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渊:我在大渊搞扶贫》 第1章 满城风雨近重阳 秋雨萧瑟输新凉 延佑七年,九月初八。 晻晻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霜威初降,秋风渐重,轻动微寒,暗欺罗袖。 黑夜如浓墨般涂黑了整个天际,夜静更深人已歇,只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报时声、值宿的禁军整齐而匆匆的脚步声轻轻踩过这片静谧,也偶有那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痴男怨女于静夜之中发出几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感叹。 然而这片肃杀宁静之中却隐有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势,睡梦中的人们此时并不知道明早醒来这天下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便知道又如何?黔黎百姓,日子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与坊间这份宁静大不相同的是,此时内城三门、外城四门的城防均已悄然加强,皇宫的大门早已落锁,透过紧闭的宫门依稀可见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军已经刀出鞘、箭上弦,成一触即发之势。 皇宫东路的景福宫此刻正处于这场暴风骤雨的中心。 一名身着蓝灰色圆领窄袖锦袍,头扎方巾,腰缠革带,足蹬革履的男子手端银枪站立在景福宫宫门之外,枪尖已被鲜血染红。这男子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模样,颔下无须,看装扮正是宫中品级较高的内侍的打扮。男子身后背上还背负着一名七八岁的男童,用帷幔捆扎在了身上,透过帷幔的空隙隐约可见男童此时仅着中衣,未着外袍,发髻散乱,显是仓促之间未及更衣。男童适才在打斗中被碰撞了头部,此刻正在昏迷之中。 景福宫院内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禁军尸体,显然这灰衣男子是刚刚从景福宫中浴血杀出的。然而景福宫外并非坦途,他陷入了更多人的包围之中。 为首一老者与那青年内侍也是大致相同的装扮,只是头上多了一顶软脚幞头,腰间的金虎令牌展示着他的身份。其余众人也俱作宫中内侍装扮,浅灰色无纹饰的棉袍显示这些人的品级并不高。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阵阵萧瑟秋雨,细密如织,虽不凌冽,却也模糊了青年内侍的视线。 “殷师父,卫门司也要党附齐王、背叛陛下吗?”青年内侍冷冷地盯着那老者的双眼质问道,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愤慨。卫门司本就应是皇宫看门狗,如今这看门狗不咬外人,却咬向了本应保护的主人。 那老者正是卫门司司监殷天章,此刻面对爱徒的诘问他略感羞愧,轻叹一声道“韩炎哪,你我终究是做奴婢的,无论这皇宫的主子换成了谁,于你我而言都并无分别,还不是一样的伺候主子?反正都姓祁,何苦较真儿呢?再说了,这皇宫已经被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你武功再高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你又何苦把自个儿搭上呢?!” 韩炎并未直接答话,而是左手撩起衣襟,右手枪尖划了个弧形,半片衣襟随之落下“殷天章,你我今日割袍断义,今后再无师徒情分,只有你死我活!”韩炎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任何愤怒,只有寒入骨髓的冰冷。 殷天章面色一沉“如此也罢!你初入宫时我虽指点过你的武功,但你本就是带艺投师,我知你在投我门下之前就已精通枪法,可惜一直无缘亲眼见你练过,今日老朽便要领教领教韩常侍的银枪绝技了!”言罢从身边徒弟手中接过一把环首刀横在胸前。 韩炎也不啰嗦,一个“三尖相照”起手,长枪一抖如游龙一般直取殷天章面门,殷天章一刀拨开,反手向韩炎前胸削来。韩炎撤步避过,枪尖划一大圆又再次前突,殷天章一个“压刀式”再次抵住了韩炎的进攻。二人枪来刀往,半盏茶的工夫已斗了几十回合。 到底是“拳怕少壮”,一番激烈打斗下来,年逾半百的殷天章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正焦躁之际,一阵马蹄声响,一队禁军骑马而来。 为首的一名禁军将领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眼见殷天章带人将韩炎围住了却还在跟他单打独斗,他便有些恼火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炫技!这又不是你们卫门司练功!一起上砍死他便是了!” 众人依言一拥而上,殷天章趁机退在一旁喘息了几口。韩炎见众人齐上也并不惧怕,一杆长枪左突右挡,若舞梨花,如飘瑞雪,枪枪直取敌人命门,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竟无人能近其身,不仅如此,包围圈也硬是被他撕开了一个口子。 韩炎沿着巷道一路向东侧宫门口突围而去,不断有禁军士兵、卫门内侍倒毙在他的枪下,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哀嚎声声,直杀得众人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眼见得就要突围而出,然而,年轻将军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去向,巷道出口处一队禁军手持弩箭守住了道口,一阵箭雨齐射,韩炎虽掌中银枪舞动如轮生生挡住了弩箭,但自己也被再次逼入包围圈中。 殷天章此时再次赶将上来,手中大刀直劈韩炎面门。适才他被那年轻将军斥责了几句,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对方官高职显,又是皇亲国戚,他也不敢说什么,此时满腔怒火便撒在了韩炎身上,这一刀又快又狠又准,韩炎不得已举起枪杆相迎,只听“咔嚓”一声银枪断为两截。 韩炎兵器被毁,眼见得处于劣势,千钧一发之际,他不但没有退让,反而丢掉手中的断枪,欺身向前,趁殷天章还未来得及收势,左手一把抓住了殷天章持刀的手腕,右肘猛地一顶殷天章的前胸,意图将殷天章一击致命。 然而这一招正是殷天章往日所授,他岂会不知如何破解?只见殷天章身子一侧堪堪避过韩炎击来的右肘,同时果断放弃手中刀,右手化为掌势,向着韩炎猛击一掌。韩炎也不躲闪,任由他击中前胸,左手就势接过下落的环首刀,身体则借着这一掌之势凌空而起,向后跃出数丈,正好落在了巷道口禁军弩队的身后。落地之后,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刀交右手,再次转身向宫门处奔去。 那年轻将军赶忙驱散了堵在巷道口的禁军,带着手下马军追击过去,同时,宫门口的禁军显然也早有准备,一见韩炎靠近便又将他合围起来。 韩炎不得已再次停下脚步,连斩数刀,将身前的几名禁军砍翻。其余禁军却早已被他刀刀毙命的凌厉攻势吓倒,故而只是围而不攻,无人愿意上前送死。韩炎右手持刀,目光如炬,十分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禁军,随时准备将靠近之人斩于刀下,一身灰色锦袍溅满了刀下亡魂喷洒出来的鲜血,已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那一路追击的年轻将军也已赶到,他勒住马缰阴恻恻地看着韩炎道“韩炎,你今日出不了这宫门了,不必枉费力气了!” 韩炎并不答话,他本来就不大爱说话,此刻强敌环伺之下更不想分心,只在心里默默回应了一句未必! 他抬头看了看高达三四丈的城墙,目光一凛,身形骤动突向左边的禁军袭去。 韩炎这一路如砍瓜切菜般杀人,其实早已将不少禁军士兵的胆吓破了,此时见他不攻击正面的将军,而是向左袭来,左边的禁军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便是这几步给了韩炎机会,他趁势一扭腰一蹬腿便踩上了宫城城墙的内壁。 大渊城墙普遍采用的是逐层向上内收的“露龈造”制式,城墙的内壁是有一定的坡度的,虽然坡度很陡,但对于韩炎来说已足够借力,连续两次借力之后韩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宫墙的墙头之上。 乍见此变故,那将军大惊,连呼“放箭”,一阵箭雨射向城头,但为时已晚,高耸的宫墙几乎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韩炎连续几刀砍翻了守在城墙上的禁军,没有丝毫的犹豫,转头纵身一跃从城墙外侧翻落而下,手中钢刀在城墙上划出阵阵火花。仗着钢刀带来的缓冲之力,韩炎总算稳稳落地,但钢刀却也因此断裂报废。落定身形后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强压住胸腹之间翻涌的气血,奋力冲向十王街。 那将军勃然大怒,可又没有韩炎那样的功夫和勇气,盛怒之下几刀砍死了适才后退的几名士兵以肃军纪,又命人立即取来城门钥打开城门。 城门之外,早已不见了韩炎的踪影,城墙之下只有一滩血渍和一把折断被丢弃的钢刀。那将军见状大喜“他伤的很重,跑不远的,随我追!” 言罢环顾了下四周,见除了自己带来的大约百名马军外,剩下的都是步军。以韩炎轻功之高、速度之快,普通步军是肯定追不上的,他便只好放弃步军,只带着马军出宫追去,边追心里边骂既要举事,为何不早些谋划!今夜之事太过仓促,否则何至于被一个韩炎生生拖住了! 第2章 十王街刀光箭影 公主府唇枪舌剑 月光并不明亮,但得赖于高门大宅前悬挂的明灯,二三十丈之内还是能看见依稀人影的。灯火阑珊处,一道灰色人影急速掠过,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呼啸的箭矢声冲破宵禁,划开了十王街表面的平静。 十王街并没有十个王,事实上,这里只有四座王府和一座公主府。 三十多年前,太宗皇帝在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出嫁前,在这块临近皇宫的地块上为她建了一座公主府,以便公主出嫁后仍能时时入宫陪伴。之后世宗皇帝继位后,又将自己四个儿子的王府也建在了这里,并将周围的百姓全部迁走,便形成了如今的十王街。 而现在,韩炎的目的地正是那唯一的一座公主府——平原大长公主府。 韩炎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逃亡意图,而是选择了最近的路线直奔大长公主府,因为他的体力已不允许他再浪费分毫,他只能跟追军拼速度。他心里很清楚,只有进了大长公主府,请动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才有可能护自己和背上那孩子的周全。 “将军,他这是要去大长公主府!”一名军使一口喊出了他的意图。 “务必拦下,决不能让他进入大长公主府!”马背上的年轻将军目光阴鸷,语气狠厉,“韩炎虽然身手卓绝,但连番鏖战之下,体力损耗巨大,又要护着那个小崽子不受伤,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你没发现他的速度已经减缓了吗?他快不行了,可咱们的马耐力还足着呢!全速追击!” 马蹄声近,身后又传来“嗖、嗖”的箭矢破风之声,韩炎凝神贯注,于风雨声中仔细辨别着异响,左右腾挪,堪堪避过。怕弩箭伤了背上的孩子,他猛地一拽,将捆扎用的帷幔扯下,将孩子单手抱在了怀里,护在了胸前。眼看禁军越追越近,他猛提一口气冲刺而出,试图将距离控制在弩箭射程之外,可这一用力又牵动了内伤,喉头一口鲜血差点喷出。 离大长公主府只剩三十丈的距离了!韩炎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那将军此时却搭弓上箭瞄准了韩炎,弩箭射程不够但二石强弓足矣! 只剩二十丈! 箭发! 最后十丈! 五丈! 箭矢破空而至,正中韩炎左肩,箭头穿破骨肉而出,剧痛之下,韩炎一个趔趄几乎跌倒,抱着孩子的左手也松了一松,眼看怀里的孩子就要落地,韩炎右手一捞将昏睡的孩子又搂在了怀里,同时双腿一弓一蹬硬生生挺住了身形。 然而就是这一停顿的间隙,禁军已追了上来,百余名禁军将韩炎团团围住、刀弓相向。 “韩炎,束手就擒吧!”年轻将军骑在马上睥睨着韩炎,声音清冷。 韩炎抬头看了看不到五丈外大长公主府门前的巨大宫灯,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的孩子搂的更紧了。左肩带血的箭头正好贴在孩子的脸旁,虽然没有伤到孩子,但这让韩炎很不舒服。 万一伤到少主就不好了。 思及至此,韩炎一手撅折了箭杆,将半截带血的箭握在手里,神色中满是不屑。 青年将军见状,目光更加狠厉“杀!” 身旁早已持刀在手的军使打马上前举刀斩向韩炎,刀光所到之处却笼罩着那孩子的头颈。 双方距离太近,此时再想将孩子换个位置已不可能,韩炎一个弯腰低头,将后背晾给那军使,手中半截箭杆却精准地斜向上一刺。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军使手中的刀斩到了韩炎的后背上,韩炎手中的半支箭也刺进了那军使的右腹之中,再反手一拍,半截箭杆便全部没入,韩炎手速极快,这一刺一拍不过是瞬间之事,那军使闷哼一声,立时从马上摔下,刀从手中滑落,韩炎右手反手一捞接住,不顾后背赫然一道血口子,持刀直奔年轻将军。 那将军也是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对韩炎的攻势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些期待,毕竟对方是宫中第一高手啊,要是今日能将他斩于马下,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虽做此想,但对敌之际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眼见韩炎一跃而起,只道他手中钢刀要由上而下劈将下来,连忙举刀上迎,却不料韩炎手上只是虚晃一招,全身力道却放在腿上,下落时在马头上用力一蹬,借此发力跃向大长公主府的院墙。 故技重施! 青年将军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同样一招人家用了两次,自己居然还次次上当! 但此时再拦已然来不及了,急切之间他将手中钢刀猛然向外抛出。慌忙之中准头难免有所欠缺,但胜在力道十足,刀刃虽未直中韩炎,但刀柄还是重重打在了韩炎后背伤口之上。 韩炎双足本已落在了大长公主府大门那重楼瓦檐之上,但剧痛之下到底是没站稳跌落了下来,重重地仰面摔在了大长公主府台阶之下。 韩炎牙关紧咬,几番用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此前杀出皇宫时,他身上已受了内伤,刚刚又受了外伤,全凭一口气冲上门楼,此刻连这最后一口气也终于消耗殆尽了。 望着大长公主府那进不去的大门,韩炎心中一阵苦涩莫非天意如此吗? 濛濛秋雨已浸透了韩炎的衣服,冲刷着他背上裸露的伤口。他费力地翻转挪动着身体,将那孩子掩在身下,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他仿佛又看到了记忆深处桃花马上那妙龄女子的飒爽英姿......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吧......要辜负她了...... 青年将军见状大喜,连忙又率兵围了上去,翻身下马接过了手下禁军递过来的刀正要砍下去,恰在此时,几声“吱扭”声响,大长公主府的侧门——开了! “住手!”门内一声喝止,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一位华服青年男子负手立于门口,此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五官分明,相貌堂堂。其身后跟着一名老内侍,随后又有二三十名护卫鱼贯而出将韩炎和华服男子围在中间,隐然间竟将韩炎与禁军隔了开来。 “孔达兄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华服男子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被称作“孔达”的正是那领头的禁军将军、宋国公世子谢宣谢孔达,而府内出来的这青年男子则是平原大长公主的次子、新任詹事院詹事柳明诚,二人同为勋贵子弟,自幼熟识,见面也不客套。 “左翊卫奉旨拿人,惊扰德甫兄清梦了,改日必登门告罪!”见柳明诚出来,谢宣心知不妙,今日之事恐不能达成所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指望能含糊过去。 柳明诚的出现却让韩炎大喜,他拼尽最后一丝意识嘶喊道“柳詹事,殿下在此!救救......” “住口!你这逆贼!”谢宣现在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掐死韩炎,奈何大长公主府的护卫拦在中间,他也不好用强。 柳明诚闻言大惊,目光转向了阶下的韩炎“韩常侍?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柳明诚喊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已是不善,冷冷地看向了谢宣,言语中隐有怒意。 柳明诚作为天子近臣,对于最近的宫中、京中的局势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此情此景表明宫中恐已生巨变!他双手负于身后,悄悄向那老内侍做了个手势,那老内侍见状悄然退向府内。他本就一直隐身在柳明诚身后,因此竟无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面对柳明诚的质问,谢宣一阵尴尬,按说他家世、职务均不低于柳明诚,平日里本也不怵柳明诚,奈何今日所行之事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撞破的感觉,故此心理上就弱了三分,此刻见柳明诚发怒,也只好陪着笑解释“是宫里的旨意,说是韩炎劫持皇长子意图不轨,让我等将人拿下,救殿下回宫,没想到这恶贼穷途末路,竟企图闯入大长公主府躲避,小弟不得已在府门前动了手,还请德甫兄行个方便,让我将人带回去交差!” “孔达兄这话倒叫我不好接了,什么叫闯入大长公主府躲避?什么又叫请我行个方便?孔达兄这话里话外莫非在说大长公主府有包庇韩炎之意?”柳明诚榜眼出身,心思细腻,此刻他有意胡搅蛮缠拖延时间,是以抓住谢宣话里的漏洞不放,不阴不阳的两句话抛出去,堵得谢宣一阵恼火却又不好发作。 “不是那个意思,德甫兄多心了。不过此刻既在大长公主府门前,跟主人家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 “嗯,有道理,拿来!”柳明诚点点头,直直地将右手伸向谢宣。 “啊?什么?”谢宣一时没反应过来。 “圣旨啊?” 起仓促,没有手谕,只有口谕。” “那牌票呢?” “也没有。” “那令箭呢?” 谢宣心知柳明诚是故意的了,咬牙切齿道“没有!” 柳明诚心下了然,将手缩回重新负于身后,做出一副为难状“那就难办了呀孔达兄,你这奉旨拿人却既无手谕也无牌票、令箭,事关皇子却空口无凭,我又焉知不是你假传圣旨意图不轨呢?” 话已至此,谢宣便知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一丝冷笑浮上面庞“看来德甫兄是要管这闲事了?” 第3章 谢孔达无奈退却 祁清瑜有意入宫 “闲事?”柳明诚摇摇头,“事关皇长子殿下,于本官而言便不是闲事了,而是分内之事!”詹事掌东宫诸务,而皇长子即将被立为皇储,故柳明诚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他口称“本官”,便是将事情摆在官面上来说了。 “陛下并无立储的明旨!你这詹事到底是做的谁的官还不一定呢!”谢宣冷冷道。 “陛下也没给你拿人的明旨呀?你不也来了吗?” 宣心中一阵懊悔,干嘛跟他斗这个嘴呢?从小到大吵架什么时候吵赢过他呀? “柳明诚!掺和宫中之事,你可要想清楚后果!”吵不过便干脆威胁吧! “后果?有什么后果是老身担不起的呀?!”只听一老妇人的声音从府内传出,一名老内侍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走了出来,一群男女仆从簇拥周围,老妇人年近半百,但因保养得当,脸上不见任何皱纹。此刻她素面散发,亦未着任何头面,但天然形成的贵气依然丝毫不减,慈祥的面容下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老妇人大氅之下依稀可见中衣,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匆匆叫起来的。 谢宣一惊,心道不好,到底还是惊动这位老人家了,连忙跪下施礼“臣左翊卫将军谢宣拜见大长公主殿下!”柳明诚见母亲出面了,也不再说话,垂手侍立一侧。 “是谢家小子呀,起来吧,听说你在我门口拿人,拿的谁呀?”平原大长公主祁清瑜面色温和,语气不急不缓,丝毫显不出愠怒之意。 谢宣又将刚才那番说辞重复了一遍,柳明诚也在母亲身侧耳语几句,祁清瑜点点头目光转向韩炎“韩炎哪!” 韩炎此刻几近昏迷,猛听得有人叫自己,强打精神睁开了眼睛“奴婢在!” “谢世子说你劫持了皇长子,可有此事?” “回殿下,并非如此。宫里有人要杀皇长子,奴婢冒死带皇长子殿下逃了出来,求大长公主殿下庇护!”韩炎见到祁清瑜便知道今日之事有了转机,顿时眼含泪光,精神也振奋了一些。 “贼子满口胡言,殿下切莫轻信!”谢宣急忙争辩。 “老身还没老糊涂呐!是不是胡言我自有分辨!”祁清瑜斜了谢宣一眼,“韩炎,你可愿将皇长子交给老身?” “自然是愿意的。”韩炎立即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身旁公主府的护卫,那护卫接过孩子又递给了祁清瑜身侧的那名老内侍,那老内侍接过孩子简单检查了一下,对祁清瑜点了点头,示意孩子无大恙。 “来人,将韩炎拿下!”祁清瑜开口吩咐道,一旁的护卫立即将韩炎五花大绑,韩炎任由他们绑缚,未做任何反抗。 谢宣正欲说话,祁清瑜已微笑着先行开口“行了,皇长子我已救出来了,韩炎也绑了,今夜太晚了,就让小殿下先在我府上住一晚,明日我亲自送他回宫,届时一并将韩炎押送入宫,交由陛下定夺。小谢呀,抢了你的功劳,你可莫要见怪。” 谢宣自然不相信这位地位超然的大长公主会在意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她此举何意谢宣心知肚明,可她偏偏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谢宣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请求道“殿下既已将贼子拿下,臣恳请殿下将皇长子和韩炎交于臣,臣定会将今夜之经过详细禀明陛下,绝不敢冒领贪功。” “是禀明陛下还是禀明齐王啊?”见谢宣还不死心,祁清瑜神色如初,但语气中却多了一分揶揄嘲讽。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谢宣心头骤然发紧,这句话几乎是将今夜之事挑明了,既如此自己又何必在这里费心周旋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能如何?谢宣看了看祁清瑜,又看了看韩炎周围的二三十名护卫,一抹狠厉又浮上面庞。 谢宣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柳明诚的眼睛,他心中一惊,开口道“孔达兄莫要想着用强,我公主府护卫人数虽不多,但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真动起手来,你未必能占多大便宜,若是不慎伤了家母,便是齐王也不能饶你!再者说了,这里可是十王街,真要闹将起来,惊动了楚王、鲁王、越王,我看你届时如何收场!”他没有提惊动齐王,显然已经猜到齐王此刻不在府中而是在宫中。 这话确实点到了谢宣的软肋,宫中大事未定,此时惊动三王绝非上策,他衡量一番,心中终于承认今夜刺杀皇长子的行动已彻底失败,只能另图他策,便恨恨地收起了放手一搏的心思,带着手下禁军告辞而去。 梆点声响,子时已过,九月初九,重阳。 公主府花厅之中,祁清瑜端坐上座,怀里抱着那个孩子,柳明诚坐在下首一侧。韩炎身上绑缚已除,伤口也做了简单处理,刚用了一碗参汤,此时精神已好了许多。 “韩炎,宫里到底什么情况?” “详情奴婢也不知,只是一个时辰前,一队禁军突然冲进皇长子的寝宫,要杀了皇长子,听他们说陛下病情突然恶化,齐王已经控制了宫中禁军六卫,还说刘贵仪和二皇子也被抓住了,陛下......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韩炎恭敬答道,神色黯然。 “我昨日才入宫见过陛下,陛下病情还算稳定,太医也说并无大碍,怎会突然恶化?既然恶化,为何未通知诸王、大臣入宫侍疾?齐王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禁军六位将军已经全部党附齐王了吗?”对于局势变化之快,柳明诚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病情为何恶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病情是否已严重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太医院显然有齐王的人,只怕便是没病也能给治出病来。齐王带兵多年,禁军六位将军三位曾是其部属,一位出自他的妻族,一位出自他的母族,剩下一位就算不愿党附又能如何?他既已控制宫城,有意瞒下消息又有何难?”祁清瑜一一分析,“我猜,内、外城应该也已经被控制住了,只是不知道是谢鹄还是谢实统兵。” “早在陛下身体不适之初,齐王就开始有些暗中的动作了,这一点陛下不是不知,只是尾大不掉,急切之间难以周全,也因此才把立储之事提上议程,可陛下总觉得自己身体并无大事,所以没有急着处理齐王的异动。可没想到齐王竟如此心急,如今皇长子还在,难道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弑杀皇子吗?” 祁清瑜眉头微皱,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怀里的孩子“这孩子怎么还不醒啊?褚大夫来了没有?再催催。” 其实齐冲早就醒了,在谢宣的羽箭贯穿韩炎肩头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醒来之后眼前的一切及脑海中铺天盖地而来的记忆碎片让他惊惧莫名。 上一刻明明是在图书馆里值夜班整理书架啊,就是踩空梯子掉下来也不至于把身体变小啊?还有周围这些人为什么都穿着古装呀?刀啊箭啊伤口啊都好真实不像是拍戏呀?还有那个小孩子的记忆是怎么回事呀?这些说话的人又都是谁呀? 满腹疑惑以及莫名的恐惧之下,他果断选择了装睡。凭着从周围几个人对话中听来的信息以及整合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他基本明白了自己是个皇子、而且老爹快挂了或者说已经挂了但是还没人知道、自己被叔父追杀朝不保夕这个人物设定。 悲催呀!这个破梦什么时候能醒啊! 很快,一名大夫进来给齐冲摸了摸脉,觉得没什么问题,只道是小孩子吓昏了,又掐了掐人中,齐冲知道再装睡就不合适了,于是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眼,迷茫地望着眼前众人。 他迷茫是因为他的记忆还没完全整合好,还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和自己的关系以及该如何称呼,但这份迷茫落在祁清瑜眼中就是小孩子在乍经巨变之下的正常反应,俗称“吓傻了”,她不禁悲从中来,重新把齐冲搂进怀中“可怜的孩子呀,今儿可是吓坏了!翀(ch儿放心,有姑祖母在,你二叔别想伤你分毫!” “母亲,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入宫确认陛下的情况,还要立即通知朝中诸王、大臣,争取大家对皇长子的支持,我们已经迟了一步,再迟就更来不及了。”相较于祁清瑜的多愁善感,柳明诚此刻倒更为理智一些。 “你说得对,”祁清瑜思忖片刻,“你立即着人到楚王、鲁王、越王、曹国公、定国公及许相府上报信,让他们即刻入宫侍疾,宋国公就不必了,他应该不需要我们去通知了。再派人去各城门处探探,你叫人备车,随我一同入宫。韩炎留在府中,看顾好皇长子,吩咐下去,如无你我陪同,绝不允许任何人将皇长子带出府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府中!” “是,母亲。呃……” “还有何事?” “要不要通知兄长?” “他?”祁清瑜略一沉吟,“算了吧。恒肃向来怕事,他未必愿意参与此事,再者说了,此去福祸未知,万一……就算是给柳家留条活路吧。” 第4章 齐王爷谋定后动 杜内相运筹帷幄 公主府这边如何准备车马入宫暂且不表,却说谢宣带领禁军回宫后直奔万岁殿。 万岁殿是大渊皇帝日常理政、居住之所,此刻病重的延佑帝正躺在后殿的塌上奄奄一息。而前殿御案之后却大剌剌地坐着一个人,正是大渊朝的太尉、齐王祁栊。 祁栊身量不算高,但为将日久,杀伐果断,自有一股威严霸气,此刻坐在御案之后,倒还真有一番帝王气象。 “殿下,臣没能拦下韩炎,人被大长公主救下了。臣无能,请殿下责罚!”谢宣进殿后二话不说,跪下请罪。 祁栊闻言大为不悦,正欲发作,一眼瞥见正坐在殿中下首的宋国公谢鹄,心知眼下之事越是麻烦就越离不开这父子二人的支持,只好压了压火,堆出了一丝笑容“无妨,孔达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言罢又转头看向谢鹄对面之人“杜内相,那小子如今恐怕杀不了了,现下又当如何?” 翰林学士知制诰杜延年是延佑元年恩科的状元,一向颇得延佑帝宠信,品阶虽不高却已获得了制诰之权,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内相”! 而今他却坐在祁栊下首为他出谋划策“既已惊动大长公主,原定之策便不可行,须改弦易张。请殿下立即派人将陛下病危的消息通知诸王、大臣,想要废除皇长子的继承权便还得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另外,下毒之事韩炎不担就得另换他人来担。” “还有谁能担?” “玉玺不是已经找着了吗?陈常侍想必也不介意先陛下一步到地下去等候陛下吧?”杜延年漫不经心道。 “可他到现在还是不肯说呀?他不说我如何知道祁翀身世的真相呢?我们又如何在这上面作文章呢?”相对于谁来承担罪名,祁栊更纠结的显然是另一个问题。 “对于皇长子的身世,我们无法证伪,他们也同样无法证实,既如此,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到底殿下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而已,真正靠的还是实力!”杜延年微微一笑,眉头轻扬。 “可韩炎应该知道皇长子的身世啊?你就不怕他从中作梗?”谢鹄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韩炎自己的来历都不清不楚,怕他作甚?我赌他即便知道也不敢说!”杜延年胸有成竹。 “那那个小的呢?” “那个小的从来就不是殿下的威胁,祖宗成法在,他本就没有继位的资格。倒是他那个娘......”杜延年皱了皱眉头。 “好办!”祁栊手一挥,“让她殉葬!皇兄一驾崩就送她上路!” 说完这句,祁栊在殿内溜达了一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本来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逼皇兄在驾崩之前向朝臣公开宣告传位于他,如此他便可名正言顺登基,而不会有任何人胆敢非议!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这时候给皇兄下了毒,逼得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如此一来便难免仓促!也不知道...... “杜内相,你说那几个老家伙会支持我吗?”祁栊还是有些焦躁不安,旋即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哼,他们若是支持我便罢了,若是冥顽不灵,孤便不介意也送他们去跟皇兄作伴!” 这话听的谢鹄一惊,本来低垂着的头猛地一抬。 杜延年却好似云淡风轻一般“只要殿下处处以国事为要,晓以利害,臣相信他们是会懂得大局为重这个道理的!” 杜延年镇定自若的模样无疑是给祁栊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走出殿外唤来手下一一吩咐了下去。做完了这一切,他重又坐回御案之后,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定了定心神。 成败只在今夜! 生死也只在今夜! 丑时二刻,几辆马车陆续到达宫城门下,看徽记正是平原公主府及楚王、鲁王、越王府的车驾。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得了出去探路的家丁传回来的消息,果然内、外城城门都已被禁军控制,如今城中情势已是外松内紧,杀机四伏! 然而马车还没停稳,就发现宫门忽然开启,几十名内侍骑快马冲出,柳明诚连忙下车拦下一人询问情况,道是陛下病危,齐王吩咐去各府报信的。 这一来倒弄得楚王、鲁王、越王面面相觑,他们听得柳明诚派人来传信,只以为今夜老二必定会封锁宫门,即便陛下真的驾崩了也会秘不发丧,楚王祁樟甚至带来了府中的护卫,做好了带护卫闯宫的打算,没想到齐王竟反其道而行之,主动通知百官。三人一时疑窦丛生,唯恐有诈,望着大开的宫门反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身后传来祁清瑜的声音,她正在柳明诚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紧接着又有几辆马车陆续来到,正是曹国公赵昌国、定国公严方叔和左相许恺。八人汇集一处,定了定心神,急匆匆入宫向万岁殿走去。 一路上巡查的禁军人数明显比以往更多,但却没什么人阻拦盘查,这反倒令众人更加疑惑。 到得万岁殿外,只见殿门大开,谢宣率领左翊卫护卫在大殿四周。祁清瑜率先进入殿内,见祁栊坐在御座之上,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随后进入的楚王祁樟却大怒“老二,谁准你坐在那儿的!反了你了!” 祁栊起身离座,却没理祁樟,只是对祁清瑜行了个揖礼“姑母来了。”一旁谢鹄、杜延年也纷纷行礼。 祁清瑜见到谢鹄并不意外,但看见杜延年还是有些诧异的,可也没说什么,点头回礼后复又望向祁栊“陛下在哪儿?病情如何了?” “在后殿,姑母这边请。皇兄已陷入昏迷,太医说怕是熬不到天亮了。”祁栊神色沉重,一脸悲戚倒不全然是装的。众人随祁栊进入后殿,果见延佑帝祁枫躺于榻上,脸色乌青,双目紧闭,双唇绛紫,气息微弱。 众人呼唤了几声“陛下”,见无回应,只好作罢。祁清瑜又向一旁的太医询问了下病情,太医一一作答,见与祁栊所言大致不差,便不再多问,众人复又回到前殿。 “陛下虽从上月初便开始不适,但病情尚属平稳,不至危及性命,昨日还曾召见老臣与何尚书、柳詹事,期间一切如常,何以一夜之间便恶化至此?”左相许恺首先提出质疑。 “太医说,皇兄是中了毒。”祁栊答道。 “中毒!”众人皆是一惊。 “中了何毒?可有解毒之法?”祁清瑜眉头紧皱。 “牛太医、白太医一致认定是砒霜中毒,中毒太深,已无计可施。” 此言一出,众人心情都是一沉。 “何人如此大胆,敢对陛下用毒?可曾查清了?”祁清瑜目光一沉。 “呃……是陈常侍。”略一犹豫,祁栊还是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答案。 “哈!二哥你这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陈常侍是自幼陪伴皇兄长大的伴当,与皇兄最是亲密无间,他有什么理由毒害皇兄?” “是啊,这不是瞎扯吗?”鲁王祁檩、越王祁桦纷纷附和,其他人虽未明说,但心里显然也是不信的,祁栊顿时尴尬无比。 “回殿下,”杜延年上前一步为祁栊解围,“陈常侍确有理由毒害陛下。”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杜延年略一停顿便说了下去“陛下昏迷之前曾命臣查明原委,臣已查实,此事起因在刘贵仪。众所周知,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未立后,刘贵仪自诞下二皇子之后便有了觊觎后位之念,因此以重金贿赂陈常侍请他在陛下面前美言。昨日,陛下得知此事后大怒,严词申斥了陈常侍,并责令刘贵仪禁足思过。此事有多名内侍、女官可以作证,确属无误。” “你的意思是陈常侍因为此事而起了谋害陛下之心?”祁樟眯了眯眼睛。 “正是,陈常侍怀恨在心,又恐陛下再次降罪,故此起了杀心,昨晚趁侍奉陛下服药之机将毒药匿于碗中,致使陛下中毒。供状在此,请诸位殿下、国公、恩师查阅。”说完杜延年从袖中取出一纸供状递给了众人传阅。 柳明诚自进得殿来一言未发,一来是在场的众人中,除了杜延年外,论官爵、地位他是最低的,轮不上他说话,二来则是因为他看到杜延年在场,这让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翰林学士承旨制诰,尤其是在君王垂危之际出现在宫中本无可非议,但问题是时间不对。杜延年得知延佑帝病危的时间显然要远远早于诸王、大臣,如今又提前介入了延佑帝中毒一事的调查,那他的立场…… 想到这里,柳明诚心脏怦怦直跳,狠狠地剜了杜延年一眼,他此刻几乎可以断定杜延年已投靠了祁栊,既如此他所称的陈常侍毒害延佑帝一事必不属实,但他偏偏又无法反驳,因为昨日陈常侍获罪于陛下是确有其事的,他昨日与许相、何尚书入宫觐见之时确实看到了陈常侍在万岁殿外叩头谢罪,只是当时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何缘故,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目光撇向许相,果见许相低头沉吟,似乎也是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