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后系统让我拿命种田》
4. 死人
柚绮俯身去摸地上的黑球,皮肤轻贴上表面,温热水汽顿时打湿指端,诧异之余锁栓哐当一声,门缓缓打开。
她心咯噔一下,抬头迎面撞上一人厌烦的神色。
“你干什么?”那人左不过十来岁,仰着头一副傲慢模样,他双手叉腰,鼻孔朝天,“鬼鬼祟祟,当心我打你出去!”
“嗯?”
柚绮慢慢直起腰,那男孩站在台阶上,身高不足却为了气势上与其正面较量,头几乎背过天去。
“嗯什么?!我问你呢,你干嘛的?我没见过你!”小孩伸着脖子,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像一只毛都没长齐却企图看家护院的幼犬。
想捏一把……
柚绮压下脑子里不正当的想法,歪头抚了把碎发,腼腆地弯了眉眼:“我找刘嫂,她在吗?”
“你是姨的朋友?”一道明来意,“幼犬”瞬间收敛爪牙,眼睛亮了又暗,“……我没见过你,村子外的?”
“嗯,刚来这里。”柚绮问,“你认识赵祭吗?我现在住他家。”
“赵哥哥的媳妇?”小孩醍醐灌顶,终于侧身让她进屋,“姨说赵哥哥讨媳妇了,真奇——”
“我不是他媳妇!!”柚绮一个没忍住,直接吼了出来,在对上对方震惊中透着一丝茫然的眼睛时莫名尴尬地沉默了一瞬,干笑两声,“我是他雇来干活的,不是什么媳妇。”
她心里几乎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这里的人什么脑回路,来个人就是当媳妇的吗?
“……怎么可能……”男孩明显不信,嘴里嘀咕半天后道,“姨给叔送新的挖锄去了,等会儿回来,坐吧。”
柚绮点头坐下,瞅着小大人似的孩子忍不住问:“你一个人在家?不上学吗?”
“上学?那是啥?”男孩扛哧扛哧地又拖来一个凳子,纵身一跳弹簧般越上木凳,着不了地的小短腿在空中晃悠。
“就是有没有夫子、教书先生?”感觉说得不够明显,她补充道,“就是拿着书跟人讲道理。”
“哦——”他恍然大悟,“镇上的木头脑袋!”
木头脑袋?!
柚绮哑然失笑,也是头一次听人这么称呼读书人,还是被一个小孩子。
“我说得不对吗?”男孩手撑着凳边,垂眼盯着打了两个补丁的衣摆抱怨着,“只会说大话,什么都不会,还目中无人!有时间看那破书,我都挖几亩地了!”
“……”也不是这个理……
柚绮试图开导这个没被知识污染过的孩子,光线忽地一暗,一人走了进来。
“柚妹?”刘嫂抹了把汗,气息有些不稳,许是外头暑气过盛,她喜上眉梢,双颊红成了一整块,细看之下还能看清上面的血丝,“怎么突然过来?我刚好出门了——阿氏叫人了吗?叫绮姐姐,叫。”
阿氏别过头不愿意喊,显然还不太能接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姐姐。
柚绮忙善解人意地摆手:“叫过了叫过了。”她伸手去扶行动不便的孕妇,“这日头晒,刘嫂还是少出门。”
刘嫂长出口气,虚脱般靠坐下来,笑道:“没法子,你刘哥记性不好,老忘事,我得顾着。”
话及此,柚绮猛然想起自己到这儿后根本没怎么出过门,对四周都不熟,这对她很不利。
她立马蹲下身替妇人轻揉手腕,叹道:“刘嫂,下次我就和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保障,不然怎么放心?”
刘嫂拍拍她手背,脸上泛起笑容,转头对阿氏道:“你赵哥哥说,下批种买隔壁那家,这家缺斤少两,还没处说理。”
闻言,阿氏大叫一声,挥着手臂俨然一副要揍人的架势:“这些人就知道欺负我们!杂种!呸!把小爷逼急了也就是一条命的事,谁怕他?!”
“吴氏!”刘嫂呵斥道,“满嘴说的什么?咱们只是农户,又不是破落户,赵祭说教你识字也不肯,你说说!”
柚绮看着她急切的神情,估算着这刘嫂应当不过二十四五,说起话来却不像个姑娘,老成得总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原先那大姑倒猜不出年岁,孩子明明还小,她眼角的皱纹衬得其跟四五十似的。
听到“识字”,柚绮插嘴道:“村里识字的人多吗?”
刘嫂回头应道:“村里哪有什么识字的,村长会些,账簿都他管着,还有一个张叔,可下山寻亲几年了都没回来,剩下的就是赵祭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旁边凑热闹的阿氏一下,转而又疼惜地替他揉揉头:“可惜这孩子,不愿意学,不然以后出了这里,去觅个好前程……”
刘嫂出了神,手放在阿氏头顶半天未动。
柚绮有些看不懂她的意思,这是自己不想待在这里,还是单纯希望孩子远走高飞?
疑惑尚未问出口,刘嫂收了心思,才想起来似的问道:“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啊,是那件衣服。”见她转移话题,柚绮只得先把疑问咽回肚里,“我还是不会,想再来请教一下。”
“行,行……呃……”刘嫂想起身,脸色突然一变,捂着肚子踉跄半步,后腰撞上桌子,烧红的色彩刚退下去,煞白占领上风。
“姨!”
“刘嫂!”
柚绮唬了一跳,一时间满脑子都是电视上接生孩子的画面,可是看过归看过,她不会啊!!!
“刘嫂,村里有接生婆吗?”她急道,“我去叫人!”
“不,不……”刘嫂一把抓住她,似乎稍稍缓过来了,她在阿氏的搀扶下重新落座,强笑道,“我这还不满七个月,生不了,刚才也是常有的事,缓缓就好。”
缓?柚绮不知道生孩子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怎么缓。
“有看过大夫吗?”
“这天灾人祸的,哪有钱看大夫?”她低了头,却还道着歉,“不好意思啊柚妹,我今天可能没法教你,明天怎么样?”
柚绮从她还在发抖的手看得出来其在强撑,估计还痛得慌。
“好,那我……”她本想趁这个机会拉近关系,说在这里照顾她一会儿,谁知对方先一步开口。
“阿氏,你去送送绮姐姐,别到处乱跑。”
算是下了逐客令,柚绮只得顺着离开,走到门口时阿氏默默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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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却没回去。
他意外地没了一开始的嚣张,也不看她,只是问:“你会医术吗?”
“……不会。”
柚绮冷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男孩使劲扣着手指却强装淡定的样子,续道:“村里大家都认识,看病也需要很多钱吗?”
“村里没有人会!”阿氏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眶爆发般吼道,“你以为我们和你们这些外面的人一样,有那么好的条件!外面的人一个劲儿坐地起价,每次都是!”
柚绮莫名被凶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屋内几声咳嗽,阿氏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足无措地背过身,哼道:“反、反正也没指望你,不送了!”
门开了又关,柚绮摇摇头,拿这孩子别扭的性格实在没办法。
越是年幼叛逆的人类幼崽,其思想不稳定的特点越是明显,他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天马行空的思维让人捉摸不透,说不清是丰富还是混乱,脑路十八弯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了。
她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孩子。
柚绮不敢在陌生的地方到处跑,便回到后院和自己最熟悉的农作物待在一块儿,检查一遍情况后又翻出要补的衣服研究起来。
她就不信了!不就一件衣服吗,分分钟补得天衣无缝!
现在虽还是春季,但常年无雨的大山气候异常,无论是气温还是昼夜长短都和盛夏无异,她在屋檐下和针线活儿较量了半个时辰,满头大汗地比较着与先前的区别。
良久,柚绮嫌弃地啧了一声,暴躁地举起衣服就往下摔。
什么玩意儿!浪费时间!
“你干什么?”淡然的语气。
柚绮动作一顿,手腕一转将衣服划了一个圈,对着光抖了两下,一套连招丝滑得毫无破绽。
“回来了?”她收好衣服,赔笑道,“我补完了,看效果呢。”
“哦?”赵祭点点头,手指一勾,“拿来我看看。”
“……”柚绮抓着手上惨不忍睹的“受害者”,磨蹭半天还是没勇气递过去,“……要不我再补补?”
“哈。”男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懒得拆穿她。
落日熔金,光打在两人身上,对视中的沉寂竟不显得尴尬,暖风轻抚,仿若一幅山水画。
柚绮啊了一声,想起自己饭还没热,忙把衣服一放,留下句“我去做饭”便直接冲进了灶房。
逃避的想法一目了然。
许是跑得太快,赵祭没跟上来,她松了口气,一边生火热饭一边梳理着还没做的事。
这几天她不可能只等种子发芽就什么都不干了,之前刘哥说他们在挖井,想来这些水都是井里的,还有山下买的种子……
柚绮来的时间太短,这里的事基本上既不了解也插不上手,刘嫂客气归客气,还是不信任她,太被动了,她必须让自己变成所谓的“自己人”才方便行事。
她出神地拨弄着灶里的火星,熟悉的裂响是独属于山野的安逸,骤然一声尖叫划破黄昏,打碎了大山的沉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死人!!有死人!!!”
6. 任务
良久,村长幽幽开口:“钱业,这些人族谱上都有记录,再不济也是家里人,你查就是,但我们要先住下,有什么不对,你再来赶人。”
“查肯定要查,但你这里面有几个实在面生……”钱业向前踱步,停在刘嫂旁,后者死盯着他,搂着阿氏的手越发紧。
他拍拍洗得有些泛白的旧衣,垂眼道:“这是哪位老乡的孩子?刘大妹子第一个不是没留住?”
闻言,刘嫂脸白了一瞬,嗫嚅着唇却发不出声音,只求救般看向村长,想把孩子护在身后。
“那是张兄弟的孙子,他寻亲去了还没回来。”村长语气不满,威严更甚,“他走的时候还跟你说要多照拂一下这个孩子,这就忘了?”
“孙子?”钱业犹豫地端详阿氏一番,他不记得那人是否有后代,但叮嘱他照顾孩子倒是真的,只是多年来两拨人接触不多,也就成了空谈。
柚绮依稀记得刘嫂曾唤阿氏“吴氏”,那他应该姓“吴”,还是说那个张叔生的女儿,其丈夫姓吴?
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一只皮肤松弛、皱巴巴的手突然伸过来,撩起她耳旁的发丝细看道:“当家的,这姑娘你看像谁?”
老妇人抬起柚绮的脸来回琢磨,皱着眉似乎在困扰什么。
钱业一听,当即暂时放过阿氏,转身走向柚绮。
这又是干什么?什么像谁?原身跟他们认识?
下巴被捏得生疼,柚绮不敢挣扎,乖乖地抬起头任两人打量,要真是熟人就说失忆,要不是……
钱业盯着她的脸,眉头越皱越紧,沉吟道:“是眼熟,但不是村子里的,那就不能——”
“钱伯伯,她是我的内人。”
“嗯?”钱业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脸色稍稍缓和,“什么时候娶的?我怎么不知道?”
柚绮感觉有人从后面扯了自己一下,本能后退一步,终于挣脱了老妇人的魔爪。
她回头,对上赵祭平静无波的眸子,下一秒,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耳边听人道:“就前两天,有点突然,没来得及告诉大家,其他人都知道她这两天和我住在一起。”
钱业半信半疑地扫众人一眼,一群人纷纷点头,连村长都附和道:“祭小子难得看中一个,你之前不是还替他急?这会子又要把人家拒之门外?”
柚绮一时浑身不自在,连表情都僵硬起来,想抽出手反而被握得更紧,还轻轻捏了一下,像乞求。
她一抬眼,再次迎上钱业如刀似箭的探究眼神,犀利得像要把她从里到外刨开来,压抑得人心脏骤停。
“……”柚绮倒吸口凉气,顿时演技上线,往赵祭身边挪了一小步,扬起灿烂的笑容,明媚如春,“钱伯伯。”
管他该叫什么,跟着赵祭喊就对了!
“呵。”对于她突然的讨好,钱业不以为然,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不能再这么不近人情,便手一挥转身道,“行,住吧,本来这里也有你李景鸿的一半!族谱我会查,其它的你安排。”
见他松了口,柚绮长出口气,闭了闭眼,紧绷的背舒缓不少。
手心温度骤降,赵祭松了手,她转头,对方明显也是逃过一劫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均莫名戏谑地勾起嘴角,为这场拙劣的表演打了个满意的分数。
随后村长按照父母血缘给每个人安排了相应的屋子,由于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来过这座村落,光是带人找路便费了不少功夫。
赵祭倒是轻车熟路,不多时便领着柚绮来到一间木屋前,从其一尘不染的表象来看,这里应常有人打扫,房主也十分爱惜这间屋子。
柚绮摸着柱子上凹凸不平的陈旧刻痕,在心里算着建造时间,应当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爹娘留下来的。”赵祭看出了她的疑惑,放下包裹整理东西,“和山上的一样,都是家,不用担心被撵出去。”
“你……”你担心个啥?柚绮差点脱口而出——她才该担心吧,下山时一群人推推搡搡,路也没看清,这里又不是她的家,要是被赶走,她连唯一还算有点关系的大姑都找不到。
这荒年就算摸到镇上要饭都没人给。
可惜寄人篱下,她还没发脾气的资格,便闭上嘴,也跟着默默收拾东西。
刚打开包裹,一个木雕的半成品人像滚了出来,她拿起来看了眼,很简陋,只是初具人形,完全看不出来是谁。
赵祭没注意到这边,恰好有人敲门,他打开门,阿氏站在门口,探头觑了眼柚绮,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出门。
柚绮目送两人离开,心道这孩子真是干什么都不背着人,防着她就算了,当面这么干也不怕得罪人。
【检测到宿主生存环境发生变化,系统重新估算中——评估完毕,当前生存可能性为10%,已下降5%,惩罚进行中——】
等等?!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硬控住柚绮,没人告诉她下降还有惩罚啊?!
【检测到宿主积分为零,倒扣10积分,当前积分为-10,请宿主再接再厉。】
“……”
啪!手上的木雕掉在包裹上,柚绮当场石化。
……不是,为什么积分还可以是负的?!!
“系统!系统!!”她在心里拼命呐喊,企图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这里环境明明比山上好,凭什么生存概率还下降了?!”
【请宿主自行探索,也可用积分解锁任务指引,提高生存率。】
“我都负的了哪还来积分?!!”柚绮疯狂咆哮,如果她能碰到这个系统,一定见面就送十连抽!!!
【……】系统装死。
柚绮不停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尝试与这坑爹的系统沟通:“我要赊账,既然能是负的,那肯定可以赊账。”
【积分负数过高会影响宿主精神值,解锁积分为1000,是否解锁?】
“……精神值?那是什么?”
【精神值是宿主的意识,与灵魂相互影响,每-100积分扣除宿主精神值1,积累至-10000时抹除宿主灵魂。】
柚绮大脑宕机,这话也就是说她努力致富能回去,但如果情况恶化到一定地步,她依旧会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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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什么情况下会扣除积分?”
【生存环境恶化,宿主安于现状,消极怠工,干扰任务进度,破坏原有发展路线。】
柚绮听出了点东西:“原有路线?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哪个朝代,什么发展路线?”
系统沉默了几秒,回道——
【此处国号梁,世界发展路线已定,请宿主生存到最后,帮助本世界独立运转。】
梁?柚绮终于明白了,这不就是凭空捏造了个朝代出来吗?还有什么发展路线,就是要华丽地活到大结局呗!
“也就是说之后的事都已经有定数了?我只要按照任务提示走就行了?”她突然觉得这个系统顺眼多了,她就说嘛,穿越怎么能一点金手指都没有?知道剧情好歹能避开不少坑。
【……宿主是否确定赊1000积分解锁任务提示?】
不回答?那就是猜对了?!
“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积分重算中,任务提示已解锁,剩余积分-1010,宿主精神值下降至89.9,请宿主在任务面板查看任务提示。】
“唔……”眼前一阵重影,短暂的头晕耳鸣过后,视线再次清晰,柚绮甩了甩脑袋,没觉得有多大变化,心安了些,随即点开系统。
原本正中央空白的板块果然多出了几行字——
[阶段任务:死者的报复
详情:等待至半夜,救下吴氏,阻止村民献祭。
任务奖励:50积分。]
“献祭?”柚绮睁大了眼睛,她不是来种地的吗?怎么还扯上献祭了?
信息量过大,还没消化完,门外传来脚步声,赵祭推开门,见她一副失神的模样,便道:“累了的话就歇会儿吧,这里不用打扫,但是明天得把后面的土松了,种子不够,先种一些,之后的我会买回来。”
“啊……”柚绮收回飘散的思绪,咬牙多嘴道,“阿氏……找你什么事?”
“……”前两天她都很有眼力见,能不多话绝不开口,突然的询问让赵祭愣了愣,他拿起掉落的木雕和还没开始收拾的包裹,转身往里走,“没什么,你是来干活的,不该问的别问。”
“……”
她倒不想问,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做选择。
柚绮撇撇嘴,顾不得太多,直接夺门而出找人。
太阳已落山,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这座朴素的村子,宛如镀了层金。
她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刘嫂一家,其他人都不认识,无法,柚绮只好硬着头皮拦下一个较为面熟的大汉:“请问您知道阿氏在哪儿吗?就是吴氏,我有事找他。”
“吴氏啊。”大汉点点头,指着一个方向道,“他捡柴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你等等吧。”
她哪等得起,比起半夜抢人,不如把可能扼杀在摇篮!
“谢谢!”
柚绮迫不及待地朝那个方向奔了过去,干燥的风刮得脸生疼,远处山林忽地冒出一个黑点,随着距离缩短,来人轮廓越发清晰。
她心中一喜,脚下生风,提速全力奔赴。
8. 斗兽
队伍逐渐深入,房屋渐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枯树,柚绮暗自打量周围的环境,可惜火光照不远,目之所及只有大旱后的荒芜。
“停。”钱业抬手,转身吩咐道,“就这儿,吴氏,过来。”
阿氏应声跑去,按指示站到一个木桩上,紧接着几个人拎着木桶,用一根绑着布的棍子在地上圈画着图案。
夜晚总会降低人们的视力,柚绮几次试图看清都失败了,但一番操作下来,也没见钱业对阿氏做什么,如果只是一些鬼画符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但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来救人。
钱业在她的注视下慈爱地摸了摸阿氏的头,低声向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转身进屋拖出一个蒙着布的笼子,声声低吼隐约飘进众人耳中。
柚绮突然想起——刘嫂呢?
她立马四处张望,周围的人均是身材高大的汉子,别说刘嫂和刘哥,连赵祭都没来。
哗——
布被人猛地掀开,一只近乎成人大小、饿得瘦骨嶙峋的恶犬垂着涎趴在笼子里,缺了一只眼睛的面上疤痕贯脸,一直延续到背部,看不出黄黑的毛皮秃一块脏一块。
突然出现的光线刺激了它,恶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独眼半睁,盯着钱业和阿氏的方向,目露凶光,涎水滴在了污秽一片的笼板上。
“钱伯伯……”阿氏吓得藏在钱业身后,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忘了我怎么说的了?”钱业拍拍他的背,将他推到前面来,“这是大喇嘛留下来的神犬,只要被它认可了,你就是大家的救世主,刘姨也会为你骄傲。”
阿氏攥紧拳头,仰起小小的脑袋,倔强的模样和颤抖的声音完全不符,巨大的割裂感让柚绮眼前发花。
“只需要坚持一刻钟对吗?”
“没错,我相信你能做到。”钱业离开中心区域,早已准备好的一干人立马撑起一圈坚不可摧的厚木围栏,用各种工具固定好。
“一刻钟”三个字入耳,柚绮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十五分钟……
阿氏还那么小,面对这种饿昏了头的恶犬,一分钟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她以为所谓的“献祭”是指以血画符,把他杀了作为祭品送给上天,没想到是比杀生更残忍的虐生!
这跟斗兽场有什么区别?!
哐!
铁锁被一人用树枝挑开,大门缓缓打开,此时“斗兽场”内只剩阿氏和他的对手。
被困多年的恶犬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由愣了愣,随后狂喜,低吼着冲出笼子,停在了离阿氏一米外的血圈外。
那是刚才这些人用畜牲的血画的安全圈,但唯一的作用只有激发兽性。
与那只只剩兴奋和食欲的眼睛对视上时,阿氏抖着身体退了一步,下意识看向柚绮的方向。
看出了他退却的想法,钱业大声喊道:“阿氏!你不想赚钱给你刘姨看病了吗?!”
这句话像定心丸,阿氏睁大眼睛,回头看着蠢蠢欲动的恶犬,咽了口唾沫,眼神坚定起来,低伏身体做出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
他是大自然的孩子,靠山活,靠河生,大旱来临时他只有八岁,但在这之前,他早已学会跟着赵祭上山打猎,也曾在搏斗中受伤,只是有赵祭在,他从不担心自己会死。
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阿氏深吸口气,眼睛不争气地花了,模糊的视线成了累赘,他一把抹掉,当野兽终于突破血线,急促的喘气声大过周遭一切,分不清是谁的。
他暗暗蓄力。
“阿氏!!!”突然爆开的吼叫在人群中炸开,连狗都唬退了两步,阿氏一惊,来不及回头,围栏啪地被破开一个洞。
柚绮踹得脚麻,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再不出手真要出事。
她冲向阿氏:“跟我走!刘嫂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阿氏惊讶地看着她,有一瞬的动摇,然而就在柚绮马上抓住他的时候,身后的罪魁祸首们也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她,一把扯了出去。
恶犬被这变故激怒,狂吠着扑向柚绮,猛然撞上迅速重新立起来的木板,怒吼着拼命吠叫挠板,刺耳的刮蹭声不绝于耳。
“放肆!!!”钱业震怒,当即命人端来一盆洗完衣服还未再次利用的脏水,死摁住挣扎的柚绮,“按下去!到她认错为止!”
柚绮本想用精神值换道具,直接把阿氏带走,谁知还没碰到他就被拽出了笼子,她听见抓板声停止,知道那狗转移目标了,大脑飞速运转,下一秒,冰凉的水扑面而来。
整个脑袋被身后的两人按在水里,气泡咕噜飘浮,氧气急剧流失,思绪霎时空白,柚绮撑着木盆边缘,却争不过两个男人的力气,致命的窒息感卷袭全身,气泡渐少。
【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警告!警告!】
系统疯了般发出警报,柚绮甚至能看到明明没有点出来的面板在脑中浮现出一片红色。
模糊的意识阻止了思考,她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松开手,柚绮终于撑了起来,水花四溅,湿透了的头发贴在脸侧,像数条蜿蜒爬行的黑蛇。
狗叫声再次清晰,伴随其中的还有孩童的哭喊,她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耳鸣盖过心跳,隐约浮现的走马灯消失,还没吞进几口空气,又猛地被按了下去,如此重复三次。
系统还在疯狂鸣叫,但她听不清。
柚绮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这群人操控着,外界唯一还能透过水面传达到她大脑的声音只有阿氏不停躲闪的脚步和颤抖的哭声。
第三次被扯出水面时,浑身无力的她宛如垂死挣扎的鱼猛地一挣,没料到其还有力气反抗,两个大男人竟没按住她。
柚绮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细长的棍子,弹起身全力往前一掷,棍子如脱弦之箭,带着残影射入困兽笼。
阿氏伤痕遍体地躺在地上,眼神涣散地等待自己的命运,也多了几处挂彩的恶犬发出胜利的狂吠,张着血盆大口奋力一跃扑向他。
噗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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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闪着银光的铁刺直扎入恶兽躯体,随着一声惨叫,闷响落地,兽血与人血混成一摊,场上终于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呆住了,钱业率先回神,难以置信地转向柚绮,指着她的手微微发颤:“你、你怎么能……怎么敢……”
柚绮收回因过度用力而血红的手指,被折腾得不似活人的面相无波无澜,她僵硬地回头,看到钱业惊恐的表情时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
这声笑像女鬼索命的信号,空灵飘渺,在场的人心肝一颤,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对她的死活下定论。
柚绮眼中尚无高光,黯淡的瞳色似吞了无垠长夜,与其交融难分。
她眨眨眼,忽略其他人的反应,慢慢走到栏杆旁,又是一脚直接踹开,在半昏半醒的阿氏旁蹲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抱了起来。
由于刚才的彪悍场面,还是没人敢拦,只是当她绕过畜牲的尸体走出围栏时,钱业忍不住了,一咬牙,伸手挡住去路。
“这是我们村里的事,你一个外人能住在这里已经是恩赐,还敢破坏祭祀!真当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柚绮从刚才开始就始终看不清东西,这会儿终于缓过来些,对方那张丑恶的嘴脸落在她眼里,同火光一起扭曲得面目全非。
她哦了一声,倒了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踩住尸体,一把扯出从系统那儿换的自动索敌钢刺,血顺着刺身滑坠,在顶端汇成珠子砸在地上。
她左手托着阿氏,让其靠在肩上,右手拿着武器往外走,刚才还拦路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连钱业都退了一步。
并不是这么多人怕打不过,只是刚才的情况太过诡异,在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情况下,谁也不想莫名其妙搭上性命。
趴在肩上的孩子紧闭着双眼,不安地动了一下,微弱的呼吸扑在脖颈上,像随时会断掉。
柚绮目不斜视,一路走出重围,手上的钢刺在月光下闪着寒芒,刚夺了一条生命的血气如同恶兆缠绕其上。
待她走出十来米远后,钱业双眼猩红,不甘地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抓回来!!”
声音划破长空,打碎安宁。
得了命令,最外围的几人狠下心,脚下一踏,闪身上前,刹那便至其身前,遍布肌肉的手臂一抬,猛砸向柚绮。
她反应迅速,侧身躲过一拳,横刺格挡一人,但只手难敌六拳,抱着个人更是寸步难行,背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几乎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柚绮闷哼,一挥武器逼退两人,脚下踉跄。
看出她是强弩之末,越来越多的人打消疑虑,步步靠近,密密麻麻的人头再次围了上去。
能杀人吗……
她甩了甩迟钝的脑袋,恍惚地想。
有系统在,她不存在做不做得到的问题,但却有行不行的道德底线,她骨子里是个现代人,法律的约束已深入骨髓,无法覆盖。
一人趁其犹豫,从后面悄然逼近,高举的弯刀锈迹斑斑,带着腥臭和月光一同砸落。
10. 罐子
被折腾到吐魂的柚绮一转埋在枕头的脑袋,定睛看时刘嫂已经离开了,门关得严严实实,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赵祭?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柚绮缓了缓,拿起旁边的新外套考拉般慢动作一点一点穿上,平时随手的事放在现在硬是给她憋出了一头的汗。
勉强能见人了,她点开系统,上面的任务更新了。
[阶段性任务:死者的报复(2)
详情:找到丢失的尸体,揭开迁徙内幕。
任务奖励:200积分。]
柚绮一看右上角的积分余额,-1060。
她昨天换道具花了100积分,奖励才50积分,没想到忙忙碌碌一晚上,只换来了一身的伤和又50积分的下降。
她忍不住苦笑,心酸地按了按胸口的木板,那里断了根肋骨。
天杀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啊!!!
虽说提高生活质量也能加积分,但就这条件、这难度,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逆转乾坤。
柚绮想起昏迷时系统那bug般的声音,心道:“系统,我违规了吗?”
【没有。】
“你不是说我干涉了原定路线,世界要崩溃?”
【系统检测中——检测完毕,0821并未发出过类似警告。】
没有?柚绮长叹口气,自己真是魔怔了,做梦都在被这死系统压榨!
心中怨气愈发重,她骂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个信任度提示来得莫名其妙,我会被他们打成这样吗?!”
本来那些人没把她放眼里才指的路,谁知道最后会全变成帮凶!
突然挨骂的0821:【……】
【部分提示需要特定场合触发,请宿主多注意面板任务变更,由于系统首次提示失误,宿主可申请补偿。】
柚绮来精神了:“什么补偿?”
【系统评估中,请宿主等待一至两个小时。】
她切了一声:“效率真低,话说回来,你们有给员工买保险吗?”
【0821不需要保险。】
“我说我是员工。”柚绮翻了个白眼,这次的事故没死,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宿主需要吗?】
“废话!我996的工作制度都有五险一金,你这里纯粹是拿命在干啊!这么黑心不怕遭雷——”
咚咚。
突然的扣门声打断了她内心的咆哮,语气透着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急躁:“刘嫂说你醒了,我方便进来吗?”
柚绮迅速检查了一遍衣着,柔声应道:“进来吧。”
门推开一条缝,赵祭低垂着眼,反手关上门,拉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从始至终没看病人一眼。
他不开口柚绮也找不到话说,搞不好还会踩雷,于是两人相继沉默。
她像犯了错的孩子,心虚地低头扣着被单上的花纹缓解尴尬,阳光打在屋内陈列的器具上,又缓缓流转至伤痕累累的少女旁,时间过得极慢,她感觉布都要被自己扣穿了。
“钱业那边不用再联系,附近几家也会换屋子,刘嫂他们会搬到我们旁边,以后没人欺负你和阿氏了。”轻缓而带着安慰意味的口吻,给了个交代般哄着。
柚绮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断绝关系了?那村长——”
声音戛然而止,她听刘嫂说赵祭精神不好还以为只是单纯累,这一看才发现其满眼红血丝,眼下乌青一片,头发应是梳理过,但主人似乎并不上心,仔细看去漏扎了好几缕,甚至连皮肤都憔悴得白了一个度。
“……我会处理。”赵祭别过头避开视线,“伤好前别干活了,我下午去镇上买种子顺便给你找个大夫——别乱走。”
后三个字咬得极重,似怨恨难消,柚绮差点炸毛,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不乱走,我听话,我等你。”
无缝衔接的三连回乖得好像昨晚偷溜出去杀狗捅人的不是她。
赵祭忍俊不禁,却是气笑的,他勾起嘴角,露出不太显眼的虎牙,挑眉带气:“要是你昨天也这么干脆就好了。”
“……”果然要问罪,柚绮绞着手指,闷不做声。
可能她是鲁莽了些,可就算重来一次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该做的事还得做,以后这样的不得已怕是也不会少。
赵祭凝视她片刻,起身道:“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没挨骂?柚绮偷偷抬眼看他,见其真的一言不发地开门离开,顿时大松口气。
她想下床,发现实在力不从心,只得在脑中整理起任务线索来,然而拼拼凑凑半晌,关于尸体一事却半点也理不出个所以然。
她那天只隔着窗子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清,第二天到祠堂就没了,在此之前也没什么古怪的地方,既没有接触也不能实地考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柚绮转头望着窗外的枯叶飘零,随风潜入屋,仿若世界寄给她的信,少女微微出神,突然,一手一脚搭上了窗台。
“……嗯?”
窗外的人费劲巴拉半天,终于翻进来半个身子,小短腿在空中蹬了几下,一个没抓稳,啪地掉了进来。
“哎哟……痛痛痛……”好在窗子不高,阿氏懵了两秒后扶着屁股边嚎边爬起来,忽地想起什么,连忙闭上嘴。
一转头冷不丁对上柚绮好笑的眼神,他下意识想跑,脚踏出去又收回来,扭捏地走到床边,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敢看柚绮。
“怎么不走门?”小孩的心思都写脸上了,柚绮想逗逗他,便笑道,“难道烦我烦到想偷摸打我一顿?趁人之危哦小弟弟。”
“不!不不不……”阿氏被这番话惊得直跳脚,转而脸一红,低了头,“……我是想来看看你……姨怕我太吵打扰你……”
柚绮静静听着,见他活蹦乱跳的,原本的那点不放心也散了:“没事,我也醒好一会儿了,看大夫了吗?我说你。”
“……”阿氏用奇异的眼光看她,这人各处露出来的绷带显然伤得比自己重多了,怎么还问他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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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大夫,“我都是皮外伤,姨给我处理过了,你……”
他鼓着腮帮子,试探地去拉柚绮的手,但只碰了碰指尖便无处下手了:“……你会死吗?”
???什么话?!!
“我觉得……”这下换柚绮词穷了,她顺手捏了把阿氏软乎乎的脸,“暂时还不会。”
阿氏出乎意料地没躲开,等她捏够了,顶着泛红的脸蛋低声道:“谢谢,对不起。”
柚绮煽不了这个情,不自在地胡乱应两声,直接岔开话题:“阿氏,我能问你个事吗?”
小孩一拍胸脯,坚定地信誓旦旦道:“你问,我都告诉你!”
“之前山上突然出现尸体的那个事,我有点好奇,你知道多少?”
“……尸体?”阿氏沉思片刻,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下山是因为他不见了,大家也没再找,听姨说二十年前也发生过突然出现的尸体消失的事,然后村子就遭祸了,所以大部分人才搬去了山上。”
这段话信息量可太大了,柚绮迫不及待地问:“什么祸?那为什么还有人留下来?”
“不知道,但是村子死人了,听说是鬼来索命了。”阿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留下来不愿意走的凑钱请了捉鬼的道长,还是没用,过了好些年才安稳下来。”
柚绮不信有鬼,更不信找的那个道长靠谱,时隔多年虽然遇到人祸的不能算是同一个村子,但却像是缠上了同一批人。
尸体不翼而飞,一次是意外,那两次呢?
见她思考得认真,阿氏补充道:“姨还说那时候她小,很多情况都记不清,但当时存放尸体的地方还记得,大家发现出问题时那里多了一行字和一个笑脸,用血写的。”
“写的什么?”柚绮有不好的预感。
“姨说过,我想想。”阿氏挠挠头,用力闭上眼,脑子飞快翻找线索,就在柚绮以为他想不起来了时,他睁开眼,一拍手,“对,上面写着,‘全部,装进罐子’!”
“装进罐子?”柚绮重复道,“全部,装进罐子?把什么装进罐子?”
阿氏摇头,他只是在复述从姨那儿听来的故事,从没去纠结过里面的底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几个人在乎真相。
“等等!”柚绮想起了山上的祠堂,那时一堆人聚集在那儿宣布迁徙的事,是不是因为那里也有人留下了话?
至于是什么,所有人连这件事都闭口不谈,想找人问清楚难如登天。
知道希望渺茫,柚绮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问:“阿氏,山上的祠堂有写什么话吗?”
果然,男孩摇头:“不知道,我没去那里。”
“那……你还记得上山的路吗?”
“记得,怎么了?你……”阿氏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张成了个碗,“你、你想干什么?!”
柚绮和善地笑笑,食指放在唇上,轻声细语,一如邻家阳光温柔的大姐姐。
“阿氏乖,帮姐姐保密,告诉姐姐上山的路,好不好?”
11. 人头
“不行不行!你不能上山!”阿氏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柚绮无辜道,“可是我种的东西还在山上,我想挪下来,你看啊,现在食物那么珍贵,要是就这么不要了,之后得少卖多少钱呢。”
阿氏狐疑道:“你不是要去看祠堂吗?”
“哎呀,我哪有那个胆子。”柚绮接着忽悠,“而且我只是想先问问,现在这样也上不了山,不用担心。”
“……这个我得跟赵哥哥商量一下,还有姨,她下午要去看病,等她好些……”
“……”怎么突然这么精?!
“你赵哥哥也要去镇上买东西,今天估计都不在,你先告诉我,反正这两天我也下不了床。”柚绮故意哎哟一声,捂着伤口眯眼偷看他的反应。
阿氏本就愧疚,听见她痛呼,顿时手忙脚乱地想帮忙,一双手上下挥舞,找不到落处。
“我……”
柚绮失望地别过头,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弟弟真狠心,也不安慰安慰我,罢了,我不问了,你走吧。”
阿氏到底年纪小,几番话下来直接被带偏了,心道在赵哥哥回来前她确实还没自由行动的能力,便一咬牙:“好!我告诉你,但你不许擅自上山,搬种子也要等赵哥哥同意!”
“好。”柚绮笑起来,让阿氏去后院拿根没烧完的柴,在破布上画出大致的路线图,随后便以休息为借口支开了他。
“记得你答应我的。”阿氏走前不放心地提醒道。
“知道。”柚绮点头,心里叹着无奈,她还刚答应赵祭不乱走呢,仔细一想,自从她来到这儿,没有哪次的承诺是真的做到了的。
她点开商城,翻来覆去最后看中了一件可以隐身的斗篷和一瓶激发身体潜力的药。
[时隐蓬:披在身上可以隐藏行踪,使用时间为一小时,收纳在系统中时不计。
价格:50积分。
借生灵:挪用全盛时身体的五小时精力,同时提高用药者各项数值,包括但不限于速度、反应、力量,时效五小时。
价格:100积分。]
“……我怎么一直在贷款做任务……”
柚绮心如刀割,滴着血忍痛赊账。
【购买成功,积分余额-1210。】
她不确定赵祭出门的时间,只知道是下午,便将东西暂时收进系统,盯着天花板听外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始终静得落针可闻,和昨天众人行色匆匆的场景截然不同,而太阳终于过了正中的角度,刘嫂端来午饭,见人睡着了,便放在一旁悄声离开。
门刚关上,柚绮一掀被子坐起来,喝下药后到窗子观察良久,周围的人基本上都搬走了,赵祭和刘嫂下午都不在,刘哥和阿氏毕竟都是男人,也不会总往这儿跑。
院子一个人影都没有。
柚绮放心了,塞了些东西进被子制造有人的假象,披上斗篷带着路线图就从窗子翻了出去,一路畅通无阻。
七绕八拐后终于看不见山脚的住户了,怕斗篷不够用,她将其收进系统,展开破布查看路线。
“啧,不看不知道,这画的什么……”柚绮将布一百八十度旋转,艰难地辨认方向,走错了好几次,好在下山时总有些特殊的景物标志,虽说浪费了一些时间,但凭着药力也成功在两个小时之内到了村子。
这里从搬空到现在也不过一天,看不出多少破败,只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和风吹沙响的凄凉赋予了这里不属于活人的沉寂。
柚绮马不停蹄地赶往祠堂,走过一次的路没了之前的坎坷,她远远地便看见了祠堂一角,脚步越发急切。
檐下风铎碎响,逐渐清晰。
“你在这儿做什么?”
猝不及防的沙哑嗓音叫住了她。
柚绮还沉浸在靠近真相的喜悦中,猛然被这句话被拉回现实,错愕之余似被雷劈中了,停步的同时浑身僵硬起来。
这里居然还有人?!
她没动。
“我问,你来这儿做什么?”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
无法再视而不见,柚绮憋着一口气转身,看清谁在说话后本就病态面相再次失去本就不多的血色,在阳光下白得像透明的纸糊。
她连连后退,大脑叫嚣着快逃,腿却不受控制地扎在方寸之地,视线也不曾离开那个长着人头的罐子。
她太震惊了,只顾盯着院子台阶上那张长满皱纹的苍老脸庞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头下方的罐子并不大,只有头的两倍,站远了看里面漆黑一片,要说里面装了个成人的身体谁也不信。
人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和眼光,它张了张埋在胡须里的嘴,还是不急不缓的:“小丫头,你不该来这里。”
“我、我……”柚绮终于接受了它还活着的事实,舌头像打了结,结巴了好几下才答道,“我也是村子的人,回、回来找东西,请问……您、您是?”
“找东西?”人头努力地往前伸了伸,但效果不佳,便道,“你过来。”
过哪儿?!!
柚绮不敢动,但又怕不听话激怒它,脚下蜗牛爬似的一寸一寸靠近,半天也没走出那条路。
“……”人头眼神复杂地长叹道,“罢了罢了,你就在那儿吧——找什么,跟老夫我说说。”
“找、找我落在这里的农种。”她当然不能说实话,但也不能只撒谎,又怕露馅,便马上反问道,“您也是村里的吗?怎么没跟大家一起下山?”
“下山?哈哈哈——”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人头大笑道,“丫头你看我这样,能活着就不错了,下山拖累人做什么?”
“可是你一个人……”柚绮欲言又止,很难想象这个状态一个人在山上怎么活。
看出了她的想法,人头悠哉悠哉地晃着,像学堂里吟诗作对的先生:“没人管我确实活不长,不过我倒也活够了,就是无聊得紧,刚好你回来了,不急的话陪我说说话?”
“我……”我急。
柚绮很想直接拒绝,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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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场景太让她不知所措,脑子卡碟般停止了思考,最后呆呆地指着祠堂的方向道:“我先去找东西,找完再……”
“那里是……”人头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脸色骤变,青一阵白一阵,“……那是个不祥之地,丫头,慎重。”
柚绮的此番目的便是那里,来都来了,不可能就此返回,敷衍地应下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
她还没完全消化刚才看到的东西,但也曾听说过类似的残忍刑法——人彘。
看起来差不多,但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而且这么大的事之前怎么没一个人提起,就因为她不受信任?
思索间祠堂近在眼前,柚绮深吸口气,一鼓作气上前查看门锁,发现竟是打开的,一推便动。
堂内昏暗,门缝透进一束白花花的光,尽头落在空荡荡的供奉桌上,将里面的空间分成了两块。
她大敞开门,将里面的东西照得一清二楚,人是依赖光明的生物,过度的黑暗总会激发骨子里的恐惧,唯有这样才好受些。
柚绮不知道之前那具尸体放在何处,只得一处一处地找,正堂没有可疑的地方,她从侧边的门出去,那里连着西厢房。
她在各个厅房逛了一圈,连较为隐蔽的角落都翻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不禁疑惑起来,难道说这次偷尸体的人什么都没留下?
线索断了,柚绮对这里没多少好感,反而越待越心慌,确定了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后,她原路返回,关上祠堂的前门,和来时没两样。
“白跑一趟,除了字,其它收获也没有……”柚绮刚想走,右后方不远处突然咔嚓一声,像谁踩断了枯枝。
来不及走,她迅速取出斗篷披上,整个人凭空消失,下一秒,一个衣着普通的乡下农户从小路转了出来,左右看看后推开了祠堂的门,进去后又反手关上,做贼般小心翼翼。
“这是谁?居然不止我一个……”柚绮看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应当是见过的人,不过村里的她都不是很熟就是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将自己裹紧了些,放轻脚步绕了一圈,从旁边没关的小门走了进去,不多时便找到了那人。
男人十分警惕,每走两步便要四处查看一下,柚绮跟在他身后,好几次都差点撞上,险险避过,总算是一路跟到了一面墙前。
男人在墙上到处摸,拍了几下后趴下身去拉柜子脚,柚绮见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钩爪,从空无一物的墙上钩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铁丝。
随后一拉,墙嘭地一声,出现了一条裂缝。
暗室?
柚绮顿悟,心道藏这么隐秘,外人还真找不到。
男人推开石墙,刚进去一只脚,突然又收回来,猛地一转身,柚绮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躲得急,左手撞在柜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男人如惊弓之鸟,立马疯狂翻找起来。
怕真撞上,柚绮连忙后退,没注意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悬着一把椅子,后脚跟一踹,又是一声脆响,椅子砰地倒地。
12. 邪教
男人乍然死盯着那把普通到极致的红漆椅,随手按下墙中铁丝,暗门带着沉重的拉响缓缓关上,了无痕迹。
他一步一思量地迈向声源,手摸上挎在身上的包袱,柚绮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袋子,慢慢靠近角落,远离男人。
“难道不是人……”他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凹坑,自我怀疑地自言自语,“是我太紧张了吗……可之前还好好的……”
突然,一声婴儿啼哭从男人身上传来。
“来不及了……”像下定了决心,他安抚地托着布包,再次拉出铁丝,闪身缩进墙内。
柚绮听见声音时惊了一瞬,见他又去开门,便紧随其后,成功在门关上前挤了进去,但男人动作太快,斗篷一角夹在墙缝里,怎么都扯不出来。
“啧……”柚绮抬头,借满墙自燃的火把望向男人的背影,那人像长了八条腿,快出了残影,几乎快看不见了。
她心一横,索性沿着线条撕烂,动静不大,好歹恢复了自由。
柚绮拉了拉斗篷,发现缺口处的衣摆若隐若现,只是暗室光线弱,不细看发现不了。
来都来了,她硬着头皮赶上去,脚步声距离渐短,终于在三条岔路口处看见了左隧道里的人影。
柚绮屏住呼吸,脱掉布鞋光脚走,避免暴露。
岔路都在岩洞里,看起来像是把后山挖空了,泥巴难得有了几分湿气,不至于踩一脚的灰。
一路走到尽头,又是两条岔路,前面的人举着火把顿了顿,选了右边。火光映在他脸上,柚绮心怦的一下差点炸开。
不对,这不是刚才那个人!!
这里居然藏了一个团伙?!
她回头,没了火把照明的洞穴黑成了一片墨,黑暗中似隐匿着无数只手,稍有不慎,便会被它们拽入地狱。
回是回不去了,柚绮别无选择,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跟进。
几经辗转,路绕了不知几圈,她已经完全分不清方向了,那人拍拍挂在胸口的布袋,扶着墙下坡,几十米后,地面再次平坦,光线也强了不少。
一眼望去,宽敞的空地上放着一口足以塞下十个成人的大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周围围坐着二三十个披头散发的农户。
其中有几个像是领头的坐在最里圈,披着黑斗篷对烧红了的锅念念有词。
邪教?柚绮见那人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发现他旁边正是自己跟丢了的男人,便躲开又一个刚到的人,贴墙而站,暗中观察这群古怪的人。
随后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围作一团的人们又大了一圈,粗略一数约莫四十来人,每人身前都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布袋。
“到齐了,那么开始今天的祈福吧。”一个黑衣人站了起来,指挥着其他人按顺序站好,嘴里嘀嘀咕咕地挨个摸顶。
锅里的水沸腾了,在大火的高温下咕嘟咕嘟地冒出大小不一的泡,破裂时水花四溅,带着余温洒向附近的信徒,那些人却像没有痛觉,依旧低垂眉眼,感恩戴德地回应着所谓的神明。
就这样?柚绮想起在外面莫名听到的啼哭声,视线再次落到最初的那个男人身上。
赐福完毕,除了黑衣人们,其余人归座,男人迫不及待地跪坐着,将包袱取下来,双手举过头顶,向面前的人哀求道:“长老,长老,帮帮我,帮帮我的孩子,只有您能救他了!”
“药神在上,可怜可怜这孩子吧。”说不清是沙哑还是苍老的嗓音,他接过包袱,也许是手法不对弄疼了婴儿,刺耳的啼哭从中传出,响彻山洞。
被这声音影响,其它被布包着的活体也开始挣扎,断断续续的哀嚎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
柚绮这才发现那些放在人们旁边的包裹竟都是装了人的!一醒过来便将原本平整的布撑出了无数个包,不规则形体般来回蛄蛹。
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出皮肤,血直冲大脑,她按了按胸口,控制住逃跑的念头。
黑衣人打开包袱,另一人熟练地拖来一个空盆,将锅里的黑乎乎的沸水舀出来倒满,热气滚卷而上,娇嫩的婴儿受不住这温度,哭声越发大。
男人不忍,迟疑地伸手:“长老……”
黑衣人将孩子递到他面前,平铺直叙:“舍不得就带走,残缺不全的孩子活不久,若要活,便求药神。”
“我……”男人双手颤抖,仰头道,“药神一定会救活我的孩儿吗?”
“药神神通广大,自会庇佑他,难不成你还相信山下的那群人?”
男人如当头棒喝,咬牙俯身一拜:“谢药神!”
黑衣人满意地收回吵闹的婴儿,双手抱起悬于盆上,柚绮目睹全程,连血液都凉了起来。
那是个没有下半身的孩子。
但从缺口看,应是先天的。
又一人端来一个小花瓶,里面也是和锅里大差不差的黑水,黑衣人点头,按住婴儿长短不一的手,猛地将其下半身按入沸水中,凄厉的惨叫经久不绝。
柚绮寒毛直竖,不忍再看,可那声音却像寄生虫死命往耳中钻,声声不落。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纷纷挤在一起抱团取暖,微微发抖的身躯选择了屈服,理智却蛊惑着他们这是唯一的路。
地上待治的病人被这声音刺激,扑腾得更厉害了,人们不得不腾出手来安慰,柚绮听见最近的一个人一边摸着布袋一边叨着:“没事,没事,会好起来的,这比那些庸医好多了,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但收效甚微,随着婴儿叫哑了嗓子,气息逐渐微弱,地上的病人越发焦躁,几乎按不住。
残忍的治疗不知持续了多久,只是在所有人眼中都那么漫长,长到生命从自由走向牢笼。
见孩子不动了,男人急得抓狂,拉着黑衣人喊道:“长老,长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放心,药神已经为他赐过福了。”那人不为所动,将奄奄一息的婴儿放入提前准备好的药罐,只露了个头出来。
“带回去吧,每天记得换药,药材按月来取。”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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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将罐子递给他,不顾其抖得不成样子,转身高声问道,“下一个是谁?”
人们确定了婴儿的呼吸后一喜,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家人推上去,现场乱作一团。
男人端着自己的孩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人群,左脚踩右脚般往外走。
山洞的墙壁上已经装好了火把,不需要自己拿着,柚绮没法再亲眼看一次这样的惨剧,且斗篷的时间快到了,便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出去。
山路十八弯,崎岖而长,男人全程注意着脚下的路,许是谨慎怕跌,又或许他已经没了看自己孩子的勇气。
一路上深处惨叫不断,好不容易到了来时的入口,男人停在门前,失神地站着,迟迟未动。
柚绮有些急了,身后一阵响动,她忙贴墙缩小空间,一个背着背篼的中年妇人在男人旁边停下,不同于后者的恍惚,妇人满面春风,笑着拍他一下。
“黄任啊,怎么苦着个脸?家里人有的活了,该高兴才是!”
“啊……”黄任胡乱点头,按下隐藏的机关,门一卡一卡地打开,光泄了进来。
柚绮被刺得睁不开眼,怕错失良机,硬顶着强光踏出门,瞬间包裹全身的新鲜空气将阴霾一扫而空,她忍不住连吸几口,终于平静了些。
“欸,黄任啊,你媳妇知道你来么?”妇人边走边问。
黄任捧着一只手就能捏住的罐子,指尖烫得发红。
他应道:“知道,咱也没法子了,山下那些没打算救咱们这些穷人,这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
“是啊,你说你,当初娶阿灵的时候多风光,多漂亮贤惠的媳妇,大家都羡慕啊,又是亲上加亲,这孩子怎么就!”妇人直叹气,感同身受地骂着。
亲上加亲?柚绮看着只剩一口气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难怪,难怪这孩子会是畸形儿。
现代之所以严禁近亲结婚,除了伦理道德,最重要的就是这样十有八九会产下患有先天性疾病的畸形孩子,来到人世不仅饱受痛苦,甚至还活不长。
但这里的人显然没这个概念,只觉得是运气不好,还寄托希望于什么药神,实在荒唐!
听了这些话,黄任脸色沉了下来,转移话题道:“马婶,叔怎么样?成功了吗?”
“成了成了!”马婶指指肩上的竹篼,又笑起来,“镇上的大夫说不用药就没救了,还开那么高的价钱,我哪给得起!还是药神好啊,一个子儿没没要,就救回来了!”
这药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柚绮听得烦躁不堪,她知道山里的人多没文化,但也不至于愚昧到去相信这种邪教吧?
把人装进罐子苟活一段时间,然后残缺着更痛苦地死去,他们问过病人意见了吗?
前面的两人聊了两句后便分道扬镳,但都走的小路下山,应是怕人撞见。
柚绮独自在大路上走了一段,直到完全看不见所有的小路了才取下斗篷,然后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13. 闲聊
柚绮快步赶路,回到来时被叫住的路段,那个老人还是在院子里悠闲地晒着太阳,见她又回来了,便笑着打招呼:“找到东西了,丫头?”
“找到了。”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后,柚绮恐惧稍淡,大步走到老人身边坐下,尽量与其平视,“也许有点冒昧,但我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
“……”惊讶于她态度的突然转变,老人转头看祠堂的方向一眼,再看向柚绮时已敛了笑,沉声道,“丫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您的意思是?”她还是不想直接暴露,最好能由对方先说出来,否则结局不一定能朝她希望的路径发展。
老人灰暗浑浊的眸子眯了眯:“没什么,你问。”
“老人家,您的家人已经下山了吗?您这样也不是个事,要不我帮您联系他们?”
“哈哈哈——算了吧。”老人不屑地轻瞥罐身,“他们巴不得我这个要死不活的残废在这儿自生自灭,而且我说了,我活够了。”
柚绮不解地歪歪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你们不是家人吗?您是生病了吗?罐子是镇上的大夫说要这么治疗吗?”
三连问问得老人噎了一下,看稀罕物似的盯着她:“……你这黄毛丫头,真是口无遮拦,也就是在这深山里罢了,出去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柚绮啊了一声,忙捂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
可别惹恼了这老人家……她暗想,话都说出去了,他要是不乐意说,也道过歉了,且年少不知事,应当不会计较,要是以退为进这招成功了,那更是赚了。
果然,老人哼道:“罢了罢了,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有人说说也不错,我是不怕的,倒是你,好奇心害死猫,知道得多了,管不住嘴,是要付出代价的。”
柚绮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对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信任可言,世界是她的敌人,她孤军奋战。
别提到处乱说,就是试探都得再三思量。
“嗯,我不会说出去的。”她好奇地挪近一寸,做出一副孩童咬耳朵诉秘密的样子,“是有什么故事吗?”
“故事?哦,当然当然。”老人好笑地摇摇头,院子正中央的那棵长了几十载的巨树随风摇曳,配合着他的语调一起一伏,枯叶零落。
“我二十多年前生了场病,二十……几来着,记不清,反正是搬上来之前,那时候恰逢村子里遭了祸,死了些人,我的病也没钱治,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还是庸医,骗子!”老人恨道,“后来怕出事,我娘带着我们一家上山,跟着村子定居下来,但我的病还是这样,甚至日益严重,两条腿痛得动不了,镇上的人都是看钱的,这山里,养得活就不错了,病?哼,治不了!”
柚绮听着,唏嘘的同时发现不仅邪教的事可以问,还有尸体消失的线索也有着落了,这老人年长,那时的事肯定比刘嫂记得全。
“我娘怕我就这么死了,天天出门找治我的法子,日子一天天地过,我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本以为没救了,后来她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人,带回来激动地跟我说这是药神在凡间的信徒,能救我。”
药神?!听见了关键词,柚绮不自觉抓紧衣摆,呼吸渐缓。
老人没发现她的异常,续道:“我可不信这些,但媳妇和孩子信,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让他把我带走了,说过两天送回来。”他顿了顿,几分惆怅,几分失落,“后来我好了,但也变成了现在这样,全靠家里人照顾才能活的累赘。”
他平静地回头:“就是这样,还满意吗小丫头?”
柚绮没听到重点,便问:“那人真的是药神派来的信徒吗?”
“什么信徒,就是些旁门左道的邪术!”老人没把事情说得太细,他不太想回忆这些,“我老伴走了,儿子带着媳妇孩子下山了,我懒得下去,反正也见不得人,命数由天定,死了也不过一把黄土——好了,我回答完了,该你了。”
“啊?”柚绮感觉这答案像在敷衍她,且还有一肚子疑问没问,没想到就该自己坦诚相见了,“……您问。”
“丫头,我没见过你,不应当,我虽然被藏了数年,但别人不见我,不代表我见不到别人,你是哪儿来的?”
“我是前两天被家里人卖过来的。”这点子事没必要撒谎。
“哦——卖过来的,可怜孩子。”老人流露出疼惜的神情,“卖给哪家的?我们村一般不买外人进来,上次有旁人进村还是好几年前捡回来的。”
“赵祭。”柚绮答道,“我在给他干活。”
“那小子啊……”老人打量着她道,“丫头,你是不是读过书?”
“……”柚绮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话题转得太快,她也不知道对方问这个问题的企图在哪儿,只好答得保守些,“旁听过。”
“怪不得,谈吐不一样。”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越发稀罕这个丫头,“我以前在村子里教书,赵祭就是我的学生之一,他还上镇里学过一段时间,那孩子悟性高,可惜没科考的条件。”
柚绮发问:“我听刘嫂说村里只有村长、赵祭,还有一个寻亲的张叔识字,您也会吗?”
“刘嫂?哪个刘嫂?”
“……”她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阿氏你知道吗?他的姨。”
“阿氏,阿氏……”老人重复几遍后双眼一亮,“那个捡回来的孩子!知道知道,你刘嫂没说错,活着的就这几个会了,至于我这个老骨头,在他们眼里早就死咯!”
柚绮想起刚下山那天钱业提起阿氏身世时众人诡异的气氛,终于明白为什么心虚成那样了,原来真不是张叔的孙子。
老人还在侃侃而谈,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柚绮本以为他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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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悲观主义者,如今看来,是她看差了。
“您的意思是阿氏他们不知道您还活着吗?”
“大概吧,反正也是多年没出来过了。”老人望着晴朗的天空,再次晃了晃脑袋,“这太阳,舒服啊,就是庄稼造孽了——丫头,我问你啊——”
话好密……
柚绮无奈地低头听他说,只觉得这老人家果然看开了,挺乐观。
“你是不是赵祭那小子刚娶的媳妇啊?”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这乐观过头了吧?!都开始八卦了!!
柚绮都解释无能了,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生无可恋道:“……不是,我就是个干活的。”
“得了吧,小丫头,还想骗我。”老人胸有成竹地呵呵笑道,“赵祭从小就独来独往,别说这缺衣少粮的年头买个不相干的人回来供着,就是村里稍微疏远一点的同乡他都不怎么接触,性子冷淡惯了,干活他又不是不行,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把你买回来?”
柚绮摇头道:“他平时要和村里人出去挖井,忙得见首不见尾,家里的活就我干。”
“嗯?真有这么忙?”老人还是不信,但由于常年不露面,对现今的情况也没熟到可以质疑的程度,便暂时放过了她,“行吧,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不多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机会来了,柚绮挺起背:“我听说下山是因为有尸体不见了,二十年前也是,真的吗?”
“这次的我不清楚……小丫头片子,尽问些不该问的。”老人不满地撇撇嘴,还是做了回答,“二十年前是有,还是我砍柴时遇到的,不过那人还活着,剩了口气呢,只是带回村子当晚就没了,想天亮了找人问问是谁家里人,好歹送回去。
“谁知第二天尸体就不见了,可天刚亮我那杨兄弟就去了镇上报官,尸体又拿不出来,他就被拿来顶罪了。”忆起往昔,他少有地降低了声调,不难听出其中的哀伤,“本来报假官最多受点罪打出去,可不知道怎么了,死者的家里人找了过来,掏出旧衣一口咬定是他害的。”
“什么旧衣?”
“就是死了的那人身上穿的,尸体不翼而飞,衣服倒回去了,你说奇不奇怪?可我们说不清啊,那人前一晚是放在杨兄弟后院附近的,衣服上沾了泥和花,当官的也不想在我们这些贫民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就拍案定罪……”他停了下来,再无下文。
柚绮听懵了,两人相继缄默,一时村子再度重归寂寥,如同真正的空村。
这么说来,倒不像灵异事件,更像是人祸,柚绮暗自将信息记下来,可还缺了个重要的线索,便不得不忽略沉重的氛围继续问:“您还记得那家人是谁吗?住哪儿?”
老人将思绪拉回现实,迟疑道:“……好像是姓蒋……丫头,闲聊可别真动气,这么多年的事了,听听也就过了,犯不着再搭上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