院子。” 她所言非假,曲意迎合了多年才得了个准信,她自欢喜。 换院子不容易,修葺院子却无人说什么。 孟听澜离开谢家那日,无需她刻意安排,院子里也没什么人。 孙妈妈看到孟听澜直奔清风院而来,提前用眼神知会了她,她这才攥住机会刺激孟听澜。 一来可以彻底逼走孟听澜;二来能借孟听澜的手对付谢恒;三则能借此杀杀孟听澜的锐气,好让她消了心中对孟听澜的那口怨气。 谢恒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人很快被集齐,一番询问下,如先前那瘦妇人所言,仆妇们那日都在忙手头上的活儿,压根不知孟听澜到了清风院。 谢恒不掩周身戾气:“孙妈妈,你呢?” 孙妈妈扑通跪在地上:“厢房里缺一对花瓶,又一时找不到使唤的人,老奴只得亲自走一趟。” 谢恒怒甩衣袖:“滚。” 与此同时,孟听澜回到孟将军府,就屏退了丫鬟,一个人静默坐在院中。 孟四说,老军医随军回上京的次日就向陛下提出告老还乡,昨日已启程回老家蒲州。 告老还乡是老军医一早就决定好的,随军班师回朝前,老军医把一切都交给了徒弟马巍。 马巍既继承了老军医的衣钵,理该留在军营负责边境将士的康健,无法随军回上京。 故她想拿到用药记录,还得派人去边境走一趟。 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月,难道这两个月她就这么坐以待毙? 不,不行。 她不能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在用药记录上,如许大夫所言,那些都是常见药材。 要定死谢恒谋害父兄的罪,没有什么比谢恒亲口承认来得快捷。 谢恒不是傻子,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行。 孟听澜目露坚决,事在人为,谢恒能在松懈之下吐露一次,她就能想法子让谢恒泄露二次。 再则,她总觉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哪怕谢恒对孟将军府再不满,也不该在与孟召交战的情况下对父兄下手。 说不定谢恒背后还有人。 …… 将军府被袭 次日,孟听澜吩咐好孟四去边境找军医借阅用药记录之事,又回到了揽月阁继续改进强弩。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多次的改进之下射程已达到三百三十五步,只要她再加把劲就可以面圣了。 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用过午饭后她的心就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种情况只在父兄出事那几日有过。 放下手里的强弩,孟听澜唤来了碧桃:“今日可有事发生?” “除了按姑娘你的吩咐把查出来家眷有异的两位婆子送去庄子上,”碧桃面带迷茫,摇着头,“没其他事了呀。” 孟听澜心底的不安未消散,又询道:“今日府外游街示众可还顺利?” 碧桃双目一亮,兴致勃勃说了起来:“顺利,姑娘你是没瞧见,大家伙不止用臭鸡蛋烂菜叶招呼那杀千刀的东西,还有泼粪的,”她眼里的兴奋怎么也止不住,幸灾乐祸道,“那杀千刀的被屎尿糊了一身,孟五说有了这一遭,那杀千刀的即便从牢里出来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见孟听澜脸带郁色,她立马止住笑容:“姑娘,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孟听澜微摇头,静默了会儿,道:“你让孟五,”觉得不妥,她起身改话,“算了,我亲自走一趟。” 寻到孟五,她嘱咐孟五这几日加强戒备,万不可懈怠。 以防万一,她又检查了番在府中设下的阵法,确认阵法完好,方才折返回揽月阁。 一更天刚过,十几道黑影逮住机会陆续从孟将军府的不同方向越墙而入。 不过半柱香,首当其冲的黑衣人在不经意中误触机关。 阵法立马启动,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往阵中射来。 黑衣人闪躲不及倒下了四个。 左肩中箭的黑衣人哪儿还顾得上会惊动孟将军府的护卫,边用刀挡不断射来的箭,边冲身后吼道:“帮主,有陷阱,快撤。” 其他方向的黑衣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不是误触机关被关进了铁笼里,就是入在阵法里九死一生。 这么大的动静,自惊扰到了巡逻的护卫。 带人而来的孟五走了几步,又听见其他方位传来声响,当即抬手刹住步子:“四人一队,尽量留活口,剩下的人全去保护姑娘与小公子。” 揽月阁。 没睡着的孟听澜听见动静马上翻身起床,穿戴整齐后拿起一个弓弩,背上箭筒马上往沐婉所在的苘院而去,命令跟在身后的碧桃:“让府中的女眷在苘院集合。” 母亲去了后,恐侄子和嫂嫂出个好歹,她特意在二人所住的苘院布下阵法与机关。 因着心里不安,她在检查府中的阵法机关之余,还特意绕到苘院外新布了一个迷阵。 论安全,苘院是整个将军府之最。 孟听澜赶到苘院,就见沐婉紧张地抱着侄子孟安不时往外张望。 看到她,沐婉冲了上来:“怎么样,贼人抓到了么?” 孟听澜没隐瞒:“刚才孟八遣人来报,东西边的贼人都已擒获,北边与南边也快了。” 沐婉长舒出口气,边拍着怀中孟安的背,边后怕道:“还好你早有防备,否则今晚只怕我们都。” 后面的话她没说,也不敢想。 孟听澜把手里的弓弩递给碧桃,从沐婉怀中把眼皮不住往下耷拉的孟安接了过来:“这都是我该做的,但还是让嫂嫂受惊了。” 沐婉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一刻钟后,孟五匆匆而来:“回禀姑娘与夫人,贼人已全部清缴。” 闻言,沐婉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猜到孟听澜要去审问贼人,她当即道:“清扫恢复之事交给我,你只管去忙你的。” 得到沐婉的示意,徐嬷嬷上前从孟听澜怀里接过了孟安。 孟听澜只留下句“辛苦嫂嫂了”,就随孟五离开了苘院。 现下不是客气的时候,她必须得赶紧问出到底是谁跟孟将军府过不去。 她边走边问:“可有伤亡?” 孟五摆摆手:“也就孟十一挨了一刀,其他人不碍事。” 想到什么,他又道:“从招数看多是野路子,我隐隐还听到有人叫了声帮主。” 帮主? 民不与官斗,虽孟将军府不复昔日,但仍留有余威,三教九流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夜袭孟将军府。 孟听澜加快了步子,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屠将孟将军府。 第23章 介意我给你打下手么 忙得不可开交的孟听澜,听见管家李伯说靖王来访,不得不把手里的铁轴放下。 想着嫂嫂与李言辙素日里无交集,可能会觉尴尬,她索性放弃了回揽月阁换衣裳的想法,直奔正院。 如她所料,刚至厅中她便嗅到了空中的凝滞。 见着她,沐婉暗自松了口气,笑道:“靖王替陛下带来慰问,说要替咱将军府做主呐。” 孟听澜的眸中滑过一抹疑惑,旋即又掩藏了起来,冲李言辙欠身道:“谢陛下与靖王庇佑,有二位在,想必不日就能揪出幕后主使。” 李言辙放下手中的茶盏:“我已派人去查这群人先前的落脚之处,最迟明日就会有结果。” 他对沐婉的话也不算作假,来孟将军府前他已修书一封送去了御史台。 孟将军府祖祖辈辈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孟将军府的遗孤被夜袭,还是奔着灭府来的,无论陛下如何作想,都理该聊以慰问,并查清此事。 他主动揽过这活儿,陛下理该赞赏他。 此话彻底打消了孟听澜的疑虑,看来陛下对孟将军府还有几分旧情。 无论这份情有几分,至少能借此事让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孟将军府在陛下心中仍有地位。 既有地位,那对孟将军府虎视眈眈之人就会有所收敛。 尤其是谢恒。 虽现下擒获的贼人还未招,但她仍觉着此事是谢恒主使的。 除了谢恒,她暂时想不出有谁对孟将军府有此般仇恨。 但她在谢家执掌中馈时,从未听过谢恒与江湖上的人有牵扯。 贼人虽未招,但孟五和孟七已确定夜刺将军府的贼人乃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素来不喜与朝廷打交道,朝廷也明令禁止不得与江湖中人结交,故哪怕谢恒与江湖中人打过交道,也无法轻易打动江湖中人。 止住思绪,孟听澜欲再度道谢,李言辙起身开口。 “听沐夫人说你在忙,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想到李言辙在阵法上有所造诣,孟听澜及时改了到了嘴边的话:“请随我来。”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沐婉心生疑虑:“外边不是传言说靖王冷戾无情,我怎么瞧着靖王没那么不近人情。” 魏嬷嬷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传言本就有所水分。” 她瞧了眼放慢步子,与孟听澜并排而走的李言辙,目露沉思,“看来姑娘曾经的随手而为,真的帮了靖王良多。”若非如此,风头正盛的靖王又至于揽下彻查将军府遭刺客之事。 沐婉颇为赞同:“有靖王相护,外面那些人怕是不敢再轻视咱将军府了。” “夫人,姑娘有那等本事,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话在昨夜之前可能是魏嬷嬷在宽慰沐婉,经了昨夜的事后,魏嬷嬷已彻底信服孟听澜的本事。 二十多年前南山道长能力挽狂澜,让大昭军反败为胜,可见南山道长的本事之大,作为南山道长的徒弟,孟听澜只需习得南山道长十之一二的本事,就能在这上京城立足。 何况昨夜那种惊心动魄的场景,府中的护卫没有死亡,只一人受伤,而这大多得益于孟听澜设下的机关与阵法。 这也代表孟听澜从南山道长那习得了真本事,或许真能制出让陛下震惊的强弩,届时孟将军府何愁恢复不了昔日盛荣。 魏嬷嬷与沐婉心里所想孟听澜并不知,她领着李言辙来到侧院,看着一地的狼藉,她脸一热,解释道:“昨夜那群贼人把我设下的机关阵法触动了,只有尽早恢复才能保证府中人的安全。” 打她决定利用强弩让孟将军府重新映入陛下的眼帘,她就没打算继续隐瞒自己拜师南山道长之事。 在这个个都是人精的上京城,大家铁定会揣测他孟将军府是怎么在无伤亡的情况下逃过那么多贼人之手的。 如此,倒不如她直接将答案主动呈于人前,也好告诉幕后之人她孟将军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灭就能灭的。 “容后我派一队人在府外巡逻,此外,陛下已下令多增两队禁军夜巡。” 语罢,李言辙径直走入狼藉中,拿起一块铁轴:“先前闲暇之余,我也对机关之术研究了一二,”他抬眸看向孟听澜,“介意我给你打下手么?” 感谢的话孟听澜今日也说过多次,估计李言辙已听烦了。 何况领李言辙过来本就是为了让李言辙帮她一二,她没再同李言辙客气:“乐意之至。” 见李言辙对机关真有兴趣,她也没藏私,重设机关之余,她也没藏私,将自己在机关上的见解都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下职的谢恒几经思索,还是命车夫掉头去孟将军府。 他恨孟听澜,也想让孟听澜那毒妇早些去见阎王,但他绝不会为了对付孟听澜断送自己的仕途。 他只让张墨暗中帮黑羽帮的人进城,进城后黑羽帮的动向与计划他全然不知,也绝不会去掺和。 原以为黑羽帮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就算不能血洗孟将军府,也能让孟将军府绝后,没想到黑羽帮的人那么没用,还被孟听澜的人抓了起来。 上职时他就知御史台已将孟将军府夜晚遇袭一事禀报给了陛下,陛下当即下令增强内城的巡逻,另又把此事交予了靖王,让靖王务必将那群胆大包天的贼人一网打尽。 上职时他没少听同僚谈论,都觉孟将军府能在昨夜数十人的刺杀下全身而退太过惊悚。 此次他去孟将军府,一则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另则是想去试探一二,看看孟将军府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马车在孟将军府前停下,谢恒理了理衣袖,径直走向孟将军府。 刚至府门前,就被护卫拦住。 李伯气喘吁吁跑来,作揖道:“府里事务繁多,谢公子请回。” 谢恒沉下了脸:“孟听澜是我谢家妇,昨夜将军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夫君的理该同她一起整顿。” 李伯在将军府当了近三十载的管家,什么风浪没见过,自不会被谢恒这三言两语唬住,他皮笑肉不笑道:“谢公子的心意我定会转述给姑娘听,只是姑娘受了惊吓,府里又混乱不堪,”他面露为难,“实在是不便招待公子。” …… 追查 以往谢恒来将军府,李伯哪次不是盛情招待,怎会如现下这般再三推拒。 真正让他气恼的是李伯嘴里一口一个的“谢公子”,他一日没休孟听澜,他就一日是孟将军府的姑爷。 心中的怒气没压制,他厉斥道:“放肆,我乃将军府的姑爷,更是你的主子,”他手指李伯,“你这刁奴赶紧让开。” 李伯身形未动,脸上的笑意收起:“我的主子姓孟。” 短短几字却把谢恒气得不轻。 说不通,闯又闯不进去,他怒瞪了李伯一眼,拂袖离去。 怀揣着一肚子气回到谢家,才落座,张墨就来了。 “少主,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少,”张墨及时更改称呼,“孟姑娘送了一物让珍康堂的许大夫辨认。” 他不敢看谢恒,硬着头皮道:“珍康堂的嘴很紧,只知是个旧物。” 旧物,什么旧物需要大夫去辨认? 想到什么,谢恒惊坐而起,双手紧捏着书案的边缘,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孟听澜知道了。 不,纵使他真遗留下了什么把柄,时隔这么久也早该损坏了,孟听澜不可能知道。 余光触及张墨身上穿的绯衣,他心头一震。 他记得不错的话,孟二郎单独留下了一个红缨。 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日他做得极为隐蔽,孟二郎不可能察觉。 倘真有所察觉,为何不直接指认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孟听澜离开谢家那日真在清风院听到了他同黛儿说的也不定。 来回踱步良久,他心里有了决定,必须得尽快铲孟听澜这个祸患。 黑羽帮刺杀将军府失败,如今上京城又戒严,他下的暗棋还未动就被孟听澜那毒妇扔去庄子上,要想夺走孟听澜的性命,一般人还不行。 谢恒停下步子面朝窗外,眸中尽是狠绝,看来得去求太子出手了。 孟将军府。 谢恒来访一事还是传入了孟听澜的耳中,她神色淡淡,专心与李言辙一起设立机关。 孟五步履匆匆,停至孟听澜跟前,得到孟听澜的默许,才开口:“姑娘,招了,他们是黑羽帮的人。” 见孟听澜面带不解,他又道:“十年前将军回上京的路上,逢黑羽帮的人对百里外的村子烧杀掳掠,携随行的百名兄弟追了上去,将黑羽帮的四百多人擒获的擒获,斩杀的斩杀,其中黑羽帮的二帮主负隅顽抗,死在了将军的刀下。” “既尽数杀了,那为何黑羽帮还有人?”孟听澜问出了心中疑惑。 孟五轻咳了声:“一来洗劫村子是黑羽帮的二当家擅自做的决定,黑羽帮的帮主陈大虎不知道;二来那几日陈大虎携帮中的人去凤溪喝喜酒去了,就躲过了一劫。” 他手握成拳,咬牙道:“那陈大虎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将军府尽是老弱妇孺,就起了血洗将军府的心思。” 孟听澜抓住了重点:“所以那陈大虎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那么多人又是怎么进的城?” 孟五把审问出来的尽数说了出来:“那三个人都说不知道,只知道陈大虎前阵子得了封信,将军府的事就是从信中知道的。五日前,他们四十人分三次进的城。” 大昭此前与孟召对战五年,恐城池内混入奸细,陛下下令各大城池进出城除了文牒外,还需要作登记。三个月前虽结束了长达五年的对战,进城的规矩仍未更改。 文牒可不易拿到,更何况是四十张,若说无人帮黑羽帮的这些人进城孟听澜怎么也不信。 李言辙也想到了这点,抢先孟听澜一步道:“卫府那边交给我。” 将军府不复之前,她又是一白身,真要去卫府核查人家不定会配合,但李言辙不一样,一则李言辙本就是奉皇命调查,二则李言辙的身份在那,卫府的人真想推脱也得掂量一二。 思及此,孟听澜也没跟李言辙客气,暗自决定回头抽空把自己在机关术的见解与心得整理呈册赠给李言辙。 “明日我再来给你打下手,走了。”未等孟听澜答复,李言辙就抬腿离去。 出了孟将军府,上马之际他往后侧方看了眼,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撤回视线,不自觉攥紧手里的缰绳。 将军府外有眼线这事她是否知道? 怀揣着心事来到卫府,没等当值的府卫通传,他径直进了议厅。 靖王来势汹汹,把府卫吓得不轻,匆匆把此事回禀给了卫司杜鑫。 杜鑫哪儿敢让李言辙等他,放下手里盘得圆润光滑得手把件,步履匆匆来到议厅:“不知靖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靖王恕罪。” 李言辙淡淡瞥了眼杜鑫,没跟杜鑫绕弯子,直言道:“五日前你的人把黑羽帮的人放进了城,害得孟将军府遇刺。” 杜鑫抬手擦了把不存在的汗,强扯出一抹笑:“靖王,下官不曾得罪您。” 李言辙眸色一变,戾气尽显:“你觉得本王是在冤枉你?” 不等杜鑫回答,他直接把从孟五那得到的证词扔给杜鑫。 杜鑫手忙脚乱接住证词,打开一看,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还真是他的人把黑羽帮的人放进城的。 若是只有十几人,他还能推脱是他的人看走了眼,但那可是四十人。 他抬手擦拭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扭身呵斥守在厅外的府卫梁永安:“还不赶紧把五日前当值的人叫来。” 杜鑫上前端起茶案上的茶壶,赔着笑替李言辙添茶:“您明鉴,此事下官的确不知情,定是底下的人擅离职守。” 李言辙轻笑了声,眸中尽是冷意:“那也是你这个卫司监管不当。” 闻言,杜鑫就知此事没那么容易揭过,一颗心七上八下。 “大人,除了姜成,五日前当值的人都在这儿。” 这下都不用审问,杜鑫也知道姜成有问题。 他抬腿给了梁永安一脚:“赶紧带人去把人给我抓来。” 李言辙出言叫住了梁永安:“这两日姜成可有上职?” 梁永安不敢隐瞒:“上午人还在,下午就不见了人影。” “杜大人,你相信巧合么?”李言辙似笑非笑问。 杜鑫哪里不明白李言辙话里的意思,吩咐梁永安:“你现在带两队人全城搜捕姜成。” …… 让谢恒当众难堪 李言辙在皇宫长大,从小到大见识了不少心机手段,如何没看出杜鑫打的是什么主意。 纵使这事真杜鑫真不知情,杜鑫为了不被牵连,也只会让消息中断于那姜成身上。 没跟姜成打太极,他出了卫府。 候在卫府外的侍卫孙耀连忙走了过来,低声回禀道:“伍丰传来消息,已找到黑羽帮的落脚点,但陈大虎不在,放他们进城的城卫姜成死在了家中,他已在排查姜成这半月都与什么人有接触。” “加派人手一定要抓到陈大虎,另外,”李言辙目光一沉,“安排人盯着谢恒。” 思忖再三,他还是让孙耀把姜成死的事告知了孟听澜。 这个结果孟听澜并不讶异,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消息。 幕后之人想独善其身,绝不会留下活口。 姜成死了,想要拿到幕后之人的证据就只能从陈大虎那入手了。 可幕后之人这么谨慎,又岂会留下把柄让陈大虎知晓。 立在孟听澜跟前的孟二继续道:“今日有一对夫妻在万福酒楼指认乔少监的次子乔子安强抢民女不成,撞柱而亡。” 孟听澜眉头微蹙:“这是第几起了?” 孟二紧握成拳,不掩愤恨:“第三起了。” “闹出来的就有三起,没闹出来的呢?”孟听澜轻扯唇角,“他有一个好姐姐。” 乔子安的嫡长姐乔婉嫁给了当今太子李言翰为太子侧妃,听说乔婉深得太子宠爱,去年年尾又为太子诞下了一对麟儿,此后在乔婉在东宫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乔婉颇为疼爱乔子安这个弟弟,这两年乔少监处理不了的事,都是乔婉这个姐姐处理的。 乔婉一个后宅女子,想把事情按压下来,依仗的无非是太子。 乔子安并不是特例,因着太子不处置问责,这几年太子一党行事那叫一个嚣张。 太子的态度固然惹人为之唏嘘,但得到的支持却越来越多。 父亲在世时一直告诫后辈,孟将军府只忠于陛下。 也正因如此,父亲在朝中从不站队。 思绪回笼,孟听澜抬眸看向孟二:“让孟五把府外谢家的眼线送回去,另外再安排点人去打听陈大虎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大虎能对将军府下一次手,就会下第二次。 她绝不会留下此等隐患。 夜幕无声降临,随着最后一声鸡鸣响起,朝阳的光辉洒落在大地上,将军府的丫鬟护卫各司其职。 孟听澜用过早饭,就又投入到了重设机关中。 不过半个时辰,碧桃就传话说李言辙到了。 人都来了,哪有再让人回去的道理,孟听澜便让碧桃直接把人领来这边。 不得不说,有了李言辙的相助,重设机关的进度也快了好些。 此外孟听澜还发现,李言辙在这方面的天赋极高,不仅一点即通,还给予了她启发。 待她把府中的机关重设完,她就立马去改进强弩,她有自信这次一定能达到预期。 忙碌的时辰总是很快,这不,一晃眼又到了申时三刻。 谢恒处理好公务,没回家,而是到了凤鸣轩。 得到顶楼厢房里的人的应允,他才小心推开厢房的门,恭敬地走了进去:“拜见太子。” 盘坐在榻上的李言翰垂眸盯着身前的棋盘,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谢恒:“你今日见孤有何事?” 谢恒揣度再三才开口道:“是下官失职,让那毒妇有所察觉。” “现下满城都是黑羽帮帮主的通缉令,黑羽帮帮主狗急跳墙再度行凶也不是不可能,”李言翰侧目看了过来,“还是说谢侍郎舍不得。” 谢恒的头俯得更低,连连否认:“那毒妇要自寻死路,下官自想早日成全她,可将军府不知有什么蹊跷,竟躲过了一劫。” 李言翰把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筒里,随即唇角微勾:“看来谢少夫人从未把你当成孟家人。” 谢恒自听出了李言翰话里的挖苦,心里对孟家的恨意加剧。 口口声声说他就是将军府的半个儿子,却对他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三人,”李言翰从容地取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孤不养废物。” 达到目的,谢恒微松了口气,保证道:“下官定不会让您失望。” 李言翰手抬起,谢恒连忙倒退着出了厢房。 过了一会儿,厢房里又多了一人。 “主子,这两日靖王都在孟将军府,二人在布置机关。” 李言翰先是一愣,旋即又笑了:“有趣,看来谢侍郎还不知道他的夫人有此等能耐。” 他端起茶吃了口,抬头看向隐在暗处的人:“你可有把握夜闯将军府后全身而退?” “属下不知。” 第26章 我想帮你 孟五又不傻,不会站着让人打。 不过谢恒他打不得,几个家丁还是打得的,也没忘了辩解:“你可别给我扣帽子,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大实话。” 他看向被扔在地上跟蚕蛹似的人,努了努嘴,“你敢说那不是你谢家的,你敢说你没谋害我家姑娘?” 没给谢恒回话的机会,他又张开了嘴:“谢少主先别急着否认,除了那日在场的人证,最关键的证人也在我们将军府。” 谢恒见四名家丁被孟五打得蜷缩在地,脸色更是难看,呵斥闻声赶到府门前的家丁,呵斥道:“都瞎了,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孟五看着朝自己冲来的十几名家丁,想到出府前孟二对自己的叮嘱,他歇了硬碰硬的心思,甩下句“我才不跟狗急跳墙的人一般见识”,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在家门前被人下了脸,这对谢恒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他的脸更黑了,抬腿踹了倒在路中间的家丁一脚:“没用的废物。” 其他家丁强忍着身上的痛意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怕谢恒也给他们一脚。 看戏的路人看到这儿对谢恒更是难掩眼中的鄙夷,什么世家公子,这阵子谢恒做的桩桩件件连个畜生都不如。 憋了一肚子气的谢恒回到院子就是一通发泄,院中服侍的丫鬟小厮全都低垂着脑袋,就怕触了谢恒的眉头。 来回禀消息的张墨听说谢恒动怒了,不想撞上去当出气筒,特意在附近的凉亭里喝了两盏茶,又吃了一盒糕点,才叩响了谢恒书房的门。 得到应允,他小心跨了进去:“内城的几个坊市我派人找了,都没找到陈大虎。” 他小心打量了谢恒一眼,见谢恒虽不悦,却没恶化,当即接着道:“卫府出动了两队人在找姜成,”怕谢恒不知道姜成是谁,他补充道,“就是我买通的那人。” 看到谢恒蹙眉,他立马道:“你放心,人我已经处理了,查不到我身上。” 谢恒的眉头舒展开了些:“珍康堂那边可有打听到什么?” “说是每次孟姑娘见许大夫都屏退了人,”张墨吞咽了下,眼神闪躲,“盯梢的人回话说这两日珍康堂外多了几个生脸,是练家子,估计是孟姑娘安排的。” 那许大夫早年虽娶妻,膝下却无子,两年前其妻子撒手去了后,许大夫索性就住在了珍康堂。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人就是想对许大夫下手也寻不到机会。 谢恒重砸向书案,咬牙切齿道:“孟听澜,你倒是藏得深。” 饶是他不想承认,也知道自己先前看走了眼。 孟听澜安排人保护许大夫不就是防着他。 又或许孟听澜早就知道他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否则孟听澜送了一物去找许大夫的事,他怎会时隔几日才知晓。 若说先前只是猜测,当下他已能肯定孟听澜离开谢家那日定是听到了他对黛儿说的那些话。 不过孟听澜真是凑巧听见的么? 不,他是黛儿的天,黛儿不可能会背叛他。 “安排几个身手好的盯着将军府,一旦孟听澜出府立即禀告我。”谢恒吩咐道。 太子身边的人身手非凡,只要孟听澜出府,不怕取不了孟听澜的性命。 还在重设机关的孟听澜打了一个喷嚏。 给孟听澜打下手的碧桃满是担心:“姑娘,要不今日就到这儿,明日再继续。” 孟听澜手未停:“不用,按照我们现在的进度,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全部设立好了。” 这还多亏了李言辙的帮忙。 要不是李言辙,只靠她一人只怕得明日才能弄好。 “姑娘,我回来了。”孟五兴致冲冲地走了进来。 碧桃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怎么样?他是不是被气死了?” 孟五咧开了嘴:“还真让你跟孟二说对了,那个脸拉得比驴还长,太解气了。” 孟听澜想象了下孟五形容的那个画面,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 不过眨眼的功夫,嘴角的笑容又敛去,只这样就气得窝火,要是她求来了和离书,以及让将军府重获圣宠呢? 那谢恒不得暴跳如雷。 念及此,她心里又多了些迫不及待。 等她把护府机关设好,就马不停蹄去改进强弩。 至于陈大虎,她相信李言辙。 若是李言辙都无法把陈大虎揪出来,那孟五他们也不定能找出人。 另则将军府的护卫本就不多,她已安排了四人去护着许大夫,将军府又离不得人,可动用的人就更少了。 在孟五和碧桃的帮忙下,天彻底暗下来之前总算把护府机关阵法弄好了。 先前设立的机关多以困为主,这次她在困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杀。 在南山时她曾让武功高强的二师兄亲自试过她的杀阵,在知晓些机关阵法的皮毛下,二师兄也只能坚持两刻钟。 所以哪怕是身手了得的禁卫夜闯将军府,不死也得丢大半条命。 次日李言辙又来了将军府。 孟听澜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强弩,垂眸看了眼身上的高腰裙,抬手挡掉裙上的木屑,她才迈开腿来到正院的厅中。 “今日的茶跟你送我的不一样,入口更为醇厚。”李言辙放下手里的茶盏赞道。 孟听澜在李言辙对面落座:“这是秋茶,我父兄先前也爱喝。” 李言辙眸中一闪而过抹懊悔,想起先前孟听澜曾问过他关于孟将军遗言之事,他侧目看了眼候在一旁的碧桃。 知道李言辙有事要说,孟听澜递给碧桃一个眼神。 碧桃欠身退下,还把候在门外的丫鬟一并带走到院中。 没外人,李言辙直接问:“可有发现?” 孟听澜轻点头,未详说:“有点眉目。” “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孟听澜没拒绝李言辙的心意:“我不会跟你客气。” 李言辙把查到的都说了出来:“我的人查到姜成之前欠了业频赌坊一大笔银子,陈大虎他们进城的第三日这笔银子结清了,但那几日姜成接触的人中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孟听澜垂眸思忖了会儿,提议道:“你可留意下一个叫张墨的人。” 谢恒能把谋害她清白之事交给张墨,可见谢恒极为信任张墨。 不出意外,谢恒也把帮陈大虎进城之事交给了张墨。 …… 进宫面圣 李言辙转瞬就明白了孟听澜的意思,既顺着线索无法再更进一步,倒不如反其道而行,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但这样做也会有弊端,容易先入为主。 不过这事并非他亲自查,他只需跟手下的人提个醒,最后挖出来的消息同样可用。 “好,”李言辙看了眼院子,估算了下时辰,“时辰不早了,我们继续。” 孟听澜眨了眨眼:“府中的防护昨日我已弄好。” 李言辙眸中闪过一抹懊悔,昨日他被侍卫叫走,说是父皇召见,他只得暂停手中的一切进宫。 他分明记得离开时还有三个机关未设,不曾想孟听澜竟连夜设好了。 他扯出一抹笑:“那就好,陈大虎一日未缉拿,将军府就一日处于危险中,待把陈大虎缉拿归案,我再撤走人。” 他不想让孟听澜因为这些事误会他。 两人本就是旧识,李言辙又帮过她,孟听澜自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激道:“这两日麻烦你了。” 李言辙到了嘴边的“无需客气”还是被他吞咽回肚。 后面看出孟听澜有些心不在焉,便提了告辞。 他一走,孟听澜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揽月阁,继续改进强弩。 若非碧桃再三催促她夜色已深,她还舍不得放下进入改进尾声的强弩。 本以为心里挂念着强弩会睡不着,没想到沾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她熟睡,碧桃长舒了口气。 从遇刺到现在姑娘都没睡个好觉,长此以往如何使得,哪怕冒着被姑娘责罚的危险,今晚她也要让姑娘早些歇息。 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她警告守夜的丫鬟:“你们明早手脚都放轻些,吵醒了姑娘我跟你们没完。” 两名丫鬟连连应是。 有了碧桃的叮嘱,孟听澜的确没被惊扰,醒来太阳已斜挂在空中。 洗漱了翻,她又拿起了强弩。 一个时辰后,孟听澜来到将军府侧院的练武场。 正在操练的护卫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手中的强弩上。 在兄弟们迫切的眼神示意下,队长黄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硬着头皮问:“不知姑娘来此是?” 孟听澜摆摆手:“你们继续,无需留意我。”语罢,她迈开了腿,朝立有箭靶的方向而去。 虽她说无需在意她,但练武场的护卫们视线还是追随着她。 停在距离箭靶约三百六十步的地,她举起手里的强弩,瞄准靶心。 弩箭脱离弦飞速朝箭靶而去。 不自觉向孟听澜靠拢的护卫们眼也不眨地追随着弩箭。 当看到弩箭正中靶心,护卫们全都愣在了原地,眼中全是震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黄海闭上了张大的嘴,放在身侧的手却止不住颤抖,这可是三百六十步。 大昭射程最远的弩箭不过三百步,但他家姑娘手里的弩箭射程却达到了三百六十步。 孟听澜却无护卫们的激动,她平静地往后退了十步的距离,再度射出弩箭。 饶是她早有预料,此刻她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些。 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她又恢复常态,又往后退了十步。 当弩箭射出的那息,在场的护卫们紧张地攥紧拳头,连吐息都忘了。 孟听澜只比他们好些,握着强弩的手比之先前紧了些。 瞧见弩箭又中靶心,她才平复的心跳再度加剧,手更是在轻颤。 她,做到了。 孟将军府总算可以再度重现在陛下眼前。 跟孟听澜同样兴奋的还有目睹这一幕的护卫们,纵是他们无法拥有这样长射程的强弩,也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 他们可是亲自目击了长射程强弩的试用。 早已散去的自豪感在这一刻涌现,哪怕将军去了,将军府仍是寻常人不可撼动的存在。 平静下来的孟听澜没有再试,三百八十步的射程足以让陛下重视她。 倘手中的强弩还能在三百八十步的基础上递增,那就是给陛下的意外之喜。 放下强弩,孟听澜见众人热血沸腾,出言道:“今日吃烤全羊。” 此言落地,护卫们愈发高兴。 天刚暗下来,李言辙就递来消息说已将陈大虎以及其党羽全部擒获,但陈大虎拒不供出写信之人。 不管怎么样,陈大虎被收押对孟听澜来说是一件好事。 翌日,孟听澜换了身新的素衣,头上只别了支玉簪,就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因着她无传召,在景德门前等了半个时辰,前去通传的禁卫才折返。 同禁卫一起的还有一个岁数不大的公公。 公公左手作请:“孟姑娘随奴才来。” 这是孟听澜第一次独自进宫,以往都是随母亲一起。 不想落人话柄,一路她都静默地跟在公公身后。 陛下事务繁忙,她又在御书房侯了两刻钟才被传召。 停在距龙案一丈外的地方,孟听澜恭敬地冲坐在龙案前的陛下行礼:“民妇孟听澜拜见陛下。” 陛下轻嗯了声,抬眸看向孟听澜:“前几日将军府遇刺可有吓到?” 孟听澜微垂着眸:“谢陛下眷顾,民妇虽不及父兄骁勇,身上也流着他们的血,也不会被小小匪徒吓到。” 陛下仰头大笑:“好好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不让父兄蒙羞,已是民妇的万幸,”知晓陛下贵人事多,孟听澜不敢再耽搁,主动禀明今日的来意:“民妇今日斗胆求见陛下,实则是有两件礼物赠予陛下,望陛下应允。” 陛下来了兴致:“允了。” 禁卫小心端着托盘呈上,托盘里的正是孟听澜昨日改进好的强弩。 陛下看了眼强弩,目光又落在孟听澜身上,询道:“你这强弩有什么特殊之处?” 孟听澜等的就是陛下这话,从容回道:“回陛下,此强弩经过不断改进,射程可达三百八十步。” “你这话可当真?” 孟听澜正欲答话,耳边就响起内务总管崔公公的声音。 “陛下,靖王到了。” 陛下未等孟听澜答话,断言道:“那正好,让靖王试试这改进过的强弩。” …… 准许和离 李言辙进来就看到孟听澜在,也看到了托盘里的强弩。 “走,去试试孟家女改进的强弩。”言语间,陛下已起身。 要真如孟家女所言这强弩射程能达到三百八十步,那在日后的对战中可会更胜一筹。 李言辙与孟听澜不约而同往一旁挪了几步给陛下让路。 随后才跟在陛下身后来到武场。 李言辙拿起托盘里的强弩,询道:“不知父皇想让儿臣怎么试。” 立在罗伞下的陛下把目光落在孟听澜身上:“这你就要问问孟家女了。” 孟听澜上前一步,恭敬道:“靖王可停在三百八十步外射靶。” 李言辙心下一惊,随即又恢复冷静,手握强弩停在距离箭靶三百八十步之地,瞄准靶心,弩箭脱弦而出。 今日乃阴天,天也没被黑云笼罩,完全不影响视物。 在场人的目光紧追弩箭,当瞧见弩箭真的射到了箭靶,且还正中靶心,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操纵强弩的李言辙眸中尽是激动,三百步与三百八十步于平常而言可能没什么,但要是在战场上这八十步的距离很可能决定了谁在上风。 陛下也未表现出来这么平静,他的双目中迸射出精光。 孟家女送这礼可送到了他心坎上。 想到孟家女方才可提了要送他两件礼物,他即刻道:“这礼甚得孤心,想来你这第二件礼也不轻。” “先前父亲让我改设两个简单不易破解的杀阵,是我学艺不精,直至他去了才得以改设出来。另外两张则是我改良过的配重型投石器,投射距离可达一百三十五丈。”语罢,孟听澜双手把从袖中取出来的图纸双手递给催公公。 她所言非假,改良杀阵的确是父亲吩咐她做的,因父亲吩咐得有些晚,又得考虑作战便利,她改了又改,才得出了这个杀性十足,可攻可守的布阵。 至于投石器,则是她在山上的想法,本想让父亲去找工部制造,因父亲一直在边境对敌未归,不得不搁浅。 陛下从催公公手中接过图纸,无论是阵法还是投石器都很精妙。 尤其是阵法,一般的杀阵要么繁杂,要么易被攻破,孟家女这个杀阵弥补了这两点,大可以让来犯者有来无回。 投石器又在大昭现有的投射距离上增加了四十五丈,配合毒丸使用既能来个出其不意,又能为撤退争得时间。 “好,好啊,”陛下看向孟听澜,“你师承何人?” 实则他心里已有了猜测。 孟听澜颔首道:“有幸拜于南山道人膝下。” 陛下轻哼了声:“孟晖倒是瞒得好。” 李言辙也有些惊诧,虽早知孟听澜拜了个厉害的师父,不料孟听澜竟拜了南山道人为师。 据他所知,擅机关阵法的南山道人只收了五个徒弟,前面四个徒弟在机关阵法方面的天赋平平,无法继承南山道人的衣钵,幸在关门弟子在这两方面的天赋出众,把南山道人所长学了个七七八八。 更有传言说南山派将会传给这个关门弟子。 倘孟听澜知晓李言辙心中所想,定会答一句江湖传言不可信。 她的确把师父所长学了个大概,但师父从未动过把南山派传给她的心思。 倒不是师父觉得她不堪重任,而是知晓她将军之女的出身不允许。 陛下的态度让孟听澜有些拿不准,她也多了些惶恐:“陛下息怒,父亲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师父所要求。” 准确来说,南山派归为江湖。 江湖与朝廷在这百十年间一直泾渭分明,倘师父收她为徒的事被江湖人知晓,只怕会被千诛笔伐。 陛下轻抬衣袖,并未真的追究:“你送给孤两份厚礼,孤便也允你两愿。” 孟听澜赶忙双膝跪地:“谢侍郎再三辱我将军府,在臣女提出和离后,他又使计欲毁臣女声誉,臣女不愿与其同床共枕,恳请陛下允许臣女与其和离。” 谢恒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陛下多少听说了一二,也正因如此,他才断定孟听澜是为了与谢恒之事而来。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无论苦主是否有所求,他都不想插手。 眼下却不同,孟家女才赠了他两份厚礼,孟老将军也只余孟家女这个独女。 “谢恒忘恩负义,丝毫不念及夫妻之情,孤便做主准许你们和离,”他意味深长道,“孤允你的两愿仍作数。” 能得陛下两愿,就相当于多了两枚免死金牌,孟听澜如何不喜。 面上她却波澜不惊,拜谢道:“谢陛下隆恩,”她保持着跪拜之姿,“臣女唯求父兄能瞑目。” 第29章 交锋 孟听澜自自己说出父兄的死有异,就忐忑地继续跪拜在地上。 她无悔自己的决定。 同时也在赌,赌陛下不会让忠臣寒心。 她不是没想过当时的战报上为何绝口不提父兄在战场上的异样,究竟是真的没察觉,还是故意而为。她只知父兄死得憋屈,而身为谋害凶手的谢恒还在暗自得意。 李言辙冒着圣怒,仍要提起他们将军府的祖祖辈辈们立下的汗马功劳,这份情她记下了。 诺大的武场静默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良久,陛下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听澜:“孤可准许你私下查你父兄之事,”他话锋一转,“但你必须辅以工部和兵部把你今日呈上的这些落实。” 孟听澜暗自松了口气,硬着头皮道:“还请陛下明示,臣女该以何种身份进行辅助?” 无论是工部还是兵部都是重地,哪怕她是将军之女,也不能随时随地进出这两地。 陛下又看了孟听澜一眼,不愧被南山道长收为了关门弟子,不仅天赋出众,胆识也不小,竟直接向他索要起了权来。 不过孟听澜确实有这个底气,孟听澜今日呈上的这些都能提升大昭的战力。 至于孟听澜女子的身份,百年前大昭不是未重用过女子。 “孤特任你为五品工部郎中,至于兵部,”陛下扫了眼虽俯首,腰背仍挺直的李言辙,“兵部那边就让靖王同你一起。” 孟听澜连忙谢恩:“谢陛下赐官。” “孤不仅赏罚分明,也推崇能者居之。”语罢,陛下踱步而去。 直至陛下走远,孟听澜才从地上起身。 不仅得了陛下许诺的两愿,还得了个五品实职,不枉费她日以继夜改进强弩。 虽陛下准许她同谢恒和离,却没说什么时候下圣旨。 望着陛下远离的背影,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撤回了目光。 纵使她有陛下给的两愿,她也不能再触怒陛下。 猜到孟听澜的心思,李言辙轻声道:“父皇金口玉言,最迟这两日圣旨就会送达将军府。” 他不是没想过孟听澜会进宫请父皇做主让她与谢恒和离,但今日孟听澜赠予父皇的两个礼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早有成算。 包括让父皇赐官。 孟听澜轻颔首:“谢谢。” 她的话让李言辙及时改了到了嘴边的话:“父皇召见,告辞。” 加快脚下的步子,他后陛下几步回了御书房。 陛下落座就质问道:“孟晖父子三人之死有异,你事先为何不说?” 早料到会有这一遭,李言辙从容答道:“当时孟召逼得紧,儿臣只得放下心中疑虑以整顿全军士气为先。” 陛下冷哼了声:“后来你查到了什么?” 李言辙摇头:“儿臣只是琢磨出了孟二郎留下的三字遗言。” “哪三字?” 这下李言辙未隐瞒:“茶有毒。” 父皇多疑,与其直接给出自己的判断,倒不如让父皇自己去查。 父皇贵为天子,想知道一件事比旁人要容易得多,哪怕时隔一年多,只要父皇能知道。 “那孟家女幼时赠过你阵法方面的书。” 虽是问话,但陛下话语里尽是笃定。 李言辙未犹豫,如实道:“是,八年前孟家女救下了被欺负的我,她怕我再受欺负,交给了我一个简易阵法,还赠了我两本阵法入门的书籍。” 昔日之事父皇早已知晓,他又何必去遮掩? “这次接待使团的事交由你,记住,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丢了大昭的脸面。”陛下不怒而威。 李言辙目露诧异,以往接待使团的事都交给了太子,这次为何会交给他?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平静:“儿臣领命。” 不管父皇为何会下此决策,他都不会拒绝。 也不能拒绝。 “你既与那孟氏相熟,你得空去催催,孤要让前来的使团都看看我们大昭的强弩。”言罢,陛下直接挥手,示意李言辙退下。 退出御书房,李言辙并未多加停留,沿着来时的路出宫。 先前因着大昭与孟召交战,陛下便免了两个附属国每年朝拜的规矩。 这次大昭大败孟召,还夺下了孟召好几个重要的城池,陛下大悦之余,也想借这次使团朝拜加以震慑。 毕竟大昭与孟召交战这五年元气大伤,也就是那六国要么碍于内忧外患,要么军力不如大昭,才没在这五年里让大昭雪上加霜。 李言辙还未走出御花园,便逢太子李言翰朝这边而来,看样子是去见陛下。 他停下步子,冲李言翰行礼道:“见过太子。” 李言翰嘴角噙笑:“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不等李言辙回话,他又道:“不知父皇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太子反正要去见父皇,不妨亲自问父皇。”李言辙神色冷淡。 李言翰眸中闪过一抹愠怒,转瞬又消失不见:“战场还真是磨砺人的好地儿,都会打趣我了。” 李言辙素不想同李言翰多言:“若无旁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听闻你前几日频频进出将军府,虽说你同那谢少夫人是旧识,但她好歹是有夫之妇,为了我皇家的颜面,你还是多注意些才好。”李言翰敲打道,一旦李言辙掺和谢恒夫妇之事,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本他不想多言,怎奈方才他得知那孟听澜进宫来了,还赠了父皇厚礼。 李言辙不动声色收紧了些袖间的手,回道:“许是我太久未回上京,倒是不知何时奉皇命彻查将军府遇刺之事也会被人曲解。” 李言翰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今日这是李言辙第二次驳他的话。 看来他这弟弟的心真的大了。 未发作,他的话语里却夹杂了些冷意:“人言可畏,我皇家的名声不可受损。” “太子之言我已铭记于心,父皇吩咐了我要事,告辞。”言尽,李言辙抬腿就走。 无论他拂不拂太子的面子,太子都不会打消对他的芥蒂。 …… 第30章 出宫遇劫杀 孟听澜出了宫,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顺利让陛下做主准许她跟谢恒和离,还得了陛下两愿,这让她对接下来的复仇愈发有信心。 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徐徐而行的马车骤然停下。 她只得止住思绪,抬眸询道:“怎么回事?” 驾车的孟二看着不远处,如实道:“两辆马车横亘在路中间,谁也不让谁,”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对劲。” 孟听澜的右眼皮跳了跳,用眼神阻止同在车厢内的碧桃出声,自己则往前挪动身体,抬手轻掀起入箱的帘布。 正如孟二所言,一丈多外有两辆马车拦阻了回府的路。 她又扫眼路两侧,无过往的行人。 速速放下帘布,她沉声吐出一个字:“等。” 回将军府不止这一条路,却是出宫后回二坊的必经之路。 此处离二坊还有一段距离,但她记得来的路上也有少许行人。 此地折返回皇宫少说也得要一刻多钟,真要发生什么事,回皇宫搬救兵也来不及。 所以幕后之人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目的嘛,只怕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孟二应声之余,也开始戒备。 坐在孟听澜对面的碧桃本就悬着心,在看到孟听澜递过来的袖箭之际,心更是慌得厉害,她摇着头:“姑娘,万万不可,您得留着自己防身。” 不等孟听澜回话,她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手,坚定道:“奴婢定不会让贼人伤了姑娘。”除非是死。 后面四字她没说,她知道姑娘不喜欢听。 孟听澜把袖箭强硬地塞进碧桃的手中:“忘了我会做什么了?” 语罢,未等碧桃答话,她的手触发机关。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座下右侧的软垫下发出一声响动。 抬手揭开软垫,一组缜密的机关也暴露在她和碧桃的眼前。 碧桃惊讶地张着嘴:“这,这都是姑娘你准备的?姑,姑娘早就料到了?” 孟听澜再度掀开车厢门帘的一角,边仔细留意着前边的动静,边浅声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她未说的是,府中的两个车厢本是她做来增加母亲出行安全的。 不曾想母亲没用上,最后反倒是她要用。 念及此,她心中的冷意剧增,拿住帘布的手不由捏紧,周身更是凭添了几分戾气。 陈大虎已被缉拿入狱,整个上京最想要她的命,又能有此手笔的除了谢恒她暂且想不到第二人。 孟听澜在注视一丈多外的几人,那几人又何尝不在时刻观察她这边的一举一动。 见将军府的马车没有掉头的意思,领头的两人对视了眼,抬起右手做了个半扇的手势,其余人当即抄起家伙逼近将军府的马车。 孟二早在他们动的下一瞬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微侧身冲车厢道:“碧桃,等会我让你走,你就带着姑娘速速离开。” 孟听澜接过了话:“车上有机关,只要他们敢靠近,一丈内定有来无回。” 言尽,她又从软垫下摸出两只木偶扔给孟二:“机关在左脚底。” 这是给孟二保命用的。 不敢耽搁时间,孟听澜抬手把广袖束起,吩咐道:“把你座下的强弩取出来。” 若只是外面逼近的十几人,她有八成的把握渡过此劫。 怕就怕暗处还有人。 不怪她多心,谢恒敢釜底抽薪公然劫杀她,想必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碧桃颤抖着手把强弩取出来,一只递给孟听澜,一只留在自己手中。 她绝不会拖姑娘的后腿。 车厢外,得了孟听澜话的孟二心里有了些底。 将军府的护卫全都见识过姑娘的机关,其威力之显著,万不是寻常的机关师可比拟的。 最重要的是,姑娘有了自保的手段,他便可以少分出一分担心。 眼见十几人越来越近,孟二直接用刀砍断车辕,省得一会儿打起来马受了惊,让姑娘置身另一种危险中。 即便没了车辕,马仍旧乖顺地立在路中。 在听见激烈的打斗声,马变得不安,不时发出嘶鸣声。 眼也不眨注视外面情况的孟听澜,已瞧见有十来人分成三路将马车围住。 她递给碧桃一个眼神,碧桃掷起强弩瞄准贼人射了出去。 没随孟听澜出嫁前,她得空就去训练场跟护卫练两手,其中就有如何射箭。 强弩比弓箭更易操控,刚开始难免有些生疏,没能射中贼人,多了两次她就上手了。 孟听澜也没闲着,拿起强弩解决逼近贼人的同时,也在眼观六路。 不过半刻钟,原本的十几人也只剩下七八人还能立着。 孟二不敢懈怠,抬手擦拭掉脸上被溅上的血,凶狠地朝贼人走去。 咻 一支箭从左后方射向孟二,孟二饶是动作再快,左肩也被射中。 果然还有后手。 孟听澜的心高高悬起,拿着强弩的手紧攥着,出言唤道:“孟二。” 孟二很快就猜到了孟听澜是何意,挑衅道:“躲在暗处算什么,有本事就出来跟爷比划比划,”他勾起唇角,多了些嘲讽,“就你们这群藏头漏尾的玩意,爷一个能打十个。” 不知是孟二的挑衅起了作用,还是藏在暗处的人想尽快结束这场劫杀,还真纷纷从暗处跳了出来。 有五人。 孟二不蠢,怎会真的跟这几人单打独斗。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木偶,触发机关。 数十根银针三面齐发,反应快的用佩刀做阻挡,反应慢的可就避不开了。 本就盯着车厢外的孟听澜,在贼人阻挡闪避之际,也拿起强弩射向才露面的五人。 可惜,这五人比先前那些人敏捷。 尽管她趁乱放箭,也只中箭负伤。 看来,这五人的身手不在孟二之下,甚至还高出孟二一些。 孟二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忍着身上的痛意,再度了结了一贼人的性命,抬头就对上了孟听澜的双目。 他看懂了孟听澜的眼神,却未动。 他不敢拿孟听澜的性命去赌。 孟听澜不悦出声:“孟二。” 孟二握紧了手里的佩刀,咬牙奔向车厢。 最高的那个贼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与他纠缠了起来。 似是为了快速了结他的性命,又有一人上来。 其余人则持刀直逼车厢。 又中一刀的孟二焦急道:“姑娘,别管我。” …… 第31章 反杀后补刀 眼瞅着贼人越来越近,拦住孟二的两人出手之狠辣,饶是孟二再骁勇,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孟听澜心知现下不能优柔寡断,她再度唤了声孟二,借此给做了个手势。 来不及揣测孟二是否明白她的意思,她触发机关,无数淬了毒和麻沸散的箭与银针五向而出。 贼人显然没料到车厢会有机关,那些距车厢近的贼人都被射中。 就连跟孟二交手的两人也没能幸免。 孟二也躲闪不及,几根银针扎入身体。 他只觉脑袋变得沉重,就连动作也笨拙了起来。 他当即看向贼人,发现贼人的动作变得僵硬。 这是他们的机会。 想借机取了这些贼人的性命,可身体的笨重时刻提醒着他,他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姑娘添麻烦。 没再强撑,他顺势倒在了地上,却不敢让自己睡过去。 孟二倒地的下一瞬,孟听澜再度触动机关,又一轮箭雨直袭贼人。 在看到身上中了那么多银针的贼人,有三人非但没倒下,还气势汹汹。 如此强烈的杀意,说他们没在刀尖上舔过血,她如何也不会信。 不管谢恒是从何处找来的这些人,今日他们既被谢恒派来取她的性命,那她也需得留下他们。 递给碧桃一个眼神,两人齐齐抬起手中的强弩,趁三人避闪箭雨之际,纷纷冲三人放冷箭。 三人不知孟听澜还有什么手段,只想着尽快完成任务。 其中一人穿过箭雨,想跃上车厢。 怎料车厢上也有箭雨射出,不慎中了招。 没去管身上到底中了多少招,他半蹲着身体将刀重重刺穿车顶。 那染血的刀骤然出现在车厢中,吓得碧桃的拿住强弩的手一抖。 她下意识看向孟听澜。 “贴近车厢壁。”言尽,孟听澜触动车顶的机关。 尖锐的刀陡然出现在贼人身下,膝盖被扎了个对穿。 毒与麻沸散的药效也在这时显现,他的动作变得僵滞。 无法避开尖刀跳下车顶,他只得发了狠地拿起刀再度刺向车厢中。 孟听澜相信自己的机关,也猜到在车顶的人不过是在负隅抵抗。 她再度瞄准贼人,直击行动迟缓的贼人的要害。 箭雨结束,车厢内已不安全,她索性道:“带上箭筒,我们出去。” 碧桃自是听从她的,将箭筒别在腰间,跟在孟听澜身后出了车厢。 二十几个贼人伤的伤,死的死,加上被困在车顶那个,只剩下四人还能动。 孟听澜取出一个木偶,面朝逼近过来的三人掰动机关。 “碧桃,车上的那人交给你。” 没给三人喘息的机会,她对准一人射出了弩箭。 碧桃与她背靠背,冲车顶放箭。 一箭不中就放第二箭。 车顶那人叫苦连连,躲开了弩箭,却躲不开身下的尖刀。 另外三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药效发作的他们本就在强撑着。 这不,不过才十几个眨眼的功夫,身上又中了数招。 随着最后一人倒地,孟听澜腰间的箭筒也空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缓慢挪动步子捡起地上的刀。 不管是否还喘气,她不忘戒备地给贼人补了致命一刀。 碧桃也依葫芦画瓢,捡起一把刀,防备之余,陆续给地上的贼人一刀。 李言辙出宫途径这儿,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两个身上染血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将刀插入贼人的胸膛,再平静地拔出继续。 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一地的狼藉,以及二人身上的狼狈,无一不彰显着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 倘不是孟听澜有所防备,只怕此刻地上倒的就是二人的尸体。 李言辙快速翻身下了马,心里一阵后怕。 他疾步朝孟听澜而去,脱口而出:“阿澜。” 听见有人唤自己,孟听澜扭头看了过去。 想着孟二也中了毒,她恳请道:“能搭把手么,”她看向倒地不醒的孟二,“把他送去珍康堂。” 李言辙冲随行的侍卫吩咐道:“葛旭,把人送去珍康堂。” 言罢,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学着孟听澜的模样快狠准地补刀。 轮到第三人时,他抽出刀,蹲身扯开了此人的衣襟。 “十二”两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数字的上方,还有一个弯月。 孟听澜自注意到了李言辙的反常,走了过来,看着贼人胸膛上的刺青,询道:“你认识?” 李言辙沉着脸把衣襟给贼人拉好,还是轻点了头。 不知该如何说,他绕开孟听澜继续补刀。 他的反应,已无声告诉孟听澜胸前带有弯月数字刺青人的身份不简单。 所以谢恒的这次劫杀,谢恒还借助了谢恒身后的势力。 尽管先前已猜到谢恒身后有人,此刻她的心情仍旧有些沉重。 对付谢恒和谢家已需让她步步筹谋,那谢恒身后的人呢?她又该怎么对付? 李言辙只留下三个伤势轻的贼人,扭身看向心思繁重的孟听澜:“这三人我带回靖王府,无论问不问得出幕后之人,我都会呈报给陛下。” 孟听澜止住思绪,颔首道:“如此就有劳了。” 谢恒没将孟将军府放在眼里,却会对靖王心存几分忌惮。 何况李言辙与谢恒并无恩怨,要是这三人真把谢恒供出来,也无人会质疑。 李言辙话语里多了些无奈:“我说过,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瞥见横亘在路中的两辆马车那边已有人在张望,他出声道:“我先送你们回府。” 孟听澜这下没跟李言辙客气,跟在李言辙的身后,与碧桃一起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待葛旭叫来的人到了,李言辙才驾车离去。 直到回了孟将军府,孟听澜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一直在正厅等的沐婉,听见动静,立马迎了出来。 看到孟听澜身上的衣裳染了血,她脚下一软,声音发颤:“你,你可有受伤?” 不等孟听澜答话,她又急切道:“快,快去请许大夫。” 孟听澜及时出言制止:“不用,只是小伤。” 她跟碧桃都没受什么重伤,包扎一二即可。 沐婉搀扶着孟听澜回了揽月阁,瞧见孟听澜身上的擦伤,眼中的泪再度滚落下来:“他这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今日谢恒敢青天白日劫杀,明日谢恒又会做什么? 孟听澜抬手抓住沐婉的手臂,安抚道:“陛下已准许我同他和离,还特赐我为五品工部郎中,何况今日他敢在皇宫附近劫杀,必会触怒陛下,他嚣张不起来了。” 她凤眸微眯,接下来该轮到她出手了。 …… 第32章 算计 沐婉吃惊地微张着嘴,本以为小姑子此番进宫能得到陛下的准许已是万幸,不曾想小姑子竟还得了一个官位。 关键还不是虚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孟将军府已再度进入陛下视野。 如此一来,这上京又有谁敢轻看他们孟将军府。 帮着碧桃上药的魏嬷嬷听此也很是欢喜,这下他们将军府可算有了盼头。 沐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难免有些羞愧:“你心里有数就好。” 先前她还能以将军府的安危劝两句,以现下谢恒对将军府的恨意,纵是将军府不做什么,只怕谢恒也不会放过将军府。 如此她要是再多嘴,就是拎不清了。 “他惯会用些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嫂嫂出入府务必多带几人。”孟听澜叮嘱道。 谢恒屡次对她下手没得逞,就怕谢恒盯上嫂嫂与侄子孟安。 沐婉知晓孟听澜的担忧,承诺道:“府中什么都有,安哥儿也还不到启蒙的年纪,若无要事,我们都不会出府。” 她倒是忘了,安哥儿再有半载该启蒙了,她得替安哥儿务色一个夫子。 把此事记在心上,孟听澜又同沐婉说起了话。 孟将军府独女在皇宫附近遇刺之事很快就快就在二坊传开,大家都在猜测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依我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那谢少主干的,放眼整个上京,只有谢少主跟她有仇。” “此言差矣,别忘了上次孟将军府被刺客夜袭的事。” “会不会是孟老将军结下的仇怨,孟老将军不在了,他们就想父债女偿。” “我还是认同方才那位兄台说的,谢少主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不入流的手段对付孟姑娘,狗急跳墙对孟姑娘再度出手也说得通。” …… 诸如此类的谈论在二坊随处可见,大多都猜测孟听澜遇刺与谢恒有关。 听谢六说完坊市中的传言,谢恒本就阴沉的脸似黑得能滴出墨来。 为了要孟听澜的命,他这次不仅派了十六个高手出去,甚至还动用了谢家养的死士。 加上从太子那借来的暗卫,足足二十几人。 本以为孟听澜在劫难逃,不想非但没能要了孟听澜的命,还把人全部折在了那儿。 高手和死士没了就没了,那三名暗卫可是太子的。 一旦被人认出,那太子就会暴露在人前。 好在他派出去的人都极为忠心,就是不忠心,他们的把柄也攥在他手中。 当下他只盼着靖王没认出那三名暗卫。 思忖再三,谢恒还是打消了亲自到太子跟前请罪的心思。 万一他的自作主张坏了太子的计划,那他罪该万死了。 东宫。 李言翰听完胡公公的回禀,目中尽是冷意。 几息后,他又笑了却不及眼底:“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偏偏谢恒那废物有眼无珠,把人越推越远。” 胡公公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御书房可有消息传出来,那谢少夫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胡公公小心答道:“说是送了一个强弩给陛下,陛下还跟着去了武场,亲眼看靖王试了那只强弩。” 李言翰侧目看了过来:“陛下是何表现?” “瞧着大悦,后面那谢少夫人似触怒了陛下。” 李言翰摩挲着掷在手中的棋子,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你说,本宫那好弟弟是否认出了那三人?” 胡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本宫倒要看看,你对她有多上心,”李言翰转动着手里的棋子,轻笑道,“有夫之妇,有意思。” 翌日,李言辙携口供觐见陛下。 陛下展开扫了眼口供,就放在了一旁。 此举让李言辙眉头轻拧,终究还是未多言。 那三人都是硬骨头,其中一个扛不住重刑,把谢恒供述了出来。 他把三名贼人带回靖王府审问的事,陛下不可能不知。 正因陛下知道,他这一份口供的分量与可信度才变轻了。 晾了李言辙一会儿,陛下才缓缓开口:“今日一早,谢侍郎主动跟孤请罪,说是下面的人恩将仇报,想昨日劫杀的事拱起孟将军府和谢家的火,继而坐收渔翁之利。” 他抬眸看向李言辙:“那叛变的人叫张墨,如今已被谢侍郎亲自送去刑部。” 李言辙轻笑道:“他倒是舍得。” “他还跟孤说,他有愧孟氏,愿给孟氏一纸和离书。” 李言辙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眸中泛着寒光。 不过一息,寒光撤去,又恢复如常,他无波无澜道:“父皇英明神武,不会听信谢侍郎的一面之词。” 陛下仰头笑了起来,下一瞬又戛然而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言辙:“众多皇子中,却只有你像孤。” 他侧身对着李言辙,目露眷恋:“犹记得孤第一次见到你母妃是在一个春日,她一袭素衣立在梨花树下巧笑嫣然——” 李言辙极力隐藏心中的恨意,出言打断了陛下的怀念:“母妃知晓父皇的难处,她从未怪过你。” 二十二年前,陛下为稳固帝位,把八大世家之一的孙家嫡次女,也就是他的母妃,迎入宫中封为贵妃。 有了孙家的助力,陛下彻底在朝堂稳固了下来。 又因当时世家与皇族的纷争越来越大,陛下苦心筹谋,终在十九年前破釜沉舟开始打压世家,为了彰显他的铁面无私,第一个打压的就是孙家。 孙家舍了近全副身家,才留下些许本家血脉回了青州老家,此后再未踏足过上京。 后宫有善妒的皇后屡次算计,朝堂上陛下又无情把孙家杀鸡儆猴,母妃岂能不怨不恨? 可笑的是陛下自诩的对母妃的深情,也成了母妃的夺命刀。 陛下明知母妃的可疑,陛下仍选择装聋作哑。 这样的人,又岂会单纯地跟他谈父子之情。 不过是想拿他做刀,让他去与太子相争。 所以,陛下早已知晓谢恒是太子的人。 如此,陛下想把孟听澜公然遭受劫杀之事轻拿轻放也就说得通了。 被打断,陛下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你对那孟氏倒是上心。” 不等李言辙作答,他又道:“那孟氏讨要的圣旨就由你给她。” …… 第33章 圣旨到 孟听澜听碧桃说李言辙带着圣旨来了,她当即放下手里的书,速速来到正院。 见着李言辙展开圣旨,她率先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孟家女贤良淑德,孝心可嘉;谢家郎君替岳家守孝期枉顾礼法,事后毫不悔改对发妻心生怨怼,是为二人夫妻情义结束,孤特允二人和离。” 随着李言辙最后一个字落下,跪在地上的一片人无一欢喜。 尤其是沐婉,圣旨所言乃指责谢恒的不是,如此一来,即便是孟听澜与谢恒二人和离之事被传扬开,也无一人敢指责孟听澜的不是。 孟听澜也松了口气,纵是从知晓谢恒谋害了父兄的性命那刻起,她就把个人声誉抛却在了脑后,但她既不能枉顾孟将军府多年积攒下的名誉,也不能不为嫂嫂与侄子考虑。 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人言可畏,她不想嫂嫂与侄子日后出府因她与谢恒和离之事被人踩一脚。 敛下思绪,她急忙叩谢道:“谢陛下隆恩!” 语罢,她起身缓步行至李言辙跟前,双手接过明黄的圣旨:“屋中备有我从南山带回的老茶,不知靖王能否赏脸移步?” 李言辙眉头微拧,显然不喜孟听澜这般疏远的语气。 目光触及孟听澜手里的圣旨,他这才舒展开眉头:“如此就叨扰了。” 孟听澜并未注意到这一幕,不远不近跟在李言辙身后来到正厅。 落座片刻,李言辙泛着冷意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今日谢侍郎起了个大早进宫面圣,”李言辙微收紧手里的茶盏,眸中的寒光闪瞬即逝,“他主动请罪,说自己御下不严,这才害得你被刺杀。” 孟听澜放在身前的手攥紧,心里的恨意快速翻涌。 不止是她,坐在她左侧的沐婉也被气得够呛。 三分之一柱香后,孟听澜才堪堪平复情绪,抬眸看向李言辙,声音微颤:“陛下信了?” 虽是询问,但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甚至觉得陛下会在圣旨上斥责谢恒不孝,只是在安抚她。 她的确仅限了自己改良后的强弩,工部却无一人能制造出来,陛下还得指望她教会工部。 李言辙错开了孟听澜的目光:“那三名刺客只一人招供。”还是在严刑下。 最后几字他未说出来,以孟听澜的聪慧不会猜不到。 孟听澜的确听出了李言辙的弦外之音,活捉的刺客有三人,却只有一人招供,谢恒大可以以严刑逼供为自己辩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陛下的态度。 显然,目前陛下还不想要谢恒的命,又或是陛下觉着她性命无忧,没必要深究下去。 十几年前,陛下不惜赌上到手不久的皇位也要跟几大世家破釜沉舟,为的就是从世家手中拿回属于皇家的威严与权势。 谢家在那场打压中侥幸苟活,哪怕这十几年谢家一刻不停地余烬复燃,也终没令谢家恢复鼎盛时期。 陛下不怕与皇族鼎力的几大世家,现下自然不会将废然而返的谢家放在眼里。 这很难让她不去猜想谢恒背后的人。 直觉告诉她,谢恒背靠的人与那日身带刺青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想起那日李言辙的反常,孟听澜又悄然看了李言辙一眼。 心事重重的李言辙并未留意到孟听澜的动作,思忖再三,他启言道:“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你身为工部郎中合该了解一二。” 这是在点她,谢恒已早早站队。 她想让谢恒血债血偿,想让谢家覆灭,要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要么让谢恒成为一枚弃子。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当下的将军府倾力一搏,恐也无法与谢家抗衡,何况谢恒还有靠山。 放弃么? 不过转瞬,孟听澜的眼神就变得坚毅。 谢恒有靠山,她也有陛下赠予的两诺。 止住思绪,她颔首应道:“谢过靖王。” 李言辙吃了一大口茶,将茶盏轻放回茶案上,起身告辞道:“想来你还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送走李言辙,沐婉扭身看了孟听澜一眼,微叹道:“走吧,我随你走一趟谢家。” 身为后宅女眷她虽不谙朝堂,却也知朝堂波谲云诡,一念之差下阖族倾覆之事常有。 娘家她回不去,又劝不住小姑子,倒不如随小姑子一条道走到黑,搏赢了安哥儿将来的路会越来越宽;输了,她也不至于无颜面去见婆母知与夫君。 聪慧如孟听澜,如何没瞧出沐婉的打算,她轻摇头:“谢家个个的嘴脸都难看得很,嫂嫂还是别去了,省得犯恶心。”言语间,她还嫌弃地煽了煽。 第34章 当众给渣男难堪 谢恒大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理智才回笼。 昨夜太子召见,怒斥他之余,还吩咐他入宫请罪。 太子之令他不敢不从,可请罪之事甚大,他不敢懈怠,思忖再三还是把此事说与了父亲。 几番权衡,父亲与他都决计把此事推到他的得力助手张墨上。 以防万一,进宫前他已吩咐谢六把张墨的亲妹妹接去了郊外的宅子上长住。 陛下罚他在家反省,却没个明确的时长,倘在这期间再出个他不敬天子之威的传言,那他的责罚怕是会加长,甚至遥遥无期。 念及此,谢恒不敢再耽搁,抬步朝正门而去。 正院,正打算出府会友的谢华生得知孟听澜带了圣旨登门却不入府,当即止住了步子。 原本他还暗自窃喜儿子能在刺杀孟听澜那毒妇的事中全身而退,后脚陛下就给了孟听澜圣旨,这让他不得不多想陛下的用意。 没那么多时辰深想,他唤来丫鬟给他整理了一番装束,便匆匆往正门赶。 圣旨到,魏氏身为谢家的主母也不敢推而不见,交代了亲信两句,不急不慢来到正门。 一直立在正门前不入府的孟听澜看向集聚到一块儿的谢家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姗姗来迟的孙氏身上。 沐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见是孙氏,右唇角微勾:“我倒是不知,何时一个妾室也有资格来接圣旨了,谢家的家风果然特立独行。” 最后几字犹如一个巴掌,重重掌掴在谢华生的脸上。 偏生他还发作不得,孙氏一个妾室确实没资格来接圣旨。 思及今日来孙氏屡屡拎不清,害得谢家丢了颜面,他更是窝火。 瞪了已立在魏氏身侧的孙氏一眼,他强扯出一抹笑解释道:“孙氏乃我谢家少主的生母,难免爱子心切失了体统。” 自谢恒被立为宗室子,在谢家愈发如鱼得水的孙氏何曾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折辱过,还是一个回不去娘家的寡妇。 饶是心里恨得牙痒痒,她也不敢在此时发作,低眉顺眼道:“家主斥责得对,是妾身莽撞了。” 沐婉没继续发难,还是宣读圣旨重要。 孟听澜瞟了眼谢恒与谢华生阴沉的脸,扭身从托盘里取出圣旨。 谢家人见此纷纷恭敬行礼,静听宣读。 谢恒来时虽已猜到孟听澜携来的是和离圣旨,但在听见圣旨上说自己“守孝期枉顾礼法,事后毫不悔改”之际,身形微晃。 大昭以孝为先,上到天子,下至寻常百姓,一旦被冠上“不孝”二字,轻则被人唾弃戳脊梁骨,重则需服以五刑。 许是陛下开恩,并未直接指责他不孝,但在孝期枉顾礼法之罪也不轻。 一旦此罪被宣扬开,别说他在朝中难以立足,今后谢家人出府只怕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谢恒能想到此,谢华生身为谢家的家主自然也能想到日后谢家的处境。 他恨,恨孟听澜把家事闹到陛下跟前,也恨孟听澜的狠毒。 早知如此,当初那毒妇提出和离时,他就该让儿子承了毒妇的口。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这笔账他给毒妇记下了,待此事过去,他定要让毒妇百倍偿还。 在心里骂孟听澜的还有孙氏,若非孟听澜手执圣旨,说什么她也要冲上去咬下毒妇的一块肉来。 她的儿本该青云直上,这一切却被孟听澜毁了,她怎能不恨? 三人的神色皆被孟听澜收入眼底,令她诧异的还是魏氏的反应,有那么一瞬她竟从魏氏的身上看到了丝许喜悦。 暗暗将这一幕记在心里,她收拢圣旨,直直看向脸色铁青的谢恒:“碧桃,把准备好的合理书给谢少主。” 碧桃双手呈着早已备好的托盘走到谢恒跟前:“谢少主,请。” 谢恒抬眸便见托盘里除了和离书,还有笔墨。 孟听澜这是一早就打算给他难堪,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 捕捉到谢恒眸中的恨意,孟听澜轻挑眉:“怎么,谢少主这是想抗旨?” 理智未失,谢恒矢口否认道:“不敢。” 他拿起托盘里的毛笔,在和离书的尾端逐一落下自己的姓名。 为防止孟听澜又往他头上扣什么帽子,笔放下那瞬他吩咐道:“谢四,把我的私印取来。” 言罢,他瞥了眼沐婉,转瞬又迎上孟听澜的双目,语重心长道:“你我夫妻近两载,你但凡向我低一次头,我也会如了你的愿,何必拿将军府昔日的军功去换这一圣旨。” 这是在公然挑拨。 沐婉故作讶异:“谢少主不知么,阿澜把改造好的强弩呈给了陛下,陛下龙心大悦,不仅允了阿澜所求,还特封阿澜为工部郎中。” 绝不可能,孟听澜只是一介村姑,怎会改造强弩,还得了陛下赏赐。 要是没被陛下封赏,沐婉又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毒妇一直在骗他,也从始至终就没把他当作过夫君。 这一认知再度掀起了他心底的怒意,他怒瞪向孟听澜,咬牙切齿道:“你故意藏拙。” 孟听澜笑了,凤眸中尽是嘲讽:“与其说我藏拙,不如说是谢少主你先入为主了。” 不等谢恒答话,她又道:“毕竟无论是谢少主,还是整个谢家,都不曾问过我在何处休养。” “你休要狡辩,你从头到尾都在玩弄我,”找到了由头,谢恒语气笃定,“对,你在玩弄我,你们将军府在玩弄我谢家。”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日后被人问起,他也站在有理的一方。 来前就知晓谢家人无耻,现下亲眼见到,沐婉仍旧有些唏嘘:“先前我听过妇道人家在情急之余会血口喷人,想不到谢少主身为朝廷命官,也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干起凭白污蔑朝中勋贵的遗孤的事来。” 她刻意加重了“无凭无据”与“凭白污蔑”几字,为的就是告诉众人他谢恒在诋毁孟将军府。 …… 第35章 怼得渣男哑口无言 早在孟听澜等人登门却不入府时就惹得来往的人驻足观望,又经了宣读圣旨这一遭,当下聚集在谢家门前的人越来越多。 站在前头听了个遍的人替没听见的人解答之余,也跟身边的人谈论了起来。 “我看这姓谢的就是心虚了,在孝期就能干出纳妾抬平妻的事来,那空口白话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看啊,先前坊市里传的孟姑娘恶毒善妒的话都是假的,毕竟陛下都夸孟姑娘贤良淑德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姓谢的这是为了脸面在推脱呢。我呸,一个靠岳家往上爬的软骨头。” “孟将军府个个正直骁勇,绝不会干市井小人才会的事。” …… 大家嘀咕的声音不大,但眼神里的鄙弃却未加遮掩,这也刺痛了谢恒的双目。 他可是谢家的宗室子,谢家的少主,更是前途可期的四品侍郎,这群愚昧无知的百姓怎么敢的? 好歹同谢恒当了一载多的夫妻,孟听澜一眼便知看客们的眼神戳中了谢恒的心事。 她挺了挺腰,轻启娇唇:“谢侍郎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理该知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众口铄金的道理,今日你明知故犯,在无任何凭据的情况下,张口就污蔑我将军府玩弄你,如此可恶可恨之行,我定要到御史台参你一本,好让大家都给将军府评评理。” 当听到孟听澜讽刺他枉读圣贤书,谢恒的脸色已然铁青,心中的愤然更是在听见孟听澜要到御史台弹劾他达到极致,想立马上前撕了孟听澜。 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不能冲动,现下他已被陛下下令在家反省,倘孟听澜那毒妇再去御史台弹劾他,他的处境只会更糟。 不行,决不能因这毒妇坏了自己的青云路。 如此想着,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些许,极力放平语气:“你我夫妻一载有余,作为你的夫君我却不知自己的发妻有改造强弩之能,这换作谁都会心存疑虑,”他看向府外看戏的人,拔高了声音,“各位觉得呢?” 为首的青衫男点头附和道:“谢少主说得有理,哪家的婆娘都想在自己男人露一手,除非,”他话锋一转,“这婆娘打一开始就不想好好过日子,”他扭身面向身后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的话得到了不少人迎合。 青衫男如此上道,谢恒暗自给青衫男记了一功,下颌微抬:“你瞧,大家的眼睛都跟明镜似的。” 见此,沐婉烟眉微蹙,侧目看向孟听澜。 孟听澜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坦然答道:“谢少主莫不是忘了,你公务繁忙,成亲一载多,你踏入我院子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你教我如何说与你听?” 谢恒一噎,眼里隐隐浮现的得意快速退去,正当他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孙氏尖锐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好个不知羞耻的小贱蹄子,你自己没本事栓住男人,还有脸怪到我,怪到少主的身上,我要是你就取条白绫来了结了自己,免得遭人笑话。”孙氏言之凿凿,活像孟听澜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她的声音不小,好些人都听见了,有的还连连点头,更有的还对孟听澜指指点点了起来。 沐婉也没料到孟听澜会把这等闺阁之事拿出来说,要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责,这世上有的是人觉着夫君在外拈花惹草是妻子的错。 相较于沐婉的忐忑,孟听澜就显得太过从容了,她唇角微勾不掩讥讽:“大昭稍有地位的人家皆默认一条规矩,身为百年世家的谢家竟会不知?” 没给谢恒回话的机会,她又补充道:“噢,倒是忘了,谢少主的生母只是个妾室。” 两句话既谴责了谢家家风不正,又狠狠踩了谢恒的痛处。 这不,谢恒本就未平复的怒意再度迸发,目中的怒火灼灼燃烧,似要就此将孟听澜烧毁。 谢华生的脸色也极为难看,答复说知道,那就是他谢家的少主不守规矩。 否认?那他又置谢家为何地?要知道孟听澜可是说了,大昭稍有地位的人家都在默守这个规矩。 此刻他对孟听澜又有了新的认知,无论是孟听澜能在刺杀中全身而退,还是孟听澜能在此等情况下将他谢家一军,都非寻常女子所及。 若孟听澜还是他的儿媳,也恪守本分,他必会督促儿子善待她。 但孟听澜不识抬举,一而再再而三将矛头对准了他谢家,此人他绝不会姑息,此事后他定要让孟听澜知晓他谢家不是她区区一介孤女能抗衡的。 儿子再度被折辱,自己也被嘲讽,孙氏看向孟听澜的眼神似淬了毒,张口就要骂回去,在瞧见谢华生制止的眼神之际只得生生忍住。 等着,她势要让这毒妇好看。 看着谢家人不好看的脸,沐婉暗自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极为解气,佯装生气地瞪向孟听澜:“不言人私,不揭人短,谢家少主是庶出之事你我心里知道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说,你让谢少主的脸面往哪儿放?” 转眼,她又恍然道:“一个妾室来接圣旨就罢了,还纵容妾室与客人叫板,”她微摇头,“难怪你要当众揭人短,这家风实属堪忧。” 孙氏脸都气红了,指尖更是掐进了肉里,想辩驳,又不敢。 瞥见儿子与家主脸色发青,她后知后觉懊悔,她今日不该来。 原想着今日教训孟听澜那毒妇一番,没想到…… 取私印的谢四折回,见气氛不对,他硬着头皮来到谢恒跟前,将取来的私印递给谢恒。 谢恒一把抓过私印,重重盖在和离书上。 盖完,他把私印又交给谢四,睨向孟听澜,找补道:“父母给予我性命,作为儿子我对他们心存感恩。圣贤言女子当相夫教子,而你在成亲后频频回孟将军府,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屡屡跑空后我也会心生怨气。” 这是在谴责孟听澜以娘家为重,也对孟听澜的指责作出了解释。 …… 暗谋 此番话再度惹得看戏的众人谈论,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孟听澜的不是。 沐婉也没料到谢恒会这么说,婆母因着公爹与夫君兄弟二人死郁结于心,小姑子心里担忧婆母,回将军府的次数这才多了些。 情理之中的事,现下却会成为了谢恒指责小姑子心向娘家的话柄。 她作为知情人尚且被这番话气得不轻,小姑子心里的怒意与怨恨只怕更深。 思及此,她的眼神不由瞟向孟听澜,本以为的憎怨没出现在孟听澜脸上,孟听澜只是平静地立在原地,仿佛丝毫没受谢恒言语的影响。 “大昭以孝为先,父兄战死沙场,母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作为女儿我多加回去探望有何不可?”孟听澜右唇角微勾,“我倒是忘了,谢侍郎连孝道礼法都能抛却在脑后的人,自然无法理解为人子女的担忧。” 早已见识过谢恒的无耻,她不会因着谢恒这几句可笑的指责动怒。 谢恒与谢家不是在乎脸面?那她今日就要反复将谢恒与谢家的脸踩在脚下,让全上京的人都知道谢恒是个罔顾礼法,不孝的人。 谢恒张嘴就要反驳,想到圣旨上所述,他又只能梗着脖子忍下,冷言道:“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故作大气的轻拂衣袖扭身对着孟听澜,“我接下来有要事处理,曹伯,送客。”言罢,他拔腿就走。 再继续跟孟听澜那毒妇纠缠下去,他的脸面只会丢得更多。 谢华生也知今日不宜与孟听澜缠斗,也扭身回了正院。 谢恒与谢华生都走了,魏氏也不会再留。 孙氏扭头看了离开的三人一眼,不甘就这么离开,瞪向孟听澜放狠话道:“我倒要看看谁敢要你这个再三谋害夫家的下堂妇。” 沐婉当即回嘴道:“这就不劳孙姨娘操心了,我家小姑子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工部郎中,试问整个大昭的女子有谁有这等殊荣?” 孙氏被呛得脸红脖子粗:“抛头露脸的活计,也就你们当一个宝。” 这话还真说到了沐婉的心坎里,小姑子成了工部郎中就得任其职尽其责,这也避免不了与旁的男子接触。 念及此,她不禁懊恼今日不该由着小姑子一起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她知晓小姑子与谢家的深仇大恨,纵是小姑子做得再过也是应当的,但不知全情的人说不定会觉着小姑子手段狠辣,害得夫家丢尽了颜面。 推己及人,她也不容不得这样一个心辣手狠的人进府,哪怕这人事出有因。 沐婉的心思孟听澜不知,如愿将谢家的脸踩在地上碾压,她的心情还不错。 她冲碧桃使了个眼色,便迈着较为轻快的步子上了马车。 碧桃会意,悄然混入人群,寻人把今日的事大肆宣扬出去。 孟老将军的独女上谢家宣读和离圣旨之事,很快就传到了李言辙耳中。 李言辙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大昭万民当引谢侍郎此等荒唐行径为诫。” 福伯连连应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这就去安排。” 未入仕的学子们大多自视甚高,他们必会鄙弃谢恒的不孝不敬,甚至对谢恒口诛笔伐。 除此之外,百官也会连连上书弹劾谢恒,毕竟陛下都已开口痛斥谢恒罔顾礼法。 李言辙吃了口茶,又吩咐道:“葛旭,安排几个人去盯着谢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禀。” “是。” 第37章 初到工部被为难 孟听澜还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她抬眸看向立在跟前的姚安:“这两年你做得不错。” 姚安并非在战场上负伤退下来的士兵,而是她学成下山,在回家的路上捡的。 她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到了南山又有师父精养着,对钱财这等身外之物倒也不是那么看重。 她不缺,不代表别人不缺,故在得知姚安擅经商,也愿留在她身边为她所用,她便把自己学成下山前攒下的私房钱交给了姚安。 姚安也正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把她的私房钱翻了两番。 她与谢家是一场持久战,她不想到需要用银钱时捉襟见肘。 另则,她在谢家时虽未经手谢家的生意,却也知谢家在前几年悄悄把生意扩展到了江南。 江南南通北达,土地肥沃,百姓富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谢家这两年可没少赚。 她要是把谢家这些下金蛋的鸡给杀了,向来重利的谢家必会内讧。 姚安并非沾沾自喜:“这是我应该做的。” 孟听澜递给碧桃一个眼神,碧桃会意立马把备好的托盘呈到姚安跟前。 “这里有一万五千两银票,我要你在一年内翻一番,”孟听澜仔细留意了番姚安的神色,见姚安面上短暂讶异后,又快速恢复了镇定,她才又道,“遇到难处就去千机阁,只要不是天大的难事,他们都会替你解决。” 千机阁晓天下事,不介入朝堂纷争,却会在天下大乱之际拨乱反正,这也使得千机阁立有较高地位。 而现任千机阁阁主正是她的大师兄。 至于银票,除了姚安这两年替她赚的,剩下的便是母亲与父兄给她的嫁妆。 在未入孟将军府前,姚安可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商人,自知晓千机阁的本事与地位。 本他只有六成的把握,现下有了千机阁做后盾,把握就成了九成。 不止如此,姚家二房抢走的东西他也能一并夺回来。 想到自己这条命是孟听澜的,他又恢复理智,坦白道:“我乃杭州姚家大房的长子,我身边的亲人都惨遭了二房的毒手,两年前若非姑娘搭救,我也会含恨而终——” 孟听澜出言打断了姚安未说完的话:“只要不妨碍正事,你可以去解决你的私人恩怨。记住,决不能透露将军府与千机阁的联系。” 在留下姚安时,母亲就已遣人探查过姚安的身世过往。 先前她或许不懂姚安与二房的血海深仇,当下她却能感同身受,所以她不介意姚安利用将军府去报仇。 姚安感动得热泪盈眶:“多谢姑娘,我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徒然,他定会用行动来回报孟听澜。 “碧桃,领他去府里挑三人随行。”语罢,孟听澜便起身回了里屋。 翌日一早,孟听澜出现在了工部,她直接禀明来意:“我乃陛下任命的工部郎中,此番特意前来辅助工部改造强弩。” 围聚到一处的三名技工与姓赵的主事笑作一团。 赵主事上下打量了孟听澜一眼,言语里尽是轻蔑:“且不说我没接到任令,就你区区一介妇人,别说改造强弩,怕是强弩都拿不动。” 预料到这一幕的孟听澜,不见一丝怒意,冲立在身后侧的碧桃点了点头。 碧桃托着强弩上前,下颌高扬:“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瞧瞧,这就是我们姑娘改造好的强弩,射程可达三百八十步。” 技工笑得更甚,显然不信碧桃的话。 赵主事在看到强弩那刻就没挪过眼,身为工部主事,他掌过眼的强弩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他非常确定眼前的强弩没在工部出现过。 他回头瞪了三名技工一眼,三名技工立即敛住笑意。 上前几步,他伸手要拿强弩,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孟听澜,眼神里的轻视敛去:“姑娘,口说无凭,不知我能不能上手一试?” 他一个举目无亲的技工,能在众多技工中脱颖而出,被提拔为管事,靠的可不只是过硬的技艺,还有眼力劲。 方才他瞧得透彻,无论是自诩为陛下亲封的工部郎中,还是近在咫尺的丫鬟,眸子里都有自信。 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孟听澜,遂才提出了这个请求。 假若孟听澜真是新上任的工部郎中,他也能卖孟听澜一个好。 此话正中孟听澜的下怀,她颔首道:“能借此机认认接下来共事的同僚,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赵主事不由得庆幸自己多转了一个弯儿,笑着应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回身见三名技工还立在原地,他赶忙吩咐道:“姜旭,给姑娘带路,”他抬手指着另外两人,“你们去知会其他技工与工匠。” 两刻钟后,工部当值的命官与技工工匠都汇聚到了一起。 就连下朝后回厅堂打盹的工部尚书卫宏移步到了这边,他倒要看看孟听澜怎么圆她自己夸下的海口。 陛下昨日便知会过他,说给他派遣了一名猛将。 本他还在琢磨到底是谁,昨日回府上听自家夫人说了谢家与孟听澜的事便知晓了。 本这一答案已让他觉得够荒唐,不曾想孟听澜竟不自量力放出豪言。 那可是三百八十步,与当下的强弩的射程相差八十步。 整个工部都没做到的事,孟听澜一介妇人岂能做到? 与他不谋而合的还有徐侍郎,他觑了眼卫宏,在卫宏的默许下扬声问道:“我们可都是被孟姑娘的海口引来的,要是孟姑娘你带来的强弩做不到,孟姑娘又该如何交待?” 没给孟听澜留退路,他又道:“就这么一会儿可得耽搁好些事。” 孟听澜从容答道:“我若做不到,便主动向陛下请辞。” “可你口中的任令并未下来。”言外之意就是这并不能作为弥补。 孟听澜看了坐在首座的卫宏一眼,卫宏的置身事外让她心下一沉,别人或不知她的任令,卫宏身为工部尚书不可能不知。 在知道的情况下仍默许徐侍郎否决她,这是不打算留她在工部。 …… 第38章 他来她撑腰了 这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换来的,她绝不会退让。 念及此,孟听澜收紧了些在袖中的手,抬头看向坐在首座的卫宏,一字一顿道:“我若做不到,便宴请在场的诸位去黄阙楼。” 黄阙楼可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酒楼,其菜品每个都让人回味无穷,相对的价钱也颇高。也正因为如此,去黄阙楼用饭也成了上京权贵身份的彰显。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才落地,身侧就响起了众人的谈论。 徐侍郎面上也有所松动,他倒不是去不起黄阙楼,而是这狠踩孟将军府独女脸面得来的席面,让他格外有成就感。 卫宏眼皮微掀,显然对孟听澜的大手笔满意了。 孟听澜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扭身面向徐侍郎:“我的诚意拿出来了,徐侍郎你的呢?” 依葫芦画瓢,她也断了徐侍郎的退路:“总不能过往来上任的人都有这一遭吧?还是说徐侍郎欺负我是女子之身,又或是徐侍郎对陛下的决策存有疑义?” 此话一出,她便得罪死了徐侍郎。 可她并不后悔,现下的情况她若不得罪人,即便卫宏迫于陛下的压力留下了她,她也会在工部遭受排挤,甚至是数之不尽的刁难。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更不想让人觉着她柔软可欺。 徐侍郎脸色骤变,睨向孟听澜的眼神似夹杂了刀子,又不敢不接,咬牙切齿道:“你要是做到了,那大摆宴席的就是我。” 至于具体在哪儿大摆宴席,就是他说了算,这也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 他不能里子面子一并丢了。 至于这笔账,他已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弃妇记下了。 “好,为防止有人说我用了手段,不知在场的诸位有谁愿意上前一试?”说话间,孟听澜看向了众人。 在场的人不想得罪徐侍郎,垂头的垂头,眼神闪躲的闪躲,就是不去看孟听澜。 大家的选择在孟听澜的预料之中,在她决定让碧桃上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来。” 孟听澜扭头就看到李言辙大步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距她三尺远的地方。 认出李言辙身份的纷纷向李言辙行礼,就连卫宏也起了身。 李言辙轻拂手,无声示意免礼。 “陛下已把改造强弩之事交予我。”没等卫宏接话,他径直走向碧桃,单手拿起托盘里的强弩,大致估算了下距离,停在距箭靶三百八十步的距离,瞄准靶心,弩箭即刻脱弩而出。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弩箭稳当落在靶心上。 李言辙不顾在场人的讶异,将强弩放回到了托盘中,随意道:“你们工部的人还是得多练练,别到该上场时连强弩都拿不起,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无视徐侍郎与卫宏难看的脸色,他快步走到卫宏右侧的椅子落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卫尚书觉得呢?” 卫宏哪敢反驳,孟听澜带来的强弩的确远超于他们工部。 “靖王说得是,”他扭头看着孟听澜,赞道,“孟郎中不愧是陛下认可的猛将。” 这是认可了孟听澜的身份。 孟听澜暗暗记下李言辙的这份人情,波澜不惊道:“能为大昭出力,是我的荣幸。” 卫宏欣慰地颔首:“好,好啊,”余光扫了眼李言辙,他正色道,“孟郎中已成功改造强弩,今后你们都要向孟郎中多多请教。” 原轻视孟听澜的人,违心地点头应是。 徐侍郎尤甚,他佯装请教道:“改制强弩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我们的技工能早一日掌握这技艺,那工部制出来的强弩只会越多,不知孟郎中打算如何传授大家这份技艺?” 待技工把弃妇的技艺学了来,他有的是法子让这弃妇滚出工部。 孟听澜一眼便猜中了徐侍郎的心思,平静答道:“改造强弩对技艺的要求颇高,我初来乍到不知各位的手艺如何,”她转身面朝卫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会出三道考题,三题通过者才能同我一起改制强弩。” 徐侍郎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孟听澜,找茬道:“工部留下来的技工都是各地的翘楚,孟郎中此举岂不是在否认他们安家立命的根本。” 一句话,成功挑起了在场技工的不服。 李言辙扫了徐侍郎一眼,漫不经心道:“那他们也改一个射程为三百八十步的强弩瞧瞧。” 徐侍郎噤了声,脸泛红。 不甘的技工们如泄了气般垂下来了头。 若说先前卫宏只是猜测靖王是来给孟听澜撑腰的,现在已能笃定。 自靖王班师回朝后势头正盛,他不想贸然得罪靖王,当即瞪了徐侍郎一眼,笑着打圆场道:“我觉得孟郎中的提议甚好,这样,技工都回去准备准备。” 临了,卫宏又补充道:“工部不留废人。” 短短几字就歇了徐侍郎使绊子的心思。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赌。 他抬手一拂:“行了,都散了,”觑见李言辙还在,他及时出言,“赵主事,给孟郎中带带路。” 赵主事心里那叫一个懊悔,早知发展成这个局面,他说什么也不会卖孟郎中一个好。 现在倒好,好是卖给孟郎中了,却被徐侍郎记上了。 一想到回头孟郎中会拍拍屁股回去当她的闺中女子,他的心就更苦了。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领着孟听澜到了厅堂:“要是孟郎中无旁的事,我就退下了。” “跟我说说工部吧。”孟听澜不是没看到赵主事的苦大仇深,可她目前除了赵主事,也找不到其他人来跟她说工部的情况。 见赵主事犹豫不决,她又道:“孟将军府虽没落了,但多养个人还不成问题。” 左右无后悔药,赵主事权衡一二,还是挑拣了些重要的说了出来。 今日工部闹的阵仗不小,在好事者的添油加醋下,关于孟听澜上职当日就大闹了工部之事愈演愈烈。 一时间,孟听澜又成为了上京权贵茶余饭后的谈柄,更有的还若有其事地说孟听澜是南山道长的关门弟子。 …… 第39章 对策 这番言论也传进了谢家,更传入了谢恒的耳中。 他失手打碎了身侧的茶盏,否决道:“不可能,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不可能是南山道长的关门弟子。” 悄然离远了些的苏黛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附和道:“表哥说得在理,姐姐要真是南山道长的关门弟子,将军府不早传开了。” 心里却对外面的传言信了个七七八八,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陛下会破例赏官给孟听澜。 倒是她失算了,孟听澜离开了谢家反而越来越有盼头了。 而她却还在原地踏步,连双亲留给她的家财也没拿回来。 想到这儿,心底对谢恒与孙氏的怨恨喷涌而出。 害怕被谢恒瞧见,她连忙低垂下了头,袖间的手帕却被她攥变了形。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谢恒并没发现苏黛的异样,他激动道:“对,南山道长可是连陛下都敬重的存在,眼光颇高,绝不可能看得上那毒妇。” 不等苏黛答话,他又道:“不能让那毒妇得意下去,我得杀杀她的锐气。” 要不是太子派人来警告他,让他这段时日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让那毒妇好看了。 他能束住自己,却束不了别人。 将目光落在苏黛身上,他心疼道:“黛儿,这段时日委屈你了,要不是那毒妇闹出这些事来,父亲也不会阻止我抬你为平妻,”上前几步,他抬手轻柔地抚摸苏黛的小腹,“我们的孩子可有闹你?” 苏黛抓住时机,眸噙热泪,眼巴巴地望着谢恒:“表哥,有你这句话,黛儿受再多委屈也不怕。”言语间,她抬手抹起了不存在的泪。 迟迟不见谢恒出言,她只得暗示道:“我受些委屈没什么,就是可怜了咱们的孩子,这,这可是表哥你的长子啊。” 心里不断咒骂谢恒的虚伪,竟想拿她刀使,她才不会上当。 谢恒虽不喜苏黛不中套,但在听见“长子”二字之际,心还是软了下来,他不能让他的孩子走他的老路。 握住了苏黛的手,他承诺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小娘,让小娘把替你把持的那些东西给你,至于孩子,”他顿了顿,“待你生下来就过继给进门的夫人,届时谁也不敢轻看了他。” 陛下已斥责他枉顾礼法,倘他执意要抬苏黛为平妻,只怕弹劾他的折子得有一尺高。 一滴泪从苏黛眼角滑落,眼底布满了哀伤,整个人似要碎掉了,看得谢恒更是心疼。 在他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出言安抚时,苏黛哽咽着道:“表哥,我都懂的,黛儿不怪你,”她抽噎了一下,故作坚强地拭着泪,“能陪在表哥身边,黛儿就知足了。” 明明自己伤心得不能自已,还反过来宽慰他,谢恒心里对苏黛愈发愧疚,这次说什么他也要满足黛儿的要求。 低声安抚了苏黛好一会儿,他才大步朝孙氏的院子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黛身上的哀伤速散,紧握着手:谢恒,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 正院。 谢华生查完账径直来到魏氏的屋,见魏氏又在抄佛经,隐隐有些烦躁:“你这几日多走动走动,给少主挑一个懂事安分的回来。” 想到这两日他遭受到的埋怨与指指点点,脸又拉长了些,“门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谢家开枝散叶。” 魏氏轻放下毛笔,无波无澜道:“以现下谢家的情况,别人怕是避之不及,往后推推才是妥当之举。” 谢华生何尝不知当下不是好时机,可挑好人家,到订婚成亲没个一年半载走不下来。 他倒是等得,那苏黛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 他问过大夫了,苏黛肚子里的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谢华生咬了咬牙:“我谢家的长孙不能是个庶出。” 魏氏垂下的眼里闪过一抹嘲讽,既如此为何他为何容不下她的儿? 叠放在身前的手,指尖已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她未与谢华生对视,扭身行至桌前落座:“孙姨娘乃少主的生母,此事由她来操持最适当不过,纵是选到最后不合少主的心意,少主也不会怪罪孙姨娘。”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愿掺和这种得力不讨好的事。 谢华生眉头一拧,沉声提醒道:“你是少主的母亲,更是我谢家的主母,她一个妾室怎上得台面?” 魏氏轻抿了口茶,不急不缓道:“我若记得不错的话,前段时日她还以少主生母的身份去了孟将军府讨公道。” 谢华生一噎,怒甩衣袖,不容拒绝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次魏氏是铁了心不揽过此事,拒绝道:“钰哥儿忌日将近,我还得为钰哥儿抄佛经祈福。” 谢华生身形一僵,不过一息,又抬腿而去。 看着谢华生心虚的背影,魏氏心底的恨意再也掩不住,她的钰哥儿绝不能白遭那些罪。 转眼,孟听澜已到工部上职七日,大致摸清工部的情况之余,今日也再度出题考校工部的技工。 工部共有技工二十名,筛掉首次考校结果差的余十四人。 这十四人里,通过今日考校的技工只八人。 未通过考校的技工心有不甘,欲找孟听澜的麻烦,想到昨日孟听澜轻而易举解决了他们迟迟未解决的难题又泄了气。 见时辰差不多了,孟听澜归理好手上的图纸,带着碧桃下了职。 一上马车,碧桃就憋不住了:“姑娘,你是没瞧见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就是那徐侍郎太过小肚鸡肠,总让人来找姑娘的麻烦。” 孟听澜笑着摇了摇头,假使那日李言辙未来给她撑腰,只怕徐侍郎会做得更甚。 刚回将军府,肖飞就迎了上来:“谢家传来消息,谢少主让孙姨娘归还代苏黛保管的家财,孙姨娘不肯去找苏黛理论,推搡间苏黛见红了。 还说谢家主去了谢家主母的院子一趟,二人不欢而散后,孙姨娘紧接着就被谢家主训斥了。” 肖飞换了口气,接着道:“跟谢家主的人回禀,说谢家主在杨子巷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似有了身孕。” …… 第40章 谢家内乱 孟听澜眉头微挑,倒不是讶异谢华生养外室,而是诧异于谢华生养的这个外室有了身孕。 谢家主家子嗣凋零,以谢华生的性子一旦确定这个外室真有了身孕,必会把人接入府中。 倘外室肚子里揣的是个男丁,那谢恒这个少主的身份还会那般牢固么? 念及此,她当即嘱咐道:“想办法安插一个人到这个外室的身边。” 肖飞连忙应是。 “让谢家的府医给苏黛递个信,两日后听雨楼二楼东厢房一叙,帮她达成所愿。另外,让谢家那人仔细留意下主院的动向。”孟听澜详细吩咐道。 在谢家时她就觉着魏氏与谢华生的关系有些微妙,最让她不解的是魏氏真把谢家的中馈全给了她。 纵使有她身份的使然,魏氏也不该把中馈全部撒手。 要知道中馈可不仅仅是一个女子在那个家地位的象征,更是女子的倚仗之一。 她低声呢喃道:“你们说,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膝下无亲生子嗣的妇人不在乎中馈?” 碧桃挠着脑袋,眼里尽是迷茫。 指派好活计的曹婆子进屋就听见孟听澜的呢喃,手一扬:“还能是什么,除了失望就只剩恨。” 曹婆子的话让孟听澜豁然开朗,就连一直萦绕在孟听澜心头的迷雾也在瞬消散。 据她所知,孙姨娘自进府起就颇得谢华生的心,魏氏即便心存怨愤,也至于对谢华生彻底失望。 那就只余恨。 一个妇人如何会憎恨自己的夫君?十之八九便是这夫君伤了妇人最在乎的人或事。 究竟是何事她无头绪,但若是人,她还真想到一个,那便是魏氏的骨肉。 瞳孔一缩,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谢家早死的嫡长子谢钰的死蹊跷,又或是谢钰的身体迟迟未调养好之事有内情。 无论哪一种,这于魏氏来说都是剜心之痛。 她或许可以寻个机会试探一下。 黑夜悄然离场,红日斜挂在空中,清风微拂,带来的丝丝清凉巧妙地化解了些许空中的燥气。 早朝结束,李言辙被陛下召去了御书房。 “你年岁不小了,选妻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之前皇后也传召过他两次,话里话外都是要往他府里塞人,都被他挡了回去。 如今陛下提起,想来也知这里面有皇后的手笔。 想好措辞,李言辙答道:“母妃在世时曾叮嘱过儿臣,婚姻关乎儿臣的余生,娶妻当慎重,”他双手作揖,恳请道,“望父皇能准许儿臣亲自相看。” 谈及孙贵妃,陛下神色复杂地叹息道:“也罢,孤就允你一次,”话锋一转,“年前定不下来,孤便为你指婚。” 李言辙应是。 “强弩改制得怎么样了?”陛下询道。 李言辙如实道:“改制强弩对技艺要求颇高,工部那些技工技艺参差不齐,孟郎中便采取了考校的法子筛选出合适之人,明日便是考校的最后一题。” 陛下看了眼李言辙:“听闻她初上职那日你去给她撑腰了。”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也瞒不住,李言辙也承认得爽快:“也不全然是撑腰,更是为了我皇家的颜面。” 这话让陛下挑不出任何错处,孟听澜是他亲自授的官,工部那群人为难孟听澜,就是在质疑他的决策。 他浅啜了口茶,点评道:“她倒是有她老子的两分风范,倒是可惜了她的女儿身。” “坊间有传言,说南山道长曾属意她为下任掌门。” 陛下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落在李言辙身上:“你对她倒是上心。” 李言辙垂眸看着地面,似是不知陛下的试探,从容道:“她于儿臣而言有再造之恩。” 陛下迟迟未言,停在李言辙身上的目光却未撤离。 良久,他才出言:“御史台上书说,近日总听闻登闻鼓响起,却皆无后续,大臣们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让百姓心寒,”他顺手拿起单放在龙案上的奏疏扔给李言辙,“此事就交给你去彻查。” 李言辙不敢拒绝,只得拱手应下。 走在方砖铺成的路上,他冰冷的心始终不见转暖。 登闻鼓被敲响却又无后续,除却鼓司不作为,便只剩一种可能,鸣冤者口中之事,又或是状告之人的身份之高,他们不敢得罪。 掩盖不下此事,恐被追责,就想出了这等法子来。 坐拥暗卫的陛下不可能不知这里面牵扯甚广,但陛下仍旧交由他来彻查,其原由可不是陛下看重他这个儿子,而是觉着他班师回朝后就去兵部任职未能搅起风云,索性就来一剂猛药,让这趟水不得不浑。 工部。 通过最后一次考校的只有三人。 宣读完名字,孟听澜又叮嘱了两句,便动身去了听雨楼。 她到时,苏黛已在了。 一看到孟听澜,苏黛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阴阳怪气道:“你倒是藏得深。” 孟听澜张口回道:“彼此彼此。”言罢,她没去看苏黛泛白的脸色,缓步行至苏黛对面落座。 苏黛没继续跟孟听澜拌嘴,下颌微抬:“你想我做什么?”她笃定孟听澜对她有所求。 孟听澜喜欢跟苏黛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直言道:“我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你告诉我谢恒的一举一动。” 她虽安排了人跟着谢恒,获知的消息到底有限。 苏黛不同,作为谢恒的枕边人,可以打探到的消息只会更多。 “不够,”苏黛强调道,“这不够,你还得允我一诺。” 在孟听澜回绝她前,她又道:“我帮你留意整个谢家,也可以在你有需时配合你。” 这是她为自己留的退路。 在谢恒一而再再而三空手而归之际,她就知晓谢恒已靠不住,她必须得为自己谋划一条退路。 而孟听澜,就是择取的对象。 孟听澜心神一动,谢家有她的眼线,身份所限,能探知到的消息不多。 苏黛却不一样,抛却谢恒对苏黛的宠爱不说,就拿苏黛腹中的孩子来说,苏黛要去哪儿,谢家的人还真拦不住。 但她没直接应苏黛,端起跟前的茶浅尝了口,见晾苏黛晾得差不多了,她才不疾不徐道:“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 第41章 找茬不断 孟听澜没忘记自己被陛下赐官入工部的目的,她没藏私,将通过三题考核的技工召到一起,当着三人的面一边讲述一边改制。 饶是如此,三日下来,三人仍旧无法完美完成强弩的改制。 卫宏那边又催得紧,无法,她只能取三人所长,让三人分工负责指定步骤的改制。 本有序进行着,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安生。 这不,徐侍郎竟主动找来了。 “孟郎中,你藏私也得有个限度,陛下可是派你来帮助我们工部完成强弩改制的,”徐侍郎手指立在工位前改制强弩的三人,“就他们三人这手速,多久能完成一把强弩的改制?陛下一旦问责,孟郎中可担得起?” 一顶藏私的帽子就这么被戴在了孟听澜的头上。 立在徐侍郎左前边的孟旭,收紧了拿住强弩的手,咬牙接话道:“徐侍郎您误会了,并非孟郎中藏私,而是我们愚钝,孟郎中这才想了个这么折中的法子。” 他自小就跟在他爹身后学手艺,算上今日,他进工部正好四年。 工部技工不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为了不被旁人把自己的绝活学了去,大家的手段层出不穷。 是以,孟郎中毫不藏私地将改制强弩的每个步骤揉碎了讲述并操作给他们看,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另则,这几日他跟在孟听澜身侧,真的学到了好些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除他爹以外,旁人不会告诉他的。 凭这,哪怕会得罪徐侍郎,他也得站出来为孟郎中说句话。 另外二人本还有纠结,听见孟旭这么说,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大不了就离开工部回老家去,有手艺在手,还怕养活不了自己。 看向孟听澜的眼中恶意更甚,讥讽道:“孟郎中在收买人心这块倒是让本官望尘莫及。” 三人能为她说话,这倒出了孟听澜的意料,暗自将这份情记在心中。 “继续,”孟听澜走向徐侍郎,伸出左手做出请的手势,“为了不凭白耽搁时辰,还望徐侍郎移步。” 她跟徐侍郎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旁人。 徐侍郎冷哼了声,还是拂袖出了工房,来到人来人往的院中,今日他非得将在孟听澜跟前丢去的脸面都拾回来。 停在距徐侍郎近四尺的地儿,孟听澜便回复徐侍郎方才的问责:“我从未忘过我的职责,待他们熟悉了手头上的步骤,便会跳转到另几个步骤,如此往复,只需一月,他们便能摸到其中诀窍。” 换了口气,她继续道:“至于陛下那边,徐侍郎尽管放心,一旦问责我全担着,”话锋一转,“但若是有人故意使绊子,我也会如实禀明陛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身前站着的还是心思狭隘之人。 徐侍郎哪里没听出孟听澜言语里的警告,心里喷着火:“你以为你是谁,陛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孟听澜不卑不亢道:“别人或许不行,但陛下还是愿见上我一面的,”仿若没看见徐侍郎变青的脸色,补充道,“徐侍郎恐不知,我不仅在机括术上略懂一二,也略会些阵法。” 徐侍郎捏紧了袖中的手,这该死的弃妇竟敢一二再再而三地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重甩衣袖,冷声道:“放肆,本官也是你能挑衅的。” 若非场合不对,孟听澜真想回以徐侍郎一个白眼,嘴上却解释道:“您乃四品侍郎,我只是个五品的郎中,自不敢对你不敬。倘实话实说也是罪,那我甘愿领罚。” 二人对上之际,来往的技工与工匠们不约而同放慢了些步子。 此番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不由冒了一层冷汗,恐被徐侍郎记恨上,加快脚下步子之余,还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徐侍郎被孟听澜的一席话气得七窍生烟,想即刻将这弃妇碎尸万段。 残余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如今只有这弃妇才能改制强弩,要是这弃妇撂挑子不干,陛下怪罪下来他可担不起。 坊市说这弃妇是南山道长关门弟子的传言,他强压心里的怒意问道:“你师从何人?” 孟听澜一愣,随即答道:“家师南山道长。” 徐侍郎身形一晃,坊市里的传言竟是真的。 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扭身及时掩住了他的神色,扔下句“下不为例”便仓皇离去。 他记得没错的话,陛下还未放弃招揽南山道长的心思。 孟听澜并不知徐侍郎心中所想,刚回身打算回工房,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孟郎中留步。” 孟听澜只得收回迈开的腿,回身望向来人。 来的是工部的六品员外郎方云舟,他身形颀长,容貌俊俏,周身随和的气质更是让他如沐春风。 方云舟停下脚步,冲孟听澜作揖行礼:“听闻徐侍郎来了,他可有为难你?” 孟听澜眉头微蹙,她记得不错的话,她只见过方云舟一面,方云舟这熟稔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压下心里的疑惑,她的话语里不自觉夹杂了些疏离:“方员外郎慎言,徐侍郎绝非鼠肚鸡肠之人,谈何为难之说。” 方云舟噙着的笑微僵,不过一息,又恢复如常:“是我口不择言,”他面带为难,“实不相瞒,今日贸然来寻孟郎中,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那还是别说了。”孟听澜一口回绝道。 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提出不情之请,她不得不多想方云舟的目的。 要不是看在方云舟跟她是同僚的份上,她现下就已转身离去。 利用自己的好颜色无往不利的方云舟神色凝滞,他着实没想到孟听澜竟这么绝情,想到太子的吩咐,他只得厚着脸皮道:“我自幼便喜机括之术,技工们都夸赞孟郎中你的机括之术卓绝,不知孟郎中能否通融一二,让我也跟着你学怎么改制强弩。” “可以,”在方云舟再度展露出笑意时,孟听澜又道,“前提是你得通过三题考校。” …… 第42章 太子的拉拢 方云舟的笑刹时僵滞在嘴角,一息后,笑意才重回唇角,故作云淡风轻道:“孟郎中果真如大家所言那般铁公无私,”他颔首作揖,“是方某唐突了。” 孟听澜假装没看出他的口是心非,轻点头道:“告辞。” 随着孟听澜的转身,方云舟嘴角噙着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双目中爬上丝丝阴翳。 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孟听澜放下了手里的强弩,起身冲沉浸在改制中的三人道:“时辰不早了,明日我们再继续。” 孟旭抬头揩了一把汗,笑道:“我回去也是闲着,倒不如留下来多钻研钻研。” 另外二人不愿落其后,也纷纷点头说再留一会儿。 孟听澜自尊重他们的决定,只叮嘱道:“身体为重,切勿因小失大。” “是。” 出了工部,孟听澜坐着自家马车来至同李言辙所约的酒楼。 贸然冲李言辙递帖子也属无奈之举,兵部不同工部,其间情况要比工部复杂得多,若有人能为她答疑解惑,她也能少走一些弯路。 而被陛下安排入兵部的李言辙,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刚至二楼,一着锦袍的男子出言叫住了她。 “孟姑娘留步。” 孟听澜身形一顿,这尖细的声音多为宫里的太监所有。 转身,她冲立在三尺外的胡公公颔首道:“公公可是有事?” “我家主子最是敬重能人,”胡公公往旁侧移了一步,手势作请,“随我来。” 未等孟听澜答复,他便迈开了步子。 拒绝不得,孟听澜递给碧桃一个眼神,方才抬步跟上。 跟在胡公公身后来到三楼的左厢房,不动声色扫了眼立在门前的四名带刀禁卫,硬着头皮进了厢房中。 端坐在茶案前的李言翰缓缓扭头,目光落在微垂眸的孟听澜身上:“名师出高徒,孟老将军瞒得可真紧。” 看到李言翰的脸,孟听澜急忙垂下了些许头,辩解道:“家师收徒时曾叮嘱过我父母,我父母怜我身体孱弱,又万分感激家师,遂才对外有所隐瞒。” 因摸不准李言翰此番叫她来的原由,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此事我已禀明过陛下。” 李言翰轻放下手里的白玉茶盏,漫不经心询道:“近日在工部可还习惯?” 孟听澜可不信李言翰特意叫她来就是为了问她在工部可还习惯,回答得愈发小心:“能为大昭贡献出一分力,乃我的荣幸,何况工部的同僚们皆是务实明理之人,同他们一起共事又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 李言翰轻笑了声:“孟姑娘这般能言善辩,”他侧目瞟向孟听澜,“怎就同谢侍郎走到这一步了?” 孟听澜心头一震,脑子里的快速飘过几种思绪。 可惜太快,并未让她抓住。 由不得她去回想,她苦笑道:“圣贤言夫妇有恩矣,不诚则离;交接有分矣,不诚则绝,我又何必徒留讨人嫌。” “看来孟姑娘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孟听澜头皮发麻,只得把师父搬出来:“师父曾教导,凡事不可强求,谢侍郎既没给予将军府半分尊重,我自不能违背师训继续忍耐。” 李言翰浅尝了口茶,优雅将茶盏放回至原处:“父皇力排众议任你一个女子为工部郎中,你莫要让父皇失望才是。” 孟听澜双手作揖,郑重道:“陛下的知遇之恩我早已铭记在心。” “那本宫怎么听闻孟郎中只挑选了三人跟你一起改制强弩,”李言翰换了个姿势,继续道,“我大昭将士数十万,以孟郎中目前的速度,又得等到何时才能提升大昭的兵力?” 孟听澜后背尽是冷汗,太子这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她一个工部郎中能承担得住的。 思及此,她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太子,如实道:“天下技工各有所长,欲成功改制强弩,技艺要求必苛责。”言外之意是并非她不想教,而是达要求者甚少。 “胡全,派人去工部将那些落选的技工都遣散了,工部不留废物。” 孟听澜心头大骇,工部落选的技工多达二十人,一旦全部遣散,必会惹来众怒,届时他们定会把一切罪责都算到她头上,她又该如何在工部立足? 她双膝落地,赶在胡公公应是前道:“太子息怒,工部所制物件既利于百姓生产,也为日常生活提供了诸多便利,而这都得益于工部的诸多技工。” 见李言翰没动怒,似在等她下文,她又道:“改制强弩之事宜快不宜迟,容后臣便向卫尚书提议从民间再择选一批技艺卓绝的技工入工部,力求不耽搁强弩的改制。” “可惜,孟郎中是女子之身,否则孟郎中于仕途中的建树不会止不如此,”李言翰又单手托起了茶盏,细打量着,好一会儿才又道,“世上有才能之人何其多,大多却壮志难酬。” 孟听澜听懂了,太子这是看中了她所长在拉拢她。 不觉欢喜,心反而格外沉重。 太子先前就拉拢过父亲,被父亲以将军府只忠于天子回绝。 她不信太子对此毫无所感,时隔两三载,太子又对她抛出橄榄枝,容不得她不多想。 止住思绪,她认命道:“臣所求不多,只愿将军府安好,眼下陛下已成全臣所愿。” 被拒,李言翰的眸中滑过一抹狠厉,面上却不作显:“孟郎中心有成算就好,本宫可不愿将来孟郎中悔恨。” 未等孟听澜答复,他下了逐客令:“胡公公,送客。” 孟听澜行礼缓慢从厢房里退了出来,抬头又见胡公公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胡公公没给她问话的机会,回身进了厢房。 孟听澜只得怀揣着心中的忐忑与疑惑回了二楼。 见着她,碧桃迎了上来,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孟听澜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随胡公公离开之际,她便知碧桃跟去了也只是徒增担忧,倒不如留在这儿,要是她迟迟未归,碧桃也能及时去寻李言辙。 碧桃上前两步,冲孟听澜耳语道:“靖王到了。” 想到约李言辙的正事,孟听澜强压心中不安,进了左厢房。 刚落座,李言辙的声音便响起:“太子寻你了?” 虽是问询,但话语中尽是笃定。 一时间孟听澜心思复杂,犹豫再三,她还是启唇道:“太子说这世间不乏壮志难酬之人,陛下用我或只是当下。” 此事早在她带着改制完成的强弩进宫面圣前已有准备。 那又如何,这些年她跟师父学的可不止这一星半点,陛下能因强弩用她,日后也能因其他事继续用她。 只要她在朝堂一日,将军府就不会继续没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