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锦鲤女主的反派妹妹》
第 1 章 她,重生了!
第1章她,重生了!
承庆六年,千秋节,京城各府进宫为皇后贺寿。
御花园中弦乐声声,少女们玩闹欢笑着,一派春色烂漫。
在听月水阁附近的偏殿里,面容稼丽的少女神情恍惚地坐在美人榻上。
她发如墨染,唇似点珠,白嫩光滑的皮肤细腻如凝脂,阳光自槛窗倾泻而下,笼罩在她的身上,有如明珠生晕,美得笔墨难描。
“顾大姑娘。”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太医,他郑重地提醒道,“您脸上的伤需得日日敷药,不可懈怠,否则日后必会留下疤痕。”
顾知灼偏了偏头,露出了脸颊上一大片的黑色药膏,浓烈的药味和隐隐的刺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现实——
她,重生了!
她竟又回到了这一天,噩梦的开始。
这一天,她随祖母进宫贺千秋节。
朝贺后,皇后留了几位夫人说话,让宫人领着她们这些贵女去御花园玩耍。
她们就在听月水阁里玩起了投壶,也不知道是谁的手上没有准头,投出来的壶矢伤到了她的脸。所幸,壶矢用的是木矢,箭头打磨得非常圆润,与她脸颊擦过也就只留下了些许的擦痕泛红。
为了不在稍后的宫宴上失仪,顾知灼就去了偏殿,打算冷敷一下。
后来,太医来了。
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擦伤,在她回去后的短短几天里,溃烂了。
她的半张脸变得又红又肿,还流着脓水,别说是擦,连上药时稍微刮蹭到一点,也会把皮肤弄破,露出血肉。
很痛。
但当坐在铜镜前,亲眼看到自己一天天变得更似恶鬼罗刹,就不单单是痛了。
而是刻入骨髓的绝望。
顾知灼藏在袖中的手指紧崩如弦。
她的贴身丫鬟琼芳被太医的话吓到了,连忙道:“刘太医,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刘太医抚须道:“老夫这药膏,顾大姑娘需得日日涂抹,坚持用上七日。”
“这期间会有些痒痛和发热,切记不得用手去抓挠,要是有些红肿也无需担心,继续抹药就是。”
他慎重地提醒了一句:“若不想留疤,绝不可半途而废。”
琼芳连连点头,只差没拿纸笔记下来。
顾知灼本眼帘低垂,此刻她倏地睁开了眼睛。她有着一双极美的凤目,眼尾微微挑起,眼波流转间,溢出了几丝凶煞之气。
她看着刘太医把一个雨过天晴色细瓷药罐放在桌上。
又看着他整理好了药箱,起身告退。
她突然问了一句:“刘太医,这是什么药?”
刘太医拱手,含糊地回道:“它叫万灵百宝膏,方子源自一本古籍。”
“宫中的娘娘公主们,若有些擦伤碰伤的,用的都是这个,不止能愈伤,还能养肤。”
不等她再问,他热络地笑道:“顾大姑娘您尽管放宽心,三皇子殿下特意嘱咐过,老夫绝不会怠慢的。三日后,老夫再去府上给您复诊。届时,您应当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顾知灼颔首吩咐道:“琼芳,你去送送。”
琼芳应声,跟着出去了,嘴里还不忘问道:“刘太医,您再与奴婢说说,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除了不能食辛辣,油腻,还有别的吗……”
“……”
刘太医一走,顾知灼就拿帕子擦去了脸上的药膏。
光是这样,她还不放心,在偏殿里环顾了一圈,发现了放在角落里的面盆和铜镜,面盆里还有半盆清水,这是先前为了给脸冷敷,特意让宫女送来的。
顾知灼双手捧水泼在脸颊上,再用帕子细细擦拭,一遍又一遍。
“姑娘。奴婢刚刚打听了一下,这位刘太医是伤科圣手,他父亲也曾是宫中的太医,厉害着呢。”
琼芳人还在外头,轻快的声音就先到了。
“三皇子殿下对您真是上心……”
她戛然而止,紧张地跑了过来,语调略扬道:“姑娘!刘太医说,这药得日日敷着。”
“无妨。”顾知灼头也不抬,“你去把殿门关了。”
琼芳“哦”了一声,乖乖地先去关了门。
顾知灼擦干脸上的清水,看着自己在铜镜上的倒影,肤白似雪,眉若远山,精致的没有一点瑕疵。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柔嫩的脸颊,饱满的红唇微微弯起,两个浅浅的梨涡浮起在颊边。
在容貌俱毁后,她再也没敢照过铜镜,也有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这张脸了。
这一刻,恍若隔世。
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曾经有过这般娇艳秾丽的时候。
琼芳关好门,又忧心忡忡地嘟囔着:“姑娘,刘太医说,药要一直敷着的。”
琼芳以为她是生怕殿前失仪。
“要不奴婢去跟太夫人禀报一声,给您告假。”
“这不是好东西。”顾知灼拿起小药罐,轻轻晃了晃,略哑的声音中带着后怕,“用之会让皮肤脓肿溃烂,不出三天,我就会面容俱毁,药石无医。”
这个苦头,她上一世已经吃过了,也吃够了!
“啊!”
琼芳惊呼,又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唇。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像是堵在了嗓子口。
琼芳打小就在顾知灼的身边,对她的话,从来都不会有半点怀疑。
这会儿,她急得涨红了脸:“刘太医怎么能这么做呢!奴婢去找他算账!”
顾知灼语带讥诮:“区区一个太医,哪有胆子在宫中谋害贵女。”
“是谢璟。”
这三个字,顾知灼说得斩钉截铁,浓烈的恨意萦绕在心头。
琼芳半张开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
“三皇子殿下?他、他是您的的未婚夫啊!”
是啊。顾知灼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
“因为他有心上人了,想要退亲,又不想让人说闲话。”
曾经的她,也想不明白。
甚至还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直到在经历了抄家流放,又亲眼目睹一个个亲人痛苦死去,再回顾起所发生的这一切,就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豁然开朗。
顾家是超品的镇国公府,先祖随太
祖起义,南征北讨,战功赫赫。
太
祖皇帝登基后,论功行赏,赐下了镇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
自此后,顾家就戍守大启北疆,世代掌兵。
在大启的诸多武将中,唯有顾家拥有三十万兵权,也唯有顾家男儿代代马革裹尸,无一人善终。
四年多前,凉国犯境,来势汹汹。镇守西北的大将军周坚战死,八万大军全军覆没,边关数城接连遭屠,百姓死伤无数。
凉国铁骑一路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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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抢掠,在短短三个月内直逼洛峡关。
洛峡关是大启西面最重要的屏障,一旦失守,江山岌岌可危。
皇帝只得八百里加急,从北疆召回了爹爹镇国公,命他赴洛峡关抗敌。
举世皆知,镇国公顾韬韬骁勇善战,从无败绩。
这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半,凉国溃败而逃,让出数城,上书祈降。镇国公趁胜追击,硬是把大启的边境线往西推进了数千里。
大启大捷,举国欢腾。
可镇国公却把自己的一条命留在了草原上,徒留死后哀荣。
皇帝痛心疾首,罢朝三日,后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爹爹的灵前把自己许给了三皇子谢璟。
谢璟是中宫嫡子,前程无可限量,朝野上下都赞皇上对镇国公府的君恩似海。
然而,谢璟心有所属,他不愿委屈了心上人为妾,一心想要退婚。偏偏这桩婚事,说白了是皇帝对军心的安抚,他若贸然行事,会得罪了满朝武将,进而影响到他位主东宫。
除非,是自己“不堪”为三皇子妃。
她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论家世,一国之母都当得起。
想要“配不上”堂堂三皇子,就只能是,要么失贞,要么残废,要么……
毁容!
琼芳又急又气:“怎么会有人能干出这么卑鄙龌龊的事!”
这也太欺负人了。琼芳气得都要哭出来了。
顾知灼心绪复杂。
如噩梦一般的前世种种不住涌现,交杂着满腔的憎恶,厌弃和愤怒。
上一世,她回府后,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糊里糊涂。
一开始,府里还特意把刘太医请过来,刘太医再三表示这是正常的,不必担心。
当她从昏睡中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烂了。
那一刻,她几近崩溃。
紧接着,更让人崩溃的事接连发生。
奉命率兵剿匪的孪生兄长顾以灿办差不利,让流匪流蹿到了京畿,数个村庄的百姓死在了流匪的屠刀下。
京畿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皇帝龙颜大怒,下旨令谢璟前去押解顾以灿。
顾知灼又惊又忧,提心吊胆地日夜等待,终于,她等到了谢璟回京,然而,兄长没有随他一同回来。
谢璟在午门广场上,当着满朝文武和围观的百姓,义愤填膺地回禀说:顾以灿贪生怕死,杀了看守后叛逃,下落不明。
这种话,顾知灼根本不信,她一时失态,冲上前去,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谢璟用手上的长剑轻描淡写地挑开了她的面纱。
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她那张溃烂流脓的脸。
谢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着:
“正所谓,相由心生,你这样貌就跟令兄的心肠一模一样。”
“只可惜了镇国公一世英明。”
此后,天下人皆知,镇国公府的嫡长女生得就跟恶鬼罗刹似的,还心肠歹毒没有自知之明,对皎若明月的三皇子死缠烂打,巴着婚约不放,非要三皇子徇私包庇叛逃的顾以灿。
顾知灼的脑海里全是那一天谢璟淡漠冷厉的目光,翻滚的气血涌上心头,搅得胸口一阵闷痛。
她曾无数次想过,要是有机会重来,她会做什么。
上天竟然真的给了她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更新时间中午12:00
第 2 章 哟,这叫不会越矩...
第2章哟,这叫不会越矩
顾知灼低低地笑着。
“大姑娘……”
琼芳又急又气,她分明记着,在玩投壶的时候,丘二姑娘投偏的壶矢是向着季表姑娘去的,要不是三皇子把壶矢挥开,大姑娘又怎么会受这种无妄之灾!现在还……
琼芳瞪大着眼睛,想明白了一件事:“大姑娘,三皇子的心上人,莫不是季表姑娘?”
“是呀。”
顾知灼在心中冷笑连连。
她的生母出自琅琊王氏,在她不到六岁时,就过世了。
父亲奉旨续娶了继母季氏。季南珂是季氏的嫡亲侄女,因父母双亡无人照拂,就跟季氏进了镇国公府,从小在镇国公府养大,顾知灼平日里也会称一声“表姐”。
父亲战死后,她与兄长需守孝二十七个月,直到月初刚刚除服。
很久都足不出府的她,其实这个时候,还并不知道,谢璟对季南珂已是情难自拔,正在苦苦追求。
顾知灼看了一眼漏壶,忽然道:“时间差不多了。”说完,她起身径直走到门前,亲手拉开了门。
偏殿门打开的那一刻,耀目的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带来了新生的暖意。
顾知灼不出意外地与一双漂亮的凤目两两相对。
站在门前的少女雪肤乌发,明眸皓齿,她愣了一瞬,又嘟起嘴,故意用力哼了一声:“本宫不是来找你的!”
顾知灼的视线略略上移,落在了她正要叩门的左手上,挑了挑眉梢。
少女若无其事收回手,抚了抚鬓角的珠花,眼神飘忽。
她嘴硬地强调道:“本宫是路过!”
她一甩袖,作势就要走。
顾知灼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软绵绵地唤了一句:“丹灵表姐~”
她的语调甜丝丝的,尾音还打了转,谢丹灵明显就吃这一套,嘴角一下子就翘了起来。
宫中的淑妃姓王,与顾知灼的生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
谢丹灵是淑妃的独女,皇帝的五公主,也就比顾知灼大了三天。
记忆里,淑妃在不久前私下与她说,谢璟不是良配。若是她愿意,淑妃会想法子搅黄了这桩亲事,只是,自己不懂事,被继母稍加蛊惑,就猜疑淑妃别有用心,把淑妃气得不轻,也惹得谢丹灵跟自己生起了闷气。
上一世,谢丹灵也来过,拉着她就要走。
当时她的脸很痛,不想出去,说着说着就又吵了几句嘴,谢丹灵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也就是这一天,在宫宴结束后,宫人发现了性命垂危的谢丹灵。
她是从八角琉璃亭上摔下来的,后脑勺直接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血流满地……
谢丹灵侧着脸看她,嘟起嘴,明媚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鲜活的模样和上一世那个躺在床榻上瘦骨嶙峋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
顾知灼的手指不禁用力,把衣袖捏得皱巴巴的。
谢丹灵的目光在她还稍显红肿的脸颊上打了个转。
“没事的。”顾知灼忙道,“很快就能消肿。”
谢丹灵轻哼道:“本宫可没有担心你。”说完又口不对心地掏出了一个面纱。
“给你。”她把面纱往顾知灼的手上一塞,干巴巴地说道:“先说好,本宫不是来求和的!”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你要是不来哄我,我就不跟你好了。
顾知灼忍着闷笑,听话地把面纱展开戴上,有些为难道:“丹灵表姐,你能来帮我系一下吗?”
谢丹灵板着脸道:“你真是麻烦。”
琼芳动了动嘴唇,她想说可以让她来的,但见五公主一脸的兴致勃勃,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
谢丹灵给她系好面纱,听着她满口“丹灵表姐你最好了”,心情大好。
正要大发慈悲的表示原谅她了,一个小宫女从外头匆匆进来,和谢丹灵附耳说了几句话。
谢丹灵收敛起笑容,挥手打发了小宫女,一把拉起了她的手,不容拒绝地说道:“你,跟我走。”
“不许说不去!听到没?!”
顾知灼任由她牵着自己,乖顺地说道:“今儿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丹灵满意了,拉着她就往外头大步走去。
时值四月,繁花盛开,蓝天白云间飘着几只纸鸢,水阁附近种满了月季,不少贵女正在扑蝶玩闹,欢声笑语。
谢丹灵没有回水阁,而是沿着青石板小径继续往前。
她越走越快,顾知灼一言不发地跟着。
远处响起悠扬的笛音。
谢丹灵突然停下了脚步,顾知灼一个没站稳,一头就撞了上去。
谢丹灵赶忙拉住她,给她拍拍胸口压惊,嘟囔道:“你看你,毛毛躁躁的。”
顾知灼:“……”
下一刻,谢丹灵俏脸一板,盯着她的面纱越看越碍眼,气鼓鼓地说道:“我娘都说了,三皇兄不是良配。”
“他现在能为了姓季的,弄伤你的脸。”
“来日,他就能为了姓季的,谋害你的命。”
顾知灼默默点头,这话说得太对了。
谢丹灵双手叉腰:“怎么,你还不服气?”
顾知灼挽着她,亲昵地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我错了。”
谢丹灵一肚子的火瞬间就哑了。
她有些别扭地说道:“你知道错就好了。”
“本宫跟你说呀,季南珂就是在欲擒故纵!你出去问问,这京里头谁不知道,三皇兄对她求而不得,情根深种。满京城都看出来,就她眼瞎吗!”
谢丹灵呵呵冷笑:“可她在外头是怎么说的?说什么,顾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绝不会越矩。”
“哼,这种小心眼,本宫在宫里头见得多了。”
“就你傻乎乎的。被卖了还要给人数银子。”
谢丹灵用手指重重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哼道:“以后你不许跟她好,知不知道。”
顾知灼半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浮着薄薄的水气,表态道:“我以后只跟丹灵表姐一个人好!”
这才对嘛!谢丹灵凤眼弯弯,语调也软和了:“也不怪你啦,你在守孝不太出门,又有你那个继母管家,把着耳目,哪能知道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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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粘粘糊糊。”
她自觉她们和好了,就亲昵地叫起了顾知灼的乳名:“夭夭,父皇方才赏了三皇兄一对掐金嵌宝的三尺剑,周六郎在那儿起哄,让三皇兄试试剑。三皇兄应了,说是如此好剑,单单一试过于乏味,就邀了季南珂一同去舞剑。”
说到这里,谢丹灵轻哼一声。
听到小宫女来报信的时候,谢丹灵都要气坏了。
谢璟在千秋节还这样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心上人,简直就是把小表妹的脸面往地上踩。
谢丹灵哪里能忍!
“就在前头,我带你去!”
谢丹灵拉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很快,就看到了一座飞橼上镶满宝石的八角亭。
这些宝石一颗颗都打磨的只有黄豆大小,满满铺着,在阳光底下闪烁着五彩光芒,也映在了亭中持剑而舞的季南珂身上。
她身段婀娜,舞姿轻盈。
剑尖轻轻抖动,剑柄的宝石流光四溢,衬得她艳色逼人,又娇又媚,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让她略显清冷的五官也明艳耀目起来。
长剑剑身相交,发出轻脆的声响,季南珂和谢璟的身形交错而过,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块,似是含情脉脉。
谢璟满心满眼都在季南珂的身上,连顾知灼她们进来都没注意。
“呵,”谢丹灵双手环抱于胸,和小表妹咬着耳朵,“原来,这就叫不会越矩?”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笛音一滞,周六郎迟疑着放下了长笛,和其他人一同起身见礼。
“见过五公主。”
周六郎也就十六七岁,他的亲姑母是宫中的珍嫔。
不止是他,在这儿的,大多是宫中妃嫔的子侄,依附于皇后。
上一世谢丹灵出事后,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从此再也没能清醒过来。
之后,因为亭子没有及时修缮,害得公主失足摔伤,皇帝龙颜大怒,内官监从上到下被杖毙了好几个。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顾知灼不信,就算真是谢丹灵自己摔的,为什么会没有宫人发现?一直拖到晚上才找着人。
纵使是千秋节,宫里忙,但宫人们都是各司其职的。别说是在宫中,就算普通人家的府邸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寿宴,就乱到有人摔伤了会迟迟发现不了。
那个时候她自身难保,无从查起。
很多年以后,顾知灼找到了周六郎,从他的嘴里逼问出了当时的经过……
她的小表姐为了给她出气,挑衅了季南珂,被谢璟从亭子上推了下去。
周六郎告诉她,谢丹灵刚摔下去时还在呼痛,可是,谢璟冷言说她是装的,说要让她得个教训,不让人叫太医,还把在附近伺候的宫人全都打发走了,勒令他们不许靠近。
顾知灼指尖冰冷。
直到现在,她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周六郎当时说:“……到了第二天,我们听说五公主伤得厉害,醒不过来。三皇子殿下打发人来警告我们,千秋节的事谁都不许往外传。三皇子说,五公主就是失足跌的,是她自己倒霉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殿下,您血流多了...
第3章殿下,您血流多了.
谢璟不耐地收起剑,清隽的面上有种被打扰到兴致的不快。
他把长剑归鞘,往石桌上一扔,视线在顾知灼戴着面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方才刘太医来禀过,药已经给她用上了,不出三天,神仙难救。
谢璟勾了勾薄唇,屈尊问了一句:“你的脸无碍了吧。”
“刘太医来瞧过了。”顾知灼取出一个雨过天晴细瓷的药罐,“他说,这是您给的。”
谢璟颔首道:“对。”
“这是什么?“
谢璟随口回答道:“宫中最好的伤药,名唤万灵百宝膏,千金难得。”
她追问道:“真有这么好?”
谢璟再一次点了头,信誓旦旦道:“当然。就算是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用了它也能立刻止血,能疗伤更能救命!你要不想留疤,就听刘太医的话,日日涂抹。”
“我记着了。”顾知灼把药罐收好,含笑道,“多谢殿下。”
她福了福身,拉着谢丹灵坐了下来,抚掌赞道:“这一曲舞得好,周六公子这笛子吹得也好,多一分太烈少一分太冷,悠扬如风,清雅似墨。”
周六郎捏着笛子,尴尬地笑了笑。
谢丹灵让宫人拿了一杯果子露来,往美人靠上一歪,懒懒笑道:“表妹说得是,本宫瞧着还挺有些意思。”
“是季姑娘吧?你来,再给本宫舞一个。”
谢丹灵轻佻道:“让本宫看看,比起教坊司新排的那个什么飞絮舞又如何。”
闻乐舞剑,本是一件极为风雅之事。
在谢丹灵的嘴里,倒是把季南珂比作舞姬了。
季南珂秀眉轻蹙,心知肚明谢丹灵是为了谁在轻贱自己,心中轻叹。
无论是灼表妹还是五公主,也不过如世间的普通女子一样,只会为难女子,在一亩三分地里拈酸吃醋。
谢璟的额头青筋爆起,不悦地喝斥道:“丹灵,休要胡言。”
“你堂堂公主对着朝臣之女大放厥词,还不向季姑娘道歉。”
“朝臣之女?”谢丹灵饮着果子露,轻慢道,“她亲爹不就是个举子吗,什么时候小小的举子也成了国之重臣?”
“莫不是,一个孤女住在镇
国公府,就当自个儿是国公府的姑娘了?
“宫女内侍都还住宫里头呢,也没当自己是主子。
季南珂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最是心高气傲,如何忍得下这样的冷嘲热讽。
她忽而一笑,在谢璟开口维护前,清冷道:“这剑舞一人舞着,总是少了几分味道,不知五公主可愿赏脸……
她持剑向谢丹灵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谢丹灵挑了挑眉。
她盯着季南珂白皙柔嫩的面庞,想着小表妹脸颊的红肿,气就不打一处来。
明明那壶箭是冲着季南珂去的。
明明受伤的就不该是夭夭!
谢丹灵一口饮尽果子露,正要提剑应邀,顾知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表姐妹俩打小玩在一块儿,心意相通,谢丹灵抿了抿嘴,把话咽了回去。
“丹灵表姐想看剑舞,看我就成了!
顾知灼轻轻笑着,起身拿过石桌上那柄镶宝嵌玉的长剑。
剑出鞘,顾知灼用手指抚过剑身。
这把剑还没有开过刃。
她舞了个漂亮的剑花,轻笑道:“珂表姐,请!
周六郎迟疑着看了看谢璟,见他点头,就把玉笛放在唇间。
笛音响起,季南珂扬剑而起,每一招都像是水袖飘扬,一举一动,柔媚天成。
谢璟热切地看着她,满满的爱意充盈在眼中,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砰!
笛音渐高,两剑恰在这时相触,响声清利。
在顾知灼的手中,剑就是剑。
剑是利器,可保命,也可杀人。
舞剑她会。
剑舞嘛,没学过!
她势头极猛,两三下就打乱了季南珂的舞步和节奏,时不时响起的两剑相碰声,惊得笛声也是一顿一顿,周六郎吹得满头大汗,都快不记得接下来是什么调了。
谢璟剑眉紧皱,面色不愉。
顾知灼当着他的面就敢这样欺负珂儿,可见平日里在镇国公府,珂儿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笛音再度一滞,顾知灼挑开了季南珂手上的剑,剑尖“嗡嗡轻颤,凛冽的剑势带给她一种莫大的压迫。
季南珂眸色晦暗,脚步飘逸地往后退。
身姿依然轻盈。
顾知灼盯着季南珂身后的红漆围栏,眸光沉了沉。
上一世,为了保命,周六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时候,季南珂已经是大启的太子妃了,周六郎说:“五公主挑衅了太子妃后,太子妃大度也不恼还主动请她共舞,五公主就应了。五公主许是心情不好,剑剑都往太子妃的脸上戳,后来,太子妃被逼得撞到围栏,谁想围栏竟突然就断了。太子妃当时就要摔下去,还好太子及时拉住了她。太子盛怒之下,反手就把五公主推了下去。
笛音中,顾知灼剑锋遥遥一指,季南珂先是一把握住边上的栏杆,然后就将娇躯往后一撞。
在一声微不易察的“咔后,围栏应声而断。
“珂儿!
谢璟心急如焚地扑了过来,死死地一把拉住了季南珂。
季南珂捏着他的衣襟,娇媚的面上惊魂不定。
谢璟后怕不已,恼极了顾知灼这个罪魁祸首,他不加思索地反手去抓一旁的顾知灼,也要让她尝尝珂儿受到的惊吓。
顾知灼早就等着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这一抓,谢璟抓了个空。
他动作太急,去势未消,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向了断开的围栏。
顾知灼的嘴角弯了弯,抬手就在谢璟的后背轻轻推了一把。
谢璟脚下尚且虚浮,这一推,他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一下子就从亭子里摔了出去。
面纱遮住了顾知灼唇边噙着的笑意,她愉悦地看着谢璟面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四周瞬间溅起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一切也不过短短几息。
顾知灼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谁也没看清人是怎么掉下去的。
“殿下!
顾知灼装模作样地高喊出声:“您就算为了救人,也不该置自己的安危不顾!
看傻了的众人反应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的脸色煞白,有高喊着“殿下的,有吓得不知所措的,还有赶紧从亭子的围栏翻出去,跑向谢璟的。
“你……
季南珂惊容满面,她紧盯着顾知灼,脱口而出道:“你做了什么?
“季姑娘,谢丹灵冷哼道,“谁都看到了,我三皇兄是为了救你,
才摔的。怎么,你还想倒打一耙!
季南珂惊疑不定,她最后只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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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抓了顾知灼一把,没抓着。
“夭夭,我们去看看……“热闹两个字在谢丹灵的嘴里打了个转,“……三皇兄!三皇兄摔成这样,我真是、真是担心坏了。
她抬袖掩面,嘤嘤装哭。
顾知灼随手把剑往石桌一扔,脚步轻快地跟着谢丹灵跑出了亭子。
谢丹灵朝着顾知灼挤眉弄眼:你推的?
顾知灼轻抚鬓角碎发,屈起的食指弯了两下。
谢丹灵凤眼一亮,赶紧低头遮掩嘴角的笑意。
谢璟挣扎地坐了起来。
这亭子不高,他摔下去的时候,头脸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这石头表面尖锐,在他的额角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糊了满脸。
谢璟捂着脸,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
他一动就全身痛,根本站不起来。
他的贴身内侍小允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手忙脚乱,又是让人去叫太医,又是让人去抬软轿,到处乱跑。
顾知灼缓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满脸鲜血的模样,很是满意。
心里满意,嘴上还是没忘记要忧心忡忡:“殿下,您伤得好重。
谢璟霍地变了脸色。
方才他分明已经快站稳了,是有人推了他!
“是你……
质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顾知灼往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那个雨过天晴色的细瓷罐。
她庆幸地说道:“还好还好,我这里有药,您将就着先涂一些吧。
谢璟的气息陡然一窒。
顾知灼往前走了一步,窈窕的身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听到她说:“这万灵百宝丹是千金难得的神药,就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用了它也能立刻止血,能疗伤更能救命!
字字句句都是谢璟先前亲口说的。
谢璟死盯她手上的药罐,后背紧崩,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但更让他心口狂跳的是那句——
“殿下,您快用吧!
谢璟太清楚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罐子里有什么了。
他叮嘱过刘太医,务必要让顾知灼面貌尽毁,再无转圜的
余地。
刘太医说这药下得极烈。
“不必。”谢璟打了个寒颤捂着伤口拒绝道“这药过于珍贵我没有什么大碍就不用了。太医应该很快就到了。”
顾知灼劝道:“您伤得不轻太医什么时候会来还不知道血流多了会死的。我们担当不起。”
谢丹灵熟练地与她一唱一搭她抬起白嫩嫩的手指一个个指过去趾高气扬:“要是三皇兄有什么三长两短母后绝饶不了你们!”
这话听得其他人也紧张不已。
没错!要是三皇子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了什么意外谁也逃不过帝后的雷霆怒火。
郑二郎连忙道:“我也听说过万灵百宝膏宁嫔娘娘赐给过我大哥一罐后来我大哥伤了头全靠它救命。”
郑二郎这话一出七嘴八舌的应和声此起彼伏。
顾知灼又走了一步她与他仅有一步之遥谢璟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扑鼻而来的浓烈药味。
谢璟往后缩了缩厉声喝斥道:“我说了不用!你退下。”
顾知灼拉高了音调:“三皇子殿下您这样百般推脱莫非这药……”
她咬住了两个字:“有毒?”
谢璟双目圆瞪:“不……”
顾知灼语气陡然一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呵呵,痛吗?
第4章呵呵,痛吗?
谢璟的掌心湿嗒嗒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心绪大乱。
他厉声否认:“没有!!”
“顾大姑娘!”他大喘息了几下,怒叱道,“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镇国公府的后院!容不得你在这里胡乱攀扯!”
如今的谢璟还是一个未踏入朝堂的少年郎,远没有日后的沉稳和喜怒不形于色。
越是声嘶力竭,就越是心虚。
这种心虚,谁都看得出来。
周六郎等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往后退,能退多远就退多久,最好什么都听不到。要不是实在不适合,都想干脆跑了。
“够了。”季南珂提着裙子冲了过来,伸出双臂挡在了谢璟跟前。
“我相信三皇子殿下!”
“灼表妹,你别总是百般猜忌,辜负别人的一片好心。”
顾知灼来回看着两人,忽而一笑:“那好吧,我信了。”
额?
“珂表姐,你拿去吧,要不要用随你。”顾知灼把罐子递了过去,“别打翻了哦。不然又要有人说我脾气不好,老爱欺负你了。”
她恶劣地笑着,捏着药罐的手指略略倾斜,一滴药膏沿着罐口滴落,形成了一个黑色水滴。
季南珂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将落未落的药滴。
顾知灼慢慢高举,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小心。”
有那么一瞬间,季南珂毫不怀疑她会把这一罐子药全泼到自己脸上,她本能地双手挡脸,娇躯靠向了背后的谢璟。
谢璟怒极:“你够了没有!给我!”
他跳起来就抢,伸出的手臂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顾知灼手里的药罐,满满一罐子的黑色药膏从他的头顶撒了下去。
“您拿好。”
药膏从谢璟的额头脸颊慢慢流下,冰冷的就像毒蛇的信子,惊恐让他大脑冲血,一波波的鲜血直往头顶冲。
“哎呀!”
顾知灼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扬起声调:
“殿下,您也太不小心了!”
“还好还好,您说过它没毒的,不然就糟了。”
谢璟怒极抬头,对上一双满是嘲弄的凤眸。
她全都知道!这个可怕
的念头惊得他后背冷汗直流。不等他细想,就听到顾知灼近在耳畔的声音,又轻又缓,有如地狱恶鬼在索命。
“蚀骨草、枯藤乌、还有,血龙涎……
“用之,会令伤口难以愈和,皮穿肉烂!
“殿下,您的脸,是不是开始发热了?
谢璟脸皮发烫,就像敷了块烧红的火碳,烫得难以忍耐,他恨不得把整块皮都剥下来。
顾知灼面色幽幽:“一开始是烫,慢慢就会痒,像有无数虫蚊在您脸上啃食,日日夜夜,一息都难以安宁。
她说得很轻,确保周六郎他们是听不到的。
“然后,您脸上的皮肤会剥落,露出血肉和白骨。
“伤口无法愈和,一天天的腐烂发臭,会有虫子围着您,嗡嗡嗡,嗡嗡嗡……
谢璟汗毛直立,满脑子都是“嗡嗡嗡。他尖叫了起来,用衣袖拼命去擦脸,药膏跟油一样粘乎乎的,渗透进伤口,就像有无数根细针生生地扎进血肉。
顾知灼笑问道:“痛吗?
这两个字击溃了谢璟仅存的理智,他面露狰狞,抬手就朝顾知灼挥出了一巴掌。
顾知灼轻轻笑着,朝后一仰,谢璟狼狈地扑倒在地。
谢丹灵拉过顾知灼藏在身后,不满道:“三皇兄,你怎么回事啊,自己手滑没拿稳,还乱发脾气。
谢璟用手肘支撑着地,咬牙切齿,腥红的鲜血混杂着黑色的药膏,半张脸上红黑斑驳。
季南珂扶住了他,一双秋水明眸中夹杂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知道谢璟对她的倾心一片。
然而,镇国公府于她有养育之恩,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和顾知灼争,同为女子在这世道就该相互扶持,哪怕顾知灼从小就骄奢任性,横行无忌,她也不改初衷。
可如今,她有些不确定了。
谢璟是这样矝贵、温柔的一个人,若不是为了她,何至于此。
她咬了咬唇,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没事的。谢璟的心尖一阵酥麻,抓住了她的手,“不是你的错!
谢丹灵轻蔑地冷哼一声,抚掌嘲讽道:“万灵百宝膏果然效用非凡,三皇兄瞧着都已经好了大半了。
“既没事,就散了吧。她
下巴一抬:“夭夭……”她的意思是,该跑路了,不然皇后要来了!
不成不成,一走了之,等会儿脏水就该泼下来了!顾知灼给她使了个眼色,这药是谢璟给的,伤是他英雄救美摔的,弄成这样也是他自个儿作的,这些光他们知道还不够。
懂?
懂!
从小一块儿招猫逗狗的默契,让她们俩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就达了共识。
顾知灼呜咽着往她肩上一伏。
谢丹灵叉腰指着宫人道:“母后怎么还不来!快去瞧瞧。我表妹受了委屈,你们担当得起吗。”
到底谁在受委屈?!谢璟刚要破口大骂,一张嘴就拉扯着脸颊的伤,痛得快要撅过去了,整个人摇摇晃晃。
周六郎他们都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下一刻,猛地听到了一声细尖的“皇后娘娘到”,他们终于解脱了,皇后来了就好,再出什么事也赖不上他们。
凤袍加身的美妇在一众宫女内侍的簇拥下疾步而来,还有后宫的高位嫔妃和内外命妇等足足十来个人,她们原本是要去戏楼的,在经过水阁时,小内侍来禀报说谢璟从亭子上摔下来了。
皇后一下子就急了,这一路走得焦急如焚,此刻见到满脸鲜血的儿子,悬着的心终于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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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儿!?”
顾太夫人同样是惊魂未定地盯着谢璟怀中的少女,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家府上的季南珂,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紧紧地拉住了儿媳妇的手。
“谁来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呢,宣太医了没!”
太医是宣了,就是还没到。至于是怎么回事嘛,周六郎等人全都默默地看向了顾知灼,皇后也下意识地看过去,顾知灼从谢丹灵的肩上略略抬起头,面纱覆面,泪盈于睫。
“皇后娘娘!”顾知灼凄凄哀哀地喊了起来,“三皇子在给我抹脸的药里下了药。”
周围陡然一静。
顾知灼挤出了眼泪,可怜巴巴地告状道:“三皇子从亭子上摔了下来,撞伤了,出了好多血,我怕他失血过多,就把他给我的膏药拿给他用,结果他非不肯用,还要硬抢,就把药给弄撒了。”
她声音极为清脆,三两句话就把经过说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几个关键的词,像是“下毒”,“硬抢”,“弄撒
”更是咬字清晰。
“母后。”谢丹灵连连点头附和“三皇兄是为了救季姑娘摔伤的。他们都看到的。”
她指着周六郎他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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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
周六郎不自觉地点了头点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脖子僵在了那里。
皇后的脸色像是吞了苍蝇一样。
顾知灼和她一搭一唱:“药撒在了他脸上后三皇子才承认有毒。我好害怕。”
你怕什么怕的人该是我!!谢璟几乎听傻了怎么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
脸上钻心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扭曲谢璟咬牙切齿道:“闭嘴!我没……”
谢璟想争辨顾知灼放下了手上的帕子红着眼眶:“殿下我有哪一句说错了是没把药还给你还是你没有让刘太医下毒。”说着话眼泪就往下流。
“我没……”
“堂堂皇子你有胆子做没有胆子认吗!?”
他声音响她更响。
他语速快她更快!
顾知灼欺负他一说话就会脸痛愣是堵住了他每一句的辩解。她呜咽着扑到了淑妃的怀里扯了扯她的衣袖委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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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多聪慧的一个人一下子就看懂了玄机。
“快让姨母瞧瞧。”她颤着声音揭开了顾知灼的面纱只看了一眼就痛心疾首地抱住了她:“怎么会这样!”
“我的夭夭!你爹娘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被人欺负成这样这怕是要心疼死了啊。”
淑妃哭得梨花带雨含怒道:“三皇子殿下你嫌弃镇国公为国战死想要退亲另娶大可直说犯得着这般……”心狠手辣!
皇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淑妃这话一旦传出来璟儿不但会得罪那些小心眼的武将更是难免会落一个“贪恋美色”、“私德不修”、“恣行乖戾”的名声。
兄长让大嫂悄悄给她带了话首辅刚刚递上立储的折子她的喜还来不及上眉梢这一盆冷水就当头泼了下来把她浇了个彻底。
短短一息间皇后就有了决断。
这贱婢和璟儿拉拉扯扯抱在一起只能是她蓄意
勾引,和璟儿无关。
处置了她,方能保住璟儿。
皇后当机立断,怒火中烧道:“这贱婢竟敢在宫里明目张胆地勾引皇子,来人,把她给本宫拖出来!”
谢璟急了,他声嘶力竭地嚷嚷着:“母后!不关她的事!”他的脸颊还在流血,双眼迸发出怒焰,痛得面目扭曲,“是顾知灼在胡乱攀扯。不是季姑娘的错。”
皇后呼吸紊乱,当着这么多人,璟儿还在袒护这贱婢,岂不是坐实了淑妃的指控!?
几位相熟的夫人看了看彼此,首辅夫人轻抚着衣袖,
三皇子有心上人这事吧,在京城里头都不算什么秘密,皇子按律是可以纳妃蓄妾的,连镇国公府都没有置喙,自然也没人会多管闲事。
只是,有心上人是一回事,为了心上人而要置未婚妻于死地,就另当别论了。
反倒是顾大姑娘,全然不似传闻中的蠢笨骄纵,这三言两语就把三皇子推进了死胡同的本事,倒是让她有几分刮目相看。
谢璟满心都是季南珂,丝毫没注意周围人的目光,还在那里信誓旦旦道:“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顾知灼略略垂眸,眼眶溢满了泪,继续煽风点火:“姨母,都是我不好,爹爹已经战死了,我就不该再像从前那样还当自己是宫中娇客。”
她呜咽轻泣,惹人生怜。
“我以后一定会记着分寸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后来,他死了。
第5章后来,他死了。
今上刚登基不久,就让淑妃把顾知灼接到宫中养了三年,和五公主住在一块儿,份例也和五公主一模一样,皇帝戏言她是“娇客”,而现在,镇国公府战死后她头一回进宫,竟就落了个毁容的下场。
这简直在明说,皇家卸磨杀驴。
皇后太阳穴突突狂跳,额头冷汗直冒,连声安抚道,“灼姐儿,你放心,本宫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淑妃,你先带灼姐儿去找个太医瞧瞧,这脸上的伤,绝不能大意了。”
她只想让淑妃赶紧把顾知灼带走,再这么让她说下去,弹劾璟儿的折子非得堆满御书房不可。
首辅夫人暗暗赞赏。
顾大姑娘彻底占据上风,这个时候全身而退,接下来,进可攻退可守,这一步步,哪怕只是顺势而为,也实着做得漂亮极了。
首辅夫人能想到,淑妃自然也能想到。
她一双美目含泪,向皇后欠了欠身,揽过外甥女嘴里说着“先去找太医”什么的,又拉上女儿一块儿走了,她们走得利落,只留下了这一片,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乱局和喧嚣。
一直到进了重华宫的宫门,顾知灼放下了掩面的帕子,她的眼角干干净净,没半点泪痕。
淑妃在正殿的主位坐下,一抬手,宫人们就鱼贯退下,只留了掌宫太监和两个大宫女。
她招手把顾知灼叫到跟前,亲手取下了她的面纱。
刚刚没有看仔细,这会儿,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左右端详。
淑妃看着她。
她同样也看着淑妃,眼神怔怔。
上一世,兄长顾以灿在“畏罪潜逃”后,就被圣旨夺了世子位。
几个月后,边关八百里加急,说是顾以灿不顾国仇家恨,虐杀了守边的程苍将军和三百将士,带着边防图向凉国乞降。
叛国重罪,罪祸九族。
姨母为了保住她,殚精竭虑,不知付出了多大代价,换得了顾家从满门抄斩变为流放闽州。
而就在顾家踏上流放路后不久,姨母暴毙而亡。
很快,昏迷中的丹灵表姐因无人照拂也没了。
淑妃感觉到顾知灼的身体在颤抖,以为她是后怕,心中涌起了阵阵心疼。
“没事了。她扔下面纱,慢声细语,“告诉姨母,是怎么回事?
顾知灼的长睫动了动,轻轻唤着:“姨母。
淑妃拉着她的手,美目中满是怜惜:“你尽管说,不怕。
顾知灼抿了抿嘴,从自己发现药膏不太对说起:……涂在脸上的时候,痛得很,跟剥皮似的。镇国公府里各种金创药都有,金创药用上只会让伤口缓和,怎么可能会更痛呢。
她故意说得夸张了些,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发现药膏有毒。
“我觉得不妥,就悄悄擦了。姨母,您也知道,宫里头的太医开方但求太平无过,刘太医不敢私自这么做。他说是三皇子遣他来给我瞧的,那肯定是三皇子指使的。
顾知灼把事情三言两语地都说了,傲然一笑:“姨母,我受不了这等委屈,就把药膏泼了回去。
她凤眸璀璨,就如一颗宝石,在经过岁月的打磨后,光芒四射。
谢丹灵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娘,您没瞧见,方才热闹极了。
“比折子戏里演的还精彩!
两人坐在脚凳上,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完了。
她摸了摸顾知灼柔软的发顶,眉眼温柔似水:“夭夭,姨母不是非要叫你退亲,只是,你想过没有,皇上可曾下过明旨?
顾知灼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桩婚约,说是御赐,自始至终,都仅仅只有皇帝在灵前的一句许诺。
没有圣旨,更没有三书六礼。
哪怕是在民间,定下儿女婚约,也会交换个信物什么的,这些也依然没有。
淑妃轻言道:“倘若真得有心,又岂会如此。
“你要知道,君心难测。
“没有明旨,这就意味着,若是日后皇上不需要这桩婚约了,也能轻轻巧巧地一言以过。到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皇家不会说错在自己,最后,必是会让你背负满身污名,来成就谢璟的光风霁月。
句句都是推心置腹。
字字都是在为顾知灼着想。
顾知灼把头埋在淑妃的膝上,低哑着说道:“姨母,我错了。
上一世,到了最后,她也只是得了一句“顾氏品
行不端,是朕草率了,所幸朕未下明旨,这婚约就此作罢”。
就和姨母如今所挂虑的一模一样。
谢丹灵抱着淑妃的胳膊,摇了摇,娇滴滴地帮腔:“娘,夭夭知错了,您别生她的气了。”
两个丫头并排坐着,用相似的凤眼看着她,眼眶都是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淑妃的心里软软的,忍俊不禁。
她一笑,谢丹灵立刻就不装可怜了:“夭夭,娘不生气了,我们去玩吧!”
淑妃在女儿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虎着脸:“还玩!”
谢丹灵嘤嘤撒娇。
淑妃的红唇微扬,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她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心疼地抚过顾知灼还略显红肿的脸颊。
“夭夭,你别担心,就算是得罪了谢璟也无妨。”
这点小事,自己还是兜得住的。
而且……
她告诉她们:“内阁今日递上了请封储君的折子。”
内阁这边刚递上了折子,他们心中的储君人选就为了一己之私,对失怙的顾家女百般践踏,下毒毁容。
立储一事势必会耽搁下来。
谢璟接下来得在朝堂好好表现,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来为难夭夭。
要不是宋首辅一个时辰前才进御书房递出这道折子,她还以为夭夭是提前得了消息,借机发难。
淑妃心情极佳:“宋首辅此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再说了,公子忱也快回来了。”
公子忱?顾知灼瞳孔微缩,后背紧绷。
谢丹灵黑白分明的凤眼亮晶晶的,伏在淑妃的膝头,随口道:“您说的是废太子家的忱堂哥?”
淑妃颔首。
公子忱名为谢应忱。
先帝在位时,今上是次子,上头还有一位元后嫡出的长子,是当时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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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太子文韬武略,德贤兼备,入主东宫二十年,代君亲征、监国、祭天……地位稳固。
明德二十二年,先帝在南巡时突然中毒倒下,彻查后,发现是太子勾结太医所为。
先帝勃然大怒,下诏废太子。
太子与太子妃在东宫畏罪自尽,先帝本就余毒未清缠绵病榻,闻讯后吐血驾崩。
临终前,先帝召了晋亲王等人,在榻前亲口立了今上继位。
谢应忱就是那位废太子的嫡长子,太子妃所出。
本来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今上登基后,哪怕是把他高墙圈养起来,世人都得夸赞一句“皇上宽仁。
偏偏,谢应忱是先帝亲封的太孙,祭过太庙昭告过天地的。最重要的是,先帝在废太子时,并未下旨废太孙。
而册立今上时,先帝还在南巡途中,诏书没有经过内阁。
当年,对谁是正统,颇有分歧,争论不休,一度导致朝堂动荡,民心不安。
后来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谢应忱主动自请去凉国为质,今上又有先帝遗诏在手,这才得以顺利登基。
今上继位后,这些年来,他曾数次明示或暗示,国应立储君,而每一次都会引来君臣较劲,朝堂争论不休。
总有臣子固执地认为谢应忱是先帝亲封的太孙,就算是今上继了位,谢应忱也理当为储。
淑妃抚过衣袖上的青鸾纹,叹道:“夭夭,三年前,你父亲力挫凉国铁骑,连下凉国数城。凉国被打怕了,主动求和,你父亲就上了折子,提出该迎公子忱回京。
“你父亲在折子上说:雪国耻,正国威,方能盛大国之兴。
淑妃的声音冷了一些:“咱们皇上当时满口应下,亲笔写了国书。岂料,国书还未送到边关,你父亲就死在了战场上,这事也耽搁了下来。
“不过,终究还是因此摆到了明面上,内阁多番催促,去岁末,皇上派人前往凉国接公子忱回国。
这些,顾知灼并不知道。
上一世的她,被养得天真娇纵。
在花团锦绣中长大的她并不懂,富贵荣华其实比天边的浮云更易消散。
直到家破人亡。
流放路上,祖母,婶母,还有堂弟堂妹们,陆续得了重病,是一种很可怕的疫症,就连她自己也没能幸免。
押送的官兵连道晦气,把他们关进了义庄等死。
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是谢应忱出现救了她。
他把她从那个满是死人和腐败气息的地方带了出来。
他助她为顾家翻案,守住了顾家的尊严和荣耀,让兄长不用再背负一身骂名,死得其所。
他带着她游历大启的大江南北,教她识人用人,教她舆图沙盘,教她兵法韬略,教她朝堂权谋。
他告诉她,人生在世,要成为执棋者,而非被执的棋子。
她学武练箭,他为她延请名师。
她问道学医,他为她收罗古籍丹方。
那些年,他待她如师如兄。
后来,他死了。
死在了一个飘着雪的冬夜……
从此,她重要的人,她在意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哇哦,凤鸾宫被雷...
第6章哇哦,凤鸾宫被雷
谢丹灵贴着淑妃,掰着手指数了数,说道,“去岁末就起程了,这都快四月。忱堂哥这趟回来,路上还走了挺久的。”
顾知灼清亮的凤眸中浮着淡淡的水气,闻言她蓦地抬起头,是了,她已经重生了。
如今的公子还活着。他还在!
顾知灼满心希翼,眼角眉梢溢满了欢喜和期待。
淑妃思忖道:“确实挺久。本宫听说,现在刚进翼州。”她停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公子忱能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活到及冠,想必也能活着回到京城。”
这句话,颇有些耐人寻味。
“到时候,就热闹了。”
顾知灼:“……”
她记得,公子上一世回京时,在京畿遭遇了流匪劫道,身受重伤,几乎是九死一生。而这些流匪,正是因为兄长剿匪不利,才会从翼州逃窜到京畿的。
这也成了加诸在兄长身上的重罪之一,所有人都说兄长是虎父犬子,难当大任。
公子本就孱弱多病,在这次重伤后,生机大损。
他们寻遍了名医,都束手无策。
就连当世有名的道医无为子真人也摇头叹说“天命不可违”。她不信命,拜了无为子为师,用尽一切法子为公子续命。
结果,还是让师父说中了。
轰隆隆!
一声闷雷骤然炸起,顾知灼惊了一大跳,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脸色煞白煞白的。
“不怕不怕。”
自己也吓了一跳的谢丹灵一把抓住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念叨了好几声“不怕”后,谢丹灵不开心地嘟囔着:“怎么突然打雷了,不会是要下雨吧?钦天监还说什么今天绝不会下雨,一个个的,连星相都不会看。”
顾知灼乖乖点头附合:“丹灵表姐说得是。我掐指一算,酉时三刻会下雨。”
“走走走,我们去瞧瞧。”
表姐妹俩就一块儿凑到窗前去看有没有下雨,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的。
淑妃懒得理她们,先是打发了大太监去凤鸾宫打听一下,又倚在贵妃榻上,满眼含笑地看着姐妹俩。
直到陈太医来了,她招呼顾知灼过来
。
太医名为陈白术约莫四十来岁来自王家的偏枝也是宫里头的“自己人”。
淑妃姐妹当年先后嫁到京城王家就让陈白术改了母姓在京中开了医馆。后来今上登基淑妃从王府到了后宫王家又设法把陈白术安排进了太医院。
除了淑妃那几个陪嫁的宫人外没有人知道陈白术本姓“王”。
“陈太医
陈白术连忙应是。
他对着顾知灼的脸庞左右端详又仔细地切了脉说道:“娘娘所幸大姑娘及时把毒物清洗掉了脸上的红肿再过三五日就能完全好。”
陈白术这么一说淑妃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了下来。
“夭夭。”
淑妃示意顾知灼把小药罐交给陈白术。
陈白术打开后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一些残留的药膏涂抹在手背上只数了三息完好的皮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这里头有蚀骨草、枯藤乌、血龙涎。”陈白术笃定地说完又解释了一句道“这些药草会腐蚀皮肤若皮肤上有伤口则会让伤口腐烂难愈。”
顾知灼微微垂眸上一世椎心蚀骨般的疼痛仿佛还近在眼前。
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皮肤一寸一寸的腐烂剥落这种煎熬一度让她生不如死。
她攥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掐进柔嫩的掌心。
“真是歹毒。”
淑妃用力一拍美人榻眼中满是恨意。
他们家的夭夭多好看啊长得像长姐也像她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最是姿容绝色。
她简直不敢相象若是夭夭没有及时发现不妥让谢璟得了逞那夭夭该会有多绝望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淑妃紧盯着那个小药罐强行冷静下来说道:“陈太医你去给夭夭的脸上添些东西。”
皇后方才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不得不防着她会派人来看夭夭的伤势。
陈白术拱手应是。
他的药箱里五脏俱全没一会儿就调好一碗黑黑红红的药汁然后又用一把小刷子细细地涂抹在顾知灼的脸颊上。
“大姑娘您敷到晚上再洗这药汁能缓和您的皮肤让红肿退的更快。”
陈白术足足花了一炷香才涂抹妥当用铜镜一照顾知灼白皙似玉的面颊上红肿了一大片。
顾知灼试着用手抹了一下抹不掉。
乍一眼看上去确实很真但若对着光凑近了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一些端倪的。
陈白术又道:“这药汁能养肤用清水可以洗干净。大姑娘我再给您调配一瓶您回去后多敷些时日。”
谢丹灵也过来凑热闹:“让本宫也瞧瞧。”
“丹灵表姐。”顾知灼放下铜镜扁了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是……”谢丹灵赶紧摆手“不是不是!”
“丹灵表姐最好了咱们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
谢丹灵想也不想就点头。
顾知灼飞快地用手指沾了点药汁扑了过去笑了起来:“我们就一起当丑八怪。”
谢丹灵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拔腿就跑:“才不要呢。”
两个人又是追又是逃闹作一团。
淑妃抚额对着大宫女无奈道:“吵也是她们俩好也是她们俩。闹得本宫头都痛了。”
大宫女掩嘴笑道:“您这不看得乐呵着呢。”
表姐妹俩绕着正殿跑了一圈谢丹灵躲在淑妃怀里找保护结果淑妃直接倒戈一把抱住了她招呼道:“抓住了夭夭快来。”
谢丹灵咯咯直笑。
顾知灼扑到她身上让她不能乱动用药汁在她额头画起了花钿。
点完最后一片花瓣谢丹灵拿着铜镜臭美的左看右看淑妃打发出去的大太监郑公公回来了。
他的神情慌乱额头有一层薄汗气息尚未平稳就急切地禀道:“娘、娘娘凤鸾宫让雷给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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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淑妃记起刚刚那道突兀的闷雷难掩惊容。
谢丹灵顾不上照铜镜了两眼放光地催促道:“快说说。”
“是公主。”郑公公还有些后怕他俯首禀道“娘娘您走后皇后娘娘就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带着三皇子和季姑娘回了凤鸾宫。三皇子承认是自己让刘太医在顾大姑娘的药里做了手脚和季姑娘无关
他小
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知灼,接着道:“三皇子殿下口口声声,他心悦的只有季姑娘一人,想娶的也只有季姑娘一人!是、是顾大姑娘不识趣,巴着皇上的一句戏言非说是婚约。
“皇后怒不可遏,让人把季姑娘拖下去打。
郑公公咽了咽口水,有些话实在太难听没敢直接说,生怕污了五公主和顾大姑娘的耳朵。
“皇后宫里的嬷嬷们就来拖人,三皇子挡在季姑娘身前,见人就打,皇后被气得心口痛,只说杖毙,必须杖毙。
郑公公惊魂不定道:“娘娘,凤鸾宫的秋姑姑亲口告诉奴婢,这雷是在皇后娘娘说出‘杖毙’两个字之后,响起来的。几乎是一前一后。
“凤鸾宫主殿的飞檐当场就起了火。
哇哦。谢丹灵激动地凤目发亮。
她脱口而出道:“皇后要杖毙姓季的,凤鸾宫就被雷劈了?
这……
这怎么听着就跟戏本子一样,不对,连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吧?!
顾知灼勾了勾唇角,颇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喟叹。
季南珂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仿佛生来就被天道偏爱。
上一世也是这样,无论任何灾厄,她总能逢凶化吉。
还记得,有一年,季南珂刚刚成了三皇子妃不久,皇上给了谢璟一个赈灾的差事,当时国库空虚,连赈灾银子都拿不出来,谢璟为此伤透了脑筋。
后来,季南珂主动和他一同去了青州东阳县。谁想,大灾之后有大疫,他们还在路上,东阳县就出现了疫症,等他们到的时候!,十室九空,活着人还不足一成。
这下银子够用了。
谢璟当即拨银,为百姓延医放药,又每户都给分了良田和农种。
这一次的赈灾,谢璟在民间声名大盛,朝堂上也是赞誉有加。
没多久,谢璟入主东宫,季南珂成了尊贵的太子妃。
谢丹灵兴奋又激动,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
郑公公躬身继续道:“三皇子告诉皇后,清平真人曾为季姑娘批过命,说季姑娘是天命福女,得承大启之福运。
“后来,皇后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和三皇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又让人悄悄地把季姑娘送回府去。皇后对凤鸾宫上下下了严令,乱说话者杖毙。
淑妃冷笑连连:“天命福女?
“她也配!
她冷着脸,拇指轻轻摩挲着皓腕上的翡翠玉镯。
谢丹灵好奇极了。
连“承大启之福运这样的话,都敢随便说。这清平真人要不是真有本事,那就该是……
“神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皇上有旨:三皇子...
第7章皇上有旨:三皇子
这倒不是!
清平真人在符箓,风水相术,阴阳五行等上盛名鼎鼎,而且为人处事极为圆滑,颇有经营之道,上一世他差点就被奉为国师。
谢丹灵用手肘撞了撞她,小小声地问:“你听说过?”
对!顾知灼就说了:“清平真人是一年前来太清观挂单的,好像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平阳侯太夫人梦魇的厉害,平阳侯就为母亲去太清观求宁神符,结果遇到了清平真人,清平真人一看就断言是老侯爷的墓地让人给动了。”
“平阳侯世子特意回了族地一趟,听说还真是,族里有个不孝子孙赌钱输了,悄悄去棺中取了几件供奉,典当还债。后来,平阳侯太夫人的梦魇就好了。”
清平真人从此名声大躁。
谢丹灵听得一惊一乍的,有意思极了:“下回等我出宫,我们一起去瞧瞧,看他能不能算出本宫是谁。”
大启朝对女子的约束远不似前朝那般不许抛头露面,谢丹灵想要出宫玩,只需要淑妃答应就行了。
淑妃看着她们头靠着头,嘀嘀咕咕,就道:“你接着说。“
“是,娘娘。”
郑公公就低头道:“把季姑娘送走后,皇后娘娘就带着三皇子去了前头。”
淑妃似笑非笑道:“皇后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顾知灼睫毛颤了颤,听懂了。
谢璟做的这事委实上不了台面,不需要等到宫宴结束,大半个朝堂就都能知道。
皇后许诺了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如今她没法再把季南珂挡在前头,就只能当断则断。皇后应当是带三皇子主动谢罪去了。
“陈太医。”顾知灼指了指小药罐,“劳烦你把它呈给皇上,再把刚刚与姨母说的话,也与皇上说一遍。”
“不用特意跑一趟,在宫宴开始前,和皇上‘偶遇’一下就行。”
淑妃点了头,示意陈白术照她的话去做。
陈太医躬身退下。
谢丹灵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一闲下来琢磨着给顾知灼换一方面纱。
刚刚她在和表妹闹别扭,没用心挑就随便拿了一条,现在她们和好了,她要挑一条最好看的!
她大手一挥,就让人把她珍藏的面纱全拿来
了然后一股脑儿地摊在了桌上拉着顾知灼在那里东挑挑西选选最后在一条缀着珍珠和一条绣着翠鸟的面纱间踌躇小脸苦恼地皱成了一团。
“对了本宫新得了根梅花簪……”她又要让人去拿梅花簪来配翠鸟面纱有宫女先一步进来禀道:“娘娘李公公来了。”
李得顺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御前一等一的人物。
“请。”
于是李得顺甩着拂尘乐呵呵地进来了他年岁不算大大概四十来岁白面无须中等身材脸盘圆圆的瞧着就十分讨喜。
“呀。”
顾知灼夸张地轻呼出声赶紧从桌上的一堆面纱中随手拿过一条戴上。
她没有背过身李得顺清晰地看到她红肿不堪的面颊目光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见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李得顺能从一个小太监一路走到御前侍候绝不能是个蠢人立刻就明白这是淑妃娘娘故意让他看清顾大姑娘脸上的伤好回去交差。
他团团见了礼肃然道:“皇上口喻。”
重华宫内哗啦啦地跪下一片。
“皇三子言行失当骄纵乖戾责其去太庙思过。”
“皇上说委屈顾大姑娘了。”
这句话算是为这件事彻底定了性。
李得顺心里唏嘘不已。
皇后娘娘带着三皇子来谢罪时皇上一开始也就生气地骂了几句等到准备去前头的时候还是把三皇子也一同带上了。
李得顺在御前侍奉多年自是明白皇上对三皇子这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在皇上的心里也就只有三皇子是“儿子”其他的都只是“皇子”。
本以为这件事也会就这样轻轻放下
陈白术说是去给顾大姑娘看诊的皇帝就多问了几句结果雷霆大怒。
当年废太子勾结太医院的院使在先帝的药膳里下毒每天一点点日复一日直到药石无医。先帝驾崩时皇上就侍疾在侧。
皇上心中最最忌讳的就是内宫有人和太医走得太近。
三皇子来认错时只说是和顾大姑娘闹了些别扭一气之下想让顾大姑娘吃点苦头。其实这话都听得
出来是在避重就轻,可既然皇上没有追究,那这就是“真相”。
谁料陈太医不但说了药里下了什么毒,把药呈上去给皇上看后,还明明白白地描述了顾大姑娘的伤情,尤其强调了“若这毒误入饮食,用之会肠穿肚烂”云云。
这简直明晃晃的,一遍又一遍在提醒皇上,三皇子勾结了太医,暗中下毒!
当下,皇上把三皇子骂得狗血淋头,说得那字字句句他连听都听不敢听,想都不敢想。
这会儿三皇子还在顺天门前跪着呢。
哎,三皇子这趟肯定要与储君失之交臂了,谁能想到这么稳当的事还会出现变故。这一错过,也不知道后面能入主东宫的会是谁,不说大皇子和二皇子,就连四皇子也长成了,还有公子忱若是活着回到京城就更不好说了。
李得顺心肝有点颤,庆幸自己没有迷花了眼,待几位皇子都一视同仁。
他面上含笑地说道:“顾大姑娘,皇上有赏。”
他轻轻地击了几下掌,六个捧着托盘的内侍分成两列走了进来。
赏赐极其丰厚,翡翠红石榴盆栽,羊脂白玉笔洗,嵌宝鎏金香熏球……件件珍贵,尤其是那枝蝶戏双花鎏金挂珠钗,上头的东珠足有鸽子蛋大,色泽圆润,璀璨异常。
李得顺一一说了赏赐。
“臣女谢恩。”
顾知灼再一次行了大礼,李得顺用双手将她扶起,说道:“顾大姑娘,刘太医已经进了东厂诏狱,皇上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顾知灼福身谢过,李得顺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告退,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顾知灼可以不用去宫宴,在重华宫好好休息。
李得顺一走,谢丹灵勾了勾手指,让宫女们把赏赐全都拿过来,和她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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摞子面纱放在一块儿,她一样样看过去,抬手拿起了那根珠钗。
“这个最好看!”
谢丹灵在顾知灼的发间比了比,亲手给她戴上。
“好了,让本宫瞧瞧。”
谢丹灵示意她往后靠靠。
双蝶落在顾知灼的发髻上,发间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珍珠的莹莹光华落在她的脸颊上,柔美夺人。
“本宫就说这个好看!”
这下不用纠结了!谢丹灵亲自给
她换上了那方缀着珍珠的面纱,心满意足地笑了。
顾知灼拿了一颗樱桃塞进她的嘴里。
甜!谢丹灵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顾知灼得了特许不用去宫宴,淑妃也索性以要照顾“受伤”的外甥女为由躲了懒,她笑眯眯地斜在贵妃榻上看着两个丫头一会儿斗嘴,一会儿和好,一会儿又打打闹闹满殿跑。
等宫人来报说散席了,淑妃招了招手,拉着顾知灼坐在自己跟前说道:“方才御史在前头联名弹劾,皇上下旨训诫了皇后,令凤鸾宫闭宫半个月。这事你心里知道就行,皇上接连罚了三皇子和皇后,就是为了安顾家的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容你退亲的。”
“你也不用着急,尤其是,这错处绝不能由你来背。还有你那继母,惯会心口不一,你防着些……”
顾知灼郑重地一一应是。
顾家还有一天的价值,婚约就是维系军心的手段,这么简单便利的法子,皇上岂会轻易不要。
和谢璟绑在一块,实在叫人厌烦,顾知灼暗暗琢磨着怎么去搅黄了,出了重华宫。
各府的马车都在宫门外头候着,顾知灼先找到了自家马车,等了没一会儿,顾太夫人就在季氏的搀扶下出来了,一见到顾知灼,季氏未语泪先流。
“灼姐儿。”季氏的眼角红红的,柔美的脸上满是忧伤,“你的脸还痛吗……你伤成这样,真就跟剜了我的肉一样,快过来让我瞧瞧。”
顾知灼见了礼,唤道:“祖母,母亲。”
季氏生得极美,个子不高,瘦不露骨,眉眼间自带欲语还休的妩媚气质。
爹爹长年镇守北疆,一年都难得回一趟京城。
娘亲过世后,她和兄长年岁尚小,无人照拂,先帝与祖父年少时是战场上的同袍,有着过命的交情,后又君臣相得,就做主为爹爹赐了婚,娶了季氏为续弦。
季氏进门后,待他们兄妹极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顾知灼打小病痛不断,也是季氏不眠不休的在照顾,还为此累倒,早产生下幼弟顾琰。
后来。
顾家满门获罪,皇帝开恩没有夺爵,而是下旨命当时还不满六岁的顾琰袭爵,继承镇国公府。
作为顾琰生母的季氏也同样被免了罪。
顾家上下,最后就只有季氏和顾琰没有受到牵连,甚至就连季南珂也可以继续留在镇国公府享受富贵。
而其他人,她的叔父被斩了首,她的婶母,堂弟堂妹们,就连还在襁褓中的堂弟安哥儿都没能幸免于难,全病死在了那个义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咦,您是对圣意不...
第8章咦,您是对圣意不
“够了。”顾太夫人威严道,“先上马车再说,灼丫头,你过来和我坐一块儿。”
来的时候,顾知灼是和季南珂同坐一辆马车的。
这会儿,顾太夫人把顾知灼叫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打发季氏去了另一辆。
一辆辆马车陆续离开皇城,把京城的大道挤得满满当当。
顾太夫人一上马车就连喝了好几口温水。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没回过神,顾知灼在御花园的这一闹,把皇后和三皇子全都得罪了,皇后在宫宴上被当众训诫的时候,她差点没吓死。
现在好了,一个闭宫,一个长跪,这孙女真能惹事啊!
她后怕地揉了揉额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解除婚约。”
顾知灼的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又强调了一遍,态度同样坚决:“祖母,是时候解除婚约了。”
顾太夫人惊了一瞬,脱口而出道:“胡闹!你可知,这桩婚约对我们镇国公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女知道。”
镇国公府人丁单薄,爹爹战死后,顾家成年的男儿就只剩下了双腿残废的叔父,兄长也就十来岁,这稚嫩的肩膀,要扛起顾家,谈何容易。
皇帝在爹爹灵前许诺下的这桩婚事,对镇国公府来说,就像垂落在水中的一根绳子。
上一世,顾知灼就是这样想的。
兄长被夺了世子位,幼弟顾琰不到开蒙的年纪,顾家几乎断了根。
她只能咬紧婚约,拼命拉住这根“救命”的绳子。哪怕世人都嘲笑她貌丑心毒,配不上三皇子,讥讽她是仗着先辈的功绩死巴着三皇子不放。
曾经的她不懂朝堂事,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镇国公府,但是,她错了。
这桩婚约护不住顾家。
它仅仅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只会让顾家一步步走向即定的命运。
这一切,她早就亲身体验过一遍。
“祖母……”
顾知灼想与她认真谈谈,话音刚起,就被打断了。
顾太夫人愠怒道:“你是顾家的女儿,因为有顾家在,你才能活得锦衣玉食。”
“你总想
着自己的一时喜恶。永远都是那么任性,自私,不顾后果!
顾知灼叹声道:“祖母,您听我说……
顾太夫人不想听她的任何狡辩:“三皇子殿下对你不喜,巴不得毁了你的容貌也不想要这桩亲事,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顾知灼怔了怔,她的眼帘垂下,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这带着嘲讽的笑声让顾太夫人哑住了,脸上青红不定。
“孙女有何错?顾知灼笑着,笑容不达眼底,“就算被人踩在头上,也要腆着脸迎上去,对人恭维讨好才叫没错?
“太夫人。
顾知灼索性改了称呼:“祖父教我:膝盖一旦跪下,脊背一旦弯下,这一辈子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爹爹教我:顾家人就算死,也要顶天立地。
“谁都没有告诉过我,要学着对人摇尾乞怜,谄媚讨好。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镇国公府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上头沾着的都是顾家人的血。
“太夫人您让我奴颜婢膝,阿谀取容,您得问问,祖父他们同不同意!
“你……
顾太夫人压抑着的怒火瞬间又飙上了心头。
祝嬷嬷忙给她抚胸口顺气,不满道:“大姑娘,老奴托大在这里说上一句,您这是哪来的规矩,太夫人面前也大呼小叫。您做错了事,太夫人是您嫡亲祖母,还不能说您两句了?!
对!顾太夫人恼怒点头,这丫头简直不知教诲。
这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闭嘴。顾知灼冷哼道,“我们祖孙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祝嬷嬷瞪大了浑浊的双眼。
她是府里的老嬷嬷了,又是在太夫人跟前伺候的,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当面呵斥过了。
“太夫人。顾知灼放缓了声调,“现在连皇上都认了,有错的是三皇子,而非孙女我。
“您还说这种话,您是对圣意不满吗?
“你、你……顾太夫人恼羞成怒,脸憋得通红,大喊一声,“停车!
车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勒停了马车。
她冲着顾知灼发火:“下去!
“你自己回府,在路上,
好好反省反省,到底知不知错!
顾知灼的眸中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她的震怒而有所动容。
忽而她笑了,一把扯开了马车的车帘。
她看向外头:“太夫人还记得从这里过去,九同胡同的武英侯府吗?
“武英侯府刚刚被抄了。
当时在水阁,贵女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武英侯府的姑娘被带走,后来为了压惊,也不知是谁就提了玩投壶。
“是东厂亲审的案子。据说是通敌……人赃俱祸。
顾知灼又把脸转向顾太夫人,凤眼中满是嘲讽:“太夫人,您说等到镇国公府再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
“清白无辜。
她在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说完,顾知灼蓦地起身,招呼了一句:“琼芳,我们走。
她不用脚凳,一提裙裾,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转头问随行的护卫们要了一匹马。
“走!
马车里,顾太夫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马车走了。
顾知灼接过马绳先上了马,又伸手把琼芳也拉到了马背上。
两人一骑,纵马而去。
“啊!姑娘。琼芳惊道,“赏赐都还在马车上!
顾知灼莞尔失笑:“御赐的东西,跑不了。
说得也是!琼芳立刻不纠结,只问:“姑娘,我们去哪儿?
“去庄子。
顾知灼本就没打算回府,就算顾太夫人没把她赶下马车,她回去后也会找个机会偷溜出门。流匪的事一日未了,就跟有把利剑悬在头顶一样,不可能安心。
出了城,顾知灼策马直奔京郊的庄子。
这是她生母王氏的陪嫁庄子,距离京城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庄子的佃户远远的见到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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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去告诉了管事。
高管事闻讯迎了出来,笑得脸上满是褶子。
琼芳愉快地在马背上挥着手,唤道:“爹爹!
琼芳是高管事的亲闺女,他们一家都是王家的家生子,也是王氏的陪房。
不止是这个庄子,高管事统管着王氏在翼州和京畿的所有良田,庄子这类的产业。
高管事满眼都是欢喜,乐呵呵
地问候道:“姑娘您怎么来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顾知灼的神情有些恍惚。
上一世那些流匪在逃窜到京畿后到处烧杀抢掠这个庄子也没能幸免于难被他们一把大火烧得干净包括高管事一家在内庄上十几口人无一幸存。
顾知灼下了马
“哎哟!”高管事笑得更欢了“几个月不见姑娘您又长高了。”
顾知灼掩嘴笑了:“快下雨了咱们先进去再说。”
要下雨了吗?高管事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不过姑娘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高管事毫无原则地附和道:“对对快下雨了姑娘您先进去别淋着雨。”
“小的让人去捞条鱼来池塘的鱼今年养的可肥了正想过几日叫人送去府里给您尝尝鲜呢。”周管事乐呵地说道“琼丫头你去跟你娘说给姑娘做醋生鱼姑娘最喜欢吃了。”
“我还想吃油焖春笋。”
想着油焖春笋的味道顾知灼食指大动。
周管事满口应着:“好好好!春笋也正是最嫩的时节。”
顾知灼牵着马步行往前走着。
池塘绿萌翠鸟声鸣在春日里绚烂绽放的山茶花一切的一切和顾知灼记忆里的那个被烧焦的庄子重合在了一起。
庄子很大顾知灼通常是住在东边的主院。
踏进垂花门那株百年紫藤在她头顶枝叶垂落藤上全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密密垂落。
“姑娘您下个月再来这紫藤就开花了。”
高管事热络地说着。
“今年雨水好紫藤花肯定开得极好。”
今年他们家公子和姑娘除服高管事为了讨个好兆头从去年起就让人比往常更加精心的修剪枝蔓施肥养护这刚入春花骨朵就长得这般旺盛等花一开肯定美得很。
顾知灼怀念道:“我娘最喜欢这株紫藤了。”
从前紫藤盛开的时节娘亲就会带他们兄妹来这里小住。
娘还会亲手做紫藤饼给她吃。
遥远的记忆里顾知灼似乎还能想起紫藤饼的香甜。
她不由道:“等花开了你着人来告诉我。我想吃紫藤饼了。”
高管事满口答应又道:“姑娘这时节香椿正嫩着您要不要吃香椿饼?”
顾知灼愉快地应了。
沿着小石子路进了屋万嬷嬷已经让小丫鬟们打好了水。
伺候她洗过手琼芳拿过一方干净的白绫帕子为她解开面纱仔细净了面。
顾知灼带着一脸水气清爽地坐在圈椅上发簪上的东珠在她面颊留下浅浅的倒影。
吩咐高管事准备纸墨后她又道:“高管事你再去叫个可靠的小子来。要会功夫机灵点的。而且一定要忠心我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他跑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发现了,上一世的...
第9章发现了,上一世的
高管事不禁肃容,他考虑再三道:“姑娘,让我家小子去吧。”
他说的是琼芳的兄长,顾知灼也是认得的,就点了头,高管事立马让自家婆娘去把高遥叫来。
琼芳铺纸研磨,高管事亲自守在廊下。
羊毫笔沾满了墨水,顾知灼持笔而立,再三思吟,短短几行,就写了足足一盏茶。
一不小心,一滴墨水从笔尖滴落,在绢纸上晕开。
顾知灼只得把这张绢纸放到一旁,又铺开了一张新的重写。
这一回,她一气呵成,一封书信写得满满当当。
写完后,顾知灼仔细看了一遍,盖上了自己的小印。
高管事在外头禀了一声:“姑娘,高遥来了。”
“让他进来。”
高遥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他进来后见过礼,就一声不吭地站着。
信已干透,顾知灼亲手折好放进信封,封上了火漆,在封口又盖了一道印。
她把信递给高遥,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我大哥现在应当在翼州和泽县附近,你务必找到他,亲手把这封信交在他的手中,让他立刻看完。”
说完后,顾知灼又沉声提醒一句:“这信,绝对不能经他人之手。”
“小的明白。”高遥双手接过信,贴着胸口放好。
“你去吧,今晚就走,路上小心。”
高遥拱手退下。
顾知灼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往下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琼芳挑亮书灯,就去收拾书案。
顾知灼突然问了一句:“庄子上有舆图吗?”
周管事摇头道:“没有。”
也是,舆图难得,府里也只有爹爹的书房里有。
“姑娘,您放心。”琼芳轻快地说道,“和泽县不远,很快就会有世子爷的消息了。”
是啊。
顾知灼默默点头,从这里到和泽县,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就三五天,兄长收到信后,只需要仔细布署,在流匪进入京畿前把他们尽数剿灭,上一世那一连串的祸事就一定能够避免。
可是……
不知怎么的,顾知灼的胸口闷闷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
什么。
她索性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吹吹风。
上一世她因为高热昏迷了好几天,对很多事的发生并不十分清楚。
但是,在兄长被定罪,下落不明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想,兄长真得会犯下这么大的过失吗?
兄长五岁随爹爹去了北疆,十二岁就能亲率一营伏击斩杀凉国大将,他是爹爹亲自教养长大的,真得会被区区流匪玩弄于股掌?
风吹乱了顾知灼发丝,不一会儿,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越下越大。
垂花门前的紫藤在风雨中摇曳。
“正好是酉时三刻。琼芳活泼道,“姑娘,您说对了。
周管事也跟着附和:“姑娘说得真准!他笑得眯眯眼,他们姑娘好厉害。
琼芳听着雨声,苦恼着问道:“姑娘,雨这么大,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吧。
顾知灼随口道:“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
说的也是!琼芳其实也挺不想回去的,她叹气:“在外头过夜,太夫人肯定又要生气了。
这个“又字简直用得出神入画,顾知灼不由弯了弯嘴唇:“咱们不在外头过夜,她还是会生气的。
琼芳这么一想,立刻就兴致勃勃道:“姑娘,我娘说,今天得了些鲜嫩的野菜,您明儿早上要不要吃野菜饺子?
万嬷嬷的野菜饺子?
记忆里又鲜又香,好吃极了。顾知灼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周管事眉开眼笑,在一旁说道:“小的这就去吩咐,再去瞧瞧晚膳好了没。
轰隆隆。
一声闷雷乍响,雷声过后,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仿佛每一下都砸在顾知灼的心尖。
她的不安更重了。
顾知灼捏紧衣袖,突然叫住了他:“周管事,你有铜钱吗?
周管事怔了怔,不太明白刚刚还在说吃野菜饺子的,怎么又说到铜钱了?
他也没问,掏出了一把铜钱:“有。
顾知灼拿了三枚,置于两掌中间,有节奏地轻轻摇晃。
上一世,她在无为子真人的山门前堵了一个月,缠着他收下了自己。
无为子真人是天心观的观主。
正所谓十道九医,天心派一门援道入医,门
人医道双修,世人称他们为道医。
公子去世前,她满心扑在医术上,为他续命。
公子去世后,她开始涉猎其他,无为子真人对她倾囊相授,阴阳禄命、诸家相法,灼龟五兆、周易六壬(注)她都学了。
“周管事。
外头有人叩了门,周管事就过去开了,问道:“怎么了?
“西院那里收留的客人,听说主家来了,想过来道个谢……
咚。
三声脆响,铜钱接连落在了桌上。
这是……
顾知灼凤眼一挑,她看着桌上的铜钱,整个人呆住了。
死卦!?
过了半晌,她抬手在三枚铜钱上虚虚抚过。
这卦象极差,意味着,会有大凶之事发生。
“姑娘。周管事过来了,目不斜视地禀道,“姑娘,西院的客人在外头向您问安。
客人?
顾知灼眉梢轻挑,朝他看去,周管事就笑道:“是去往翼州探亲的富商,主家姓沈,他们中有人被乡野毒蛇咬伤了脚踝,过来求蛇药。
“他们生怕蛇毒反复,又求借宿一晚,小的就做主应了。
当时刚过申时,周管事还不知道顾知灼会来,不然也不会应下。
“如今他们就住在西院。
王氏心善,她在世时,经常会在庄子上为周围村镇的百姓施医施药,还特意留出了西院给那些远道而来问医的百姓暂住。
哪怕她不在了,周管事也从来没有怠慢过她的善意。
顾知灼拾起书案上的一枚铜板,在两指间来回摩挲,若有所思道:“有多少人?
“一共十来人,带着四辆马车,有管事有护卫,他们主家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周管事一一禀着,“他们家管事就在外头,想给姑娘问声好。
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自然是不可能去见的,但知道主家来了,遣人过来问安这也是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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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灼站在窗边,朝垂花门的方向看去。
雨丝绵密,一个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打着伞站在雨下。
他的手上提着一盏琉璃灯,在看清楚那个中年人的瞬间,顾知灼像是被闪电给劈了一样,脑中隆隆作响。
这是老熟人啊!
锦衣卫指挥同知盛江。
顾知灼神色微凝。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伪装成了富商家的管事。
他是富商的管事主家又姓沈那这富商公子该不会是……
顾知灼的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名字。
她揉了揉额头心存侥幸地问道:“周管事这家的公子是不是一身敞袖红衣贵气又矫情……又挑剔还长得特别好看。”
“对对。”周管事忙不迭地回道“是位红衣公子气度极佳。他们家的四辆马车里全是些日用物。他们往下搬的时候小的亲眼瞧着围屏地毯茶器香炉、琉璃灯什么的样样都有就连恭桶都随身带着。”
顾知灼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后背也凉飕飕的。
这么挑剔又龟毛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沈旭!
她没记错的话沈旭是在一年前以弱冠的年纪执掌了东厂尤以手段毒辣远胜上一任东厂厂督而令人生畏抄家灭门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想到被东厂抄了的武英侯府。
从荣宠万分到罪证确凿也就短短一天区别只在于圣意。
顾知灼还记得上一世当她重回京城时沈旭已是如日中天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翻云覆雨。
当时就有御使联名弹劾说他“专主和议植党专权徇私欺君”等等的弹劾折子短短几天就堆满了御书房可是最终的结果是满朝文武少了近三成所有人都是“罪证齐全”。
京城里头风声鹤唳菜市口的血腥味更是整整一个月都散不去。
至此往后再没人敢对沈旭说一个“不”字其后的日子更是顺者昌逆者亡。
朝中人人自危。
那个时候谢应忱已经去世了顾知灼只想让害了他的人血债血偿。
她隐于暗中搅动风云唆使这位爷和已是储君的谢璟斗得你死我活。
兴许是因为季南珂的天命护佑
沈旭出现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事!
“周管事。”顾知灼头痛了说道“让客人不用多礼。”
周管事应声出去了。
不多时盛江就走了。
顾知灼的心神似是被什么所触动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了一张绢纸。
这是她先前写信时废弃掉的那张。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行字上——
流匪会逃蹿至京城兄长多加留意部署小道……
流匪?!
她的手指骤然一紧把绢纸的边缘捏得皱拢起来。
死卦!
这一刻有如醍醐灌顶。
如果说上一世的京畿根本就没有什么流匪作乱呢?
如果谢应忱现在并不在翼州而是已经到了京畿甚至就在附近。
东厂的出现就合情合理了。
伏杀谢应忱!
事成后再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推到流匪身上……
这才是上一世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注:孙思邈《大医习业》
第 10 章 东厂督主,昳丽无...
第10章东厂督主,昳丽无
顾知灼的心跳得很乱。
沈旭此人,行事向来心狠手辣,绝不会留活口。这庄子如今已经在他手上捏着了,她若想弃庄而走肯定不成。他们暂时还活着,不过是沈旭不想打草惊蛇。
这一卦还算的真准!她一点都没有手生。
顾知灼捏了捏眉心,思忖道:“周管事,我去一趟西院。”
“外头还在下雨。”周管事迟疑了一下,“姑娘,有什么事您吩咐小的去就行了。”
“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顾知灼郑重道,“也只有你能办。”
她这么一说,周管事立马不多说了,肃然应诺。
顾知灼吩咐地十分仔细,周管事压根不问原因,只牢牢记住每一句话。
说完后,顾知灼戴上面纱,起身出了门。
琼芳提着灯笼,打着伞跟在她身侧。
顾知灼走得不紧不慢,雨丝细密,地上已积起了薄薄的雨水。
她们从垂花门出去,又沿着石板小径走了一会儿,在西院前停了下来。
西院的院门前挂着两盏崭新的琉璃灯,垂下的流苏在风中摇曳。
两个青色布衣的男子立在灯下,普通家仆打扮,样貌平平,但沉稳内敛,带着森森杀气。
顾知灼走近上前,说道:“我是这庄子的主家,前来求见令主。”态度不卑不亢。
其中一人淡淡地说道:“我家主子已经歇下,姑娘请回。”
顾知灼淡淡一笑,索性就把话挑明了:“沈督主亲临,怎敢怠慢。劳烦通报一声,主家求见。”
两人的神情陡然一变,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进去回禀后,出来说道:“姑娘,请。”
顾知灼抬步进了院子,琼芳抬手掩唇,差点惊呼出声。
沿着石子路的两侧,每隔两步就摆着一盏琉璃灯,把雨中的院子照得流光溢彩,灯罩上绘着山水,每一个灯罩都不一样,扇片上还点缀着宝石。
这种样式的琉璃灯,他们府里也有,就是阖府加起来也没这么多盏,而且这些乍一眼看去,也比他们府里的更加精巧奢华,肯定不是庄子上的。
琼芳忍不住去看顾知灼,见自家姑娘目不斜视,也赶忙垂下头。
等到了正屋前,顾知灼吩咐道:“你不用跟了。在这儿等我便成。她说得轻松,举止间仿佛不见一丝紧张。
琼芳乖乖应是,收起伞来,站在了廊下。
顾知灼自行挑开门帘走了进去,哪怕这满院子的琉璃灯让她多少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地想要抚额。
西院素来是用作施药赠药的,布置也以简洁为主,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可是现在,刚迈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熏香味。
还是寸香寸金的玉华醉韵。
青烟缕缕,这香烧着就跟在烧着金子一样。
半旧的炕上铺着雪白的狐裘,一张价值不菲的棋盘随意地放在了金丝楠木的坑桌上。
堂堂锦衣卫指挥同知盛江,就像最忠心的小厮,守着一个红泥小火炉,银制水壶正烧着水,桌上摆开的茶器都是缠金银丝汝窑薄胎瓷的,光一个小小的茶盅就至少值上百两银子。
围屏两侧放了几盏更加精巧的琉璃灯,还是白玉底的。
地上纤尘不染,顾知灼一路过来,鞋上又是泥又是水,都不好意思往上头踩。
这要不是她确定是自家庄子,差点儿以为走错路了。
沈旭斜靠在一个大迎枕上,手中捏着一串檀木佛珠,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他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一袭大红色的衣裳,用金丝绣着麒麟纹,衬得他俊美的容貌有种雌雄难辨的精致,昳丽无双。
唔。
这人还是这副德性,出趟门要带这么多东西,伺候他可真是件累人的活。
顾知灼在心里默默吐槽。
“沈督主。
顾知灼含笑着福了礼。
她径直走了进去,沾着泥水的绣鞋在地面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沈旭终于屈尊抬头看了她一眼,周身萦绕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盛江眉头直跳。
“顾大姑娘。盛江察言观色,还是开口了,“请换双鞋子。
别再踩了。
踩成这样,到时候,她能一死了之,自己可就倒霉了!
顾知灼挑了挑眉。
换鞋?他们出趟门该不会连鞋子都备了好几双新的吧!备的还有绣鞋?!
别太离谱了,好不好!
“不
好。”
她说完,自己给自己搬了个圆凳,在炕桌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棋盘上是一局残局,黑白两子在棋面厮杀,白子已经拿下了大半,黑子正在角落里挣扎求存。
顾知灼一眼看过去,含笑道:“督主这局棋还有点意思。”
她右手拂过棋奁,指尖拈出了一枚白子。
盛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该说她胆大,还是……
无知者无畏?!
主子最厌恶有人碰他的东西,这下好了,这只手肯定得没。
可惜了,她手生得还怪好看的。
顾知灼把白子轻轻一抛,又稳稳接住,拿在几个手指间来回拨弄,在沈旭开尊口把她丢出去前,先一步开口道:“督主等的人,也该到了吧?”
用的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是无比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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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抬了抬眼皮,整个人就仿佛一把沾血的利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顾知灼把目光从棋盘上挪开,直视着他。
沈旭开口了,声线阴柔:“姑娘知道的可不少。”
顾知灼摇了摇手指,含笑道:“不多不多。”
“我呢,只知道,督主是想借我这庄子,伏击公子忱。”
盛江面无表情,心里满是震惊错愕,连小银壶的水快沸了都没注意。
顾知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庄子,位置不错,周边畔邻有四个村子,又距离官道最近。公子忱回京,这条官道是他的必经之路。
她的手指轻点棋盘,仿佛在她面前的并不是棋盘,而是一幅京畿的舆图。
谢应忱隐藏行踪,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翼州时,他人其实已经到了京城。
偏偏,棋差一招,还是让东厂发现了。
沈旭就在他的回京必经之路上,暗伏杀机!
顾知灼笃定地说道:“只要公子忱经过这官道,督主就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或是枯树拦路,或是山野毒蛇,又或者落石伤马……”
顾知灼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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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说道:“尤其今日,暴雨惊雷。连老天爷也偏向督主。”
她把白子抛回棋奁,转而又拿起了一颗黑子。
轻薄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
动的凤目。
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对一切皆以洞察于心,唯独藏在袖中的手指因为心绪波动紧绷如弦。
“这路上,但凡出了点什么意外,能暂时歇脚的,就只有我这庄子。
“公子忱一旦进了庄子,是生是死,可不就在督主您的手掌心中了?
“至于我这庄子嘛。顾知灼还在笑,语调却变得冰冷。
她在说着一个事实,一个在上一世就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事后,只需要一把火焚了,再尽数推到流匪身上便是。
“是公子忱运气不好,回京途中遇到流匪,而非今上容不得他活着。
“就算要追究,那也是,奉命剿匪的顾以灿虎父犬子,办差不利,让流匪逃蹿到了京城!
上一世,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就连这一世,也几乎是在循着命运的老路。
盛江瞳孔一缩,抬手摸上腰间暗藏的匕首。
谢应忱此人狡猾又奸诈。
所谓狡兔三窟,他何止是三窟,自打进了大启国境,谢应忱就去向成迷。
好几次,耗费了大量人力,终于有了他的行踪,等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是他在故布疑阵。
也就只有他,能把东厂玩得团团转。
要不是谢应忱踏进了京畿。
要不是这一年来,京畿在督主的手上,已经如蛛网一样,只蝇难逃,只怕还真能让谢应忱神不知鬼不觉地踏上金銮殿。
人是找到了,可如今是在京畿,就意味着,盯着的眼睛更多了。
行事得更加隐秘,不留破绽。
此趟,督主亲自出马,本该万无一失的事,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盛江惊疑不定。
他拼命地去回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甚至不免怀疑起东厂里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烛光摇动间,他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就听这丫头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督主,您说是吗?
沈旭薄唇轻勾,那双天生的桃花眼眼尾上翘,眸中似是含着一汪水,波光潋滟。
他单手托腮,兴味地说道:“姑娘此来,是想来向本座讨一条生路?
顾知灼的眉宇中透着愉悦,还有一种兴致勃勃。
她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不答反问:“沈督主,您喜欢烟花吗?
语调温柔似水。
顾知灼也没指望他会回应自己。
她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窗外。
末时过半的天空黑沉沉的,细细的雨丝飘落着,这是个连星星都没有的夜晚。
“看。
顾知灼朱唇轻启。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支烟花蓦地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色中骤然炸开,绽放出了鲜艳的红色光晕。
砰砰砰!
一连十响。
一朵朵烟花顷刻间点燃了夜空,黑漆漆的夜晚也在这些烟花中,亮起了一团一团浓艳的红。
沈旭捏着佛珠的手指一紧,一贯漫不经心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难言的错愕,双眸中倒映着烟花的红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你配吗?
第11章你配吗?
“太漂亮了。”
顾知灼愉悦地赞了一句,她回首,直视着沈旭,温言细语:“督主,您说,公子忱会看到吗?”
盛江小心地瞥了一眼沈旭,见那串佛珠已经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上,头垂得更低了。
公子忱能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活到及冠,那心眼长得绝对就跟莲蓬一样。
这大晚上,先是雷后是雨,现在又突然放起了烟花,就跟直接跑到他耳边说“这里有陷阱”没什么两样。
督主的所有布置全完了!
盛江心肝乱颤,额头一点点溢出冷汗,他蹑手蹑脚地匆匆出去,没有多久,又快步进来,跪在沈旭脚下。
“督主。”
“烟花来自庄子正院的方向。”
“属下该死。”
盛江咽了咽口水,口中干涩难当,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进了庄子后,他们就格外小心。
哪怕这个庄子早就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自由出入,也没有惊动到庄户。就算是主家突然来了,也并未影响到任何计划。
毕竟只是个小丫头,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又如何,不过是日后多一具尸体罢了。
可就是这个小丫头,先是叫破了督主的身份。
后竟又毁了全局!!
盛江深深俯低下头,他甚至能够看到顾知灼裙下泥水未干的绣鞋。
“求主子责罚。”
他的声音颤抖,充满畏惧。
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足够他死成上百块了。
沈旭轻轻击掌,赞赏道:“不错。”
眼前的少女肤光如雪,长眉入鬓,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坦荡从容,绝非在闺阁女子身上所能看到的。
“很不错。”
这句话是对顾知灼说的,直到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入了他的眼。
沈旭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倒是远超了本座的预料。”
顾知灼含笑道:“好说好说。”
她整个背脊绷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沈旭这个人的喜怒无常她是见识过的,往往上一刻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已死伤遍地,哀鸿遍野。
对他,完全不
能以常人度之。
沈旭慢慢转动佛珠,含笑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顾知灼左手掐了个诀,似真似假地说道:“我能掐会算,算出来的。您信吗?”
沈旭冷笑,这种鬼话他压根不信。
他往后斜靠着柔软的迎枕,艳红色的敞袖盖在了雪白的狐裘上:“你算一个让本座瞧瞧。”
顾知灼凤眼一挑,张嘴就来:“督主您出生富贵,父慈母贤,家庭美满,本该一生荣华。谁想,战火突如其来,烽鼓不息。您年少轻狂,自以为聪明绝顶,能拯救苍生,便冒险驱虎吞狼,怎料恶虎反噬……”
沈旭捻动佛珠的手一顿,面上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了,阴沉的脸色让人生畏。
小小的厅堂里,盛江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唯有顾知灼仿若未觉,继续说道:“……您所拯救的苍生为了金银富贵,把您‘祭献’了出来。”
“于是,家破人亡。”
“身有残缺……”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旭突然一跃而起,他急速逼近顾知灼,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白净的脖子。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浓烈的杀意就像无数根尖刺笼罩在顾知灼的身上。
顾知灼与他之间只隔了一张炕桌,她的左脚用力蹬地,连带着圆凳一起向后倒去,面纱落下,露出了底下那张娇艳无暇的容貌。
黑白棋子噼里啪啦地洒落下来。
冰冷的指腹触碰到顾知灼颈部柔嫩的皮肤,她抬手拔下发上的珠钗,在身前用力划过,尖锐的钗尖撕扯开了他大红色的衣袖。
圆凳摔倒在地。
顾知灼抹了一把散乱在脸颊的碎发,呛咳了几声后,笑吟吟地仰望着沈旭。
两人目光对视。
顾知灼的脖子上是嫣红的指痕。
沈旭红底绣金敞袖破败地垂落下了一大片。
“督主!”
盛江腰间的匕首出鞘,飞扑了过来。
沈旭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滚!”
盛江收住脚步,喘息不定:这丫头的胆子,是吃什么长的!?
顾知灼顺手把珠钗戴回到了发上,垂下的珍珠轻轻摇晃着,粉润的光晕落在她的面颊上,容色倾城,风姿无双。
沈
旭怒极反笑,他厌恶不懂分寸之人。
但是他欣赏能把拼尽全力,握住生机的人。
就像曾经的他……
沈旭一把撕下破损的衣袖,随手一扔,然后撩起长袍,坐回到了炕上。
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他肩膀,眼角的朱砂痣在烛光下,顾盼生辉。
他半斜在迎枕上,用一块素白的帕子慢慢擦拭着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知灼:“顾大姑娘,你脸上的伤呢?
“我胆子小,刚刚一吓,就全好了。
顾知灼随口回了一句,沈旭想要她的命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拿捏什么把柄。
她索性就席地而坐,也不在意尘土会不会弄脏衣裙。当然这地上根本没有一点灰尘。
“水沸了。顾知灼指了指红泥火炉。
滚过三回,水就不能用了,这水也不知道沸了多久。盛江赶紧把小银壶的水倒了,又重新添了水,放在了红泥火炉上。
“沈公子。她笑吟吟地改了称呼道,“这天下太大,您想一手翻云,一手覆雨,需要多久?
“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有生之年?
“这也太久了吧。
沈旭一振袖,嗤笑道:“你想与本座合作?
他轻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仿佛在说:你配吗?
顾知灼接口道:“我有镇国公府。
沈旭冷冷反问:“镇国公府还能活多久?
“一个连自保都难的国公府,呵,本座要它何用?莫不想借机让本座庇护一二,晚死几天?
唔,他说的好有道理啊!……顾知灼默默叹了口气。上一世的镇国公府,还真没能再撑多久。
只能说,沈旭对于君心所向,一清二楚。
盯着他充满嘲弄的双眼,顾知灼静静地又加了筹码:“若是公子忱呢?
沈旭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手指捻住了佛珠。
从她出现到现在,每一步都有让他意外之举。
顾知灼双手放在膝上,眉眼间自信流露,侃侃而谈道:
“公子忱身死于此,于督主您而言,只是多了一个不大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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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功劳。
“而他活着,回到京城,踏上金鸾殿,对您,却绝不是一件坏事。
“您的机会在于‘乱’朝堂乱而天下乱天下乱您才有机会。若这天下海晏河清君尊臣卑上下一心督主您到头来也只是皇上手里那颗棋子可用更可弃。”顾知灼捡起了一颗散落在地的棋子用指尖轻轻一弹棋子飞到半空中又滴溜溜地滚到了沈旭的脚边。
她真敢说!这些话盛江连听都不敢听他就像是寒冬腊月喝了碗冰水冷到骨髓。
沈旭缓缓转动佛珠面露思忖或者说权衡。
顾知灼笑吟吟地说道:“您就考虑一下呗。”
现在的沈旭还不是几年后那个权势登顶毫无破绽的他。他如今根基未稳心有顾虑……或者说是他心怀野心。
有野心就会有欲望。
人除非无欲无求不然总有能让他为之所动的。
无外乎“利益”二字。
顾知灼进一步道:“督主不如先和公子忱见上一面。如何?”
沈旭掀了掀眼皮冷笑道:“明知此地有陷阱公子忱又岂会自投罗网。”
顾知灼笃定地说道:“他会来。”这三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她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掐决说道:“我算出来的。”
她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我人称神算子!”
沈旭的嘴角抽了抽他掸了掸衣袖意味不明地说道:“只要他敢来本座见一见他又何妨。”
顾知灼与他目光相触:“一言为定。”
沈旭不置可否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种仿佛在看戏般的闲适。
他喜欢看到有人挣扎求生。
也乐于看到有人在拼命挣扎后走上绝路。
他不信谢应忱会来。
但若是谢应忱真敢来……
盛江默默地在案几上点上了一炷香就去斟茶。
闻着茶香顾知灼随口说了一句“我也要”便坐回到炕桌旁。
她捡起了散落的乱七八糟的黑白棋子双手共用很快重新摆好了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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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完棋局顾知灼执起黑子对沈旭做了一个“请”。
沈旭:“……”
过了几息他伸手拈起了白子在棋盘落下。
四周极静只有两人交替落子的声响。
时快时慢。
黑子在绝境中步步为营而占据大好局面的白子还在不断紧逼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
想活就只能缩在角落苟延残喘。
终于顾知灼拈着黑子迟迟不动。
沈旭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现在要是开口求本座本座说不定会放你一马。”
“香还未尽。”
顾知灼指了指不到一寸的香炷还有白烟在萦绕。
她摇了摇手指:“不着急。”
啪!
黑子落下。
想活不止是苟延残喘。
也可以选择杀出一条血路!
沈旭眼尾挑起朝她看了一眼桃花眼潋滟多姿仿佛仅仅一个对视就能让人沦陷。
顾知灼喝了口茶水用手托着脸颊笑得一脸无害。
“该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谢公子,您快要死...
第12章谢公子,您快要死
香炷的白烟淡了,炷火忽明忽暗。
不知何时,黑黢黢的远方多了几缕微光,就有如夜空亮起的几点星光,微弱且又明亮。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廊下禀道,“主子。公子忱在庄子外头,求见。”
顾知灼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起来,颊边浮起了小小的梨窝。
她丢开手上的黑子,身体向门口的方向微微前倾,心陡然跳得很快,有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忐忑。
盛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都能说准?莫非这姑娘真的能掐会算?
那她刚刚说的,关于督主的那些……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也许他要活不过今晚了?
沈旭的目光落在了顾知灼的脸上。
刚刚她还满眼都是自己,这会儿,倒是连眼角都没朝这里暼。
有意思。他轻轻笑着:“他有胆子来,本座当然会见。”
“带他过来。”
外头应了一声诺。
顾知灼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用力。
这一刻,她等了很久很久,整整一世。
上一世,在流放的路上,顾家上上下下感染了时疫,他们先是长出红疹子,又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没过几天就一个接一个倒了下来。
押解的官兵直说晦气,官兵们生怕自己也被传染上,就把他们这些人全都关进了满是死人的义庄里。
那个时候,他们还活着。
没有吃喝,没有药。
婶母用偷偷藏下的首饰去打点,想说至少也给他们送点药。
结果,首饰被夺走了,婶母也没能活着回来。
后来,祖母死了。
顾知灼眼睁睁地看着顾家人苦苦挣扎,堂妹堂弟们在痛苦和饥饿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一个个死在她的面前,腐烂发臭。
她无能为力。
她病得动不了了,躺在黑暗中等死。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会在这个充满了腐败气息的地方,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阳光照进了这个漆黑的地狱。
义庄紧锁着的门打开了。
她看到了站在
光中的他,还有那声刻进了她灵魂的——
“我来了,不怕。”
“督主,公子忱带到。”
这句话把顾知灼从回忆中抽离。
门从外面拉开,琉璃灯的光映在了一个青年身上。
他乌发束起,发戴白玉冠,眉眼如玉,雍容温和,虽没有沈旭那种让人屏息的俊美,但更有笔墨难以形容尊贵气度,举手投足间,优雅闲适,从容不迫。
是公子!
顾知灼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欢喜和孺慕。
任谁都能够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谢应忱一撩长袍,迈步走了进来,略带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又面向沈旭,含笑道:“原来是沈督主亲临。”这随性的态度就像是面对一个多见未年的老友。
沈旭漫不经心地抚掌道:“公子忱真是好胆量。”
谢应忱拱了拱手,刚说完一句“不敢当”,就抬袖掩唇,轻咳了起来,足足咳了七八下。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明显病容,看得顾知灼眉头直皱。
从凉国回来,这一路,公子应当是走得殚精竭虑,身心俱疲。
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沈督主。”顾知灼指着香炷,“香尽了。”
香炷的最后一点微光在这时彻底熄灭。
顾知灼屈指轻轻叩着面前的棋盘,下巴一抬,骄傲地说道:“我说了,我是神算子。”
“如今,人也见到了,我所提的,督主就考虑一二呗?”
“一汪池水,静得太久就变成了死水,只有搅混了,鱼儿才会争相冒出来。”
“您说是吗?”
闻言,谢应忱若有所思。
自打踏进这扇门,他就把周围的一切尽揽眼底,自然也看出了暗藏在其中的剑拔弩张。
他扫过案上的棋盘,听着顾知灼这番颇有深意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应忱略显苍白的面上扬起一抹浅笑,意味深长道:“沈督主,如若有幸,待回京后,你我小酌一杯,如何?”
沈旭兴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一脸病容的青年,少顷,他轻轻击掌,佛珠在他指间垂落,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有趣。”
他能在东厂的眼皮底下活着到
来京畿,这是有谋。
他敢无视天罗地网与自己面对面站在这里,这是有胆。
这位公子忱让他有了一点兴趣。
“公子忱。他站起身,振袖道,“本座就等着,你有没有资格,与本座同坐一席,饮这一杯。
谢应忱含笑道:“定当拜会。
沈旭微不可察地一颔首,身姿挺拔地抬步就走。
琉璃灯的光晕笼罩在他的脸上,眼尾的朱砂痣艳色夺目,那略略扬起的眉梢,似乎是在预示着他的好心情。
盛江低下头,紧跟在他身后,不敢有揣测。
沈旭走得爽快,带走了所有的人。
庄子又一次回归了平静,就仿佛方才的刀光剑影从来都不曾存在。
真的走了?
与谢应忱同来的是一个眉眼清俊的青年,他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
公子决定亲自走这一趟时,就说过,对方即已曝露了,就绝不会再贸然出手。
公子还说:此行一为解惑,二为合作。解惑他懂,公子想知道是谁在暗中帮了他们,至于合作……他其实还是没看明白!他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太笨,白白跟了一趟。
顾知灼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了下来,眉眼舒朗。
这活阎王可算是走了!
她一抬眼,目光和谢应忱相触,就再也不想挪开了。
谢应忱一直在看她。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她认得自己。他拱手,郑重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顾知灼漂亮的凤目中滚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朱唇轻启,许许多多想要说的话全都梗在了喉间,最后化为了一句:
“谢公子,您快要死了。
青年:“……他差点来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
谢应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语调轻松道:“是啊。
话一说完,他就又咳了起来,比刚刚咳得更加厉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潮红。
顾知灼想也不想,快步走过去,在他的一脸错愕中拉过了他的手,在穴位上揉捏了起来。她的力道忽轻忽重,有着特殊的节奏和手法,才揉了没几下,谢应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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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突然就止住了。
青年满脸错愕。
公子在一个月前染
了一场风寒后就犯了咳疾。这一路上他们也寻过好几个大夫吃下去的药都没什么大用一直时好时坏。
她这么按了按就好了?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小丫头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应忱:“秦沉不得无礼。”
秦沉老实地拱了拱手低眉顺目:“……这位姑娘可否请教你是怎么按的?”
顾知灼瞪了秦沉一眼。
公子身子孱弱哪怕是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让他久病不愈甚至性命垂危。他咳成这样肯定是他们一路上照顾的不好!
秦沉被瞪得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
“我姓顾先父是镇国公名讳上顾下韬韬。”顾知灼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就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谢公子我给您切个脉吧。”
秦沉夸张道:“丫头你多大啊?你真会医术?跟谁学的?顾家以武谋生镇国公的闺女怎么还学了医……”
“闭嘴。”顾知灼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这人真呱噪一看就特别不靠谱。
谢应忱若有所思。
他自认颇懂识人可是他看不懂顾知灼。
在她乌黑清澈的眼中他看不到任何的利益所向有的仅是一种不掺杂任何私心的、纯粹的善意。
“多谢姑娘。”
谢应忱从善如流地坐下又撩起长袖把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腕很瘦是一种不健康的白就连皮肤底下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顾知灼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用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脉上。
上一世他们遍请了当世名医然而对公子的病所有人都是摇头叹息。
她不肯认命苦学医术。
终究太晚了。
她救不了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更救不了公子的性命。
顾知灼的眼睛酸酸的浓密的羽睫微微低垂掩住了湿润的眼眶。
她按在谢应忱脉上的手指在颤抖看得秦沉一头雾水
顾知灼感受着指下脉搏。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记的脉数都让她的心平静一分
等到摸准了脉象她的手指已经稳若磐石。
顾知灼放下了手一语中的:“公子中过毒。”
秦沉略显轻慢的神态在听到这句话后陡然一滞几乎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知道公子体弱多病的人不少然而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能在简单的切脉后就直接断出公子中过毒。
谢应忱含笑道:“是。”
顾知灼继续往下说:“这毒是在六年前当时靠着天材地宝公子硬扛了过来。但是余毒未消沉珂不愈每时每刻都在透支精力损耗寿元。”
她眼帘低垂睫毛轻颤间留下了浅浅的倒影。
“回京的这一路上
她认真道:“您是在用自己的命在熬这样是不可以的。”
谢应忱确实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清楚自己活不了几年了。
他同样也知道自己还不能死。
他的生死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
谢应忱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姑娘说得很对。”
“姑娘可知我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重活一世,自当逆...
第13章重活一世,自当逆.
哪怕是问到寿元,谢应忱依然是云淡风轻。
顾知灼的眼中暗藏着痛苦,她低哑又肯定地说道:“您的寿元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她的心头压抑的难受。
上一世,她再怎么努力学医为他续命,最后也没能让他撑过二十五岁的生辰。
他死在了生辰日的前一天,没能吃到她做的长寿面。
秦沉半张着嘴。
他激动地双手按在了案上,急切地问道:“你能治吗?”
顾知灼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能。”
她漂亮的凤目仿佛亮着光。
公子如今的确是毒素难清,脉动无力极细而软,却还远不到后来的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还有机会!
不对。她一定可以的!
她知道自己年岁太小,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可靠。
可是她真得很厉害的!
“我能!”
顾知灼眼巴巴地看着谢应忱,一双乌瞳灵动的好似会说话。
谢应忱根本不需费心揣摩,也能一眼看懂。
他低低地笑着,回应了一句:“我知道。”
于是,他就见到她的颊边浮起了一个浅浅的梨窝,眉眼间是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雀跃。
她问秦沉:“有纸笔吗?”
有!
秦沉拿出了随身的炭笔和绢纸,亲手铺在案上。
上一世,公子去世后,顾知灼闲来无事时,曾经无数次推演过他可以用的方子。
这会儿,根据脉象稍加调整,一张方子很快就写完了。
顾知灼说道:“谢公子,这张方子主要是治您风寒和咳疾的,又加了一些固本的药材。”
“您身上的毒积得太久,得先等到身体养好后再说。”
“不能急于一时。”
谢应忱接过方子。
哪怕用的是炭笔,顾知灼这手字也不似普通闺阁少女的秀气斯文,每个字都力透纸背,风骨尽现。
而且,谢应忱甚至还发现,她的字迹,竟与自己有着四五分神似。
就像在练字时,曾用过他的字当字帖。
谢应忱收好方子:“多谢姑娘费心
。”
“不费心的!”顾知灼轻快地说道。
公子在世时一直都照拂着她就连临终前也为她铺好了路让她可以一生顺遂。
只不过她没有听他的话。
她辜负了公子的期许。
“谢公子。”顾知灼认真地说道“您要好好吃药。”
她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乌溜溜的凤眸中仿佛写了三个字:要听话。
这样的简单直白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让他格外放松。
谢应忱轻笑着点了点头:“我听话。”
顾知灼眉眼弯弯:“这方子您先用着。三日后我会去百济堂要是您能出得来我再给您复诊。”
“百济堂就在朱雀大街上靠近街尾是我家开的。”
准确的说是顾知灼的生母王氏的陪嫁如今也是王氏的陪房在打点。
她说得是“出得来”?秦沉略一挑眉公子先前就说过这趟回京怕是会被困在宫中出宫开府需要时机。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也知道?!
谢应忱放下衣袖应了:“我若出不来
好!
啾啾。
数声鸟鸣在寂静的夜中响起有如鸟雀振翅鸣叫连连顾知灼动了动耳朵她听得出来这其实是肖似鸟鸣的响笛。
应当是公子放在庄子外头的人。
谢应忱微微一笑主动说道:“东厂在附近的人手已全都撤走了。”
顾知灼放心了。
她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站起来说道:“天色晚了公子就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日再进城吧。”
“西院的屋子多您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暂歇。”
她环顾了一圈很满意!沈旭那个败家的走的时候啥都没带他把这里布置得奢靡又舒坦样样不缺刚好可以让公子好好休息。
谢应忱应了。
于是顾知灼开开心心地说道:“我让人给您送些热水和吃食过来这儿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您自便。”
谢应忱起身相送。
她的步子慢慢往前挪哪怕挪得再慢也就十来步就挪到了门口。
她福了福身:“我先告辞了。”
秦沉为她开门
对着她挤眉弄眼,像是在说,等回京后,就去找她仔细问问公子的病。
顾知灼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神情微妙地说道:“你近日会有血光之灾。”
秦沉不明所以。
“要小心血脉至亲。”
上一世的某个中元节,公子在院子里独自小酌了几杯,公子平日不太饮酒,后来她私下里问了怀景之,他说,公子有一个从小就跟着他的侍卫,既是侍卫也是在东宫时的玩伴。
太子被废后,东宫属臣死得死,走得走,倒是这个小侍卫和他一起去了凉国,在凉国足足待了六年,可惜,回京后没多久人就没了。
应该就是他了。
所以,她当年从未在公子身边见过他。
不过,怀景之没说人是怎么死的,她也没问。
她撩起裙摆,迈过了门槛。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顾知灼的眉宇间神采奕奕,眸光如繁星般璀璨。
“姑娘。”琼芳赶忙迎了上前,忧心道:“您没事吧?”
琼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也是能够感受到气氛的紧张。
她在外头担心极了。
“已经没事了。”顾知灼笑了笑,又道,“对了……她是谁?”
她问的是,站在琼芳身边的陌生少女。
琼芳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姑娘进去前吩咐过,一会儿不管这院子里头,有谁来来去去的,都不用管,也不要问。
所以,她听话地没有去问。
“奴婢叫晴眉。”陌生少女轻快地说道,“督主让奴婢暂时跟着姑娘,姑娘把奴婢当丫鬟使唤就成。”
顾知灼:“……”
好嘛,这人自己走了不算,还给自己留了个丫鬟?
话说回来,这年头,安插暗探都安插的这么光明正大了?不是应该在自己回家的必经路上,来一个卖身葬X的,哄得自己同情心泛滥把人买下带回去,然后再慢慢搏取自己的信任?
这随便就把人往她这儿一扔,也太偷懒了吧!
顾知灼胡思乱想着,嘴上说道:“那你就跟着琼芳吧。”
晴眉一点儿也不认生,可可爱爱地笑道:“琼芳姐姐好。”
琼芳眨了眨眼睛,虽说还是不明白她是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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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姑娘说让她跟着自己,那就跟着自己。
雨已经完全停了。
顾知灼抬步要走,忽然她的胸口一阵剧痛,就像是被刀子狠狠捅了几下,又搅在一起,随即喉咙涌上了一阵火热的腥甜。
她快速拿出帕子,掩在唇边,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顾知灼捏拢帕子,没有让琼芳看到。
呼。
这一次她同时介入到了太多人的生死和因果,多少都是会有点反噬的。
无为子真人对她很好,倾囊相授,可是他总是会对她说“天命不可违
只是,如若真不可为,上天又何必让她重生?
重活一世,总得要逆天改命,方能不负这一生!
顾知灼咽下了喉中的血腥,把帕子藏好,若无其事道:“我们走吧。
她大步往外走去,脚步坚定,有一种义无反顾的自信从容。
琼芳自来熟地拉上了晴眉的手,明显触摸到她手掌虎口上的薄茧。
琼芳也没多想,只当她从前是干粗活的,就悄悄地跟她说:“我那儿有姑娘赏的面脂和手膏,回去给你抹上。
灯笼的烛光渐渐远去,秦沉收回目光,扭头说道:“公子,顾大姑娘瞧着和您很是熟络。
谢应忱正在看案几上的棋局,在脑海里复盘着黑白两子交锋的过程。
这黑子还真是锐气逼人,硬是在必死的绝境中杀出了一路生路。
一条向阳的生路。
谢应忱不假思索道:“我离开大启已经六年了。
从年岁来说,就算儿时有过一面之缘,顾大姑娘也不至于冒险相救。
他略略垂眸,又道:“何况,父亲和镇国公府也素无往来。
镇国公府从来不会站队。
父亲还是太子时,镇国公府一心就只效忠先帝,对东宫和先帝的诸位皇子没有任何偏向。
父亲并不在意镇国公对他的冷淡,反而总是赞说:镇国公府能三代手掌重兵,得君心不移,镇国公的正,直,忠,缺一不可。忱儿,你要记得,对镇国公府,“君不疑才能“臣埋骨,保大启天下太平。
谢应忱想着顾知灼的那双凤眸,乌黑明亮,几乎一眼就能够看透心底。
他的嘴边露出浅浅的笑:“倒是,顾国公的闺女竟学得一手好医术。
秦沉嘟囔着:“她还说自己是神算子呢。
这么一说,顾大姑娘她走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个“短命鬼似的。
秦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公子……
秦沉想让他给自己解解惑,就见谢应忱已经沉浸在了棋局。
他安静地退到一旁,挑亮了琉璃灯。
没过多久,庄子管事送来了姜汤和宵夜,过了半个时辰又端来了一碗药。
“公子。秦沉端着还热腾腾的汤药,有些迟疑,“您……要喝吗?
谢应忱抬手接过,一口饮尽。
秦沉动了动嘴唇,好吧,这会儿再纠结顾大姑娘的医术是不是真靠谱也来不及了。
“你去把他们叫进来休息。谢应忱道,“外头不用留人了。
秦沉拱手应诺,匆匆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他还带回来了一只信鸽。
他从鸽子脚上的信筒里拿出了一张绢纸,呈了过去:“公子,是京城递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臣,谢应忱,奉旨...
第14章臣,谢应忱,奉旨
谢应忱展开绢纸,这张薄薄的绢纸写得密密麻麻。
他先是一眼扫过,忽而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
秦沉莫名:“公子,您笑什么?”
这飞鸽传书左不过是京城里头的一些消息罢了,每隔三日都会有一封,怀景之这厮总不至于见公子要回来了就不靠谱的去写什么笑话吧。
谢应忱不答反问:“你兄长秦溯是不是娶了镇国公府的大姑奶奶?”
秦沉点了头。
他是靖安伯的庶子,他的嫡长兄秦溯娶的是老国公的女儿顾氏。
对了。这么说来,他和顾大姑娘好像还是亲戚?
“景之传信说,明日宫门当值的是秦溯。”
因为这?这也不好笑啊……秦沉一头雾水。
谢应忱抬手把绢纸放到了烛火上,烧成黑烬。
没过多久,西院的烛火熄了。
谢应忱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一直到辰时才醒,出了一身薄汗,但一晚上都没有咳一声。
就连秦沉也发现他脸色明显好了不少。
“公子,早膳送来了。”
“是野菜蒸饺,还是热的。”
公子这边刚起,早膳就送到了,不早不晚,似是算准了他什么时候会醒。
那小丫头……不对不对,那位顾大姑娘不止懂医术,还真是个神算子?!秦沉觉得自己应该跟她讨教一下关于“血光之灾”的问题,他刚二十,总不能太英年早逝了吧?
用过早膳,又喝下了一碗汤药,谢应忱就要回京了。
秦沉先出去备马,没一会儿就从外头进来,说道:“公子,顾大姑娘来了。”
谢应忱惊讶了一瞬,抬步出门。
顾知灼正凑在一匹半大的白马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略略侧着头,露出了姣好明媚的侧脸。
白马马身雪白,神采奕奕,鬃毛比普通的马更长,也更加浓密,通体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许是听到了动静,她回头看了过来,笑逐颜开。
“谢公子,早上好。”
白马亲昵地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她的手背,催她摸摸自己。
顾知灼只顾看着谢应忱,随手摸出一颗糖塞给马:“您
要走了吗?”
白马吃完了糖,又用尾巴轻轻拍着她,对这样敷衍有点不太满意,它绕到她跟前,非要站在她和谢应忱中间,马首高抬,骄傲地朝她展示自己油亮水滑的鬃毛。
秦沉仔细想了想,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马是他们路过沧州时买下的。
一匹不到一岁的小马。
本是野马,马贩子在射杀了母马后,就把它套了过来。
他们看到的时候,它因为不吃不喝,瘦骨嶙峋的。
公子说这是一匹好马,死了未免可惜,就买了回来。
“顾大姑娘。”谢应忱走上前,摸了摸马头,温言道,“你能送我们回京吗?”
白马冲他打了个响鼻,顾知灼抚着白马鬃毛的手顿在了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千秋节的事……您也知道了?”
谢应忱颔首。
昨夜的飞鸽传书对千秋节上发生的种种,花了近半的篇幅。
想到书信中所言,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
果然!顾知灼心知肚明,谢应忱并不是需要自己送他回京。
而是她需要!
镇国公府如今势微,偏偏还手掌着北疆三十万精兵,就如稚子抱金,怀璧夜行。
眼馋之人不在少数。
上一世的经历告诉了顾知灼,只要顾家弱了一分,豺狼虎豹就会一涌而上,把顾家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镇国公府的青黄不接是摆在所有人眼前的,但是,镇国公府的底蕴有多深,没有人知道,就连皇帝都怀疑顾家在北疆藏有底牌。
公子是在告诉她,可以玩上一手虚张声势。
顾知灼坦然道:“好。”
她明白自己的用意,而且也愿意相信自己。这样的默契与信任让谢应忱心情颇佳。
他看向正围着顾知灼撒娇讨糖的白马,目中含着温软的笑意:“它很喜欢你,就让它跟着姑娘吧。”
嗯嗯!顾知灼凤眼亮晶晶的,期待地问道:“公子,它叫什么名字?”
“还未取名。”
“那、就叫玉狮子好不好?”
“玉狮子?”谢应忱默默念了一遍,“好。”
玉狮子。上一世也是公子送给她的,公子给它取名叫“玉狮子”。她一眼就认出
它来了!
真好。公子又把它送给她了和以前一样。
顾知灼抱着马脖子傻乐谢应忱也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他就这么看着她心情也莫名的和她一样明媚起来笑容染上了唇角眉梢。
秦沉快步过来禀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谢应忱这一行也就十二人昨晚上全都进了庄子里休息。
他们都骑马唯有谢应忱坐了马车。
他身体太差经不住策马奔波。
“出发吧!”
一夜雨停金色朝阳笼罩大地带来了春日的暖意。
出了庄子后顾知灼就又戴上了面纱白马四蹄轻快蹦蹦跳跳地跟着马车时不时地又回头冲顾知灼撒娇求摸摸。
等到京城已经过了辰时城门大开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他们毫不起眼的进了城谢应忱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六年了。
他离开京城时也就十四岁。
他在东宫出生
六岁被册为太孙从小学的是为政修身治国。
年幼时先帝也会把他抱在怀里接见朝臣处理政务批阅奏折。
也就一夕间天翻地覆。
离京的那一天大启正值国孝满城皆是死寂的白幡和哀哀的泣声。
一别六年。
如今的京城春意盎然京城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商铺酒楼食客盈门热闹喧哗。
这一切在谢应忱的眼中既熟悉又陌生。
在经过天仙胡同时又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一匹马悄无声息地从胡同出来和他们汇合马上的青年与秦咎并骑耳语了几句。秦沉扬了扬手一行人的速度放缓了下来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在快到午门时金銮殿的方向响起了净鞭声这意味着要下朝了。
一下两下三下。
三下鞭止马车正好进了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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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停在了宫门附近。
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晃悠的马车刚一停下就有金吾卫要过来盘查驱逐。
一个着铠甲的男人抬了抬手示意金吾卫先别过去。
他将近而
立的年纪丰神俊朗眉宇间是岁月沉淀历练的沉稳。
不是陌生人是顾家的大姑爷秦溯。
顾知灼勒住马绳遥遥地朝秦溯欠了欠身见秦沉也在朝同一个方向拱手见礼就小声地问道:“认得?”
秦沉指了指自己:“那个我姓秦。”
知道啊!公子昨天介绍过。
她想到了惊讶道:“你是靖安伯府的?”
秦沉与她交头接耳:“庶子。”
懂了。
难怪秦溯瞧着一脸踌躇。
“他是猜到公子在马车里了吧?”
“我觉得是……”话还没有说完秦沉拿手肘撞了撞她努努嘴“你看那里。”
顾知灼一扭头对上了一脸阴戾的谢璟。
谢璟戴了顶帷帽就立在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旁
谢璟的眼神沉沉的他在顺天门前一直跪到了天亮哪怕后来暴雨惊雷父皇也没有叫起朝臣们来来往往他们略带探究的目光让他难堪地抬不起头。
冰冷的雨水一遍遍地冲刷着他回想着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他是让刘太医给顾知灼下毒没错不过就是让她毁了脸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是顾知灼分明早就发现了却还不依不饶地计算了自己这心机又狠又毒。
谢璟咬牙切齿恨得眼睛都在喷火。
陆续有大臣从金銮殿里出来。
顾知灼坐在马背上丝毫不顾他像是吃人一样的仇恨目光没有给他留半点颜面扬声笑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太庙思过了吗?”
“可别再犯错了不然小心回不来。”
你!谢璟全身轻颤不已紧握成拳的手背上爆起了根根青筋恨不能冲过来掐死她。
“璟堂弟。”
这一声不紧不慢声音清朗如玉石谢璟打了个激灵脸上陡然没有了血色。
这个称呼很熟悉。
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自从父皇登基后任谁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殿下”。
而曾经会这样称呼他的也仅仅只有一个人!
谢璟的动作一顿。
他难以置信地循声看去。
马车的车帘掀开了披着霁蓝色大氅的谢应忱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他长身玉立眉眼温润嘴角含笑这种与身俱来的风采能轻易夺走周围所有的注意力让人心甘情愿的追随左右。
他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别来无恙璟堂弟。”
是他!
谢璟难掩惊容真是他回来了!
谢应忱!
他瞠目结舌就像吞了个鸡蛋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就看着谢应忱不紧不慢地往宫门走去看着他踩过的地面上水渍泛起浅浅的涟漪就像他的心一样的乱。
谢应忱站在宫门前身姿笔挺。
“谢应忱奉旨归国。”他朗声道“求见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呵,你完了。
第15章呵,你完了。
谢应忱!?
秦溯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自家这个不安份的庶弟当年跟着谢应忱去了凉国,方才一见到他,秦溯就猜到黑漆马车里十有八九会是谢应忱。
秦溯定定神,拱手见礼:“殿……”未出口的话在喉咙里生硬地打了个弯,“公子。”
谢应忱抬手解下了腰间玉佩。
“请去通传。”
这方白玉九龙佩是当年册封太孙时,先帝亲赐的。
秦溯恭敬地双手接过玉佩,示意一个金吾卫赶快进去禀报。
“太孙!”
退朝的人群中蓦地响起一声惊呼,年愈古稀的户部尚书呆了一瞬后,惊喜若狂地向这里快步过来,他走得太快了,就连官帽歪了都不在意。
“真得是您。”
户部尚书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白须一抖一抖的,抖着双腿就要往下跪。
谢应忱双手将他扶起,又为他扶正官帽,含笑问候:“墨尚书。”
“是是。”墨尚书喜极而泣,语无伦次道,“殿下,您都长这么大了,您还记得老臣。”
他的言行毫无遮掩,不少官员都站住了脚步,朝这里看过来。
有远远旁观思量的,有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还有像户部尚书这样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满朝文武,各怀心思。
“太孙!”
“殿下。”
“您终于回来了。”
一时间,宫门前闹哄哄的。
谢璟满脸震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帷帽的薄纱太厚,他觉得连呼吸都有些迟滞。
这些就连他也要礼敬几分的朝中重臣如今都围在谢应忱的身边嘘寒问暖,就连眼角都没有给自己一个。
他不禁有些慌了。
谢璟是知道谢应忱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只不过先前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一个废太子的孽种而已,要他生就生,要他死难道他还敢不死?一直到现在,谢璟忽然有了一种莫大的危机感。
这些老匹夫们就毫不在乎父皇的喜怒吗?
谢璟从无边的骇然中回过神,直呼其名地质问道:“谢应忱!昨日前,你人还在翼州,如今却已经到了皇城根下,你
这般千算万防,是在防着谁呢?莫不是觉得父皇容不下你。”
谢应忱只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这笑容似乎透出了不少的意思,又仿佛什么也没有说。
宋首辅:“……”
老妻从千秋节回来后就跟他说,三皇子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还真是!
有些事,知道归知道,一旦说破,就蠢不可言了。
宋首辅抚须。
他不希望朝堂动荡,所以在公子忱回京前,应了皇帝的意思,请旨立储。
只是这位三皇子殿下往日瞧着还好,虽资质平平,倒也儒雅知礼,善学仁厚,又是中宫所出,名正言顺。谁想……想到昨天种种,还真一言难尽。
看看,还得再看看……
宋首辅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定,出言道:“大公子,臣和与您一同前去面圣。”
墨尚书瞅了一眼宋首辅,只觉得他如今是越老越狡猾了。
谢应忱是先帝所有皇孙中年岁最长的,正儿八经的嫡长孙,若是按民间堂兄弟一同序齿,确实能称上一声“大公子”,也亏他能想到这么个讨巧的称呼。
可是,先帝从未废过太孙!正统就该是正统!何必弄得不伦不类。
瞧瞧三皇子那样,明明心里想要压太孙一头,就只会说几句蠢话来挑拨,简直没眼看。哪里比得上先帝亲手教养出来的太孙,张施有度,从容自若。
墨尚书一昂头,热络地笑道:“太孙,臣也去。”
宋首辅暗暗瞪他,这一个称呼有什么好争的。如今还唤“太孙”不合适,真不合适!
去通禀的金吾卫脚步匆匆地出来了,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御前的大太监李得顺。
李得顺向着诸位大人团团见了礼,又笑容可掬地朝谢应忱道:“皇上口喻,宣您觐见。”同样含糊了称呼。
谢应忱没动,他面向顾知灼的方向,拱手道:“多谢顾大姑娘相送。来日我必登门,向国公爷敬上一炷香。”
这话一出,一双双眼睛全都看向了牵马而立的顾知灼。
一瞬间,说话声停了,周围鸦雀无声。
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公然和谢应忱同出同行,仅仅是这个行为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一时间各种猜测萦绕心头。
顾知灼泰然自若地任由他们打量,她遥遥笑道:“公子请便。
他向她微微颔首,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抬步走进了宫城。
谢璟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朱红色宫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而是多了一些怨怼、憎恶和迷茫。
“殿下。顾知灼恶劣一笑,意味深长道,“太
祖皇帝有言,面容有瑕者不可出仕……
太
祖当年说,出仕为官者不可面容有瑕,不可身患残疾,为君者同样也该如此。
“您这脸呢,千万记着要好好养,耐心养。对了,还痛吗?
谢璟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伤口的位置,在上过药后,伤口的皮肤就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一波一波的又麻又痛,痛了一晚上。
刚刚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是因为谢应忱回来了,还是觉得他的伤好不了已经失去了角逐储君的资格?
顾知灼对自己百般算计,压根不在乎和自己的婚约还能不能成,莫非顾家真得在北疆布有暗兵,现在是想舍了自己,重择新主,再挣一个从龙之功?
所以,她才会和谢应忱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起,就有如一桶冰水当头泼下,谢璟从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远比昨日跪在雨中时还要冷。
“我就不打扰您去思过了。
谢璟的脑子乱哄哄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吹起了他帷帽的薄纱,露出了煞白的面孔。
“姑娘。琼芳落后他一个马身,“咱们是回庄子吗?
“回府。
顾知灼轻快地说道:“我姓顾,这镇国公府,我当然想回就能回。
姓季的都住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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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要避?
去庄子只是因为有需要,事了了,当然要回去。
顾知灼帅气地甩了个空鞭,玉狮子一马当先奔出午门。
她先去了一趟百济堂,给自己抓了几副药,又嘱咐了掌柜若是有人来寻她,就着人进府告诉她一声,然后就回去了。
对于琼芳来说,她们只离开了一天。
在顾知灼而言,
重新回到这个府邸已是隔了整整一世。
曾祖父随太
祖皇帝起义立下战功卓著太
祖皇帝登基后得封镇国公世袭不降等。
随着爵位一同赐下的是这座镇国公府据说是前朝一位实权王爷的府邸。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步步都有景处处都似画细微处还留着当年的奢靡。
顾家没有分家如今有三房人住在这里包括她的两个堂妹和两个堂弟其中一个还没有出世——上一世流放时安哥儿不满半岁他熬过了牢狱却死在了义庄。
顾知灼恍惚地看着这一草一木
琼芳就要上前叩门晴眉的耳朵动了动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笑得古怪:“姑娘里头有人。”
“有人吗?“琼芳侧了侧头凑过去听果然里头隐约有说话声。
“……可不就是嘛这一天一夜的夫人都急哭了。”
“哎祝嬷嬷您说夫人待咱们姑娘掏心掏肺的事事都把姑娘放在心上姑娘她怎就没想过她夜不归宿太夫人和夫人会着急。”
琼芳听着听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又来了!这些话要是传到太夫人的耳朵里太夫人肯定要生气的。
顾知灼使了个眼色让她退到一旁然后抬脚一踹。
砰!
院子的红漆木门被她一脚踹开把里头正在说“可怜见的表姑娘都被夫人送进观里了大姑娘还不消停也不嫌丢人……”的祝嬷嬷惊得蹦了起来。
顾知灼双手环抱于胸兴味盎然。
蕊黄面露尴尬但很快又笑得若无其事:“大姑娘您昨夜没有回来太夫人担心坏了特意让祝嬷嬷过来问问。”
她讨好地说道:“夫人一回来就把季表姑娘送去了女观说是让她在观里好生反省。”
说完又小心地打量着顾知灼的脸色。
她是顾知灼的两个大丫鬟之一是季氏给的。
回想起来顾知灼隐约只记得季氏进门后爹爹待不到半个月就带着兄长回了北疆。后来自己病了季氏以下人没有照顾好自己为由把她的乳嬷嬷和两个大丫鬟全都打发了又送来了蕊黄。
等她病好后蕊黄整天带着她玩。
时时在她耳边说:“大姑娘您生来就在云端上的人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表姑娘哪里及得上您啊她是寄住在咱们府上的所以才要这么辛苦学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不然出去谁瞧得上她。”
“夫人最喜欢您了您有什么想要的就悄悄跟夫人说夫人肯定都会答应。”
的确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论是吃的玩的还是不想背书写字都可以。就连功课蕊黄都会替她写。
那个时候她是六岁还是七岁唔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区区捧杀!
第16章区区捧杀!
“大姑娘,您总算回来了。”祝嬷嬷阴阳怪气道,“您彻夜不归,去向太夫人请过安了?”
顾知灼高高在上地说道:“我回我自己家,需要你一个下人说三道四?”
“你……”
“你什么你!”顾知灼冷哼道,“一个下人对着主子指指点点,太夫人就是这样教的?”
祝嬷嬷噎了一下,赶忙把手放了回去。
顾知灼径直朝前走去。
祝嬷嬷在她身后沉沉地说道:“奴婢会把您的这些话一五一十都禀报了太夫人。”
哎呀,果然又要去告状了,真是老一套。
顾知灼停下了脚步,祝嬷嬷以为她是怕了,嘴角高高翘起,等她认错。
然而,认错没等到,只等到了一句:“对了,祝嬷嬷,你这么喜欢蕊黄,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她。在路上,你们好好说,好好论,好好想想怎么告状。别扰了我这院子的清静。”
她一甩袖:“送客!”
祝嬷嬷气得直打颤,从齿缝里挤出字来:“大姑娘,奴婢这就告退!”
说完,她黑沉着脸就走了,脚步踩得极重,宣泄着不快。
蕊黄傻了眼,嘴半张着。
姑娘这话,是想要把她扫地出门?
顾知灼的目光扫过院子里头的下人,她们大多惊疑不定,更有人小心翼翼地去看蕊黄的脸色。
哎。
顾知灼有些无趣。
不止是这个府里,就连自己院子里头的人,她都收服不了。
从前的自己,到底是多没用啊。
上一世,公子在世时就曾教过她:人固难全也,权而用其长而已矣(注)。
琼芳忠心,就是性子太软,过于听话。她很好,但是降不住人,让她管着这院子里头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实在也是有点为难她了。
“晴眉,你来管这院子。”
啊啊?晴眉呆了一瞬。
她头一回当探子,刚来第一天,就混成目标的心腹了?
不是!
顾大姑娘还记得自己是东厂的吗?
顾知灼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这院子上下,从今以后,就交给你了。”
“有姑
娘我给你撑腰。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看看我这姓顾的,能不能做得了你们这些顾家家生子的主。
蕊黄的心似被狠揪了一下,脱口而出:“姑娘!就发现顾知灼已经带着琼芳走进了屋里,仿佛对外头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她隐隐有些不安。
晴眉:“……
好吧,督主让她来给姑娘当丫鬟。
那她就当好这个丫鬟了。
晴眉笑吟吟地站在廊下。
丫鬟和婆子们大都惊疑不定,凌霄院里,琼芳和蕊黄都是大丫鬟。琼芳从来就只在姑娘身边服侍,寸步不离,这院子里头的大小事,向来是蕊黄说了算。
如今这是……
要变天了?
“看什么看!蕊黄大步冲到她面前,色厉内荏道,“我可是夫人给的。
“这凌霄院,还由不得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贱人做主。
晴眉笑得一派天真:“蕊黄姐姐,你叫我什么?
她娇娇柔柔的,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蕊黄有了底气,脖子一仰说道:“小贱人!
话音未落,晴眉就抡起了一巴掌,打得她脚下趔趄差点摔倒。
蕊黄捂着脸,怒了:“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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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眉细声细气:“蕊黄姐姐,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
蕊黄破口就想骂。
晴眉揉着双手的指关节,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动作太过憾人,蕊黄余下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呛得差点咳出来:“你、你想做什么?
晴眉随手一指下头的粗使婆子:“赶出去。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晴眉也是和和气气。
粗使婆子面面相觑,心中各自思量。
院子里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
蕊黄得意地抬高下巴,她是夫人的人!这府里,谁敢动她。
所有人的表情都倒映在了晴眉那双黑黢黢的瞳孔中。
哟?
晴眉抽出藏在腰间的黑色长鞭,呼啸着一鞭抽在地上,一颗小石头应声飞了起来,一分为二。
下人们全都缩了缩脖子,这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保管皮
开肉绽。
晴眉又丢出一个银锞子,银锞子滴溜溜地滚到了几个粗使婆子的脚边。
有婆子咽了咽口水。
像她们这样的粗使婆子,是府里头月例最低的,这一个银锞子足足能抵她们半年的月钱了。
是鞭子,还是银子。
正常人都不需要做选择。
一个红脸婆子的动作最快,飞扑着捡起了地上的银锞子,也不需要晴眉再说什么,她高高举着手上洒扫用的大扫把就朝蕊黄的身上打过去。
扫把上的尘土和枯叶沾了蕊黄满身。
“去!去去!”
她就像是在驱赶小猫小狗。
“啊啊啊!你敢!我要去禀了夫人。啊!”蕊黄尖叫连连,她不停躲闪着,还是被步步逼向了院门。
红脸婆子一把把她推了出去,又动作利索地把院门一关。
蕊黄在外头不停地拍打着门,又喊又骂。
红脸婆子充耳不闻,一脸讨好地看向晴眉。
晴眉笑吟吟地站在原地:“都给我安份点,该干什么干什么,扰了姑娘休息,仔细了你们的皮!”
她用马鞭点着她们,温言细语,特别好说话。
晴眉理了理裙子,脚步轻盈地进了屋子。
不等说话,琼芳冲她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顾知灼靠在美人榻上,揉着自己的额头,模样有些萎靡。
“没事,你说吧。”
顾知灼接过琼芳递上的茶碗,小口小口地噙着温水。
晴眉轻快地说道:“姑娘,奴婢把人赶走了。”
她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得顾知灼不禁莞尔,她抚掌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儿全交给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琼芳。”
晴眉:“……”
顾大姑娘就这么不见外吗?
就连琼芳都在点头,笑得一点心机都没有,就真没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就占了她的地位吗?
晴眉只能:“好。”
她总觉得自己这暗探的当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等她细想,顾知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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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疲惫道:“我先去睡一会儿。”
她脚下软绵绵的,一站起来就踉跄着扶上落地屏。
“姑娘。”琼芳连忙扶住她
小心地用手背搭上她的额头滚烫的体温让琼芳吓了一大跳。
自打昨夜吐了那口血她就有些低热本来也没什么可从百济堂出来后不久顾知灼就发现自己的体温开始攀高烧得更厉害了。
她摆摆手:“带回来的药
她由着琼芳扶着回闺房倒头就躺了下去。
意识迷迷糊糊的那一刻顾知灼忍不住想着。
上一世她发了热昏迷不醒。
这一世也是。
哎她就知道这场病还真是躲不过。
这一觉顾知灼足足睡了好几个时辰中途醒来喝过药后就又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高热才退汗水浸透了里衣湿嗒嗒地贴在了皮肤上粘腻的有些难受。
琼芳已经备好了热水。
洗漱后又换了身衣裳顾知灼顿觉舒坦不少。
院子里头没有小厨房红泥火炉上煨了粥还有琼芳去善必居买来的小菜。
顾知灼一醒琼芳就在圆桌上摆开了。
顾知灼就着小菜喝粥胃里暖暖的舒坦地眯了眯眼睛。
晴眉笑吟吟地在一旁主动禀道:
“姑娘奴婢把姜婆子调去管了花木。”
姜婆子就是先前拿大扫把把蕊黄赶出去的那个。
顾知灼勺了一口粥放在口中慢慢咽下。
这些粗使婆子做得是最杂碎的活打扫院子洒扫净房浆洗衣裳……又累、月例又少。
晴眉这一调一下子就从粗使婆子成了管事婆子不但月例多了活轻省了手底下还能有一两个小丫鬟使唤。
这小小的调动足以让别的下人眼热。
顾知灼夸了一句:“做得好。”
这院子里头人员繁杂要是从上到下全都换了实在太过折腾也没必要。
尤其是这些粗使婆子和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们本就没有多少牵扯要不然也不至于这年纪了还得干这些粗活。
让她们知道“听话”的好处就足以让她们听话。
晴眉笑得可爱又说了一些:
“院子里头的几个二等丫鬟如今分成了两派四时和清味认定蕊黄还会回来倒是雪中和
春信开始向奴婢示好了。”
“姜婆子被调去管花木后粗使婆子们个个眼睛都红了奴婢就让春信透出消息说是姑娘想再挑两个管小库房的婆子。”
“这回呀那些婆子们全都过来给奴婢表起了忠心。”
顾知灼莞尔一笑。
晴眉这丫头就跟在驴子的嘴边吊了根胡萝卜似的为了吃上这根胡萝卜让她们自个儿去争去夺。
顾知灼听得有趣一连吃了两碗粥又喝下一碗药才睡下。
等再醒来的时候
她静静地感受着脉象问道:“大哥有回信没。”
“还没有。”
顾知灼就又道:“那京城这几日有什么消息?”
琼芳听话顾知灼昏睡前让她多去府外走走她就每天都去茶寮酒馆之类的地方逛了逛街头巷尾的传言听回来不少。
顾知灼一问她就说道:“奴婢听他们说太清观的清平真人在闭关时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启朝出现了一位天命福女……”
作者有话要说
注:《淮南子·主术训》
第 17 章 有它在,她能定人...
第17章有它在,她能定人
哇哦。
顾知灼凤眼亮晶晶的,她记得,上一世,这样的传言是在半年后出现的。
好像是戴着镣铐走出京城的时候,就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事,后来也不过几个月,就传遍了整个大启,当时还出了好几件奇事和异象。
顾知灼饶有兴致地追问道:“还有呢?”
“太清观的上空紫气萦绕了好久,好多信徒就瞧见了。听说清平真人本来已经要出关了,结果因为这一卦,泄露了天机,当场就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清平真人就暂缓出关,要继续感应天命。”
顾知灼屈指轻轻叩着桌案。有意思,连清平真人闭关时卜了什么卦,卜完还吐血都能知道。一个个还说得跟亲眼所见一样。
“这几天去太清观的人更多了。”
琼芳说完,咽了咽口水,她不由想到千秋节那天,在重华宫听到那些话,难道真有什么天命福女?
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姑娘,顾知灼笑而不语,端起了药,一口饮尽。
这药共三帖,这是最后一碗。
她医术真好!顾知灼含了颗糖渍梅,美滋滋地想着。
晴眉手脚利索地把一碟子桃花酥和一碟子松子酥呈了过来。
“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她们来过,见您还歇着,二姑娘就留下了两样亲手做的点心,让您尝尝。三姑娘给您留了本话本子,是现在京城里头最时兴的。”
二叔父十年前战死在北疆,留下了二叔母和顾知微,顾以祐姐弟俩。三叔父尚在,去年在北疆断了双腿,三堂妹顾知南就是三房的。
“太夫人那里的祝嬷嬷也来过几趟。”
“奴婢说您发了高热,祝嬷嬷就跟聋了似的,非要让您去太夫人那里,奴婢没理他。”
晴眉觉着这姓祝的怕是脑子不好使,明明姑娘是不是真的高热,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偏她口口声声说姑娘是装的。
顾太夫人还是姑娘的亲祖母呢,哪有祖母纵容着一个下人这样不恭不敬乱摆谱的。
哎,还是他们东厂好,尊卑分明。
顾知灼点了点头,好奇道:“三妹妹带来的话本子呢?拿来我瞧瞧。”
她拿起了一块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表皮
层层起酥,内馅带着一股清甜的桃花香,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
“好吃!”
顾知灼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二妹妹亲手做的桃花酥了。
她喝了口茶润润口,又拿了一块。
“姑娘,”琼芳道,“三姑娘说您肯定喜欢!”
琼芳把顾知南留下的话本子拿了过来,顾知灼一看封面上写着的《拾花记》,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她乐不可支地说道:“谁跟三妹妹说我爱看这个的。明明就是丹灵表姐爱看的。”
琼芳拆她的台:“奴婢亲眼见到,您和五公主凑在一块儿看,上回看得是《待君归》。”
顾知灼笑得东倒西歪。
琼芳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有一阵子继母季氏总会让人送些话本子过来,不外乎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缘定三生什么的。
有一回出门踏青,还偶遇过一个学子在卖字画,当时蕊黄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哪本话本子也是这样,一位千金小姐无意中买下了落魄学子的字画,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缘。蕊黄就怂恿她去学话本子,拿发簪跟学子买字画。
她那时候也就十一二岁吧,总算没蠢的那么厉害。
琼芳说:“您还和五公主说好了,要去看进士游街,看看探花郎是不是都跟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俊美不凡。”
太糗了!顾知灼捂脸。
她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把话本子扔给琼芳,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走啦走啦,陪你家姑娘出门。”
今天是和谢应忱约好复诊的日子。
出门啊!琼芳点头,姑娘说出门就出门。
“姑娘,奴婢去让人准备马车。”
“不用,我们骑马去。”
晴眉眨了眨眼睛,这两天她算是看出来了,琼芳心大的很,像自己后来居上管了院子,琼芳也压根儿不在乎,只守在顾大姑娘身边,姑娘指东绝不往西。
琼芳给她戴好面纱,摇了摇桌上的小铜铃,候在外头的雪中和春信就进来了。
两个丫鬟伺候她换了衣裳,琼芳又给她挽了个双丫髻。
临出门前,顾知灼还不忘把她挂在书房里的那张黑弓带上。
春日天,阳光
灿烂,带着暖意的清风抚面,顾知灼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她先去马厩牵马,一打开马厩的门,玉狮子就兴奋地冲过来。
顾知灼一个没站稳,被撞得打了个趔趄,玉狮子拿头拱着她,撒娇地讨糖吃。
她赶忙从荷包掏出麦芽糖。
也不用牵缰绳,吃完了麦芽糖的玉狮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头,走得蹦蹦跳跳,晴眉瞧着怎么都不像是匹正经马。
从角门出了门,顾知灼直奔朱雀大街。
百济堂就在朱雀大街上。
“姑娘。”
一下马,就有小厮乐呵呵地出来,牵着玉狮子和琼芳她们的马去安置,掌柜的也来迎着她进去了。
百济堂的掌柜姓苏,是王家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本家有头有脸的管事。
一走进百济堂,顾知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苏掌柜,这几日可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姑娘叮嘱过,小的记着呢。”
好吧。顾知灼朝里走去。
苏掌柜又道:“姑娘,您要的银针打好了。”
“真的?”顾知灼惊喜道,“这么快!”
银针对一个大夫来说,就跟手和脚一样,重生后,身上没有一套银针,总让她有些不太安生。
顾知灼擅使细针,且要细若发丝的那种,和普通的银针不同,百济堂里没有现成的。
上回来,顾知灼就让苏掌柜寻匠人去打一套。
她满脸喜悦地说道:“拿给我瞧瞧。”
苏掌柜乐嗔嗔地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针包呈了过去。
打开针包,顾知灼从里头取出了一根针。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针身,手指轻轻一弹,银针发出了轻脆的嗡鸣声。
她心中大定,仿佛只要有它在,她就能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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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
不错。
她点头赞道:“辛苦你了。苏掌柜。”
“哪值得上您的一句辛苦。”苏掌柜亲手给她端茶倒水,闲时还说道,“王铁匠的小儿子年初时得了热惊风,人差点就没了。苏湛用一丸紫雪丹给救了回来,王铁匠专程带着儿子过来谢了又谢。这回,小的一过去,他就连夜把您要的针给打好了。”
苏湛是苏掌柜的儿子,还小的时候,就除了奴籍,送到陈
白术身边做药童,学习医术。出师后,就在百济堂当了大夫。
顾知灼喝了口茶,随口问了一句:“苏湛呢?”
百济堂里今天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坐堂。
“去了林家药铺,他们新得了一批北沙参,苏湛过去看看炮制的如何,若是好就买些回来。”苏掌柜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林家擅炮制,他们家炮制出来的北沙参,可称上品。”
顾知灼心念一动:“我记得苏湛擅小儿病?”
苏掌柜笑得更开心了:“对对,姑娘您都记着啊。”
顾知灼含笑道:“等他回来后,你告诉他一声,让他下次制作紫雪丹时用金锅银铲试试。”
苏掌柜重复道:“金锅银铲?”
她点了点头。
紫雪丹是古方,只是如今各家用的紫雪丹都色泽偏浅,药效一般。
她在上一世无意中发现,用金铲银锅,能让紫雪丹颜色更紫,更切合古方中的“色呈紫,状似霜雪”,如此,才算是真正的紫雪丹,药效好了一倍都不止。(注)
苏掌柜毫不怀疑:“等苏湛回来,小的就让他试试。”
说着话,顾知灼就在里头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等着。
“姑娘。”
琼芳见她无聊,就出馊主意:“奴婢把三姑娘给的话本子也带出来了,您要看吗?”
顾知灼想说“不要”,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好呀。”
她接过琼芳递来的话本子,饶有兴致地随手翻着,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还把话本子捂在脸上笑。
琼芳一脸莫名。
从前姑娘看话本子,都会看得两眼汪汪,悲春伤秋的,怎么现在看得这么乐呵呢。
“姑娘,这写了什么?”她好奇极了。
“一个书生偶遇了一位大家小姐,一见钟情,两人私定终身,大家小姐拿出了所有的私房供书生进京赶考。”
“然后呢?”
“书生高中状元,在金銮殿上被赐了婚,招为驸马。”
琼芳紧张道:“那大家小姐怎么办?”
“大家小姐啊。”顾知灼合上了话本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去把书生捅死了。”
琼芳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就写了一个字:啊???
晴眉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姑娘就爱哄人,这种话本子八成就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穷酸书生在臆想。
门口的黄铜铃铛丁零当啷的响着。
有人进来了。
不会是公子吧?
顾知灼赶紧把话本子往背后藏。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用金铲银锅的做法,来自胡庆余堂
第 18 章 呀,你会有血光之...
第18章呀,你会有血光之
“姑娘,是秦公子。”
来的只有秦沉一个人。
他走进来后,笑着打完招呼,就一眼看到她藏起来的话本子,隐约露出的封面好像写的是……
他侧着头,好奇地想要看清楚。
顾知灼往后靠了靠,用后背把话本子彻底挡住了。
秦沉:?
顾知灼瞪了他一眼,问道:“公子出不来吗?”
秦沉摸了摸鼻子:“是。”
顾知灼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
秦沉说道:“五月初一那天,公子会去城外的太清观,这是……”他用唇语说了“皇帝”两字,“答应的。公子说,若是有姑娘得空……”
“好呀!”顾知灼又高兴了。
应完后她又问道:“秦公子,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能修弓吗?”
她曾经只记得哪家胭脂铺子的胭脂颜色最正,哪家绣坊的花样最时新最好看,哪家点心铺子的糕点最好吃,其他的,都没有留意过。
“修弓,是这张吗?”秦沉指了指放在顾知灼手边的黑布包,自高奋勇道,“哪儿坏了,我会啊!”
“你会?”
秦沉挺了挺胸,自信道:“当然!”
他又补充了一句:“拿手着呢。你去铁匠铺子,肯定找不到擅修弓的。弓箭是国之利器,普通铺子哪里敢接这活。我当年是跟东宫的教习师傅学的。”说起“东宫”两个字时,他同样只用了口型。
也对。
顾知灼拿过弓袋,解开,露出了里头一张平平无奇的黑弓,说道:“弦断了。”
“而且,好像校不准。”
咦?
秦沉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了。
他抬手接过,在手上惦了惦,先是赞了一句“好弓”,又仔细试了弦后,说道:“弓轴歪了,弓弦倒是次要。能修。”
“顾大姑娘,是你自个儿用吗?”
“对。”
“你的臂力怎么样?”
顾知灼:“……”
上一世,她苦练过,后来的几年用的都是一石弓。
可是现在,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连五斗弓都不一定能拉满弦。
突然好嫌弃自己呀!她端正坐姿,正色地强调道:“我正在练。”
秦沉打量着她放在膝上的那双细白柔嫩的纤纤玉手,没有一点儿薄茧和伤口,又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手,很识时务地没多说一个字。
秦沉拍着胸口保证道:“顾大姑娘,一会儿就好,保管你用着顺手!你就看会儿话本子好了。”
“我其实不喜欢看话本子!”
顾知灼强调了一句。
不管她说什么,秦沉只管笑着点头,主打一个不招人恼。
秦沉随身就带着备用的弓弦,需要什么工具就跟苏掌柜说,他只管低头忙活。
顾知灼悄悄从背后把话本子塞给琼芳,示意她放好,就认认真真地看他校弓轴,换弓弦。
他的动作相当利索,也就半个时辰,弓就修好了。
秦沉把黑弓递了回来,信心满满道:“你试试!”
顾知灼试着拉了拉,轻松拉到了满弦,然后,她的手一放,空弦回弹,发出了丝丝嗡鸣。
她满意地弯起了唇。
很好,就先拿这把练练手!
“顾大姑娘。”见她笑了,秦沉就凑了过去,腆着脸道,“你上回说的血光之灾……求你帮我再算算呗!”
顾知灼把弓放在一旁,示意琼芳拿个脉枕来,然后道:“手拿来。”
秦沉呆了呆:“我没生病。”
“是太素脉。”顾知灼解释了一句,“‘太素脉者,以轻清重浊为命论’(注),可断吉凶,言祸福。”
手边没有罗盘,也没有算筹。
除了罗盘,她最擅长的,是太素脉。
这样啊!秦沉乐呵呵地把手伸了过去。
太素脉的诊脉手法初看与大夫切脉没什么差别,顾知灼把三指搭在了他的脉上,垂眸细断。
咦,这是……
顾知灼抬头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问了生辰八字,又让他换了只手,重新诊了一遍,细细断着脉象,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回了手指,掐算了一番。
左手换右手,还掐算了这么久,秦沉再心大,这会儿也有点忐忑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化解吗?”
“我要想想……”
顾知灼手指微屈,指尖轻轻叩着案面
,每一下都像是叩在秦沉的心尖尖上,心脏跟着一跳一跳的。
“秦公子。顾知灼往椅背上一靠,屈起手指朝他勾了勾,表情微妙地问道,“我问你,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秦沉有问有答:“我想去前头的熹来阁买些点心,带回去给姨娘尝尝。
他回京后,还没有回过府。
好不容易终于安定了下来,公子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回去见见姨娘,他就想着给姨娘带点熹来阁的糕点。
“那你去吧。
“啊?
顾知灼就道:“熹来阁午时一刻准点开炉,再不去就排不上了。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啊!
他还真不知道熹来阁几时开炉。
“顾大姑娘,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带好吃的给你。
他蓦地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跑了。
熹来阁是京城的老铺子,在前朝时就十分有名,位于朱雀大街的街尾。
秦沉一直都记得离京时,姨娘哭得不能自已,把这些年来攒下的所有私房全都塞给了他,他答应姨娘一定会好好的,等回京后就给她买熹来阁的红颜酥吃。
他紧赶慢赶,到的时候,熹来阁门前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秦沉看了一眼队伍的尽头,赶忙过去排好。
熹来阁的红颜酥远近闻名,每天只有一炉,一开炉就卖完。
秦沉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他到的不早不晚,排了没一会儿工夫,就听到伙计一声吆喝:“开炉啦!
喷香扑鼻的气味在整条街道弥漫了开来。
秦沉跟着排队的人群慢慢往前,这队伍走得很慢,好不容易轮到了他,秦沉递上了一个小小的银珠子,拿到了两盒油纸包着的红颜酥。
后头的人喊着:“掌柜的,给我也来一盒。
“没了没了。今儿个卖完了。
掌柜连连摆手,笑得殷勤热络:“爷,您明儿再来吧。
“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只有松子百合酥和鸭油酥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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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还要吗?
一阵懊恼声响起,连带着排队的人都叫苦连连。
秦沉脚步一顿,咧开嘴笑了,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极了,买到最后两盒。
一盒给顾
大姑娘,自己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通,说是有多难多难排,多难多难买,保管她吃得满意。
顾大姑娘满意了,对公子的病也会更用心。
秦沉提着点心,高高兴兴地往街对面走去,走到一半,人还在道路中间,就听到街尾的方向有马蹄声响起,又快又急,听声音足有三五匹。
秦沉赶紧侧身避让。
先帝在时,曾有严律,京城不得纵马,他随公子一走六年,怎么连这规矩都变了?
他皱了皱眉,懒得多想。
他闪得快,其他人却没有他这般利索,百姓们见到奔马顿时就乱作一团,惊叫连连着朝两边乱跑,一个女童没站稳,被人撞了一下,摔倒在了路中间。
哎。秦沉叹了口气,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拉了她一把,挡在了身后。
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马几乎与他擦肩而过,马蹄扬起的劲风吹乱了他的黑发,灰尘糊了他一脸。
秦沉心有余悸地放开女童:“你爹娘呢?”
人群里有个青布衣裳的妇人冲出来,把她搂在怀里,女童“哇”的一声哭出来。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妇人连连道谢,带着女童赶紧走了。
吁!
勒马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几匹马接连停下。
他们一行五人,个个都是手拿马鞭,锦衣华服,一看就是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纨绔子弟。京城的百姓最是识时务,见惹不起,就忍气吞声地远远避开。
倒霉!
秦沉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拱手唤道:“五弟。”
他是靖安伯的庶子,在府里行三,而那个差点撞到女童的是他嫡母的幼子,秦洛。
秦洛神情散漫,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秦沉,迟疑了一会儿才记起他是谁。
“哟,是三哥呀。真巧,你这是回京了?”
“对了,”他一巴掌拍向马头,拍得马儿不舒服地抖了抖脖子,“那一位都回京了,你还不得死乞百赖地跟着回来,就跟条哈巴狗儿似的。”
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他用马鞭指着秦沉,跟周围的伙伴们调笑道:“你们不知道,我这位三哥当年可是个心气高的主。”
秦沉面无表情道:“五弟,我还有差事在,先告辞了。”
“差事?”秦洛低头看了一眼秦沉手上的油纸包,只当他的差事是出来买糕点的,盛气凌人道,“就你那破差事,你不会还当成宝了吧。”
“过来,给小爷跪下当个马凳,小爷就去找大哥说说情,想办法让你早点脱身,免得你不知分寸,上蹿下跳,丢了我们伯府的脸。”
他前两天还听到大哥和幕僚在说,得想办法让秦沉换个差事。大哥说,公子忱如今攀上了镇国公府,表面倒是风光了,只怕君心会更难容下他。若是皇帝决意出手,他们伯府也会因为秦沉是公子忱的人而被牵连其中。
真是个害人精。
他都十六了,还没有差事,肯定也是被秦沉给连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太素脉秘诀》
第 19 章 恭喜你,你活了。
第19章恭喜你,你活了。
秦沉左耳进右耳出。
他是庶子,秦洛从来都瞧不上他,这也无所谓,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就是,靖安伯府的规矩,不止是爵位,府里的一切,都只有嫡子可得,说是这样方能永保秦家的富贵。至于他们这些庶子,分家后一人最多得个一千两银子,自谋出路。
平日里,就庶子一个月二两的月例,连个花楼赌坊都去不起,秦家也根本不需要担心庶子无所事事会在外头惹事生非。
秦沉倒是不在意能不能分到金银铺子,他只是不想像个废人一样在府里混吃等死。
他想有个差事,再偷偷攒钱买个宅子,等到日后分家就能把姨娘接出来过日子了。
前些年,东宫为太孙挑选伴读,世子满心张罗着想把秦洛塞进东宫,让他陪秦洛去应选。
临行前,世子交代了他许多,嘱咐他在宫里故意找岔和秦洛去争去吵,来表现秦洛的泰而不骄,谦恭虚己,让秦洛能在太子面前露脸。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了世子的命令。
他也想得到这个机会!
可惜他只是一个庶子,太子最后还是没有挑中他,回府后,他就挨了一顿毒打,差点就小命不保。
公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的消息,亲自去了靖安伯府,把他带了出来。
从此他得以留在东宫。
秦沉直起身来,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劳五弟和世子费心。”
秦洛用马鞭指着他,张口就骂:“你不会还舍不得你那主子……”
“秦五!”有人截了他的话尾:“你再磨磨唧唧的,红颜酥就要卖完了。”
“你答应了仙儿姑娘给她带红颜酥去,要是没买着,小心仙儿姑娘不让你进门。”
“说不得就让周六哥得了头筹。”
你一言我一语,说罢一阵哄笑。
藏香阁的仙儿姑娘是这一年来京城花楼的头牌,不少玩在一块儿的公子哥都在打赌谁能得仙儿姑娘的青睐,为美人梳拢。
周六郎拿起扇子,懒散地坐在马背上。
从前就听闻在靖安伯府里,庶子连下人都不如,没想到还真这样。这位好歹也是公子忱的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听听这秦五说得都是
些什么混账话,再让他说下去,指不定连他们都会被连累。
要当好纨绔,安安生生地吃喝玩乐,最打紧的就是别和朝堂沾边,一点儿也别沾。
他摇了摇扇子,继续把话题往风流事上扯,轻慢笑道:“秦五,你要是再哄不好仙儿姑娘,我可就不让着你了。
秦洛一听急了。
仙儿生得又娇又媚,尤其是那股子柔媚劲,他简直喜欢得要死。
要是能给仙儿姑娘梳拢,那他就算是没白活。
秦洛果然顾不上再去理会秦沉,他一拉马绳,直接就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排队的人敢怒不敢言,就怕一不小心惹着这些公子哥白白挨上几鞭子。
秦洛连马都没下,说道:“给爷拿十盒红颜酥。
十盒?!
伙计的眼角抽了抽,笑得自然,一副和和乐乐的样子:“这位爷,没有了,您明儿再来吧。
秦洛皱了下眉:“那就五盒。
伙计好生好气道:“莫说是五盒,连半盒都没有。
秦洛眉头皱得更紧了:“真没?
“没了。伙计不敢惹他,笑得谦卑,低头哈腰道,“红颜酥的调馅难得很,咱们家一天只出炉一回,最后两盒让刚刚那位客官买走了。客官,这儿还有鸭油酥和松子百合酥,您要瞧瞧吗?
一位公子调笑道:“秦五,你完了,仙儿姑娘保管要不理你了。
秦洛的脸垮了下来,他心念一动,抬手指着还没有走远的秦沉问道:“最后两盒是他买的?
伙计笑着应是,说完就手脚利落地招呼起其他客人。
于是,秦洛高喊了一句:“三哥,你等我一下。
秦沉只当没听到,走得更快了。
可惜,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骏马跃了几个纵身,就追上了他。
秦洛翻身下马,抬手拍了他的肩膀:“给我。
秦沉一脸的莫名其妙。
“把你手上的红颜酥给我。秦洛倨傲地掏出一块碎银,丢了过去,“不白拿你的,我跟你买。
碎银丢到了秦沉的身上,顺着他的衣襟滑落,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
秦洛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了手。
秦沉紧抿着嘴,一句
话不说,抬步越过他就走。
“站住。
秦洛拦在他面前。
秦沉笑了笑:“五弟,你这是要硬抢?
秦洛不耐烦地说道:“银子都给你了。简直不知好歹。
“不卖。
秦洛不让他走,自以为好生好气地解释道:“我答应了仙儿姑娘,会带红颜酥给她。
秦沉刚回京,哪里知道谁是什么仙儿姑娘,还是两个字:“不卖!
“给脸不要脸。秦洛张口怒骂,捏起马鞭,披头盖脸就抽了过去。
秦沉敏捷闪开,这一鞭没抽到,紧跟着就又是第二鞭。
秦沉竭力克制着踹他一脚的冲动,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得忍。不忍不行,他姨娘还在嫡母的手里捏着呢。
没完没了了!秦沉索性一狠心,第三鞭的时候就没躲。
从前在府里时,每次都是这样,总得挨上一顿打,秦洛才会满意。
啪!这一鞭抽得实实在在,秦沉的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秦洛出了气,心里舒坦了一些,冷嘲道:“三哥,你就这点能耐?还以为你跟了那一位后,怎么也能长进一点,怕不是在凉国时,只学会了陪着那一位当狗摇尾,求活命吧。
说完,提鞭的手又举了起来。
秦沉狭长的眸子陡然冷了下来。
若说方才秦沉是不想计较,那么现在,他就像是一头露出了獠牙的野狼。
他一把抓住鞭梢,手臂使力把秦洛扯到了近前,朝着他的肚子踹起就是一脚。
啊!
秦洛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缩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叫一个庶子给打了。
“找死!
秦洛捂着肚子,死死咬着后槽牙,一把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薄薄的剑身在阳光中闪着让人心惊的寒芒,刺得秦沉的眼睛有点痛,他猝不及防地把手上的油纸包挡在面前,锐利的剑锋落下,油纸包被一斩为二,里头的红颜酥撒落了一地,酥皮全碎了。
秦沉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这下吃不成了。
“你故意的!秦洛含怒叫嚣。
他宁愿把红颜酥扔了都不肯给自己,他故意要让自己在仙儿姑娘面前丢脸!
这个庶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讨人厌。
秦洛一出手,剑锋直指秦沉的胸口,剑剑都是要害。秦沉连连倒退,突然就扔了手上破碎的油纸,身体灵活地向旁一歪,朝前踏出一步,反手就去夺剑。
谁料,秦沉这一脚竟是踩到一块散落在地的红颜酥,当下,他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了下去,脖子直直地撞上了剑尖。
完蛋了!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利刃刺入皮肤的森冷和剧痛。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顾大姑娘算得可真准呀!
还真是血光之灾!
“杀人啦!”
街上的百姓尖叫连连,乱作一团,作鸟兽散。
坏了!周六郎朝这边冲过来,嘴上喊着:“秦五,别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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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归打,就算是打得鼻青脸肿的,也没什么,谁都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去告状。
可一旦要闹出人命来……
“住手!”
一个庶子死就死了!秦洛呵呵冷笑着把剑锋朝前送了送:“你去死!”
周六郎几乎不敢看了。
他略略侧首,下一刻,瞳孔骤缩。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支破空而来的黑色箭矢,带着尖利的啸声,一箭射中了秦洛提剑的右手。
秦洛吃痛,长剑脱手而出。
箭头贯穿了他的手掌,未消的力道撞得秦洛脚下一个踉跄,跟着一屁股跌倒在地。
鲜血顺着掌心滴落,秦洛痛得面目扭曲。
是谁!
他一抬眼,看到的是一个手持黑弓从街尾疾步而来的少女。
秦家与顾家是亲戚,秦洛盯着她脸上的面纱,认出了人。
“姓顾的,你站住!”
他的声音尖利又刺耳。
“你这贱……唔唔唔。”
周六郎满头大汗地从一旁扑了过来,一把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顾知灼顾不上理会,脚步没有半分停歇,就到了秦沉跟前。
秦沉头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和脖子的周围全是血。
顾知灼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用足尖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手臂,问道:“秦公子,你还活着吗?”
“活、活着……”趴在地上的秦沉艰难地发出声
音。
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没死真是捡着大便宜了。
秦沉费力地坐起来,他捂着脖子,鲜血顺着手指缝往下流,止都止不住,才一会儿衣襟就已经被血染红,地上也汇了一滩的血。
他的面色白得可怕,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顾知灼蹲下身,从袖袋里掏出了那个崭新的针包,拈出一根长针。
她说道:“把手放开。
秦沉听话地放开了捂着脖子的手,这一放,血顿时流得更快了,汨汨地往外冒。
这套针中的长针,一共只有九枚,取“九针者,天地之大数也,始于一,而终于九。(注)
顾知灼拈针,下针。
她的动作又稳又快,到九针时,血止住了。
琼芳给她打下手,用从百济堂带来的细布,小心地把秦沉脖子上的血擦干净后,清晰可见有一条足足三寸长的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脖颈。
伤口很深,皮肉也翻了起来,唯一庆幸的是,这一剑没有切断颈脉。
只要颈脉未断,伤再可怕也就只是皮外伤,及时止了血,养养就能好。
“手。
秦沉伸出右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知灼三指搭在他的脉上,凝眉细断。
几息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舒展地说了一句:“恭喜,你活了。
秦沉还惊魂未定,闻言下意识地就点头,脖子一动,他就痛得直抽抽。
“别乱动,顾知灼一本正经地吓唬他,“血流多了也是会死的。
“针先不拔,你失血过多,阳气不足。
她这么一说,秦沉立马乖乖坐好,听话得很。
不管怎么样,能活着,谁也不会想作死啊。
“顾大姑娘,我这血光之灾,算是过去了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
“过去了!
顾知灼回答得很轻松,秦沉悬着的心终于妥了,僵着的肩膀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可真是……咦?
不对呀,秦沉转念一想,方才顾大姑娘给自己切了左手换左手,又掐算了好半天,她该不会其实早就算出来自己的大劫就是在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灵枢·九针》
第 20 章 向死而生。
第20章向死而生。
秦沉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这点小事就别在意了。”顾知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了一句,“谁让你倒霉,命脉都断了。我问你,你是想要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还是搏一把?输了就当应了劫难,一了百了。赢了还能再白赚个几十年。”
“当然是搏!”
“对嘛!”
顾知灼在给他断太素脉的时候就发现,秦沉的命脉已经断了,他的死劫就在今天午时到未时之间。
倘若他命脉没有断,只需要避开这个时间就能化解这一劫。可命脉一断,这意味着,死劫会一个接一个来,直到把他弄死。
想活,就只有一个办法——应劫。
向死而生。
应了劫,只要侥幸没死,断掉的命脉就会续上。
秦沉一听高兴了,连忙殷勤地说道:“顾大姑娘,没买着红颜酥,我一会儿去给你买最新的话本子,保管比你的那本好看。”
“我打小眼光好,你听我的准没错。”
顾知灼顿觉脚趾有些痒痒的,为免一个没忍住踹了“伤患”,她转身就去招呼百济堂的伙计把人抬回去,刚说了两句,背后陡然响起周六郎的痛呼。
周六郎的手被秦洛狠咬了一口,骂道:“你属狗的啊!”
秦洛趁机挣脱了他,冲向顾知灼,含怒大嚷:“姓顾的!”
他满脸狰狞:“你敢管小爷的闲事,赶明儿就把你卖去最下等的窑子,让全京城的男人……”
顾知灼凤眸挑起,摸上了腰上的弯刀。
周六郎吓得跟饿虎扑食一样,毫不客气地用手肘卡住了他的脖子,白着脸扭头喊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这是顾大姑娘!灿哥的妹子。”
喊完他还不忘讨好地笑道:“姐,您别生气,我这就带他走。”
秦洛两脚蹬地,拼命挣扎,周六郎憋得脸通红就快拉不住了。
灿哥!?
其他几个公子哥惊住了,他看了看彼此,突然就“啊啊啊”叫着埋头冲了过来,一个抱着双脚,一个扯着手臂,还有一个干脆一闷棍敲在了秦洛的后脑勺上。
秦洛晕晕乎乎地两眼一闭,歪倒了
。
敲了闷棍的柳三把棍子一扔,舒坦了:“早这样不就行了!
秦五这口无遮拦的蠢货!周六郎看着自己手掌上渗血的牙印,咬牙切齿道:“柳三,以后但凡有他在,就别叫我。
不会不会。我们以后也不带他玩!!
顾知灼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一幕。
柳三赶忙站好,还不忘整整衣襟,乖巧地叫了一声:“姐。
顾知灼:?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柳三看着至少也十七八了吧,打哪儿论,也不该叫自己姐啊!
其他人一个比一个笑得殷勤,一个比一个声音甜,一口一声地喊“姐。
柳三讨好道:“灿哥就是我们亲哥,您就是我们亲姐。
懂了!
自家兄长打小京城北疆两头住,有一年从北疆回来,和京城里头的纨绔们闹了些矛盾,好像是他们想强买兄长顺道打回来给她吃的野山鸡什么的。兄长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揍了,一顿不够揍两顿,谁要躲起来就跑他们家去揍,连着揍了半个月,全都揍服了。
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的叫了大哥。
这事儿,他还跟她炫耀过呢。
“姐,我们真得和他不熟。柳三指着晕过去的秦洛,委屈又可怜地说道,“我们平时不和他一块儿玩的,他都是和宁王府的三公子他们一伙一起的,今天是他主动来找我们的,以后我们肯定不理他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知灼,就像是在问:我们能走了吗。
顾知灼手握腰刀,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刀鞘上的宝石。
这些个勋贵人家的公子们,打打架,但凡不伤到人命,谁都不会管,也没胆子管。
这里闹成这样,巡逻的衙役其实早就到了,这会儿还远远地站在街尾,就只敢探头张望。
顾知灼索性摆了摆手:“走吧。
柳三如蒙大赦,周六郎更是道:“姐,明天咱们就买刚出炉的红颜酥去孝敬您。
说完,拔腿就跑。
他们一人拖了秦洛的一条腿,费劲地把他拖到马边,又把他扛上了马,累得气喘吁吁。
顾知灼扭头看向秦沉,忍不住嘟囔道:“他们就不会先把马牵过来吗。把马牵来,再把人搬上去能少费不少力呢。
秦沉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他挠了挠头,迟疑着开口了,喊了一句:“姐?”
你叫得哪门子姐?!顾知灼作势要踹,秦沉赶忙双手抱头,讨饶:“我错了。”
非常识时务。
周围乱哄哄的,百姓们还在远远围观,生怕被卷进纨绔们的乱斗。
顾知灼就让伙计抬着秦沉回了百济堂。
长针留了半个多时辰,顾知灼再次诊过脉后,开始拔针。每拔一针,她就去看伤口,确认没有血渗出,才拔下一针。
拔针和施针同样耗费心神,她的额头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
“好了。”
拔这九针足足用了一炷香。
坐堂的老大夫手脚麻利地给秦沉的伤口抹上了金疮药,仔细包扎好。
“金创药你带回去,一天两次,直到痂落。”顾知灼叮嘱道,“痂未落前,伤口不要碰到水。”
秦沉老老实实地记下。
顾知灼想了想,又道:“你先回公子那里,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该怎么做全听公子的安排,不要冒冒失失地回去靖安伯府,免得被迁怒。”
被迁怒倒是没什么,秦沉怕的是贸然回去反而会连累了姨娘。
顾大姑娘说得是,得先跟公子讨个主意。
交代完,顾知灼确认伤口不会再有反复,就回府了。
朱雀大街上恢复了热闹,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为一日生计奔波还来不及呢,哪里顾得上去管纨绔们为了什么打架。
从角门出来,也从角门回去。
顾知灼在马厩安顿好了玉狮子,亲手给它梳了毛,喂了苹果和胡萝卜,又再三叮嘱了小厮妥善照顾,就带着琼芳和晴眉往仪门去。
仪门前停了一辆熟悉的黑漆马车,顾知灼正要多看两眼,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她飞奔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哎呀!”
顾知灼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让我猜猜是谁!”
琼芳在一旁掩嘴闷笑。
顾知灼故作苦恼地歪了歪头,认真地猜着:
“是猫儿?”
“狗儿?”
“还是……我的小阿蛮!”
一说完,
顾知灼动作利落地一个转身,俯身就把小女童抱了起来。
“我猜对了!
阿蛮兴奋地眉飞色舞。
顾知灼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大圈,阿蛮满脸欢喜,激动地直拍手,没一会儿就把小手拍红了。
“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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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了,你抱不动了吧?
顾知灼抱着阿蛮,笑吟吟向走过来的女子福了礼,唤着:“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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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灼就这一个姑母,闺名缭缭。
她容貌秀丽,一双眼睛奕奕有神,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番英姿飒爽。
顾知灼的曾祖父在随太
祖起义前,是一个小乞儿,顾家建宗立族到现在,刚第四代。
没有祖谱,也没有姓名从辈的规矩。
祖父取名的方式与曾祖父一脉相承,简单粗暴,三个儿子,顾韬韬,顾尉尉和顾白白,唯一的女儿就是顾缭缭。
顾知灼还听说在她出生时,祖父大手一挥,给他们兄妹取名叫顾灿灿和顾夭夭。爹爹说什么都不答应,说:他叫韬韬,他闺女叫夭夭,光听名字,别人肯定以为她是他妹子。
祖父不乐意了,口口声声这是他没日没夜翻了整整三天的《诗经》想到的好名字。
父子俩就在校场打了一架,谁也没能用武力说服谁。
最后,还是娘亲定夺,给她定了“知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祖父满意了。
爹爹也高兴了。
等到了堂妹们,两位叔父生怕祖父乱取名,一商量就决定用“知字作为排辈,从此只允许祖父取一个字。
顾缭缭嫁的是青梅竹马的靖安伯世子秦溯,成亲八年只得了阿蛮这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三岁半。
去岁时,阿蛮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病好了以后就不会说话了。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阿蛮亲昵地把小脸靠在她身上,小脸红通通的,圆嘟嘟的脸颊上浮起了一对与顾知灼极为相似的梨窝。
顾知灼欢喜极了:“我们阿蛮不重,表姐抱得动!
嗯嗯。阿蛮也跟着点头,她不重!
顾缭缭由着她们表姐妹俩亲亲热热了好一会儿,直白地问了一句:“夭夭,秦洛说,你打了他?
“是。
顾
缭缭示意乳娘把阿蛮接过去向她招了招手:“过来给姑母瞧瞧你伤着没。”
顾知灼掩嘴笑了摇摇头:“没我好着呢。”
顾缭缭的眉头稍稍舒展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下回出门你多带几个护卫想打谁吩咐一下就成。伤了别人事小万不能伤了自己。”
阿蛮靠在乳嬷嬷的怀里也一本正经地跟着点头。
顾知灼点了点她的鼻尖轻笑道:“你听懂了没还点头。”
顾缭缭眉眼含笑地看着表姐妹俩眸光沉了沉。
秦洛是被一群京城里头的纨绔抬回来的
那些小子的家里个个都在京中数得上名而靖安伯府自老伯爷晚年起就在走下坡路如今只有秦溯还有个正经的差事也好几年没挪过位置了。
靖安伯夫人一开始以为秦洛是得罪了这些小子招来的这顿打心疼地直抽抽哭得妆都花了却敢怒不敢言。
也是一个空架子伯府哪里比得上这些繁华正盛的新贵们。
结果秦洛一醒就哭着喊着说是她家夭夭打的。
这下靖安伯夫人倒是不肯“忍气吞声”了立刻就变了脸摔盆砸碗闹起来叫嚣着要来算账还一哭二闹地非要让她带夭夭过去磕头赔罪。
简直可笑。
对上周家、柳家她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对上他们镇国公府倒是把自个儿当老祖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差点没憋住哈哈哈...
第21章差点没憋住哈哈哈
顾缭缭可不惯着他们。
来了以后,得知顾知灼还没回来,她索性就在这里等,见到人没事终于安心。
顾缭缭不在乎顾知灼为什么打秦洛,只要侄女没吃亏就成。
她琢磨道:“我们先去你祖母那儿。”
顾知灼乖巧地应了。
太夫人住的荣和堂位于镇国公府的西北面,是一个五进的院子。
走进垂花门,顾知灼有些恍惚地看向院中的长寿松,这是曾祖父在得了这栋府邸后亲手种下的,如今已长得苍劲挺拔,郁郁葱葱。上一世有一晚,长寿松被雷劈了,烧成了灰烬,太夫人直说不详,后来没过两天,镇国公府就被锦衣卫贴上了封条。
祝嬷嬷急急忙忙地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地福礼道:“大姑奶奶,您回来了。太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
一炷香前,门房的婆子就来禀过,太夫人连午觉都不歇,起来等女儿。
等着等着,等到现在。
顾缭缭让乳嬷嬷把阿蛮放下,一落地,阿蛮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进了正堂,紧跟着,里头就响起了顾太夫人笑逐颜开的声音:“哎哟,原来是外祖母的小阿蛮回来了。”
祝嬷嬷也跟着笑,忙不迭地吩咐起下人们去拿阿蛮喜欢的果子露和点心。
静得有些沉闷的荣和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顾知灼掀起门帘走进去的时候,顾太夫人正把阿蛮抱在怀里,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阿蛮不会说话,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又用胖乎乎的脸蛋贴贴太夫人,哄得太夫人眉开眼笑,就连见到顾知灼进来,也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病好了?”
见过礼后,顾缭缭示意顾知灼先坐下,自己往太夫人身边一坐,不开心地说道:“娘,不是说好了嘛,这件事别提了。”
顾太夫人虎着脸,朝女儿背后拍了一下,这一巴掌看着重,其实拍到背上的时候早没什么力道了:“珂丫头都已经去女观了,我现在念叨两句也不成?”
“本来就是咱们夭夭受了委屈嘛。”顾缭缭抱住了太夫人的胳膊,嗔怪道:“哪有不偏帮自家姑娘,反去偏帮一个寄住的外人的。还什么表姑娘呢?她和我们顾家有什么关系没,这个吃里扒外
的白眼狼,顾家养了她十来年也算是尽心了,要是不服气,就滚回季家去。
“娘,夭夭和灿灿都大了,灿灿这趟差事回来也该袭爵了,他们兄妹能当好这个家。您这老太君呀,以后享享清福也就得了,别成天的瞎操心。
这种话,也就只有亲闺女敢说。
顾太夫人气得一愣一愣的,想骂嘛不舍得,想打嘛就更不舍得了,只能用力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臂里扯出来,脸绷着生闷气。
她这个闺女护短的紧,心里头就她侄女天下第一好。
可季南珂从小在镇国公府长大,除了不姓顾,和她亲孙女没什么两样,做人做事,都该留一线。
“你就偏袒她好了!顾太夫人没好气地数落,“都是你们,一个个的,把她惯成了这样。
闯祸了,就彻夜不归,还装病!
“你看看她……
顾太夫人的声音刚一扬起来,怀里的阿蛮就仰着小脸可可爱爱地看着她,像是在说:外祖母您在生气吗?
没没!不生气。太夫人生怕吓着了小外孙女,嘴角勉强抽出了一个笑:“……她、她、她很好。
她违心地说了这三个字,又温声细语地说道:“阿蛮要不要吃桃子,今儿庄子上送了一筐桃来,鲜嫩着呢。
阿蛮眼睛一亮。她喜欢吃桃子。
太夫人乐呵呵地让人去拿桃子来,还嘱咐了要挑软的:“阿蛮喜欢软桃儿,一咬就有甜甜的桃汁,是不是啊?
阿蛮咧嘴就笑,露出了米粒牙。
太夫人心里软绵绵的,怎么稀罕都不够,等到下人把洗净的桃子呈上来,她亲手挑了一个最软乎的,给了阿蛮。
阿蛮捧着桃子,眨巴着眼睛,看看顾知灼,又看看太夫人。
太夫人只得又挑了一个:“喏。是给顾知灼的。
阿蛮也给太夫人挑了,还有自家娘亲的,看了一圈见每个人的手里都有,就满足地笑了。
她小小地咬了一口桃皮,吸吮着里头的汁水,吃得眉眼弯弯。
太夫人都这把年纪,自然也不会捧着桃子咬,就让下人拿下去切成小块。
怀里的小丫头香甜地吃着桃子,大丫鬟掀开门帘进来,屈膝禀道:“太夫人,靖安伯夫人派了个嬷嬷来,求见太夫人
。
顾缭缭的红唇扯出了一抹冷笑。
果然,见拿捏不住她,就自己上门来了!可笑。
“你婆母这人是怎么回事?太夫人以为是靖安伯夫人不满女儿总回娘家,她不开心地絮叨,“你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找上门来了,怎么,没你在,他们靖安伯府就过不下去了?
顾缭缭向顾知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
她往太夫人的身边挪了挪,搭话道:“还真就过不下去了。
对上太夫人狐疑的目光,顾缭缭斟酌着用词,冷笑连连:“他们这府里过得,连一根老参都找不出来了。
“靖安伯夫人就盯上了女儿陪嫁里的那根三百年的老参,要我拿出来给孙姨娘生产时提气用。她没瞎说,这是前天的事。
太夫人惊住了。
孙姨娘是大姑爷秦溯的妾,一个妾生孩子竟然还敢惦记主母的陪嫁?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事。
“这老参是爹爹当年特意给我寻的,去年阿蛮高热的时候,就是靠几根参须吊着小命救了回来。她倒好,一张口就要一整根。我不给,孙姨娘成天这儿不舒坦,那儿不舒坦的瞎折腾,靖安伯夫人就要我去守着她生孩子。这是昨天的事。
顾缭缭扬眉道:“娘,您说,这能应不?
“当然不能!太夫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们靖安伯府竟然敢这样作践你!
“对呀。顾缭缭面沉如水,“我没理他们,靖安伯夫人竟直接带人来开我的小库房。这是今天的事。
“正好夭夭来找阿蛮玩,就去给我出头,不小心轻轻‘推’了一下秦洛,结果,靖安伯夫人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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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把秦洛的手打折了,逼我拿出老参给秦洛压惊。娘,您也不想想,秦洛都快要及冠的人。夭夭多大,能把他的手给打折?这是瞎编的。
十句真话里掺着一句假,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
太夫人间或问了一句:“秦洛要及冠了?
当然没有,秦洛好像十六岁吧。不过,这会儿,顾缭缭肯定地点了头。
太夫人已是变了脸色,用力一拍案几,怒骂道:“混账!秦家这破落户,连你的嫁妆都敢动,穷到连脸皮都不要了!
三百年的老参是
难寻可只要花得起银子一百年的怎么都能买得到吧又不是靖安伯快死了非得三百年的老参来吊命!
顾缭缭默默点头是挺穷的从老伯爷到伯爷都惯爱一掷千金买些附庸风雅的破烂玩意掷了这么些年如今就连一金都快掷不起了。
她认真道:“娘靖安伯夫人以为大哥战死女儿我在娘家就无依无靠了。夭夭给女儿出头靖安伯夫人没占着便宜就没脸没皮的跑来告状。”
顾太夫人眼中冒出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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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用手指着那来禀的大丫鬟声色俱厉道:“你去传话!我说的就算是我家的灼丫头打的又怎么样灼丫头怎么不打别人光打他秦洛难道这还不是秦洛的错?!”
顾知灼:“……”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顾缭缭把太夫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乍一听这话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她好像有些领悟到了和太夫人的相处之道。
顾太夫人还不消气。
从前求娶的时候靖安伯府多殷勤。
结果韬儿战死后就变了脸开始嫌弃起阿缭没生下儿子先是塞了个表妹当姨娘来恶心人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连阿缭的嫁妆都惦记上了。
这要是秦溯现在在面前她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阿蛮吃完了桃子乖乖地从太夫人的膝上爬下来找乳嬷嬷净手去了。
等到净完了手顾知灼冲她勾了勾手指小丫头乐呵呵地跑了过去笑得无忧无虑。
她抱起阿蛮放在膝上顺着太夫人的话说道:“姑母您就带阿蛮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呗省得回去瞧人脸色。他们那府里整日里闹哄哄的靖安伯夫人不是嫌东就是嫌西咱们阿蛮多受委屈啊。”
“他们秦家不稀罕阿蛮咱们稀罕呀。祖母您说是吧?”
这话明显说到了太夫人的心坎里她连连点头:“灼丫头说的极是。阿缭你就和阿蛮在家里住下他们秦家不稀罕阿蛮我稀罕!我们顾家稀罕!”
太夫人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决定了。”
顾缭缭迟疑了一下在女儿无拘无束的笑脸中点头应了。
顾知灼垂了垂眼帘把丫鬟刚端上来的果子露递给了阿蛮。其实在发现是秦洛后她特意没有留手为的是让姑母和靖安伯夫人闹翻这样才有借口把人留下来。
姑母和阿蛮不能再待在秦家不然阿蛮会死。
上一世就是这样的。
她的小阿蛮只活了三岁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你是秦家妇!秦家...
第22章你是秦家妇!秦家
出阁的闺女回来小住,顾太夫人简直乐坏了。
她忙忙叨叨地吩咐了一堆,把下人们指使得团团转,又让人拿来库房的册子,对着上头挑来拣去。
等到阿蛮在顾知灼的怀里喝完了果子露,祝嬷嬷乐呵呵地拿来了一大串钥匙,太夫人揣起钥匙,动作风风火火。
“走,我们开库房去!”
“给阿蛮挑个好看的琉璃围屏。”
“花鸟好看呢,还是花月好看……算了,就都要吧!”
顾太夫人还嫌顾缭缭碍事,随手打发她自个儿扑蝶玩去。
玩?亲娘哟,我闺女都快四岁了,您让我去扑蝶玩?顾缭缭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夫人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走远了,忍不住就想笑。
她眉眼舒展,果然,还是在自己家里最自在。
“我们去花园走走!”
从荣和堂出来,顾缭缭眼眉含笑地说道:“你别怕,不管靖安伯府谁再来说什么,你祖母都会帮你把人骂回去。”
嗯嗯。顾知灼连连应声。
她温和地看着侄女,目光落在她的面纱上,顾知灼就凑了过去,悄悄道:“装装样子。”这话一说,顾缭缭的心口突突狂跳,她什么也没问,若无其事地往下说:“……你祖母她胆子小,耳根子软,并不是不疼你。”
“我知道。”
顾知灼永远记得流放的时候,官差一鞭子抽下来,是祖母把她护在了身后。
春风拂面,黄昏的阳光落在顾知灼侧脸上,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阿蛮扯了扯她的衣袖,指了指在花丛间飞来飞去的彩蝶,满眼期待。
顾知灼就放开了她的小手,鼓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阿蛮开心地跑了过去。
彩蝶停在了一朵怒放的花上,阿蛮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乖乖地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白嫩嫩的手指碰了碰彩蝶的翅膀。
这一碰,彩蝶飞走了。
阿蛮也不在意,乐得直笑,无声的笑。
两人就在一旁的美人靠坐下看她玩,顾缭缭抚过耳边的碎发,唇角微弯:“你祖母的娘家在前朝是商贾人家。”
顾知灼知道,江家逢年过节都会来着人来送节礼,两家也
是有来有往。
顾缭缭细细地说着一些往事。
江家的老太爷是一位颇有手段和眼光的妙人,处事圆滑老辣,在前朝末年那样的乱世中保着江家财富昌盛不缀。当时大大小小有十几支起义军,太
祖皇帝在其中并不起眼。但当太
祖皇帝拿下沧州后,江老太爷毅然绝然地带着全部家资投了过去。
有这份从龙之功在握,太
祖登基后,他老人家为江家谋了一个昭义侯的爵位。后来更是求了太
祖皇帝赐婚,把长房最小的嫡孙女许给了镇国公的长子。
“你祖母她是家中幼女,富贵金玉,娇生惯养,上头有八个兄长管着生意和庶务,在闺中遇到过的最大的麻烦也就是丫鬟们扯头花闹到她跟前求她做主。
“嫁进来后,顾家有战功傍身,有太
祖皇帝信任,在大启朝是一等一的。你祖母她从来不需要费心竭力的四下周旋,旁人巴结她还来不及。
“再后来,又有你娘操持。
顾知灼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想也对,直到上一世流放,祖母一辈子就没有吃过一点儿苦头,受过一点儿委屈。
“你祖母她其实好哄的很,多顺着她一些就成了。最多哄归哄,你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当真。
顾知灼眨巴眼睛,所以,姑母是在教自己怎么糊弄祖母?
她看着顾缭缭,顾缭缭也看着她。好吧,姑母的确是这个意思。
顾知灼忍不住笑出了声,伏在她的肩头,笑得前仰后合。
阿蛮歪头看了看,倒腾着胖胖的小腿跑了过来,往顾缭缭的怀里一扑,也跟着笑,红通通的小脸上露出了浅浅的梨涡,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
顾知灼摸了摸她的脸蛋有些热,就吩咐琼芳去拿杯蜂蜜水来,一抬头,她的眼神沉了沉。
“大姑奶奶,大姑爷来了。
顾缭缭正用帕子给女儿擦额头的细汗,听到丫鬟禀报,头也不抬道:“不见。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一个无奈的男音:“阿缭。
秦溯乌发束冠,身姿挺拔,年近而立的男子有一种岁月磨练出来的内敛。
顾缭缭抬眼看去,发现丫鬟并不是来通传的,而是已经把人带过来了。
见她面有愠色,丫鬟有些不知所
措。
顾知灼温言挥退了丫鬟:“没事你先下去吧。”
姑爷不是客人
她起身福了福:“姑父。”
秦溯目不斜视走到顾缭缭身边坐下又去抱阿蛮。
阿蛮双手搂着顾缭缭把小脸贴在她的胸口。
秦溯就笑:“你呀又在跟爹爹使小性子了是不是?小小年纪脾气和你娘一样倔。”
顾缭缭不乐意听他说这种话她拍拍阿蛮让她自己去玩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秦溯温言软语:“我回府没见你。听娘说你又和她闹脾气了。”
顾缭缭哂然冷笑懒得搭理他。
“娘也是过于忧愁焦急了。”秦溯好声好气地说道“五弟这回伤得不轻。大夫来瞧过灼姐儿那一箭伤到了他的骨头和手筋哪怕伤口好了也会提不起剑拉不开弓。若是恢复的不好怕是连笔都拿不稳。右手就相当于是废了。”
秦溯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顾知灼。
两府有亲顾知灼面覆薄纱秦洛没有认出人来倒也罢了她怎么可能认不出秦洛明知道对方是谁还下这样的重手。
委实过份了。
他目光凌厉如出鞘的利刃一般:“灼姐儿今日的事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顾知灼福礼时秦溯并没有理会她所以她现在都还站着闻言她笑了笑仪态端方地轻抚裙摆自行坐了下来。
“原来世子爷是来兴师问罪的。”顾缭缭的红唇溢出冷笑嘲讽道“呵你出去问问像周六柳三这群小子全京城都知道他们被我家灿灿揍过周家柳家可上门来告过状?技不如人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靖安伯府还真不嫌丢人的。”
当时镇国公还活着谁敢来告状?!秦溯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没说但还是添了几分不快:“阿缭你别不讲道理。灼姐儿是你的嫡亲侄女洛哥儿还是我的嫡亲弟弟!”
“灼姐儿打了人至少也该去认个错。”
顾缭缭冷笑连连:“不可能。”他们顾家的姑娘凭什么要对别人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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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软硬不吃的态度让
秦溯心头升起了一股难言的燥热,阿缭护短他能理解,顾大姑娘但凡是个懂事的,就不该把她姑母挡在前头,撺掇她姑母为了她去和夫家闹。
“你盯着夭夭做什么。”
顾缭缭满眼讥笑,冷哼道:“秦洛是什么德性,你别说你自己不知道。一个游手好闲,骄奢淫逸的玩意儿,只会在外头欺男霸女。怎么,他挨了打你就巴巴跑来兴师问罪,他打了别人,怎就不见你带着他上门赔罪?”
她讥诮道:“上个月的那个小子,听说都瘸了。”
“当时你们是怎么做的……对了,好像是给了一百两银子?”
秦洛仗着靖安伯府的名头,在外头从来不干人事,上个月瞧上了在茶馆卖唱的小娘子,强抢不成,把小娘子的哥给打瘸了。
当时,是秦溯亲口吩咐管事,给一百两银子了事。
顾缭缭的红唇勾了勾:“既有先例,那就按这个规矩来。琼芳,去给你姑娘取一百两银子。”
琼芳看了一眼顾知灼,见她垂了垂眼皮,就从荷包里翻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顾缭缭接过银票,“啪”地往美人靠上一拍,下巴一抬,冷漠道:“你可以走了。”
秦溯火气被拱了上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怒目相视:“你!”
顾缭缭挑眉冷笑。
他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心中的怒火蠢蠢欲动。
秦溯憋着火,硬邦邦地说道:“为着五弟的伤,娘哭得差点就撅了过去。”
母亲派来讨说法的嬷嬷被顾太夫人给骂了回去了,那些话把母亲气得不轻,气头上连“顾氏不带她侄女来磕头赔罪,就别想再回来”这种话都说了。
母亲这口怒气不出,以后肯定会迁怒阿缭的。
阿缭也是,她一个出嫁姑奶奶,还整天向着娘家也太不成样子了。
秦溯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是浓浓的寒意:“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秦家妇!秦家不好,就是你不好。”
“你现在能甩脸子回娘家,你又能在娘家待多久,半天,一天,两天?呵,莫非还能就此长住着不回去了?”
这话说得很重了,顾缭缭遍体生寒。
“我姑母姓顾!顾家是我姑母自己的家,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不劳世子您费心。”顾知灼亲昵地挽
上了顾缭缭的手臂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听说姑父府上的表妹快要生了吧我姑母在您府上也委实不方便就不去了。”
她凤眼一挑眼波流转间散发着摄人的气势。
顾知灼的心里有如激浪翻滚压都压不下去。
上一世兄长顾以灿“剿匪失利
靖安伯夫人悄悄带走了阿蛮说是去太清观结果阿蛮走丢了。
没过几天阿蛮被发现溺死在了河里她的脸泡得灰白肿胀小小的身子已经腐烂苍蝇到处飞最后还是从衣裳和平安锁认出了身份。
同一天秦溯的姨娘表妹生下了一个儿子。
秦溯倒是为阿蛮流了几滴泪可一个早夭的女儿又哪里比得上一个抱在怀里的白白胖胖的儿子?转眼就抛到了脑后。
靖安伯府为了这个儿子阖府挂红大赏欢欢喜喜地大摆洗三宴。
阿蛮最后就只落了一口小小的薄棺草草安葬。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我呢,是祖师爷赏...
第23章我呢,是祖师爷赏
秦溯怒斥:“你闭嘴!”
这死丫头字字句句全都是在拱火!
“从小你就行事乖戾,如今年岁渐长,倒是变本加厉了……”
顾缭缭怒不可遏地把银票团着一团,扔到他身上,指着他鼻子骂道:“跑上门来欺负我们顾家的姑娘,我们顾家还没有落魄到这地步!”
她气得指尖发白。
觉得眼前的男人一天比一天更加陌生。
曾经她也是欢欢喜喜坐上花轿的,他们一同在北疆杀过敌,是青梅竹马,不是盲婚哑嫁。可惜,再重的情份还是抵不过他对儿子的渴求和日思夜想。
兄长战死后,靖安伯府夫人待阿蛮一天比一天嫌弃,对她也几乎没了好脸色,她就不信秦溯看不出来。
她做好了他会纳妾的心理准备,就等着他来亲口告诉自己。然而,等到的是靖安伯夫人把他已经显怀了的表妹领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地来了一句:瑶娘怀了秦溯的孩子,我们秦家要有后了。
让一无所知的她,一个人来面对这荒唐的一切。
这几个月来,孙瑶娘一不舒心就闹肚子痛,一天没见秦溯就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容不下她。
事实上,秦溯担着金吾卫的差事,一旬有两回是要值夜的,每回都得在宫里待上两天一夜。
秦溯只会说“表妹怀了身子心思重”,“表妹年纪小你别怪她”,“娘也是患得患失等孩子生下就好了”什么的,听都听烦了。
如今快要生了,靖安伯夫人就跟防贼一样的防着她,还明里暗里地强逼她低头。
没意思透了。
顾缭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淡声道:“孙姨娘就要生了,我待在靖安伯府,你和伯夫人也不放心,我住回自己家,对彼此都好。”
她没有发脾气,然而,这样的心平气和反倒让秦溯有一刹那的紧张,手掌蓦地一紧。
他薄唇紧抿,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低了姿态。
秦溯半蹲在顾缭缭身前,目视着她柔声哄道:“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等到瑶娘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抱过来给你养,记在你的名下。大夫说了,这是个男胎,你从小养着,他就和你亲生
的一样。”
“这事,表妹和娘都答应了。”
顾缭缭笑了,笑容不达眼底。
“我答应了没?”
“什么?”
“我说,我答应了没?”顾缭缭轻轻抚掌,目光不善,“庶子不可袭爵,塞个奸生子给我,记在我名下,不过想占个嫡长子的名份,日后好袭爵罢了。”
“你们一家子把我算计的这样明明白白,还要我反过来谢你不成?”
浓浓的嘲讽如潮水一样的袭来,秦溯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否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缭缭拂了拂衣袖上繁杂的花纹,冷哼一声:“不如这样,我析产别居,你再求道圣旨,给你的表妹讨个诰命,说不定你儿子还有希望袭爵,再不济世子你就多立点功劳,求个蒙恩。总之,别指着赖给我,太脏。”
这话就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捅进了秦溯的心口,他想解释,可对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没来由地慌了。
“阿缭,”他勉强笑了笑,“你不高兴骂我都行,析产别居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好啦,都是我的错。”他捡起地上团成一团的银票,轻轻展开摊平,放在了美人靠上,态度没了刚刚的强硬,“五弟的事,我去与娘说,你不要生气了。”
顾缭缭露出嘲弄的冷笑。瞧,分明不是什么大事,他完全能周旋停当,只不过,是想让她在秦家低头而已。
他小心地看了看顾缭缭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动容,语气不由添了一丝祈求:“你今天要是不想回去,就小住几天好了,等到休沐,我再来接你和阿蛮,我们带阿蛮出城走走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忽而心念一动,连忙说道:“对了,我们可以去太清观,听说清平真人快出关了,我们去求他给阿蛮看看。阿蛮的病最要紧了,是不是?”
是了,他们还有女儿。
有女儿在,阿缭怎么可能会离开自己,她只是在使小性子。
秦溯心神大定,再接再励道:“你还记得清平真人吧?去年,咱们府还请他来摆过风水阵,当时清平真人就说……”
清平真人说他子孙宫凶星犯忌,子嗣艰难。
后来,母亲给了他一杯符水,信誓旦旦喝下去就能求子。
当时他不信,结
果没多久他有一回喝多了把来送醒酒汤的瑶娘当作是阿缭。
谁知道就那一次瑶娘竟有了身孕。
他快到而立之年膝下空空唯一的女儿还是个哑巴与他年岁相仿的同僚和好友他们的儿子有的甚至都要议亲了生生地就差了一辈人。
这让他怎么能舍得不要这个像是上天恩赐一样的孩子。
哎阿缭如今正在气头上这些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含糊其词道:“清平真人确实名符其实你发现没他摆了风水阵后我们府里好些事都顺了……”
一听到风水阵顾缭缭立马攥紧了衣袖掌心汗水淋漓。
她讥笑道:“对呀没错!这风水阵一摆完你们秦家是事事都顺了我的阿蛮却高烧连连烧坏了嗓子。”
秦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是!她难道是想说母亲叫人来摆风水阵就是为了要害阿蛮?!秦溯只觉这种误会实在可笑:“你对娘的成见太深了而且清平真人他……”
“够了!不用说了。”顾缭缭呼吸渐急高喝道
“你别不讲道理我也是为了阿蛮……”
为了阿蛮?这大半年来他有多少心思是放在阿蛮身上的?如今倒是口口声声“为了阿蛮”。
顾缭缭心火直冒抬袖拂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气势凌厉:“走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带着一种强烈的厌恶。
顾知灼使了个眼色晴眉就笑吟吟地上来挡在秦溯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秦溯的心底升起了有一种不被理解的憋闷。
阿缭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跟市井的无知妇孺有什么区别!
罢了。他叹道:“阿缭我休沐再来接你们。”
顾缭缭的后背紧绷着似是忍耐着什么。
等到秦溯一走她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去呼吸声陡然急促又响又浅豆大的汗水在顷刻间溢满额头双手不受控制的在抽搐不过几息的功夫瞳孔也渐渐涣散。
糟糕!
顾知灼率先注意到了。
这是厥证是情绪过于激动呼吸太快太急引起的。
大怒则形气绝
是危症(注)。一不小心会危及性命。
顾知灼拿出银针,没有任何迟疑的,第一针直接落在了喉咙,顾缭缭的呼吸顿时缓和了一些,她费劲地开口:“针、针……”
“姑母,您信我。”
她抬手就要下第二针,顾缭缭一把抓住了她,艰难地把话说完:“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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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针,会、会高热、惊厥……”
怕针?
顾知灼下意识地去看阿蛮,小小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迈着细细的步子朝这边跑来。
她立刻用后背挡住了银针,高声唤道:“阿蛮,你能不能去给表姐摘一朵海棠花,你帮表姐好好挑一朵,阿蛮的眼光最好了。”
嗯嗯!她来挑!阿蛮雀跃地用力点头,撒丫子就跑,乳娘和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顾知灼继续下针。
“您跟着我。呼气——吸气——”
顾缭缭慢慢地调整着呼吸,双手很快就不再抽搐,她扯了扯嘴角,费力地笑了笑:“夭夭,你什么时候去学了医术?”
顾知灼拈针的手稳稳当当。
她懂“医卜星相”这事破绽很大,像沈旭这样的,勾勾手指头,不出三天连她几岁装过病,几岁上房揭过瓦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她也想过,先去“偶遇”一下无为子真人,重行拜师礼,让她的所学所为都能有个来处。
然而真人如今在哪儿她不知道,重生以来,一桩桩的事接连而来,也根本不给她任何做假的时间。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做到无痕无迹。
与其被轻易拆穿是谎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解释。
顾知灼连眉梢都没抬一下,得意的笑:“姑母,我呢,这是祖师爷赏饭吃,会得可多了。”
“您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顾缭缭点点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刚说话一急,呼吸一下子就乱了,然后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眼花。
见她呼吸平和,脸色红润,顾知灼就动作利索地拔了针。
刚把针包放好,阿蛮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掌心上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朵朱红色的海棠花。
她熟练地爬上了顾知灼的膝头,把自己千挑万选的花显摆给她看。
顾知灼连忙鼓掌:“真好看!”
“满院子的花都没这朵好看。”
“阿蛮的眼光真好。”
阿蛮得意洋洋地把海棠花插在了顾知灼的鬓间。
她两只胖胖的小手捂着嘴,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顾知灼搂着阿蛮贴了贴,直言道:“姑母,我给阿蛮诊过脉,她的哑疾,疾在心,不在喉。”她用更直白的语句道,“她是因为受了极大的惊吓,才会口不能言。”
“您还记得她在高热前发生过什么吗?”
“惊吓!?”
顾缭缭胸口一紧,一口气差点又不回不上来。
“我当然记得。”
她垂首,喃喃自语:“一年前,靖安伯夫人请了清平真人给府里摆风水阵,让人把阿蛮也带了过去。那个时候,你祖母突发心悸昏迷不醒,我急着赶回来,就把阿蛮交给了乳娘和嬷嬷们。”
当时,她和秦溯的关系也还算融洽,靖安伯夫人是亲祖母,让她照看阿蛮一天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直到第二天,你祖母有所好转,我就回去了。谁知,阿蛮前一晚起了高热,一直没有退,乳娘说是吃了冷风。”
“高热反反复复烧了三天,阿蛮醒过来后,就再发不出声音。”
“肯定是秦家害的!”
顾缭缭的心口突突狂跳,痛彻心扉。
顾知灼眉头紧蹙,难怪阿蛮哑了后,姑母就和秦家翻了脸,不止是因为孙瑶娘的出现,更是因为藏在心里的这根刺。
作者有话要说
注:《黄帝内经》
第 24 章 等等,阿蛮能发出...
第24章等等,阿蛮能发出
顾知灼抱着阿蛮,略有所思。
从脉象来看,阿蛮的心脉淤堵得厉害,最好是能用银针取心经和心包经来疏通,麻烦就麻烦在阿蛮她怕针。
一时间顾知灼也有些为难。
她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就让琼芳去把她小库房的册子拿了出来。
她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每晚都会梦魇甚至还惊厥过,睡卧难安,外祖母就寻了十来块水头极好的白玉,让人带来京城。
顾知灼翻了一遍册子,没有。
她又跑了一趟小库房,也没有,最后是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璞玉,又跑去外头让工匠做成玉牌,仅仅只得了两块。
白玉有静气敛神之功效,俗称可以压惊。
顾知灼亲手在玉牌上刻了符箓。
不得不说,如今手生了不少,刻刀拿在手里一点儿也不听话,两块玉牌她足足刻了三天,有一块还刻歪了。
太丑了!
顾知灼实在没脸看,就往首饰匣里一扔,揣起那块刀工漂亮的给了阿蛮。
小丫头臭美地乐了一天,一会儿去给太夫人显摆,一会儿又开心地去找表姐们炫耀,炫耀完回来,玉牌上就多了一根新打的络子,上头还缀着好几颗玉珠子。
顾知灼进进出出,忙活了好几天。
安神香时时点着。她亲手做的!
玉牌日日挂着。她亲手刻的!
顾知灼还特意用多余的香料做了两个香囊,一个让阿蛮挂着,一个放在她的枕头底下。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顾缭缭从不干预。
这会儿见她又换了熏香的方子,顾缭缭也是心态极好地说道:“阿蛮睡得舒坦多了。从前睡到半夜,就会翻来翻去,出一身汗。这几日我瞧着她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顾知灼就趁机挑拨:“那可不,我们阿蛮回了自己家,不用再瞧别人的脸色,当然睡得也好了。”
顾缭缭深以为然。
靖安伯夫人看阿蛮就像是在看什么扫把星一样,顾缭缭自己又对那场风水阵介怀于心,不但把当时伺候阿蛮的乳娘和嬷嬷都打发了,平日里也拘着阿蛮只在院子里玩,哪像现在,整个国公府,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所有人都喜欢她。
上午满园子跑正午太阳大阿蛮就回来趴在窗台上看鸟有一只生得五彩斑斓的鸟儿天天都来在窗橼上蹦来蹦去梳理羽毛。
这鸟儿的尾上长着长长的翎羽如丝绸般耀眼顺滑。
梳理完羽毛它又啄着小脚爪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
阿蛮看得目不转睛。
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从垂花门进来鸟儿惊了一跳扑扇着翅膀飞进了树冠中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它小小的身子。
阿蛮失望地指着鸟飞走的方向她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回过头来小脸皱巴巴的。
她的嘴巴动了动喉间突然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啊、啊!”
“啊!”
顾缭缭朱唇半启难以置信。
等等阿蛮能发出声音了!?
这一年来阿蛮不但不会说话她没有笑声也没有哭声再难过再开心也只有表情她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没一点声响。每每看着顾缭缭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而现在她的的确确又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久违的声音。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顾缭缭用手捂着嘴生怕吓到了女儿又去看顾知灼。
顾知灼就笑:“慢慢来。”
若是用银针再加一张宁神符顾知灼有信心只需要七天就能疏通阿蛮的心脉。
现在嘛最快也得半个月。
顾缭缭忙不迭点头是的慢慢来只要能有一点点希望就算再久又如何呢。至少前面是光而不是深不可见的深渊。
顾缭缭心口跳得厉害哽咽着说道:“阿蛮喜欢鸟儿咱们去鸟市挑只鹦鹉好不好?”
阿蛮歪了歪脑袋
那个青衣丫鬟也站到了廊下禀道:“大姑奶奶大姑爷来了。”
自打上回后顾缭缭就特意吩咐了秦家任何人包括秦溯只要再登门都不许迎进来所以这回就被拦住了。
“不见。”
顾缭缭只回了一句就又细声细气地和女儿商量:“鹦鹉长得可漂亮了娘带阿蛮亲自去挑……”
丫鬟屈了屈膝下去传话。
这话递到了门房于是
,秦溯吃了闭门羹。
“……大姑爷,您请回吧。
门房好声好气地说完,关上角门,留下秦溯一个人在外头。
秦溯牵着马,默默地站着。
他和阿缭是在南疆认识的,阿缭一身红甲,手提长刀,如男儿一般在敌军中冲杀,飒爽英姿。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彻底映在了他的心里。
他想娶她。
他奋勇杀敌,积累军功,用了一年就升到了千总,他率兵伏击马匪,带回匪头的头颅时,终于让她注意到了他。
后来,他娶到了她。
他把整颗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秦溯闭了闭眼。
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而已,一个就够了,这不过份吧!阿缭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呢?!
她也该为他想想,没有儿子,伯府的爵位怎么办,他这辈子汲汲营营挣下来的这一切又能给谁!?
他烦闷地骑在马背上,连缰绳都没有拉,任由马把他带回了府。
刚进门,就有嬷嬷迎了上来,抹着眼泪哽咽地告诉他:“世子爷,孙姨娘她动了胎气,有些不好了!
秦溯惊了一跳,赶紧跑到正院,不等通传就掀开帘子冲了进去。靖安伯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抹眼泪,哭得不能自已,那伤心欲望的样子,秦溯差点以为孩子没保住。
“娘,他紧张地问道:“瑶娘怎么样了?
“算你还知道心疼你表妹,靖安伯夫人放下帕子,眼睛红通通地说道,“一休沐就往外跑,心里只有你那媳妇,也不知道陪陪你表妹。咱们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些天,顾氏连人影都瞧不见,多亏了瑶娘忙里忙外的,结果还动了胎气。大夫还在里头呢!
“要是我的宝贝金孙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靖安伯夫人越哭越伤心,“我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孙子,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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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秦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娶个媳妇,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还嫉妒成性。我跟你说,顾氏要是不拿出老参,还不好好伺候瑶娘生孩子,我可不答应把我的小孙孙抱给她养!
这不行!从小养大的才有感情,以后这孩子也会把阿缭视作亲母。秦溯安抚道:“顾家太夫人她身子不舒坦……
“身子
不舒坦?!顾太夫人骂人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身子不舒坦!”靖安伯夫人越说越恼,“照我看,顾氏她就是嫉妒瑶娘能生儿子!”
“都嫁到我们秦家了,还动不动就甩脸子,他们顾家尽出泼妇!大的是,小的也是!”
一个姑娘家野蛮成这样,要不是溯儿说金吾卫指挥使快调任了,他想争争这个正职,需要镇国公府在军中的关系,她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秦溯端起案几上的茶盅递了过去,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不搭话是最好的。
但凡他维护阿缭一句,母亲就能叨叨上半个时辰。
靖安伯夫人喝了几口茶,抽泣着又哭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哭到一半,大夫出来了,靖安伯夫人连茶盅都来不及放下,连忙问道:“大夫,我那儿媳……”
“娘!”秦溯板下脸来,喝住了她。
瑶娘再如何也只是妾!妾怎么能称儿媳呢。
靖安伯夫人抿了口茶,缓解了一下失言的尴尬。
王大夫只当自己耳背,低头说道:“伯夫人,姨娘没有大碍,用上一副安胎药就可以了。只是……“他顿了一下,严肃道,“姨娘的胎位有些不正,怕是会难产。”
一说到难产,靖安伯夫人吓得脸都白了,紧紧地捏住了一旁平嬷嬷的手。
平嬷嬷赶忙代她问道:“前几日不是说,胎象还好?怎就……”
“这快要生了,胎位有些变化也是寻常。不过,姨娘的身子太弱,忧思过重,这胎养得不够好……”王大夫说了一堆,说来说去,意思就是,孩子会保不住。
秦溯呼吸一滞。
阿缭子嗣艰难,他盼过,求过,也失望过。
现在上天终于赐给了他一个儿子,若是再失去,他情何已堪?
靖安伯夫人抬头忽然一句:“那小哑……阿蛮前几日是不是有些肠胃不适?”
平嬷嬷怔了一下,在心里默默数了数日子。
世子夫人是七天前走的,那天好像是有请过大夫,她就点了点头,拍马屁道:“夫人您记性真好,确有此事。”
“那就对了!清平真人当初就说,我们秦家的子孙宫主孙被凶星所害,子嗣艰难。”靖安伯夫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关键,连连拍着桌子,“七天前,瑶娘的胎象还是好好的,结果这小哑巴生病了,她病一好,瑶娘就胎位不正要难产,我的金孙肯定是被小哑巴拿来挡病了。”
“我就说这小哑巴不吉利,她指定就是凶星!”
她激动地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瑶娘自打怀了身子,就一直不舒坦,全都是被这小哑巴克的!
靖安伯夫人心血翻滚,她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前后摇了摇,眼前一阵阵发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秦溯他,命中无嗣...
第25章秦溯他,命中无嗣
靖安伯夫人恨恨道:“我当年就说,顾家三代人杀戮太重,肯定会报应到顾氏身上,顾氏娶不得!”
过门这么久就只生了一个哑巴,还是个凶星,害得他们秦家差点就绝了后。
“要不是我……”说到这里,她抿紧了嘴。
秦溯揉了揉眉心,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里弥漫。
有那么一瞬间,顾缭缭的话萦绕在耳畔:这风水阵一摆完,你们秦家是事事皆顺了,我的阿蛮却是高烧连连,烧坏了嗓子。
莫非真是因为风水阵压制住了阿蛮,他才有了儿子?
他咽了咽口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说道:“娘,您别瞎琢磨了,这只是巧合。”
靖安伯夫人更气了:“你还在偏袒顾氏。你表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儿子!”
“阿蛮还是您孙女呢。”
“一个哑巴赔钱货,谁稀罕了。”
“娘!”
见儿子的脸冷了下,靖安伯夫人又拿起了帕子抽抽搭搭。
秦溯叹声道:“这样吧,我让管家再多去找几个稳婆和大夫来,就住在府里守着。等过几日,我会随公子忱去太清观,到时,我再亲自去向清平真人求一张顺产符。这下,您总能放心了吧。”
放心?当然不放心啊。这是她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宝贝金孙啊,绝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靖安伯夫人抹着眼泪道:“溯儿啊,娘现在就指着瑶娘能给我们秦家生个孙子了。你都快三十了,膝下空空,难道你就不盼吗?”
秦溯沉默不言,他也盼,他盼了整整八年!
顾缭缭怀上阿蛮的时候他有多开心,她生下阿蛮的时候他就有多失望。
“你要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咱们秦家总不能被凶星祸害的绝了后……”
秦溯胡乱应了两句,起身道:“娘,我去瞧瞧瑶娘。”
说完,他脚步一拐往后头去了。
孙瑶娘就歇在碧纱橱,她是一个柔弱到骨子里的女子,和顾缭缭完全不同,让秦溯觉得她一旦离开了自己,肯定会活不下去的。
他本来只想稍微坐坐的,但在一句句的柔言细语中,不知不觉就待到了黄昏。
只是当他回到他们夫妻的院子
时,满目空荡荡的,映入眼帘的黑暗像极了顾缭缭在说“析产别居”时那双黑黢黢的眸子。
秦溯烦躁地一夜未眠,第二天还要继续当差。
谢应忱五月初一要去太清观,秦溯领了随行的差事。
谢应忱回京后就住在宫里。
他不是皇子,又已及冠成年,住在后宫肯定极为不便。他刚回来时,几个老臣数宗论典,说哪朝哪代都没有这样的规矩,请皇帝为谢应忱在京中开府,结果皇帝还是以谢应忱病弱需要照看为由拒绝了,最后干脆让他住进了溪云坞。
溪云坞在靠近后宫的一侧有湖围绕,算是和后宫做了个隔断,皇帝还特别开恩让谢应忱带上了他自己的侍从。
秦溯如今就是在溪云坞当差。
谢应忱此趟微服出行,大大小小需要准备的事情不少,秦溯忙得焦头烂额,也仿佛是想用忙碌来冲散心中难言的烦闷。
一连几天他都歇在宫里的班房,出行那天,是钦天监特意挑出来的日子,晴空万里。
五月渐暖的阳光让已经换上单衣的秦溯都有些燥热,可是,等到谢应忱出来的时候,依然披着厚重的大氅。
“大公子。”
秦溯拱手见礼。
自打宋首辅叫出了“大公子”这个称呼后,皇帝就默认了。
谢应忱含笑示意免礼,他的乌发用玉冠束起,步履闲适,举手投足间满身贵气,从容自若。
步行出了宫门,谢应忱方才上马车,秦沉把车帘放下,就走过去,公事公办道:“秦指挥使,可以出发了。”
秦溯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脖颈的细白布绷带上。
五弟会受伤,说到底也是因为秦沉而起。
母亲拿顾知灼没办法,就把气撒到生了秦沉的赵姨娘身上,谁想,宫中竟莫名其妙地送下赏赐,点明了是给赵姨娘的,为了秦沉这些年办差有功。可想而知,这必是公子忱去求来的圣意。有这份赏赐在,母亲再生气也只能忍下。
公子忱能做到如此,待秦沉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侍卫,更像心腹。
秦溯一脸沉重,毫无笑意。
“秦沉……”
“大公子!”
一个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他,有御前内侍脚步匆匆而来,叫住了他们:“大公子稍待
皇上与您一同前往。”
皇上也去?秦溯惊了一跳把未口出的话咽了回去。
谢应忱从马车上下来迎驾。
等了约一炷香圣驾就到了。
皇上四十余岁的年纪一袭石青色锦袍眉眼和谢璟极为相似但也多了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抬手示意免礼心情不错地对谢应忱说道:“朕一时得闲跟你一起出去走走不用多礼忱儿你快回马车上这儿风大莫要着了凉。”
除了侍卫皇帝只带了三位皇子和几个近臣打扮的跟寻常富贵人家的老爷似的。
太清观位于京城郊外一行车马过去也就一个多时辰。
秦溯提前几天就来打过招呼观主心知今天会有贵人到小道童早早在山门外候着人一到他就出来迎了。
太清观已有百多年的历史哪怕是在前朝风雨飘渺时依然香火不断有种独立于世俗之外的超脱。
乍见圣颜观主略微惊讶了一瞬不卑不亢地笑道:“谢老爷请。”
“上回朕……咳上回我来太清观还是三年前”皇帝悠然地摇着折扇“观主的风采还是一如当年。”
观主生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眉目慈和含笑道:“三年不见
紫气意味着贵气放在皇帝身上自然就是龙气。
这番话说得皇帝心情大好他朗声笑了起来先一步踏进了太清观。
太清观的香火极为鼎盛观主平易近人不少信众都见过他时不时地就有信众驻足向他问候观主一一回礼。
皇帝也不在意脚步不疾不徐边走边问道:“听闻观中有一位清平真人不知今日他可在。”
对于这位清平真人皇帝在宫里也时有耳闻。
尤其前些日子京城不时有传言说什么太清观的上空天生异象闭关中的清平真人感应到了天意之类的说得有声有色。
“清平前日刚出关这两天都没有外出。”观主说着叫了一个小道童去给清平真人传话。
“您请!”
太清观的主殿是三清殿皇帝踩上一级台阶正要问观主“天生异象”的事一个身着胭脂色罗裙的少女从里头走出来和他走了个
面对面。
少女面覆薄纱,一双凤眼如水般清亮。
她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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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眨眼睛,略一惊讶后,笑吟吟地上前见了礼:“谢世伯。”
这个称呼让皇帝有些愣神,随即反而很开心地笑了:“灼姐儿,你怎么来了?”
顾知灼一脸无辜。
上一世她是正经拜过师的,算是道门的俗家弟子,进了这道观,总得来拜拜祖师爷吧。
而且,也没听说皇帝会来啊!这都能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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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去瞧了一眼皇帝身后的谢应忱,目光一对上,谢应忱狭长的眸子眼尾微挑,微不可察地对她摇了摇头,又垂了垂眼帘。
顾知灼略一垂眸,注意到自己正捏着压裙,还因太过用力以至指尖有些发白,公子上一世就告诉过她,不是在可信的人面前,一些小动作能避免就避免,以免泄露心思。
她默默地抚了抚裙,掩饰了过去,面上轻快地说道:“我来给我家小表妹求张平安签。”
她扬了扬手上的平安签:“正要拿过去挂呢,就看到您来了。”
在距离三清殿不远有个池塘,池塘边上是一棵千年古柏,不知从何时起,信众就会把求到的平安签挂在上面,这平安签挂得多了,一根根红线绳随风而动,有如红色波浪一般起伏,别有一番美景。
“你快去吧,不必跟着了。”
皇帝体贴地打发了她,顾知灼开开心心地福了福礼,带着两个丫鬟,往古柏去了。
皇帝收回目光,抬步又往上走了几阶,观主含笑道:“谢老爷,今日信众有点多,三清殿里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皇帝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秦溯拱手应命,带了大半的侍卫留在了外头。
顾知灼面向着三清殿,慢悠悠地绑着签绳,见秦沉没有跟进去,她小指一勾留了个活扣。
于是,刚挂好不久,一阵风吹来,平安签就被吹远了。
“呀!”
顾知灼发出一声轻呼。
秦沉机灵地跑过去捡了起来,屁颠屁颠地送了过去。
“顾大姑娘,您的平安签。”
“多谢。”顾知灼伸手接过,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他怎么来了?”指是皇帝。
“不知道。”秦沉也纳闷,“临出发前突然决定的。”
他用后背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声音低了几分:“上回的事,我是不是连累到你了。我听说,你姑母都避回娘家了。”
“不关你的事。”顾知灼做出一副整理红丝线的样子,见秦溯面容不善地看过来,她嘴角溢出冷哼,“秦家人就是不识好歹。”
秦沉有听没有懂。
顾知灼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秦世子他子孙宫逢冲刑穿,命中无嗣。”
秦沉惊住了,嘴巴慢慢张成了半圆形。
顾知灼似笑非笑:“他呀,这是把八辈子的运气都用光,娶到了我姑母。镇国公府杀伐重,我姑母命带煞气,压制了秦溯子孙宫的凶星,侥幸有了阿蛮。”
阿蛮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骨血。
所以,准确的说,并不是顾缭缭成婚八年,子嗣艰难。
而是,秦溯害得姑母成婚八年,子嗣艰难!
秦沉听呆了。
哇哦!对了,他听说秦溯的孙姨娘就快生了,那这孙姨娘怀的又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三更合一
第26章三更合一
“我怎么知道。”
秦沉:这话说得好不负责啊!
“不过,就算你告诉他,世子也指定不会信,尤其是我那位嫡母,想孙子想疯魔了,怕是还会以为镇国公府在嫉妒秦家要有金孙了。”秦沉学着靖安伯夫人的口吻,阴阳怪气地一说,惹得顾知灼噗哧轻笑,他又两眼放光地说道,“要不,你算一卦?”
算算谁是孩子他爹。
他两眼放光。
嗯。那个什么,他绝没有看热闹的意思,实在是他有些没有搞明白,明明嫡母和世子待他们这些庶出就跟路边的垃圾一样,怎么如今为了个还没出生的庶子就稀罕的要死要活的。
到头来,孩子还不是秦溯的,这也太刺激了!光想想,秦沉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在砰砰乱跳。
顾知灼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靠谱!
算一卦倒是不难,就是手上没有算筹或者罗盘。
而且,算出来又怎么样,巴巴地跑去提醒?呵,这未免也太便宜秦家了。
顾知灼的目中闪着冷厉的光,脑海里浮现起的是阿蛮被河水泡得肿胀腐烂的小脸。而那一天,秦家满府挂上了红绸,下人们一个个全都喜气洋洋,争相报喜说孙姨娘生下了一个儿子,靖安伯夫人笑逐颜开,阖府大赏。
她陪姑母带着阿蛮还没进门,就被靖安伯夫人派人堵着了,指着鼻子骂阿蛮晦气,不许她的尸骨进府,还一脸刻薄地让姑母随便卷个草席把人扔了,免得冲撞了她宝贝金孙的喜气。
那个时候秦溯是怎么说的:“阿缭,你也体谅一下我,孩子刚刚出生,最是易受惊吓的时候,阿蛮已经没了,他以后是咱们唯一的孩子了,你也得为他想想,别任性了好不好……”
顾知灼死死捏住了平安签,指尖隐隐泛白。
要说,当然得等到孩子生下来,秦家最是风光得意的时候说。
秦沉:“来了。”
顾知灼把心里汹涌的思绪压了回去,不动声色地抬眼一看,发现谢璟不知什么时候从三清殿出来了,正向她走来。
秦沉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公子的意思是,今天许是没机会单独见面,我过两天休沐去百济堂,会把公子的脉案带过去,
你有空时再去拿。”
哎。
秦沉想想就懊恼谁能想到皇帝会跟来!
顾知灼摇了摇手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用。”
嗯?
“能见着。”
她说完又朗声道:“多谢秦公子。”拿上平安签就走了。
古柏附近有不少香客他们虔诚地把平安签往高的树梢上挂。
顾知灼慢悠悠地绕到了古柏的背面这里离后头的池塘也就三五步没什么人。她挑了一根不高不低的树枝还不等把平安签挂上谢璟就走到了她身后含笑道:“顾大姑娘不如挂得再高些我帮你。”
顾知灼反手把平安签抓在手里偏头朝他看去。
谢璟眉眼含笑俊美如玉往那儿一站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也就额角的伤疤有些碍眼他抹了些脂粉又垂下了刘海多少遮掩掉了一些。
“三公子。”
顾知灼欠了欠身没有理会他出来的手这似有若无的笑意落在谢璟的眼里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坦。
谢璟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又殷勤地说道:“顾大姑娘太清观有三绝竹林字碑林太清巨钟。竹林今日去不得了观主说观中有位老道在竹林参悟我带你去字碑林走走如何?”
“三公子。”顾知灼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您少在这儿跟我装模作样没什么意思。反正也没有别人。”
她捏着平安签慢慢把上头的褶皱抚平笑吟吟地说道:“咱们来谈谈正经事如何?”
谢璟收敛住了笑意。
他五官温润面容带笑的时候会显得斯文儒雅。可一旦不笑了整个人明显就冷硬了许多。
他警惕地问道:“你想谈什么?”
顾知灼不紧不慢地说道:“谈你我的婚约。”
谢璟呵呵冷笑若说是从前他肯定以为顾知灼会舍不得三皇子妃的尊荣然而现在他早没了这个底气。
他在太庙待了十天就算回京后父皇待他也不如从前亲昵周围全是些捧高踩低的玩意儿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的冷遇这些日子里全受了。
所以
他手摇着折扇笑容谦谦如君子说道:“我仔细想过你我的婚约其实也还不错咱们俩自小相识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前都是我的不是。”
说完他向顾知灼深深地作了揖。
“还望灼妹妹不要介怀。”
顾知灼:“……”
明知是装的还是让她恶心地打了个激灵。
反胃了怎么办!
顾知灼抬眼对上了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眼神。
谢璟收拢折扇轻轻地敲击着手心好整以暇。他们二人的婚约是父皇的意思她不想要那就她自己来想办法想再把他挡在前头没门!
顾知灼粲然一笑她看着趴在池塘大圆石上晒背的乌龟不疾不徐地说道:“您说我要是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谢璟愣了一下。
她略略凑过去一些笑得一脸无辜:“我要是说是您推的又会怎么样?”
谢璟脸孔陡然一白脱口而出道:“你卑鄙!”
顾知灼撩起耳畔碎发温柔大方道:“多谢夸奖。”
谢璟下意识地去看金吾卫的方向就发现他们俩现在的位置正好被这棵千年古柏挡住大半她那两个丫鬟又不远不近的在那儿一站除非金吾卫往上再走上几阶不然肯定看不到。也就是说他连个证人都没有。
但凡她现在跳下去哪怕是父皇都会认定是他推的。
毕竟他刚做过类似的事父皇肯定会以为他又是为了珂儿要致顾知灼于死地。
这简直长满嘴都说不清。
他是嫡子没错可父皇也远不止他一个儿子。
他的目光有些飘忽啪得展开折扇用力扇了几下。
顾知灼弯了弯嘴角恰到好处地又来了一句:“对了我好像看到二公子和四公子今天也来了您说
谢璟的整个人凉飕飕的。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会信谁的问题他二皇兄和四皇弟巴不得落井下石说得不好听他们就算站在这里亲眼看着顾知灼往下跳也会言之凿凿作证说是他推的!
呵就他们俩只怕不但会在父皇面前挑拨绝对还会煽动御使弹劾一波闹到朝堂上。
顾知灼往池塘的方向迈了一步,幽幽道,“哎,您要是再犯,怕是不止去太庙了。
仅仅就这一步,谢璟惊得差点跳起来:“你站住!有一瞬间,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喊上一声,把金吾卫引过来,她就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了。
顾知灼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的身体往后倾了倾,肆无忌惮的样子分明是在说:您要是敢喊,我就敢跳,看谁快。
无赖!
他在心里暗骂,烦躁地把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踹进了池塘。
“要是我能做主,根本就不会和你定亲!
“你哪里比得上珂儿。
这话说出来没给顾知灼留半分颜面,谢璟紧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到难堪和羞愧,或者恼羞成怒,然而都没有,她嘴角噙着一抹笃定的浅笑,娇美的脸庞一片泰然自若。
“三公子,您也别妄自菲薄。顾知灼轻飘飘地揭开他的伪装,“您若真想退亲,又怎么可能办不到。不过嘛,就是多少会让皇上不喜,让朝臣不满,凭白给您兄弟可趁之机,多不划算啊。相比之下,让我毁容,绝对更为简单方便,到时候,我羞于容貌不正自请下堂,您再装模作样的劝慰几句,还能全了您有情有义的名声。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谢璟把折扇捏得更紧了,指节隐隐泛着青色。
顾知灼目视三清殿的方向,一个身形有些瘦小的道人正步履闲适地迈上台阶。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道人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视线仿佛可以穿透层层叠叠的树荫。顾知灼朝他微微一笑,就转过头来,别有所指道:“公子和清平真人很熟吧。
这句话一出,谢璟心口狂跳,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熟。
“若不熟,您又何必把谢老爷哄来太清观。她用手指拨弄着平安签的红绳,把话给挑明了,“您请出清平真人,目的只有一个,在谢老爷面前道破珂表姐就是那位街头巷尾在谈论的‘天命福女’,让谢老爷出面,从女观召回珂表姐。
谢璟咽了咽口水,不禁有些心虚,眼神飘忽。
去岁,他和珂儿外出踏青,偶遇了清平真人,清平真人一眼就断出珂儿有“天命福女的命格,当时他并不信,觉得这是
个投机取巧的江湖术士,可清平真人一连给他算了三卦,卦卦都灵验了!
这一年来,他们也时有往来。
这回从太庙回宫,谢璟得知母后叫镇国公府把珂儿送去女观。
女观日子清苦,珂儿打小养尊处优,怎么过得下去?!一想到她在女观里备受焦熬,他就恨不能以身相代。母后不肯松口,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求了清平真人帮忙。
他艰难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算出来的。顾知灼双手环抱于胸,回答得半点不由心。
谢璟恼羞成怒,他一振袖,索性不去看她。
顾知灼笑眯眯地做了个掐指的动作:“我还算出来,您等会儿会让清平真人告诉谢老爷,是你我的婚约让您百般不顺,甚至有性命之忧,比如现在失足落个水差点淹死什么的。
“你!
还什么算出来的,她根本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要他做什么。
卑鄙!
顾知灼慢慢地挪过去一步,两人距离很近,风吹动着发丝,她道:“这桩婚约,您怨,我也厌,早点了了,对您,对我,都好。不是吗?
顾知灼眉眼含笑,像只无害的小白兔,但要谢璟来说,她简直是一条吐着舌信的毒蛇。
谢璟外强中干地说道:“你就不怕我都告诉父皇?
顾知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您要是不在意和珂表姐有缘无份,大可以去说。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这一点,顾知灼知道,谢璟更知道。
谢璟死死地盯着她,忽然他猛不丁一伸手,向她的面纱扯去,顾知灼偏了偏头,他的手落了个空。
顾知灼笑而不语,谢璟就挺没趣的。
他确实怀疑过,她的脸上根本没伤,可就算现在证实了又如何,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谁又能说她欺了君?
再为了这个吵吵嚷嚷,只会显得自己很蠢。
蠢过一回就够,回回都做蠢事,父皇要多眼瞎才会立自己为储。
晒背的乌龟跳进了水里,四肢划拉着游开了,顾知灼凤眸一挑:“这池塘,我跳,你怕是得再遭一番口诛笔伐,能不能翻身就难说了。
“若您跳,不但心愿可偿,还可重获君心。
“您说是吗?”
顾知灼福了福身脚步轻快地从他身边走过挂好了平安签。
谢璟紧抿薄唇沉默地站在原地有些烦乱也有纠结。
顾以灿剿匪大捷连这帮流匪的老巢都挖了出来不止如此更是牵拉出了一桩窝案翼州信都卫指挥使勾结了流匪走私贩卖军饷信都卫长阳卫等三四个卫所都卷入其中。
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但刚刚一进三清殿父皇就把他打发出来让他陪顾大姑娘走走光这样他自然明白如今父皇对镇国公府的态度。
说好听是安抚。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捧着高高地捧着。
所以他现在是真不敢得罪了顾知灼。
顾知灼卑鄙无耻但凡没有让她高兴她肯定会随便弄伤一点跑去父皇面前告他一状。
君父君父先君才是父。
他不能如君所愿就会被父厌弃。
哎。
谢璟依然站在那个池塘边。
“若您跳不但心愿可偿还能重获君心。”
水波流动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谢璟能清楚地看到散落在湖里的鹅卵石和铜钱三五只大小不一的水龟在水中来回游动格外惬意。
水不深。
这是谢璟的第一个念头。
他又看了一眼秦溯的方向有如闲庭信步一样走到了秦溯视野能看到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过正午阳光也有些烈了谢璟向着小允子招了招手
清平真人也曾劝过他——
破而后立!
谢璟下了决定他装作要转身回去然后脚下故意往圆石上踩这一踩一滑当下就重心不稳地跌进了池塘里。
扑通!
瞬息间他被冰冷的池水吞没。
“救……”还不等开口求救就咕咚咕咚地咽了好几口池塘水。
有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该不会这水其实很深顾知灼故意哄他想让他溺死?!
明知这念头十分的荒唐他还是慌了这一慌就扑腾的更加厉害整个人沉沉浮浮踩不到底。秦溯本就在时不时地留意这里不为别的
,金吾卫伴驾,总不能让皇子出了什么事。
谁想,还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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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溯脸色大变,扬声高喊起来:“殿……公子!”
“快来人,公子落水了!”
“来人啊!”
他一边高喊,一边冲了过去,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这池塘确实不深,秦溯也会泗水,然而这会儿谢璟早就乱了手脚,死抓着秦溯不放,拉扯得他也灌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把谢璟拖上了岸,秦溯差点精疲力尽。
谢璟扒拉开嘴角的水草,一口一口地吐着池塘水,呛得直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溯只得打起精神,向匆匆赶过来的小道童要了一间厢房,又想起还没有禀报,赶紧打发了人去。站在三清殿前的秦沉就看着一片乱糟糟的,金吾卫还有小允子都在往殿里跑,于是也趁乱跟着进去了。
皇帝已经从主殿逛到偏殿。
不久前,有一个香客跪在山门前求医,观主就先告退了,只留了清平真人伴驾。
小允子到得比金吾卫快一步,慌慌张张地说道:“皇……老爷!三公子落水了!”
什么?!
皇帝正在和太清真人说话,闻言面色一变,连忙问:“怎么回事?”
小允子答道:“三公子失足掉下了池塘,人已经救上来了,秦、秦护卫带着去了厢房。”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个小池塘也能说掉就掉下去?他儿子不会这么傻吧。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皇帝,秦沉无声无息地回到谢应忱身边。
皇帝忽而问了一句:“顾大姑娘呢?”
小允子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问到顾大姑娘,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顾大姑娘和三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走了。三公子后来一直是一个人,当时周围也没有其他香客。”
二皇子和四皇子听得面面相觑,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了。
二皇子试探性地说道:“父亲,要不先去瞧瞧三弟?”
对!
皇帝点了点头,向清平真人道:“劳烦真人与我一同去看看。”
“是。”
清平真人生得削瘦,脸颊深凹,皮肤略有些暗沉,唇上两撇黑须翘起,说话的时候,一翘一翘的,第一眼看着,
就像江湖术士。
“带路。”
皇帝一声令下小允子连连应是。
就算带路他一个阉人也得落后皇帝半步他躬身候在一边等清平真人走过的时候他飞快地扯了一下他的道袍。
清平垂眸看去小允子赶忙弯了弯食指示意三皇子是自己跳的他也不知道清平能不能看得懂又焦急地用口型说了个“卦”连说好几次。谢应忱的目光尽览四周自然不会错过。
清平思忖片刻开口叫住了皇帝:“谢老爷。”
皇帝脚步微顿他见清平略有踌躇就打发了两个儿子先去瞧瞧谢璟又示意其他人不要跟得太紧于是除了李得顺所有人都远远地坠在后头。
皇帝道:“真人你说。”
“谢老爷。”清平真人也不拐弯抹角掐指道“三公子是不是近日颇有不顺?”
不顺!确实相当不顺。皇帝点了点头叹道:“上月撞到了脸伤口还未好如今这又是……”
仔细想想璟儿这一个月受的苦都能抵得上过去十八年的了。
清平捋了捋两撮胡须。
修道之人入世是修行的必经之路他也不例外。
就是吧他是来入世修行又不是来入世渡劫的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总得尽量过点好日子。他一眼就看出三皇子谢璟有潜龙之像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那位与他命格相连的姑娘当真是贵不可言生来就受天道庇祐。
清平算过这二位将会是天命所归。他帮三皇子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忙也算是顺应天意对着干才是逆天而为呢。
而且现在和三皇子搞好关系指不定日后还能混个国师当当。
所以就算三皇子在他闭关时假借他的名把天命福女的卦象传扬的到处都是
许是因为他的不计较一出关三皇子就求上了门。当时是说求他想办法把他的心上人从女观里搭救出来。这也不是个大事况且以那位姑娘的福运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干她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化解这个困局。
对他来说这就和送人情似的。
可三皇子也没说他要跳池塘啊。
怎么想的?
卦?对了。三皇子上回来的时
候,为了不合心意的婚事和他诉了很久的苦。自己给他算过一卦,卦象好像是“破而后立”。
这么说来,三皇子是临时改了主意,想要趁机断了这桩婚约?
清平思量着该怎么糊弄,脸上反倒越加高深莫测:“贫道在闭关时,曾卜过一卦,卦象中出现了天命福女的吉兆。”
他意有所指的说完了这句,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皇帝抬步就走,的确,他今天是为了这传言来的,不过,他也还没来得及问,璟儿就出事了。这会儿,反倒是清平主动说了,莫非这所谓的天命福女还能和璟儿扯上关系?
他道:“真人请直言。”
“是。”清平就接着道,“卦象显示,此女能承天道之福运,兴江山之社稷。”
皇帝不快地紧皱眉头,什么叫作承江山兴盛,呵,大启还能出位女帝不成?这种话说出来,简直大逆不道。要不是清平这一年来,在京中颇有盛名,皇帝立马就得翻脸骂一声“妖道”。
清平能在京城的权贵中间,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懂得其中的忌讳。
谁让三皇子也不跟他商量一下,说跳就跳了,哎,当时他说破而后立的时候,三皇子还言之凿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什么的,这位三皇子还真是善变。
想归想,清平坦荡一笑:“谢老爷,这一卦非同小可,贫道也不敢草率,就又多闭关了几天,重新解了卦,这一次,解出的是一个‘旺’字。”
“旺?”皇帝把这个字默念了一遍。
清平的小胡子翘起,说道:“也就是民间说的,旺夫的旺。”
“不止旺夫,还旺天下。”
“谢老爷,您方才问贫道,您带来的几人中,谁有潜龙之象,贫道可以坦言,是三公子。但如今来看,也仅仅只是潜龙。”
太/祖皇帝起义之初,就遇到过一位老道,老道纳头就拜,直言太/祖是帝星。也是这位老道,在先帝带谢应忱去祭天的时候,一言断定,谢应忱有潜龙之象。回来后,先帝就册封了太孙,还将此事当作天兆。
先帝不忌讳,皇帝事事效仿先帝,当然也不会忌讳,更何况,现在清平说的,有潜龙之象的是他的亲儿子,他还是挺高兴的,心想:真该让朝中那几个冥顽不灵,整天捧着谢应忱的匹夫们
第 27 章 两更合一
第27章两更合一
顾知灼:“……”
每次都这样!这人看起来脾气好,其实最倔强了,他打定了主意的事谁都劝不回来。
不听医嘱的病人最讨厌了。
她愤愤地拿起他剥好的松子放进嘴里,用力一咬。
香!
她斟酌了又斟酌,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半盘的松子仁,她用帕子擦擦手,重新板起脸来,清了清嗓子道:“这样吧,我给公子做一颗药丸,您呢,服下后,一个时辰内就会吐血不止,气息奄奄。”
她双手按着石桌,身体往他的方向凑了凑,幽幽道:“命不久矣。”
说完,又故意恶劣地笑了笑:“您要不要?”
谢应忱点了头:“要。”
他就笑,重复了一遍:“我信你。”
顾知灼的脸板不下去了,嘴角高高翘起,笑颜如花。
她双眸亮晶晶地说道:“这药会把您六年前的余毒一口气全都拔出来,但是,公子您的身子过于孱弱,这剂猛药用下去,会出现吐血气弱的症状,脉象上也会近似绝脉。”
这是为了向怀景之解释。
怀景之这个人,最是谨慎多疑,他要是不弄清楚,指不定会出什么花招,万一弄巧成挫就不好了。他与自己不熟,警惕和猜忌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一剂猛药。
同样也是一招险棋。
这药该怎么用,她得好好想想,一会儿去找观主求几支算筹,占上一卦。
正所谓“医易同源”,“凡欲为大医,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注1)
以卦辅医,事半功倍。
顾知灼暗暗思量着配伍,这丸药需得猛,又得尽量不能伤及元气……
她思量着,是不是应该辅以少许朱砂,一个小巧的金色罗盘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诊金。”他笑道。
她怔怔地看着罗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拿了起来,手指轻颤。
罗盘触手微凉,只比她的手掌略大一圈,可以放进袖袋。
她抬头看他:“您做的?”
谢应忱点了头:“你瞧瞧,可还趁手?”
她的心口烫
烫的,眼中有种止不住的酸涩,顾知灼轻颤了一下长翘的睫毛,没有让泪水滚落下来。
上一世,公子在去世前不久,也给过她一个罗盘,他亲手做的。
公子已经油尽灯枯,他用最后的时光,为她做了那个罗盘。
那个时候,她一心扑在医术上,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一天天的衰败下去,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公子就问她,相不相信有人能轮回转世。
她说信。
公子笑着把罗盘交在了她的手里,说:“你算算,我死后会转生在哪儿,你过来找我,好不好?”
公子死了。
她开始跟师父学起了那些方技数术。
她很努力了,无为子真人也说她悟性极佳,很有天赋,然而,她始终算不出来公子会投胎到哪儿。她隐约也明白,公子是怕她在他死后,会迷茫会自责会不知所措,所以想让她重拾余生的目标。
这是公子临终前对她的一片苦心。
后来,一直到临死前,天道终于眷顾了她一回,她从罗盘中窥到了一丝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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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灼用指腹抚过罗盘的每一寸表面,落在了天池上,珍惜非常:“多谢公子。”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雀跃欢喜。
“我很喜欢。”
重生以来,她就一直想做个罗盘,就是抽不出空来。
这罗盘和上一世有点差别,可拿在手里,又仿佛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与她血脉相连。
谢应忱就看着她爱惜地捧着罗盘,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就连因为自己“不听话”而生的一点恼意也跟着烟消云散。
“顾大姑娘学的是道医吗?”怀景之问道。
顾知灼应了一句,高高兴兴地说道:“我罗盘用得可好了。”
她下巴微抬,得意洋洋。
秦沉兴致勃勃地撺掇道:“顾大姑娘,快快,来算一个。”
怀景之:“……”本来接下去他可以问问师承的!都被秦沉搅和了。
“算什么?”
“我嫡兄儿子的亲爹是谁。”
这话绕的。
顾知灼才不算呢,公子特意给她做的罗盘,第一卦拿来给秦溯算?他还不配。
“我给阿蛮算算。”
这么一说,顾知灼双手郑重地捧起罗盘,用拇指慢慢转动内盘。
她的目光注视着天池的磁针。
她在府里的时候,也给阿蛮简单算过一卦,卦象有如镜花水月,看不清楚。
这也是正常的,血脉或者关系越是与她亲近的人,她就越是看不到命运所向,就跟在眼前蒙了一层纱一样。
所以,这一卦,她算的是过去。
秦沉低声告诉公子阿蛮是谁,谢应忱点了点头,他见她眉头紧锁,就问了一句:“如何?”
作为曾经的太孙,谢应忱的先生很多,学得也很杂,不但熟读过《易经》,对卦数命理也略通一二。
他问,顾知灼就说:“卦象显示,阿蛮的过去是‘困’。”
困于石,据于疾藜。(注2)
谢应忱的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困”字。
顾知灼用手托着腮,盯着罗盘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阿蛮在一年前得过一场重病,后来就哑了。”
“我给她切过脉,她的哑疾是因为受到过惊吓,症在心,倒是应了这个‘困’字。”
谢应忱问道:“哑疾能治吗?”
“能。”顾知灼点头,“可以用银针来疏通心经,就是,阿蛮怕针。”
她把阿蛮的情况说了一下,又继续拨弄着罗盘,嘴上说道:“所以,我用了熏香的法子,已经快半个月了,她现在从脉象上看好了许多。就是还少了一点契机。”
谢应忱挑眉问道:“契机?”
桌上的“困”字已经干透了,没有留下痕迹。
“阿蛮年纪太小了,她可能忘记了自己还会说话。”顾知灼两手一摊,“这就挺难办的了。”
她一共也就三岁半,有一年说不了话,还有一年还不会说话。
谢应忱给顾知灼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怀景之就看到顾知灼极为自然地端起了茶碗,没有任何的拘泥。
怀景之知道,公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他日常都会下意识地把东西摆得靠左一些,这杯茶推过去的时候,同样微微有些偏左。
可是,顾知灼只看罗盘,连头也没抬,手一伸,就拿到了茶碗。
怀景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自家公子只是这么坐着,气
质内敛,举手投足间就不失稳重和贵气,和在宫中时完全不一样,他的样子很放松,侧着头和顾知灼说话,神情柔和而又专注。
“顾大姑娘,”怀景之轻声开口,“阿蛮是在哑了以后开始怕针的吗?”
对。她后来特意问过姑母的。
姑母说,阿蛮哑疾后,找过不少大夫,也有大夫提过用针灸,结果大夫刚刚拿出银针,阿蛮就突然情绪激动,拼命挣扎,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好几个人都按不住。
姑母只能放弃,请了大夫离开,谁料当天晚上阿蛮就高烧惊厥了,把姑母吓得半死,再不敢用针灸。
直到半年多后,因为阿蛮一直没有起色,姑母一狠心,答应了针灸,这回大夫还特意用了安神香让阿蛮睡着,结果第一针刚刚扎入,阿蛮突然就惊醒过来,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激动,恐惧,高烧惊厥。
顾知灼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道:“不止是银针,连绣花针阿蛮也怕。”
姑母一直怀疑,是因为清平真人的那场法事害的,其实这不可能啦。
修道之人重因果,为一个小小的靖安伯府生不生儿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伤害一个幼童让自己背负上这么大的因果,毁了自己几十年的道行,这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
清平只是圆滑功利,又不是脑子有泡。
说到底,他是来入世历练的,顺便多贪了些财,还不贪别人就贪权贵,贪就贪吧,偏就五弊三缺守不住财,可倒霉了。
怀景之说道:“我想起年少游学到梁州时,曾在乡野民间听到过一种说法。”
顾知灼挑了挑眉梢,朝他看去。
怀景之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某个人家一直没有男孩出生,他们就会用针去取家中女童的心头血,拿心头血来画符,烧化成符水给男人用下,就能生下儿子。”
什么?!顾知灼手中的茶碗差点倾翻,洒出了大半的茶水,茶水溅在手背上她也混然不觉。
莫非,阿蛮怕针,是因为被取过心头血?
“对了!”秦沉一抚掌,“我那位嫡母就是梁州人!”
顾知灼顾不上衣襟上溅到的茶渍,双手抵着石桌,颤声道:“还有呢?”
怀景之继续道:“有的人家在取过心头血后,还会把女童溺死,说是,这个
女童占了他们家的子孙宫,只有她死了,才能给后来的男孩腾出位置。
溺死!
顾知灼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刹时间白得不可思议,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阿蛮上一世是溺死的!
在走丢后,溺死在了河里。
若阿蛮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话……
不!
顾知灼捂着自己的胸口。
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秦家怀着的就是这样的心。
谢应忱一言不发地重新斟了茶水,端到了她手上,顾知灼一连喝了好几日,面色终于渐渐缓和过来。
她清楚的记得,阿蛮是在五月初七失踪,她陪着姑母,还有镇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整整找了三天,五月初十在河边找到的尸骨。
不能让秦家人靠近她!
顾知灼死死地攥着拳头,怒火和恨意汹涌而来,眸中杀气四溢,又强行按耐了下去。
谢应忱抬手拿下小火炉上的银壶,封了火,说道:“有些晚了,怕是皇上要回宫了,顾大姑娘先回吧。
顾知灼心知这是公子瞧出了自己焦急,让自己先回去。
和公子是不需要客套的。顾知灼就道:“我先走了。
她起身,抚了抚衣裙,又说道:“对了,公子,你今日回去后先病一病,明日一天内都不要单独去见皇上。
谢应忱没有问原因,只温言道:“我记着了。
顾知灼招呼上琼芳她们,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地走了。
马就安置在山门外,一离开太清观,她们直接往京城赶。
一路上,晴眉都有些一言难尽。
她怀疑,顾大姑娘是不是已经忘了她其实是东厂的人,还是个暗探!
跟公子忱见面这么私下的事让她跟着倒也罢了,甚至连威胁三皇子跳池塘,唆使公子忱假病都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的谋划,这简直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晴眉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避避。
虽说,这种事就算顾大姑娘刻意瞒了,她也能查到,可也不该不瞒她啊。
手艺一直用不上,万一生疏了怎么办。
晴眉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还没想明白,就已经到京城了。
顾知灼先去百济
堂让苏掌柜给自己寻几味药,方子她还没拿定主意,但其中的几味君药和臣药至关重要,而且还难寻,得先找起来。
然后又拐去买了些朱砂符纸。
她打算把该买的都买齐,这几天就不出门了,守着阿蛮到五月初七再说。
一回府,照例先去了荣和堂问安,结果到了荣和堂才知道,顾太夫人一早就被皇后宣进宫去了。
“进宫了?顾知灼挑了挑眉。
这么突然?
“是。
祝嬷嬷也没有刻意地讨好,一板一眼地回道:“今日巳时刚过,宫里来了一位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皇后娘娘传太夫人和大姑奶奶进宫说说话。太夫人和大姑奶奶大妆后,巳时过半出的门。
巳时,也就是她刚到太清观不久。
顾知灼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宫里不但叫了太夫人,还叫了姑母,这不对劲啊。
宫中宣召,极少有当天宣,当天就要见的。更何况,姑母是出了阁的姑奶奶,皇后娘娘要见,也该去靖安伯府宣。
莫非靖安伯夫人进宫告状去了?
这么一想,顾知灼连声问道:“阿蛮呢?也带进宫了?
“表姑娘在夫人那里。
阿蛮在府里。可顾知灼不知怎么的,反而更慌了,心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她没有多问,脚步匆匆地从东西穿堂出去,赶到正院,结果季氏不在正院,说是去了花园,顾知灼只得又去花园,一路问着下人,总算在水云榭见到了季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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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琰。
顾琰生得虎头虎脑,眉眼精致,拿着一把弹弓在水云榭周围跑来跑去,时不时就用琉璃珠子对着小鸟打,他看岁小,准头也差,他没打中就开始扔琉璃珠子,惊得鸟雀四下乱飞,全都躲进了树冠里。
周围一只鸟都没了,顾琰不开心地跺了跺脚。
顾知灼的眉头紧皱,顾琰如今不到六岁,还没有搬到前院,就和季氏一同住在正院。
重生以来,她一直都特意避开见顾琰,因为她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上一世,顾琰袭了爵,继承了这诺大的镇国公府,顾知灼本来应该庆幸的,庆幸顾家还有血脉留下。呵,后来呢?没过几年,顾琰就当众说祖父确有不臣之心暗养私兵,
说爹爹在北疆串通马匪贪墨朝廷军饷说顾家几代战死沙场的男儿战时乞降临阵脱逃死有余辜!
时隔一世再见到顾琰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弥漫在她心头。
“灼姐儿。”季氏含笑地唤了她一声。
季氏是孀居之人只穿了一身素色衣裙粉黛薄施也不掩她的风姿动人。
顾知灼抬眼看了一圈不见阿蛮就先上前见了礼:“母亲。”
她想问阿蛮忽而眉心一动看向了季氏坐的美人靠上头扔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奄奄一息不知死活。
这鸟儿顾知灼熟悉的很就是每天正午都会飞到姑母的院子里梳羽毛的那只。
是阿蛮最喜欢的那只。
前几天姑母特意带阿蛮去了鸟市挑鸟阿蛮看了一圈都不要就偏爱这只就算这只不爱搭理她她也每天开开心心地定点蹲着它来梳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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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
彩鸟抽了抽腿顾知灼用双手托了起来简单检查了一遍发现它左边翅膀骨头断了是被撞断的顾知灼又看了一眼滚落一地的弹珠。
还好不是致命伤带回去好好养养应该能活不然阿蛮得伤心坏了。
“我的!”
顾琰见顾知灼拿了自己的“猎物”立刻跑了回来对她伸出手:“给我。”
没规矩。就算是年岁更小的阿蛮也知道见着兄姐得先行礼。
顾知灼故意冷着他只问季氏道:“母亲阿蛮呢?”
“灼儿。”季氏笑得温柔“你找阿蛮吗她……”
“阿蛮回她自己家去了!”
顾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又把手伸过来了一点:“给我!”
顾知灼:“你说什么?!”
见她没有把鸟给自己的意思顾琰跳起来就要从她手里抢。
手伸过去还没有碰到顾知灼直接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啪!
她又问了一遍:“阿蛮在哪儿?”
顾琰的手背被拍红了一片精致的小脸上充满惊愕和愤怒他生气地大叫起来:“顾知灼我讨厌你!”
“灼姐儿!”季氏蓦地变了脸色向来温婉的面容有一刻接近扭曲“你在
做什么?”
季氏伸手就要把儿子搂进怀里,结果顾知灼不客气地直接按住了顾琰的肩膀,她刻意没有卸力,顾琰也不知道是怕还是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季氏赶忙去拉她,一旁嬷嬷们也慌了神,跑了过来。
“谁敢动!”顾知灼面孔一板,冷声道,“我今天就叫人牙子来。”
“母亲当年进门,陪房只带了三家人,如今您身边的这些嬷嬷丫鬟,可全都是顾家的家生子,奴契不在您手里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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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的娇躯微微一颤,又羞又愤。
下人们迟疑着看看彼此,谁也不敢先当这出头鸟。
顾知灼死盯着顾琰:“说。”
顾琰见季氏没来救他,也不哭了,抽了抽鼻子,生气地说道:“就是回她自己家了!”
“她不让小爷我打鸟,小爷就叫秦家人把她带走了,谁让她不许我打鸟。”
顾琰说得颠三倒四,但有一点,顾知灼听懂了——
秦家人把阿蛮带走了。
“接着说。”
顾知灼手上的力道蓦地加重,顾琰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尖声道:“就是小爷让秦家人把她带走的,谁让她住在小爷家里,还不肯把鸟给小爷。”
如今的顾知灼对顾琰的耐性极为有限,她随手把顾琰往地上一推,指着顾琰的乳娘说道:“你说。”
乳娘成天都跟着顾琰,所以,顾琰做过什么,她最清楚。
乳娘下意识地朝季氏看去,季氏慌张地搂着顾琰看他有没有受伤,压根没注意到别的。
顾知灼朝晴眉一伸手,晴眉呆了呆,认命地把一直藏在袖中的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匕首入手,出鞘,下一刻就抵在了乳娘的脖颈上,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顾知灼把匕首往下一压,脖颈上立刻就是一道血线。
“大姑娘饶命。”
乳娘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午时刚过,靖安伯夫人就上门了……”
“敏娘!”季氏娇艳如梅的眉眼变得有些森冷。
“说。”顾知灼又把匕首往下压了压,然后,一个冷眼瞥向了季氏。
乳娘眼睛一闭,一口气往下说道:“太夫人和姑奶奶进宫去了,夫人就见了靖安伯夫人。靖安伯夫人说她是来带表姑娘回去的,太夫人千叮万嘱过,夫人就没有应。靖安伯夫人不肯走,非说要看看表姑娘。”
“表姑娘当时不在,她要喂鸟,午时不到就先回了大姑奶奶的院子,四少爷主动说带表姑娘过来,奴婢就跟着一起去了。”
“四少爷在大姑奶奶的院子里,看到了一只特别好看的鸟儿,就是您手上这只。”乳娘清晰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地落在衣襟上,她的身子瑟瑟发抖,说道,“四少爷用弹弓去打,鸟掉了下来,被表姑娘看到了,就跑过来推了他一把。四少爷很生气,让表姑娘滚。”
“表姑娘哭着去捡鸟儿。四少爷一气之下命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关了起来,还叫奴婢把表姑娘抱出来,给了、给了靖安伯夫人。”
乳娘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知灼怒火中烧的脸庞道:“后来,靖安伯夫人把表姑娘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孙思邈《备急千金药方·大医习业》
注2:《周易》
第 28 章 两更合一
第28章两更合一
顾知灼死死捏住拳头。
她含怒的目光扫过季氏和被季氏搂在怀里哇哇大哭的顾琰,这一刻,季氏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样,花容失色。
顾知灼收回匕首,把鸟儿交给琼芳让她先带回院子里安置,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奔去。
她现在根本顾不上理会季氏,上一世,阿蛮死在了五月初七。
现在是五月初一,照理说,应该还不到时间,然而,命运绝非一成不变。
阿蛮的死劫也是有可能会提前的!
她蓦地停下脚步,唤住了琼芳,冷声吩咐道:“你去调些人,出城后一直往北走,有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头有一条河,你着人从这条河的上游开始,往下找,分散着找。”
“去前院,拿我的令牌调前院的人。”
上一世,阿蛮的尸身是在这个小村子里找着的。
村子里有个寡居的老婆婆,在洗衣裳的时候,看到她从上游漂下来,就捞了起来。
要不然,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漂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琼芳应了诺,捧着鸟儿跑得更快了。
顾知灼从袖袋里拿出了罗盘,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天池的磁针也跟着乱颤。
冷静!
一连默念了好几遍,她终于拿稳了罗盘。
她算不出阿蛮的死劫是不是提前了,也算不出阿蛮现在会在哪儿,但是,天道对任何人都会留下一线生机。
顾知灼算的就是这线生机。
她缓慢转动着内盘,晴眉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直数到了三百五十九,晃动不已的磁针蓦地停了下来。
“东南?”
顾知灼喃喃自语。
靖安伯府不在东南方,发现阿蛮尸身的村子和那条河也不在东南。
晴眉歪了歪头,盯着罗盘看,唯一肯定的是,这磁针指的绝不是东南方。
姑娘看得多半还是罗盘上这些像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顾知灼把罗盘一揣,直奔马厩,牵上玉狮子就走。
阿蛮与她的血脉太近,她也不确定这一卦是不是准确,或者先去靖安伯府看一眼,要是阿蛮还在,一切就好办了。
正想着,角门开了,一辆有着镇国公府徽印的黑漆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进了门。
顾知灼心念一动,上前唤道:“是祖母和姑母回来了吗?”
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了顾缭缭英气的面庞,她问道:“灼姐儿,你是刚回来,还是正要出门?”她的脸色不太好,有点强颜欢笑。
顾知灼长话短说:“靖安伯夫人把阿蛮带走了。”
顾缭缭的表情僵住了,急急道:“你说什么?”
皇后宣召她进宫,为的是靖安伯夫人去告了状,本来只宣她一人,母亲不放心就与她一同去了。因着母亲也在,皇后没有太过苛责,只说了她一个出嫁女要本份,不该一直住在娘家,夫家还有公婆需要孝顺,有子嗣即将出生,她生为嫡妻元配,不该拈酸吃醋云云。
听了这么一大堆的废话回来,结果,现在告诉她阿蛮被靖安伯夫人带走了?
不是!谁让秦家人进门的!?她明明吩咐过的。
顾知灼简单地把事情一说,不等她再问,就危言耸听道:“我在太清观给阿蛮求了一卦,观主亲自解的卦,是大凶,观主说有生死之劫,我怕秦家带走阿蛮会出事。”
顾太夫人闻言探身出来,惊骇道:“你说的是真的?!”比起初来乍到的清平真人,像太夫人这种上年纪的大多更信观主。
“千真万确。”
顾太夫人吓住了。
太夫人本来还在想,靖安伯夫人好歹是亲祖母,私自跑来他们家带走阿蛮确是不知礼数,可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尤其皇后刚为了阿缭久住娘家的事训了她一顿。太夫人原本还想的,靖安伯夫人带了阿蛮回去,那就让她带走一天,明天再去接回来,也算是给了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而现在,她恨不得现在去靖安伯府把阿蛮抢回来。
“祖母,您现在就和姑母一起去靖安伯府。”
“对!”
事涉女儿和外孙女,太夫人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
阿缭是秦家的世子夫人,是靖安伯夫人的儿媳妇,孝道为先,若是靖安伯夫人拿捏着这一点不让她见阿蛮,一时半会儿的,也真没办法。但是自己去就不一样了。
太夫人连声吩咐:“快,快调头。”
顾缭缭脑子里嗡
嗡的,乱得很,也急得很。
于是,马车这才刚进角门,又直接调头出去了。
“晴眉,你跟去。顾知灼嘱咐道,“无论阿蛮在不在靖安伯府,都立刻来告诉我。
“你往东南来找我。
她认真地看着晴眉道:“你能找着的吧。
自打跟了顾知灼后,她第一次用这样严肃的态度来吩咐一件事。
晴眉立刻意识到,姑娘是知道,被主子安排过来的绝不是自己一个人。自己在明,其实暗里还有人。所以,她信自己能找着她。
“是。晴眉应下了,“奴婢先去了。
晴眉说完,拉了一把缰绳,追着马车去了。
顾知灼把罗盘拿在手上,出门直奔东南方。
京城的城池四四方方,古来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京城的东面多是富贵人家,也是整个京中最繁华的地段,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隔几步就是酒楼花街,熙熙攘攘。
顾知灼一路策马,每到一个岔路口,就拿出罗盘看看。
直到章台大街附近,天池的磁针终于又晃动了起来,顾知灼低头掐算,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戏园子。
“姑娘。
晴眉在这时赶到了,顾知灼回首看去,晴眉勒住马绳,飞快地说道:“姑娘,靖安伯夫人说,表姑娘丢了。
她的语气满含怒火。
晴眉跟着去了靖安伯府,靖安伯夫人先是说阿蛮睡下了,不让见。顾太夫人非要硬闯,她就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走丢了。然后满口的抱怨,说阿蛮不听话,在路上闹脾气,非要去看杂耍,她就带着阿蛮去看杂耍,结果一下马车阿蛮就自个儿跑掉了,他们还找了好久云云。
别说是大姑奶奶当场翻了脸,连她都想摸鞭子。
阿蛮连话都不会说,还能吵着看杂耍?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也不怕被雷劈!
阿蛮活泼不怕生,晴眉总悄悄把她举得高高地看鸟,这些日子来她们俩玩得可好了。
在太清观时听到姓景的说了这么一通,她其实是不太信的,又不是乡野民间,堂堂一个伯府,哪怕再落魄,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娃娃,非要弄死。可是,姑娘当时的样子,惊恐憎恨悲伤,就像是非常肯
定秦家会这样做一样。
而一回来靖安伯夫人竟真就把阿蛮“弄丢了”!
顾知灼只道:“你跟着。”
晴眉看了一眼她去的方向心脏陡然抽了一下。
她快步追上顾知灼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见顾知灼把缰绳丢给了迎出来的小二抬头去看戏园子的招牌。
这戏园子名唤香戏楼是京城最大的两个戏园子之一它有上下两层二层全是包厢。
正对大街的那个包厢窗户半开窗台上有一只黑色的狸花猫身姿轻盈地坐在那里一只生得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摸着它的下巴红色的大长袖垂落在倚栏上金线绣纹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猫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喵呜。”
它叫得嗲嗲的那只手的主人就垂首看了一眼乌发红唇眼波潋滟。
两人目光相对了一瞬间窗户砰地关上了猫也不见了。
顾知灼:“……”
她心中定了几分大步走进戏楼。
晴眉同样也见着人了
“这位姑娘您里边请。”小二热络地过来招呼“今儿没有包厢了您看……”
“找人。”
顾知灼说完走上楼梯。
“姑娘。”晴眉同手同脚地追了上来小小声地说道“这处戏园子是东厂的据点之一。”
哦?顾知灼挑了挑眉要不是晴眉说她还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来人往谁都能来的戏园子竟会是据点。
“不过主子应当只是来看戏的。”
顾知灼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上了二楼顾知灼径直走向那个包厢包厢门前的盛江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顾知灼笑吟吟地说道:“劳烦请通传。”
盛江一动不动。
跟在顾知灼身后的晴眉对他直拱手他也不为所动。
顾知灼压根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她清了清嗓子不轻不重地说道:“沈督……”
盛江赶紧出言打断了她:“姑娘稍待。”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要是换作别人盛江是绝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胆子明知主子在里头还敢叫破他的身份。可是这
一位……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位能做出什么事来。
盛江取过挂着的掸子清理了一下鞋底亲自进去禀报没多久就恭敬地请她进去。
晴眉没敢跟老老实实地待在外头。
顾知灼向盛江拱手道谢坦然地踏上了雪白的长毛地毯在上头留下了几个泥泞的脚印。
沈旭依旧是一身红衣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扶手沉香佛珠从他指尖垂落
额也还好吧?就是爬了山鞋子有点脏而已。
“督主。”
顾知灼含笑着福了福身毫不在意他的冷脸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同样的事她做过一次再做第二次的时候沈旭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狸花猫站在黄花梨方桌上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知灼“喵呜”了一声似是在打招呼。
“督主求您帮个忙。”
顾知灼目光灼灼也不等他答应就自说自话地说道:“求您帮我找一个小女童三四岁的样子这么高……”
沈旭懒得理她。
算算这满大启谁敢在自己面前让他帮着找孩子?!
“拜托了。”
顾知灼一口气把话说完双手合十道:“这是谢礼。”
她从荷包里翻出了一块玉牌自夸道:“我亲手做的特别灵验。”
沈旭垂眸看了一眼气笑了。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玉牌的边边嫌弃地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提起来:“你确定这是谢礼?”
这块玉牌简直丑到令人发指。
上头刻的符纹没一条能看的不是歪得厉害就是粗粗细细深浅不一。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是玉质但这种质地的白玉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大把。
拿它当谢礼?他缺这种丑东西吗呸不丑的他也不缺。
顾知灼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
她当时一共就刻了两块玉牌一开始是打算给阿蛮和公子一人一块的给阿蛮的是静心符给公子刻的是平安符结果这不是太丑了嘛没好意思给公子。
但她马上就又理直
气壮了起来。
“您放心,若不是真有用的,我绝不敢拿出来糊弄您。顾知灼把罗盘放在桌上,如实相告,“我算出来,这孩子唯一的生机就是您。
除了东厂这遍及京畿的眼线,绝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在这诺大的京畿,找到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幼童。
所以这一卦才会应在他的身上。
“求您帮我。
沈旭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
在庄子时,十死无生的局面,也没听她开口求过一句,她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狸奴,冷不丁就能伸出爪子挠人一下。
沈旭抬手叩了叩桌面,一共三下,盛江推门进来了,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自家主子对面的顾知灼,暗暗惊叹,这丫头的胆子还是这么大,然后束手等吩咐。
“你自己说。沈旭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我想找一个孩子。
盛江一脸的震惊,在心里对这位顾大姑娘竖起了大拇指。找孩子找到东厂来了,这绝对头一份。
“孩子叫阿蛮,不会说话,但能听得见。
顾知灼把阿蛮的特征仔细说了一遍。
既然托了沈旭,她也就没有任何隐瞒,说道:“阿蛮是被靖安伯夫人带走的,当时是午时刚过。方才,靖安伯夫人说人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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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最多也就丢了两个时辰。这顾大姑娘怎么急得跟人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上回她自个儿真快死了,也没见她皱一下眉。
盛江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沈旭没有开口,他当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靖安伯夫人应该是想要溺死她,所以,务必尽快。
说到这里,就连沈旭也朝她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她手边的罗盘上,略有所思。
他好歹开了尊口:“尽快。
盛江肃然应诺,一出了包厢,就叫了个人来,吩咐了下去。
晴眉小小声地在一旁道:“属下没有告诉大姑娘主子在这里。
而且就连她也不知道主子今天在这儿。
“是顾大姑娘自己算出来的。
盛江不置可否。
不管是不是算出来,主子不计较,那么这件事就根本不重要。
啰响声起。
开戏了。
盛
江请示了一下后,着人把靠近戏台的那一面隔扇打开,坐在这包厢里可以把整个戏台尽览眼中。
顾知灼心不在焉地听着这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她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
得了莫大的机缘重生回来的是她,而非其他人。
所以,这一世,他们的命运没有变,天道给予他们的死劫也都在,避无可避。
阿蛮上一世横死,所以她得重新应一遍死劫,就和秦沉一模一样。
生,才能活。
以前也没重生过,是她大意了。
“喵呜。
狸花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她跟前一坐,用软乎乎的肉垫扒拉了一下她的手。
哎。顾知灼暗暗叹气,敷衍地摸了一把,狸花猫自得其乐,用前爪在她手臂上踩来踩去,惬意地眯着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看着它的尾巴,眼睛一亮道:“督主这只狸奴竟是麒麟猫。
“不是本座的。
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猫,非赖着他不肯走。
哦。顾知灼懂了:“因为它喜欢您。
咳!盛江的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差点断了气。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顾大姑娘连这种话都敢随便说。
沈旭眼尾轻挑,斜睨了她一眼,冷笑连连。
“它是麒麟猫。顾知灼挠着它的下巴,说道,“麒麟猫最爱亲近倒霉的人,越倒霉的人它就越喜欢,比如我。
猫儿恰到好处的喵喵出声,仿佛在应和她。
“再比如。顾知灼捏着猫儿的爪子指着他,“您。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肯定道:“您可倒霉了。
咳咳!盛江咳得更凶了,惹得顾知灼也扭头看了他一眼。
沈旭冷冷出声:“再吵就自己去把舌头割了。
盛江迟疑了一下这是在说谁,下一刻就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他赶忙用双手捂着嘴,把咳嗽硬生生地咽下去,憋得脸颊通红,眼泪直冒。
真是可怜。顾知灼在心里叹了一句,又主动道:“沈公子,我给您算一卦?
“不用。
沈旭淡淡地拒绝了。
他从尸骸地狱里爬出来,走到今天,靠的
可不是信命。
若是信命他早该死了八百回。
顾知灼耸耸肩
猫儿趴在了她跟前四脚朝天地求抚摸。
“公子您要养它吗?”
“不养。”
“其实……”
沈旭冷言道“闭嘴或滚。”
顾知灼:“……”
有求于人她很识相的闭了嘴。
可不说话分分神她就坐立不安。
沈旭自顾自地听着戏无论底下的戏唱得是悠扬婉转还是高亢激昂他雌雄莫辨的脸上始终平淡无波佛珠就这么垂着在指间一点儿都不像是那个杀人如麻的东厂厂督。
顾知灼魂不守舍地看着靠向大街的那边。
一折戏罢终于有一匹马从街尾疾奔而来停在戏楼门前。马还没停稳马背上的人就一跃而下这动作利落地一看就是练家子。
顾知灼赶忙回头不一会儿盛江轻轻击掌有人进前来把隔扇重新关上。
盛江恭敬地说道:“主子。是赵甲。”
“进。”
沈旭红唇轻动只吐出了一个字。
赵甲一走进包厢就跪伏在那里恭敬道:“主子找到了。”
“说。”
赵甲头也不敢抬一五一十地往下说:“人是在京城往北约三里地找着的两个妇人抱着一个女童在河边女童的头发衣裳已经湿透了。”
啊!顾知灼的心顿时就像被一只大手捏住高高悬起。
“女童活着没有受伤亦无性命之忧。所有人都已经控制住。”
顾知灼一口气终于回了上来起身道:“多谢督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带她去。”沈旭说道。
赵甲恭敬应诺。
顾知灼还以为会被他阴阳怪气的为难上几句还好还好这人似乎比上一世更好说话。她最后又叮嘱了一句道:“这玉牌您带着真得管用!”
话一说完她福了福礼飞奔下楼。
“喵呜。”
猫儿甩了一下麒麟尾又优雅地走向沈旭用它的额头蹭蹭他的脸。
沈旭冷脸捏住了猫的后颈肉把它提了起来。
他平视着它金色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她一走你就又来了所以她比本座倒霉?”
“喵呜喵呜。”
顾知灼走到楼下还能听到软绵绵的猫叫。
她吩咐道:“晴眉你叫上姑母直接过去。”
然后上马就走。
赵甲在前领路带着她出城后一路往北跑了约三里地顾知灼蓦地看到了不远的一条河河边停了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有十来个人呈包围的架式包围住了马车和河畔马夫被拘在了马车里。
这里并不是上一世发现阿蛮尸身的那条河。
顾知灼一眼看到两个眼熟的嬷嬷惊魂不定地瘫坐在那里其中一人的怀里还抱着一动不动的阿蛮。
河水顺着她的头发衣裳往下流一滴一滴在地上汇集成了一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第29章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两个嬷嬷惴惴不安。
一开始被围起来的时候,她们还以为是路匪劫道,平嬷嬷吓得把两人身上的首饰银子全掏了出来,只求别要她们的命,结果人家看都不看。
没有劫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她们走。
对方目的不明,她们反而更加害怕,这就跟脖子上套了根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吊起来一样。
现在见到顾知灼,两人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这下不会死了。
原来这些都是顾家的人,真是的,问他们也不说……这个念头刚闪过,平嬷嬷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心想:顾家的人拦住他们,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顾知灼从马背上下来,走了过去。
平嬷嬷忙搂住阿蛮,就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搂得死死的。她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顾知灼一脚把她踹翻在地,踩着她的肩膀,俯身抱起了阿蛮。
阿蛮全身冷冰冰的,圆嘟嘟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小手耷拉着,一动不动。
顾知灼摸上了她的脉搏,少顷,绷紧的后背放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就只是被灌了蒙汗散,性命无碍。
顾知灼用帕子小心地擦着她脸上的水。
平嬷嬷捂着肩膀艰难地爬起来,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两个嬷嬷相互搀扶着,拔腿就跑。
就是,得看别人让不让她们跑。
也就区区三五步,一把刀锋指了过来,利刃在阳光底下闪烁着森冷的光,平嬷嬷一阵毛骨悚然,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回到了地上。
“好啊!”她大声叫嚣,来掩饰心里的慌乱局促,“堂堂镇国公府竟干起了拦路的勾当。”
顾知灼凤眸一眯,凌厉地扫了过去。
平嬷嬷的目光游离不定,隐隐带着惊惧和紧张。
顾知灼微微一笑,笑容不达眼底:“大启律有云,略卖人者,绞。”
“略卖”意思是拐带良民贩卖。
听到“绞”,两个嬷嬷齐齐打了一个哆嗦,摆手否认道:“没有!”
“你们鬼鬼祟祟地带着一个不满四岁的幼童,来这连鸟都不来的地方,”顾知灼冷言道,“不是拐带,
那就是恶奴杀主。
“当腰斩!
“不是!
平嬷嬷惊叫起来,连连辩解道:“是我家夫人让……
“让什么?
“让……平嬷嬷焦灼不已,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我家夫人让我们把四姑娘带去庄子养病,对,是养病!
阿蛮在靖安伯府的孙女辈中行四。
“对对。
顾知灼施施然道:“你家庄子是在河里的?
“四姑娘吵说累了……
顾知灼抱着阿蛮,目中露出浓浓的讥讽:“原来喝了麻沸散后,阿蛮竟能开口说话了。贵府的麻沸散莫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平嬷嬷噎住了,她色厉内荏地说道:“顾大姑娘,您姓顾,还不管不到我们靖安伯府来。
对!就是夫人吩咐她们带四姑娘去庄子上,刚好路过这里歇歇罢了!她反反复复这么告诉自己。
“这样啊。顾知灼不轻不重道,“那你们就去京兆府说好了。
这话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两个嬷嬷又惊又怕,平嬷嬷的脊背直冒冷汗,硬着头皮质问道:“顾大姑娘,顾家和我们靖安伯府可是亲家。您这么做,难道是要断亲不成!?
顾知灼疯了才会去和两个下人论是非,她充耳不闻,抱着阿蛮看向来的方向。如今也就五月,阿蛮的身上泡过水,风一吹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她在等晴眉。
晴眉办事确实稳妥的很,只比她晚了一盏茶,不但带来顾缭缭和护卫,还带来了一辆马车。
顾缭缭的身上还是进宫时穿的诰命礼服,为了骑马方便,她不但把头面扔了,连裙子的下摆也撕开了,如今一路奔马而来,发丝凌乱,衣裙皱巴巴的,整个人格外狼狈。
她心急如焚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的,直到把阿蛮搂在怀里,才缓过神来。
“喝了蒙汗散,等药效过了就会醒。
顾知灼解释了一句,晴眉从马车上抱下一件大氅,她帮着顾缭缭把人裹在了里头。
顾缭缭后怕不已。
来的路上,晴眉说了靖安伯夫人要溺死阿蛮。
如今见阿蛮连头发丝都是湿的,这其中
的惊险,顾缭缭是想都不敢细想。要是侄女的反应再慢些,要是没有及时找到人,也许她就再也不见阿蛮了。
她的女儿才三岁半啊!
为什么会有人恶毒到容不得她活下去。
顾缭缭恨极了,喉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顾知灼就道:“姑母,靖安伯府的下人恶奴杀主,侄女打算把他们送去京兆府。”
顾缭缭愣了一瞬,若有所思。
阿蛮姓秦,靖安伯夫人是亲祖母,就算带着这三人回去对峙争吵又能如何?别说忠心不忠心,他们全家人的身契都在靖安伯夫人的手里捏着,为了一家老小,哪怕是死了,也不敢攀扯主子一句。
靖安伯夫人大可以说是让下人带阿蛮去庄子上小住,下人们没有带好小主子,害得小主子差点溺水。最多也就是把这几个人打一顿,哪怕是打死,也牵扯不到罪魁祸首的头上。
这些,顾缭缭都懂,她的胸口灼烧得一片滚烫,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靖安伯夫人。
“先送京兆府,其他的我来安排。”顾知灼郑重其事道,“您放心,伤害阿蛮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上一世,顾家站在风口浪尖,自身难保。
如今,顾家还没有死绝,能护得住出嫁的姑奶奶。
“您先带阿蛮回马车上,不要冻着了。”
顾缭缭对上侄女温和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抱着阿蛮往马车走去。
“拿下。”
顾知灼下令。
顾缭缭来得仓促,带来的只有跟车的护卫,也就四个人。
他们一拥而来,三两下就制住了这两个嬷嬷,顾知灼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冷下令道:“溺。”
护卫立刻就拉扯着胳膊,把人往河边拖。
平嬷嬷吓坏了,嘴唇不住地哆嗦,她死命用脚蹬地,可还是眼看着就要被按进河里。
她惨白着脸,不顾一切地嚷嚷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奴婢是伯夫人的人,您可别乱来!”
顾缭缭停下了脚步。
她大声道:“伯夫人说了,四姑娘的八字不好,伯夫人怕四姑娘会惊着未来的小世孙,就让四姑娘去庄子里避避。”
顾缭缭默默地转过身,面无表情。
平嬷嬷舔了舔干涩的嘴
唇,一股作气道:“您非要咄咄逼人,惹恼了伯夫人,对您可不好。您日后说不得还得看着孙姨娘的脸色过活。
两个嬷嬷口口声声喊着“伯夫人,摆明了是想用靖安伯夫人来压顾缭缭。
她们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满府上下谁都知道,世子夫人生不出儿子,伯夫人已经对她非常不满了,现在长房唯一的子嗣就在孙姨娘的肚子里,为了保这一胎平安,世子夫人甚至只能避回娘家。
这要是再惹了伯夫人不高兴了,看她以后怎么办。
她们都是跟着伯夫人的心腹,这些话平日里听得多了,就是没敢当着顾缭缭的面说,现在性命交关,哪还顾得上忌讳这些。
“停下。
顾缭缭对护卫说着,又把怀里的阿蛮给了晴眉,向她们走了过去。
平嬷嬷松了一口气。
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是要低人一等,就算是世子夫人又怎么样。
连母鸡都会下鸡崽子呢。
“世子夫人,您听奴婢一句劝……
顾缭缭的手臂高高抡起,一巴掌抽了下去。
啪!
反手就又是一巴掌。
又重又响。
顾缭缭死死咬住后槽牙。
她几年前在北疆的战场上受过伤,两只手臂的手筋都被砍断过,胳膊不能使力。
这几巴掌带着强烈的恨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两个嬷嬷的脸颊一下子就浮起了鲜血的五指印,又红又肿,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平嬷嬷呛咳了几声,吐出两颗大牙。这要是没有护卫制住胳膊,怕是直接就被打趴下了。
这下,她说不出话来了,呜呜着,眼泪鼻涕往外直冒。
顾知灼使了个眼色,人就被拖走了,护卫一把把她们的头按进了河中,河水从他们的口鼻倒灌,鲜血不住地弥漫在水面上。
两个嬷嬷拼命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抬头呼吸了一口气,护卫就又一次把她们按了回去。
连带着那个车夫也一同被拖了过来。
顾缭缭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受过重创的手臂麻木的没一点知觉,就这么垂下,掌心通红。
“留一口气,送京兆府。
顾知灼吩咐完,又留下了一个护卫,让他去找琼芳他们,告诉他们
回府然后郑重地向赵甲道了谢才搀扶着顾缭缭回了马车上。
这马车是顾缭缭方才进宫时用的为免宫中失仪厢笼里都会留一身备用的衣裳。
顾知灼和晴眉一起给阿蛮换下了湿衣裳顾缭缭沉默地把她搂在怀里。
“姑母这日子您还要过吗?”顾知灼轻言道“您只要告诉我您的决定。”
“过还是不过。”
“您不要有所顾虑
重活一世她只懂一件事。
顾家的姑奶奶绝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论是姑母还是她底下的两个堂妹。
顾家的姑娘一定要随心所欲的活她会成为她们最大的底气。
顾缭缭与她目光相触缓而又缓地摇了摇头:“不过了。但是阿蛮……”
这日子她早就不想过了可是大启律孩子是入夫家宗祠的女子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都不允许带走孩子。
她不可能把阿蛮留给秦家的。
所以她从前所想的是析产别居带着阿蛮搬出靖安伯府。可是现在但凡一想到和秦家有所瓜葛她就恶心的想吐。
顾知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不让她往下说了:“我们先回府。”
一声“驾”马车动了。
玉狮子压根不需要她招呼屁颠屁颠地跟在马车后头走得昂首挺胸。
进了京城后直接就回了镇国公府。
此时已到酉时太阳西斜。
顾太夫人等得心急火燎她年岁毕竟大了骑不动马只能先回来等着。
季氏带着顾琰也陪在旁边柔声安抚说着吉人自有天相什么的太夫人理都不理她。
见女儿总算是回来了顾太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就过去了:“阿蛮怎么样了?”
她先看阿蛮小小的孩童一动不动地窝在顾缭缭的怀里小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顾知灼瞥了一眼季氏简单地把情况一说太夫人瞠目结舌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半天。她活了这把年纪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恶毒成这样。
顾太夫人咬牙切齿道:“灼丫头你就该把这几个刁奴带回来咱们一起去靖安伯府好好理论理论!”
她的女儿她的外孙女这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太夫人的心痛得鲜血淋漓。
顾知灼打岔道:“大夫还没来吗。阿蛮有点发热。”
太夫人再顾不上去想别的忙道:“在的在的。”
她也没白白等着一回来就命人把大夫叫了来如今早就候着了。
她忙忙叨叨地吩咐顾缭缭把阿蛮送去碧纱橱又招呼大夫过去看。
回来的路上顾知灼给阿蛮切过脉她就没有再进去只是往椅子上一座叫住了季氏:“母亲请留步。”
季氏正要跟过去闻言她停下脚步看了过去柔婉道:“灼姐儿。”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真是吓坏我了幸好阿蛮没有什么大碍。”
她容貌娇柔轻蹙起的秀眉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感。
“母亲。”顾知灼微笑出声清亮的眸子中毫无笑意“琰哥儿快六岁了也该挪到前院去了。这事儿明天就办吧。”
季氏万没想到自己刚说了一句话立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顾琰正一脸不开心地坐着闻言立刻冲到季氏跟前嚷嚷着插嘴道:“我不去!你凭什么管我。等我以后继承了……”
季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为难道:“灼姐儿你爹爹不在了你大哥也领了差事没回来总不能让琰哥儿一个人住在外院?不如就等到灿哥儿回来后再挪好不好?”
“我会与叔父说叫叔父回府住几日。”
“可是……”
“不用求。把琰哥儿交给我。”
一个宽厚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轮椅“嘎吱嘎吱”的声响镇国公府上一辈仅存的男儿顾白白被粗使婆子推了进来。
顾白白一直在城外的温泉山庄养病刚赶回来。
顾知灼起身福礼唤道:“三叔父三婶母。”
顾白白三十余岁的年纪
“三婶母您先坐。您大着肚子还跑来跑去的尽折腾。”顾知灼扶着陆氏先坐好顾白白整
个人消瘦的很,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只问了一句:“夭夭,依你的意思,要如何处置。”
她就说:“笞二十,抄写《劝善书》百遍。”
顾白白点了头:“就这样办。”
“三叔!”季氏急了,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琰儿还不到六岁。”
笞二十!
镇国公府是武将门第,用做家法的竹板足有两指半厚,二十笞打下去,至少也是皮开肉绽。
顾白白面容温和,说出来话却不容置喙:“不用明天了,打完就送去前院。”
季氏嫁进来这么多年,二房三房对她这个长婶向来十分敬重,这还是第一次,生生地驳了她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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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不去!”
顾琰吓坏了,尖着嗓子大叫。
“琰哥儿。”
季氏朝他使了个眼色,佯装没有拉住他,实则在他背后悄悄推了一下。顾琰撒腿就往外跑,他打定主意,先跑了,再去宫里跟皇帝伯伯求求情,他就不信谁还敢打他!
皇帝伯伯一向最喜欢他的!
顾知灼默默地伸出了一条腿。
顾琰没看路,“扑通”一下被拌倒在地。
顾白白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他带着审视的眸光投向顾知灼。
顾知灼走过去,一把把顾琰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冷颜道:“要么乖乖去领罚,要么嘛……”
她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位置就是不久前被她掐住过的地方。
顾琰打了个激灵,一想到她拿匕首抵着乳娘时的凶恶,他打从心底里发慌,连忙识时务地认怂道:“我、我去,我去领罚,大姐姐,您别生气……”
“晴眉。你带他去,盯着打完了再回来。”
顾知灼放开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一抬眼就看到被晴眉带下去的顾琰正眼神怨毒的盯着她。许是注意到她在看自己,顾琰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着晴眉走。
顾知灼的脸色沉了沉。
六岁!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竟然会有这样的眼神?
看来,上一世,她对这个幼弟的了解还太少太少了。
季氏实在坐不住了,她紧抿着唇,拂袖而去。
她现在只想赶紧去看看儿
子,从小到大,她连一记手心都不舍得打,这么厚的竹板打下来,该多痛啊。
“母亲。”
顾知灼不紧不慢地道:“母亲年纪大了,这个家里,忙里忙外的,都靠母亲张罗。好在女儿我也出孝了,也能为您分担一些,日后府里的中馈就不用您操劳。”
“您辛苦一下,把账册理出来。”
“以后您在府里,理理佛,修修道就行。”
谁年纪大了?!她也就二十五岁!季氏一口血差点呕了出来,她想说什么,一抬眼,就见顾白白稳稳地坐在那里。
哪怕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他同样也没有开口喝斥顾知灼,也就是说,他是赞同的。
现在的顾白白是瘫在了床上,几乎不出门,在京中,很多人对他已经淡忘了,可是,当年的顾白白,那也是谋无遗策,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被他这么看着,季氏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她沉默垂首,露出了姣好的侧脸,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季氏略略抬眼看了看顾白白,迈出了堂屋。
顾知灼面向顾白白,说道:“三叔父,阿蛮还在里头,姑母也在,您和三婶母先坐坐,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靖安伯府。”顾知灼咧嘴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三叔父,咱们顾家可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姓秦的乖觉,他秦溯就是顾家的姑爷。”
“姓秦的现在不听话了,顾家也是可以换一个姑爷的。”
“别的不说,爹爹麾下,长得好看的男儿多着是,姑母再挑一个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氏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笑骂道:“尽胡说。”
顾知灼冲她扮了个鬼脸,又乖乖地站好。
顾白白淡淡笑道:“去吧,前院的护卫,你尽可以用。”
顾知灼眼睛一亮,朗声应道:“是!”
“三叔父,烦劳您想法子把秦溯拖在宫里,能拖多久就多久。”
她一说完,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陆氏走到他身旁,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满道:“你说你,怎么能让夭夭一个小姑娘去。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顾白白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缓
缓摩挲着:“让她去。
他抬手按住媳妇的手背,两人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了一起。
“大妹妹。顾白白回首,对屏风的方向说道,“如今连夭夭都长大了,你无需事事忍而不发。
顾缭缭就站在屏风后头,她正好出来,没想到听到了顾知灼的那一席话。
她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在顾白白的话音落后,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双手掩面,低低地呜咽着。
陆氏轻叹,哭出来就好了,郁结在心,时间长了,会生病的。
大妹妹这三年过得也是辛苦。
她一直忍着,为了阿蛮,也同样是为了顾家这几个孩子。皇帝要用秦溯,她就把自己当作了人质,让灿灿和夭夭有足够的时间长成。
“放开小爷!
“小爷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啊啊啊啊!
顾琰的哭嚎声一下子压过了这微不可觉的低泣。
顾琰又哭又闹,都快把荣和堂给掀翻了,可二十笞就是二十笞,一下都没少。
晴眉盯着打完后,把人往顾白白这里一送,就追上了顾知灼。
她还带了一张墨都没干的和离书,和离书上有顾缭缭的签字。
顾知灼点的护卫也都到齐,一共二十人。
镇国公府的护卫有一半是北疆军退伍下来的老兵,在战场上流过血的那种。他们或是身有残疾,或是无家可归,从老国公开始,就会把他们带回来,说是当个护卫,其实也就是变相的安置。
府里安置不下的,就放到庄子上,铺子里,总是有个谋生的营生。
这一张张脸庞顾知灼都很熟悉,上一世顾家出事后,眼见势头不妙,顾知灼做主拿了些安家银子给他们,打发他们立刻离开。
可是,他们拿了银子谁也没有走,顾家获罪下狱时,他们帮着在狱中送些吃食铺盖,顾家流放时,他们远远地跟在流放路上,打点官差。
要不是他们,顾家人也活不到身染时疫。
只可惜,这些人最后十不存一。
顾知灼捏着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鞭梢抽着自己的掌心:“你们今儿陪我出趟门。
去哪儿呀?
“去秦家。
她也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简单的把事一说,这一下,他们一个个都气不可耐,恨不能去砸了靖安伯府。
第一代的靖安伯是随太
祖征战天下的老臣,因而得了一个世袭不降等的伯爵。
大启立国后,三代君主,再没有赐下过新的爵位.
如今这世袭不降等的爵位也仅仅只有开国功臣才有,哪怕靖安伯府接连两代伯爷都不成气,在京中也无人敢小觑。
这三间一启的朱红色大门和黑底金字的牌匾,代表着的就是靖安伯府最高的荣耀。
站在靖安伯府前,有个瞎了一只眼睛,别人都叫他作老单的护卫愤愤道:“还伯府,什么玩意!
“你说的是。顾知灼弯了弯嘴角,意味深长道:“德不配位,我看,这爵位不要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第30章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顾知灼摸出了腰间的鞭子。
手腕一抖,黑色的长鞭如臂所驱,鞭稍灵活地勾住了牌匾。
顾知灼扬手一扯,牌匾“啪”地掉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地上,直接碎成了两半。
这巨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门房的注意,一开门,就看到了这么大的阵仗,他傻呆呆地看着地上牌匾,这是天塌了吗?
天倒是没塌,顾知灼一马当先,直接带人闯了进去。
门房吓坏了。
一没拜帖,二不叩门,连牌匾都砸了。肯定是来闹事的!
门房大叫着:“快,快去禀报伯爷和夫人!”
粗使婆子冲了出去,她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进了正院。
人还没进堂屋,就破声叫道:“伯夫人,伯夫人,不好了!镇国公府打上门了!”
什么?!
靖安伯夫人霍地站了起来,气坏了:“顾氏怎么就不消停,要是吵得瑶娘动了胎气,看我不收拾她!一个女人,嫉妒起来没完没了了。”
“夫人。”丘嬷嬷一边给她抚着胸口,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平嬷嬷他们,还没有回来……您说,会不会是顾家知道了。”
靖安伯夫人的谩骂声戛然而止,混沌的眼珠子飘忽不定。
不会吧?!
靖安伯夫人来回踱了几步,这才酉时过半,京畿这么大,镇国公府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着人的。别说镇国公府了,连她也不知道平嬷嬷会把小哑巴带去哪条河。
许是、许是顾氏寻不到阿蛮,故意来闹腾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也定了几分。
“哼,你去警告顾氏,要是再闹,她就住到庄子上反省去!”
丘嬷嬷眼神闪躲,这个差事不好领,世子夫人可不会任打任骂。
“夫人您说得极是。”
她的嘴上一通奉承应和,一出堂屋,就抓了个婆子,把差事丢给了她。
人一走,丘嬷嬷正想找个地方躲躲懒,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接二连三地惊叫起来。
“叫什么叫,还有没有点规矩……啊啊啊啊!”丘嬷嬷骂了两句,也跟着大叫,“你们是谁,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这里是内院,内院!”
老单一把推开了她,走了进去,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一扫院子,说道:“听说伯夫人借了我们家大姑奶奶的一个黑漆泥金贴鸡翅木围屏,一个赤金龟卧莲花五足熏炉,一副南珠串金丝挂帘……”
他一连念了四五样东西,又道:“……也该还了。”
“大姑娘说,伯夫人年纪大了,别为这点小事费心,让咱们过来自己找。”
“你们赶紧的,这里找完,还有别处。”
丘嬷嬷慌了神,嚷嚷着:“快,拦住他们!”
院子里也就一些丫鬟婆子,哪里拦得住人,老单带着人直接闯进了堂屋。
靖安伯夫人的屁股刚坐下,就吓得弹了起来。
老单在院子里叫嚷的那些话,她都是听到的。
可是,顾氏从来就不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媳妇,明明嫁妆里好东西不少,也不知道主动拿出来孝敬自己。
瑶娘进了门,怀了金孙,多大的喜事啊,顾氏连见面礼都没给,让她拿根老参出来还要甩脸子。
就这么可怜巴巴的几样,也都是自己生辰时她给的生辰礼。
送出去的礼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我瞧着这个像。”老单一指角落的围屏,“搬了。”
“颜色不对,这好像是黄花梨的。”
“搬回去让大姑娘瞧瞧,咱们又不懂,搬错就搬错,反正咱们这把子力气也用不完。”
太有道理了!
于是,老单利落地把屏风一折,扛在肩上就走,嘴里还不忘招呼:“你们再找找。”
一伙人在堂屋里头东翻西找,嘻嘻哈哈的,谁也没有理会急得跳脚的靖安伯夫人。
“强盗!强盗!镇国公府尽出些强盗了。”
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在面前横冲直撞,拦又拦不住,赶又赶不走,她哭得更伤心了,拿着帕子直抹眼泪:“我的命太苦了。”
丘嬷嬷小心翼翼地进来,一见到她,靖安伯夫人就问:“我让你去找顾氏,顾氏呢,她闹够了没!”
“夫人,”丘嬷嬷讪讪道,“世子夫人没有回来,是顾家大姑娘带人来的,他们现在在栖云院搬世子夫人的嫁妆。”
栖云院是顾缭缭在秦家的住所。
听来禀的
婆子说内院里如今乱作了一团就跟被人抄了家似的。不过这话丘嬷嬷没敢说。
欺人太甚!镇国公府简直欺人太甚!
“你快让人去禀了伯爷!”
靖安伯没有差事如今就在府里待着。
靖安伯夫人咋咋乎乎了一通一抬眼就见到有个坡脚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拎出了一个鎏金花鸟纹烛台猛然就急了尖着嗓子道:“那是我的放下快放下!”
谁也没理她。
眼目所见到处乱糟糟的她实在坐不住了跺了跺脚带上嬷嬷丫鬟们就往外冲。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慌乱地过来禀一会儿是顾家砸了库房的锁一会儿又是顾家去了哪里搬东西……靖安伯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心情阴霾的仿佛有狂风暴雨在酝酿。
等她到栖云院见到顾知灼时狂风喷涌而出。
顾知灼戴着一方面纱提着马鞭就站在庭院里闲庭信步地来回走动。
和乱作一团的正院相比栖云院的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一箱一箱的东西被人抬了出来靖安伯夫人就看到顾氏的亲信媳妇子手里拿着一张陈旧的嫁妆单子一一核对。
每核对完一样顾知灼就会过去看一眼并下令:“锁上。”
然后一把黄铜大锁“咔嗒”一下上了锁。
靖安伯夫人就看到在院子里已经堆了好几个上了锁的箱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你们在做什么!?”
靖安伯夫人尖利而又刺耳地喊出声。
顾知灼回头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哟是伯夫人来了。”
“给伯夫人问安了。”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又道:“别愣着了咱们大姑奶奶嫁妆多天都快黑了动作快。”
“放肆!”靖安伯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抖着手指着顾知灼道:“这些都是秦家的东西全都放下放下!”
“秦家的?”
呵呵。顾知灼勾了勾手指那个正在清点着嫁妆的媳妇子笑吟吟的走过来:“大姑娘。”
“周止家的靖安伯夫人说
“大姑娘您放心。
”周止家的就笑,“奴婢没别的长处,就是记性好,咱们家的物件,奴婢一样都不会认错。您瞧,这八角琉璃盏,上头的红宝石颗颗都有奴婢的指甲盖这么大,靖安伯府哪来这样的好东西。”
“还有这白玉枕,质密细腻,洁白如凝脂。把靖安伯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第二件。”
“大姑娘,这根老参,是当年国公爷特意寻来给大姑奶奶当陪嫁的,足有三百多年。靖安伯府连支五十份年的都买不起,肯定不会拿错。”
“奴婢做事,您大可放心。”
周止家的鄙夷地瞥了靖安伯夫人一眼。
这套琉璃盏是上个月,世子来讨的,说是天热了,靖安伯夫人吃东西没胃口,想着用冰冰凉凉的器皿,能下饭。没隔几天,又要大姑奶奶拿白玉枕出来,说是孙姨娘晚上睡不好,听说白玉可以安神。还有这老参,那更是逼着大姑奶奶拿过好几次了。
他们陪着大姑奶奶嫁进来这么些年,也算是眼睁睁地瞧着从老伯爷的一掷千金,到伯爷一边典当一边继续掷。
这位堂堂伯夫人,这眼皮子浅得哟,上回大姑奶奶让人找出来一套十二生肖的黄金皂盒给阿蛮姑娘沐浴用,不小心让她瞧见了,就开始闹腾,一会儿吃不下饭,一会儿胸口闷,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阿蛮姑娘不该年纪小小就这么“奢靡”,这么好的东西,合该让她金孙洗三时用。
实在让人恶心坏了。
指桑骂槐的一番话,听得靖安伯夫人脸色难看。
顾氏嫁进了他们秦家,连她人都是他们秦家的,这些身外物当然也该是他们家的。
再说了,顾氏又没儿子,日后这些东西还不是得留给她的金孙,现在让她拿点出来,做做人情又有什么不对的。
靖安伯夫人理直气壮的把话一说。
顾知灼傻眼了,她默默地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寻思着,怎么就没个雷劈一下,让脑子不清楚的人清醒清醒。
周止家的一脸见怪不见,反正自打国公爷去世,这一天天的,秦家什么嘴脸都露出来了。
尤其孙姨娘一怀上,靖安伯夫人也不知道在猖狂些什么,还以为他家怀的是太子爷呢。
“顾氏呢!”靖安伯夫人板着脸训斥道,“成天不着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见不得
人的事去了,现在又为了一点小事胡搅蛮缠,这就是顾家的家教……”
顾知灼抬手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靖安伯夫人压根没想到她竟然会动手。
她放声尖叫,一把拉过了丘嬷嬷在挡在自己前头。
啪!这鞭子抽在了丘嬷嬷的身上,丘嬷嬷痛得表情扭曲也不敢躲。
鞭梢的倒刺勾住靖安伯夫人的衣袖,哗啦一下,衣袖扯开,白花花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赤红色的鞭痕。
娇生惯养的妇人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靖安伯夫人吓傻了,愣了半晌尖叫起来:“大夫,大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一群丫鬟婆子慌不迭地围了上去。
顾知灼慢条斯理道:“死不了。”
这话丝毫没能给靖安伯夫人半点安慰,她虚弱地靠着丘嬷嬷,抖着手指向顾知灼,气急败坏:“顾家喊打喊杀,是想断亲不成!?”
顾缭缭嫁了靖安伯府,靖安伯夫人就是顾知灼的长辈。
这一鞭,晚辈打长辈,意味着——
断亲。
“是呀。”顾知灼抚掌道,“和离吧。”
和离?!
靖安伯夫人瞳孔一缩,顾不上胳膊还在痛,叫嚣道:“不行!顾氏无所出,理该秦家一纸休书,竟然还有脸提和离。”
“要么,把嫁妆留下,让顾氏拿了休书就滚。”
“要么,就叫她老老实实的回来。”
“和离绝不可能。”她疾言厉色道,“你再胡搅蛮缠,我立刻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顾知灼:“……”
的确,这事一旦闹到宫中,就和离不了。
顾家在军中深根已久,不可能一下子就连根拔起的,皇帝留了顾琰继承爵位,同样也准备了一个人接手顾家在军中的人脉和积累。
皇帝属意的,就是秦溯。
有着顾家姑爷的名头,他能更快的在军中立足。
上一世,秦溯就顺利接过了兄长顾以灿的千机营,又带着千机营投向了三皇子谢璟。
秦溯是皇帝要用的人。
可若他不再是顾家的姑爷,那就不好用了。
所以,和离,必须快。
其他的账统统留到和离后再算。
不
然,错过了机会,宫中一旦发现端倪插了手,再要摆脱秦家就难了。
顾知灼目光沉沉,突然来了一句:“靖安伯夫人,阿蛮呢?
靖安伯夫人的心头急跳,不管谁问,她都是一句话:“走丢了。
“丢哪儿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丢了就丢了。
靖安伯夫人哼哼着。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怪只怪那个哑巴是凶星,留她在世上,只会害人。
“伯夫人。
顾知灼注视着她,慢悠悠地说道:“您怕是不知道。阿蛮这一走丢,我姑母就急坏了,这人呐,一急起来呀,可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哎。
顾知灼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慢慢往前走了一步,窈窕的身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我出来时候,姑母还在念叨,说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阿蛮溺了水。她想要生把火给阿蛮暖暖身子。
靖安伯夫人的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知灼的眉尾一挑,一双凤眸就这么斜着人,勾起的嘴角充满了嘲弄。
“哎,我是真心为了秦家好,您不领情,那我也没法。您是长辈,您都发了话了,一会儿我就让姑母回来。
“好好过日子。
这几个字说得又轻又缓,听在靖安伯夫人的耳中,她的后背发冷。
明明顾家服软了,她怎么反而更加心慌?
顾知灼往下说着:“就是吧,姑母怕是种下了心病,阿蛮一天找不着,心病就不会好。
“这半夜姑母万一又梦魇了,想着阿蛮落了水,身上凉,点把火给她烤烤,也是正常的。
顾知灼笑了,笑容中沾着剧毒,让人望而胆寒。
她声音就仿佛是从幽府传来:“夫人,您多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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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靖安伯夫人的大脑一片混沌,头皮发麻。
她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你敢!
顾知灼双手环抱于胸,笑眯眯地道:“周止家的,别收拾了,一会儿姑母就要回来。对了,你让人多备些柴火和火油放着。
别说靖安伯夫人了,连丘嬷嬷都不由抖了抖。
“你在威胁我?!
“瞧您说的
我姑母只是忧心阿蛮。等找着阿蛮心病自然也就好了。”顾知灼问道“靖安伯夫人阿蛮呢?”
靖安伯夫人心里直发颤忍不住朝院门的方向看了看伯爷怎么还不来!
“夫人夫人!”
靖安伯夫人不由一喜以为是靖安伯终于来了紧跟着是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
丫鬟满头大汗地回道:“夫人伯爷说您做主就是内宅这些小事样样都要问他实在有辱斯文。”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靖安伯夫人“伯爷请了张程两位老爷又叫了天香阁的轻红姑娘和蔓儿姑娘来正在做美人……美人出浴图。”
顾知灼故意轻笑出声。
靖安伯夫人觉得脸都丢光了。
笑什么笑!等等她拿着什么?!靖安伯夫人才一个闪神的功夫就见顾知灼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鎏金烛台。
她似是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说出来的话
“这烛台不错轻轻一推就倒了。今儿这风更好呼啦啦的一下全都能烧没。”
“对了听闻府上的姨娘快生了还是个男胎恭喜恭喜呀。”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无赖!不要脸!
靖安伯夫人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顾家人一向狠辣她从前就听说过先镇国公曾经一把火烧死了上万人顾氏在北疆时也没少杀人这满身的人命债。
她是真敢放火的!
也真敢杀人!
瑶娘这两天就该生了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孙要是有个万一……
“和离!!”
靖安伯夫人越想越怕:“不许顾氏再踏进门来一步。”这句话几乎用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顾知灼从怀里摸出了那张顾缭缭已经签字画押过的和离书冷声道:“请伯夫人替世子画押。”
周止家的让粗使婆子从屋里搬出桌椅又取了笔墨顾知灼把和离书往桌上一拍。
“夫人。”丘嬷嬷满头大汗。
和离是大事。
他们府里这些年要不是世子夫人在主持中馈连他们这些人的月例都发不出来了。哎伯夫人的日子过得舒坦了日日吃着血燕怕是
早忘了世子夫人嫁进来前,她也就吃吃银耳。
“夫人,您别冲动,等世子爷回来,问过世子再做决定也不迟。
丘嬷嬷急死了。她不住地给伯夫人使眼色,想说:顾家姑娘只是说说罢了,怎么会真得放火,可不能被她给唬着了。
顾知灼慢悠悠地道:“您这金孙得来不易,您可得想好了,要是有个闪失,您就要断子绝孙了呢。
她把“断子绝孙几个字说得抑扬顿挫,就像一把重锤敲击在靖安伯夫人的心口,击溃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等了。靖安伯夫人下了决定。
溯儿早就被顾氏迷得神魂颠倒,等溯儿回来,他岂肯答应。
一个女人,又生不了儿子,和离了看她怎么办?哼,她早晚还是得回来求自己的,到时候才好拿捏。免得现在她动不动喊打喊杀。
这么一想,靖安伯夫人抖着带有鞭痕的手臂,拿起了笔。
签字画押。
一气呵成。
在大启朝,婚书,和离书,休书,皆可由父母代为签字画押。
丘嬷嬷的脸上惨无人色,欲哭无泪。
顾知灼拿过和离书,看着上头血红色的指印,心里定了大半。
她打发周止家的送去给靖安伯,并道:“你告诉伯爷,靖安伯府素来清贵,千万别为了我姑母的这点嫁妆,吵吵闹闹,有辱斯文。
周止家的愉快地拿着和离书跑了。他们家姑娘真是把靖安伯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当着那些客人的面,靖安伯再不情愿,为了面子,这和离书也会签。
顾知灼让晴眉也一起去:“签好后,你辛苦一趟送去京兆府,盯着京兆尹今天就把事儿给办了。
晴眉一言难尽,她家姑娘果然没把她当外人!
等到晴眉把一切办妥回来,嫁妆也基本上都收拾好了。
顾缭缭当年十里红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归置了四个库房,收拾起来,颇费了一番工夫。
整个靖安伯府被翻了个底朝天,才一一整理齐全。
靖安伯夫人红着眼睛,看着这一样样价值不菲的东西装进箱笼,是真舍不得,又是一万个想反悔。
顾知灼就站在庭院中间,下了令:“搬。
“早点搬完,我给
你们订几个席面和兄弟们好生喝一顿庆祝庆祝。”
“多谢姑娘。”
老单等人豪迈地抱拳应着。
护卫们分工有序一抬抬的嫁妆被陆续从靖安伯府的正门抬了出去就和当初抬进来时一模一样。
靖安伯夫人捂着胸口一阵阵的闷痛。
这些都该是秦家的。
都该是她孙子的!
快到三更时顾缭缭的陪房们跟着最后一箱嫁妆出了靖安伯府的门和刚从宫里回来的秦溯撞了个面对面。
秦溯呆滞地看着这些被抬出来的箱笼又看了看顾知灼再看了看箱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灼姐儿你们这是……”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萦绕。
他本来酋时三刻就能回来的快出宫时指挥使把他叫了去过问了三皇子落水的事这一耽搁就晚了。
“灼姐儿?”
顾知灼的唇间溢出一丝轻笑:“世子爷待您的宝贝儿子办洗三宴时我顾家再来……”她落了重音
说完她扬长而去。
秦溯的不安几乎喷涌而出他死死捏着缰绳策马奔进了府里。
“世子爷。”
鼻青脸肿的长随匆匆地迎了出来慌张道:“夫人替您签了和离文书顾家把世子夫人的嫁妆都抬走了。”
本来想去找世子的镇国公府的护卫们非强行把着门谁都不让出去。
秦溯:“……”
他的身体摇了摇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世子爷!”
秦溯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1 章 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第31章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顾知灼回去后,就把那张在京兆尹过了档的和离文书交给了顾缭缭。
已经子时过半,顾缭缭还没有睡下,她拿过文书,认真看着上头的每一个字,似乎是要深深地印刻在心里。
“阿蛮……”顾缭缭很是意外,“秦家愿意放弃阿蛮?”
文书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秦归柔由顾氏抚养,入顾家宗祠,从此与秦家再无关系。
秦归柔是阿蛮的大名。
顾缭缭本以为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能让阿蛮归自己,没想到,顾知灼竟办得这般利索。
顾知灼冷笑连连:“靖安伯夫人以为阿蛮溺死了,所以懒得为此纠缠罢了。”
靖安伯夫人签字画押的时候,顾知灼就在一旁,靖安伯夫人在看到这一条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讥讽,一点不带迟疑地就签了。
顾缭缭哂笑,是啊,在靖安伯夫人的心里,阿蛮已经是个死人,一个死人归谁又有什么重要的,还能省一副棺木。
她放下了文书,问道:“夭夭,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要……她要溺死阿蛮?”
一开始,顾缭缭的脑子乱哄哄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女儿,直到重新把女儿抱在怀里,回想起来,才注意到,夭夭似乎提前知道些什么。
“我一早去了太清观,为阿蛮求了一签,下下签,观主说,阿蛮有性命之忧。”
顾知灼这话先前也说过,为了免去解释一些缘由,她特意借了观主的名。
“后来,许是祖师爷怜悯,我去古柏那儿挂平安签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两个从梁州来的香客在说话,说的是他们家亲戚为了得一个儿子心狠地取了女儿的心头血,还把人给溺死了。现在儿子没求到,自己得了重病,万贯家财都被人骗光了,这都是报应。”
她把怀景之说的那些换了种方式说了,并道:“我想着,阿蛮怕针。”
“靖安伯夫人又是梁州人。”
她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
心头血?
无数根尖针在这一刻狠狠地刺进了顾缭缭的心口,痛得她鲜血淋漓。
阿蛮被人取过心头血,甚至还差点夭折。
这一刻,她完全明白为什么
阿蛮会不记得那天发生过什么。
她那个时候也就两岁多这痛苦的记忆要是不能忘记该活得有多恐惧。
“夭夭还好有你。”
还好你在!
顾缭缭口唇发白浓烈的恨意一阵阵地涌过来几乎把她淹没了。
顾知灼捏着她的虎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以后啊阿蛮就是咱们顾家的姑娘了。明天我们就去京兆府给阿蛮改户籍我看就叫顾知蛮好不好?”
弃了原来的名字从了顾家姑娘的排辈从此和秦家再无瓜葛。
“好……”
“大姑奶奶!”
阿蛮的乳娘芳娘匆匆地从里头跑了出来惊骇地喊道:“大姑奶奶姑娘惊厥了。”
顾缭缭猛地站起来提起裙裾想也不想就往里冲顾知灼赶紧跟上。
阿蛮就在里屋挑开帘子绕过屏风一眼就见到小小的幼童嘴唇发紫地躺在榻上她的眼睛木呆呆地半睁半闭四肢不住地抽搐力道大的两个丫鬟都压不住她。
“阿蛮!”
顾缭缭扑过去吩咐道:“快去拿玉板。”
玉板是给她咬的以免抽搐起来咬到舌头。
阿蛮面上潮红的厉害嘴里难受的呻吟着顾知灼坐在一旁拉过她的小手搭了一下脉搏。
是惊惧。
惊惧导致的高热。
情况很危险。
顾知灼就问:“什么时候起的热?”
“就刚刚。”芳娘颤着声音说道“姑娘回来后一直睡着大夫说是蒙汗药还没有过睡醒就好。大概一炷香前姑娘像是梦魇了睡得极不安稳然后突然就起了热。”
顾知灼收回手指断然道:“姑母用针吧。”
原本不敢用针是怕会吓到阿蛮引致高热惊厥但这会儿都已经惊厥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好、好有道理!顾缭缭无言以对。这话要是别的大夫说的顾缭缭早就把人扫地出门了可是侄女这么说那肯定有她的思量在。
“好。”
顾缭缭点了头。
夭夭是阿蛮的亲表姐绝不会害她的。
她信她。
顾缭缭默默地让开了位子打发了丫鬟们离远点她
走到一旁挑亮了桌灯的灯芯又让人再多拿几盏灯过来。
其实吧灯亮不亮的并没多大影响就算身处黑暗顾知灼也能精准取穴。但顾知灼知她心里发慌所以什么也没说由着她忙里忙外的分分心。
顾知灼先是把银针刺入了阿蛮的人中和涌泉让她的抽搐缓和下来再除去了她的衣裳沿着心经和心包经一路取穴。
她的动作极快下针极稳顾缭缭刚把几盏灯一一点亮摆好一转身顾知灼已经收了手。
顾缭缭心口突突直跳有些紧张地走过去就看到阿蛮的上半身几乎扎满了针这些针一根根的都级细远比她曾过见过的银针都要细得多。
阿蛮一动不动没有再抽搐睡得安稳极了脸上的潮红也淡去只留下了些许的苍白。
烛火晃动照得屋里一片亮堂。
“烧退了。”顾知灼看出她心中所想先安了她的心再道“取针至少还要等一个时辰。”
顾缭缭见她眼睛都熬红了心疼道:“夭夭你要不去睡一会儿吧。”
“别闹。”
顾缭缭:“……”
她拉着顾知灼坐了下来拿了杯温水给她又出去叫丫鬟煮碗面来。
小厨房里一直煨着鸡汤下碗面也是极快的这面用鸡汤做汤底白生生的细面上头只撒了一把翠绿的小葱花看着清爽极了。
顾知灼确实饿了闻着味更饿了。她吃完了面连汤也全部喝完整个人总算缓过来满足地舔了舔嘴唇。
“饱了!”
吃饱了就有点懒洋洋的顾知灼打起精神坐在阿蛮的榻边隔一会儿就探探脉。直到寅时她开始拔针。
动作同样干脆利落。
她把拔出来的针放在针包上顾缭缭小心拈起一根的确这针极细甚至比她的头发丝还要细偏又极长这样细小的银针她一个不留神连捏都捏不住可在夭夭的手里灵活的跟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她的侄女好厉害!顾缭缭目露自得她没说话生怕扰她分了神
啊。顾缭缭立刻用手捂住嘴尽量克制着声音道:“夭夭阿蛮好像要醒了。”
顾知灼正拔出最后一根银针,闻言抬眼去看,阿蛮的眼皮果然急剧地颤了几下,然后她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眼神空洞,死死地盯着顾知灼手中的银针。
顾知灼一动都不敢动。
“啊——”
阿蛮突然大声尖叫,那是一种从喉底深处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顾缭缭惊呼道:“阿蛮……”
顾知灼拦住了她,摇了摇头。
“哇啊啊啊——”
阿蛮继续尖叫,越来越响,一口气都快回不上来了也没有停下,脸颊憋得通红。
顾缭缭的心里七上八下,但是,她忍住了,没有过去。
她把双手捂在唇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顾知灼一手拉着阿蛮手腕,留意着脉搏,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拈着那根银针。
这是从天池拔下来的,最长的一根银针,足有她手掌这般长。
银针在烛光散发着森冷的光,倒映在阿蛮的黑黢黢的瞳孔里。
她的瞳孔急缩,满是惊骇。
顾知灼紧抿下唇,阿蛮要想开口说话,还缺了一个契机。
取险而为,有如向死而生。阿蛮已经在生和死之间走过一回了,天道连命都还给了她,那么,也应该把她的人生还给她。
顾知灼高举起银针,作势狠狠地往下扎去。
“啊!”
“娘——”
顾知灼捏着银针的手险险地停在她的心口上方。
阿蛮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惊恐地哭喊着:“娘,娘!”
她声音粗哑,含糊不清,可无论是顾缭缭还是顾知灼,都能够清楚地听到,她喊的是:“娘,我痛。”
顾知灼挪开了挡着针尖的食指,虚虚地握了拳,把流血的手指藏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感受了一下脉博,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向顾缭缭点了点头。
顾缭缭再也抑制不住地扑了过去:“阿蛮,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娘,我痛,痛。”
阿蛮呜咽着,哇哇大哭。
“痛痛,有针,娘,我好痛。”
“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娘给阿蛮呼呼……”顾缭缭紧紧抱着她,反反复复地说同一句话,脸上又是哭又是笑。
“阿
蛮娘的阿蛮。不怕。娘在。”
顾知灼把银针放回袖袋里静静走了出去用随身带着的炭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晴眉。
“这些药我院子的小库房里应该都有你去抓一幅熬一下。”
晴眉一声不吭地拉开她的右手食指还在不住地往外流血把掌心都染红了。
晴眉用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她包了一下拿着方子走了。
帕子在手指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顾知灼弯弯手指愉悦地绕过屏风走了回去。
阿蛮彻底平静了下来躺在顾缭缭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了顾缭缭脸上泪痕还在她轻轻唱着童谣见她过来她抬眼一笑。
“你手指……”
“没事。针扎了一下而已。”顾知灼满不在意地坐在榻沿上笑道:“阿蛮好了
顾缭缭英气十足的眉眼慢慢舒展露出了久久未见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让她睡着我让人熬了药等睡醒后把药吃了。”
“安神香继续点着玉牌也不要离身。”
“再养些日子就能和寻常的孩子一样了。”
“就是说话可能会不太利索还得重新教。”
顾缭缭一一应了。
她含笑地看着女儿胖嘟嘟的脸蛋满心满眼只觉得看也看不够。
她的女儿她的命。
顾缭缭一晚上连眼睛都没敢再眨一下一直等到阿蛮睡醒甜甜地喊着“娘”她终于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连几天她都有些患得患失全部的心神都扑在阿蛮身上一刻也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顾知灼特意嘱咐了顾太夫人不要去打扰其实她本想着最好是去庄子上住些时日阿蛮不愿意。阿蛮睡醒后又把一些事情给忘了整日里高高兴兴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看她给鸟儿治翅膀还偷偷摸摸地喂它吃松子。
等鸟儿终于愿意从她手上叨松子的时候一张请帖送到了顾知灼的手里。
是靖安伯府办洗三宴的帖子。
终于来了。
这帖子季氏本来是让人送去给顾缭缭的。
可是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顾知灼正逼着季氏交出管家权就有些心思活络的
媳妇子开始阳奉阴违,把这张帖子给了顾知灼。
“琼芳,赏。
媳妇子捧着赏银,乐呵呵地下去了。
顾知灼打开帖头,头也不抬道:“你打发四时去母亲那儿,就问问她,账册理好了没。
琼芳笑盈盈地应了。四时这几天在院子里头上蹿下跳的,给夫人递了不少消息,姑娘忙归忙,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的。
顾知灼一目十行。
孙姨娘这一胎生得比上一世早了好几天,不过,照样是个男孩。
姑母签了和离书,还大张旗鼓的搬了嫁妆,靖安伯府十有八九想要挽回面子,这猖狂地,把帖子送到顾家来了。
笑死了。
上一世,秦家的洗三宴办得奢华极了,如今靖安伯夫人这么得瑟,怕是请上大半个京城都不够。
顾知灼随手把帖子一扔,起身道:“备马。
她骑上玉狮子就出了门。
她一开始是想去太清观的,没想到,在经过玄武大街的时候,就见到了想见的人。这运气好的,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师兄!
顾知灼愉快地勒停了玉狮子,喊得无比熟惗和亲昵。
正往小巷子拐进去的清平连脚步都没停,压根没想到是在叫自己。
“三师兄!
清平在师门行三,他愣了一瞬,谁啊?
一扭头,清平一眼就看到那个倒霉透顶,霉运缠身,谁亲近谁完蛋的顾大姑娘站在后头不远,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师兄!
谁是你师兄啊,别乱叫!清平嫌弃地看着她,这命格还真是……惨绝人寰到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和她离得太近,没半点好处。清平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小胡子都翘了起来,就只差没明说“别过来了。
顾知灼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嫌弃,下了马后,悠悠地走向他,笑容满面地问候道:“师兄,师父他老人家如今在哪儿?
“你别乱喊,谁是你师父啊。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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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师父师兄的。清平一脸警惕,搞不懂她要做什么。
“师父道号无为子,今年……顾知灼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八十有一了。咱们师门名为天心派,除你以外,我上头还有七个师兄。你行三
。
这话她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心虚。
这一世,她还未曾拜师,但在上一世,清平确确实实是她的师兄。
清平惊得一愣一愣的。
他的师从,除了观主外,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她、她、她……
他离开天心观的时候,师父还在闭关,他也就走了一年多,师父他老人家这么想不开,这把年纪了还给自己添个小师妹?!
尤其还是个绝顶倒霉的师妹!
清平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
“师、师妹?
清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事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他得缓缓,好好缓缓。
莫非是在做梦?这真是个可怕的梦啊!
清平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了足足一百下后,猛地睁眼,左看右看。
没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发出一声谓叹:“还好是梦。
顾知灼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师兄。
他吓得跳了起来,捏着小胡子的手一抖,扯下了好几根黑胡须,痛得他龇牙咧嘴。
“师兄。顾知灼笑眯眯地说道,“你没在做梦。
清平欲哭无泪地谴责道:“你站我后头做什么!?
“吓你呀。
清平瞪着她。
顾知灼笑容不减,任由他看,过了好一会儿,清平像是认命了一样,垂头丧气地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收的你?
“等见着师父,你问他就是了。顾知灼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又跑不了。况且,你穷得叮当响,连见面礼都给不起,我瞎认也没啥好处呀。
这话说的,真是扎心!
清平将信将疑,手指在袖中不住掐算着。
顾知灼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她当作不知,问道:“师兄,你去年六七月间,是不是去过靖安伯府?
清平停下了掐算,他要是没有记错的吧,靖安伯府和是顾家的亲家吧?他琢磨顾知灼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忆了一番后,点了点头。
他确实去过。
“去过。
“师兄为靖安伯府摆了个风水阵,旺子嗣,是这样吧。
“对……
“师兄当日算出了什么?
这下,清平不说话了。他来了京城虽时日不久,可整日里游走在那些高门大户中,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他清楚的很。
顾知灼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算出来,靖安伯世子秦溯子孙宫凶星犯忌,命中无嗣。
清平惊住了。
她怎么知道?!这事自己除了靖安伯夫人,绝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算出来的。顾知灼做了个掐指的动作,半真半假道:“师父说,我呢,是祖师爷赏饭吃。
清平不屑:师父跟谁都这样说。
“师……他一个不小心,差点喊了“师妹。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靖安伯世子合该是无嗣的命,这是天意,难违。至于靖安伯夫人让贫道摆个旺子嗣的风水阵,也没说只是旺他家世子的。
“你瞧瞧,这一年来,他家添了好几个孩子呢。
确实不少,顾知灼特意打听过,靖安伯光是庶子庶女就添了七八个了,秦溯无子,可是秦溯往下的庶弟们,个个都是子嗣昌盛。
他捏着袖口,一本正经道:“贫道这银子绝不是骗来的!
顾知灼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师兄,我知你是好心,是想告诉靖安伯夫人,世子命中无子,不要强求。但你可知,靖安伯夫人仅仅只听懂了‘凶星犯忌’,且认定了阿蛮是凶星。
“阿蛮是我姑母和靖安伯世子的独女。
啊?清平傻眼了。
“贫道提醒过靖安伯夫人,世子本该无嗣终老,幸而世子夫人煞气重,侥幸得了一女,人贵知足方保阖家平安。
顾知灼叹声。
果然!她这师兄是爱财贪利了些,但也不会取不义之财,该提醒的,他都会提醒到。
然,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修道之人,哪怕是看破了天机,也只能和对方说得隐晦,以免自己背负上泄露天机的因果。
顾知灼两手一摊,说道:“靖安伯夫人因着您的这番话,认定了是阿蛮害得秦溯断了香火,所以,她先是用针取了阿蛮的心头血,来求子,后来还要溺死她。
“所幸没有得逞。
清平的脸
色变得很差,一时沉默了下来。
顾知灼接着道:“师兄,这非你本意,也是因你而起。”
的确。清平默默点头,倘若这幼童真死了,就是因他而死,他苦修半辈子的功德大损不算,还得背负上这沉重的因果。
啊啊啊!清平烦躁地挠着头,皮屑乱飞,半点不见得道高人的模样。
他来了京城这一年,也算是谨小慎微了,谁能想到竟会在靖安伯府翻了船!
顾知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靖安伯世子新得了一个麟儿,过两天就要办洗三了,这麟儿的降生也是多亏了师兄,如今嘛,你也该去庆贺一下,是不是?”
这话说得。清平总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在嘲讽自己。
等等!
“靖安伯府换世子了?”清平问道。
“没。”
“你别说话,让我理理。”清平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靖安伯世子命中无子,但他得了一个儿子就要洗三了,所以……
“懂了!”
“靖安伯府必会给你下帖子的。”顾知灼嘴唇弯弯,笑得一派天真,“师兄,你辛苦一下,就去洗三宴上把那些秦家人没有听明白的话,再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好好与他们解释解释。免得他们一再误会,再做下什么胡涂事连累到你,就不好了。”
清平:!
这丫头,是真坏!她的意思分明是叫自己去洗三宴,当着全京城宾客的面,把靖安伯世子被戴了绿帽子,又没本事生孩子会绝嗣的事全给揭出来。还口口声声是为了他好。
瞧这心肝,啧啧,肯定是黑的。
师父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收她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第32章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清平目视着她。
自己若是应了他,以后怕是在京城的高门府邸就不好走了,毕竟谁家都不会愿意请个二愣子过去,把自家阴私宣之于众吧。
这黑心丫头多半也存着这样的心思!
顾知灼毫不避讳地微微一笑,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清平又岂能在京城的权力漩涡中周旋自如。
“师兄。阿蛮刚三岁半,她险些就死了。这是你的因果。”
这话一说,清平焉了,他摆摆手:“贫道再想想。”
顾知灼意味深长道:“师兄是该好好想想的。”
“对了,师兄,”顾知灼看了一眼他的去的方向,摸出两个银锞子给他,“给,你是出来买朱砂的吧。”
清平莫名其妙:“贫道带银子了。”
“你确定?”
清平呆了一瞬,细长的眼睛慢慢瞪大,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又摸了摸另一边。
没有!
他的荷包不见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摸了袖口摸裤子,又把鞋子脱了倒过来抖了抖。
还是没有。清平伤心地想撞墙。
太可怜了。顾知灼见他快要哭出来了,好心地提醒道:“师兄,你在太清观的竹林那儿也埋了银子吧。”
你怎么知道?!
“咱们同出一门,这有什么算不出来的呢?你五弊三缺,天生破财命。”顾知灼笑得无辜极了,继续戳他的心:“我就说嘛,你这道号不吉利。”
“清平,清贫,你不贫,谁贫?”
乌鸦嘴!说自己什么都行,咒自己漏财,简直就是往心窝子里戳啊。清平捂着胸口,痛得一抽一抽的,瞪着她:你才是扫把星,倒霉蛋!
顾知灼哼哼着,他还嫌弃她呢,他们俩一个倒霉,一个漏财,谁也不比谁好!
“师兄,你竹林里藏的银子得注意着。我掐指一算,保不住呀保不住。”她说完,拱了拱手,真就这么走了。
清平站在原地,越想越不安,他捏着手上的银锞子赶紧跑去买了朱砂,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太清观,一刻都不敢多耽搁。
然后,直奔他藏银子的竹林。
往日里还算静谥的竹
林,也不知怎么的,多了不少的香客,他越往里走,就越是喧闹,听得他太阳穴突突的,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
“这位师侄。清平随手叫住了一个小道士,“今儿人怎么这么多。
“清平师叔,您回来了。小道士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两眼亮晶晶地说道,“有一对善信夫妇过来求了签。去年,淮河决堤,淹了八个县城,那一家子听说本颇有家资,看着灾民实在不忍,就散尽了家财施粮,结果他们那儿也被淹了,没办法就跟着逃难到了京城,哎,逃难的路上,儿子和儿媳妇都死了。如今他们带着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想回乡去,就来求上一签。观主亲自为他们解签,柳暗花明时。
“善信夫妇求了签后就在竹园走了走,结果,那位婆婆突然被绊了一下,再一看,土里竟然埋着一包银子,就是这银子绊了她。
小道士信誓旦旦:“肯定是祖师爷赏下的。
清平傻了眼,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和祖师爷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银子,我的!!我藏的!!
清平变了脸,飞快地跑了进去,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一对衣衫褴缕的老夫妇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花布包,跪在地上不住地向三清殿的方向磕头。
周围的香客们满脸虔诚。
“清平师弟,你也听说了?哎,这次的洪潮,死了数十万的百姓。观主见到他,眉目柔和地说道,“善信夫妇说,他们明天就带着祖师爷的恩泽回乡去了。
这对夫妇面相大善,难怪会有此机缘。观主满是欣慰。
老爷子说道:“观主,我们一起逃难来,应该还有不少人还活着。快秋播了,我们可以买些好种子回去,和乡亲一起把地种起来,把屋子盖上,还有些孩子失了父母,咱们老两口来养!您放心,这些银子,一分一毫,都会用到受灾的乡亲们身上,绝对不会胡乱花的。
清平心疼地摇摇欲坠,满眼全是那个花布包,他的脚步挪了挪,又挪了挪,听着老两口憧憬地说着怎样重建家园,终究还是没走过去说,这银子是他的。
可这银子真是他的!他来京城这么久了,好不容易赚到的银子,他的全副身家,就这么……全就没了。
不能看了。再看下去,也太让人心疼了。
清平抹了一把眼泪撒开腿就跑。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位顾大姑娘的话
也就是说她确实有几分门道。
还真是师父收的关门弟子?这下清平算是信了个十成十。
师父收了个小师妹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清平停下脚步摸了摸怀里小师妹给的银裸子小师妹给了两个一个用了买朱砂现在还有一个外加好些铜板。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全部的家当都是小师妹给他连见面礼都没给人家。
也不知道是他可怜还是他那位倒霉小师妹可怜。
哎。
帮小师妹做点不大不小的事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到底靖安伯府的因果确是他自个儿种下的。
就是小师妹说靖安伯府会给自己下贴子要是他们不下他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去讨一张?
这事还不能做得太过刻意了。
清平琢磨来琢磨去就发现自己白琢磨了靖安伯府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办喜事实在张扬的很还不等自己坐下歇一会儿他们家的请柬就送来了。
红底鎏金的帖子还带了一等的四样礼甚是隆重。
“真人我们家夫人请您洗三那日过府为我家小公子占卦祈福。”
清平摸了摸小胡子淡淡颔首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来当然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锞子小师妹交代的事总得给她办得漂漂亮亮。
得了这句允诺丘嬷嬷也放心了。清平真人不比一年前难请得很多少人家想请他上门全都被婉言谢绝。
丘嬷嬷满脸得色地回了府府里上上下下挂满了红下人们拿了不少的赏钱一个个全都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
丘嬷嬷直接回了正院把事一禀又是好生一顿奉承。
“您不知道皇上前几天还宣了清平真人进宫如今他在京城里头可是一等一的奴婢一说是给咱们家小少爷洗三他立刻就应了。”
靖安伯夫人傲气地抬了抬脸只觉得他们顾家兴旺在即她问道:“帖子都散出去了?”
“都散了。”
“镇国公府呢?
“也送了。
靖安伯夫人故作矜持地点点头:“这么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我就不信顾氏看到后会不眼馋。哼,本来嘛,要是顾氏她能贤惠一点,我这金孙也能叫她一声‘母亲’,百年以后,还有人能给她供奉香火。谁叫她不识趣!
呃,世子夫人干嘛要去眼馋小妾生的儿子?她又不是疯了!丘嬷嬷一言难尽,嘴上笑着吹捧道:“夫人您说得极是。世子夫人若是见到了咱们家小少爷,肯定会后悔的。
靖安伯夫人愉悦地翘起了嘴角。
“到时候,世子夫人要想回来,还得看您乐不乐意呢。
她这话简直说到了靖安伯夫人的心坎里:“她要是乖顺,我许是能让她回来做个贵妾。至于嫡妻嘛,我儿如今深受皇上信重,没了那凶星,仕途只会更上一筹,别说顾氏,连长公主都娶得!
“溯儿还年轻,被顾氏迷得神魂颠倒,也不想想,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丘嬷嬷连忙道:“世子爷只是一时想不开,等想通了就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了。
“哎。溯儿跟我置气也就罢了,到现在都还不肯回来看看瑶娘母子。
“许是差事忙。丘嬷嬷陪笑道,“奴婢再打发人去问问。
伯夫人代世子签了和离书,世子发了好大的火,这一气之下,好几天没有回府了。小少爷刚出生她就让人去禀了,世子也没有回来。
“还不快去!这洗三宴务必办得热热闹闹,万不能让顾家看了笑话。
丘嬷嬷含笑应了,又哄了几句,这才出去。
门帘在她身后落下,她看向廊下的丫鬟,板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从她进去到出来,这丫头至少悄悄掀了三次门帘朝里头张望了。
丫鬟跟着她走出了几步,神色不安地小声道:“奴婢去了庄子,庄头说,平嬷嬷他们没有去过。
“没去?
“对!
这都四天了,平嬷嬷他们三个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丘嬷嬷也跟靖安伯夫人回禀过,夫人她根本不以为然,说是当时就有吩咐,事情办妥后,让她们自己去避避风头,人没回来再正常不过了。
可总不能一点消
息都没有吧?
丘嬷嬷其实也想过平嬷嬷他们会不会被顾家带走了。
偏偏因为世子夫人和离世子爷吐了血又和伯夫人大吵了一架直接就出府去了夫人心情极差实在不敢去多说这么一来二去的孙姨娘就生了
这下伯夫人整个人都扑到小公子身上了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肯定是她法子灵验了要不然大夫还说会难产呢这不顺顺当当地生下了金孙。
都这样了。丘嬷嬷还能说什么?!一颗心就这么吊着上不去下不来。
伯爷素来不管内宅事说整日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辱斯文。
总不能跟世子爷说吧世子爷也不回来啊!
平嬷嬷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在府里活了一辈子了离开了府能去哪儿?最多也就是庄子吧她悄悄让人去庄子上问了本来想着若是在就皆大欢喜谁料……
“你下去吧。”
丘嬷嬷抬手把她打发了。
现在夫人满心都是小少爷的洗三宴现在去说这些肯定会让她不痛快还是等洗三宴后再说好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平嬷嬷他们被镇国公府逮着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敢招吗?丘嬷嬷想了想若是换作自己肯定是不敢的她的儿女孙子孙女当家的全在府里当差她一招夫人肯定不是打死他们就是卖了他们十有八九还是卖去那种腌脏地方。平嬷嬷他们也一样身上绑着一家子的命呢。
丫鬟刚打发走还不等她缓缓又有管事嬷嬷来了问道:“夫人昨日吩咐小少爷的洗三宴要按一等来办可是账房只能取出五百两现银了。您看……”
五百两?!这不够吧。丘嬷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夫人这是憋了一口气要把小少爷的洗三宴办得风风光光叫世子夫人后悔。
哎。世子夫人嫁进来后夫人就再没管过家怕是压根都不知道账上有多少银子。
她开始头痛了。
本来这些事都不该她这个奴婢来管的!
她和平嬷嬷争了大半辈子争的也只是伯夫人面前的体面她绝对没想过争管家权。这伯府到处都是窟隆谁管谁晦气。也不知道世子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忍住没掀桌子的。
丘嬷嬷只得道:“这样吧。你去账房,就说是夫人吩咐的,把京城几间铺子的现银流水都取了,先凑个一万两。
啊?!
靖安伯府名下还留有几间铺子,一般来说,每年的年尾统一盘账。铺子的现银并非都是红利,至少有一大半是活钱,用来进货周转,现在把这一部活钱给挪用了,铺子的流水万一周转不过来,后面会很麻烦。
“先挪了再说。
丘嬷嬷如今也只想先把这个洗三宴办好。至于其他的……她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啊。
反正伯夫人,伯爷都不管,府里真要是过不下去,总不能赖她这个奴婢吧。
但要是洗三宴没有办好,以伯夫人的脾气肯定是要怪罪到她身上!
丘嬷嬷管不了以后,一心就只扑在洗三宴上,务必要办得满京城都夸。
于是,撒出去的帖子张张都是红底鎏金,附着一等的四样礼,件件都拿得出手。
伯府的下人们一人得了两套新衣,还新买了数十盏琉璃灯,这些琉璃灯上全都绑上了红稠子,挂在待客的正堂四周。
洗三宴当天,秦溯终究还是回来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儿子也是他盼了许久得来了,怎么能不牵肠挂肚。
靖安伯府在门口放了足足五大筐的铜钱,府门前围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他们说着讨喜话,等撒喜钱。
鞭炮一串接着一串,噼里啪啦的,收到帖子的人家也陆续上了门,刘夫人掀起帘起车帘看了一眼,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顾氏和靖安伯世子和离的事,尽管顾家没有怎么宣扬,可京城里头也没什么秘密,尤其是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抬出靖安伯府的门,不少人还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和离,靖安伯府就为了一个庶子办起了这么奢靡的洗三。
这莫不是想打镇国公府的脸吧?
“刘夫人。丘嬷嬷代表靖安伯夫人在仪门迎女眷,“您请。
刘夫人不快地微微皱眉,让一个奴婢来迎她,靖安伯府也实在有些自大了吧?不过,能为了一个庶子的洗三,巴巴赶来道贺的,也大多是一些远远不如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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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的人家。不快归不快,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不露分毫。
进了正院,刘夫人扫了一圈,果然都是一些门第与自家差不多的。她撇了撇
嘴,笑容满面地对着靖安伯夫人一通恭喜,送上了贺礼。
“夫人,陈侍郎和夫人来了。”
“夫人,赵指挥佥士没有带夫人来,世子爷说他来招呼……”
“夫人,咱们的喜钱全散完了,还有好些人在门口讨喜呢。”
丫鬟们来来去去,喜笑颜开,靖安伯夫人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瞧,那凶神没了,他们伯府果真就昌盛了。
“赏。”
靖安伯夫人大手一挥:“再拿两筐银锞子出去。”
用银锞子当喜钱?!刘夫人惊住了,这也太奢靡了吧,都说靖安伯府如今落魄了,这手笔瞧着,也不像啊。
这洗三宴,她估摸着至少就得花上小一万两。啧,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肥。
不止是刘夫人,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算了这笔账。
靖安伯夫人面露得意,这些年顾氏管家,苛扣的紧,她很久没能这样风光了。
她笑道:“也不怪我偏心我这小孙儿,我这小孙儿出生的时候,天边的云彩也红了,是大吉之兆。”
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顺着奉承起来。
靖安伯夫人通体舒畅,从眉梢到眼角,溢满了笑意。
“夫人。吉时到了!”
靖安伯夫人率先起身。
热热闹闹的洗了三,正要准备开宴,清平真人终于到了。
靖安伯夫人喜出望外:“快请!”又吩咐着把孩子抱出来。
“伯夫人。贵府竟然连清平真人都请到了!?”
“那可不。”靖安伯夫人矜持地说道,“哎,说起来,也是家丑不可外扬,我那长子成亲八年就只得了一个闺女,你们说,我不急不行啊,咱们家是有世袭爵位的,闺女养了没用啊。偏生顾氏善妒,我长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还好求了清平真人,才得了这个孩子,清平真人当真是一位活神仙,灵验的很。”
靖安伯夫人欣慰地说道。
清平真人的名,这一年多来响彻整个京城。
在扬名后,清平真人深居简出,动不动就闭关,如今能一见真人,这些夫人们一个个全都目露期待。
等乳娘把孩子抱出来,清平真人也到了。
靖
安伯夫人起身去迎,不少人好奇地去看,这一看,有人不由脸色一一变,不快地皱拢了眉头,心道:这靖安伯府也太没规矩,明知道有女眷,靖安伯世子竟还大咧咧地进了内宅!
秦溯是陪着清平来的。
一见到这满屋子的女眷,他就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这么些年来,府里上下都是顾缭缭在打点,清平是出家人,进内宅不算过失,若是阿缭在,阿缭会亲自迎他进来。
母亲久未管家,明显想不到这一点。
一想到顾缭缭,秦溯就痛彻心扉。
难怪那天指挥使会特意留下自己,周指挥使素来和顾白白亲近,顾家是故意要撇开他,连哄带骗地唆使母亲同意和离。
阿缭为了和离,连这种肮脏的手段都用了。
他想不明白,阿缭为什么要这般决绝,他满心都是她,这么多年对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他有错吗。
这几天,他憋了一口气,也没有去顾家,想等阿缭冷静下来。
没想到,阿缭不在,府里就连个洗三宴都办得乱哄哄的。秦溯面有尴尬,事到如今,他无论是走还是留,都有些不妥。
“清平真人。
靖安伯夫人一点也没发现哪里不妥,笑逐颜开道:“自打您上回来摆了那个风水阵后,我们府里就事事顺遂。如今又喜得麟儿,真是托了您的福,您快来瞧瞧。
靖安伯夫人一门心思地只想显摆她的金孙,笑得满脸皱纹。
清平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手持拂尘,对靖安伯的恭维也只是淡淡一笑,一副超脱于世俗的高人样。
他矜持地说道:“也好。
乳娘抱孩子走了过去,站到靖安伯夫人身边。
刚刚出生三天的孩子,模样已经有些长开了,皮肤的暗红也渐渐褪了,白白嫩嫩的,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靖安伯夫人越看越香亲,喜欢到不行。
秦溯也是怔怔地看着孩子,他这几天一直在宫里,还没有见过这孩子。
仅仅一眼,他就相信了世上确有血脉相连这一说,那种打从心底里油然升起的欢喜,是他从未有过的。
秦溯的嘴角溢出了慈父般的笑,忍不住从乳娘的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
这一刻
他终于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真实感。
当年阿蛮出生时他只有天不从人愿的悲凉而现在满心的欢喜让他恨不能为这个孩子付出一切。他不明白阿缭本该与他夫妻一心的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秦溯抱着孩子久久没有说话靖安伯夫人兴致勃勃道:“请真人为我家金孙取个名字。”
清平含笑应了走到靖安伯夫人跟前看着孩子。
他看了好半天又掐指算了一番忽然“咦”了一声这一声让靖安伯夫人的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真人可有什么不妥?”
她默默地捂着胸口那个小凶星还在的时候瑶娘经常被她克得不舒服。人都没了不会还要害她的金孙吧。
清平收敛起笑容把拂尘一甩不快道:“伯夫人是在戏耍贫道吧?!”
“既如此贫道告辞!”
他板着脸作势就走。
靖安伯夫人吓住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说道:“真人请留步还请真人直言。”
清平呵呵冷笑:“这孩子分明就是伯爷所出
什么意思?!
靖安伯夫人茫然四顾:“清平真人您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就听不懂呢。
清平斩钉截铁:“这孩子的生身父亲是伯爷不是世子爷。”
“他与世子爷倒也有血缘关系不过是世子爷的同父的弟弟。”
清平就看向了秦溯一字一顿地说道:“世子爷贫道早与伯夫人说过您命中绝嗣就算为了爵位要过继也不该把亲弟弟当作儿子这世间伦常岂能乱?!”
秦溯抱着孩子的手臂僵住了。
他怔怔地低头看向孩子瞳孔涣散就像是在看一只丑陋的露出利齿的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第33章晋江文学城是唯一
哇哦。
四下一片哗然。
这话说得,靖安伯世子不但是戴了绿帽子还是在给他亲爹养儿子?!
靖安府里玩得这么花吗?!
刘夫人悄悄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前头和自家老爷通通气。
“不可能!”
靖安伯夫人的脸色煞白煞白,大声尖叫起来。
她颤抖着手指向清平歇斯底里地质问道:“是不是顾氏!是不是顾氏买通了你来胡乱攀扯。”
“你这个妖道!”
清平手持拂尘,面无表情。
仿佛这一声声的质问都与他毫不相关,他就有如狂风飓浪中的一叶孤舟超脱于世。
他只道:“夫人莫非你并不知情?”
他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声争辩,眼中满是悲天悯人和深深的同情。
“不可能!”
“一定是顾氏是顾氏!”
靖安伯夫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她死死地拉住了清平的道袍祈求道:“真人你告诉我,是顾氏对不对。”
一定是顾氏嫉妒成性,买通了清平这个妖道来败坏儿子的名声!!
清平缓缓摇了摇头他道袍的衣袖垂落,脸上无喜无悲有若高高在上的神邸
“贫道言尽于此夫人若不愿信那不信便是。”
“世子。”清平又对着呆滞的靖安伯世子道,“子嗣一事,有就是有,无就是无,这是命中注定的。你命中无嗣但世子夫人命负煞气杀戮主攻伐可压制邪祟方能侥幸得女。你膝下的闺女是你这辈子唯一的骨血。此乃天意莫要强求。”
他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免得靖安伯府又脑子发抽惹下什么因果连累到自己。
清平面上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心里嫌弃地紧。他得跟小师妹说说女娃娃侥幸过了死劫还不够最好还是得改姓换宗。不然十有八九还会被秦溯的绝嗣命连累多灾多难。
秦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告诉自己这妖道是在胡言乱语可是他的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顾家!一定是顾家!”
伯夫人喃喃自语着,“我要去顾家!我要去顾家好生理论理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家大姑奶奶都和您儿子和离了,谁乐意管你家这腌脏事啊。
这声音陡然响起,晴眉双手环抱于胸,斜靠在门框上,娇俏的脸上满是不屑的冷笑。
她一副丫鬟打扮,但这举止气度,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丫鬟。
“你是谁?这话一问,丘嬷嬷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嚷道,“对了!你是顾家的!
顾知灼来闹事的时候,她见过的!
“对呀。晴眉拿出一张红底鎏金请柬,两指夹着摇了摇,“这是贵府下的帖子。我家姑娘说了,一个庶子还不值当她跑一趟,就让奴婢过来道个喜。
这个伯府乱得哟,她来了后,没人招呼,也没人拦着,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她走到这里好半天了也没人注意到她。
怪她啰?
她双手做了个恭喜状,笑呵呵地说道:“恭喜伯夫人喜得贵子。
“……
这话说得,靖安伯夫人梗在胸口的那口气更下不去了。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就这么指着晴眉,嘴唇也跟着不住地抖啊抖。
晴眉步履轻快地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金锁,轻轻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又拱了拱手:“恭喜世子爷喜得麟儿。
清平在心里“啧啧了两下,他便宜师妹的心肝该有多黑呀,连调教出来的小丫鬟都黑成这样,这是生怕气不死他们呢。
秦溯:“……
靖安伯夫人捂着胸口,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伯夫人!伯夫人!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闯进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说道:“夫人,孙姨娘跑了。
靖安伯夫人一个没站稳,倒在丘嬷嬷身上,丘嬷嬷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
晴眉的笑声如银铃叮当。
她到了后,听热闹听得起劲,到处乱糟糟的,她就随手打发了一个丫鬟去找孙瑶娘,告诉孙瑶娘伯夫人和世子都已经知道她生的孩子是伯爷的事了。
靖安伯府实在是有够松弛的,她让人去给孙瑶娘传话,人还真就去了,压根就没追问她的身份。
孙瑶娘也是的,也不先打听一下,说跑就跑。
这一跑,显然意味着心虚。
秦溯懵了,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他的双臂无力地垂下,怀里的襁褓顺着滑落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孩子的乳娘飞扑过去,用身体当作了垫子,险险地接住了。
哇啊啊。
孩子大哭起来,乳娘慌忙哄着,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秦溯,对上了一双满是怨毒的眼睛,从那双眼睛中溢出的怒火和仇恨几乎要把人吞没了。
乳娘心跳如擂鼓,面色惶惶。
这一炷香前还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如今不管是伯夫人还是世子爷,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秦溯就狰狞地一把拎住了婴孩的襁褓,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细嫩的脖颈上,手背青筋爆起,这一刻,乳娘忍不住怀疑他会掐死这孩子。
乳娘急了,一急之下,忙从他手上抢过孩子,脱口口而出道:“世子爷,您别冲动!小少爷就算不是您的儿子,那也是您弟弟啊!
厅堂里响起了闷笑,刘夫人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她赶忙用帕子掩着嘴,佯装咳了几下。
秦溯的心弦彻底崩了。
他一脚把乳娘狠狠踹倒在地,一头冲了出去,靖安伯夫人迟疑了一瞬,也跌跌撞撞地跟上。
乳娘吓坏了。她没说错啊,这孩子要么是世子爷的,要么是伯爷的,对她来说,都是主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倒霉的是她!
乳娘想了又想,一咬牙也跑了,不过,她是跑去前院的,伯爷好像在前头待客,得赶紧告诉伯爷,也就伯爷能拉得住世子爷了。
孙瑶娘也在往前院跑。
但她刚刚生了孩子,又素来养得娇弱,跑到一半,就被秦溯给追上了。
“表、表哥……
孙瑶娘勉强笑道:“您、您别相信那妖道的鬼话,一定是表嫂她容不下妾身和孩子,非把这样的罪名强压在妾身的身上,妾身以后哪还有活路!
她说着,嘤嘤哭泣,帕子按在眼角,又小心翼翼地瞥着前院的方向,她已经让丫鬟去跟伯爷报信了,伯爷怎么还不来!?
事到如今,她还在攀扯阿缭!秦溯愤恨交加,从胸口涌起的火焰几乎要把他吞没了,他拔出了佩剑,抵在她
白皙的脖颈上,再无怜香惜玉。
“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秦溯几乎已经信九成九,可心底深处还是留下了最后一丝奢望。
他奢望着,自己这一年不是一场笑话。
孙瑶娘怯生生地说道:“妾身只委身过您一人,您是知道的呀……”
秦溯沉默地把剑往前送了送,剑锋划破了柔嫩的皮肤,鲜血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孙瑶娘掩面失色,她扑通跪下,膝行着拉住秦溯的衣袍,喊道:“妾身,妾身……表、世子爷饶命,是伯爷让妾身这么做的!”
“都是伯爷的意思!”
晚了一步到的靖安伯夫人正好听到了这一席话,面色灰白,毫无生气。
“世子爷。”孙瑶娘哭得眼泪鼻涕流作一团,“是伯爷说的,长房无子,这个孩子来得正合适,等生下来后能承袭长房,这都是伯爷让我这么做的。”
“伯爷说,我是夫人的侄女,他不能纳了我,这实在有辱斯文。”
“但他会让我的孩子继承爵位,当作对我的补偿。”
孙瑶娘跪坐在地上,神情惶惶。
秦溯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轻脆的声响。
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破碎,碎成了粉末。
“溯儿!”
他这心如死灰的样子,让靖安伯夫人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一把拉着儿子的衣袖,恶狠狠地踢了孙瑶娘几脚,恨极道:“这贱人和这贱种,合该拖出去,打死!”
孙瑶娘蜷缩着。伯夫人素来不讲情面,冷心得很,她真的会打死自己的。
她名义上是靖安伯夫人的侄女,但其实论关系也已经出了五服了,她在伯夫人跟前就跟个下人似的,还没有丘嬷嬷她们体面。
她年岁一天天大了,世子夫人给找的人家要么是举人,要么是金吾卫的侍卫,这一辈子几乎都能看到头。她只是不想认命罢了。
孙瑶娘恍惚着想起,那一天,她是想去求伯爷出面,让世子夫人给她找个好人家,谁知就……
孙瑶娘朝着前院的方向看了又看,伯爷没有来!
她心如死灰,是啊,她怀上了,伯爷也不肯纳她,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来救她呢!
“溯儿,没事的,娘再给你纳个好的。”
靖安伯夫人说完,指着孙瑶娘,含恨道,“来人!把她拖下去,狠狠地打!还有那孽种,溺死他……”
“世子!”
自觉没了活路,孙瑶娘尖声叫道:“世子,伯夫人给您找再多也没用,清平真人说了,您命中无嗣,伯夫人她其实早就知道,她没有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和世子夫人离心!”
先前秦溯满脑子都是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这会儿才记起来,清平似乎是说过,他命中无嗣。而且母亲也知道?
他有如晴天霹雳,抬眼看向靖安伯夫人,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神中的怨毒让靖安伯夫人打了个激灵。
“世子,您知道,世子夫人为什么非要和您和离吗?”
孙瑶娘爬了起来,她一边悄悄往后退,一边喊道:“伯夫人为了给您求子,去取了阿蛮的心头血让你喝!这么长的针,从胸口狠狠地扎下去。”
阿蛮的心头血?!
不!
秦溯的喉头仿佛泛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地用手卡住喉咙,一阵阵地干呕着,整张脸白的就快要窒息了。
“溯儿!”靖安伯夫人慌了神,连忙道,“你别听那个贱人胡说!”
“世子,伯夫人还让人去溺死阿蛮,说是,这样就可以保我生下儿子。”孙瑶娘趁机跑远了,又道,“我是亲耳听到她吩咐平嬷嬷的。”
“就在世子夫人和您和离的那一天。”
“全都是伯夫人干的!”
秦溯冲过去,捏住了伯夫人的肩膀,眼底一片腥红:“阿蛮、阿蛮怎么了?!”
难怪阿缭会突然这般决绝,弃他不顾。
他嘶叫着:“您把阿蛮怎么了?!说啊!”
“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你竟然对你娘这么说话……”靖安伯夫人的眼神有些闪躲,“我都说了,是这贱人在胡说……”
秦溯扯了扯嘴角,似哭似颠,手掌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靖安伯夫人痛得惨呼起来。
孙瑶娘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伯爷。”
秦溯木木地看了过去。
靖安伯带着几个衙差从前院的方向过来,孙瑶娘像是找到了靠山,赶紧躲到了靖安伯身后,柔软无骨的身躯靠在了他的身上:“伯爷,我好怕,您来了,妾身这心就像是有了着落
……”
“伯夫人!”
班头只当没看到母子正在相残拱了拱手公事公办道:“靖安伯夫人您府上的平嬷嬷等三人指认您指使他们溺死您的嫡亲孙女府尹命我等请您去公堂一趟。”
“请!”
靖安伯夫人呆了一瞬恼道“我是超品的伯夫人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放肆。”
班头一脸为难地问秦溯说道:“世子爷您看。按律这有人指认必是要开堂的。”
呵呵呵。秦溯低低苦笑她的娘要杀了他的女儿。
他这辈子唯一的骨血。
秦溯喉咙中的血腥味让他泛着一阵又一阵的恶心他心中一口恶气难以散去他恶狠狠地把靖安伯夫人推了出去恨道:“带走!你们把她带走。”
靖安伯夫人难以置信:“溯儿?”
“伯夫人请吧。”
靖安伯夫人茫然无助她看着儿子儿子满眼怨恨她又看靖安伯靖安伯用袖掩面唉声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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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丘嬷嬷哭丧着扶着了她。
“还有奴婢在呢奴婢和您一起去。”
靖安伯夫人被衙差们大张旗鼓地带出了伯府。
围在门口抢喜钱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看呆了他们看看彼此心想这伯府的洗三还办不他们都说了这么久的讨喜话了要是不给喜钱岂不是白说了?!这么一想他们一涌而上一下子就把竹筐里的银锞子全都抢走了又一哄而散。
府里也是乱糟糟的没人待客也没人送客客人们本来以为是来贺洗三的结果饿着肚子看了一场闹剧。
晴眉出了伯府乐颠颠地直奔朱雀大街。
顾知灼正在金归园的二楼探窗向她招了招手晴眉把缰绳甩给了待客的小二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姑娘可好玩了!”
晴眉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比以前在东厂时有趣多了。
她兴奋地把所见所闻一股脑儿的说了琼芳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就是一句“真的啊”“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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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啊”。有人捧场晴眉说得更加高兴了眉飞色舞说完后他又道:“靖安伯还哭了直说
伯夫人有辱斯文玷污了他们秦家的门楣他要休妻。”
“奴婢出来的时候那位孙姨娘就抱着孩子紧贴在靖安伯的身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儿也不掩饰。”
“靖安伯世子拔剑相向结果靖安伯指着他骂不孝说是他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与其日后过继侄儿还不如给弟弟一步到位。”
“靖安伯世子就吐血了一直在干呕。”
顾知灼亲手给她倒了杯温水
连她都没有想到孩子竟然会是靖安伯的!她那位便宜师兄八成也被惊得够呛。不过嘛他这么一番装腔作势下来这回非但没有声名更累反倒是要更胜一筹!这滑不溜丢的难怪两世都能在高门大院里混得如鱼得水。
琼芳说道:“靖安伯夫人应该定不了她的罪吧?”
定不了。
顾知灼摇摇头。
平嬷嬷他们其实并没有招进了京兆府后他们翻来覆去都只承认是奉了伯夫人的命带阿蛮去庄子上小住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口。
衙差来找靖安伯夫人也不过是按例询问一般来说有诰命的勋贵夫人事涉官府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罪都可以由下人代为去公堂受审。
这案子本也不急着开堂顾知灼让老单去打点了一下拖后了几天来传人又塞了些银子给班头让他们含糊其辞一些叫靖安伯夫人误以为是平嬷嬷招了。
顾知灼摇了摇手指慢条斯理道:“定不定罪的无关紧要。“
靖安伯夫人是嫡亲的祖母若是阿蛮死了最高是徒两年现在阿蛮没死哪怕定罪按律也就是罚银。
顾知灼笑了笑拿起一块桃花酥一口咬下:“让他们母子反目成仇才有意思。”
“钝刀子割肉更痛。”
她拨弄着罗盘窥视天机愉悦地眯了眯凤眼:“然后嘛……”
“来来来进去喝一杯我刚从靖安伯府领了喜钱。”一个大胡子在外头显摆着嚷嚷说话的声音响亮极了“整整一两银子!”
有人蠢蠢欲动:“这么多?!”
顾知灼把靠街的窗户推开了一些饶有兴致地往下看。
大胡子一脸遗憾道:“现在没了。靖安伯世子的小妾和伯爷
好上了!这洗三不办了。”
还有这种事?
“伯爷按着世子的头,非让他把庶弟认作儿子,继承爵位。”
“我亲眼看到的!这小妾生得千娇百媚,世子不甘心让给他爹,父子俩在府里骨肉相残。”
天哪!
“连京兆府的衙差都赶了过去,肯定是出人命了。”
“也不知是父杀子,还是子杀父。”
“来来来,咱们进去喝一杯,慢慢说……”
闹哄哄的,一浪高过一浪。
顾知灼坐在茶楼听了个满堂彩。
本来嘛,这种阴私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人尽皆知,谁让秦家这么张扬呢,恨不得满京城都知道他家添了金孙,一筐筐铜钱银子在门口撒。这大手笔一来,整个京城可不全去看热闹了。
晴眉也掏出了一个银锞子,乐呵呵地说道:“奴婢也得了一颗呢。”
她进门的时候,他们家正好在撒银子,一个小银锞子就撒在了她的辫子上。
顾知灼笑了起来:“你们俩拿去买糖吃!”
好耶!
晴眉和琼芳头靠头,商量着:“玫瑰坊的玫瑰糖特别好吃。我明天去买,我们一会儿吃。”
“还有松仁粽子糖也不错!”
顾知灼心情甚佳地靠在椅子上,听了一耳朵的热闹,把点心全吃完后,又打包了好几份,乐呵呵地回了府。
她牵着雪狮子去马厩,摸了摸它雪白的鬃毛:“我给你刷刷毛,好不好?”
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她还说过,要带它出城跑跑,结果到现在都没抽出时间来。
雪狮子高兴了,亲昵地拿头拱她。
她就先和琼芳说了一句道:“你把咱们买的点心,带去给二姑娘和三姑娘,还有一份是阿蛮的,再把今儿的热闹事和姑母也说说。”
琼芳连声应诺。
刷了马,和雪狮子亲昵了一会儿,琼芳也回来了,顾知灼带着她们从马厩出来往仪门走去。
“姑娘。”
晴眉唤了一声,“您看那儿。”
顾知灼抬眼去瞧,嗤笑道:“抓回来。”
好咧!晴眉的足尖一蹬地,有如脱弦的利箭,向前蹿了出去,动作敏捷地一把抓住了正鬼鬼祟祟,一拐一拐地
往大门跑的顾琰,就这么提拎着回来了。
顾琰的四肢胡乱扑腾着哇哇乱叫,在见到顾知灼的那一刹那,他安静了,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也懂得叫人了:“大姐姐。”
还不到六岁的男童生得精致可爱,乖顺的见礼,要不是上回顾知灼亲眼见着他眼中的怨毒,只怕还真以为是那顿打把他给打服帖了。
顾知灼问道:“你去哪儿?”
顾琰眼珠子乱转:“没……”
“想出府?”
“大姐姐,我没想出府。”
顾知灼的目光落在了他印堂上,久久垂下眼帘。
“你想出府也出不去,除非叔父允许你出门,你看哪个门房敢放你出去。前院可不是内宅。”
“记着,前院可不是内宅。”
她给他理了理乱糟糟的衣襟,含笑道:“去玩吧。”
这一刻,顾琰恍惚觉得从前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顾知灼回来了。
他生怕再被逮着,撒丫子就跑,晴眉小小声地说道:“姑娘,这小子不太老实。”
顾知灼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有所指道:“多吃点苦头就老实了。”她话锋一转,“现在是什么时候时辰了?”
“未时三刻。”
顾知灼颔首,脚步一拐,朝端福堂的方向去了。
季氏有午后理事的习惯,一般都会在未时后见管事嬷嬷们。
端福堂就位于前院和内宅的中间,整个镇国公府的中轴线上。
顾知灼的出现让整个厅堂为之一静。
季氏捏着账册的素手不由一紧,随即嘴角噙出了温婉的浅笑,唯独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无比的淡漠和疏离。
顾知灼提着裙裾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
季氏含笑出声:“灼姐儿,你怎么来了?”
顾知灼姿态端方的福了福礼:“母亲。”
“您的对牌和账册一直没有送来,女儿想着,您许是太忙。”
“就自个儿过来拿了。”
“都在这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