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四则》
1. 第 1 章
chapter1:三百六十行和你
-1-
甜甜拿着一个玫红色的小喷壶,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水雾薄薄的一层散在空气里。他对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梁湖道,“虎哥,那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弄完就回来啊。”
梁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抬一下,专注地玩儿消消乐。他玩儿游戏不喜欢开音效,都是静音,再加上这几关对他来说有点难,他得思考。
眉头微微皱着,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在屏幕上划一下,看上去不像在玩儿游戏,反倒像是在研究什么课题,样子既冷淡又迷人。
“后面有水果,”甜甜说了一句,又道,“算了,我给你拿过来,你记得吃啊。”
他转进后头的小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儿,几声刀落,端出一个果盘,上面摆着苹果片儿西瓜哈密瓜什么的,他还顺手给圣女果削了个花,“放这儿了,你吃啊。”
梁湖又“嗯”了一声。
他这样甜甜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把挂在门后的外套拿下来,“那我先过去了,等会儿回来一起吃饭啊。”
刚说完,手机响了,——居委会王姨,甜甜一阵头大,赶紧接起来。
“姨,我马上到,真的,再有三分钟,不到我是您孙子。”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逗得甜甜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解释,“我这不是让我们店的员工都过去了嘛,这配合力度还不够大哪?您说得对,消防安全确实重要,那我也得找个人帮我看店呀……”
他转过拐角,声音渐渐小了。
只剩下梁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继续玩儿消消乐,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个个色彩缤纷的糖果撞在一起,又炸开,又有新的补上来,步数却是越剩越少,没一会儿他就死了。
梁湖“啧”了一下,不想玩儿了,把手机收了起来,坐在沙发里打量着这间房子。
这家“甜梦足浴馆”虽然听起来不太正经,但确实是一家规规矩矩的足浴小店,一共八十多个平方,分隔成了一个大厅三个包间外加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准备间,大厅窗明几净,十四张红色的单人沙发椅相对排开,摆得整整齐齐,上面还铺着洁白柔软的毛巾,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看上去好不亮堂。
甜甜是老板,另外雇了几个员工,生意虽然不是特别红火,不过也有得赚。
今天下雨,没什么客人,梁湖来找他玩儿,碰巧遇到街道给商户们培训消防知识,要求人人到位,甜甜就放心地把店交给梁湖,自己去跟居委会的阿姨婶婶们联络感情了。
梁湖闲着没事做,看窗户底下一滩水迹,也不知道是雨隔着窗潲进来的,还是刚才甜甜浇花浇的,站起来从卫生间里拿出拖把,干脆把店里的地都拖了一遍。
正拖到一半,忽然听到电子门铃响起来,他抬头,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只探进了半个身子,眨着眼睛往里看。
眼睛怎么这么大,还不声不响的,有点吓人。梁湖想,不咸不淡地问,“干嘛?”
应漉也吓了一跳。
她今年大四,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前面熬了一个通宵总算把开题报告做完了,赶在deadline之前给导师发过去,在宿舍里睡了一觉醒来反而感觉腰酸背痛,想起隔壁宿舍的姑娘前两天聊天说到东南路上开了一家新的足浴店,体验特别好,技师小哥又帅气又热情最重要的是不办卡,做完足浴还顺便送二十分钟的肩颈推拿,她就有点心动。
当即大众点评了一下,按着导航就找过来了。
没想到真的挺帅的……应漉暗暗想,又偷偷看了梁湖一眼。
这人身材极好,概括起来就是肩宽腿长腰细,虽然这会儿正在拖地,站也没站直,但光看腿也应该有个一米八以上。
更别说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就是嘴唇薄了点,放到言情小说里多半会落得个“风流又无情”的评价。
“怎么,站门口挡风吗?”
见她没说话,梁湖又道。
应漉这才回过神来,她一边收伞一边磕磕绊绊地说,“洗、洗脚啊。”还左右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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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放在哪儿呢?”
她第一次来足浴店,还是一个人,过了那个劲头,站在人家店里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以前看过的那些不太好的新闻,有点心虚。
不过这个店看上去很正规,至少很亮堂嘛。她安慰自己。
梁湖看她仿佛来足浴店拆地雷的样子,在心里笑了一下,懒洋洋地道,“今天不营业。”
“咦?”
“老板不在。”梁湖破天荒解释了一句。
应漉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老板不在就不营业吗?”
她以为梁湖是店里的足浴技师,还真心实意地觉得光凭这张脸他可能都是招牌技师的那种,所以权力比较大,也任性一点,老板不在他说了算,不想工作就不工作了。
令人羡慕的技术工。
“对。”梁湖道,“明天来吧。”
应漉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她学校离这里不远,但也不算近,坐公交车也要大半个小时,就这么回去她有点不甘心,但是人家都说不营业了,她也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出走。
刚走到大门前面就忽地停住了,指着门上贴着的海报转过头来说,“可是你们这儿明明说的是周三周五有顶级技师服务的呀?不能骗人吧?”
她眨着眼睛,好像外面那些水光都映衬着她。
梁湖顿了一下,他进来的时候没留神那海报,这会儿眯着眼睛去看,发现上面真的用红色黑体加粗72号字写了“周三周五,顶级技师全天在线为您贴心服务,惊爆优惠价98”。
什么破海报。
辣鸡审美。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今天就是周三呀,”应漉道,转回头又往里面走,然后一屁股坐在一张红色的沙发椅上,“而且你就是顶级技师吧?按规矩你得营业,”她想了想,“不然我找老板投诉你。”
她板着脸,假装超凶,连背也悄悄挺直了。
梁湖那一句“我是打酱油的”就莫名咽了回去,换上一个邪气的笑容来,“行啊,你脱鞋吧。”
2. 第 2 章
-2-
药材在白色的纱布袋里装着,泡在木盆里,不一会儿就把水染黄了,热汽蒸腾出来,熏得应漉有点坐立不安。
梁湖给她拿来一双拖鞋,红色的,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样式,促销的时候9块8一双,甜甜冲进阿姨堆里抢回来,还美滋滋的,丝毫不觉得自己人高马大干这种件事真的丢脸。
“脚,下去啊。”梁湖道。
应漉把裤腿挽到膝盖上,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小腿,再往下就是小巧的脚踝和圆润的脚趾。她把脚悬在半空中好几分钟了,听到梁湖催促,哭丧着脸道,“太烫了。”
“啧,”梁湖走过去伸手试了一下,“不烫,正好。”
“可是我怕烫……”
“标准水温。”
“能不能人性化一点,不要这么标准?”
“不能,”梁湖笑,“你说的,我是顶级的,得按标准办事。”
见他说着就要亲自动手,应漉吓得都快跳起来了,一咬牙,慌慌张张地就把脚放进去,一股滚烫的热意立刻从脚上传来,她“唔”了一声,好险没叫出声来,只是被这一下逼起了生理性的眼泪,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哟,怎么还哭了。”梁湖有些讪讪。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相处的都是些豪放的女孩子,喝酒能喝好几瓶玩起来比男孩子还疯的那种,哪能想得到只这么一下,应漉眼睛都湿了。
“水真不烫。”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甜甜要求这家店要标准化经营,每个纱布袋里的药材都是找专家配好的,泡脚的水多少度每次倒多少都有个标准,打印了一张A4纸贴在准备间的门背后,他刚才还专门去瞅了一眼。
“没哭,应激反应。”应漉扁着嘴道,她还是想把脚抽出来,感觉脚心里冒火了。
梁湖把甜甜给自己准备的果盘端过来放在应漉面前,“哦……那你先泡十五分钟,等会儿我再加水。”
应漉的手一抖,刚拿起的一片哈密瓜差点掉进泡脚的木盆里去,简直不敢相信,“还要加水啊?”
“嗯,放心,不是开水。”梁湖故意道。
等她泡脚的时间里梁湖又点开一局消消乐,板着脸开始玩儿,应漉就坐在旁边吃水果。最开始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过去以后,一股暖意就扩散开来,在她的身体里缓缓流动着,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脸上都跟着红润了起来。
玩儿了几局游戏,梁湖抬起头看了一下挂钟,站起来,“该加水了。”
“啊?这么快。”应漉不情愿,她感觉自己才刚刚适应了这个水温,现在正舒服呢,见梁湖提着水壶过来,连忙跟他打商量。
“不行,得对得起我顶级技师的名号。”梁湖装模作样。
“你这个态度就已经很顶级了,超敬业,是我当不了模范顾客,我申请减去一道程序。”应漉诚恳道。
“那万一你和老板投诉我……?”
“不会不会!”梁湖还没说完,应漉就连忙打断他,“不会投诉你,我还会和老板表扬你,点名说你态度好热情高服务特别周到!”
“行吧。”梁湖咧嘴笑着,把水壶又放回去了,转身回到应漉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单膝跪下了。
应漉:“???”
他跪着的时候比应漉低了一点儿,但是看上去气势还是莫名地强大。梁湖把一块毛巾折了一下,铺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块毛巾拿在手里,在浮动的白色雾气里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该捏脚了,我先给你擦擦?”
-3-
那天的结尾是应漉落荒而逃。
她之前没做过足浴,不知道梁湖的技术到底怎么样,但她知道梁湖的力气是很大的。他的手指很有力量,张开的时候几乎将她的脚包裹住,隔着一层毛巾给她擦干脚上的水珠,她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
像一把懒洋洋的火,姿态平和,哪里改变得了本质上的侵略性十足。
何况梁湖还笑了。
给她擦干脚抬起头的时候,跟她四目相接,应漉就看到他扬起的嘴角,是不怀好意,又兴味盎然的笑容。
她本来就坐立不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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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梁湖这样就更胆战心惊,趁着梁湖去放毛巾的时候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穿好鞋袜扔下一百块钱掉头就跑,连放在房间一头的雨伞都忘记拿。
好在后来雨渐渐停了。
应漉顶着一身水汽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跟正要出门的舍友差点撞到一起。
“怎么啦,这么魂不守舍?有艳遇了吗?”舍友开玩笑道。
应漉瞪着眼睛否认,“没有没有。”然后一矮身子,从舍友的手臂底下钻过去,躲进厕所把自己擦擦干。
太危险了。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神情恍惚的脸,在心里暗暗想,足浴可真是太危险了。
晚上做梦的时候竟然还梦见了后续。
梦里的梁湖眼疾手快,在她要逃跑的时候发挥自己人高手长的优势,一把抓住了她,拎着她的衣领又把她按回到红色的沙发椅上,然后便继续放毛巾之前的动作,单膝跪着,把她的脚放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
梁湖的手很大,掌心粗粒有茧,摩擦过她的脚背,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整只脚都包裹起来,缓慢揉捏。
还歪着头,眼神斜向上地盯着她,仿佛她不是堂堂正正来消费的顾客,而是一个猪蹄精,还是十分美味的那种。
梦里的应漉结结巴巴地说不要捏了,她已经充分感觉到顶级技师过硬的技术了,很满足,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梁湖却不同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但没有停,反而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他欺身往前,向应漉逼近,应漉不得不缩起那只被他握在手心里的脚,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好近,只隔着她屈起的膝盖。
“不行,套餐才刚刚开始呢。”梁湖说。
“你、你想干嘛……你们这儿可是正规足浴店啊!”应漉道,梦里的她甚至还觉得自己看过甜梦足浴馆的营业执照,对这一点十分确定。
“嗯,大部分情况下是正规的,不过偶尔也可以不正规那么一下。”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笑意,一片阴影覆盖下来。
应漉吓醒了。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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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应漉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非常羞愧。
她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梁湖。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才见过一面的技师,而且还那么爱岗敬业,就因为长得过于帅气,就被丧心病狂的自己在梦里安排成了那样的角色,真是太令人惭愧了……她这会儿倒是不记得一开始梁湖“耍大牌”拒绝营业的事情了。
这天应漉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去吃饭。她写了一上午的论文,各种专业术语计算公式数据模型在脑子里打架,整个人都有点头昏脑涨。跟着人潮走到了餐厅,发现自己爱吃的那个档口前面贴了“回家结婚,停业半个月”的通知,应漉愣了一下,半是羡慕半是茫然,在叽叽喳喳说话声里又慢半拍地转身,去寻找别的食物。
过了饭店,许多档口都处于半休息的状态,摆出的餐盘里剩下的菜看上去黑糊糊的一堆,应漉走了一圈,越看越没食欲,索性决定去开发一下学校外面的新地图。
X市大学和全国所有的院校都一样,外面围着那么一两条不算宽阔却似乎永远热闹的街,里面开满了各种小店,学生们从这家店出来,转头就进了那家,时不时一抬头就看到了熟人,笑着打个招呼。
应漉上了四年大学,街上的店都吃得差不多了,对这里是“写一份美食攻略放到学校论坛上都会加精”的那种熟悉,因此她敏锐地发现了街角处那家小超市在她忙于论文的这半个月里,悄悄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小饭馆。
小饭馆叫“回头客”,名字很土,不过装修得还算用心,外面的墙面刷得很白,装饰着一盆简单的吊兰,墙上挂着黑板,用白色粉笔写着当天供应的菜色和汤品,字迹潇洒又飘逸。
应漉走近了两步,看黑板上的菜单。
都是一些家常菜,没什么稀奇的,价格也算合理。三份素菜8块钱,一荤两素9块,两荤一素11,三个全部都是荤菜就是13块一份,米饭免费且不限量,每天有一款免费供应的汤,今天的是紫菜虾皮汤。
旁边的黑板上还写了一些可以额外添加的小食,一个卤蛋2块,两块豆腐干1块,一根鸡腿4块等等。
应漉思考了一会儿,正准备叫老板,一个高大的人影便从里面转出来,见到是她,脚下一顿。
应漉也抬起头。
“是你?”
“怎么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
梁湖笑了笑,他还记得这个姑娘,那天他不过是一时兴起,逗逗她玩,没想到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趁自己放个毛巾的功夫就溜了,只留下一张红通通的毛爷爷在座位上,被他转身带来的风一吹,飘飘乎乎地又落到地上。
事后梁湖还想了想,难得地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又遇上。
应漉才不知道他其实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呢,应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变成一只热水壶了,还是那种水烧开了就会呜呜叫的那种,就差没有热汽从她的眼睛和耳朵里喷出来。
春*梦对象突然上线……
“对不起,打扰了!”应漉掉头就走,刚走了两步,就觉得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拉住了自己。转头一看,发现梁湖正歪着头,伸手扯着她电脑包的肩带。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梁湖道,松开手往旁边让了半步,“不是来吃饭的吗,进来吧。”
-5-
应漉点了两素一荤,麻婆豆腐,豆角茄子和糖醋里脊,她在餐桌旁边坐得端端正正,连掰个一次性筷子都一脸的认真。梁湖走到后厨洗过手,重新打火把这三个菜热了一下,盛在餐盘里给她端出来。
“谢谢。”应漉小声说,出于对那个梦的羞愧,连眼睛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就吃起饭来。
菜的味道很不错,麻婆豆腐又嫩又滑,重新加热也没有让味道变得更咸,豆角不老,茄子之前过了一次油,所以边缘焦焦的很好吃,糖醋里脊也酸甜可口,尝得出来不是那种不好的肉。
“汤。”
梁湖又端来一个白色的瓷碗放在她面前,里面盛着八分满的汤,正热乎着。
应漉吃得嘴巴鼓鼓,点点头向他表示感谢,忽然又听到梁湖轻笑了一声。
“抬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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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漉不解,本能地照他的话把头抬起来,就看到一颗滑溜溜的深褐色卤蛋被一双长长的筷子夹着,稳稳地放进了她的餐盘里。
她闭着嘴巴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下去,这才心虚地问,“干嘛呀?”
“给你找钱啊,”梁湖道,回到后厨把筷子洗干净放好,又掀了帘子出来,看应漉对着那颗卤蛋陷入沉思。“顶级技师套餐98,你给了100,找你两块。不是正好吗?”
额外加一颗卤蛋2块。
确实是正好。
应漉反应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用筷子把卤蛋扎上,“啊呜”一口咬掉一半。
没想到梁湖紧接着在她隔壁的桌子前面坐了下来,接着问她,”那天……为什么跑?“
应漉一下就感觉这个卤蛋特别噎人,急忙喝了一口汤,抬起眼睛看到梁湖还是在看着她,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跑了还会做那样的梦。
不跑岂不是更要命啦。
“就突然有事……”她含糊地说。
“哦……是急事吧?”
“嗯嗯。”
“难怪连找钱都等不及,伞也忘拿了。”
“……”
应漉觉得梁湖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一抬头,果然发现梁湖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半靠在墙上,手放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咚咚咚,像应漉的心跳。
应漉觉得他可真是太危险了。
“我不是坏人。”梁湖忽然道,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愣了一下,无奈地摸了摸鼻尖,“足浴馆也是正经的足浴馆,你不用害怕。下次去跟老板说我的名字,不收你钱,你放心做就好了。”
他停了一会儿,想到应漉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便补充上一句,“我叫梁湖。湖水的湖。”
“哦……”应漉心想不管你叫什么总之我是不会再去了,不过她也礼尚往来地告诉了梁湖自己的名字,“我叫应漉,三点水加一个小鹿的鹿。”
“湿漉漉的漉。“
梁湖想了一下,咧了咧嘴角,“都挺潮的。”
应漉忍不住笑了。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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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上话以后应漉反而放松了一点,大概是梁湖虽然过于帅气容易令人紧张,但是相处起来却意外地没有架子,说话也比较有趣的关系。
“你炒菜挺好吃的。”应漉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家学渊源。”
梁湖大大方方接受了,也不推辞。这家店是他朋友大熊的,今天试营业,昨天晚上就他叫过来帮忙,结果他倒是来了,老板本人却跑了,发微信一问,对方哭唧唧地回答今天女朋友生日,之前给忙忘了,一连发了十几个“爱你”、“飞吻”、“撒娇”的表情,一边叫着爸爸一边跪求原谅。
梁湖:“……”
宣传的传单已经发出去了,总不能第一天就关店,梁湖爸爸只好黑着脸顶上,好在大熊还不算太离谱,在飞奔去给女朋友过生日之前已经把菜都买回来了,梁湖只要看着发挥一下就好。因此,今天的这十几个菜倒全部都是出自他的手下。
“那你是在这儿兼职吗?”应漉好奇地问道。
梁湖被她问得愣了一下,摇摇头,“过来帮朋友的忙。”
“哦……今天那边休息?”
那边?哪边?
当然是甜梦足浴馆。
梁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不在足浴馆工作,那是我朋友的店。那天街道办组织消防培训,他过去参加,我帮他看会儿店,没想到你正好来了。”
他说到这儿,伸手摸了摸鼻尖,“我跟你说了不营业,你不答应,所以我才逗逗你,没想到把你吓跑了,不好意思啊。”
“……”
应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现在也有一种扔下碗筷就跑的冲动。
梁湖说完了,见她没反应,还是低头默默吃着饭,自觉尴尬,他轻咳一声,起身到后面转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笔记本来,翻开,前面两页粗略地写着日期和第二天的采购计划,底下是一些菜名,看来这是大熊做计划用的本子。
梁湖又往抽屉深处摸了摸,果然找到一支连笔帽都丢了的黑色水笔。
他想了一下,翻到最后一页刷刷地写下几行字,然后把这一页撕了下来,拿出去交给应漉。
“这是什么?”应漉一边说,一边放下筷子,疑惑地接过来。
“你就当成是会员卡吧。”梁湖道,“那什么,你的那98块钱,就当是办卡了啊……以后你来这儿随便吃,不收钱,把这张纸给老板看就行了,他认识我的字儿。”
他怪不自在的,明明是补偿对方的事情,他说得也格外心虚,因此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朝外面张望,假装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梁湖的字写得很好,应漉在外面看小黑板的时候就悄悄赞叹过了,再看一次还是这么觉得,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看起来很耀眼,明明端正,也要从不经意间带出点藏不住的锋利来。
应漉把纸条折了折,放进钱包里,真心实意道,“那你朋友还挺倒霉的,”还补充了一句,“两个都是。”
梁湖:“……”
“不过要是你朋友不认这个‘会员卡’怎么办呢?”
“不可能,”梁湖斩钉截铁,咧着嘴笑了一下,那气势好像屁*股底下的不是木板凳而是纯金的王座,“他不敢。”
“那我又不知道他敢不敢……”应漉小声说,她抬起头看梁湖,看他扬起的嘴角和眼睛里细碎的光,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连心里的话都藏不住了,一股脑儿地就从喉咙里滚出来,“啪叽”在梁湖面前摔个正着。
“要不咱们加下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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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客”的生意很快就做了起来。原本在大学城旁边,只要不是东西难吃到天怒人怨,总是不差学生光顾的,再加上它家饭菜味道确实不错,分量足的同时又价格合理,虽然老板人高马大还有两条花臂看着有点吓人,但其实性格非常好,一天到晚都是乐呵呵的,因此开业没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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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学生中间小有名气。
应漉也去吃了,排在队伍里的时候还美滋滋地想自己是真的回头客啊,她都想好了,今天要点酸辣土豆丝,清炒西蓝花和糖醋小排,嗯……不加卤蛋。
只是糖醋小排比她想象的要受欢迎许多,随着队伍渐渐靠近,小排也慢慢变少,距离应漉还有一个身位的时候,基本上就只剩下最后一份了,应漉几乎是提着一口气盯着那个装小排的餐盘,同时竖起耳朵去听前面那个女生点餐,心跳都比平常快了半拍。
好在那个女生犹豫了一下,点了三个素菜,应漉在她身后偷偷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排到她了。
“酸辣土豆丝,清炒西兰花,糖醋小排,再要一份海带排骨汤。”她脆生生地道。
穿着白色围裙,露出两条结实的花臂的老板大熊看了她一眼,”加别的吗?鸡腿?烤肠?”
“不用了,谢谢。一共多少钱?”
她当然不会真的厚脸皮到去用那张“会员卡”,一边问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
大熊已经利落地把菜打好了,又从旁边的炉子夹下一个汤盅放在她的餐盘里,示意她端走。
“不要钱。”
“诶?”应漉愣了一下。
“你不是会员吗?”大熊笑了一下,应漉感觉餐盘一沉,大熊又给里面加了两个红烧狮子头,抬起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应漉,是你吧?”
“你、你怎么知道……”应漉呆呆地。
大熊“啧”了一声,放下银色的大餐勺,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这才从围裙前面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点了两下,递到应漉面前。
“虎哥在群里说了,让我们以后遇到这个人都别收钱,把帐记他头上就行。”
大熊说着点开照片,那是一张有些简陋的素描,里面的人眉眼弯弯,抿着唇角,一边的脸上漾出浅浅的酒窝。
“是你吧?你和虎哥什么关系?”
5. 第 5 章
-8-
应漉微信的好友列表里又多了一个大熊,大熊一脸憨厚地把那张素描发给了她,还顺带发了一条消息:虎哥第一次画女孩儿。
应漉抿着嘴唇,不知为什么感觉脸上就有些发烫,一下子把手机按灭了扣在桌面上,动静不大也不小,把旁边正在看书的同学惊得转头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应漉赶忙道。
“没关系,不过同学,你的手机能不能静音?从刚才开始它就一直在震动。”
应漉羞愧地连头都要埋进胸口里去了,急忙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又说了句“对不起”,匆匆收拾东西从图书馆离开了。
枯坐了一下午,论文一个字也没写。
唉。
走出图书馆,应漉叹了口气,重新把手机解锁,这才看到屏幕上全部都是来自大熊的消息。
“你和虎哥怎么认识的啊?”
“小鹿妹妹,你这名字跟虎哥还挺像的哈。”
“虎哥不让我们问,那小鹿妹妹你告诉我呗?”
“哈喽?”
“小鹿妹妹你还在吗??”
——洗脚认识的。
——不仅像,还是本人认证过的潮。
——谁是小鹿妹妹啊。
——哈喽??
——还在,但是快不行了。
应漉一条条看下去,在心里默默回复,最后只在对话框里敲出“谢谢”两个字,然后就慌里慌张地把手机扔进包里,还做贼心虚地左右看看,仿佛她刚才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机而是手*雷一般。
梁湖……为什么会画自己的画像呀?
他是知道自己不会用那个会员卡,所以就画出来让大熊认认人,好以后见到她给她免单吗?应漉鼓着腮帮子想,才98块钱而已,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而且上次她也不是什么都没享受到啊,她还用药材泡了会儿脚呢,梁湖还给她擦脚……他长得那么帅气,还单膝跪地的服务,就算后面没捏脚,退款也不会全部退掉,哪里需要梁湖这样呢。
而且公园里画一张画像也几十块。
梁湖画得比公园里的好多了。
梁湖做饭也好吃。
梁湖特别厉害。
梁湖……
想到这里,应漉顿了一下,似乎是猛然间反应过来这短短几分钟里,“梁湖”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太高了,并且在每一句话里都是主语,由他开始,每个字都是百分之一百的真诚。
有点不像她自己了。
可是平常的她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呢?
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隐隐知道为什么,应漉不敢细想,低着头匆匆穿过图书馆前面的林荫小道,初夏的阳光穿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
夏天啊。
-9-
“可以给我看看原图吗?”
纠结了一天,直到晚上睡前应漉才壮士断腕般给梁湖发了一条微信。
应漉没有问梁湖为什么会画她,大概因为事情在还不明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有些胆怯和暧昧的色泽,还有些自顾自地矫情和窃喜,但无论怎样,它们都不能被直白地说出口。那些字句如同夜里凝出的露珠,隐秘又脆弱,稚嫩而晶莹,不应该太早地见到阳光,否则转瞬就会消散,只留下一道难看的印子,徒惹尴尬。
梁湖大概是在忙,过了很久都没回她。
应漉在发消息之前是很犹豫的,甚至称得上是战战兢兢,但是发出去之后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来,虽然等待回复的时间有些煎熬。她把手机举到面前,想点进梁湖的朋友圈看看他的动态,可是一只手刚抬起来便停住了,然后就翻身下床,去洗手间里认认真真把手洗了,这才回来继续刚才的动作。
偶然围观了这一幕的室友震惊地嘴巴都张圆了,倒抽着一口气道,“你玩个手机还要这么有仪式感吗,还沐浴焚香呢?”她从抽屉深处翻出冬天买的护手霜,“你要不要再擦一下啊?”
应漉本来都已经摆好姿势了,闻言觉得也可以,便点点头接了过来,“谢啦。”
室友:“……”
护手霜是橘子味儿的,以致于应漉点开梁湖的朋友圈的时候,就觉得他也是橘子味儿的。
一点点甜,不黏腻,冷淡又迷人。
梁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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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朋友圈没什么可看的。他不爱发朋友圈,很少分享自己的生活,少数的几条动态都是帮朋友打广告,应漉看到了他转发“回头客”开业的微信,没有配文字,感觉有点敷衍,不过却是他的常态。
大熊在这一条的点赞列表里抢到了首杀,还留言热情地感谢了梁湖爸爸的仗义相救,最后邀请朋友们都来尝尝他的手艺。大概是有人跟他开玩笑问有没有什么优惠,大熊回复那人时没留意,就又变成了一条公开的评论。
“滚蛋,你还要什么优惠!小店唯一一张会员卡已经让虎哥送出去了,你们都给我乖乖掏钱[怒]。”
应漉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
恰好手机在这时震了。
梁湖:[图片]
应漉点开图片,这张显然是刚刚才拍的,跟大熊发给自己的那张完全不一样。梁湖的一只手入镜了,它捏着素描纸一侧的边缘,即使力道轻微,仍旧在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应漉的心又开始跳出自己的节奏了。
它这几天慢慢学会自作主张,应漉管不了。
应漉现在也没心思管它,她咬着嘴唇思考应该怎么回复,说“谢谢”感觉太客套又太冷漠,夸赞他画得好又有点怪怪的,虽然应漉是真的觉得梁湖画得确实好。
微信顶端的“正在输入……”持续了好几分钟,对话框里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就在应漉认真挑选表情包的时候,梁湖的信息又发过来。
梁湖:抱歉,我理解错了,原图是吗?你明天方便过来拿吗?
应漉真实地被击中了。心脏比大脑提前好多步进入狂欢模式,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巴,以防它就那么赤*裸*裸地跳出来。
意思是……见面吗。
应漉吞了一下口水,手心里一层薄汗,刚刚涂过的护手霜都好像被这股热气蒸发出来,染得她身上都是橘子味儿。
应漉:嗯。
这次梁湖回复地很快,应漉看着那条消息跳出来。
“七点,城墙东巷134号,狐狸酒吧。”
时间和地点,短短的一句话。
却足够做一个长长的梦了。
6. 第 6 章
-9-
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还有点搞笑,但梁湖这一次确实又是来给朋友帮忙的。
狐狸酒吧的老板叫胡厘,和甜甜、大熊一样,都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今天是酒吧开业三周年,胡厘策划了好些节目,酒吧里人手紧张,便提前跟梁湖打了招呼,要他过来帮忙。
梁湖看似冷淡,平常寡言少语,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对朋友是真的好,又靠谱又踏实,不然大熊当时也不会找他救急。
梁湖中午之前就到狐狸酒吧了,那会儿胡厘正因为室内基本没布置而抓耳挠腮,梁湖脱了外套,单穿着一件黑色T恤,把踩在梯子上晃晃悠悠去挂装饰的调酒师换下来,自己爬上去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
接着又是布置桌椅、卸货搬酒、调试设备,一直忙到六点多,甜甜和大熊提前关了店过来帮忙,他才稍微闲下来。
胡厘去外面的饭店打包了饭菜回来,“虎哥,吃点儿饭呗,今天多亏你了哈。”
胡厘长得五大三粗,身高也惊人,但偏偏说话喜欢用语气词,大概是觉得适当的语气词能够中和外表带给别人的压力,从而显得亲切一点。
“你们吃吧,我去洗个澡。”梁湖道。酒吧后头有一间休息室,胡厘不回去的时候就住在那儿,他忙了一下午,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T恤贴着皮肤。
“哦哦,那你先洗,等你洗完再吃。”胡厘道,立刻停下了掰筷子的动作,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甜甜一下,后者正伸手拈一块酱猪蹄,“不准吃,你干活了吗,一进来就先吃东西。”
他打得快,甜甜躲得更快,还是成功偷到了猪蹄,一边吃一边说,“我吃饱了再干,一样的。”
“信你我是王八蛋。”胡厘撇嘴。
“哟,龟儿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梁湖没说话,嘴角扬了扬,抬脚就往后面走。
身后还吵着,虽然就三个人,但也热闹。胡厘说不过甜甜,就去问大熊,“你女朋友来吗?”
“来啊,等会儿我去接她。”大熊说,一边夹菜,一边看了一下表,“她八点下课,不着急。”
大熊的女朋友是音乐老师,在外面教学生弹古筝,收入不菲。说到这里,他就想起一件事来,摸着下巴道,“不知道小鹿妹妹来吗。”
甜甜作为提供了虎鹿初遇场所的人,他必须知道应漉的姓名,虽然他很遗憾自己当时不在场,错过了可能是历史性的一幕,但他是一个非常不服输又非常有好奇心的人,所以后来硬是找出了店里的监控,从那个全损画质里补上了虎鹿相逢的剧情。
甚至还截图发到了群里,换来梁湖的一串省略号。
“虎哥从来没带女孩儿给咱们见过啊。”甜甜道,“要是小鹿妹妹真来了,估计有戏。”
“对,我看也是。”大熊附和,不过又忧愁起来,“就是虎哥这人太闷了,就算他真的想叫小鹿妹妹来,搞不好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非要端着等人家主动问他。——要不要我跟小鹿妹妹说一声?”
他哪里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梁湖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干脆就打了直球。
应漉这会儿都已经在路上了。
等到梁湖洗完澡出来,看了看时间快七点,胡厘还想招呼他吃饭,他摇摇头,“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说着就拿起外套朝外面走。
“去哪儿啊?”大熊问,“是不是去见小鹿妹妹?”
梁湖挑了一下眉毛,似乎是对“小鹿妹妹”这个称呼略有意见,大熊连忙改口,笑嘻嘻地,“我是说应漉小姐哈哈哈。”
梁湖“嗯”了一声,云淡风轻的。
胡厘也顾不得吃饭了,着急地道,“虎哥那你带她过来一起玩儿啊,等会儿大熊女朋友也过来,她们俩刚好有个伴儿。”又觉得这说法有点冷淡,补充道,“我也给她办个会员卡,以后她来我这儿也一律免单,你看怎么样?”
他这么说,也是想看看梁湖的态度。
梁湖从小就长得帅气,喜欢他的女孩儿只多不少,不过梁湖没什么反应,比起谈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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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来,他更喜欢打球和赛车,或者什么都不干就是晒一下午太阳也比跟女孩儿相处有意思,所以他对那些女孩儿的心思总是不太耐烦,真正的不解风情。胡厘还没见他对谁上心过。
没想到这一次,梁湖却是想了想,然后摇头拒绝了,实话实说道,“她应该不会常来。”
他想起应漉去足浴店洗个脚都探头探脑提心吊胆的样子,酒吧怕是从来都没有来过。
这个会员卡大概率用不上。
“走了。”梁湖挥了挥手,“你们自己玩儿吧,别等我了。”
-10-
应漉是一张传统意义上的乖乖牌,确实从来没去过酒吧,她对酒吧的概念都是来自电视剧。
昏暗的光线,震耳欲聋的音乐,嬉笑怒骂的男男女女,配合着那么几个经典的故事情节和戏剧冲突,然后适时地响起BGM。
之前应漉被和梁湖见面这件事冲昏了头脑,坐在车上走在路上都莫名地紧张,眼角偶尔扫到哪里有能够反光的玻璃,都忍不住想走过去照一下,看看头发乱了吗,穿的衣服还合适吗。
不像去拿原画,反而像是去和心仪已久的对象相亲。
怪紧张的。
直到她导航提醒距离狐狸酒吧还有500米了,她才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地似乎比足浴店还要刺激一点。
梁湖为什么会约她来酒吧呢?
应漉忍不住想,是不是梁湖在酒吧工作?他干什么呢,调酒吗?打碟吗?还是那种驻唱歌手,冷冷淡淡又带点沧桑,很酷。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丝毫没有发现随着距离的接近,自己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直到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应漉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梁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正抱着手臂看她。
“擦肩而过也看不到我,”梁湖用目光衡量着两个人拉开的距离,嘴角带着笑意,“想什么呢。”
“唔……”
想你啊。应漉诚实地想,按照电视剧的一般套路,此处应有BGM。
7. 第 7 章
-11-
应漉跟着梁湖走进了一家餐厅,点完餐以后,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画呢?”
梁湖笑了一下,看着她没做声。
应漉想了想,恍然大悟,讨好地给他倒上茶水,一不小心倒得有点多,递过去的时候免不了颤颤巍巍的,生怕水洒出来。
梁湖伸手,手指跟应漉的短暂接触了一下又分开,稳稳地把杯子接了过去。
“画得不太像。”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啊?”应漉没反应过来。
“右边脸的线条不对,眼睛也是真人的更大一点。”梁湖道,他的手微微抬起,隔着空气挥动了一下,似乎在描摹着什么,应漉“腾”地一下就脸红了。
“总之,没你好看。”他说得坦荡又自然,好像在说天气不错,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值得避讳的,眼睛也看着应漉,含着笑意。
梁湖从外套口袋里把那张素描纸拿出来。A4大小的纸,被折了两折,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应漉有些心疼地打开,手指抚过纵横的两道折痕,小声道,“怎么折起来了呀。”
“不好拿,就折起来了,可以装口袋里。”
钢铁直男的标准答案了。
应漉看着眼前的这幅画,一时间没有说话。她从来没去公园让人家画过肖像,上学的时候也没有经历过美术老师布置的自画像作业,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出现在画里。
铅灰色在这一刻莫名变得很温柔,明明只是简单地画了一下,有些地方还能看得出涂改的痕迹,但就是觉得很好看。
梁湖说的这里不对那里没画好她都没有看出来,她觉得画得很好,一看就是她的样子,嘴角翘着,眼睛像两轮小月亮。
原来自己在梁湖眼里是这样的。
应漉忍不住想,笑容都压不住了,从心口涌到眼底,亮晶晶的。她想梁湖画这幅画时候的样子,他低着头,肩背微微弓起,手臂的肌肉线条又紧实又好看,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根铅笔,在纸上沙沙移动着。
他会因为回想自己的样子而陷入短暂的思考,眉头微皱吗。
还是说会眼带笑意,轻轻地吹掉画纸上的橡皮渣呢。
应漉的思绪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她隔着半张桌子,恋恋不舍地把画纸重新折好递回给梁湖,希望后者能看得出她的态度,然后大方地说“你就留着吧”,那她一定会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真诚地向梁湖道谢。
然而梁湖并没有。
他淡定地接过折好的画纸,对应漉充满不舍的目光视而不见,随手就把它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说:“吃饭吧。”
“哦。”应漉失望地应了一声。
这家的菜做得一般,不至于难吃,但也没有特别美味。两个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竟然也没觉得尴尬,快吃完时梁湖问应漉的意见,“怎么样?”
“还可以,”应漉说道,“没有大熊做得好吃。”
“哦……”
这个语气词被拉长了尾音。应漉便心领神会,接着说,“不过大熊没你做得好吃。”说完,她还暗暗想着这绝对不是吹捧,也没有滤镜加持,梁湖的菜确实做得很好吃,自己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梁湖满意了,点点头,”我有时候会过去帮忙,下次提前跟你说。“又问她,“你喜欢吃什么菜?”
“可乐鸡翅,油焖大虾。”
应漉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梁湖这么问也许是想给她开小灶,急忙抬头去看他。梁湖仍旧是那副模样,随意的,漫不经心的,好像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来打破沉默而已。
“知道了。”他说。
他太正常,也太自然,反而搞得应漉不知道他知道什么了,最后只好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接着吃饭。
-12-
一直到这顿饭吃完,梁湖也没有提出要把那幅画送给应漉。
应漉心里有点失望,又明白自己更加没什么立场开口索要,于是更失望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起来,出门前仔细画过的眉毛都耷拉下来,看着蔫呼呼的如同一盆晒多了太阳的花。
梁湖捂着嘴轻轻笑了一下,假装没看见,叫服务员来买单。
应漉这盆花一下就活了。
“我来买!”她一边说,还一边警惕地伸出胳膊挡在梁湖前面,眼睛瞪得圆圆的,随时准备着阻拦梁湖的动作。
梁湖愣了一下,而后竟然“嗯”了一声,把原本想起身的心思按了回去,抱着手臂坐在座位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应漉。
应漉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担心这只不过是梁湖的缓兵之计,借此来麻痹自己,反正梁湖手长脚长,如果等到服务员快走近的时候突然暴起买单,镇压她就是顺手的事情。
“你坐好。”应漉警告道,“别乱动。”
梁湖忍不住笑了,把手机推远了一点,又把双手背到脑袋后面,“这样可以了吧?”
“嗯……”应漉不置可否,还是盯着他,等到服务员拿了账单和收款的机器过来,她露出早就准备好的付款码,飞快放到机器前面扫了一下,直到听到“滴——”的一声,提示她付款成功,应漉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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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大事一样,“咚”地落座。
她瞪了梁湖一眼,”笑什么呀。“
“没笑。”梁湖道,又问她,“现在可以把手放下来了吗?”
“我又没让你这样……”应漉这会儿倒是觉得他这个姿势有些滑稽,尤其是因为他们俩还坐在大厅,再加上刚才她的动作有些大,周围的几桌客人都有意无意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我就是怕你非要买单嘛。”她小声道,因为有一半的音量都含在嘴里不好意思吐出来,所以听上去有些黏黏糊糊的,“我已经占了你很多便宜了呀,总该礼尚往来一次。”
“这样啊。”梁湖挑眉,“就一次吗?”
“诶?”
“没什么,走吧。”
从餐厅出来,天色晚了,梁湖提出送她回学校,应漉摇摇头拒绝了,她虽然很想多跟梁湖相处一会儿,但是他们现在还是没什么关系的人,而且吃饭的时候梁湖提到了今天是他朋友酒吧的周年庆,应该后面还有的忙,应漉觉得不能耽误他太久,就只让他送到车站。
她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跟梁湖说,虽然她脑子里一团浆糊,真正开口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城墙上的灯笼都亮了,一盏盏红色的光沉默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有一个问题……”应漉鼓起勇气,偷偷看了梁湖一眼。
或许是气氛还算不错,应漉忽然想为自己这些天的莫名其妙和胸膛里那颗越来越不听话的心脏问一个出路。
问梁湖为什么画她,为什么约她,为什么给她办这么多会员卡。
“怎么?”梁湖闻言转过来,也同样看着她,两个人视线相触的瞬间应漉便听到“咚咚”的声音,——她刚才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现在又打起退堂鼓了。
“没……算了,”她垂着脑袋,腮帮子也鼓起来,有些丧气,“下次再问你好了……”
梁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两个人继续向车站走去。
风里传来了隐约的歌声。
“应漉。”
梁湖忽然叫她。
应漉一脸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梁湖叫她干什么,而且她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懊恼,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地就听到“咔嚓”一声——
“你拍照了?”应漉说,看着梁湖把手机收起来,狐疑道,“拍照干什么?”
“唔……”
“说呀,”应漉催他,“说嘛。”
“想画一张更好看的,”梁湖的笑容在渐次亮起的街灯里被染得暖暖的,甚至还带了一股微醺,“下次送给你吧。”
8. 第 8 章
-13-
这周末应漉回家了。
她之前忙着论文的事情,已经连着三周没有回来,原本想回家在父母面前尽尽孝,顺便享受一下温暖的家庭之爱,结果她背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按第三遍门铃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应漉把刚买的水果临时放到门口的置物架上,袋子里面的荔枝红彤彤的,表面还沾着水珠,散发着一股鲜甜的气味。
应漉低头敲手机,在名为“幸福一家人”的三人小群里发出疑问:请问家里有人吗?可以给可爱的我开一下门吗?@温馨是真@平安是福
她等了好几分钟,中间甚至忍不住想去剥一颗荔枝来吃,才感觉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温馨是真:你自己没带钥匙吗,开门进去是能把你累死吗?
温馨是真:我跟你爸在外面旅游呢。
应漉:……
应漉:旅游为什么不叫我?我也想去,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不好吗?可怜.jpg
温馨是真:你不是忙论文吗。
应漉:也没那么忙……
温馨是真:等你有男朋友了跟男朋友一起来。
梁湖的脸冷不防地浮现出来,应漉甚至想得到他抱着手臂,脑袋微微侧着,嘴角扬起的样子,看上去有种不怀好意的迷人,她连忙摇了摇头,继续跟妈妈撒娇:可是我想跟我的爸爸妈妈一起去啊\(^o^)/
温馨是真:我和你爸不想跟你去。
应漉:???
她吃了一颗荔枝才平息了心头的小火苗,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又甜甜地问:你们去哪儿了?
紧随着这条发过来的是一张风景照,白色的海滩,炽热的阳光,海水在远处粼粼闪动着,浮光跃金。
应漉妈妈这次倒没有直接给她可怜的小女儿发一个定位刺激她脆弱的神经,但回复也依旧很冷酷:看图就行,别追问,怕你受不了。
应漉被噎了一下,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真的像垃圾堆里捡来的,于是郑重地打字:请让应先生来跟我讲话@平安是福
然后就没回应了。
直到应漉从包的深处找出钥匙,开门进屋,换好了鞋子又去厨房拿了玻璃碗把荔枝放进去,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应漉爸爸的回复才姗姗来迟:在海边啊女儿!我和你妈该去浮潜了,不聊了哈!
应漉:……
无语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应漉觉得自己可真是有点可怜。她刚刚拿碗装荔枝的时候顺便在厨房里看了一圈,冰箱里除了她妈的面膜以外什么都没有,连颗鸡蛋也没,小橱柜里倒是有两包挂面,但是一来应漉不喜欢吃挂面,二来她总不能就吃清汤挂面加盐啊。
应漉叹了口气,早知道该吃了饭再回来,就算大熊的手艺比起梁湖来确实差上那么一点,但总比她自己强太多了……
愁眉苦脸地又拿起手机,应漉准备点个外卖将就一下,还没点开app,又是一条微信消息在屏幕上闪动。
来自平安是福,还是私聊。
应漉振作了一下,以为刚才在群里应爸表现出的冷漠不过是敷衍她妈的假象,私聊才是体现父爱的时候,结果定睛一看,顿觉心更冷了。
平安是福:漉漉啊,我刚想起来,家里的车放在那儿半年都没人开了,你既然回来了,下午有时间把车开去4S店里检查保养一下啊。
应漉有点搞不清她爸的思维回路:你刚才怎么不在群里说呢?
平安是福:哈哈哈这不是你妈上个月交代我的事情嘛,结果我给忘了……提起来你妈又该说我了。
平安是福:你下午记得去啊,或者回学校之前记得去一趟,你妈刚说回去以后约了几个朋友去周边玩,我估计她要开车,所以就靠你了。玫瑰.jpg
应漉迟疑道:可是爸,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驾照还没下来……
应漉爸沉默了一会儿,又发过来一条:咱家小区东门外面那家修车铺你知道吗,跟咱家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你偷偷开过去,没关系的,我看过,那条路上从来没有交警。
应漉:那儿还有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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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铺?是国王的修车铺吗,聪明的人看不见?不然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应漉:等等,你不对劲——什么叫“偷偷”???
大概是应漉爸也觉得这句话太不负责了,几秒之后,这条消息被撤回了,改成:那你拜托保安帮帮忙,或者打电话叫店里的人来开过去,总之想想办法,开动你的小脑筋!就这样,你妈叫我了,再见乖女儿!玫瑰.jpg
应漉叹了口气,再一次感觉自己也许是抱错了。
气呼呼地吃完了一整碗荔枝,心里也没甜一点,应漉还是没在导航app上找到她爸说的那家新开的修车铺,只好决定实地过去看看。她在鞋柜的某个角落找到了车钥匙,临出门的时候不经意地瞥到了墙上的镜子,忽地站好,认真地理了理头发。
其实她的头发没有很乱,衣服穿得也合适,只是想到自己好像每次和梁湖见面都是不期而遇以后,每一次出门都会下意识地留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一边害怕梁湖又突然出现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一边又暗含甜蜜地期待着。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梁湖没再找她,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梁湖新的画画得怎么样了,她觉得那样就太刻意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太好。再加上梁湖最近也不在朋友圈里发小广告了,应漉想抢个首赞都没有机会。
应漉自己倒是暗戳戳地发了两条朋友圈,分别分享了一首诗和一首歌,都是缠缠绵绵的。她不是文科生,平常看书也不会看什么诗集,搜了好久才搜到一首符合她心意的,做贼一般发上去,然后每隔三五秒就要点开微信看一看。
只是等了好久也没在点赞区和评论区里找到梁湖的名字,反倒是大熊留言说“品味不错”,应漉哭笑不得地回复他“谢谢啊”。
于是就这么一直耽误下来。
确实是耽误,人间六月,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一层层白云温暖覆盖着,这样的大好时光,竟然不能和梁湖谈恋爱。
应漉看着镜子里无精打采的自己,觉得今天一点都不好。
9. 第 9 章
-14-
应漉按照她爸的指示,从小区东门出去,不拐弯,直走了大约三百米的距离,在一个岔口尽头看见了那家修车铺。
应漉对这家店毫无印象。
她家搬过来快三年了,平时她也时不时地从这条街上经过,但偏偏一次都没有留意过这家店。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店里人不多,车却不少,还有几辆排在外头等着检修。应漉多看了一眼,听到其中一个车主正在跟一个穿着迷彩T恤的人说着什么,大概是想把车子怎么改装一下。
“钱不是问题,老何介绍我过来的,你知道吧?“车主一边抽烟一边道。
“你这要求有点儿难。”迷彩T恤道,“我弄不了,要不这样,我把老板叫来给你看看。”
“行。”
看他答应的爽快,迷彩T恤还是决定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但我们老板脾气不好,人特酷,说一不二,他看过以后,只能按他的方案改,不能提意见。”
车主迟疑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咬牙点了点头,“行。”
“还有……”
“怎么还有?“车主不耐烦道,催促迷彩T恤,”快说快说。“
迷彩T恤笑了一下,露出一颗虎牙来,显得还有点可爱,“我们老板……收费特别贵。”
那我不要老板来修,应漉立刻想,眼神在忙碌的员工身上转了一圈,发现里面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她没好意思叫人帮她去把车开过来,自己又悄悄地走了。
大概是刚才吃掉了一整碗荔枝所以火气上涌的关系,反正应漉就觉得靠她自己把车开过去也没什么问题。她刚才走在路上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这几百米的距离真的是非常安全,行人很少,路面又宽,以她的驾驶技术足以应付。
毕竟她是实打实地考到驾照了,只是还没有到手……应漉很鸵鸟地想,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于是应漉真的就这么把车开过去了。
非常平稳,她甚至还有功夫思考如果自己用这个状态去考驾照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考第二次。
应漉呼出一口气,跟迎上来的店员说了车的情况和要求,听到只是普通的检修加保养,店员先是惯性地点了点头,翻过本子准备登记的时候又迟疑了。
“怎么了?”应漉问。
“唔,你前面排了好几个呢,能等吗?”
应漉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问他:“排到我大概要多久呀?”
“不太好说,但是最快也得到下午四五点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早上的十点一刻,“你要是放心的话,把车留这儿,顺便留个电话,等弄完了我们打电话通知你,你再来开走。”
应漉顿了一下。她对这种事没有经验,不知道把车留在这儿保不保险,修车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她也不清楚,一时间没回话。
店员便道,“或者你预约一下,明天……”他在自己的本子上翻了一下,给应漉找了一个空下来的时间,“明天下午一点半再来。”
应漉也不是很愿意,她的计划是今天弄完,她晚上就回学校了,虽然寝室和家里一样也没有人,但至少可以继续写论文,总比在家里无所事事,感受来自父母的暴击强得多。
店员也不催她,耐心地站在旁边等她思考。
恰好这时刚才的迷彩T恤带着一个人从她旁边走过,迷彩T恤一边走,一边回头跟那人说道,“他说是老何介绍来的,非要那么改,我看着不行,又劝不动他,所以叫你来看看,你上个月不是改装过一辆类似的吗?”
那人“嗯”了一声,没什么波澜地道,“先去看看车。”
应漉猛一回头。
“梁湖?”
梁湖今天穿着一件篮球背心,看起来非常年轻,他似乎是刚刚打完球回来,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听到应漉的声音也很惊讶,顿住脚步看着她。
“我来修车。”应漉说,她看梁湖这身打扮,忍不住笑了,“你该不会又是被朋友叫来帮忙的吧?”
“嗯……”梁湖沉吟。
应漉又看了他身边的迷彩T恤一眼,不知道他在不在梁湖和大熊他们那个小群里,应漉还有心情跟梁湖开玩笑,“今天要给我办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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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吗?可以打几折呀?”
梁湖看着她弯起的眼睛,觉得她像一只傻乎乎的小海豹,他拍了一下迷彩T恤,示意他先走,自己随后过去,又在应漉后知后觉惊讶起来的目光中开口说道,“免单……我是老板。”
梁湖的职业是修车铺的老板。
应漉有点没想到,她看着梁湖去跟刚才那个要求改装车子的车主简单谈了两句,对方起初皱着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梁湖,却在梁湖说了几句话之后换了表情,变得恭顺又诚恳起来。
而梁湖仍旧是淡淡的,他总是这样,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像应漉这两天读过的诗里的某一句,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一句。
她看着梁湖转身回来走到自己面前,他的手上拿着刚才店员做记录的那个本子,一边翻看一边问着她车子的情况。
“就很久没开了……其他的我也不太懂。”应漉实话实说。
“很久是多久?”
“大概半年……”应漉说,想了想她爸的人设,又谨慎地在半年的时间上再加了两个月,“或者更久,八个月?”
梁湖轻轻笑了一下。
应漉眨眨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把车往前开了一点,梁湖把本子交给了路过的店员,自己左右看了看,随手拿起一件工作服穿上,就准备亲自动手给应漉修车。
应漉呆了一下,“刚才店员说今天单子多,大家都很忙,排到我大概得下午四五点……”
梁湖“嗯”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忙是他们忙,我又没事做。”
“可是不是有个要改装的车子指明要找你吗……”应漉讷讷地,“我不急,明天再来也可以,要不你先去忙那辆车……?”
梁湖抬起头,眼里含笑,“他那个麻烦着呢,还需要特殊的零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梁湖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直到应漉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地朝旁边挪了半步,他才低下头继续手里的事情,嘴里却若无其事地说:“何况你是本店会员啊,唯一一位vip,所以即使后来也会先到,放心吧。”
10. 第 10 章
-15-
后来先到的应漉只等了一会儿,梁湖就把她的车修好了。
梁湖从车底下钻出来,肩膀的位置蹭上了一片黑,他有些在意地看了一眼,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对应漉说:“问题不大,都给你弄好了,以后车还是要常开才行,总放着算怎么回事儿,你说对吧?”
应漉觉得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可真是太好看了,哪里还能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
正好旁边有一个店员经过,梁湖叫住他,让他把车开到后面去洗一下,做做保养。
店员大概有点呆,竟然还问梁湖道,“老板,这按什么标准给做啊?”
梁湖看了应漉一眼,后者似乎对自己的鞋尖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低着头打量着,露出头顶上的发旋儿来,梁湖发现应漉竟然有两个发旋,有点可爱。
“按我的标准。”梁湖一本正经道,看店员瞪着眼睛,好像还想问什么,便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快去。”
店员愣愣地点头,走远了。
应漉便道:“你的标准是什么标准呀?”
“你说呢?”梁湖笑着反问。
“是‘一般、中档、高档、豪华、梁湖’的这个标准吗?”应漉也笑,她的眼睛又变成两个弯弯的月亮,“那我赚大了。”
梁湖觉得她这样很可爱,低笑了一句:“我也没亏。”
两个人并肩走到门口,应漉这才从挂钟上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半了,她刚才就站在那儿看梁湖修车,不知不觉竟然看了快两个小时,怪不得这会儿感觉腿都有点酸。她悄悄地活动着腿,感受着那一点轻微的酸胀,又没头没脑地想,其实她的心里也一样,鼓胀胀的,微微的酸甜。
穿过一个狭长但是明亮的过道,梁湖领她到后头的休息室坐着,又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杯咖啡,还拿了一个平板递给她:“你在这儿稍微等会儿,我冲一下,然后去吃饭?”
他的语气非常自然,仿佛今天这一场并不是偶遇,而是蓄谋已久。
应漉当然不会拒绝,她“嗯”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嘴角都翘了起来,怕被梁湖捕捉到,连忙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好喝。”她瞎说,因为她根本没有尝出味道来。
“麦斯威尔速溶,好喝的话给你拿两盒。”
梁湖笑了一声,没再看她一点点红起来的脸,转身出门去了。
梁湖洗澡很快,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他就带着浑身的潮气出来了。
他换了一件简单的白T,胸前是巨大的黑色字母logo,一侧的袖子上有简单的线条装饰,整个人干净清爽,又因为才洗过澡,发尾还湿漉漉的,一层丰沛的水汽在他周身漂浮,像是雨后森林里的某株植物,虽然沉默,却一刻不停地旺盛生长着。
“想吃什么?”梁湖问,一颗水珠从他的额发滴落,落在锁骨的凹陷处,被领口的布料吸收了。
应漉鬼迷心窍地吞了一下口水,“咕咚”一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特别响。
梁湖转过头来盯着她。
应漉:“……”
“你是不是……”
“不是!”应漉飞快否认。
“真的不……”
“真的不是!”她说,左右看了两眼,端起手边的马克杯,把里面还剩下的半杯咖啡一口喝掉,“我就是口渴,口渴懂吗!”
“哦……懂了。”梁湖似笑非笑,被拉长的尾音像一只稚嫩的手,在应漉的心脏上一下下地搔刮着,“我还以为是我秀色可餐。”他低笑着说。
应漉瞪圆了眼睛看他,似乎没想到他怎么会把这句不正经的话说得这么自然。
“走吧,吃饭。”梁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再逗下去应漉怕是要落荒而逃了,便见好就收,走过去给她打开了门,“你优先,应女士。”
梁湖选的餐馆离他的修车铺不远,两个人走着过去也不过花了十几分钟的功夫。这家叫做“曲径”的私房菜馆其实并没有藏身在什么隐蔽之处,反而是落落大方地坐落在街边,应漉怀疑这家店和梁湖的修车铺一样,都是“国王的商店”,所以聪明的人看不见,不然完全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过去的几年明明无数次地从这里经过,却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呢?
“曲径”的菜很好吃,虽然还没有真正吃到,但是光是嗅着空气中浮动着的香味,应漉就已经信心满满地做出了判断。梁湖是常客,所以这里的服务员都和他很熟,还送了他们一壶碧螺春,这次换梁湖执着茶壶,给两只杯子里添满茶水,然后再递给应漉一杯,应漉抿了一口,茶味很香。
梁湖没让应漉看菜单,只是自己一边翻着,一边给她报菜名,问她想吃什么。应漉怀疑这里的菜应该很贵,刚刚翻页的时候她偶尔扫到一眼,至少不是自己的心理预期价位,梁湖怕吓到她,干脆就不让她看。
可是她今天带了她爸的卡呀。应先生支使她去修车就很过分了,难道还不想掏钱吗?何况修车也确实没掏钱……
应漉转转眼睛,面上露出一点狡黠来,被梁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轻咳了一声,指着店里的某一处盆景问梁湖道,“那是什么花呀?”
梁湖偏过头看了一眼,作势思考,菜单就毫无遮挡地摊在他面前,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应漉当机立断,一下子从座位上探出半个身子,伸长了脑袋凑过去,想看看菜单上到底都是什么内容,哪里想到梁湖早有准备,一下把头转了回来。
然后他也愣住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得连鼻尖都快碰在一起,呼吸交错。
他以为应漉会把菜单抢过去,可是没想到应漉居然会选择自己凑过来。
应漉眨了眨眼睛。
几秒钟后,梁湖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理智简直坚强地令人敬佩,强硬地命令着身体后退了一点,让背靠上座椅,然后才不动声色地长舒了一口气。
“……你的眼睛很漂亮。”梁湖轻声说。
“谢谢……”应漉又害羞又惭愧,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盆火上,发自内心地想跳起来就跑。应漉现在也搞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脑袋忽然短路了吗,为什么会自己伸长脖子凑过去,而不是不趁梁湖分心,把菜单抢过来呢?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脑袋持续短路,因为为了不那么尴尬,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你的洗发水也很好闻。”
梁湖:“……”
梁湖再也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应漉在这一串的笑声里头都抬不起来了,反思着今天大概不适合出门,更不适合见梁湖,不然怎么会这么丢脸呢。
都怪她爸。
她气呼呼地给远在某个海滩、对当下情况一无所知的应爸记上了一笔。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啊。”见梁湖笑个不停,应漉小声道,“我还不是想看看菜单……干嘛给我报菜名啊,我认字认得可全了呢。”
“我的洗发水好闻,那声音不好听吗?”梁湖道,食指在菜单上摩挲着,偏着头看她,“菜单有什么好看的吗?”
当然是没你好看……应漉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默默想到。其实度过了刚才最难尴尬的那几秒钟以后,她现在反而生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勇敢来,耷拉着肩膀说,“我想买单。”
“嗯?”
“我想买单啊,”应漉重复了一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又对梁湖说,“修车都给我免单了,这顿饭总该让我买单了吧……”她指了指梁湖,“礼尚,”再指指自己,“往来。”
梁湖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应漉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讨好地笑笑去抽菜单,没想到梁湖仍旧握得紧紧的,她一点也抽不动,“上次吃饭就是你买单,这次该轮到我了。”梁湖竟然也很有道理,“所以想吃什么?嗯,我看看……黑胡椒番茄牛腩煲,番茄龙利鱼,话梅排骨……”
梁湖低笑出声,看着她:“都这么酸吗?”
你才酸,我超甜。
应漉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此时此刻脸上格外地热。
-16-
吃过饭,两个人又回到修车铺,店员已经按照梁湖的标准将车子从里到外地保养了一番,现在仿如新车,应漉“哇”了一声,笑着看梁湖,还不忘赞叹道,“‘梁湖’的标准真厉害。”
梁湖一点都没有不自然,他淡定自若地接受了,又问应漉:“直接回家吗?”
应漉点头,毕竟以她现在的水平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车开回家而已,不敢开去别的地方玩耍,可是她又有点不甘心。
“你下午有事吗?”她问,得到梁湖的摇头回应以后,鼓足勇气问,“那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很快的,最多十五分钟!等我先把车开回去再过来找你,我们去看个电影吧?这次我买单!”
“一定要先开回去这么麻烦吗?“梁湖低声道,似乎是连应漉说的十五分钟都不想耽误,“可以让你买单,不过我们直接去怎么样?”
应漉又开心又有点忐忑,犹豫了几秒钟,一脸为难地小声对梁湖说道,“可是我不敢……”
“嗯?”梁湖愣了一下,他以为应漉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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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回去跟父母报备一下,搞不好应漉爸爸还不许应漉谈恋爱,更不许她单独和男生出去。
应漉觉得自己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她的脑袋都变得比刚才更重了,连抬头看梁湖都不敢,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没驾照啊……”
梁湖以为自己听错了。
应漉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的酒窝浅浅的,甜美就从那里涌出来:“因为离得很近嘛,所以我刚才是偷偷开过来的,真的要开上路的话,我害怕被交警逮住……”
“钥匙。”
“诶?”
“钥匙给我,我来开车。”梁湖道,他的笑容温柔又带点戏谑,仿佛一簇簇小小的火苗,在应漉的心里舔舐着,有点痒,又有点烫人。
替应漉打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梁湖绕到另一边也开门上车,踩下油门的同时迷彩T恤从店里追了出来,大喊着梁湖的名字,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刚才的单子怎么办。
梁湖降下半片车窗,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就从容地开走了。
“啊啊啊梁湖你王八蛋!你回来!!工作时间不准谈恋爱啊!!!”迷彩T恤怒吼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随着车子轻巧地转过前面的路口,迷彩T恤的身影在后视镜里瞬间消失了。
应漉忍不住笑了。
“怎么?”梁湖问。
应漉摇头,“就是觉得……他挺惨的。”她既想跟梁湖看电影,又担心会耽误梁湖的工作,想了想还是小心地问道,“你下午不工作没关系吗?”
“嗯,”梁湖不以为意,看她还有些担心,又说:“都说了我是老板,时间当然归自己支配。”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缓慢地扬起,转头看了一眼应漉,慢悠悠地道,“哦,不对,是归你支配……你已经帮我计划好了,下午看电影,还得是你买单的电影。”
他的笑容很浅,云淡风轻,应漉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阵微微的风里又开始疯狂失控了。
咚、咚、咚——
她不得不按下车窗,让更多的风和窗外的喧哗都涌进来,以此掩饰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梁湖正坐在驾驶席上,他没有刻意地挺直身板或者是故作懒散地靠着座椅,他只是像平时一样普通又自然地坐着,手臂握着方向盘,眼神轻描淡写地看着前方。
他总是这样。
仿佛对什么也不在意,因为他对什么都很得心应手。
只有偶尔转头注视着应漉的时候会变得专注一点,连眸色都更深沉。
因为应漉是他不确定又难以把握,还偏偏不敢强求的那一部分。
所以他得更加地小心和珍重。
像是对待一颗举世罕有的宝石,一颗如琢如磨又不染纤尘的心。
梁湖沉默着。
“那个……”应漉忽然开口道,她的心脏几乎就在喉咙口跳动着。“有一个问题……”
“嗯。”
“新的画,”应漉听到自己这么说,明明在心里打了好多次草稿的问题在出口的一瞬间完全变了,她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画好了吗?”
梁湖看着前方,语气轻松,“还没有,”他转动着方向盘,车子又转过一个弯,“不过……下次你来的时候就会画好了。”
“这样啊……”
应漉讷讷。她懊恼起来。那个问题正剧烈地翻滚着,烫着她的心口和眼底,让她觉得有些口渴。
终于她又积蓄了一点微薄的勇气。
“还有一个问题……”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湿了,是被心里的那个问题烫出来的泪意吗,那么浅但是偏偏那么灼人。
“喜欢。”
“诶?”
“喜欢你,”梁湖道,他的视线短暂地转移过来,轻且温柔,如同一片寂静的宇宙,星辰都在闪动,“梁湖喜欢应漉,不是问题,是事实。”
风从降下的车窗吹进来,街上的人群熙攘,路边的音像店里放着怀旧的英文歌,梁湖按了一下汽车的喇叭。
梁湖抢答了。
应漉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她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宇宙里那颗明亮的小太阳,真诚又炽热。
“我想坐到你那边去。”
“嗯?”梁湖愣了一下,提醒她,“我在开车。”
“好吧……那等会儿要跟你坐在一起,很近的那种。”应漉抓起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如同对待珍宝一样郑重地握紧。
——我不要思念你,我要紧挨着你。
从今天起。
-Fin.-
11. 第 1 章
chapter2:季末奇迹
在一声声的蝉鸣中下考铃响完两遍,走廊一侧的门陆续打开,抱怨声比人影先一步涌进阳光里。
“好难。”
“太难了,这是老王出的题?他怎么了,跟老婆吵架被逐出家门?”
“……好讨厌坐空调底下,冷死了。”
“那也比我坐窗边好吧,看看我这边胳膊是不是都比早上黑了一个度?”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第九题选A啊,前天才讲过的,你没听?”
“听了,还听得很仔细,所以知道这题的条件不一样,多了个摩擦力,选C。”
“什么,竟然还有摩擦力?!”
“什么,竟然选C?!”
比叽叽喳喳更可怕的是“选A”“选C”。
两只手分别拿着笔袋和水杯,梁湾奋力地从围成一圈正在激烈对答案的同学们中间挤出来,还没站稳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我的天,第九题竟然有摩擦力。”
脑袋上扎着一个小揪的何苗一边伸手把皮筋拆下来一边表情沉痛地对梁湾说:“这题我选的B,你选什么?”
“D,杀人不过头点地的D。”梁湾同样一脸沉痛。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你懂的”“我懂你”的笑容。
“不过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扎个揪?”
“怕挡眼睛影响我答题,”何苗道,“你懂什么叫考试限定发型。”
梁湾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嗯…等会儿去吃南门的绵绵冰吧,他们家新出了杨梅口味,酸酸甜甜。”何苗转移话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像我的初恋。”
“好啊。”
梁湾也很想吃点冰的,毕竟天气实在太热了,最好是冰冰凉凉,像她这次的成绩。
在教室门口和何苗分开,梁湾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收拾东西。
每次月考完她的心情都不太好,倒不是因为成绩——这次考得不好纯粹是之前请了半个月的事假,落了很多课没听——而是因为月考是按成绩分考场,不是固定座位。
梁湾有些轻微的洁癖,不是很喜欢别人坐自己的桌子,尤其前面几次坐她桌子的人很不自觉,两天考试下来她的桌兜里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份没吃完的豆腐脑,这让梁湾郁闷不已。
弯下腰飞快地往桌兜里扫了一眼,很好,很干净。
接着惊讶地发现这次坐自己桌子的人好像比自己还洁癖,这么干净,难道是把桌子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梁湾暗自点头,然后愣住——等等,好像有点太干净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桌兜里应该有一瓶没拆封的牛奶才对啊?
“……”
沉默了两秒,出于谨慎,梁湾小心翼翼地伸手向深处摸索了一下。
竟然真的摸到了东西。
一张被包在草稿纸里的二十元纸币。
草稿纸的空白处还写着一行字:
考试到一半实在太饿了,牛奶我喝了,请不要介意:)
如果实在介意麻烦扫下面的微信,我真诚道歉!
梁湾:“……”
虽然给钱了,但不问自取,果然还是有点介意。
梁湾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那行龙飞凤舞的字,看到最后那个古早又蹩脚的笑脸,微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算了,看在字写得这么好看的份上。
梁湾想了想,把纸条折好,随手塞进口袋。
路过操场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打球。
几个男生显然也是才下考,正一边套上篮球背心一边讨论刚才的试题,激烈讨论出题的老王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阳光苍白炽烈,篮框的影子投在水泥地面上变成小小的一个圈。
真热爱运动啊。
梁湾有点羡慕地想,假如自己有这么热爱运动,大概还能比现在长高个几厘米,那梁湖绝对不敢随便揉自己脑袋了!
这么想着,梁湾往操场边看了一眼,隔着铁丝网看到有个男生正仰头喝水——不对,是喝牛奶。
现在的梁湾对视线内的一切牛乳制品都非常敏感。
打球喝这个,不腻吗?
然而梁湾又转念一想,又喝牛奶又爱打球,难怪人家能长那么高。
顿时更羡慕了。
“浔哥好了没啊,球还没打上呢就要喝水,你以前可没这么多事儿——”话说到一半卡住了,程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好友:“卧槽,哥,您喝得这是什么?!”
季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半转过身体把脸朝向另一边。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也因此正好错过了路过篮球场旁边的两个女生。
“喝牛奶,还是下午五点喝牛奶。”程峰语气夸张地说,“浔哥,您这是什么宝宝行为。”
“宝你个头。”季浔懒得搭理他,又仰头灌下一口。
他不是很喜欢喝牛奶,喝一口下去那种黏腻的感觉要好久才能散去。
更何况他还有点轻微的乳糖不耐受。
但今天不一样,这瓶牛奶意义不同。
想到这里,季浔露出笑容。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微微弯起来专注地看着某样事物的时候是被程峰称为“看扫地机器人都一往情深”的景色。
“又来了,又到了宝宝发春的季节。”
“你才发春。”
“我倒是想发,但谁知道我的春天在哪里啊?!”说完程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拽过季浔发出嘿嘿怪笑,自己接自己的梗:“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是不是呀季浔小朋友?”
“……”
季浔一巴掌推开这颗大脑袋。
“滚,变态啊你!”
“嘿嘿,季浔小朋友…嘿嘿,季浔小朋友。”
“没有会发春的小朋友,”季浔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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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的表情,“你正常点。”
“好呀,憋不住了吧,你也承认你在发春吧!”
程峰露出一副“终于被我逮住了”的表情,又嘿嘿怪笑了两下,这才开口:“不过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知道这瓶牛奶的来历了——我梁湾妹妹给你的?”
程峰和梁湾都是本校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之前做了三年同学,关系不错。
高二开学那天季浔机缘巧合下对梁湾一见钟情,却苦于不知道她的姓名班级而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某天下操时又一次偶然遇到,这才从程峰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为此饭卡代替季浔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
季浔继续喝奶,解开手机的屏幕锁,无意义地滑动着。
“行啊你,这就对我梁湾妹妹下手了,挺快的啊!上次给你创造机会你不去,我还以为你直到毕业前都打算‘从长计议’了。”
季浔还是不语,重新把屏幕按灭。
不由回想起上次程峰硬挤进几个女生中间没话找话地参与进她们七度空间大战苏菲的话题,还热情地招呼自己一起加入。
女生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而他居然管这叫机会。
“说说呗,”程峰用肩膀撞了季浔一下,“我梁湾妹妹什么时候给你的?”
喉头滚动,几个模糊的音节从唇缝间偷溜出来,季浔不太自在地转了转头,假装四处看风景:“……的。”
“什么?”
“……给的。”
“卧槽季浔,你能不能行了,这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吗,你还自动消音呢?!”
“我说这不是梁湾给的,是我自己拿的!”季浔恼羞成怒道。
程峰目瞪口呆:“卧槽,这还真是不能说的内容。”
说都说了,剩下的内容也不再藏着掖着。
“国际班新转来的那个人你认识吗?他早上给梁湾送东西被我看见了。”季浔显露出一丝杀意,眯起眼睛凝视手里的半瓶牛奶,仿佛对方跟他有夺妻之恨。
“不认识,但是洵哥你牛逼啊。偷情敌的牛奶,长自己的肌肉,不愧是你!”
“不是偷!”季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大狗,一瞬间毛都炸起来了,“偷你个头!这是我买的,高价赎买,懂不懂!”
“还高价赎买,得了吧,你这叫不问自取。不问自取是为……”程峰发出一声嗤笑,话说到一半看到季浔的脸色立刻转弯,“买的,这绝对是买的,谁说不是我第一个不乐意啊!”
说这句话时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很生硬,但也不能要求更多,稍微给少男心一点面子就足够了。
“还有个问题,”程峰老实道,指了指始终被季浔握在手里,前一秒刚解锁后一秒又按灭的可怜手机道,“那你跟手机又发什么脾气,它也是你偷……呃,买的?”
“……”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哎等等——浔哥浔哥!我靠季浔你个孙子怎么还打人啊?!”
12. 第 2 章
“我是梁湾。”
好友申请发出去后梁湾刚把手机放到一旁,准备端水来喝,结果杯子还没来得及凑到嘴边手机便震动起来。
几乎是一秒钟就通过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对方一晚上都在抱着手机,就等这条消息了。
Abandon:!!!
Abandon:连着拒绝我三次以后你终于愿意主动加我了!感动中国!
紧跟在感叹号后面的是小猫撒花、小猫转圈和小猫翻跟头三个表情包。
然后略有消停。
聊天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没过一会儿这行字便消失了,对话框里却没有出现新消息。
显然对面的人写了什么又删掉,很紧张的样子。
梁湾单手托腮盯着再无动静的聊天界面,烦恼了一会儿该怎么开口,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得直说。
两万三:牛奶的事……
Abandon:怎么样,好喝吗!我看大家都买这个牌子的牛奶所以跟着买的,应该还不错吧!对了你怎么不吃早饭啊,这样不行的!
Abandon:小猫紧张.jpg
梁湾:“……”
打字真快。
忽略掉上面的问题,梁湾单刀直入。
两万三: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万一让老师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就不好了。
对方显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Abandon:怎么会!
Abandon:怎么会!你可是我姐啊!!
Abandon:我对你是纯纯的孺慕之情,姐姐,这你是知道的吧?!你肯定知道吧!
两万三:我知道,但是老师不知道。以及孺慕之情说的是幼童爱慕父母或者对老师的尊敬,用在这里不合适。
Abandon:那你也可以是我妈,长姐如母嘛!
梁湾再次沉默了,戳手机的力气都变大了一些。
两万三:应泽,你是不是忘了,咱俩有一个共同的妈而且她至今依然健在?
梁湾和应泽的妈是同一个,更确切地说梁湾和应泽是双胞胎。
当年应女士怀孕的时候梁湾的父亲意外离世,两人本就是相亲结婚,为的是完成各自的人生任务,自然谈不上感情深厚。
生产后应女士带走了双胞胎中的一个,按她的说法这是她和梁父早就商量好的,儿子随她姓,那自然也就归她。
至于梁湾则被梁父的大哥带回家,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养到今天。
按理说应泽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应女士带着远渡重洋去了地球的另一边,应该和同胞的姐姐没有什么深情厚谊才对,但非常诡异的是从小应泽就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尽管应女士从来没有主动提过。
年幼的应泽因为在身边找不着姐姐,不止一次地哇哇大哭过,后来应女士不得不买了一个超大的芭比娃娃哄他,虽然这招到应泽两岁半的时候就不管用了。
一周前应泽随应女士回国,知道梁湾X市在一中就读,便毫不犹豫抛弃了定居首都的应女士,独自转学过来。
从此开启了今天送蛋糕明天送牛奶,放学一定要把梁湾送到车站的姐控日常。
Abandon:啊……那要不我给你当妈也行,咱妈失职,这些年只会给你打钱都不关心你,我代行母职!
两万三:打钱就挺好,我又不缺爱。
Abandon:[请收款]
2000块。
不愧是应女士的宝贝儿子。
梁湾当即发了两个装傻的表情包把转账信息刷了上去,同时在心里默念三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两万三:不说了,我要去写作业了。最后跟你说一遍,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明白?
这次应泽的回复没有那么快,显然心里正在滴血。
梁湾耐心地等了六十秒。
Abandon:知道了,小猫叹气.jpg
Abandon:对了姐,你微信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两万三:谐音梗,随便起的。
两万三:我过二月三号的生日。
二月三号当然不是梁湾真正的生日,而是她来到伯父家里的日期,她的新生。
梁湾觉得这个日子挺好的。
她接受应女士当年的选择,也承认应女士是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但仅此而已。
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不打算做出什么改变。
至于应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梁湾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的小猫头像上——虽然烦了点,但是好像还不错?
主要是也由不得她拒绝。
那就这样吧。
结束对话前梁湾给应泽发了一个二十块的红包。
这次换应泽一头雾水。
Abandon:?
两万三:牛奶钱。
应泽果不其然连发几句“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竟然拿钱打发我”“你愿意加我难道只是为了跟我发展金钱关系”之类的骚话,还配了好几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通通被梁湾保存下来收归己用。
Abandon:谁要你的钱了,我要的是你的心.jpg
两万三:不是我的钱。
Abandon:那是?
两万三:我把牛奶放桌兜里,结果被人拿走喝了,他给的钱。
应泽:“……”
Abandon:所以给了二十块?这瓶牛奶十三块九,后头有标价。
两万三:嗯,珍惜这个傻子吧,让你倒赚六块一。
处理完应泽的事,梁湾放下手机,转而拿出物理书开始学习。
且让她好好看看今天考试的第九题,什么样摩擦力竟然能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
至于那张写着微信号的纸条则全然被忘记了,此时正跟着梁湾的校服一起在洗衣机里浮浮沉沉。
-
参加家庭聚会的季浔一晚上都有点心绪不宁,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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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反复低头查看手机。
就连他妈让他没事多跟留学回来的堂哥学习,他也只是随意地敷衍着答应,心思还在久等不到的微信消息上。
“小九这周末置办新家具啊,要不让季浔跟你一起去,正好他在家没事干。”季浔母亲热情地说,转过头来看着儿子,“季浔,你的意见呢?”
季浔把视线从毫无反应的微信图标上移开,看了坐在对面的堂哥季酒一眼。
发现对方虽然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意,但是却跟自己一样时不时将眼神投向手机屏幕,短暂停留后又挪开。
显然也在等待着什么。
季浔正要开口说话,手机震了一下,他连忙低头去看。
微信图标上多了一个小红点,数字1。
季浔精神一震。
点开才发现居然是程峰。
你大爷乘风:什么情况,梁湾妹妹加你了吗?
季浔:“……”
他竟然会忘记把程峰设置成免打扰。
你大爷乘风:?
你大爷乘风:说话啊。
季浔:滚。
你大爷乘风:真没加啊!卧槽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留那纸条不行吧,我的浔哥哎,我说你怎么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呢,你的优势是脸,这得利用起来啊!就算真留纸条,好歹也在旁边画个自画像啊!
你大爷乘风:还是搞不清你的思路,真是笑死我了……我说搞不好梁湾妹妹还以为是哪个癞蛤蟆痴心妄想,早把纸条扔了,还得喝杯奶茶压压惊。
季浔:“……”
沉默一秒,季浔捕捉到关键字。
季浔:你的意思是梁湾爱喝奶茶?
“季浔,跟你说话你干嘛呢?”
半天等不到回音,季母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搞不明白自己一向靠谱的儿子今天晚上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一想到事情可能真的像程峰说的那样,季浔哪还有心思答应陪季酒置办家具。
他现在只想点杯奶茶看能不能亡羊补牢一下。
“我上个厕所。”他随口道,起身往门口走去。
虽然是托辞,但既来之则上之。
从隔间出来,季浔看到站在洗手池前皱眉盯着手机的季酒。
“在等人回消息?”季浔主动问,拧开水龙头洗手。
季酒“嗯”了一声,飞快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然后又删掉,继续瞪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女朋友聊天吗。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季浔修正了——不是女朋友,如果是的话才不会这么苦恼。
看着镜子里自己和季酒几乎是如出一辙的表情,季浔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啊,如果梁湾已经是自己的女朋友了该多好,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察觉到自己竟然把“梁湾”和“女朋友”放在一起,甚至还用上了代表现在完成时的“已经”,季浔悚然一惊,做什么梦呢,更何况他平常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好的。
13. 第 3 章
假如程峰知道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十分钟前他就不会自告奋勇地去堵应泽。
说“堵”并不确切,毕竟只是两个班的体育课在同一时间,又好巧不巧地都是自由活动,三个人都到器材室借东西。
拿着网球拍的应泽要出去,正好撞上一只脚刚跨进门的季浔和程峰。
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连光线都难以挤进分毫。
季浔在第一时间认出应泽,单边眉毛微微扬起,原本要迈出去的脚步又落下,整个人在原地站定。
“借过。”应泽轻声说,他的目光落在别处,完全没有发现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变化。
直到两秒钟后对方仿佛没听见一样毫无动静,应泽微皱着眉转过视线。
狭路相逢,六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国际班的应泽是吧?别走别走,哥俩找你打听个事儿啊!”
程峰不由分说地伸手勾住应泽的肩膀,半推半拽地把人带到角落里,然后冲季浔使劲儿挤挤眼睛,一脸坏笑。
感觉画风有些跑偏,季浔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应泽?”
“嗯,你是?”
“季浔。”
“哦,年级第一。”应泽淡淡道,偏头看了一眼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找我什么事?”
程峰悻悻地把手缩回来,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牙疼:“这个开场白……你们俩在这儿相亲呢?”
果不其然收获季浔的死亡凝视。
程峰后退半步:“当我没说。”
这么僵持着问题也不会自动解决,季浔抿了抿唇,单刀直入。
“这两天看到你给梁湾送东西,你跟她什么关系?”
诶?
应泽愣住,接着下意识抛出一模一样的反问:“那你今天来找我,你跟她什么关系?”
很正常的问句,但在这种时刻说出来就显得很有火药味。
季浔眼睛微眯,脸上反而露出一点笑意,“你喜欢她?”
应泽:?
大约有两三秒钟的延迟,反应过来的应泽表情古怪地看着季浔,“既然你这么问我,是不是说明你喜欢她?”
季浔没有立刻回答。
在短暂的沉默里,站在阳光底下的季浔肉眼可见的脸红了。
应泽:“……”
是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这也值得脸红?!
程峰:“……”
卧槽我浔哥是什么纯情小狗,这也值得脸红?!
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心里是怎么腹诽自己的,季浔摸了摸鼻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淡定一点。
“没有别的意思,但你这样不太好,追求别人首先应该不给人家带来麻烦,你说呢?”
昨晚才被梁湾以差不多的理由批评过,应泽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眼前季浔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得非常勉强地点了下头。
“……嗯,你说得对。”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听话,季浔把原本打好的腹稿又咽下去,重新组织语言。
“梁湾又漂亮性格又好,大家都喜欢她这很正常。”
话才说了半句,刚褪下一点的红晕又再次复起,而这次爬得更快更猛,转瞬间便从脖子蔓延到耳朵。
虽然说是大家,但他想的其实就是他自己吧?!
一旁的程峰开始发酸变质并且后悔,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到了季浔这儿竟然能变成脸红。
自己果然不该跟着进来,更不该手贱主动去拦应泽,谁知道等一会儿事情结束了,季浔会不会恼羞成怒暴打自己这个无辜的目击者?
“嗯嗯,是这样没错。”应泽忍着笑意再次附和。
“所以我们公平竞争?”季浔看着他问。
哪想到应泽却是一脸委屈地说,“怎么公平?我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压根上不了起跑线——这样你也要跟我谈公平?”
季浔:“……”
实在很难想象梁湾和应泽会是亲姐弟,因为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异卵双胞胎,很难理解吗?”应泽毫不在意地说,这回换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季浔,像是要给他从头到脚打个分,“你喜欢我姐啊?”
想象中应该被警告和碾压的情敌突然变成需要讨好的小舅子,季浔一时间心情复杂。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梁湾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至少就不知道她竟然还有个弟弟,更不知道她喜欢喝奶茶,又喜欢喝什么牌子的奶茶,不如趁这个机会向应泽打听打听。
——他们是姐弟,对于梁湾的喜好他肯定知道得比自己多吧,否则算什么姐弟?
然而应泽的心里也转着同样的念头。
——虽然自己早就跟梁湾有联系,但毕竟才回国不久,更是昨天才和梁湾加上微信好友,既然季浔喜欢梁湾看起来不像假的,对于梁湾的喜好他肯定知道得比自己多吧,否则算什么喜欢?
应泽决定先试探一下。
“你知道我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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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
这种基础问题他早就找程峰补过课,不仅能够对答如流,而且还能附赠额外的信息:“水瓶座,B型血,喜欢绿色,爱吃火锅但不吃动物内脏。”
“嗯嗯。”应泽连连点头,心里的小人飞快记笔记,“火锅吃什么锅底?”
“鸳鸯锅,最好是菌汤配番茄,她不吃辣。”
又问了几个问题,应泽感觉季浔还是挺靠谱的,一直紧张防备的心情也松懈了下来。
季浔趁机抛出自己的问题。
“你知道你姐喜欢喝什么奶茶吗?”
原来我姐喜欢喝奶茶啊。
应泽自动记好笔记,在季浔殷切的目光里面无表情地猜测:“嗯……乌龙奶茶?”
季浔点点头,原来是乌龙奶茶。
季浔:“那你姐平常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喜剧,动作片还是科幻片?”
应泽表面:“都差不多。”
应泽心里:哦哦,我姐喜欢看电影。
季浔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最想问的问题:“那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应泽:“……”
抬起头和季浔四目相对,应泽咧嘴笑了一下,“这题超纲了,我跟我姐平常不讨论这个,要不你下次直接问她?”
一共问了三个问题,只有奶茶得到了相对比较确切的答案,非但不傻而且还很聪明的季浔从少年怀春的思绪里挣脱出来以后,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真的是梁湾的弟弟?别是糊弄我吧。”
“当然。”应泽回答得斩钉截铁:“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用我们的妈发誓。”
“……”
“那你说说通常周末梁湾都干什么,这总没超纲吧?”
“就什么都干啊,又不是机器人,怎么会有固定的程序啊。”
“也是,”季浔略一点头,“那就说这周吧,周末她准备去哪儿?”
应泽眨了眨眼。
“你不知道?”似乎看透了应泽紧急空降的本质,季浔发出一声嗤笑,“你不是她弟弟吗,这也不知道?”
应泽可以接受一切质疑,包括对他的人品和性向,但绝对不容许有人对他是梁湾弟弟这个铁打的事实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姐控真的受不了这个。
“图书馆。”
想到昨晚连夜翻梁湾的朋友圈,看到她发“连着两个周末都在图书馆碰到不顾旁人死活的小情侣,下周不来了[烧][烧][烧]”,应泽表情诚恳地如同在周一在国旗下宣誓:“她最喜欢图书馆,每周必去。”
14. 第 4 章
从早上八点图书馆开馆一直坐到下午两点半,连着写完了数学和英语两本练习册,收获了一大堆知识的季浔始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眼眸低垂,季浔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应泽记上一笔。
三点,季浔翻开英语书,在饥饿的情绪中默默吃起精神食粮,一口气把后面两个单元的单词都背完了。
期间他一直在无意识地转笔,可惜受心情影响发挥失常,笔从指间飞出去好几次。
幸好旁边的位置没有人。
三点四十,季浔拿起手机。
手机经过一天的休息,此时电量还有98%,很好,很有精神。
通讯录显示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季浔瞬间坐直身体。
一个星之卡比的头像跃入眼帘,附言是“十班瞿容容,谢谢你昨天早上帮我刷饭卡,加个好友把钱还你”。
假如程峰在场,他一定知道这个瞿容容是一中出了名的美女,之前文艺汇演的时候表演独舞《孔雀翎》,不知被谁录下来发到短视频平台,一晚上就上了同城热搜。
可惜季浔对此一无所知。
昨天他去食堂买饮料,排在他前面的瞿容容挑好了东西却忘记带饭卡,正在她尴尬不已的时候季浔从后面伸出手,把饭卡拿到机器面前“叮”了一下。
瞿容容对他十分感激,但对于季浔来说只不过是想快点买完饮料回去,说不定还能在走廊碰到梁湾。
瞿容容不知道从谁那儿要到他的微信,还钱是真,想加好友也是真。
看到不是自己等的那条好友申请,季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冷淡拒绝:小事,不用了。
那边没有再回复,显然美女的自尊心也是很强的。
四点,季浔情绪不佳地在互联网海域进行低强度冲浪,看到十分钟前程峰转发并@自己的美食打卡地图。
程峰:浔哥,吃饭去啊!
季浔对此做出批复:我的心里只有学习.jpg
一直挂在网上的程峰回复很快:怕是写作学习读作咳咳……懂得都懂。
又饿又累的季浔懒得跟他打嘴仗,干脆假装看不见。
紧接着刷到一条读书摘录。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
“这根发条在暗中为你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
草。
这是什么纪实文学。
季浔看不下去了,飞快划走。
两周前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
高二暑期开学的前一天。
季浔和程峰刚看完分班名单,两人的名字果不其然都出现在第一张纸上,非常好找。
“瞧这成绩,”程峰大言不惭地夸耀着,“不愧是我!”
这话引得周围同学纷纷投来关爱傻子的目光,季浔偏过头去笑了一下。
“浔哥,怎么连你也嘲笑我!”程峰说着就要朝季浔扑过来,可惜才起了个势就被相熟的同学叫住,说是班主任找他。
等程峰走了,季浔也准备离开。
他们来的时候展板前还没什么人,然而就是这短短三五分钟的功夫,季浔再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站满了同样来看分班情况的同学。
毫不夸张的里三层外三层。
正印了那句话,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再加上有些人童心未泯,嘻嘻哈哈地和身边的朋友推来搡去,难免挤作一团。
被踩了几脚,季浔正有些烦躁,下一秒一个人影便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是真的撞,而且力气还不小。
因此在那个当下,季浔的第一感觉是胸口有点痛。
过于寻常又过于戏剧化的场景。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同学忍不住发出吃吃的笑声。
“好家伙,你懂什么是字面意思的投怀送抱!”
“糟了,我该不会见证了一场绝美爱情的开始吧。”
季浔逐渐反应过来。
他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女生,目光划过洁白的脖颈和泛着微微粉色的耳朵,最终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
无视了周围人的起哄声,女生在有限的空间里后退了半步,很是真诚地看着季浔。
笑意如同一湾清泉,在她的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紧接着女生伸手摸了摸前额被蹭得有些乱的头发,眼神明亮又爽朗。
“我哥说我头很铁的,没把你撞坏吧?”
“……没事。”
十七岁的季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声音干涩地回答。
是实话,也是谎话。
-
四点十五,季浔善用搜索引擎,查到这句话出自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他站起身去附近外国文学的书架上查找,最终在最上面一排找到了。
伸手把书拿下来,吹散上面的一层薄灰。
四点二十五,季浔在自助机前面办完借阅手续。
四点半,再次确信应泽给自己传递的是假消息,季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身影从他身边经过,不小心碰到他放在桌角的咖啡,深色液体洒了一地。
“对不起!”女生立刻道歉,语气有点懊恼又有点无奈。
季浔在这个声音里飞快抬头,一瞬间眼神都亮了。
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半,八个半小时。
地球自转了三分之一圈,一辆早晨驶离站台的列车穿山越岭终于到达了南方的某座海滨城市,早班的白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一边约朋友等会儿去看电影一边在打卡机上按下指纹。
守株待兔的季浔终于等到了这只他想见的兔子。
看着洒了一地的咖啡和面前似乎有些眼熟的男生,梁湾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弯腰把空了的塑料杯子捡起来。
顺便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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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
冰美式大杯,默认冰/无糖。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的饮料。”梁湾诚恳地说,从包里拿出手机晃了晃,“这杯我赔给你吧,支付宝转账行吗?”
“微信吧。”
季浔轻咳一声,忽然想起早上自己拒绝瞿容容的事,大概是因为内容过于相似,他变得有些紧张。
直到听见梁湾很顺利地答应了,季浔松了一口气,飞快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那个,”梁湾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生,“这是你的个人码,不是收款码。”
“嗯,你加我好友发红包吧。”季浔淡淡地说,仿佛这是很自然的事。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是他长得这么好看,加个好友我应该似乎可能大概也不吃亏?
梁湾在心里嘀咕,还是点开微信扫码。
季浔听到“滴”的一声。
距离两人加上好友只差一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梁湾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大概是因为之前在电梯里网络延迟,好几条新消息如同潮水一样涌入。
“等一下啊,我回个信息。”梁湾说道。
“好,不着急。”
季浔的心提了起来。
Abandon:姐,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Abandon:你知道季浔吗,就是咱们年级的第一名,每个月都得去主席台上发言两次的那个。
Abandon:他好像喜欢你。
Abandon:昨天我俩一块儿上体育课,他问我咱俩是什么关系,还说要和我公平竞争……我当然没屈服啦,跟他说让他别打你的主意。
Abandon:感觉这人傻乎乎的,不过也说不定,毕竟他长得好看,最容易骗女生了。这是我找人要的他的微信号,如果这个号加你你千万要小心啊,别被他的脸骗了!
Abandon:[图片]
Abandon:哦对了,你今天没去图书馆吧?看你发的朋友圈是跟何苗一起去看电影了,看完要不要跟我吃饭?
梁湾:“……”
点开图片,看着那个威风凛凛的小狗头像和旁边简洁的字母ID,梁湾实在很难假装不认识。
她忍不住朝季浔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
嗯,威风凛凛的小狗头像。
以及非常简洁的微信名。
JX,季浔。
“怎么了吗?”
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露馅的季浔此刻还在强装淡定,目光和煦地看着梁湾。
虽然心跳都比平常快了一拍,但季浔表面仍旧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笑容,只是嘴角的弧度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什么。”
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知道了季浔藏起来的心意而已,梁湾竟然感到有些心虚。
迟疑片刻,梁湾屈指一点,还是发出好友申请。
-我是两万三。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15. 第 5 章
观察者效应:广义上指我们几乎没办法不影响我们观察的事物,只不过是程度高低不同而已。
梁湾隐约记得在心理学上有这么一个名词。
回想起内容后她立刻自我诊断了一下,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处在这样的效应当中。
和季浔想的不同,梁湾当然知道“季浔”这个名字,甚至不用应泽提醒,毕竟属于季浔的光环太多了。
万年不变的年级第一,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校篮球队主力,国旗下演讲的固定选手。
季浔长成了这个年龄阶段的少年最优秀的样子,偏偏还家世不俗又相貌英俊,当之无愧的校草级人物。
甚至有几次梁湾和朋友们聊起有关恋爱的事,大家半是憧憬半是做梦地提起季浔的名字,梁湾还在一旁点头附和过。
青春少女,有大把的时间去消磨,做一两个有关恋爱的梦怎么啦。
所以在很偶尔的梦里,也会有一个清峻挺拔的少年把手伸给她,拉着她跑过教室门外半明半暗的走廊。
梁湾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风吹起他鬓边的头发,露出耳垂上一颗颜色很淡的细小的痣,像愈合很久的耳洞。
梦醒后的梁湾当然是问心无愧的。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得知季浔喜欢自己,并且季浔不再是主/席台上那个距离自己很远的模糊身影,而是一个生动具体的人,正如阳光一般疏落地站在自己面前时,看着季浔深邃的眉眼和干净的轮廓,以及耳朵上的那颗小痣,梁湾再回想起曾经做过的梦以及和朋友聊过的有关季浔的八卦,心虚地发现自己很难再说出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了。
很奇妙吧,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她就已经被季浔的喜欢所影响。
而所幸这是好的影响,虽然还是会有点尴尬和羞涩,但总体让梁湾觉得很愉快。
她在少年单纯的爱慕里收获肯定,再次确信自己是很值得被爱的。
-
梁湾给季浔发了一个红包,价值32元,和那杯冰美式等值。
图书馆自营的咖啡店大约都有点文艺附加价值,所以饮料比外面的贵上几块实属正常。
季浔点开,看着红包封面上的小太阳,低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那……”
那我先走了,梁湾想这么说。
也不算落荒而逃,只是突然得知季浔喜欢自己,她很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心情。
而且她有点担心再这么下去,自己会忍不住直接问季浔。
“我请你吃饭吧。”
似乎预感到她要说什么,季浔抢先一步开口。
等了一天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兔子,他当然想紧紧抓住。
就算抓不住,能跟兔子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说不定晚上能做个有兔子的美梦,兔子很乖,会主动蹭蹭他的胳膊和手背。
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梁湾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眼睛都瞪圆了。
季浔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好像是有点突兀了。
第二次见面……好吧,看梁湾的反应八成是忘记了他们之前见过,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所以刚加上微信就主动请人吃饭什么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就差把“我目的不纯”写在脸上。
反应过来的季浔瞬间脸红了,想说些什么补救却又卡住,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被对方拒绝,难免有些垂头丧气,像一只好不容易等到放风机会却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的小狗。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生动,这一瞬间梁湾都不忍心了,她强忍住笑意点了点头说:“好啊。”
她同意了。
她同意了。
她同意了!
季浔一时间大脑空白,耳边不断回响着这四个字,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眼神也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梁湾想到他的小狗头像。
雨停了天晴了,神采奕奕的小狗要出去玩了!
再次忍不住笑了出来。
吃饭的地方是季浔选的,是一家叫做“曲径”的私房菜馆。
是季浔趁着梁湾去洗手间的功夫打开微博,再次查阅刚才程峰@自己的那篇美食打卡地图,最终从一连串带着各种前缀的餐厅里紧急挑选出来的。
曲径距离图书馆不远,两个人步行过去。
天气很好,九月份的X市虽然在日历上早已入秋,但气温却仍停留在长夏的余韵里。
阳光寂静热烈,树从高处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风也舒朗。
季浔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会走路姿势僵硬什么的,但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也还好。
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而能够和喜欢的人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并肩走一段路,真的很美好。
图书馆前面的人行步道在修路,施工围挡将路面遮住了二分之一,两人不得不走向非机动车道。
下台阶的时候原本位置靠里的季浔快了一步,很自然地变换了位置,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
一辆电动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风带起半片衣角。
季浔把包往里背了背,免得被路过的车辆撞到,同时提醒梁湾:“小心井盖。”
“哦…”梁湾跨了一大步跨过去,转回头看着季浔:“小时候我哥跟我说老是踩井盖会倒霉。”
“嗯?还有这样的说法啊。”
“那你提醒我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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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浔同样微微侧头回望着身边的女生,细碎的阳光在他的眼睛里浮动,笑意汩汩流出,“我看那个井盖有点松动,怕不安全。”
梁湾点了点头,她发现了季浔除长得帅之外的另一个优点,他很细心。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了餐厅。
虽然名叫“曲径”,但这家店却是大大方方坐落在街边。
白墙青瓦,走进去里面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整体看起来像是由私人庭院改建的。
还没到饭点,餐厅里的人不多,只是疏疏落落地坐了几桌,每桌都掩映在印着书帖的白幡后面,看上去颇有几分意境。
“坐那边吧?”环顾一圈后梁湾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询问季浔。
季浔当然没有意见。
两人朝靠窗的位置走去,中途路过一张桌子,坐在那里的一对情侣正好起身准备离开。
毫无预兆,梁湾和那个年轻男人的视线对上了。
顿时呆住。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跟何苗去看电影?”
刚和应漉吃完饭准备送她回学校的梁湖眉头微皱,紧接着便看到梁湾身边的季浔,忽地笑了。
“这是何苗?”他故意说,“几个月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啊。”
梁湾:“……”
不愧是梁湖,他最会阴阳怪气了!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梁湾先跟旁边笑眯眯的应漉打了个招呼,这才不情不愿地转向梁湖。
“这是季浔,我同学,也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
然后又给季浔介绍:“这是梁湖,我哥。”
季浔:“……”
万万没想到两天之内竟然集齐了梁湾的弟弟和哥哥,不论怎么说这个进度都着实太快了。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季浔僵硬地笑了一下:“梁湖哥。”
“嗯。”梁湖应了一声。
一时间竟然没人再说话。
气氛正在往诡异的方向滑去。
察觉到梁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梁湾试图扭转局面:“本来是要去看电影的,结果何苗家里临时有事把我鸽了。我和季浔在图书馆碰到,所以一起来吃个饭。”
“来这儿吃饭?”
“对啊,这里离图书馆比较近。”梁湾说,听出梁湖话里似乎有未尽的意思,又问:“这家店怎么了吗,是不是不好吃?”
“……挺好吃的。”
感慨于自家小白菜真的挺单纯的,梁湖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叮嘱她早点回家后便和应漉离开了。
临走前充满杀气地看了季浔一眼。
竟然带梁湾来情侣必打卡的餐厅吃饭,他倒是很好奇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猪,这么胆大。
16. 第 6 章
梁湖离开后气氛并没有好转,还是有点奇怪。
坐在桌子两边的人各自陷入沉思。
梁湾在心里疯狂摇晃跟梁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还辣手摧花揉他的头,控诉他阴阳怪气把局面变得复杂。
是很没道理,或许她应该责怪季浔?
可是怪季浔什么呢?
怪他要请自己吃饭,而自己答应了,还是怪他好巧不巧选了这间餐厅自己同样答应了?
又或者怪季浔好端端地干嘛出现在周末的图书馆,怪他没有提前通知一声就擅自喜欢自己?
可是他又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是自己提前知道了而已。
看了一眼对面微抿着唇,显然正陷入烦恼的少年,梁湾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季浔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误把应泽当做情敌也好、和喜欢的女生第一次吃饭就碰见她的哥哥也好,这些事对于季浔而言顶多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真正让他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是——
梁湾叫他季浔。
梁湾知道他的名字。
梁湾怎么知道的?!
她还知道什么,会不会知道的更多,比如自己喜欢她?
一想到刚才自己还在为守株待兔成功,并且成功加上梁湾微信而兴奋雀跃,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而这一切都被梁湾看在眼里,季浔就很想落荒而逃。
“菜上齐了,您慢用。”
好心的服务员打破了弥漫在两人间那暧昧且黏稠的沉默,空气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谢谢。”梁湾道谢,正要伸手去拿餐具,发现季浔已经快她一步,把两人的筷子都拿了过去,正在用茶水细细地烫。
他的动作很自然。
微微凸起的腕骨和干净修长的手指,在白瓷盘子和深色筷子的衬托下莫名显露出一股雅致。
烫完了,季浔把餐具递还回去。
“给你。”他抬眼看了一下梁湾,又飞快把视线移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梁湾又有点想笑了。
在她和朋友们谈论的版本里,又或者在那些很偶尔的梦里,季浔都是模糊又清晰的。
他是一个代表“完美”的符号,一个供喜欢他的女生们遐想的壳子,随便往里面填塞自己需要的元素。
高冷,淡漠,只对喜欢的人深情;疏离,厌世,却意外地喜欢小动物;甚至还有更离谱的版本,三班一个女生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季浔出入夜店,所以她给季浔的人设是白天校园王子,晚上情场浪子。
但这些都不是季浔。
原本应该是一个符号的季浔正在逐渐清晰起来,因为喜欢而在梁湾面前显露出自己最本真的样子。
意识到这件事的梁湾不由得感到新奇,也不由得想看到更多。
她接过筷子,却故意在季浔没松手的时候稍微用力,筷子的一端划过季浔的掌心,很轻的触觉。
“谢谢。”梁湾说,果不其然看到季浔陷入短暂的呆愣,然后被呛到一样低头咳嗽起来。
好纯情啊。
梁湾发现季浔除了长得帅之外的第二个优点。
季浔后知后觉地发现梁湾的心思。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伸手摸了摸鼻尖。
“跟你开个玩笑。”梁湾大方地解释道。
“嗯,”季浔点头,目光在桌上扫视一圈,然后问她,“你要不要拍个照?”
“诶?”这次换梁湾露出惊讶的表情。
“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你的朋友圈,感觉你挺喜欢拍这些的。”
趁梁湾去洗手间的那一点点时间里,季浔确实干了不少事情,可能这就是学霸的效率。
微微侧头,梁湾认真地注视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戏谑或者轻视。
但并没有。
只有少年被喜欢的人这样凝视着,眼睛里和面容上逐渐浮起的窘迫。
“嗯,相机先吃!”
梁湾笑了一下,拿出手机选好角度,对着桌上的菜拍了几张。
季浔忍不住向前凑近了一点。
“我能看看吗?”
梁湾便把手机屏幕倾向他。
“是不是从这个角度取景会稍微好一点?这样能把饮料也拍到。”
他看得很认真,还能提出建议,显然不是随意敷衍。
梁湾按他说的角度尝试着拍了一张,果然不错。
“想不到你还挺有拍照心得。”收起手机,梁湾一边用热毛巾擦手一边随意地说,“你不会觉得女生这样很麻烦吗,吃饭要拍看电影要拍,走到哪干什么都要先拍照?”
“男生也拍啊,拍球鞋拍豪车,还拍路上的狗,”季浔摇头,接着一脸无辜地说:“我每次洗完澡出来还会拍一下我的腹肌呢。”
闻言梁湾目瞪口呆。
“哈哈,”季浔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开玩笑的。”
会开意想不到的玩笑,感觉挺幽默的,这也算第三个优点吧?
梁湾跟着笑了,她发现季浔的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很温柔。
后来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梁湖总算没有说谎,“曲径”的菜果然很好吃。
梁湾和季浔到底是同龄人,又是同一所学校,可聊的话题只多不少。
说是平易近人有些过于夸张,但相对于他的光环来说,季浔的性格确实算得上端方温和,只不过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意气。
而梁湾爽朗大方,因此两个人意外地很能聊得来。
从新来的音乐老师好像是字母站的人气UP到教导主任到底有多少件不重样的格子衬衫(一中的七大不解之谜之一),以及物理组的老王究竟有没有取得老婆原谅得以重进家门,就这样很自然地聊到了上次月考。
没想到季浔瞬间卡壳了。
连添水的动作都顿住,脸上泛红,表情僵硬地看向梁湾。
梁湾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季浔的表情更僵硬了,还隐约带了一丝崩溃。
“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算太早,”梁湾字斟句酌地说,生怕季浔会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我正准备加你微信的时候收到几条信息……嗯,是应泽发来的。”
季浔:“……”
回想了一下这之后自己的表现,季浔在心里自我安慰,还好,不算太糟糕。
没想到梁湾轻咳一声,显然还有下文。
“其实就算应泽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
“?”
“你的微信号。”梁湾尽量忍住笑意,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变成两枚小小的月亮:“你写在草稿纸上给我了,还有二十块钱,你拿……嗯,买了我桌子里的牛奶。你应该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被戳穿了所有心思和手段的季浔崩溃地想,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高明一点呢?
留纸条真的太蠢了。
更蠢的是当他亮出自己的二维码给梁湾时根本没有想到会被认出来。
季浔整个人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的同时用手捂住脸,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大写的尴尬。
“想笑就笑吧,”过了半晌他才郁闷地说,“不过别告诉程峰,他知道了非得笑到明年今天。”
梁湾果然笑了,她没见过这样的季浔,竟然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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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
“其实我有个问题。”
“嗯?”
“程峰有我的微信,你跟他关系这么好,怎么没直接问他要?”
“是可以这样,但我觉得不太好,不够有诚意。”
重新坐直身体,季浔将目光投向桌子上的花纹,紧接着转移到半满的水杯和头顶的中式吊灯,最终轻盈又热烈地落回到梁湾身上。
少年的面庞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毕竟是我喜欢你,想要追你,所以总要拿出点实际的努力来,你说对吧?”
-
梁湾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七点半,爸妈大概是吃完饭出去遛弯了,桌子上还放着洗好的水果,梁湖没回来。
梁湾一头栽到沙发上,随手捞过抱枕抱进怀里,使劲儿蹭了蹭。
太不真实了。
像喝完酒过一段时间才感到后劲,梁湾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季浔竟然喜欢自己。
那可是季浔诶!
手机震了一下,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梁湾被惊醒,慢半拍地拿起来。
是何苗发来的新消息。
请爱护禾苗:我这边总算结束了,好烦!你看完电影了吗,怎么样好不好看?
请爱护禾苗:虽然我鸽了但我不是有意的,明天请你喝奶茶,亲亲.jpg
还有五分钟前季浔发来的消息。
JX:到家了吗?
似乎怕被烫伤,梁湾根本没有点开聊天界面,只是飞快扫过那几个字和季浔的小狗头像,就做贼心虚般地略过,回复何苗。
两万三:到家了。
对面的何苗发来一个问号,懵逼之情溢于言表。
请爱护禾苗:?
请爱护禾苗:怎么才到家,这电影这么长吗,从下午看到晚上?!
梁湾:“……”
回错了。
也回错人了。
梁湾暗自懊恼,枉她自认大方坦荡,不就是被表白了嘛,何至于方寸大乱。
不应当,太不应当了!
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回复消息。
先是何苗。
两万三:没去看电影,一个人看电影也太寂寞了吧,想了想还是去图书馆了。
然后是季浔。
两万三:到了!小猫转圈.jpg
发出去又后悔,为什么要发表情包啊,感觉傻兮兮的。
JX:那就好。
等了一会儿,没有再收到新的消息了。
就这样啊。
梁湾莫名有些失落。
相比之下何苗的反应明显更加热烈。
请爱护禾苗:不愧是朕的小甜心,没有朕你可怎么办哦,连电影都看不下去了,黄鸭摇头.jpg
请爱护禾苗:看来还是得朕陪着才行,下周末怎么样?
梁湾想了一下,确认那天应该没有什么事,便在对话框里打下“好”。
却没有发出去。
因为一条新消息这时从页面顶端弹了出来。
JX:之前在餐厅听你说今天本来打算去看电影但没看成,下周末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看?
砰、砰、砰。
梁湾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又发现了季浔的一个优点,那就是他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
从开始的生涩笨拙到现在的游刃有余,不愧是学霸。
请爱护禾苗:人呢?没问题的话我就买票啦?
梁湾在心里叹气,默默把对话框里的单字删掉,重新输入。
两万三:恐怕得让陛下失望了,我有约了。
17. 第 7 章
有一种很神奇的现象,当你之前没有留意某个人或者某样事物时,你的生活中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直到哪天你意外发现,从这一刻起它就会频繁地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以致于你会忍不住地去想,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对于梁湾而言,季浔便是这种情况。
上周末以前的季浔只是一个名字,她感觉自己每周至多见他一到两次。
周一升旗时隔着大半个操场的距离,他在主//席台上,而她在台下;又或者某天放学路过操场,他混在一堆人里打球,而她甚至都认不出哪个背影是他。
可周末的图书馆把一切都改变了。
梁湾发现有关季浔的一切开始高频率地出现在自己周围。
课间的超市,梁湾在饥饿且拥挤的人群中随波逐流,看到季浔正从窗外走过,心情很好地和朋友说笑;
抱着收好的作业本去办公室,开门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季浔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梁湾却因为这样的突然而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从他身边溜走;
和朋友走过教室外长长的走廊,季浔正靠在对面窗口朝这边看来,目光交汇,季浔抬手向她打了个招呼,梁湾轻轻点头,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下操后拥挤的操场,梁湾偶然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便去人少的铁丝网旁边蹲下系好,感觉到背后有动静,转过头看到季浔站在外面,从铁丝网切割出的小孔里递过来一支棒棒糖;
就连在奶茶店门口排队点餐,也会听到别的班的女生在讨论季浔。
“他也太装了吧,连瞿容容的面子也不给,到底在高傲什么啊。”
“嗯……虽然瞿容容确实很好看,可对方是季浔诶。换成你是他你会不高傲?”
“当然不……我直接鄙视全世界。”
两个女生相视一笑,转而又聊起别的话题,比如明星绯闻和很难的数学作业。
排在队伍中的梁湾正好在回季浔消息。
两万三:在听你的八卦。
JX:?
JX:kC彡''+J活%Q$S什么?!
[JX撤回了一条消息]
JX:什么?!
梁湾噗地笑出声来,仿佛能看见季浔看到消息大吃一惊,不小心打出一段乱码又手忙脚乱撤回的样子。
两万三:就是有关你的传闻,还挺有趣的。
沉默两秒,季浔把在一中广为流传且和自己有关的传闻努力回想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做出澄清。
JX:如果说的是有人见过我去夜店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JX:那天我妈同学聚会喝多了,我去门口接她。
JX:初中跟学妹谈过恋爱也是假的,那是我们班主任的女儿……
JX:更没有什么订了娃娃亲的青梅竹马,我都不知道这个是怎么传出来的,真的太离谱了。
JX:应该就这些了……吧?
梁湾实在忍不住,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刷微博的何苗一脸懵逼。
“什么这么好笑,让我也康康!”她边说边凑过来,朝梁湾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然后发出不解的声音,“嗯……湾啊,这个‘六块一’是谁啊?”
-
季浔是在周三知道自己在梁湾手机里的备注是“六块一”的。
那时他正发自己家狗的照片给梁湾看,梁湾觉得他的哈士奇很像自己曾经刷到过的一只网红玩偶,特意翻了浏览记录截图发给季浔。
截图的时候季浔的消息从顶端跳出来,正好被截到取景框里。
JX:嗯…为什么是六块一?
两万三:这个嘛……
JX:小狗问号.jpg
两万三:首先排除情侣名,有一说一,咱俩还没到这个程度哈。
捧着手机的季浔连连咳嗽,心底那些冒着彩色泡泡的可怜小心思还没存活过两秒钟就被无情戳破。
他端起杯子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水。
假装自己从来没这么想过。
两万三:你知道咱们学校超市销路最好的牛奶是什么吗?
JX:什么?
梁湾笑着打开橙色软件搜索商品再次截图,特意把价格的部分用红色框了起来,非常醒目。
两万三:[图片]
两万三: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叫你六块一了吧?
两万三:小兔子欲言又止.jpg
熟悉的牛奶。
价格十三块九。
季浔:“……”
他试图挣扎一下。
JX:那我也可以叫二十块?
比六块一大一些,在数学意义上更接近两万三,而且还能被两万三整除。
可惜立刻就被否决了。
两万三:二十块是应泽。
JX:……他不是叫Abandon?
梁湾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两万三:对啊,谁家好人会叫抛弃放弃啊?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X市一中学生行为规范。
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文字,季浔勾起唇角笑了。
越是聊天就越会发现,梁湾总是会突然冒出类似这样的很可爱的想法。
每次季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撞了一下,喜欢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可下一次的撞击就更凶猛。
加上微信好友时不时聊天,在学校里对视和说话,两人现在的情况固然比以前更好,但正是因为知道现在、或者说这个阶段有多好,所以才更加热切地想要更好。
想要更进一步。
想要变成她的特殊对应。
以前季浔做梦都不敢梦,现在竟然有点敢了。
-
虽然季浔是学霸,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学习或者学校。
更确切地说,人在最向往自由的少年时代,对于学校这种充满规矩和约束的地方,难免感到抗拒和厌烦。
季浔没有那么严重,可也谈不上热爱。
直到他喜欢上梁湾。
季浔发觉自己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见到她,因此对校园生活的渴望瞬间变得比以往十七年的总和还要多。
看着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消息,五分钟前梁湾跟他说“明天见”,于是季浔还没来得及睡下就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洗完澡,季浔坐在台灯下,细小而晶莹的水珠从发梢坠落,最终隐没在少年的锁骨深处。
他用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梁湾的头像,无声地对她说晚安。
睡前久违地发了条朋友圈:喜欢上学,喜欢校园生活。
非常情真意切,所以没有设置权限,列表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看。
然而第二天并不美好。
整个早上季浔都没有看到梁湾,中午的时候他特意绕去四班门口,发现梁湾的桌子是空的。
发出去的微信也没有回复。
生病了?
还是家里临时有事?
当然还有更可怕的猜测,但通通被季浔压在眼眸深处,变成抿起的嘴唇和眉间的一道褶皱。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间,买水回来的季浔慢吞吞地往教学楼走去,这才在教学楼门口看见背着书包的梁湾。
梁湾正一手扶墙一手抵着小腹,皱眉思考以自己现在的速度,能不能赶在打铃前进入教室。
“怎么了?”季浔快步上前,低头看着梁湾,发现她的的脸色比平时苍白,精神也不太好。
“肚子疼。”梁湾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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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下又补充:“早上你给我发消息了吗,我没看到,手机没电了。”
“嗯,”季浔应了一声,哪里还会在乎这种小事,“我背你……”
他在梁湾的注视下很不情愿地改口。
“我扶你去医务室?”
结果却被拒绝了。
“我才来,”梁湾强调,“我就是来上课的,我爱物理,一节课都不想落下!”
季浔皱起眉。
大概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旁若无人的亲密,再加上很难看到向来冷淡的季浔这样对待一个女生,周围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你先走吧,快打铃了。”梁湾有些顾忌地说,“你下节是体育课吧?再不去要迟到了。”
“然后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季浔叹了口气,同样向四下里看了一眼,心中烦闷不已。
他伸手拎过梁湾的书包,闷着头往前走了两步,没听到梁湾的脚步声又停下,转过头闷闷不乐地说:“至少让我送你上去吧。”
“可是你下节课会迟——”
上课铃适时响了起来。
几个站在原地看热闹的同学立刻飞奔离开,原本还有些热闹的一楼中庭霎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已经上课了。”季浔说,那意思很明显——反正都迟到了,还是先送你去教室。
“唉。”梁湾叹气,跟在他后面往楼梯走去。
“疼得很厉害吗?”没走两步,季浔关切的声音再次响起。
“早上比较厉害,吃了药就好多了。”梁湾答道,看见季浔一脸的担忧,她自己反而笑了,“怪我自己,明知道生理期就是这两天,结果昨天还忍不住喝了冰的,耽误半天的课……下次不敢了。”
季浔“嗯”了一声,“以后我监督你。”
梁湾愣了愣,脸慢慢地红了。
走进楼梯,阴影从高处落下。
走廊上空无一人,随着老师进入教室,一扇扇门被关上。
这个时间教导主任也还没有出来巡视。
季浔忽然转过身,背对着梁湾弯下腰。
“上来。”
“哎?!”
“我看过了,这儿没有监控,走廊上也没有罚站的同学,所以快点上来。”
看着少年在自己面前弯腰躬身,夏季校服贴在他宽阔也清瘦的背脊上,一节节脊柱在薄薄的布料下沉默排列,梁湾难得地迟疑了。
“这不好吧……”
“快点。”季浔催促,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掩饰什么,甚至都不敢回头。
只有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心思。
梁湾慢吞吞地蹭到他身边,然后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肩上。
“我很沉……”
话还没说完视野就升高了好几度,两边的墙壁渐次向后退去。
好吧。
梁湾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一步和一步的间隙里仿佛受到某种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将脸轻轻凑近季浔颈侧。
温热的气息擦过那里的一小块皮肤,微微的痒。
季浔仿若未觉,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步态便恢复如初。
梁湾闻到他是淡淡的草木香气。
到了三楼的楼梯口,季浔把梁湾放下。
“我进去了。”梁湾小声说,从那香气里回过神来,她不太敢看季浔的眼睛。
季浔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那…周末见。”
校园终归有约束,所有的美梦都只能发生在周末。
“周末见。”季浔轻声说,直到看到梁湾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转身离开。
[JX的朋友圈]
一条新动态:讨厌上学,快点毕业吧烦死了。
18. 第 8 章
隔天就是周末。
一大早梁湾还躺在被子里就收到季浔的消息。
JX:还难受吗?
JX:不舒服的话不看电影也可以,好好休息。
两条消息相隔一分钟,梁湾仿佛能看到季浔打出这些字时的犹豫,却又没有犹豫太久。
梁湾用指尖点了点最后这一句话,像轻点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随即身体平躺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以一个非常安详的姿态认真感受了一下当前的身体状况。
虽然还是有点没精神,但问题不大。
梁湾一骨碌翻身坐起,给季浔回消息。
两万三:报告!满血复活!申请按原计划进行!
下一秒季浔的回复便跳了出来。
显然是“在线等,挺急的”。
JX:批准。
JX:不过假如中途不舒服的话要及时说。
JX:小狗转圈.jpg
两万三:放心吧!
比起躺在家里刷题,她果然还是更想去看电影。
和季浔看电影。
-
扶梯刚走到一半,梁湾就看到站在电影院门口季浔。
他今天穿一件浅蓝色的条纹衬衫,白色无袖T恤和水洗蓝牛仔裤,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青春阳光的气息。
更别提头发也用心抓过,一整个“我开屏啦”的状态。
少年姿容,意气风发,难免引得路人频频回望。
梁湾露出一抹笑意,目光随即落在季浔身后。
——他竟然背着一个巨大的保温壶。
走到近前,梁湾抬手晃了晃和季浔打了个招呼,一脸好奇地盯着保温壶,“这是?”
“红枣茶,还加了点生姜。”季浔故作淡定地说。
他的眼神在梁湾身上掠过,确认她今天状态不错以后就飞快地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钟就会暴露什么——可事实上脸颊和耳后泛起的红晕已经自顾自地把少年的心事显露无疑。
“你煮的?”梁湾喃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季浔缓慢地点了点头。
在梁湾的注视下他伪装出来的淡定渐渐崩解,红晕蔓延地更快了。
多亏影院广播及时响起,救了季浔一命。
“咳,检票了,我们进去吧。”他说完,头一次不等梁湾有所反应便匆匆转身。
步伐很大,还有点仓促,以至于背在身侧的保温壶微微摇晃。
“季浔。”
梁湾忽然叫他的名字,这好像是第一次梁湾当着季浔的面叫他。
“谢谢,”她无法说出这一刻心里的触动,于是将所有的翻涌上来的柔软热意和心动都融进短短的几个字里:“你人真好。”
季浔呆愣了一下,心脏再次被潮水冲击。
然而这潮水仿佛知道自己的珍贵,转瞬间便矜持退去,只留下他的眼里和心里仍有余波久久荡漾。
生理期第二天,痛是不痛了,但果然还是有些精力不济。
电影才演到一半梁湾的思维就开始逐渐涣散。
再加上他们选的是个科幻片,基调又偏文艺,快七十分钟时梁湾终于在一组漫长的蒙太奇镜头的催眠下睡着了。
很老套的,季浔感到左边肩膀有一点额外的重量正在靠近。
朦胧且温热的气息如同柔软的云团般缓缓移动,然后在距离他很近的位置停住了。
再没有动静。
只有高处空调里吹出来的冷风时不时擦过他的头顶。
季浔小心地脱下外套搭在梁湾身上。
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某个片刻挨得很近。
屏幕里的剧情激烈喧嚣,所有矛盾和冲突都直白地显露于前,只有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秘密。
梁湾睡着了,熄灭又亮起的光在她的脸上变换着。
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一个模糊的音节从鼻腔偷偷逃逸。
季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梁湾,直到被一声枪响惊醒。
这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我不对劲。
他自我反省,克制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中间,坐直身体想要表现得正常一些,或者至少不要这么变态。
可事实却是他连两秒钟都难以坚持,季浔放弃了。
重新挪了过去,季浔和梁湾之间只隔着一条无辜的座位扶手。
梁湾的脑袋连同上半身倾向季浔的方向,却又在中途陷入某种微妙的平衡,继而停顿在那里。
只有发丝落在季浔的肩头。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季浔像等着一轮月亮沉入海里那样等着梁湾靠近,但就算月亮永悬不落也没有关系。
他会去追月亮。
-
直到从电影院离开的时候梁湾还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把一半的剧情睡了过去。
她向季浔道歉,真诚地解释自己平常看电影很认真的,并把困倦的原因归咎于昨晚的数学卷子。
“最后一道大题真的很难,我算了三遍都卡住了,搞得晚上做梦都还在接着算,太难受了。”
此时两人正坐在餐厅里,梁湾一边看菜单一边随口抱怨。
季浔拧开保温壶从里面倒了杯水给她,淡红色的液体碰撞着杯壁。
梁湾喝了一口,生姜的存在感异常明显。
“有点辣。”
然后才是淡淡的枣香味,很轻微的甜。
“后味还不错。”
季浔给自己的杯子里也倒了一点,喝完之后表情略有变化。
第一次做这个,忘记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材料用量,生姜放得太多了。
想起梁湾原本就不能吃辣,季浔有些懊恼地把壶盖重新拧紧,放到一边。
“别喝了。”他重新翻看菜单,“点个鸡汤吧?”
“啊?”梁湾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季浔有些尴尬,笑着把保温壶拿到自己旁边,“不用啊,我觉得挺好喝的。就喝这个吧。”
“但是辣……”
“没有比数学卷子更火辣。”梁湾一本正经道。
大概是被梁湾的执念所打动,觉得她为数学题而苦恼发愁的样子也很可爱,饭后季浔主动问服务员要了纸笔,就这么给她讲起题来。
梁湾一边听一边折服于学霸的解题思路,等到最后一个步骤讲完,梁湾更是主动给季浔的杯子里添上茶水。
“懂了。不愧是你,真厉害。”她眼神发亮地说,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自己和季浔挨得有多近。
比之前在电影院里还要近。
属于梁湾的气味被空调吹到季浔鼻尖,明明没有实质却意外地有些痒,季浔伸手摸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向后靠了靠。
顺便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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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市一中学生行为规范》。
-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人在商场里随意地逛起来。
季浔陪人逛街的经历乏善可陈,他不明白这种活动的意义在哪,认为只是单纯地浪费时间而已。
在走过两层商场以后季浔再次确信了这一点。
一排排的盲盒机很无聊,在机器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的人像是临时抱佛脚的赌徒;
电玩城里总是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的哭声和笑声同样刺耳;
名创优品出了新的联名,是毛绒绒的卡通动物头帽子——可问题是谁会在三十三度的天气里买冬天才戴的帽子啊?
明明夏天还没有结束。
然而——
盲盒机前,梁湾抽中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盲盒,兴奋地拉着季浔跟这台“幸运机器”合了好几张影,季浔也因此拥有了两人的第一张照片;
电玩城里,在打地鼠的游戏机前消耗了所有的游戏币,然而任凭梁湾再怎么手忙脚乱总是会有漏网之鱼,又是一局结束,她气鼓鼓地去抓游戏币,指尖无意中擦过季浔的手背;
戴着毛绒绒的卡通动物头帽子,不断拉着两边的围巾试图让耳朵动起来,梁湾仰着头叫季浔来看,圆圆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年的身影。
假如少年的故事只发生在充满奇迹的夏天,那幸好夏天还没有结束。
不知不觉走到四楼的宠物咖啡店门口。
一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柴犬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跟在人身后从门缝里溜出来,正好撞到梁湾的腿上。
热乎乎又毛绒绒的。
梁湾甫一低头便和一双乌黑的圆眼睛对上了。
“好可爱!”
没有人能忍住不撸可爱小狗,梁湾当即蹲下//身,对着这只送上门来的小狗一顿狠蹭。
大概是梁湾很有狗缘,幼小的柴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笑就对了,十分配合地任由她摸摸脑袋和耳朵,还主动抬起头让她挠下巴。
期间不由地露出柴犬的招牌笑容。
“好乖,”梁湾忍不住赞叹,“季浔,你摸摸看。”
然而季浔刚一蹲下,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小柴像是感知到了来自同类的气息,立刻一骨碌跑到另一侧,只用屁//股对着季浔。
季浔:“……”
梁湾忍不住哈哈大笑。
又过了好一会儿店主才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一只狗,着急地跑出来寻找。
小柴被牵走了,短短的一段路里屡次回望,却很乖地没有叫。
“狗狗真好,”梁湾发出感慨,“撸一会儿狗感觉心灵都被治愈了,今晚回去还能再写一张卷子……狗狗真是人类的好朋友。”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睛一直注视着小柴离开的方向,似乎在犹豫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
季浔眼神闪烁。
一句不假思考的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从唇间溜出。
“要撸我家的狗吗,你见过的,一只小哈士奇,”他说,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很可爱。”
“诶?”梁湾愣住。
意识到她误会了,季浔连忙解释,“不是说今天,我没有那个意思……总之以后有机会的话撸我家的狗吧。”
季浔笑了一下:“它肯定很喜欢你。”
不知是有意或无意,他说前三个字时声音很轻。
19. 第 9 章
从周一开始季浔周身的气压就持续走低,到了周三更是到达了某个极限值。
以至于前排的同学正兴致勃勃地给同桌分享这两天微博上很火的小狗喝牛奶.mkv时忽然感觉后颈一凉,转过头发现季浔正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
“那个……”
前排同学感到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哪里踩到了季浔的雷点。
小狗?不应当,据他所知季浔养狗,而且季浔的微信头像就是他家那只很威风的小哈士奇。
那就是牛奶?可昨天他喝牛奶的时候季浔也没有这么低气压啊。
难道是小狗喝牛奶?——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总不能是季浔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就疯狂嫉妒小狗能喝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来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没关系,看看小狗就好了,可爱的小狗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这么想着,同学热情地发出邀请:“要一起看吗?”
季浔用眼神发送出一个问号。
“就是小狗喝牛奶的视频,它好可爱,一边喝还一边摇头晃脑,沾了一圈奶胡子!”
季浔:“……”
这是什么蠢小狗,听着就让人生气,不看!
同学:?
季浔的低气压并非无迹可寻,因为自从周末结束后他感觉自己和梁湾之间的关系不仅陷入停滞,甚至还有倒退的迹象。
而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点开微信置顶,这一周两人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
周一。
JX:小哈今天咬坏两双拖鞋还把院子里的花盆都打翻了,被我妈当场抓获骂了一顿,然而当事狗非但不悔改还感觉很委屈,正在装哭。
JX:[图片]
两万三:小狗有什么坏心思呢,小狗只是比较活泼.jpg
JX:过于活泼了。
两万三:哈士奇嘛。
JX:庭审结束了,当事狗被判监//禁两小时,扣除零食三天。
两万三:哈哈!小猫拍桌狂笑.jpg
周二。
JX:老王刚才给了我一张物理卷子,说是隔壁学校课题组自印的题,我复印一份拿给你?
两万三:啊,会不会不太好,这可是老王专门给你的诶。
JX:知识无国界。
两万三:你人真好!!
今天中午。
JX:等会儿一起吃饭吗?我先去食堂占座。
两万三:不不不我中午不吃了,好困啊要补会儿觉,你多吃点!!
梁湾好像在躲着自己。
察觉到这一点的季浔越看越烦躁,满头的雾水几乎化为实质,一如窗外阴沉的天气。
程峰看不下去了,主动凑过来当知心哥哥。
“所以你觉得她生气了,就因为你邀请她在周天晚上去你空无一人的家撸狗?”程峰坏笑着说。
果不其然换来季浔的怒视。
“别打别打,开个玩笑啊浔哥!这不是看你最近一直苦大仇深,想逗你开心嘛。”
“……别开这种玩笑。”季浔一本正经地说。
“好好好,我都忘了你也是纯情小狗了。”程峰小声嘀咕,被季浔看了一眼后立刻清了清喉咙严肃道:“依我看嘛,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
季浔看着他,满脸都是“仔细说说”四个大字。
“首先我梁湾妹妹就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不是也解释过了吗,没有让她当天晚上去你家的意思——可能产生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有什么可生气的?”
“所以你觉得她没有生气?”季浔似乎抓到了一线希望。
“理论上是没有的……”
“那为什么从那天以后就突然不想跟我聊天了?”
“这个嘛……”程峰沉吟,然后双手一摊:“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闺蜜。”
听到“闺蜜”二字,季浔的眼睛亮了一下。
程峰连忙道:“不过以我对梁湾的了解,这种事她很有可能自我消化,不太会跟闺蜜说。”
虚空里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按下开关,季浔的眼神又暗了。
程峰还没见过这样的季浔,无论怎么都觉得很好笑,可是又不能真的笑出来,只好很艰难地忍住。
“既然你这么在意,要不直接找她问问吧。”程峰真诚地建议,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路过一楼宣传板看到的消息,“对了,这周末好像有什么流星雨,我看天文社在组织露营活动,大家都可以报名,你要不要一块儿问问?”
-
-是我那天说的话不合适,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如果是的话我道歉。
季浔反复斟酌,在对话框里打下这句话。
读了两遍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重新输入。
-这两天很忙吗,感觉我们都没怎么聊天。
还是删掉。
太像抱怨了,自己只是一个追求者而已,哪有立场抱怨。
要不干脆不提这件事好了。
-周末有英仙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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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雨,天文社组织大家去湖区露营,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句应该没有问题,重点明确语气诚恳,可是这种事是不是当面说比较好,在微信上邀请会不会太随便了?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季浔放下手机,没有焦点的目光投向窗外。
快下雨了。
梁湾盯着微信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怔怔发呆。
这两天她也不太好过。
不是生气或者感觉到被冒犯,跟一切不好的可能都没有关系——恰恰相反,梁湾的突然疏远正是因为她察觉到自己好像也有点喜欢上季浔了。
梁湾回想起那天季浔站在灯光下微笑着注视自己的样子。
他的身影倒映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边缘模糊又朦胧,而自己的影子和他的紧挨着,共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看起来是那么亲密。
他问要不要改天去他家里撸狗,还特意强调自己的狗也很可爱,显然是有点吃小柴的醋又不好意思说,只好用这种方式来扳回一局。
而自己呢,自己忍不住笑了,抬起头和季浔对视,然后慢很多拍地从季浔眼睛里看到自己那时的模样。
放松,愉快,总是留意他的举动,神态间还带着点从未有过的娇嗔。
不能说百分之百陷入恋爱,但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
梁湾被吓了一跳。
就算从上次月考算起,到现在也才不过三周而已,总觉得有点太快了。
不够矜持。
梁湾进行严肃地自我批评,但仅此一句,随即就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吞没。
只有季浔喜欢自己的时候好像还能正常面对,可一旦意识到自己也喜欢季浔……
刚想到这里梁湾就忍不住地脸红,连眼尾不小心扫过季浔的小狗头像都会导致心脏漏跳一拍。
完全没有办法正常聊天。
因为只要想到手机那头的季浔正怀着和自己一样,但却比自己更加浓烈的情绪在打字、在等待回复,梁湾就会立刻害羞起来。
甚至只要一想起季浔的名字,就会有一只小鹿突然出现,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季浔喜欢梁湾,梁湾也喜欢季浔。
世界上竟然会发生这么美好的事。
“梁湾,上体育课啦!”教室门口传来朋友的喊声。
“来了。”
梁湾连忙把手机收好,看到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忽地消失,她一边往教室外面走去一边想,等会儿自己应该主动给季浔发个消息。
20. 第 10 章
英语老师临时有事,和下一节的体育课换了一下。
因此季浔也在操场上,而且一眼就看到了自由活动开始后便坐在跑道旁边发呆的梁湾。
她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皱眉看着手里的篮球,又看看篮球场和跑道之间的这一段距离,季浔深深感觉自己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篮球?!
程峰套好背心凑了过来。
“浔哥,发什么愣呢,接着打啊。”他快乐地说,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很傻但显而易见地很快乐。
季浔对此既羡慕又鄙视。
对视间程峰忽然眯了眯眼睛:“浔哥,你有问题……是不是正在心里说我坏话?”
“……”
沉默片刻,季浔干脆换了个话题:“喝水吗?我去买。”
“啊?”程峰愣了一下,“哦哦,那我要脉动水蜜桃味……”
还没来得及把最后一个字的儿化音说出来,季浔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径直穿过跑道,季浔从距离梁湾大约一米远的地方路过,走过她身边时还刻意放缓了脚步。
只可惜正在专心思考等会儿应该给季浔发点什么内容的梁湾没有丝毫察觉,仍旧低着头发呆,时不时嘴角上扬,露出半是甜蜜半是傻气的笑容。
没看见我。
季浔感到步伐都比之前沉重了不少,心情复杂地从梁湾面前走了过去。
短短的一段距离,季浔几次想转头回去和梁湾打招呼,可仅存的那一点点自尊生硬地梗在他的背脊和后颈,也堵在他的喉咙。
小狗也会要面子的。
小狗也会伤心的。
在超市冷柜里随便拿了一瓶水,再次穿过跑道,仍旧无事发生。
季浔臭着一张脸回来了。
“谢谢浔哥——哎,怎么是青柠,我明明说的是水蜜桃……”
看到季浔的脸色,程峰一顿,求生欲很强地说:“……水蜜桃狗都不喝,青柠好,我家祖孙三代都爱喝青柠。”
季浔发出一声嗤笑。
不知道是对程峰还是对自己。
感觉到季浔周身的气压更低了,程峰很识趣地没有说话,拧开瓶盖把瓶口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却发现季浔的视线始终落在这瓶饮料上,甚至还露出看了一脸沉思的样子。
程峰试探着问:“……你也喜欢青柠?”
“忘了给自己买,我再去买一瓶。”季浔轻咳一声,他是真的忘了,也是真的才想起来。
绝对没有说谎。
看着他再次转身的背影,程峰不由地摇头叹气。
五分钟后。
程峰看着新买回来的饮料又看看季浔:“浔哥,这雪柚橘子味儿你也不喜欢?”
无功而返的季浔:“……”
一起打篮球的队友跑过来催两人快点准备,再耽误下去体育课都要结束了,话刚说到一半季浔便把饮料抛给他。
“请你喝。”
“啊?”队友一脸懵逼。
程峰笑嘻嘻地说:“喝吧喝吧,买错了,他不喜欢这个味儿。”
一边说一边看着季浔第三次走向跑道。
又是五分钟,几乎是同样的场景,只是这一次季浔的脸色更差了。
看着他拿回来的热带水果味,程峰忍不住叹气:“这个也不喜欢,看来脉动是没有你喜欢的口味了。”
“……”
喝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饮料,以一个不那么标准的投篮姿势将瓶子扔进垃圾箱,程峰抬手拍了拍季浔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得了,你要是真的这么不好意思那我去吧,兄弟可不白喝你的水啊。”
梁湾正在仔细端详自己的表情包库存,试图从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发给季浔。
她觉得小猫转圈.jpg很可爱,适合用来引起注意,正要选中时眼尾扫到旁边那张小狗仰头大笑.jpg,顿时陷入迟疑。
这个表情包一看就非常有故事性,季浔可能会好奇地问她怎么了,然后两人就顺势聊起来。
更何况这只小狗长得也有点像季浔的狗。
梁湾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说马尔济斯长得像哈士奇。
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离谱。
正犹豫着,梁湾感觉一片阴影从头顶投射下来。
“好久不见啊。”程峰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在梁湾身边坐了下来。
虽然在季浔面前一口一个“梁湾妹妹”地叫着,但那主要是为了刺激季浔,看他露出那种有点吃醋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非常有趣。
梁湾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们这节是体育课?”
程峰应了一声,“英语老师有事来不了,让我们先上体育课。”
话音未落就看到梁湾猛地转头,准确地将目光投向篮球场。
季浔正独自站在那里,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还以为你在生气,搞了半天是真没注意到他啊,”程峰抓了抓头发,想笑又忍住了,“他都快把这块跑道踩薄了一层。”
“诶?”梁湾愣了一下,“我生什么气?”
程峰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确信她不是口是心非后自作主张地替季浔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没生气就好。”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明白好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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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关系,梁湾干脆把注意力移到程峰的后半句话上:“季浔刚才来过了?”
“不止来了,还来来回回了好几次。”
堪称小狗散步。程峰在心里补充道。
“对了,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下,这周末有英仙座流星雨,天文社组织大家去露营观赏,你去吗?”
说这句话时程峰的语气和神态都极为自然,因为是发自内心地想帮助季浔,所以态度还很诚恳。
梁湾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你邀请我?”
程峰闻言吓了一跳,瞬间瞪圆眼睛,差点从地上真的跳起来。
“当然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是你过来说的啊。”梁湾不紧不慢道,“你找我说这个,我就觉得是你想邀请我一起去,这很合理吧?”
“……”
她重新笑起来,那神态不像被等到的兔子反倒像是等鸡入瓮的狐狸,以至于一向对季浔的智商情商都很有信心的程峰头一次为好朋友担心起来。
“如果还有别人想邀请我,那让他自己来说。”
“如果没有,”她突然转向程峰,朝他露出一个又灿烂又狡猾的笑容:“那我就答应你,我们一起去。”
话音未落,程峰落荒而逃。
-
JX:程峰说你要和他一起去看流星雨。
JX:说谎者人恒揍之,我帮你打过了。
JX:小狗叉腰.jpg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梁湾刚踏上餐厅的第一块地砖,她陪何苗来买刚煮好的关东煮。
刚打过下课铃,教学楼里的同学还没来得及涌进来,餐厅人很少。
梁湾低头回消息。
两万三:也不算说谎啦,我是这么跟他说的来着。
JX:???
JX: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JX:小狗震惊.jpg
仿佛能透过屏幕上的小狗看到季浔此刻的表情,梁湾忍不住笑了,心情很好地接着打字。
两万三:因为他亲自来问我,所以我说如果没人邀请我的话我就跟他一起去。
两万三:他人真好。
JX:小狗哀怨.jpg
隔空点了一下小狗脑袋,梁湾正要接着打字,路过的风把一个熟悉的名字吹到耳边。
“季浔,天文社组织的那个活动你看了吗,要不要周末一起去?”
几步之外,瞿容容正向季浔发出邀请。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看了,”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季浔有些烦躁地说,“程峰也去,你们俩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