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才知他有心上人》
1. 洞房花烛
“来了,来了!裴家的迎亲队伍来了!”
“急什么,这会你听到仪仗队的喜乐,那还在三四条街之外呢!”
“嗬!好大的排场,好隆重的婚礼!”
朱雀长街两道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今日生意也不做了,小贩掌柜的都挤到了街边,挤不下了,就都挤到了各种店铺内,就数东林茶馆最为热火朝天,全都挤在窗边翘首以盼。
“可不是,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婚礼!那可是裴少卿和羲和公主的大婚啊!这迎亲队就是二位新人从太庙祭祖而来。”
提到二位新人,一时犹如一盆水泼进了油锅,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
“那裴少卿是何许人也?裴霁字聿泽,我大瞾四大望族之首裴家的继承人!我朝历代皇帝就是因为有了四大望族的支持,才能从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中胜出啊!裴少卿其人更是名冠京华,人中人凤,加冠之年便官居大理寺少卿,乃我朝四品上最年少的大官!这放眼大瞾,哪位能与之匹敌?”
一声声赞叹声交叠而过。
“所以他才能尚皇上的心头肉羲和公主啊!”
“传闻羲和公主长得千娇百媚性子也骄纵霸道,曾离经叛道做出侮辱佛像的狂悖之举!”
这下他们愈发激烈了!
“快说说!”
一中年男子道:“当年公主才六七岁,小小的人,硬是爬到了金身佛祖的肩上,将佛祖的脸都涂了锅底灰!皇上找到她时,佛殿跪了一地哭丧着脸的僧人,她正坐在供桌上乐悠悠晃着双腿,吃着贡品,冲着皇上盈盈地笑,听说那日皇上和身后一众金吾卫的脸比佛像还黑啊!”
“天呐!如此骄狂,事后是怎么惩罚公主的?”
“惩罚?”那人呵呵笑了两声,“你们猜皇上见到公主后,第一句说的什么?”
众人凑过来:“什么?”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摔着没有!”
满场哗然,窗边的众人回头才看到茶馆的人都聚了过来。
这时有人道:“皇上还雷霆按下了请求惩治公主的奏折,轻轻一句公主年幼揭过了此事,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舍得,太后见公主不喜神佛更是将皇宫里的佛堂宫给移出宫外了。”
满场寂静一瞬,继而连连的咋舌声响起。
“听闻这裴少卿最是端方守礼,却也有少年傲气,如今尚刁蛮恣意的小公主为妻......呵呵,有趣。”
突然有人眼珠子提溜一转,脑袋凑到人群中去,无比兴奋地压着声线道:“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传闻羲和公主和傅阁老家的小阁老情投意合!”
他们蓦地面面相觑,一阵寂静后,突然炸开了!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小阁老对公主情有独钟啊!二人两小无猜,情意绵绵啊!”
一人又道:“可是听说裴少卿和段家小姐也是青梅竹马,裴段金柴四大望族同气连枝,段小姐乃是内定的裴家儿媳?”
蓦地,又安静了下来,频频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么说……裴少卿尚羲和公主,皇上这是拆散了两对有情人啊……”
有人小声接口道:“傅家虽权倾朝野,但家世地位和裴家比还是有点差距的。”
“不对,不对!”立刻有人反驳,“这话不是矛盾?若羲和公主当真与小阁老情投意合,她那性子能同意嫁给别人?还不得,把太极殿的宫顶给掀了?四大望族素有联姻,裴少卿和段小姐若真郎情妾意,怎的不早早定下婚约?”
“嘿嘿,这幢婚姻可有的看头了!”
至此,茶馆一众人就这幢婚姻牵扯到的四个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不少人觉得,是皇上硬生生拆散了两对有情人!
“快看快看!迎亲队伍来了!”
突然一声激昂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争辩,瞬间蜂拥而至于窗边,探出脑袋去,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打头阵,排列有序地走了过来。
长街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随之而起。
在后是几位服装各异的男人骑在高马上,众人惊呼:“那是各国的使臣吧!”
“我的老天爷,各国使臣竟为公主送亲!”
“那又如何?各国的皇帝国主还亲自奉上国书和大礼庆贺咱们公主大婚呢!”
“诶诶诶,这些都跟咱们皇上因为羲和公主大婚而大赦天下的诏书不能比!历朝历代,有哪位公主大婚而大赦天下的?咱们羲和公主可是独一份啊!”
“那使臣后可是四大望族家的公子?”
紧随而后的四匹高马上正坐着四位公子,个个都龙章凤姿啊,令人艳羡!
突然欢呼声愈发狂热了起来,正是四位公子后,裴聿泽端坐在骏马上,一身喜服,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所过之处街边的姑娘们无不为之倾倒。
眉目间清冷如画,是说不出俊朗,连一根头发丝一件饰物都恰到妙处,神姿高彻,如瑶林玉树,当真是郎艳独绝,风尘外物。
街边的姑娘们想:可恶!为何我不能是羲和公主!可恶!裴少卿为何就不能娶我!
凤仪香车跟在裴聿泽身后,三月春风和煦,拂过香车,轻纱翩跹而起,街边之人瞥过香车之际无不屏住了一口气息。
只见车里的新娘秋波流转容光惊世,盈盈一笑间竟让她满身珠翠都黯然失色。
“公主,快放下来!”有人惊呼。
郁禾俏皮一笑,当真夺去了看热闹百姓的魂魄。
连凤仪香车后又过了一半的送亲队他们也浑然不知。
————
迟迟钟鼓初长夜,若论家世,容貌,这桩婚姻当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绝配,可若论性情,品行……
裴聿泽看着正前方床榻上的郁禾,红纱将她的面容遮尽,只隐约瞧见金簪步摇,繁复华丽的喜服层层叠叠迤逦而下,裙摆铺陈开来,占了大半个床榻,他的心也如那喜服一般沉重。
那日得诏进宫面圣,他途径一处花园,层叠百花中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姐姐,你可别抖哦,不然这箭偏了半分,伤了你的小脸就不好了......”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的清甜。
这声音有多悦耳,这话骄横的就有多令人讨厌,裴聿泽眉心微拧,拂过眼前樱花枝近走两步,便看到花园中一位宫装姑娘站在前方,瑟瑟发抖间脸色苍白,双手捧着头顶的苹果也在微颤。
而她的身侧跪着一个宫女,拼命磕头求饶:“羲和公主,求您息怒,饶了我家公主吧!”
这名字令裴聿泽眸光骤紧,目移之处正是站在他前方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另一宫装姑娘,瞧那一身宫装华丽流彩,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只见她举着弓箭,箭羽鹅黄明亮亦是夺目。
“你可别出声,让我分了神,伤了你家公主。”只见羲和公主握着弓箭手臂微微晃动,似是在瞄准。
她虽是好意提醒的话,却半分情感也无。
太监在一旁小声:“那位是颐和公主。”
裴聿泽怒意渐显,正要上前制止,突然,“嗖”的一声,那鹅黄箭羽射了出去,正中苹果中心,颐和公主受这冲击瞬间身子一僵再也支撑不住,瘫软跌坐在地,血色殆尽,抖得越发厉害,眼泪抛沙似的掉了下来。
可这时却响起了喝彩声:“公主好箭法!”
是羲和身边的两个宫女,一边鼓掌一边笑,全无心肝的样子。
裴聿泽的脸愈发乌沉。
羲和往前走去,她的曳地裙摆在阳光下迤逦,宫女拾起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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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箭的苹果,拔出苹果扔到一边,羲和拿过箭,轻轻摇着俯下身去,琉璃的步摇熠熠生辉。
只听她娇软的声音十分乖巧甜腻,却藏着威胁:“别惹我哦,否则,下回就不是射苹果了。”
颐和苍白的脸僵住了,只剩眼泪在流。
羲和满意地直起了腰,将箭交给了身后的宫女,举步离开。
这时一边的花丛中传来声音:“羲和公主向来看颐和公主不顺眼的。”
“就是,颐和公主好端端出现在羲和公主跟前作甚,上回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不过就是打翻了茶水,娘娘都不予追究了,偏羲和公主说那宫女坏了她的心情,愣是将人赶出了宫去。”
“真是可怜,宫女被赶出宫,可是会记录在册的,出宫后哪个人家敢要她呢,可不是毁了人家的一生嘛!”
“那有什么,她是天之骄女的公主,我们的一生在她眼里都不如她发髻上的一枚珠花来得重要……”
那两个宫女躲在花丛中的窃窃私语再度传进裴聿泽的耳里,他端坐在桌边,搁在桌上的手蓦地攥紧,阖眸之下面色紧绷,精致的下颚硬冷非常。
他这一生最厌骄纵之人,纵使她倾国倾城,他也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同为公主,即便颐和公主再不受宠,她也是皇上的女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对亲生姐妹尚且如此无情,她又是什么样的人。
偏这样的人,却是他的妻子。
星辰眨着倦眼,尚宫喜庆一声:“吉时已到。”
裴聿泽直挺的背脊微顿,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郁禾一团红气,他目色沉冷半分,既然事已至此,将来只要她莫要再做出任何欺人骄横之事,他总是能容得下她,否则……
与裴聿泽的忿忿不平截然不同,郁禾一直攥在手里的金铃手镯微紧,她深深吐纳一息,红纱底瞧见了一双玄靴,紧张的心却溢出丝丝甜蜜来,唇角微扬:裴聿泽,我来了,我来嫁你了。
裴聿泽修长莹白的手指握住了红纱的一角,缓缓抬起......
郁禾的心就是一颤。
裴聿泽......不是,是夫君了,嬷嬷说,今晚第一句话要喊一声“夫君”,那样裴聿泽会很开心的。
夫君,夫君,这一个月郁禾都在心里念着这个称呼,今晚终于要喊出口了,她攥着金铃的手微微发颤,是激动期待的,她的脸颊逐渐升温,旁人瞧不见,当真如冰天雪地里渗出来的牡丹花娇艳柔美。
九年了,得知他终于回京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琢磨着和他重逢的第一面,要如何意义深重,如何叫他一辈子都难以忘却才好呢?
她琢磨了十几天,愣是琢磨不出,得知那日他进宫面圣,思念的心终于突破了那该死的“意义”,她郑重打扮了,在湖心亭等他……
虽然后来太监来说裴少卿公务繁忙已经离宫了,她虽失落,却也不曾怪他,政务要紧嘛,她会体谅他的。
或许这也是天意,让他们的重逢便是洞房花烛夜,又怎能说没有意义呢?
郁禾甜蜜地想着,悄悄深吸一口气,只等着红纱揭开,她要用她全部的思念唤他一声“夫君”。
“公子,公子不好了!雨瓷小姐又犯病了!”
一声急呼从院里猛地砸进来,郁禾看到裴聿泽握着红纱的手微顿,掀到一半的红纱霎时落下,她愣怔一瞬,眼见着裴聿泽朝着她的脚尖毫不犹豫地调转了方向。
郁禾晃了一瞬,只听到一阵疾走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心腹宫女青鸟急切的声音:“驸马!您要去哪!”
“公主......”心腹彩鸾手足无措。
郁禾慌乱将红纱扯落,偌大的新房里哪里还有裴聿泽的人影,她呆呆坐着,煞白了脸色。
2. 心上人
雨瓷小姐?是谁?为何他这般紧张,连红纱都来不及揭,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他就这么离开了……
郁禾唬地站了起来,鬼使神差一般攥着红纱追了出去,步摇叮咚叮铃乱糟糟的让人心慌意乱。
青鸟和彩鸾也追了上去,青鸟却留了心,回头吩咐尚宫:“去把方才那个丫头抓回来。”
繁复的喜服沉重地拖着郁禾的脚步,可她倔强地只是往前走,可是,可是裴府太大了,郁禾根本不知裴聿泽往哪个方向哪个院子去了,一时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花园中,手足无措四处张望,远处的喜乐传来,更显得此地寂寥,她正要随便抓个人问,却青鸟及时拦下了。
“公主,今晚是大喜之日,宾客来来往往,裴家家主和主母也千里迢迢从靖州天府来了,此时不好闹开了,你先和彩鸾回去,我去找驸马好不好?”青鸟极力劝着,生怕郁禾脾气上来不管不顾,闹得收不了场。
彩鸾不满地撇嘴,驸马都从新房跑了,还让公主忍着,咱们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啊,想着,彩鸾的眼眶就红了。
青鸟瞪了彩鸾一眼,示意她别添乱。
好在,这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郁禾脑子一团乱,她满脑子只想着雨瓷小姐是何人,裴聿泽为何那么紧张,为何为了那个雨瓷小姐把她这个新婚娘子丢子,她不明白,不明白,所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乖乖就被彩鸾带回了院子。
青鸟见状,并没有去找裴聿泽,而是去了厢房,找来了荣宸宸,她是今晚的陪房命妇,成婚一载,与夫君琴瑟和谐恩爱有加,且她也是郁禾的闺中密友。
青鸟三言两语告知了她发生的事,荣宸宸立刻跑去了新房梧栖院,正听到郁禾呜咽的哭声。
郁禾才十六岁,这是她满怀期待,等了九年的一刻,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甫一进屋,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三两下将头上的发饰摘了干净全都扔在了地上,扑进了床榻,埋在被子里闷声哭的像个孩子。
荣宸宸素知她的性子,好在今夜新婚之夜,院子里没什么下人,只有青鸟彩鸾和郁禾的一个执事崔尚宫,她让青鸟二人将地上的发饰都收拾了,这时崔尚宫抓了那个丫鬟走进来,狠狠往地上一推,凶恶问道:“公主,您要怎么处置这个死丫头!”
郁禾从床上爬起来,满脸泪痕,委屈极了,也气极了:“我要回宫,青鸟收拾东西!”
荣宸宸将手按在她的唇边,柔声道:“快别胡说。”
尚宫心疼气急:“这死丫头竟敢在公主的大婚之日从中作乱,必要处置了不可!”
彩鸾义愤填膺:“用板子打她二十下嘴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不分场合胡言乱语!”
荣宸宸凝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一眼,沉声道:“她不过是个传话的丫头,处置她有何用?”
青鸟会意,忙是摆摆手,崔尚宫也清楚荣宸宸在郁禾面前的地位,不敢再多言,拎着丫鬟下去了。
荣宸宸这才心平气和转过脸去看向郁禾:“她是裴今窈房里的丫鬟。”
郁禾微愣,一双泪眼清澈明净地看着荣宸宸,睫羽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白玉的小脸因伤心气恼泛出蔷薇之色,十分我见犹怜。
荣宸宸的语气更软了:“你也知道裴今窈是裴少卿的同胞妹妹,她与段家的雨瓷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这段雨瓷……”
她看了郁禾两眼,似乎在组织措辞,郁禾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紧张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裴段金柴四家之间的联系非同一般,她小时候为了救裴少卿掉入了寒潭,从此落下了寒症,所以,裴少卿一直很照顾她,裴今窈又特别心疼她,这才出了这事。”
郁禾猛地一听有些恍然,半晌才理出思绪,眉心紧拧:“这么说……裴聿泽喜欢她?”
荣宸宸连忙按住她:“你别胡思乱想。”
“哪里是胡思乱想,一听到她发病,他就丢下我不管了,若不是喜欢是什么?”郁禾气得又红了眼眶,推开荣宸宸下床来,“若是这样我就成全他们好了!我这就回宫去!让爹爹给他们赐婚!”
“又说气话!”荣宸宸制止她,“这皇上赐婚哪有朝令夕改的!你这会回宫,皇上和太后知晓了,又该心疼担心你了,又让别人看笑话。”
郁禾目光一顿,怒气消了一半,见她这样,荣宸宸拉着她坐下:“她是裴少卿的救命恩人,发病了,裴少卿紧张也是正常的,若说裴少卿多喜欢她,我看不见得。”
一听这话,郁禾眼前一亮,亮闪闪地盯着荣宸宸只等着她的下文。
荣宸宸先是被她这副模样逗得一笑,才郑重道:“裴少卿乃是靖州天府裴家的继承人,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也是万千宠爱地长大的,无有不顺心的,他自身又能力出众,不过加冠之年,为朝廷立下过多少功劳自不必我说,就说那次力挽狂澜收复十万众叛乱也是他一马当先的功劳,如此身份经历,他的性子自是矜傲得很,若他当真对段雨瓷有心意,又怎会娶你?若非这桩婚事不是他点头,皇上看在裴家的面子,又怎能强迫得了他?”
眼见着郁禾最后一点怒气也消散了,眼中的残泪也化作了闪烁的星辰,彩鸾一击掌:“公主!宸宸小姐说的在理啊!”
虽然荣宸宸如今已经嫁为齐家妇,但她和青鸟私下里还是习惯了喊她“宸宸小姐”。
郁禾撇嘴轻哼哼,荣宸宸便知她已经不生气了,遂打趣道:“话又说回来,你说要成全他们,你当真舍得?你没有搬去公主府,而是在裴家成婚,不就是为了裴少卿吗?怕他在公主府守规矩。”
也不等郁禾回答,荣宸宸便举起她的手,郁禾一直攥在手里的金铃叮当作响:“人家小时候送你的金铃手镯你至今还当个宝贝。”
触及手中的金铃手镯,郁禾便想起了七岁那年,那时她的母后刚刚仙逝,她难过地躲在宫墙下的假山里哭,那日夕阳西下,裴聿泽就突然出现在了上方。
“你哭什么?”
郁禾抬起泪眼,乍然就见到了一个神仙哥哥,神仙哥哥迎着晚霞垂眸看着她。
“我要我阿娘……”郁禾抽抽噎噎。
小裴聿泽站在她身前问她:“你阿娘呢?”
郁禾嘴唇一扁,眼眶续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阿娘不要我了,她死了……”
十一岁的裴聿泽行事已经十分成竹在胸,大概是从未见过这种失控的状况,顿时有些无措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金铃手镯塞进郁禾的手中:“这个你拿好,你要是想你阿娘的时候就摇摇铃铛,她的灵魂就会来陪你的,虽然你看不见,但是她就在你身边……”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有些不自然,有些生硬,就好像是在哪听到的话照搬了来哄小姑娘,为此他的耳珠有些红了。
“……真的吗?”郁禾眨了眨眼睛,被唬地一愣一愣的,抬着脸天真地看着裴聿泽。
裴聿泽故作沉稳撇过眼轻咳一声:“真的。”
“聿泽,聿泽。”
远处传来温柔的女声,裴聿泽便要转身,突然郁禾双手拉住了他的手,他转身回望,郁禾眼中似是布满了星辰,亮闪闪的:“你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我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
她想要一个这样温柔漂亮的小哥哥。
裴聿泽吓得愣怔一瞬,远处又传来温柔的呼唤,他推开郁禾的手,匆匆丢下一句:“我是裴家的。”
“裴......聿泽?”郁禾轻轻呢喃,摇了摇手里的金铃,笑得灿若蔷薇。
那时候的郁禾并不懂什么情爱,经年累月后,她觉得那日定然是母后的安排,让裴聿泽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安慰,所以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金铃叮铃叮当,郁禾坐在喜床上,神色惘惘,荣宸宸和青鸟彩鸾互看几眼,不知她在想什么。
“公主?”彩鸾轻声唤道。
郁禾忽然扬起了笑脸,抹去了泪珠,天真烂漫,又骄傲俏丽:“不错,我与裴聿泽是爹爹赐婚,祭过祖先,拜过天地的,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为何要让?”
荣宸宸松了一口气,手指划过郁禾的脸蛋:“这才是我的羲和公主!”
彩鸾还是有些忿忿不平:“那段小姐公主打算怎么处置?”她眼珠子一转,“不如让皇上把段小姐赶回段家!”
郁禾思忖片刻,哼声道:“她既然救过裴聿泽,便也是我的恩人,日后我好好待她就是,等将来,再让爹爹给她赐婚!”
至于赶走段雨瓷,她才嫁过来,不想让裴聿泽为难,又不想让皇上为这种事费心,担心她。
既打定了要做的事,想好了怎么做,郁禾的心便也安定了,今日走了一天的规矩,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场,她累极了,便自顾睡下了。
等到翌日晨起时,郁禾醒来,彩鸾立即上前在她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郁禾的白玉的脸庞立刻布上了神采。
“昨晚裴聿泽回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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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过来道:“驸马到底是世家子弟,懂得昨晚那样的日子,定然不会将公主弃之不顾的,只是驸马回来时,公主已经歇下了,驸马体恤公主,没让我们叫醒你,他是在东厢房歇下的。”
郁禾青丝飘泄,下床来:“他还在东厢房吗?”
彩鸾拉住了她:“驸马已经洗漱好了,在院子里练刀呢。”
“练刀?我要去观摩!”郁禾雀跃着完全忘了昨晚的不愉快,她就是这样,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公主!别急,先洗漱了。”青鸟上下看了眼郁禾,郁禾随着看去,红了脸,嘻嘻一笑。
————
都说裴家少公子裴聿泽一把混翎枪威风飒飒,当年单枪匹马就敢直取十万反贼将领的头颅,让我守城将士势如破竹,一战成名,那一手枪法简直是出神入化,见过的无不叹为观止。
郁禾没想到他的刀法竟也这般行云流水,身形刚柔并济,郁禾一直以为练武之人动起武来总会有些粗鲁不雅观,可裴聿泽挽刀间尽显矜贵清华之气,但刀锋却凌厉非常,最后一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这样风华绝代的夫君,她为何要让?
“夫君好厉害!”
俏生生的声音让裴聿泽握刀的手一顿,瞬间收势转过身去,蓦地目色一滞。
只见郁禾娉婷立于台阶之上,因她年齿尚稚,虽已成婚,并没有将全部头发都挽成髻,而是留了一半的青丝披在肩上,唇角俏俏勾着,鬓边正有几丝碎发拂过她的笑眼,晕着江南水乡的水润清丽和晶莹澄澈,犹如晨曦点露的牡丹花。
裴聿泽借着收刀之势避开眼去,语声平静,神色持重:“公主。”
郁禾浅笑盈盈天真烂漫,提着裙摆飞奔至他身前:“夫君,一起用早膳吗?”她唤“夫君”时,带着几分稚气几分乖巧,甚是好听。
因是新婚,裴聿泽这三日可以不用上朝,早上的时间很充裕。
裴聿泽因她又一声“夫君”目光一顿,将手里的刀提起,却不见人来接,他偏头看去,自小跟着他的随从心腹涂庚正看着郁禾呆呆地站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轻咳一声。
涂庚立刻上前双手接过刀,又向郁禾行礼:“参见公主,小的涂庚,是我家公子的随从。”
郁禾笑得灵动,涂庚又是一晃,传闻果然不假啊!羲和公主果然千娇百媚!
这时青鸟和彩鸾也过来行了礼:“参见驸马。”
青鸟道:“公主,驸马,早膳已经备下来,可是在临水居用膳?”
她家公主喜爱雅致。
郁禾问裴聿泽:“夫君觉得呢?”
裴聿泽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随公主心意。”
郁禾却因这句心里升起一丝甜蜜,她欢喜地转身就走。
涂庚没忍住凑到裴聿泽身边低语:“咱们这位公主‘夫君’叫的真是顺口啊......”
裴聿泽斜睨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闭嘴。
————
水面上的风轻轻拂来,郁禾瞄了裴聿泽好几眼,见他始终端方如玉,神色平常地用膳,她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献宝的从随身荷包里拿出那枚小金铃手镯摇了摇:“夫君,你还记得这个吗?”
裴聿泽听到那声“夫君”,神色微顿,瞥了眼小手镯淡淡道:“不记得。”
郁禾眼底的光瞬间黯然了,不过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裴家富贵,这么个小东西他不记得也正常吧,重要的是将来,她不气馁,凑近他些,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瞧着他:“用完早膳去逛逛铺子好不好?”
那眼中的期待,声音里带着乖巧撒娇的口吻,裴聿泽放下筷子,正色道:“大理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郁禾甜美的笑意再也支撑不住了,落寞地垂眸,闷声道:“这样啊……”
裴聿泽看向她,见她低着头手指紧揪着,原本神气的脸庞此刻十分委屈,就在他心软之时,却想起她盛气凌人的模样,立刻无视了她。
谁知郁禾却在他移开目光的最后一刻抬起眼,眼中星光点点,浮着一点笑意,似是安慰:“公务要紧。”
裴聿泽淡漠的目光停了停,继续用膳。
郁禾嫣然一笑为他夹菜,突然眼尾飘进一抹素色的裙摆,她抬眼望去,门外正走进来一位纤弱柔美的姑娘。
姑娘对上了她的目光,站定后行礼:“雨瓷参见公主。”
郁禾清浅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3. 敬茶
大抵是昨晚发病的缘故,段雨瓷此时的面色有些苍白,眸光流转间很是娇弱,偏她唇角含着笑意,便愈发我见犹怜了。
彩鸾立刻就像遇敌的猫,浑身警备了起来。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在房里歇着?”裴聿泽看向她,虽神色平淡,眼中却有关切之意。
郁禾神色微暗,不快地挂起了嘴角,这神态与方才和她说话是大相径庭。
段雨瓷苍白的脸就有了些颜色,朝他盈盈笑着:“你早晨是喝惯了雪芽三清的,我便煮了来。”
郁禾讶异一愣:“平时都是你给夫君煮茶吗?”
段雨瓷听到这个称呼柔弱的笑意顿了顿,柔和道:“是啊,自小都是我煮给他喝的,习惯了,公主要喝一杯吗?”
说着她已经让身后的丫鬟放下了茶壶,倒出两杯来。
聿泽哥哥?郁禾脸色微沉又看了裴聿泽两眼,见他没有反驳解释,不快的愈发明显。
彩鸾气得就要上前,青鸟抢先她一步笑道:“有劳段小姐这样费心,奴婢青鸟是自小伺候公主的,驸马如今也是奴婢的主子了,日后这种下人做的事便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来吧。”
段雨瓷面不改色将一杯茶端到裴聿泽跟前,她细弱道:“不妨事的,这么些年得聿泽哥哥尽心照顾,我也只能做些体己小事。”
言罢,她朝裴聿泽微微一笑,裴聿泽虽未回以微笑,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执起了茶杯。
郁禾心底掠过一丝酸楚,段雨瓷已经端着茶杯走到了她跟前:“公主,其实我今日来,也是想向公主赔罪,昨晚误了公主的吉时,实在不该,雨瓷以这一杯清茶向公主赔罪。”
一提昨晚,郁禾就愈发不高兴了,指尖刚碰到茶杯时,倏然茶杯一歪,只听一声惊呼,茶杯砸落在地,她吓得回头,就见段雨瓷痛得捂住了手背,茶水浸湿了她的袖斓,她痛苦的脸色惨白。
“聿泽哥哥……”她手足无措。
裴聿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卷起了她的袖斓。
郁禾怔怔地站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上前要查看她的伤势。
“你怎么样……”
“不劳公主费心!”
裴聿泽转身扣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腕,语声极冷。
郁禾心神俱颤,怔怔地看着他。
“聿泽哥哥……公主,公主一定不是故意的……”段雨瓷扶着裴聿泽的手臂忍着痛说着,“你别怪她……”
“分明是你自己没有扶稳茶杯,自己摔了茶杯!什么叫我家公主不是故意的!你少颠倒黑白!”彩鸾气愤上前就要揪出她说理。
“放肆!”裴聿泽怒喝。
他本就是极盛的气势,此时冷下脸来发怒,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彩鸾被喝住了,呆愣愣站在那手脚冰冷,青鸟恼怒,声音还是沉稳:“驸马,公主不会做这样的事。”
“聿泽哥哥,是我自己没端稳,别怪公主了,我好疼……”段雨瓷揪住了裴聿泽的袖子,哭得又怕又急。
“我先送你回去。”裴聿泽看了眼她烫红的手背,要尽快处理。
“站住!”
裴聿泽脚下一顿,缓缓转过身去,对上郁禾倔强微红的眼,他眉心一拧。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故意要伤害她吗?”郁禾拼命压着声线,可还是显出一丝不稳来。
裴聿泽还未开口。
郁禾将他的冷肃看在眼里,已经气急喊道:“裴聿泽!你可恶!”
裴聿泽目色微变,原来她连名带姓喊他时会是这样尖锐。
郁禾挺直了身姿,硬着声音嘲讽:“我是公主,便是泼了她一身水,她也得受着!”
裴聿泽眸色骤沉,想起郁禾之前欺负颐和公主的事,想起宫女说的话,脸色越发乌沉。
“公主!”青鸟急切地拉着她,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公主金尊玉贵,还请公主行事也有高贵的品格,做出符合你公主身份的行为,而不是随意糟践他人!”他面色肃正蕴着愤怒,义正言辞的训斥她。
郁禾如遭雷击,身子打晃,脸上的血色殆尽,眼中闪着泪花,就是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气极了,也伤心极了:“以她昨晚的行径,便是施以仗刑也不为过!”
“哼,羲和公主好大的威风。”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插了进来,裴今窈走了进来,狠狠瞪了郁禾一眼,仗着她裴家嫡女的身份,丝毫不怵郁禾的身份。
“你因为嫉妒雨瓷,伤了雨瓷,如此恶毒,我倒是要让长辈来评评理!”裴今窈咄咄逼人。
“住口!”裴聿泽冷硬训斥。
裴今窈不服气地跺脚:“哥!你看雨瓷伤得这么严重!”
她扶起段雨瓷的手,手背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段雨瓷柔声安慰她:“我没事的……”
裴今窈心疼她:“你别这样好性!人家就会欺负你!”
“你先带雨瓷回去。”裴聿泽沉声道。
裴今窈还要说什么,对上裴聿泽冷肃的目光,她也不敢多说了,又见段雨瓷的确伤的严重,只能先带她下去了。
等她们走后,裴聿泽转身看向郁禾,她依旧将腰背挺得笔直,红了眼眶晶莹的眼泪悬于眼睫上,倔强又委屈,他盯着她眉心紧拧,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郁禾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
新婚第二日便闹得这么不快,好在并没有传的府上皆知,裴聿泽也不知是公务当真很忙,还是不想见到郁禾,这日并没有回府。
第三日,是裴家家主和主母离京回靖州天府的日子,裴聿泽以为依郁禾娇纵的性子,她定然不会来,可她来了,站在裴聿泽身边笑得乖巧甜美,只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裴聿泽自然也不会在乎她看不看他。
裴今窈没来,她在府里照顾段雨瓷,今日来送行还有裴聿泽的二叔裴子俶夫妇,和裴家在京的家臣,还有一众大臣。
给足了裴家家主面子。
裴家主母拉着郁禾和裴聿泽的手握在一起,欣慰地拍了拍,等他们上了车后,郁禾立即松开了手,裴聿泽看了她一眼,她依旧笑得甜腻,他脸色微沉也掣回了手。
裴子俶看了眼夫人胡茗璋,她颔首示意,裴子俶便放心进了宫,他虽才而立之年,却已授吏部尚书位列内阁之一,公务繁忙。
裴聿泽也向婶母告辞,回大理寺处理公务,上马前,郁禾依旧没有看他一眼,胡茗璋看在眼里不动神色含笑与裴聿泽告别。
回府的路上,胡茗璋柔声道:“公主还在生聿泽的气?”
郁禾垂眸不答。
胡茗璋掩唇一笑:“是该生气的,聿泽从小身边就没有一个贴心的丫鬟,长大了也跟那些侍妾通房一大堆的公子哥不一样,便是连秦楼楚馆,他都未曾踏足,整日里不是练武就是研究兵法,看治世之策,这孩子,就是没有与姑娘家相处过,不懂得小女儿家的心,你日后要好好教教他才是。”她握住郁禾的手,暧昧一笑。
郁禾闻言露出讶异之色,但转念想起段雨瓷,不悦之色跃然眼底:“那段雨瓷呢?”
胡茗璋道:“她是段家的女儿,与今窈要好,聿泽便也只把她当做妹妹,加之她救过聿泽,落下病根,聿泽这才多加照拂,你是聿泽明媒正娶的妻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郁禾心里哼哼,不一样,他对段雨瓷那么紧张,突然“嘶”了一声,她缩了下手痛得皱起了眉。
“怎么了?我瞧瞧,呀,手背上怎么有个红点,昨日你也烫着了?”胡茗璋紧张地握起她的手,“怎么还藏着。”她拿出壁柜里的团扇,帮她扇着,“回去让聿泽给你擦药。”
郁禾看着她温柔美丽的样子,心里软绒绒的,嘴上还是不服气道:“谁要他擦药。”
胡茗璋取笑她:“因为你心里有聿泽。”
郁禾脸一红,娇嗔嗫嚅:“谁说我心里有他!”
“都说羲和公主纵情恣意,若是你心里没有他,今日生了他的气怎的还来送他的父母?”
郁禾嗫嚅:“那是我懂礼数,不好失了体面!”
“是聿泽的体面吧?”胡茗璋揭穿她,见她又是红了脸,叹息道,“你是聿泽的妻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能成为夫妻,是几世修来的缘分,更何况他还是你的意中人,要珍惜才是,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让出了阵地。”胡茗璋情真意切,似有所感。
郁禾的心微微一动。
————
等回了裴府,胡茗璋便直往段雨瓷的凭春小院去了,一进屋,裴今窈就跑了过来挽住她的手愤愤不平:“婶母,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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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羲和把雨瓷的手烫成了这样的,您赶紧让叔叔和哥哥用家法惩治她,把她送桂峰庵堂去!”
“胡闹!”胡茗璋冷下脸斥责,“桂峰庵堂是什么地方,那是裴家犯了大错的女眷才去的地方!公主是什么人,羲和也是你能宣之于口的?恭恭敬敬唤声嫂嫂,懂吗!”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罗汉床边坐下,段雨瓷行了礼坐在一边的圆凳上,丫鬟奉了茶来,裴今窈走到她跟前,嗤之以鼻:“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还不是要靠我们四家的支持才......”
“咚”的一声,胡茗璋重重将茶杯磕在了矮几上,凌厉的眼神扫向她:“你简直不知所谓!”茶杯里头的茶水跳溅出来,湿了她的手,她拿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手,瞪着她,“往日里纵着你,轻狂的不成样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拎不清了!我看要让你叔叔把你送去桂峰庵堂好好思过!”
裴今窈看到盛怒的婶母,她身侧还站着两个妈妈和四个丫鬟,气势更威严,立刻怂了,蹲在她身边摇着她的手认错:“婶母,我知错了,您别恼。”
裴家根基在靖州天府,由裴聿泽的父亲坐镇,而京华裴家,便是裴子俶做主,胡茗璋自然是当家的,裴今窈不敢不怕。
胡茗璋冷笑盯着她:“我看你是不知错,洞房花烛夜,你竟也敢把聿泽从新房喊走,你房里那个丫头是叫甘草吧,我已经让人把她发卖了,这样任由主子胡闹不知劝解分不清场合的丫头留着也是个祸害!”她重重咬字。
段雨瓷的脸色蓦地一白。
“婶母......”裴今窈委屈极了。
胡茗璋不为所动:“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新婚夜的事我是压下来了,好在聿泽心里有公主,知道回去,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别怪我动用家法!”
段雨瓷坐在那的身形几乎颤抖,从头凉到了脚,脑子只盘旋了一句话“聿泽心里有公主”,这话明摆着是说给她听的了,她交叠在腹前的手死死绞在了一起,顾不得烫伤的痛。
胡茗璋见差不多了,才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看段雨瓷,眼中已露出心疼,轻轻握起段雨瓷已经包扎好的手,柔声道:“还疼吗?”
段雨瓷蓦然醒觉一般,此时声音恐有些颤抖,便笑着摇头。
胡茗璋欣慰道:“幸亏方才丫鬟奉上来的茶不是滚烫的,不然我也给烫伤了。”她轻轻一笑,段雨瓷的笑容便僵了一瞬,胡茗璋又轻轻责怪道,“你这孩子也是,素日里最是细心的,这次怎的这样粗心,端了那么滚烫的茶水给聿泽,若是他不小心烫着了,如何是好?”
段雨瓷压制着狂跳的心,勉力端出一抹笑意来:“是雨瓷疏忽了。”
胡茗璋松开她的手,沉吟道:“没事就好了,你伤了手,这端茶倒水的事就别做了,聿泽也成亲了,这些事自有公主为他做的,你别担心了,好好养好身子,将来也能和今窈一同出嫁。”她玩笑似的笑了起来。
段雨瓷没克制住,脸色一白,胡茗璋已经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歇着。”
裴今窈耷拉着脑袋送走胡茗璋,身后突然传来一身呜咽,她立刻转身看去,段雨瓷正扑在矮几上双肩颤抖,她着急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安慰她:“你别听婶母说的,哥哥为何娶羲和,我们都心知肚明,他是被迫的,又最是讨厌那种娇纵的姑娘,迟早会和她和离的,你别伤心,他心里是有你的,否则洞房花烛,他怎么会丢下羲和来看你。”
见段雨瓷还是伤心,她郑重道:“反正,我只认你是我嫂嫂的!”
段雨瓷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哽咽:“今窈......”她拭了泪,勉强打起笑容,“算了,他们成了亲,回了府,便是天天在一起的,日久生情,我们又能如何呢?”
裴今窈眼珠子一转,瞬间亮起来:“你还记得上回有个丫头在哥哥跟前搔首弄姿被我们抓到要发卖的,那回你替她求情来着。”
段雨瓷拭泪温柔地看着她:“你说常媚,如何呢?”
裴今窈道:“把她送去羲和的院子如何?”
“不好,公主性子强,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出人命才好呢,这样哥哥更加厌恶她!”
裴今窈眼中迸出恨意,段雨瓷静静看着,似是无能为力,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4. 情敌
大理寺的中庭内,石桌前七八个官员小吏围了一圈。
“严司直,听闻羲和公主长得美若天仙,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七嘴八舌兴奋地看着正中央的严司直严璧正,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扣了扣石桌,立刻有小吏殷勤的给他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严璧正端起茶水悠哉悠哉喝了起来,卖了个关子,眼风在众人之间扫了一圈,老神在在道:“那美貌,不可言传啊......”
众人一时呆滞在脑海里幻想起来,一人嘿嘿一笑:“那昨晚洞房花烛,咱们的少卿岂不是和公主缠缠绵绵到天明?”
“诶,咱们少卿清朗正直,可不是急色之人,这不昨日还来了大理寺。”年过三十的方主簿一脸正经缓缓道。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位小阁老。”又有小吏神秘压低了声音,“听闻大婚那晚不仅没有去参加婚宴,还在府中喝得酩酊大醉,直念着公主的闺名,酒醒之时,召集府中的武士比了一夜的武,至天明瘫倒在地,方才罢休,连翌日的早朝都未曾起得来!”小吏冒着两只眼睛绘声绘色。
方主簿感叹:“想不到小阁老还是个痴情的人呐。”他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这时的叹息尤其有感触。
“你们说,是咱们的少卿比较厉害,还是不可一世的小阁老比较厉害?”
严璧正“啪”的拍桌,两眼一瞪:“那必须是聿泽啊!”
一小吏装模作样地抹着不存在的胡须咋舌:“我看要同在朝堂比比才知道。”
又是“啪”的一下,严璧正的手掌就招呼在他的头顶:“小田,忘了你是谁的人了?”
小田小吏连忙讨好地笑:“我自然是大理寺,裴少卿的人!”
一直不曾说话的穆寺正穆清堂两手分别竖起了一根手指,并到一起:“两个大曌最锋芒的青年,竟然是情敌......有趣,有趣。”
严璧正眉一挑,凑过来:“还有一个,你们可想知道?”
所有人脑袋往中间一凑:“什么什么?”
严璧正眼中放光:“路将军家的小将军,路晓柏,知道吗?大婚前,他曾找裴少卿决斗!”
“哇!”众人惊呼,“为了羲和公主?”
“嗯,可不是!”严璧正眉峰挑起,“花里胡哨库库一套刀法耍的虎虎生威!”
“然后呢?”
严璧正忽然语气变淡:“聿泽淡淡站在一边慢条斯理说了句‘身手不错’。”
众人还在等着下文二人决斗的场面,谁知严璧正一副说完的样子,他们恍然:“没了?”
“没了。”
“没打起来?”
严璧正瞪眼:“你们的裴少卿是为了女人打架的人吗?”
众人齐齐摇头。
“聿泽气宇轩昂,暼了他一眼只说‘大丈夫,女色为轻,你有这把子力气应当为国效力,而不是为情缠斗,令家族蒙羞’,当场把路小将军说的恼羞成怒暴跳如雷。”
方主簿摇头感叹:“是咱少卿做得出来的事。”
小田幽幽道:“真想看看少卿为了女人乱了分寸的样子啊......”
为女人吃醋?这时众人都因这句话想入非非,幻想起端方矜傲的裴少卿吃醋暴走的模样,呃......难以想象。
“都闲的没事干了?卷宗都看完了?!”
突然一道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幻想,让他们浑身一震,乱七八糟地转身,个个惊怔:“少卿?”
严璧正哭丧着脸:“新婚你都不用歇着的?”
裴聿泽斜睨他一眼,凉凉藏着威胁之意:“少女失踪的案件有头绪了?”
严璧正目光躲闪:“呃,线索不是断了嘛。”
裴聿泽冷冷扫过他们,所有人慌忙起身作揖:“我们这就去找线索!”
严璧正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你这两日都把你家娇滴滴的公主丢府里,她没闹?”
他虽是裴聿泽的下属,却也是裴聿泽的至交好友,私下里随意的很。
“我去趟大理寺狱。”他经过长廊往西角门走去,脚步未停,嗓音微凉,“你不必跟来。”
严璧正蓦地站住脚,大声嚷嚷:“为何?”裴聿泽没有回答他,已经转角消失在西角门,严璧正揪着眉思忖,“不让我去?为什么呀?他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他越想眉头皱得越紧,越想越不服气。
不行,他得偷偷跟去,疾走两步,拐进西角门,赫然撞上了长身玉立的裴聿泽,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睨着他,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哈哈笑了起来:“还没走远呢?”
裴聿泽不语。
严璧正拍了拍他的肩,打着哈哈:“你才二十岁,别那么严肃,太不近人情了,让人伤心,我想起还有卷宗没看,先走一步。”说完他转身就溜了。
————
大理寺狱的西门大开,因羲和公主大婚大赦天下的犯人,今日是最后一批出狱,一众兴高采烈,重振旗鼓的犯人后走着一个死气沉沉的犯人,在看到裴聿泽时,先是一愣,而后爽然失笑。
等他走至跟前,裴聿泽问:“谷兄,今后有何打算?”
谷葵生却又换上了一副豁达地笑:“先带我去洗个澡,再大吃一顿。”
伴云来澡堂作为京华最豪华的澡堂设有酒楼包厢,谷葵生一洗污尘神清气爽地走进了包厢,随意一坐,徒手撕下一根鸡腿大口朵颐:“以为就要见阎王了,没想到还能重见天日,吃肉喝酒,美哉,美哉!”他说得豪爽,眼底却藏着一忧郁。
裴聿泽自然不会在这种澡堂沐浴,他耐心地坐在厢房等他,执着酒杯喝着酒,姿态矜贵安闲,与他形成强烈的对比。
谷葵生看了他一眼,笑意折了一半,举起酒杯重重叹息,语声高昂:“这杯酒敬你,也敬......羲和公主。”
裴聿泽眼神微顿,在他仰头饮尽时,他才喝完。
一杯酒下肚,谷葵生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惆怅:“若不是为了那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你也不用娶羲和公主,是我,误了你的姻缘,误了你和雨瓷,你知道雨瓷对你的心意,她又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性子……”
他长长叹息,见裴聿泽沉默不语,放下酒杯按住裴聿泽的肩:“你不愿做的事没人能逼得了你,你爱羲和公主吗?”
裴聿泽看向他,神色淡漠:“不爱,但她已是我的妻。”
谷葵生觉得他应该挺痛苦,明明不爱还要负责,还不能轻易和离,除非将来有契机,他又仰头猛灌一杯酒,心里打定主意一定会想办法拨乱反正,弥补裴聿泽和段雨瓷。
裴聿泽并不纠结这个话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好了,就留在京华,满城那么多镖局,我这一身武艺,找个镖师不难吧?”
“好,回头我和旗震镖局打声招呼。”
谷葵生按住他的肩:“不必了,我的路自己走,总不好一直靠你。”
两人四目相对,往日情谊,不在言语之中。
————
分道扬镳后,裴聿泽径自往大理寺方向而去,途径一家医馆,他略站了站,凝神而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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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为何想起郁禾倔强凝泪的模样,还有她微颤的手,明明当时刻意忽略了,这时竟想起来,她也烫伤了。
裴聿泽的手指轻轻摩挲,半晌后,等他从医馆走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瓶上等烫伤膏,他将扁平的罐子握进手心,既看到了,她是公主,他不能不管。
可他并没有亲自送回府,而是特意请了个镖师,镖师看到这个小小的罐子,瞠目结舌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了好几遍确认,直到裴聿泽露出不耐的神色:“你只需将这送去裴府嘱咐府中人交给公主就是!”
他方才确定就是这么个小玩意,但见裴聿泽这番气度,又俊朗非凡,料定这绝不是个非凡之物,又是送去裴府,他不敢怠慢,箭步一般冲了过去。
因着郁禾成亲要住在裴府,裴子俶特意命人在一个月内将两个院子合并成了一个院子,成为裴府最大的庭院屋宇,便是院子就分成了三个,倒像是一个独立的府邸。
其中一处院子溪水潺潺,柳丝正长桃花正艳,郁禾跪坐在小桥上,将脸搁在桥栏上,呆呆望着桃花飘落随水流逝,半晌气呼呼地骂一句:“可恶的裴聿泽!”
彩鸾吸着鼻子:“这才成亲第二日,公主就这样闷闷不乐,好可怜......”
青鸟皱着眉:“是啊,想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白费了”这三个字青鸟也没忍心说出口。
彩鸾转头问她:“公主的伤势没事吧?”
皇上为了郁禾,特意让青鸟和彩鸾自小学医,彩鸾没耐心,没学出来,青鸟却颇得太医院院首欣赏,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只是溅到了一点,也没起泡,擦些烫伤膏一两日就好了。”
彩鸾放了心,忽然脸色一亮:“我去做些点心给公主吧,她吃了心情就会好的!”彩鸾虽然医术没学出来,厨艺却是精湛。
青鸟点头,彩鸾转身之际,忽然撞上一人,是外院的丫鬟,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一声彩鸾姑娘,地上了一个食盒和一个扁平的罐罐。
“彩鸾姑娘,这是小阁老命人送来的。”
青鸟彩鸾二人具是已经,连忙接过来,彩鸾打开食盒一看:“是桃花坞的糕点!”
青鸟打开罐子闻了闻,讶异:“这是烫伤膏。”而后狐疑,“小阁老怎么知道公主烫伤了?”她不确定又问丫鬟,“你确定这也是小阁老送来的?”
丫鬟笑道:“和食盒放在一起,应该是的。”
她交了东西,就福身告退了。
彩鸾哼了哼:“还是小阁老心里想着公主,驸马?哼!当初公主就该嫁给......”
青鸟快速按住了她的嘴,看着手里的烫伤膏有些担忧:“小阁老这样大张旗鼓,只怕......”
彩鸾不管,抢过烫伤膏:“你就是想得多!”转身就朝郁禾跑去,“公主,你看,是小阁老送来的,你爱吃的点心,还有烫伤膏,我帮你擦药吧,小阁老送来的一定是顶好的!”
她就像是带着报复似的说出一股炫耀之感,只恨不得此刻裴聿泽就在跟前,大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裴聿泽听。
两人拥着郁禾回屋,屋里已经站着一个人,水蛇腰削肩膀,姿态柳柳,回眸时眼角勾起一抹笑意,行礼时微微侧身显出矫揉之态来:“参见公主。”
郁禾看了她一眼,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这样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处处掐尖要强的,她在宫里见得多了,小时候看她们在父皇面前搔首弄姿,她还会戏弄她们一番,长大了才知道,这种事,若是男人不给眼色,便是她们脸上能翻出花来,也是无用,郁禾也就懒得搭理她们了。
5. 烫伤膏
郁禾十岁那年,皇上便为她在皇城外的朱雀街建了一座气派豪华的公主府,作为公主,郁禾成亲本该入住公主府,但如此一来裴聿泽在府内便低她一头,她不愿委屈了裴聿泽,也觉得裴聿泽那样的天之骄子不该受委屈,便入住了裴府。
裴子俶便将裴聿泽原本的院落和旁边的院落修缮合并成了一个宅院,不知是出于刻意还是疏忽,裴子俶并没有另外再给裴聿泽安排院子,是以,裴聿泽回府,必然回梧栖院。
涂庚已经紧跟了上来,神色严肃靠近裴聿泽一些,不顾裴聿泽暼过来的眼风,他清了清嗓音,低声道:“公子,今日小阁老送了一盒糕点来给公主。”
裴聿泽站住了脚,回望他一眼,深邃的眸光不辨喜怒。
走进梧栖院的院子,远远便看到郁禾坐在临窗的圆桌边,目光凝于一处,模样认真细致,裴聿泽放缓了脚步,多看了一眼,就见她认真的小脸忽然染起笑意,明丽乖巧地捏了一块糕点在青鸟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眼中蓦地就亮了,笑意更浓了。
裴聿泽脚步微顿,才徐步走进了花厅,甫一进入,郁禾咬着糕点抬眼而来,咬合的动作停了一下,继而转过脸去看向了窗外,无视了他......
“驸马。”青鸟和彩鸾站到了一边行礼。
裴聿泽看了眼铺了桌上的糕点,本打算打声招呼就回书房的脚步朝那走了过去:“上茶。”
郁禾闻言转过脸来,单手支着下颚,笑意未达眼底:“我这可没有驸马爱喝的什么雪芽三清,还是别浪费茶水了。”
裴聿泽与她四目相接,语声微凉:“雪芽三清自是比不得公主的茶配这糕点更为合意。”他坐下后,整理了衣摆,背脊笔挺,风姿特秀,漫不经心扫过糕点。
郁禾轻轻一笑:“自然。”
裴聿泽目色一沉,语声冷冽:“上茶。”
青鸟正要上前,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公子回来了。”
常媚莲步走了进来:“奴婢为公子奉茶。”言罢,她身形翩然而至裴聿泽的身侧,染了蔻丹的手指捏起了茶壶的柄,手腕轻转,茶水入杯,一气呵成,尽是小心思。
郁禾捻着指腹上的糕点残留,挑了常媚一眼,垂眸时,却见裴聿泽看着常媚,眼睛未动分毫,郁禾突然糕点噎在喉咙处,吞不下:哼,婶母还说他不近女色,我看他是色中恶鬼,见到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眼睛都直了!果然小时候的看法都是天真的!她赌气似的扔了吃了一半的糕点,糕点的残屑溅到了裴聿泽手背上,他目光移过去时,就对上郁禾生气的眼神,郁禾见他看过来,轻哼一声撇过脸。
“呀,公子的手脏了。”常媚连忙拿出了她的绛色手绢自然抬起裴聿泽的手要帮他擦拭,郁禾气鼓鼓一瞪,还未开口,裴聿泽已经掣回了手,目光转冷。
常媚空了的手僵在半空。
“把烫伤膏拿来。”郁禾不快扬声道。
青鸟和彩鸾突然看到常媚一个丫鬟竟敢如此逾越,惊怔地呆了,此时听到郁禾的声音,一时恍然,慢了半瞬青鸟才转身取了烫伤膏来,彩鸾借着给裴聿泽送手帕的机会用身体将常媚推了出去,顺道给裴聿泽换了杯茶:“驸马的茶凉了。”
彩鸾将茶壶放下,退到一侧时,端着架子看向常媚:“你下去吧,这有我和青鸟伺候。”
虽同为丫鬟,却也分等级,更何况青鸟和彩鸾是宫里出来的,在宫里是有品阶的宫女,便是裴府最有资历的陪房妈妈在她们跟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常媚留念地看了眼裴聿泽,只能退出去。
青鸟拿着烫烧膏走了过来,郁禾伸出手,青鸟有些踌躇,这烫伤膏方才已经擦过一次了,虽然效用好,但若是此时再擦恐适得其反,可眼见着此时她家公主是存心要和驸马置气,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阁老送来的烫伤膏果然疗效显著,这么一会公主的红点都消退了好多。”彩鸾缺心眼似的上前惊喜道。
也是郁禾娇生惯养,皮肤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否则,这一点烫伤放别人手上还不一定会显出来。
正喝着茶的裴聿泽抬眸睨了烫伤膏一眼,眸光转深,语声清冷:“傅廷攸?”
郁禾娇气看了他一眼,眼中较劲,心里像是喝了一杯彩鸾熬的酸梅汤,酸的冒泡泡,人家外人都知道她烫伤了,给送了烫伤膏来,他还做夫君呢!只知道关心别的姑娘!虽是意气,但想到裴聿泽关心段雨瓷烫伤时的模样,心底的酸意就冒到了鼻尖,瞪着裴聿泽凶巴巴的模样气势就软了,显出委屈。
裴聿泽的脸色却是乌沉,慢条斯理开口:“事发突然,公主这么一点小伤,若非近身,实难发觉,便是府里下人都不曾知晓,傅廷攸如何还送了烫伤膏来?”
此问让郁禾主仆三人皆是一愣,郁禾心中升起怀疑,却不愿在他跟前承认,轻哼一声:“小阁老有心了。”
裴聿泽脸色更沉,莫名想起羲和公主和小阁老青梅竹马的传闻来,放下的茶杯磕得有些重了,自鼻腔溢出一丝冷讽:“有心。”
青鸟没有意气用事,自然旁观者清,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扬声道:“莫不是这烫伤膏是驸马送来的?”
此言一出,郁禾神色一呆,方才的恼意浑然不见了,呆呆看向裴聿泽,裴聿泽未曾言语,重新执起茶杯喝茶。
郁禾拿过青鸟手里的烫伤膏,看了好几眼,再抬眼看向裴聿泽:“这真的是你送的?”
裴聿泽还是不答。
郁禾的嘴角却渐渐漾起弧度,方才他说这伤若非近身实难发觉,那他怎么会发觉的?莫非当时他就注意到她也被热茶溅到了?她心底的酸泡泡也荡然无存了,却还是压下了嘴角,娇声道:“你不是还训斥我歹毒的吗?干嘛还送这烫伤膏来,是要同我讲和吗?”
裴聿泽直面她:“我何时训斥公主歹毒了?”
早上一度混乱,郁禾又气急攻心,哪里还记得说了哪些话,青鸟快速低语:“驸马的确没说。”
他看她一眼,道:“我知那件事与公主无关,是意外。”他这样说,但也不曾怀疑过段雨瓷的用心。
郁禾语塞,继而笑意抵达眼底,宛若临水而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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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娇俏可爱地伸出手背,软糯道:“那夫君帮我擦药。”
裴聿泽看了眼她柔腻莹白的手,那一点红,倒像是特意画上妆点的花样,他目光上移,触及她白得发光的脸,笑得灿若朝阳,他目光微微移开了:“此药短时间内不宜多次使用。”
他说完起身正欲离开,又转过身去看向郁禾,她正捧着那扁平的罐子盈盈地笑,裴聿泽轻咳一声,在郁禾抬眼时,他道:“方才那丫鬟心术不正,不宜留用,公主可自行安排。”
郁禾主仆三人皆是一愣,看着裴聿泽离开的背影,郁禾只觉得瑰伟英秀,不自禁露出甜甜的笑来。
彩鸾反应迅疾,大喊一声:“公主!”
郁禾心情开怀:“去吧。”
青鸟拍拍她的肩:“这昭阳宫大小宫女六十个都被你调教的服服帖帖,区区一个常媚,不在话下!”
“好咧!”彩鸾意气风发的去了。
青鸟冲郁禾高兴地笑:“看来驸马果然不为女色所动,是个正人君子呢。”
“谁知他是不是装模作样呢。”郁禾嘟嘴道,嘴角的笑意却是压不住,心里也像是沁了甘泉一般清冽。
过了一会,彩鸾兴冲冲回来了:“公主,安排好了。”
“安排去哪儿了?”青鸟问。
彩鸾道:“给送去大厨房当烧火丫头了,公主,这丫头气性大的很,走的时候还叫嚷着不信是驸马的意思,要不要派人看着她?”
“不必管她。”郁禾本来也没将一个丫鬟放在眼里,此时心里只想着其他事,“我们去库房挑些礼物吧。”
青鸟会意:“是要送给夫人和今窈小姐?”
郁禾道:“还有段雨瓷。”
青鸟和彩鸾互看一眼,一切看上去好像是步入正轨了。
————
“公主,公主,不好了!”彩鸾急切的喊声打破了梧栖院早晨的宁静,清扫庭院的小厮和丫鬟都吓得一跳,就见彩鸾径直跑进了寝室。
郁禾贵为公主,自然不用晨昏定省,此时被彩鸾的声音吵扰才悠悠转醒,青鸟无奈地叹息,也不知彩鸾这性子何时能沉稳些,撩起床幔,见郁禾已经揉着困顿的眼睛磨磨蹭蹭地坐了起来。
“公主,紫翘失踪了!”彩鸾已经跑到了床边,满脸急切。
青鸟讶异:“你先别急,她出宫时说过要回老家,是不是已经离京了?”
彩鸾断定道:“不会,她家中的浴桶里还满满的水,衣服都还在,紫翘做事不会那么马虎,而且公主救了她,她若是离开不会对公主没有交代的,听闻最近京华常有女子失踪......”
郁禾已经清醒,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梳妆后,套了马车往紫翘家中而去。
小巷里的宅子很小,只有一间屋子,并一个小院子,青鸟和彩鸾很快将这查看了个遍,回到主屋,看着站在浴桶边的郁禾失了主意:“公主......”
郁禾鼻尖轻嗅,闻到一股清香,眉心微拧:“去大理寺。”
彩鸾道:“对!去找驸马帮忙!”
6. 微撩
“少卿!公主来了!”
一道惊奇的声音传进中堂,裴聿泽微讶抬眼,小田已经兴冲冲跑了上去:“哪位公主?”
“还有哪位公主?自然是羲和公主!咱们少卿的夫人!”
“什么!”中堂里的众人皆是惊讶地起身,开始互相审视着装。
“快看看,我是否失了礼仪?”
“镜子呢,镜子拿来瞧瞧,昨晚熬了夜也不知有没有憔悴。”
裴聿泽看着他们个个紧张兴奋的样子,目露不快,将手里的卷宗随意往桌上一扔,满脸不悦:“成何体统!”
严璧正一边整理发冠,一边嘿嘿笑:“少卿还请理解一下,那可是羲和公主啊,得留个好印象!”
裴聿泽斜睨他一眼,掀眼见郁禾已经被几人领着走进了中堂,那几人一脸殷勤的笑藏都藏不住,只是领个路需要这么些人领吗?
再见郁禾,笑容可亲明媚,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胜雪的肌肤白得发光,晃了众人的眼,颈边的珍珠项链光彩夺目也夺不去她的半分容光。
郁禾第一眼便看到了裴聿泽,那束晨光瞬间照进了郁禾笑眼里,裴聿泽微愣片刻,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却见其他人都怔住了神,看入了迷,他眉心微皱,有些不满他们的目光,走下位置来挡去一半:“你来做什么?这里是公署,若有事回去再说。”
严璧正却越过他走上前,皱眉道:“公主难得来一趟,少卿真是不懂事,总得先让公主喝口茶!”
裴聿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严璧正自动忽略,温柔笑着作揖:“公主,下官严璧正,是大理寺的司直,也是少卿的至交好友。”
郁禾嫣然而笑,严璧正心神就飞了,其他人也纷纷上场。
“公主请坐。”
“公主请用茶。”
“公主请用点心。”
“公主请用水果。”
一个个上赶着行礼献殷勤,顺便介绍自己,就连行事沉稳的方主簿也在列,反而把裴聿泽挤到了最后。
郁禾被大家的热情哄得笑容洋溢,竟看也没看裴聿泽一眼。
严璧正站在她身边用有史以来最温柔的声音问道:“公主可是要来参观大理寺?下官可随侍在侧。”他优雅躬身。
郁禾却道:“我是来向裴少卿报案的。”
“报案?”
众人吃惊,立刻退开一道视线,齐齐看向身后的裴聿泽,这才惊觉裴聿泽脸色沉得吓人,纷纷又都退开了些,裴聿泽徐步向前,扫了众人一眼,众人尴尬地四周乱看。
待走到郁禾跟前,裴聿泽问道:“何事?”
郁禾起身敛笑,无助地看向他:“紫翘失踪了。”
一听失踪二字,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裴聿泽皱起了眉沉声道:“细细说来。”
此时众人四散归位,开始记录。
郁禾道:“紫翘原本是贵妃宫里的宫女,前段日子出宫的,现下独居在南门巷里。”
宫女?裴聿泽面不改色,心下却意外她为一个宫女出面。
“独居,怪不得失踪名册里,没有这个人。”严璧正已经将名册翻了一遍。
方主簿道:“不知这位紫翘姑娘多大年纪?”
青鸟道:“紫翘年芳双十。”
穆清堂问道:“二十岁,还未到出宫年龄,不知她因何缘由出宫?”
青鸟回道:“紫翘因容色姣好,一直被贵妃娘娘宫里的太监总管骚扰,常弄得身上有伤,有一回被公主撞见了,公主就借故紫翘打翻了茶盏,将她赶出宫了。”
裴聿泽心下微动,想起那日在宫里听到的宫女闲话,看向郁禾,郁禾见他看过来时目色奇怪,她微微歪首眼中懵懂而纯净,见他还看着她,她嫣然一笑,裴聿泽别过了脸去。
严璧正感动的快哭的样子:“公主真是善良......”立刻又道,“公主放心,我一定会找回紫翘姑娘的!”
众人凉凉暼向他,他尴尬一瞬,咳了一声,找补笑道:“我们一定会找到紫翘姑娘!”
众人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郁禾看向裴聿泽:“听闻最近城中常有姑娘失踪,我想看下卷宗。”
裴聿泽清肃道:“卷宗乃是大理寺案情密志,外人不得观阅。”他话音刚落,严璧正正要送出卷宗的手蓦地停在了半空,对上裴聿泽警告的目光,他立刻收了回来。
郁禾也不恼,微微一笑,纤巧灵秀:“普天之下,皆乃皇上的臣民,我是父皇的女儿,理应为父皇分忧,夫君贵为大理寺少卿,也算得上是京华的父母官了,京华百姓失踪,我作为夫君的夫人,那便也是京华百姓的父母官......的家属,为公为私,我查看一下卷宗,有何不可?”
严璧正等人被她轻轻软软的声音酥了骨头,反应过来时,呆呆说道:“公主说的也有道理啊。”
郁禾垂眸,脸上布上丝丝忧愁:“何况,我救她一次,本想她有个光鲜的将来,可不想她再出事......”
众人见她忧愁,顿时心软成了一滩水,纷纷劝道:“公主说的对啊,少卿!”
裴聿泽捕捉到郁禾忧愁的眼尾挑起一抹得逞的灵动,严璧正已经将卷宗送到了郁禾手中:“公主请阅。”
郁禾喜滋滋地接过,却不察裴聿泽已经走到了身侧,又低又沉的声音压下来:“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在此偷换概念,迷惑他们。”
郁禾的脸庞瞬间明媚,秋波流转间娇俏得意:“夫君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裴聿泽不知是被她的笑容晃了心神,还是被她的话挑了神经,神色一僵,察觉到众人惊怔暧昧的目光,他冷冷将手里的卷宗放到郁禾手里,走回案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线索已断,公主执意观阅,便看公主可否找出新的线索。”
郁禾扬起小脸,轻哼了哼。
严璧正已经让出了自己的案桌:“公主,过来坐。”
郁禾含笑坐过去,看向上首的裴聿泽,两人的目光正对上,裴聿泽好整以暇,郁禾也不甘示弱地挑眉,翻开卷宗,认真看了起来。
所有人都敛声屏息地看着郁禾,生怕自己呼吸重一点,就打扰了这个认真的姑娘,她认真的模样,愈发显得乖巧可人,裴聿泽不知不觉地看着郁禾出了神,原来她并没有无理取闹随性而为的欺负人......
“咳。”忽然一声轻咳,裴聿泽回神看过去,穆清堂正抱着胸靠在廊柱边看着他静静地笑,裴聿泽正色转移了目光。
郁禾看完了记录现场的卷宗,抬眼看向裴聿泽时,眼睛晶亮:“是这奇异的香味线索断了吗?”
众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裴聿泽亦是意外看向她。
若说她能注意到这香味一事,或许能说公主观察入微,但能知道是在这一事上断了线索......
“公主神了啊!”严璧正赞叹道,“这失踪的女子,黄花闺女或是少妇,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她们十分守礼,几乎是刻板的那种守礼,但女子擦香无甚稀奇,先前我们去现场,只当这香味不过是女子沐浴用的香料,很正常,只有聿泽觉得不正常,按这香味查下去,偏就是查不出是何种香料。”
裴聿泽已经走到了郁禾跟前:“你知道这味香料?”
郁禾正要回答,忽然眼风微挑,藏着揶揄,娇声问道:“你当真不知这味香料?”
“自然,还请公主告知。”他神色端肃。
郁禾垂眸一笑,满脸如春风的笑意,看得众人着迷又摸不着头脑,她歪头朝裴聿泽勾勾手指,示意他俯身,裴聿泽严肃的脸色看到她天真娇媚的笑意时微顿,眼尾暼了眼众人,转而负手而立,正色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此事事关案情线索,不必低语。”
郁禾不疾不徐,身子前倾支着下颚,慢条斯理仿似撒娇:“可是这香料的用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旁人瞧这情形,眼尾挑起一丝暧昧,严璧正立刻道:“事关重要,少卿别矜持!”
裴聿泽斜睨他一眼,再看向郁禾,只能妥协放下手,缓缓俯下身去,郁禾眼中亮晶晶的,再度前倾,手指贴上他耳侧,细弱软糯的声音轻轻飘进耳里,如兰的气息轻拍着他的耳廓,裴聿泽倏然握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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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克制住失了规律的心跳。
郁禾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催情”。
裴聿泽猛然震惊直起背脊,冷肃不快地盯着郁禾:“你如何得知?”他们大理寺的男人没一个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得知?
一想到她对这种东西有所了解,裴聿泽的不快越发浓重。
“什么东西?”严璧正见裴聿泽的脸色不对劲,越发的好奇郁禾说了什么。
可郁禾的眼底是纯净澄澈的:“自然是听太医提起过的,院首在研究时,我闻到过,这是波斯每年进贡的圣药,只能释水由肌肤渗入,不但无害,还有美颜的功效,非常珍贵,产量也极少,父皇便将这香料尽数赐给了几位大臣,后来逐渐在贵族公子圈里风靡了起来。”
这大理寺能有资格得到这香料的唯有裴家,其他人不知晓,自然不奇怪,但裴聿泽也不知晓,只能证明,他当真如婶婶所言,是个不近女色的啊,郁禾的笑意渐浓。
裴聿泽立刻问:“可有赏赐名册?”
郁禾点头:“宫中有记录,不过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她微微扬首眼中浮上骄傲。
裴聿泽转头道:“备车进宫。”说着,他便牵住了郁禾的手,几步朝外走去,“还请公主随我走一趟。”
郁禾倏地晃了心神,呆呆看着裴聿泽的手包裹着她的,温热的触感渗入她的肌理直达心底,她的心便也软绒绒暖融融的。
青鸟和彩鸾互看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再门房闲聊的涂庚见状,也跟着跑来:“怎么回事?”
裴聿泽道:“涂庚你驾车。”他说话间已经扶着郁禾先上了车,自己紧随其后。
青鸟彩鸾很识相地没有进车厢,一同坐在了车架。
涂庚的驾车技术不错,马车飞驰却十分稳当,郁禾坐在车厢浅笑盈盈:“我帮了夫君这么大的忙,夫君有什么奖励吗?”
裴聿泽心系名册,沉声道:“公主为公替皇上分忧,为私要救回紫翘,理应帮忙。”
郁禾语塞,知道他说的对,她无法反驳。
车厢一度安静,一直看着窗外路程的裴聿泽莫名有些不习惯,转过脸去看郁禾,见她垂着眼怅然,他冷峻的模样出现了一丝裂痕,意识到方才说的话太过冰冷了些,软下的语气就有几分不自然:“公主想要什么奖励?”
郁禾闻言瞬间抬头,明亮耀眼:“晚上,我想吃桃花坞的桃花露,你买回来吧,案情了结后,你再带我去桃花坞吃点心好不好?”
就这么简单?裴聿泽有些意外,见她眼中的希冀,他颔首道:“好。”
因着郁禾的帮忙,取到名册非常简单,但这名册的名字却囊括了京华所有三品以上大官的名字......郁禾以为裴聿泽会犯难,谁知却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色越发愤怒,一副势必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决绝,郁禾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
事关朝廷重臣的声誉,裴聿泽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查,出宫后,他将郁禾送回府后,直接回了大理寺,有了进展,他只想尽快破案,给百姓一个交代,一连几日都不会回府了,只是晚上和同僚用饭时,想起答应郁禾的事,还是抽空去了一趟桃花坞,闻着桃花露香甜的味道,便让伙计尽快送去裴府给郁禾,自己则又赶回了大理寺。
伙计紧赶慢赶送去了裴府,门房听了交代,正要送去梧栖院,半路却遇到了裴今窈和段雨瓷。
“什么东西,这么紧张?”裴今窈好奇问道。
门房道:“回大小姐,是桃花露,来人说是公子让送回来给公主尝鲜的。”
裴今窈震惊之下立刻转头去看段雨瓷,见她蓦地脸色苍白,她气恼道:“定然是你听错了!这一定是送给我和雨瓷的!”
门房吃惊,正要解释,裴今窈眼睛一瞪:“你是觉得哥哥对我和雨瓷的疼爱不值这一碗桃花露?从前什么好的东西,哥哥不是先给我们?”
还不等他解释,裴今窈已经从他手里夺了过去:“你下去吧!”
门房自不好去大小姐手里抢,只能退下了,反正这东西不管给谁,总是主子们吃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7. 讨好
郁禾坐在琳琅满目的珠宝堆里,又在精挑细选,烛光点映在珠宝的一面,莹莹的珠光折射在郁禾的脸上,她的睫羽都在闪着光泽,抽空抬眼问青鸟:“桃花露还未送来吗?”
青鸟笑道:“公主,驸马正得到线索,说不定查得紧,还未得空。”
郁禾璀璨一笑:“好吧。”忽然回头问道,“上次武陵王送来的赤羽点翠蝴蝶玉簪呢?”
青鸟讶异:“公主是要将武陵王送来的玉簪送给大小姐?”她说着已经去梳妆室的首饰柜里找了出来递给郁禾,“武陵王因镇守云南,来不及回来参加你的婚礼,这可是他特意送给你的成亲礼呀。”
彩鸾很舍不得:“是啊公主,这支玉簪点翠手法精巧,用料又极其珍贵,只有两支,一支在贵妃娘娘那,这还是武陵王辛苦寻得的,你上回不是还说等王爷回京要戴给他看的吗?”
郁禾嫣然一笑:“义兄不会在意的啦,况且他送了那么多东西,到时候我戴哪个都成的,正是这簪子珍贵,我才要送给今窈啊,听说今窈一直很喜欢。”她捧着玉簪,好像已经看到今窈抱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了,然后她们的关系就会亲近一些了,郁禾不由勾起了唇角。
彩鸾叹息:“公主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爱屋及乌啊……”
郁禾神气:“是啊!”
青鸟彩鸾笑了一声,看着郁禾伸过来的纤纤玉手,连忙扶她起来:“公主现在就要去吗?”
彩鸾已经蹲下来帮她穿鞋。
“反正也没什么事。”郁禾道,“把今窈跟段雨瓷的礼物拿着,先去段雨瓷那。”
彩鸾不喜欢段雨瓷全挂在脸上:“段小姐那我去就是了,何必公主亲自跑一趟,给她脸呢!”
郁禾悠悠道:“你这张嘴去了若是把她气出个好歹来,我还得费力保你。”
听到公主的宠爱,彩鸾得劲了:“哼,我看她那杯茶就是故意泼自己。”
郁禾不以为然:“她伤得那么重,万一留疤更不好了,这么做图什么呢?”她虽然不喜欢段雨瓷,但也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况且那日段雨瓷也说了是她自己没端稳,或许正是丫鬟将茶水煮的太烫了,她才没端稳。
“图驸马心疼她呀!”
“你想多了吧?”
彩鸾跺脚:“公主,你别以为这世上只有颐和公主一个坏人,坏人很多的!”
郁禾眸光浮上恼意:“再也没有比颐和更坏的人了!”
青鸟瞪了彩鸾一眼,好端端提什么颐和公主!彩鸾吐舌,不再多言。
青鸟跟在郁禾身边道:“公主,待会让我给段小姐诊诊脉吧,看看她的寒症怎么样了。”
彩鸾道:“对,治好了趁早送她离开。”
————
郁禾主仆三人径自往凭春小院去,才进院子,那些丫鬟一见郁禾,皆是面露惊惧,跪下行礼时都差点摔着。
彩鸾气上心头,立刻插了腰上前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到公主如何就怕成这样!”好像她家公主多恐怖似的,“这般无状,出去了也是给裴府丢脸!”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那几个丫鬟吓出了哭声,实在是先前听了一些公主骄横的传闻,她们又偏被拨来伺候段雨瓷,生怕公主将对段雨瓷的怒气发散在她们身上。
青鸟也恼:“你同她们费什么唇舌,改日找个嬷嬷来调教调教规矩就是了。”
彩鸾扬声道:“段小姐可在?”
丫鬟连忙点头:“在,回公主,雨瓷小姐在的,在房里,大小姐也在。”
今窈也在?
丫鬟领着她往内院寝室去,走近些,就听到一些细软的笑声,郁禾微微失落,她们的感情真是好呢。
“大小姐,雨瓷小姐,公主来了!”丫鬟在门外嚷道,里头的笑声停了。
却不听脚步声,彩鸾正要嚷,只见郁禾已经拾阶而上,向屋里走去。
彩鸾不满:公主来了,竟然也不出来接驾!
非但没有接驾,裴今窈看到郁禾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连段雨瓷要起身行礼也被她按下了。
“羲和,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裴今窈高傲抬头,丝毫不将郁禾放在眼里,心里冷笑,还是公主呢,为了一碗桃花露还找上门来了,她刻意搅弄着碗里的桃花露。
郁禾并不知这件事,也无视了她的不善,从青鸟手里接过锦盒:“我初来乍到,想着送你们一些礼物,希望你们会喜欢。”
她说着将一个四方雕花木匣放在段雨瓷面前,将一个长方金漆木匣放在裴今窈跟前。
裴今窈打开来看,眼前一亮被生生压下,嘴角却溢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很珍贵的簪子呢。”
又探头看向段雨瓷的,是一枚通体雪白的玉珏。
青鸟克制着心里的不快,上前笑道:“这是暖玉石,触及生温,段小姐有寒症,将这暖玉石挂在胸口贴身放着,对寒症有疗效的。”她说着,“奴婢自小跟着太医院院首学医,不如让奴婢为段小姐把把脉吧?”
“你算什么东西。”裴今窈忽然怒道,“一个低贱的丫鬟,哪里有资格!”
青鸟脸色一白,郁禾沉下脸,将青鸟拉到身后,看向裴今窈,语声清冷:“青鸟虽是奴婢,却是有品阶的女官,相当于五品,今窈是裴家女,言语间该有世家小姐的体面。”
郁禾最是护短,她是想对裴今窈好,但不代表裴今窈可以随意侮辱她的人。
裴今窈本就讨厌郁禾,此时见她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更是打心底讨厌,她却忽然轻轻一笑。
“公主说的对,这是公主送我的簪子吧,真是漂亮,我试试。”她从锦盒里把蝴蝶簪子拿出来,在手上比了比,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打算将发簪插上,却好像摸不着合适的位置似的。
郁禾见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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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沉下气,表现出友好:“我帮你吧。”
“哎哟!”裴今窈忽然吃痛的一叫,扯下蝴蝶簪时拉下了几根发丝,她顿时气得将手里的簪子重重往地上一摔,“什么破簪子!”
蝴蝶玉簪顿时碎成了三截。
所有人都怔住了,郁禾看着那簪子心尖一痛,目光上移看向裴今窈,她眼尾噙着毫不在乎的得意,而段雨瓷向郁禾飘来同情的一眼。
那一眼犹如落井下石一般,将她的心狠狠一扎。
彩鸾恼得按住理智:“这是我们公主特意挑选送给你的!是皇家的恩赐,你可知罪!”
裴今窈哼笑:“这么个破玩意,公主也好意思当恩赐吗?”
郁禾气得脸色涨红,双肩颤抖。
裴今窈痛快极了,又阴阳怪气一喊:“呀,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哥哥特意给你送来的桃花露都要冷了,雨瓷你快趁热喝了,凉了又该吃了不舒服了。”
郁禾恼怒的脸色一僵,缓缓看向段雨瓷手边的桃花露,抑制不住心尖发颤,吃齿缝间挤出一句话:“这是……裴聿泽送来的?”
段雨瓷低一回头没有说话。
裴今窈挑眉:“可不是,雨瓷最爱桃花坞的桃花露,哥哥只要有空就会给她买一碗送回来,哥哥也真是的,忙的见不着人,也得差人送回来。”她凑向段雨瓷,轻轻碰她,眼睛眨了眨,用轻佻的声音道,“哥哥真是将你放在心尖尖上呢。”
郁禾蓦地抓紧了手指,看着段雨瓷低垂的脸渐渐绯红,她心头动荡,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生病时阿娘哄着她喝下一碗苦涩的药,那种苦涩如今又蔓延到心尖,煎熬着,越来越浓。
原来不是忙得忘了跟她的约定,只是这个约定,他给了别人。
彩鸾气得浑身打颤,正要上前破口大骂,却见郁禾倏然转身,疾步离开。
“公主!”青鸟紧随,彩鸾狠狠瞪了裴今窈一眼,也追了出去。
裴今窈畅快淋漓地吐出一口气,扬起一抹无比得意的笑,看了眼丫鬟在捡地上的碎簪子,她冷哼:“她是公主又怎么样,到我面前来显摆什么,是要告诉我,我求而不得的簪子,她轻易就能拿来送人吗?哼,我偏不稀罕!”她撇过眼,就要去拿那枚玉珏,“她送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我帮你扔了!”
段雨瓷却接了过来,柔声道:“到底是公主的一片心意,纵是不喜欢,也要顾及聿泽哥哥的面子。”她说着将木匣盖上,“改日找个巧匠镶起来,我挂上,对寒症也有益不是。”
片刻后,她凝视着裴今窈:“你今日这样,她定然恨极了你,回头跟聿泽哥哥告状你待如何?若是她以公主的身份来压你又如何?”
“我怕她告状吗?我跟她早已势同水火,凭她去,哥哥才不会在乎她!她若是以公主身份压我,我就让四大世家联合起来抵制她!”
段雨瓷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春风得意的样子。
8.微醋
“一碗桃花露,谁会稀罕!谁会在乎!”郁禾气呼呼地回了梧栖院,“我才不稀罕呢!”她忍不住眼睛的酸涩,拽过靠垫,拼命扯着上头的流苏,扯不过她就用力锤着,“裴聿泽送的桃花露我更不稀罕!”说着,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打湿了靠垫,“裴聿泽最可恶了!”
“就是就是!桃花露是什么玩意,改明儿我们将桃花坞一整个都买下来,谁都不卖,只给我们公主做!尤其不给段雨瓷!”彩鸾又气又好声地哄着郁禾。
青鸟见郁禾的手心揪着流苏都攥红了,连忙握在手里轻轻吹着:“公主不气了,明日我就去买下来!”
可郁禾却哭了出来,眼泪抛沙似的往下掉,闷声呜咽:“裴聿泽最可恶了……”
“公主......”彩鸾的心疼坏了,也红了眼睛,她们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啊!
青鸟也气得失了理智:“明日咱们就进宫去跟皇上告状,让皇上好好治驸马的罪,打驸马十板子!”
彩鸾接口道:“二十板子!”
一听治裴聿泽的罪,郁禾又止住了哭声,瞪着被眼泪洗涤过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青鸟,抽噎道:“这就要治罪啊......”
青鸟语塞,一扯到驸马,公主又心软了......她叹息,拧了巾帕给郁禾擦脸:“公主别哭了,不然明日眼睛又酸疼了。”
郁禾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可总是想到那桃花露,刚睡着一会,就梦见自己被桃花露淹了,立刻吓醒了,心里又酸酸的,循环往复,直到半夜才睡着。
这么折腾着,早上醒来时,眼睛自然是红肿的酸凉的,青鸟剥了两个热鸡蛋给郁禾敷眼睛,郁禾就将两个热鸡蛋按在眼睛上,幽幽叹息。
等到鸡蛋凉了,她的眼睛也感觉舒服一点了,正要用早膳,就听到院子里的丫鬟大声喊道:“公子回来了!”
院子里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听得郁禾的火气都蹭上来了,见裴聿泽走进屋里,她瞪了裴聿泽一眼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青鸟彩鸾行了礼,还是恭敬道:“驸马用膳了吗?”
裴聿泽自然而然坐了下来:“没有。”
郁禾一听,连忙道:“我用完了,都撤下去吧!”
这一听就是在置气的话,裴聿泽看了她两眼,她看上去似乎在生气?遂将手里的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彩鸾藏不住心情,立刻惊讶道:“是桃花露!”
郁禾闻言转过身来,看着裴聿泽从食盒里拿出桃花露,还冒着热气,她撇了撇嘴又偏过头去:“我可不吃隔夜的加热的东西!”
裴聿泽还未开口,涂庚立刻解释:“公主,这是公子一早去桃花坞买的,去的时候桃花坞还没开门呢!新鲜的,热乎的!”
裴聿泽瞥了涂庚一眼,面不改色看向郁禾,就见原本还黑沉着脸不高兴的郁禾飞快转了过来,看着桃花露的笑容一波一波自嘴角蔓延开了,他平静的脸就起了一些变化。
郁禾有些压不住嘴角,突然转过脸去背着裴聿泽,嘴角咧得更明显了,笑容越发明媚靓丽了,过了一会再转过脸去时,笑容又压了下来,只是眼底还是笑意盎然,她压下嘴角道:“一碗桃花露,也值得驸马这样折腾啊。”
她这样说,拿起勺子的手已经在碗里轻轻搅了搅,看着荡起来了的波纹,就染上了她的笑纹,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抬眼瞄向裴聿泽,抿唇入喉:“好吃。”
裴聿泽不以为然,一碗桃花露能有多好喝,也值得她这样高兴。
在回府时得知昨晚的桃花露被送去了裴今窈那,他竟然转折出府又去了桃花坞,只是一碗桃花露,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这样折腾。
郁禾将桌上的点心往裴聿泽跟前推了推,甜甜道:“夫君累了一晚,多吃一点。”
看着她态度的前后转变,裴聿泽目光擦过那碗桃花露,移上郁禾明媚的脸,郁禾冲他盈盈一笑。
春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青鸟和彩鸾只觉得公主与驸马坐在一起吃早饭的画面,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好看!
“案子怎么样了?”郁禾问道。
裴聿泽道:“有些进展。”
郁禾搅着碗里的桃花露:“凶手当真会是名单上的一个吗?”
裴聿泽看着她脸上浮上的忧愁,脑中跳出个名字,微有不快:“公主在担心什么?”
郁禾微微叹息:“里面有几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裴聿泽沉声打断了她的话:“小阁老。”
郁禾微愣,抬眼看他,眼神天真明亮,他便觉得有些无趣,若无其事放下了筷子,执起了茶杯,力持温和:“公主倒是担心他。”
郁禾点头:“我了解他。”
“是嘛。”裴聿泽忍不住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放下了茶杯,“案情细节不便对外透露。”
郁禾慢慢凑近他,细软道:“娘子也不行吗?”
裴聿泽心头一跳,侧目下压,对上郁禾扑闪的眼睛。
青鸟三人转过脸去,皆是一脸笑意。
裴聿泽在心跳快要失衡前起身道:“沐浴更衣后,我就回大理寺了。”
涂庚跟着去伺候了,郁禾坐在那翘了翘嘴角,继续拿起勺子。
彩鸾揶揄她:“那,公主,桃花坞还要去买下来吗?”
郁禾故作疑惑藏着神气:“买下来做什么?百姓们也很喜欢的,我又岂能霸道独占?”
青鸟彩鸾对视一笑。
好一会,裴聿泽走出了盥洗室,浑身散着清冽之气,像是夏日清晨的清泉纯净,俊朗极了。
郁禾跑上前将准备好的琉璃匣子塞进裴聿泽手里:“水果。”
裴聿泽目光微滞,沉着道:“大理寺有。”
郁禾努嘴撒娇:“你带着嘛!”
涂庚没忍住低头“噗嗤”一笑,裴聿泽瞥眼过来,涂庚敛笑清了下嗓子,凑到裴聿泽身后低语:“大理寺的水果怎能和咱们公主亲手准备的相比呢!”
郁禾红了脸,在裴聿泽看过来时,她灿烂一笑,裴聿泽眸光微变,将琉璃匣子收起:“多谢公主。”
青鸟见裴聿泽出了院门,立刻道:“公主,我去厨房看看今日的菜色。”
她急忙走出梧栖院来,却跑着追上了裴聿泽,压着声息先是行了一礼,才道:“还请驸马恕罪。”
————
裴今窈正从胡茗璋那请安回来,不服气地说着:“哼,凭什么羲和就不用去请安,她是公主,可她已经嫁给我哥哥了,还摆什么臭公主的架子!让人厌恶!”
“大小姐,小点声,她毕竟是公主……”身后的丫鬟提醒她。
裴今窈不以为意:“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讨好我看我的脸色……”她得意洋洋地走进正屋,惊愕一瞬,立刻满脸欢喜地跑过去,“哥哥!”
裴聿泽正坐在正屋,她亲昵地挽住裴聿泽的手臂:“你怎么这时候会来?”
裴聿泽睨她一眼,拂开她的手,声音又冷又沉:“全都退下。”
裴今窈微愣,看着裴聿泽脸色薄怒,心先怵了半分。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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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丫鬟退下后,涂庚最后关上了门。
“哥哥,怎么啦?”裴今窈故作乖巧若无其事问道。
裴聿泽掀眼看向她,她蓦地打了个冷颤,不由放下手去,站直了身体。
裴聿泽是世家公子的典范,克己复礼,沉稳端方,可他若是生气,正是水激寒冰一般的令人不寒而栗,是连族中长辈都忌惮的存在,曾经便有叔公说过,聿泽的气势,世家的底蕴和卓绝的能力,无可比拟,便是当家家主也逊色三分,将来裴家就要靠着聿泽问鼎天下。
“那支簪子呢?”裴聿泽冰冷开口。
裴今窈心尖打晃,扯了下嘴角:“什么簪子啊……”
裴聿泽冷冷看着她,裴今窈扯起来的嘴角就僵了,心慌意乱脸色稍白:“哦,是公主送的啊,不小心摔断了……”
“是不小心,还是故意?”
裴今窈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更受不了哥哥这样的态度,破罐破摔闹起来:“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哥哥是要来兴师问罪嘛!我是你的妹妹!不过就是个破簪子,她羲和……”
“住口!”裴聿泽脸色更沉,“她是我的妻。”
这句话彻底刺激了裴今窈,她尖锐道:“你是被迫娶她!你有把她当妻子嘛!你干嘛顾及她公主的身份……”
裴聿泽冷漠的目光浮上不耐:“不管如何,我已娶了她,簪子呢?”
裴今窈却对这番话有了自己的理解,娶郁禾是无奈之举,既成事实,那她哥哥那样的人就会做到应尽的责任,这样一想,她闷声道:“扔了,都断了我还留着做什么!”
“你不会扔。”
裴今窈被他锐利的眼睛盯着受不住,走回内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盒子,推到他怀里:“给你!送了人还来要回去,还跟你告状,什么玩意……”她的尾声戛然而止,身子猛地哆嗦,期期艾艾,“哥,哥哥……”
她从未见过裴聿泽这样的目光,冰冷的像是万千把冰锥简直要将她射成窟窿。
裴聿泽打开看了眼断成三段的簪子,倏然合上,冷冽道:“从即日起,你去祠堂思过,抄写心经百遍。”
“哥!”裴今窈难以置信地喊着。
裴聿泽再也不多留,举步离开,开门时,正对上段雨瓷柔弱苍白的脸,她凄怆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聿泽哥哥,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她忍不住哽咽,“让公主这样生气……”
裴聿泽克制住了怒意,语声软和了些:“与你无关。”
段雨瓷嘴角微扬,正要再多说两句,裴聿泽已经从她身侧走过,掠起一阵凉风,打的段雨瓷瘦弱的身姿不稳,她僵直地站在那,血色殆尽,眼泪珍珠断线一般掉了下来,捂住脸不叫自己哭出声。
裴今窈连忙将她拉进屋里。
“我想……我该离开了……”段雨瓷抽噎着。
“离开?你要去哪?你能去哪儿?回段家受尽冷落吗?”裴今窈又气又急,“是她羲和抢了你的丈夫!你为什么要逃!你该抢回来才对!”
“她是公主……”段雨瓷睁着泪眼看她,全是无能为力的妥协。
裴今窈恨铁不成钢又心疼,语声放软了些:“她是公主又如何?你也是段家女!况且你和哥哥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哥哥娶她不过也是为了救谷大哥,根本不爱她,时间久了,自然会找个借口跟她和离的,你现在难道就想认输了?将哥哥拱手让人吗?”
她握紧段雨瓷的手,郑重道:“我一定不会让哥哥一辈子都和不爱的人在一起!”
9.紧张
郁禾得知裴今窈被惩罚时,愣了好一会,不可置信问道:“......他当真惩罚了今窈?”
青鸟含笑点头,彩鸾大快人,又替郁禾高兴:“公主,驸马果然是在乎你的。”
郁禾唇角的笑意荡漾,青鸟却又担心起来:“公主,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只怕这么一来大小姐会更加不满了。”她那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又想看看驸马会不会为她家公主出头,才去驸马跟前告了状,此时看到结果,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妥。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郁禾满不在乎又有点置气,她不会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而去气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或许我和她注定合不来,反正我嫁的是裴聿泽。”提到裴聿泽,郁禾摇着手里的金铃手镯嘴角的笑意就藏不住了。
彩鸾嘻嘻一笑:“就是嘛,反正大小姐迟早要嫁出去的!最迟今年夏末就该有消息了,也就三四个月了。”
“今日他也没回来吗?”郁禾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了看。
青鸟点头:“大概大理寺走不开。”
人人都说裴聿泽是天之骄子,出生显赫,什么都安排好了,身份名利地位应有尽有,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可郁禾知道,即便他得天独厚,有诸多捷径,可他依旧凭着自己的能力年纪轻轻立下功劳坐上四品少卿,不像其他士族,凭着家里活络混个一官半职,所以他就该少年得志才是!
突然郁禾站了起来,彩鸾讶异:“公主要去哪?”
“去大理寺。”
“哦~公主想驸马了!”
“才不是,我是去了解案情,早些破案,也能早些找回紫翘!”
“哦~”彩鸾故意将字音拖得老长,“紫翘何等荣幸啊!”
————
这是郁禾第二次来到大理寺,大家见到她依旧被惊艳了一把,只是这次迎接她的只有方主簿,不见严璧正,也不见穆清堂,她忽然就有了个念头。
“少卿呢?”郁禾问方主簿。
在大理寺,没人会喊裴聿泽为驸马。
方主簿自然不会隐瞒:“凶手路出马脚了,少卿带队去抓人去了!”
果然如此,郁禾微微吃惊:“带了多少人去?”
“上下三十个人,皆是好手!”
郁禾更惊,只是抓个纨绔子弟,用得着这么多人吗?顿时心跳加速:“去哪儿抓了?”
方主簿见一向明媚含笑的公主脸色不对,心下疑惑,又不敢说:“……公主,少卿一向不喜外人插手大理寺的事,公主便请稍等……”
“本宫问你去哪儿抓人了!”郁禾脸色一正,稚气未脱的神色顿时显出天家威仪来,令方主簿一时胆寒,支支吾吾半天。
“还不说?本宫治你的罪!”郁禾心浮气躁,不得不威胁他。
方主簿僵住了脸色,公主插手大理寺公务,还要治他的罪,哪来的道理?可转念一想,羲和公主是出了名的任性,哪里有道理可言?说治他的罪便是真的,瞬间,他一点不含糊,立刻拿出一份抄录的地形图:“就这个山庄!”
郁禾拿起地形图就往外奔去,还不忘吩咐青鸟:“回去拿我的鹅黄羽箭,东城门汇合!”
郁禾虽是娇生惯养的宝珠小公主,看上去那张脸嫩的能掐出水来,说话也轻轻盈盈又媚又娇,外外都软软嫩嫩的,可马术却非常好。
皇上疼宠着她,当年生怕她摔了,不敢让她学骑马,可郁禾偏要学,皇上拗不过她,便命一队御林军生生跟着郁禾几个月,不让她摔一下,愣是看着郁禾的马术一天天精进,他才放下心来。
只见郁禾骑着小红马风驰电掣的出了城,身后还跟着同样风驰电擎的青鸟彩鸾。
依着地形图果然在京华城外三十里地外的树林山峦里看到了一队人马,一队伤势严重扑倒在地的大理寺人马!
郁禾心头一紧,飞快疾驰过去,跳下马就看到歪靠大树边的严璧正,严璧正看到她大惊失色,可此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礼仪了,只盯着前面山脉下打的昏天暗地的两波人。
一波人穿着黑衣死亡惨重,只有一个大块头杀气凌厉,另一波人便是裴聿泽和穆清堂,郁禾赶来时,正看到穆清堂被击飞,她顾不及,一双眼睛只盯着裴聿泽。
大块头虽出招狠辣,可裴聿泽也不是吃素的,招式更是变化莫测的迅猛。
“卑鄙!一群人打两个人!”郁禾急得骂到。
严璧正支吾一下:“我们也是一群人,被打残了……”指了指一旁躺在草丛里的伤病。
郁禾抽空瞥了他一眼:“真没用!”
严璧正不服气,嚷道:“是谭驰朗那厮太过阴险毒辣了!居然敢豢养死士!那,那我们肯定不能拼命啊……”他底气越来越弱。
郁禾抽一点时间惊讶,居然是太傅的孙子,但也不耽误她生气:“那我夫君就能拼命吗!”
严璧正看到她眼底的心疼担心,嘿嘿一笑:“公主你放心,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谁打得过你家夫君的!”
郁禾白了他一眼,看到躲在草丛里的弓箭手,凉声道:“他们做什么?”
严璧正道:“伺机而动,等瞄准了大块头,一箭射中,助你夫君一臂之力!”
“那怎么还不射?”
“咳,”严璧正指了指山坳里缠斗的两个人,“兄弟们没把握,怕瞬息之间伤了你夫君。”
郁禾立刻伸出手,青鸟将她的特制弓箭交到她手里,眼见着郁禾拉弓搭箭,气势飒飒,严璧正一惊一呆。
“公主你要做什么?你行不行啊,别伤了聿泽!”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怕伤了他!”那情急之下的浓情又令严璧正一呆。
青鸟沉声道:“严司直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看公主这粉面桃花的,瞄箭的眼睛都娇娇柔柔的,他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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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放心?
“公主,还是让我们大理寺的弓箭手……”
话还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如闪电一般射出,精准无比正中大块头挥舞起来的手背中央!
只听一声惨叫,发出的招式顿停,裴聿泽冷肃的脸在看到箭尾飞扬的鹅黄羽毛时不由一怔,迅疾一招拿下!
严璧正大喝一声:“上!”
所有人冲了下去,将活口五花大绑了起来。
严璧正冲过去,看着手背上的箭不偏不倚,不禁对郁禾的箭术叹为观止。
裴聿泽没有去看一群死士,转身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就看到郁禾直愣愣站着,花软玉柔的小脸苍白,眼中光泽闪动,像是吓坏了一般,他心下一紧,立即三步两走,在靠近她时,不由脚步又加快了。
郁禾握紧的弓,上头挂着的火红狐狸毛织成的毛球尾巴也在瑟瑟,她身子突然一软就要倒下,裴聿泽眸光骤紧,一个飞扑上前抱住往下落的她,满眼焦急:“公主!”
弓掉在了地上,他握住她的小手,触及一片冰凉,脸色骤变,急忙上下打量她。
严璧正看到此处情形也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应该没伤着才对!”他话是这样说,可神色还是担心了起来。
郁禾对上裴聿泽焦急的眼睛,颤声道:“我没伤着,只是,只是第一次射人,又怕射不准误伤了你……心有些抖……”
严璧正顿时哑然,方才还威风赫赫的,不过射了人家的手就吓得腿软了,果然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啊……
裴聿泽紧拧的眉心稍稍放心,又听得她满心是他的关心,语气稍软的责备:“胡闹!谁让你来的!”
郁禾揪住他的衣襟,带着哭腔轻软又撒娇:“人家担心你嘛,你还凶人家……”
严璧正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也不知一本正经的裴聿泽吃不吃得消这样的小公主,由此他看向裴聿泽,只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真有定力啊!若是换了他,立马就得将小公主抱在怀里连声安抚了!
裴聿泽将她扶起,语声依旧很沉:“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郁禾依旧揪着他的衣襟:“你呢?”
“去抓谭驰朗。”
郁禾娇声喊道:“我也要去!”
“不准!”裴聿泽拒绝。
郁禾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竟乖乖道:“哦。”
裴聿泽眉心微拧,似是妥协:“跟在我身后,不得轻举妄动。”
郁禾立即灿若蔷薇抬眼:“遵命!”
严璧正:“……”
这小公主变脸可真快!严璧正快一步追上裴聿泽,嘀咕:“你真的要带公主去?万一有危险?”
裴聿泽沉声道:“与其让她偷偷跟去,不如把她带在身边看着。”
严璧正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幽凉道:“你可真是越来越......进入角色了。”他戏谑一笑。
10.小阁老
大理寺的人伤重,裴聿泽让他们全都撤回,只带着严璧正和穆清堂二人去了山庄。
此处山庄四面环山,像是陷在山里,裴聿泽凝神四处望去,将郁禾往后护了护,郁禾看着他端肃的模样,只觉得安心又欢喜。
几人推门而入,大门没关。
穆清堂冷哼:“谭驰朗还真是狂妄啊,他笃定没人能闯入此地。”
郁禾还是有些不相信:“确定是谭驰朗吗?他是个正值清朗的君子啊!从不和那些纨绔鬼混的!”
裴聿泽回眸望了她一眼,语声微沉:“你很了解他?”
“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后来就不怎么见他了,听小阁老说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公子。”郁禾如实说着,一双灵动的眼珠也学着裴聿泽四处查看着,手却不自觉攥着他的衣袖。
穆清堂就注意到裴聿泽目光微顿。
严璧正哼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一股清香传来,几人心头一震,正是那波斯香料,裴聿泽已经走进一处四处纱幔的厅房,嘤嘤咛咛的酥软声音从偌大的床榻上传来,几人皆是脸色大变。
裴聿泽脸色阴沉朝郁禾道:“转过脸去!”
方才那一幕,让郁禾想起成婚前夜宫里嬷嬷神秘拿给她声称是闺房宝藏的书,郁禾蓦地脸庞红的滴血,瓮声瓮气道:“你也不许看!”
她抬眼飞快看他一眼,心如擂鼓立即又低下。
裴聿泽对上她一眼,看着她娇靥如花的羞赧,莹白如玉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袖,突然心头一动,比那头的场面更让他无所适从,只能撇过眼去。
在无人注意时二人之间似乎异样的气流在流转。
那乍然进屋的惊鸿一瞥,几人已经看到几个女人□□半露,白腻的长腿挂在男人身上,水蛇的腰肢旖旎,活色生香。
穆清堂礼貌地侧开了眼,裴聿泽瞥了眼眼睛直愣愣的严璧正,倏然一跃而起扯下房柱上的幔帐挥落而下,正盖住了那几个浑然忘我的男女,将这一室春光按下。
只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起,郁禾等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如溺水的人终于被捞出水面,自在的呼吸。
突然幔帐鼓动,很快有人从幔帐里钻了出来,正是披头散发的谭驰朗,一张英俊的脸酡红,眼神迷离,白色的长袍曳地露出大半个胸肌,踉跄而来。
他似是不大清醒,眼睛眨了眨,忽然一定,攒起一抹桃花的笑意来。
“公主……是郁禾……你来了,你终于来找我了,廷攸那家伙不准我去看你,可把我想的紧……啊!”
只听一声惨叫,谭驰朗已经被踹飞了出去,撞在床榻边缘,原本还风流风骚的谭公子狼狈痛苦地捂着胸口。
厅房一阵安静,几人看着裴聿泽收回长腿,拢正衣摆,气势凛冽地由上而下睥睨:“觊觎公主,罪加一等。”
冰冷的声音噬心刺骨。
严璧正和穆清堂愣呆呆地看了眼挣扎着起来的谭驰朗,又渐渐移向裴聿泽,只见他轩然霞举,冷若冰霜。
郁禾也目瞪口呆看着裴聿泽瑰伟的背影,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谭驰朗被这么一踢,完全清醒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一行人,疼痛还在继续,眼底的惶恐压过了疼痛,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裴聿泽?”
裴聿泽并不想多看他一眼,严璧正甩着大理寺的令牌站了出来,悠哉道:“谭公子,事发了,我们来抓你回大理寺。”
谭驰朗眸光一颤,梗着脖子道:“我谭家世代太子太师,我太公乃位列明堂二十四重臣,你小小大理寺,区区少卿,怎敢抓我!”
严璧正眼风一瞥,凑向裴聿泽:“居然还有人在你跟前显摆家门,顺带看不起你这个少卿。”
裴聿泽冷笑:“明堂二十四重臣,恐怕自今日起,要拜你这个不肖子孙所赐挪一挪位置了。”裴聿泽轻描淡写,“抓了他。”
严璧正摩拳擦掌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押于手下,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真是毫无一点反抗之力。
“我犯什么罪了!我与这些姑娘都是情投意合,改日自会娶她们过门!”谭驰朗还在叫嚣。
裴聿泽眼眸骤冷:“无药可救。”
触及他眸底的冷意,谭驰朗终于胆怯起来:“裴聿泽,你即便是裴家的人,也得看看我们谭家的地位,你当真要与我们谭家为敌!我们谭家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们裴家还有多少好日子好过吗!”
“砰”的一声,严璧正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谭驰朗直愣愣昏了过去,严璧正嫌弃:“吵死了。”
郁禾拧紧了眉:“他是不是当我这个公主不存在啊!居然还敢威胁你!哼,等我去爹爹跟前告他一状!让谭家都流放万里,看他们还怎么与你为难!”
看着郁禾凶巴巴骄横的样子,语气里尽是维护之意,裴聿泽心中微暖,但还是正色道:“国有国法,谭家的罪自有律法可依,岂可任性而为。”
看着他严厉的模样,郁禾只能噘嘴妥协,但心里还是决定去向父皇告状。
严璧正自然不用亲自押谭驰朗回去,外面已有接应的大理寺衙役,他又折回来,看着裴聿泽已经转道去了书房,郁禾就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裴聿泽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裴聿泽拿起什么看,她就探了头去看。
不一会,裴聿泽自一摞画册中抽出一张画纸,眉心拧了拧,交给了穆清堂,严璧正也探过头去看,有些意外有些不解:“铜钱的画?这谭驰朗画铜钱做什么?”
裴聿泽也想不通,只是觉得这幅画在一众名家珍品里有些突兀:“拿回大理寺记档。”
严璧正问:“做什么用?”
郁禾跨前一步,挺直了腰杆,骄傲道:“夫君自有他的道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严璧正噎了一下:“是。”他拖长了音。
郁禾嘻嘻一笑,转头凑到裴聿泽身前小声问道:“做什么用呀?”
裴聿泽垂眸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明媚的笑意,他顿了一瞬:“自有我的道理。”
郁禾也被噎了一下。
严璧正“噗嗤”笑了出来,郁禾立即回头凶巴巴瞪了他一眼,严璧正转头看天。
“公主,公主,没有找到紫翘!”彩鸾风风火火了冲了进来,“我问了那些姑娘,她们说是有一个叫紫翘的,被谭驰朗送人了,送给谁她们也不知道。”
裴聿泽反应迅速:“上回你说她被贵妃宫里的太监折磨,是哪个太监?”
郁禾也反应了过来:“贵妃宫里的太监总管王顺!住在......”郁禾愣住了,立即回头去看青鸟。
青鸟接口:“住在杨花巷!”
————
众人赶到杨花巷王宅时,还来及感叹一个太监总管的私宅的豪华,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众人心下一颤,裴聿泽率先闯入,那些下人一见来人威风赫赫气势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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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都不敢挡。
裴聿泽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就见一抹身影滚落而来,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痕,郁禾尖叫一声,心跳的厉害,定睛一看,滚来的人露出一张熟悉惨白的脸,正是紫翘,嘴角汩汩地流着血。
“紫翘!”郁禾心颤上前,青鸟已经扶起了紫翘,彩鸾不知从哪找来一张布裹在□□的紫翘身上。
紫翘浑身颤抖着,□□的血浸染了那张布,渗透出来,她似乎看到了郁禾,迷离的目光聚焦闪出一抹光:“公,公主......”
郁禾手在发抖:“是我。”
“公主......”紫翘扯了下嘴角,笑了起来,“我再也看不到家乡满天的柿子花了,不能依约定给您寄柿子了......”
“紫翘......”郁禾突然眼泪滚滚而落,“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小时候郁禾亲眼看着娘亲在面前死去,她深切的害怕死亡,尤其是身边人的死亡,即便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也心疼着一个卑微的宫女。
裴聿泽低头看着梨花带雨的郁禾,想起小时候在宫里见过的小姑娘,他记得是她......隐忍着狂怒,他跨步向前,从床榻之上一把拎起衣不蔽体的王顺,狠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残害民女,你万死难辞其咎!”
王顺落地目及之处便是郁禾,服下的助兴药顿时清醒了大半,再一抬头,心神俱颤,掐尖了嗓子嚷着:“我是傅贵妃的心腹!一个宫女死了又如何!贵妃本来就要将她赐给我!她就是我的人,我要打要骂全凭心意!外人如何插手!”
话说到此,王顺也镇定了下来,堪堪理着衣服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裴少卿若有疑惑,自可去问贵妃娘娘,裴家虽显赫一世,可宫里的事也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众人震怒,郁禾唬地站了起来,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严司直,本宫命令你,打他!打到他磕头求饶为止!”
严璧正朗声一喝:“遵命!”他早就想动手了,“公主总有资格插手了吧!”
“郁禾息怒。”
严璧正还未出手,一道清朗幽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蓝衣优雅的公子款款而入,剑眉星目,贵气十足,眼尾含笑,自入门满眼就只有郁禾一人。
正是小阁老傅廷攸。他旁若无人地握住郁禾的手臂,柔声哄着她:“一个太监,不值得你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严璧正方才还怒势汹汹摩拳擦掌的样子顿时垮了,看了傅廷攸几眼,立刻看向裴聿泽,只见裴聿泽的脸色是阴沉,眼底是冰冷的寒意,他心一跳,裴聿泽这样子,莫不是......
郁禾还沉浸在伤心和怒火中,一时未能做出反应,旁人看来就很像她任由他哄着,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
王顺却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冲上来:“小阁老救奴才!”
他是贵妃的心腹,也是傅家的心腹,他为傅家鞠躬尽瘁,他不信傅廷攸不救他,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扑上来时等着他的竟是傅廷攸不知何时伸出来的剑,他冲的力道之猛,那剑尖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盯着傅廷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廷攸像是看着一只蝼蚁,嫌恶地抽出了剑,幽冷道:“惹郁禾生气,死不足惜。”
众人看着这一巨变,都愣怔了,唯有裴聿泽眸光骤沉,对上傅廷攸看过来时带着凉凉笑意的目光。
11.小阁老2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王顺,此时躺在血泊中,瞪着眼睛可怖极了。
傅廷攸慢条斯理地丢了剑,莞尔一笑:“少卿看到了,是他自己扑过来的。”
裴聿泽乌沉的眼眸,望着傅廷攸的冷意里多了一番审视,他自然看到了傅廷攸早已准备好的剑,只等着王顺上前求救的那一刻,他也看得出傅廷攸不留活口的决绝,是另有目的,还是单纯为了郁禾?
他不动声色,沉声吩咐穆清堂:“派人来清理。”
裴聿泽睨了傅廷攸一眼,走到郁禾身侧,温和道:“我们回吧,这里让青鸟处理。”
紫翘死了,青鸟含着泪道:“公主,我会让人送紫翘的尸身回乡,妥当安葬她的。”
裴聿泽向郁禾伸出手,郁禾无心他顾,自然而然将手交给裴聿泽,裴聿泽拢起手指,握住了她的手,郁禾神思不属地靠近他怀里,眼泪汩汩地流。
傅廷攸眼神一冷,嘴角却溢出一丝笑意,看着裴聿泽扶着郁禾从他身侧而过,并头的身姿,两人的余光在侧身交汇,冷意涔涔,严璧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裴聿泽将郁禾扶上马车,他随后上车,傅廷攸已款步至门口,裴聿泽自窗口看过去,矜傲疏冷,傅廷攸的笑意对上他的目光,笑意渐消,眸底染起一种志在必得的威胁,语声低沉温柔:“郁禾,改日我去看你。”
亲密的称呼让裴聿泽眉心微皱,感受到肩膀微沉,回头就见郁禾探头过来,红着眼朝窗外点头,裴聿泽毫不留情按回了她的脑袋,关上了窗。
————
抓到了凶手,谭家的人也闻讯找上了大理寺,大理寺严阵以待,只等着裴聿泽回去主持大局,但郁禾今日受了惊吓又伤了心,裴聿泽还是先将她送回了府。
裴今窈和段雨瓷就看到裴聿泽扶着郁禾回来,裴今窈冷哼一声:“真够矫情的,装模作样博哥哥怜惜,你说,她是不是在学你?”裴今窈掩唇笑了一声。
段雨瓷娇嗔她一眼,笑道:“她是她,我是我。”
裴今窈哄声道:“是啊是啊,哥哥对你的怜惜是真的,对她不过就是尽丈夫的责任罢了!她与你怎好相比呢?”
段雨瓷笑笑,裴今窈握了握拳:“那就让她清醒清醒。”
段雨瓷依旧笑而不语。
裴聿泽着青鸟彩鸾照顾郁禾,便要赶回了大理寺,谁知人还没走出梧栖院的门,前院的丫鬟就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公子,这是司马府送来的,说是小阁老命人给公主的安神汤。”
裴聿泽眸色微暗,青鸟和彩鸾在身后对视一眼,不敢上前接过,只等着驸马示下。
半晌后,裴聿泽沉声道:“今日你们也辛苦了,这安神汤便赏你们了。”
青鸟二人愣怔片刻,接收到裴聿泽睨过来的眼光时,才确定,这安神汤的确是给她们的。
又听裴聿泽道:“自去煮一碗安神汤。”
青鸟了然,立即响亮应声了。
裴聿泽走出梧栖院,涂庚在一旁哼哼:“咱们裴府难不成还能少一碗安神汤不成?还要他小阁老巴巴地送来,安的什么心呐!”他念叨着,警惕道,“公子,他一定是对公主贼心不死!你看看他今天那样!”
裴聿泽斜睨他一眼:“你话多了。”他绝不是个会为儿女私情争风吃醋的人,方才的行径,不过是为了裴府的体面和公主的声誉罢了。
涂庚立刻捂住嘴表示不再说话,耳边静了下来,裴聿泽坐上马车就开始理今日的案情,偏生傅庭攸闯入王顺宅邸安抚郁禾的亲密总是不受控制跳进他的脑海,令他心浮气躁,刚接过涂庚递过来的茶,他便冷冷掷于车厢的茶座上。
涂庚一愣,他家公子好像心情不佳啊。
甫一进大理寺,裴聿泽就被谭家的人围的水泄不通,七嘴八舌或是说好话,或是暗暗威胁,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看着裴聿泽冷峻的脸色,霜寒凛然的目色,气势迫人,竟不敢再放肆,稍稍退开些,低眉顺眼地讨好。
裴聿泽只一声“秉公办理”,极尽不近人情,再不管对方如何显贵,着人送客。
谭家人的心沉入谷底,他们怎么忘了,靖州天府裴家的继承人,裴霁是何等人物,又岂会因他们的冷硬兼施,家族威胁就低头呢。
他们只能转道进宫的进宫,登司马府的登司马府。
裴聿泽将案情从头梳理后,又一一安抚了受害女子和其家人,走出最后一家时,已是月上中天之时,身后宅院里还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他闭一回眼,摧毁了她人一生的幸福,谭驰朗凭何以贵族身份而置身事外!便是皇上来了,他也绝不妥协半分。
————
回到梧栖院时,却看到郁禾房里还有微弱的光,不知是否今日的事让她睡不着,他踌躇片刻,走进了屋里。
青鸟没想到这个时候驸马会来,意外一震,但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她很快镇定走过来行了礼。
“驸马,公主喝了新煮的安神汤,已经睡下了。”
原来已经睡下了,裴聿泽这才发觉屋里微弱的光竟是东海夜明珠的光,在屋里几处各放了一颗。
青鸟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道:“公主自小怕黑,屋子里总是要一点光的,皇上又怕点了烛火公主不慎碰到。”
所以每年进贡的夜明珠尽数赐给了郁禾。
裴聿泽点头,也只有羲和公主,才能用这么些夜明珠照明了,果然是娇气的很。
既然郁禾睡了,他并未逗留,走出房间来,驻足片刻,问道:“公主的箭法很好?”
青鸟压着骄傲:“是,射得很准,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在那样混乱的场面,那样远的距离,还能射中敌方的手,的确很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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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日在皇宫,他见到郁禾对颐和公主的行为,她是有把握故意吓对方了?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竟有松弛一瞬,没去在意故意吓唬人也算欺人的一种。
“公主她……”裴聿泽忽然打住了话头,将傅庭攸三个字按下来了,摒弃心头陌生的烦闷,不愿在这种事上纠结。
“驸马?”青鸟半天不见下文,出声提醒。
裴聿泽默了默,淡淡道:“无事。”
青鸟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再多问。
翌日郁禾迷迷糊糊醒来,青鸟在她耳边说驸马昨晚上来看了她一次,郁禾的眼珠子立刻就像是沁在水里的黑曜石扑闪扑闪的,一下坐了起来。
青鸟站着笑:“看来以后公主要赖床我就搬出驸马来。”
“可不是,比皇上还管用,从前皇上来了,公主还赖着不起呢!”彩鸾也笑。
郁禾朝她俩皱皱鼻,这时听见院里传来丫鬟仆役请安的声音,她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打扮,从床下跳下来,穿了鞋就往外跑。
“公主,头发还没梳呢!”青鸟和彩鸾在后面追。
郁禾已经跑到了门边,娇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
裴聿泽走到院中就听到她正房里的动静,他抬眼看去,就见郁禾正跑到门边,秀发如云披散在肩上,绯色的裙衫,衣袂飘飘,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浅笑盈盈。
“夫君。”
裴聿泽心一动,眸光微变,两人遥遥相望,这时院里的下人齐声请安。
“请公主安。”
两人皆是醒神一般,裴聿泽朝她走去,郁禾也跨出门槛飞奔过来,见她未曾梳妆,白玉般的脸颊透出珊瑚之色来,当真是清丽绝尘,那晶莹澄澈的眼睛天真烂漫,半晌,他还是低声道:“没规矩。”
指的是她仪容不整,若是传扬出去恐惹人笑话。
虽是训责的话,但他眼中并无冷意,言下藏着宠溺之感,他自己倒先愣了一下。
郁禾便俏俏一笑:“你要去大理寺吗?今日我要进宫,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她想和他一起进宫去看父皇祖母。
郁禾望着裴聿泽,睫羽扬了扬,黑葡萄的眼珠子点了露珠似的澄净,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眼神,裴聿泽道:“等我回大理寺交代一声回头接你。”
笑意自她唇角一波一波荡漾开来,比那院子里的蔷薇还要娇艳欲滴。裴聿泽的心突的一下,不等再有什么反应,他立即旋身离开。
“那我在家等你。”郁禾扬声。
彩鸾悄悄拉着青鸟到一边问道:“今日驸马要跟公主一块进宫,宫里可安排妥当了?可别让颐和公主撞公主跟前了,在驸马面前闹起来,少不得驸马也要着恼。”
青鸟沉稳道:“安排好了,只要驸马和公主一起,绝不会让颐和公主露面。”
12.掌掴
等他一走,郁禾就回去梳洗打扮,又去胡茗璋那告了辞,才回到梧栖院来等着。
等了一刻钟,她不在意,等了两刻钟时,她就有些发急,等到三刻时,她便坐不住了,就想着自己先去大理寺等他,可正要出门时,涂庚跑了回来。
他语速飞快:“公主,驸马被公务耽搁了,着您先回宫,他稍后就会进宫寻您。”一气呵成,一眼也不抬,说完就像生怕郁禾多问一句,他就急匆匆找了借口告退了。
留下郁禾怏怏的,青鸟劝道:“大概是一时脱不开身,驸马不是说晚点就会进宫嘛,公主,我们先去吧。”
郁禾虽有些失落,却还是高高兴兴上了马车,公务要紧嘛,反正,他稍后就会来的。
这是郁禾成亲后第一次回宫,且她今日回宫一事,昨日就让崔尚宫通报了,是以她一进东华门等着她的就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吴公公,一见她下车就眉开眼笑,慈祥极了。
“公主,您可回来了,皇上和太后一早就盼着呢。”吴公公先是行了礼再道。
吴公公自小跟在皇上身边,就连文武大臣和贵妃也敬着他三分,他是看着郁禾长大的,虽然不敢造次,但私心里也是把郁禾当成女儿看待:“这几日公主不在宫里,皇上用饭都不香了。”
郁禾皱皱鼻:“您就帮着父皇哄我吧,我不在他不知道多清净,也没人烦他惹他生气。”
吴公公乐呵呵地扶着郁禾上了宫里的步辇,所经之处,皆是洪亮的请安声,一片喜庆欢腾。
傅贵妃正赏花回来,就见郁禾从眼前走过,她笑着感叹:“到底是羲和公主啊,一回来就满宫里都朝气鲜亮了起来。”说着她看向身侧的颐和,放软了语气,“你虽是我的养女,却也是位公主,和郁禾是一样的,多学学她,才能得皇上的宠爱。”
颐和柔弱的模样乖巧温顺极了,她颔首连声音都是轻柔的,仿佛经过的春风都能将她的声音吹散了:“母妃说的是。”
傅贵妃拍了拍她的肩:“不必跟我回宫了,你自去吧,今日郁禾回宫,你也去和她叙叙旧。”
颐和福身恭送傅贵妃。
————
“爹爹,爹爹!”郁禾甫一进入紫宸宫的前庭,就娇声喊了起来,庄严的紫宸宫像是注入了灵气,顿时连青草都鲜活了起来,驻守的御林军也都隐隐含着笑意,只是不敢正眼去瞧公主。
郁禾飞奔入内,皇上已经从案前的位置走了下来笑着张开了双臂,等郁禾扑进怀里,撞得他往后退了一步,他才宠溺又责备道:“瞧瞧,这都成亲了,还这样闹腾!”
年逾不惑的帝王,不威而怒,英挺而精明,只是在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时,眼中的锐利精明全成了宠爱温柔。
“成亲又如何,在爹爹跟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就是闹腾,就是任性。”郁禾抱着皇上的手臂撒娇。
看着她用以前他的话反驳自己,皇上只有欢喜,再没别的了,那张英俊的脸笑得眼纹深深。
“郁禾眼里只有爹爹,可没我这个祖母了。”
斜刺里插进来一道和蔼温柔的声音,郁禾探头向后,就看到太后端坐着,优雅大方的气质脸色佯嗔,郁禾欢喜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太后,在她肩背蹭了蹭:“祖母,我好想你,想的我都瘦了......”郁禾故作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
太后的佯嗔立刻装不住了,转身仔细将她看了个遍,轻哼哼:“瞧瞧这甜腻的笑,神采飞扬的,我看是和驸马在一起乐不思蜀了!”
郁禾窝在太后怀里嘻嘻笑着,皇上走过来问道:“聿泽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进宫?”
郁禾就着太后喂到嘴边的果子吃了一口才道:“大理寺正忙呢,他晚点进宫。”
皇上和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未再多言,这时一旁有人插话:“可是谭家的案子?”
郁禾看过去,这才发现大皇子也在,她立刻坐直了身子,起身给他行了礼:“大皇兄。”
大皇子眼神暗了一瞬,才笑道:“皇妹不必多礼。”
郁禾坐回去才道:“是谭家的。”
大皇子道:“我正和父皇说这件事,想着谭家家世显赫,五代太师,世代清朗......”
“可惜出了个不孝子。”郁禾冷笑一声打断了大皇子说情的话,大皇子的面子显些挂不住。
皇上和悦道:“哦?郁禾对这件事也有看法?”
郁禾甜甜一笑:“公务我不懂的,但是聿泽一定会秉公办理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她言语间尽是骄傲和得意。
皇上笑了一声:“说的对,这件事便交给聿泽全权负责。”
“父皇......”大皇子还待说什么,却被皇上摆手打断。
“今日你妹妹回宫来,高高兴兴的,政事一概不谈。”
大皇子颔首称是,他虽是大皇子,却是因皇上膝下无子,从旁支王爷过继来的,和郁禾比,他说十句,都比不上郁禾一个笑容。
“好啦,别说那些了,走吧,去看看我为郁禾准备的膳食和礼物。”太后牵起郁禾的手,皇上扶着她,三人一同离开。
皇上太后和郁禾三人一起在慈安宫用了膳,只他们三个,欢声笑语不断,饭后郁禾又陪着他们说了好久的话,才回自己的昭阳宫去了。
太后看着她离开,不悦地皱了眉:“这大理寺当真这样忙?”
皇上道:“聿泽新上任月余,积压的案子多,这次又破获了女子失踪的案子,忙一点也正常。”
“哼,你这个当爹的,没看到方才郁禾心不在焉的,这成亲后头一回进宫,聿泽也不知道陪着!那新婚之夜......”
皇上安抚道:“母后放心,胡氏是个聪明人,有她看着,出不了大事,至于那个段小姐......”他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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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回眉,“毕竟是段家的人,又和裴家牵着关系,好在如今段家是段老二当家,不会对段雨瓷的婚事插手,等过了夏,母后你帮她寻一门显赫的亲事就是。”
太后沉声道:“你既要断了他们四家联姻的惯例,我看就裴今窈与段雨瓷的关系甚笃,不如就找个有兄弟的显贵人家,一同嫁了去,她们也好做个伴,上回裴金氏进宫,我旁敲侧击了一番,她大概是听懂了,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如今她的儿子尚了公主,该明白天家的意思了。”
看着皇上沉默,太后沉吟道:“到底裴聿泽是你挑选的人,又是郁禾中意的人,只希望将来能如你所愿,裴聿泽对朝廷没有二心。”
半晌后,皇上低沉又坚定道:“朕相信聿泽。”
————
“公主,往昭阳宫得走这边啊。”青鸟出声提醒走错方向的郁禾。
郁禾恍然惊醒一般转过身来,勉强攒起一抹笑意:“瞧我,才离宫几日,连自己宫殿的方向都不记得了。”
彩鸾窃笑:“我看公主不是不记得,是心有挂碍。”
青鸟柔声道:“公主,驸马一定不会忘了和你的约定的。”
郁禾扯起嘴角:“忘了也没事,谭驰朗的案子很棘手的嘛。”
彩鸾听着郁禾口是心非,她轻叹一声:“唉,女人啊......”
青鸟笑着拱她:“做什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主仆三人正走熟悉的路往昭阳宫去,途径一处小花园,春风出来一道轻柔的声音钻进耳里。
“这就是她的不是了,她是原配正房,该有容人之量,夫君既已变了心,何苦还霸着不放,还落下个毒妇的名声,她再厉害,还不是眼看着命就不长了,把自己作死了,人家也道一声活该,死不足惜,谁会心疼她呢......”颐和正和身边的宫女说着话。
“你说什么呢!”郁禾脚底生风地冲了过去,红着眼眶怒气腾腾地瞪着颐和,气得双肩发颤。
颐和云淡风轻的语气含着轻浅的笑意,“死不足惜”四个字像是有千百只利爪拼命撕扯着她的心,鲜血淋漓的,让她内心最痛苦的回忆露骨。
颐和讶然,端起一抹娇柔的笑,轻言道:“妹妹,我们说着燕儿表姐的事呢,她表姐作为原配妒心太甚,容不下妾室,把自己作的快死了......”
“啪”的一声,周围顿时寂静了,郁禾的手掌自颐和脸颊擦过,垂下来的手止不住发抖,眼底迸出浓烈的恨意:“你少拿别人表姐含沙射影!”
“郁禾......”颐和抬眼满眼是泪,伤心地看着郁禾,“是别人说她表姐死不足惜,就该死,不是我......”
“你还说!”郁禾手掌再度扬起,突然被人扣住。
“公主!”
郁禾猛地回头,怒目僵了一瞬,裴聿泽正站在身后,眸中隐着怒意冷凝着她。
13.掌掴2
和郁禾约定好了却误了时辰,想起郁禾今早期待的眼神,裴聿泽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好似只有紧赶着进宫,这份揪心才能舒展一些,谁知刚进了宫,就看到了郁禾尖锐的一巴掌,全然不顾颐和公主受伤的模样,再度扬起手,他愤然上前制止了她。
可当她回眸,那双水灵的眼睛却是通红不堪,好像她才是受了极大委屈的那一个,他训斥的话卡在了嘴边,凝注着她,半晌沉声道:“她是你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我从没有当她是我姐姐!她是贱人生的贱种!”郁禾恨极了,将公主凤仪踩在脚底下,言辞锋利地几乎要割伤每一个人。
裴聿泽怔住了,眸色乌沉浮上了寒霜:“你是公主,贵不可言,她也是公主,与你并无区别!”
郁禾双目被刺的出血一般的猩红,痛得火烧火燎的难以自拔:“你护着她,你护着她!”
裴聿泽心一顿,沉声解释:“我不是护着她......”
颐和善解人意地打断了他的解释:“驸马,别为我和郁禾吵架,她没有恶意的,只是脾气这样,我不要紧,是我说错了话,她生气是应该的......”
“谁要你多话!”郁禾尖喊着打断她。
一个弱不禁风梨花带雨,一个倔强倨傲的尖锐,对比太鲜明了,任谁都不会站在郁禾这一边。
裴聿泽暗自惊讶,眸底更沉了:“只是因为颐和公主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你便要动手?”
“是!”郁禾梗着脖子。
气氛陷入了冰点,只有颐和隐忍的呜咽之声,和郁禾不知错的倨傲,让裴聿泽的眼神更冷了。
“哟,这是怎么了,这高兴的日子,怎么都红着脸红着眼的。”傅贵妃迤逦端庄地走了过来,笑着拉起郁禾的手,“可是驸马惹咱们郁禾生气了?我帮你骂他。”
郁禾草木皆兵,甩开她的手,呛她:“与你何干!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也不想理裴聿泽。
青鸟彩鸾匆匆行了礼,急忙追上去了。
傅贵妃笑容僵了一瞬,转头看向裴聿泽:“驸马还不去追?”
裴聿泽握紧了手指,收回凝在郁禾背影上的目光,紧绷的下颚面向傅贵妃时略有松弛,语气虽恭敬,语声还是沉冷:“还望贵妃娘娘莫要介怀,是臣今日失约惹得公主不快。”
傅贵妃掩唇一笑:“我都明白,郁禾的性子......”她欲言又止,看向裴聿泽,语重心长道,“真是辛苦驸马了。”
裴聿泽眼神微变,只当没有听懂傅贵妃的话中深意,作揖道:“臣告退。”
花园里只生剩傅贵妃和颐和,她转头看向颐和,见她脸上的红指印,关怀道:“委屈了,记得擦药,别让皇上看到。”
颐和眸色黯然:“颐和明白。”
傅贵妃满意而笑:“过几日就是浴佛节了,我让制衣局给你做了几套衣裳,回去试试,那日你必然是最出彩的。”
颐和福身:“谢母妃。”
————
等在东华门外的涂庚看着红着眼出宫来的公主怒气沉沉地上了马车,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公子也满脸阴霾疾步而出,一言不发跳上马背,心叫不好,定然是因为他家公子误了时辰,小公主恼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踩马镫都踩空了几下,不意外地接收到了他家公子斜睨过来的冷眼。
完了,这是真恼了。
一路死气沉沉地回了裴府,趁着裴聿泽下马的空挡,涂庚已经跑到了他马下,飞快低语:“公子,女子都是要哄的,哄哄公主,哄哄公主。”
裴聿泽睨了他一眼,并未理他,就见马车门开了,青鸟扶着郁禾下车来,经过他身边时,连看也没有看他。
涂庚警铃大作:“公主毕竟是公主,娇气一点正常,公子你先低个头吧,丈夫向妻子低头无甚大不了的......”
“闭上你的嘴。”裴聿泽冷冷开口。
涂庚立即捏紧了两瓣嘴唇,忘了他家公子也傲气的很,哪里是低头的主呢!
裴聿泽一直跟在郁禾身后,两人都是冷冰冰的模样,简直要把所经之处的下人们都冻僵住了,行礼后连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生等着这两位主子走远了,才敢站直身子长舒一口气,疯狂交换眼神,愣是不敢多议论一个字,只想着等晚上回了后房再说个够!
等走到梧栖院外的杨柳心湖时,裴聿泽还是喊住了郁禾,她站住了脚却没有回头,裴聿泽上前,就见到了郁禾气得红红的一张脸,衬着她的眼尾也红了一点,裴聿泽明明最是厌恶骄纵无理的姑娘,偏看到她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反倒气消了一半。
“你一定要如此气焰十足,将所有人都伤一遍才罢休吗?”裴聿泽拧眉质问,语气却不再强硬,“你受尽宠爱,颐和公主已处处避让,你何苦再与她为难?”
他想起成亲前在皇宫见到的颐和顶着苹果的一幕,明明怕得很,却连拒绝郁禾的勇气都没有,他方才消了的一半的气又再度升腾起来。
“呵,我为难她?”郁禾冷笑,“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嚣张跋扈,做什么都不对是吗!”郁禾水灵灵的眼睛泡在水里,睫羽瑟瑟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偏不让它掉下来,“你知不知她说了什么!”
裴聿泽凝视着她,目光镇定而冷漠:“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是你动手的理由。”
郁禾眸光一滞,噙着泪忽然笑了一声,心也凉了一分,他不关心她的心情,也不愿了解她的心情。
“公主,聿泽哥哥。”段雨瓷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大树旁,提裙走了过来,郁禾本就不高兴,看到段雨瓷袅袅走来,越发心浮气躁,索性别过脸去,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段雨瓷十分歉疚地看着郁禾,向她福身行礼:“公主是在生聿泽哥哥的气吗?还请公主别气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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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是我不对,是我耽误了聿泽哥哥进宫的时间......”
郁禾倏地回过脸了,直勾勾盯着段雨瓷,段雨瓷突然就被吓到了,向后退一步,脚下一崴向裴聿泽靠去,裴聿泽将她扶稳后,感受到郁禾的目光,他很快松开了手,看向郁禾,被她眼底的怒火和失望刺到了。
“这件事我是要......”他出口是段雨瓷没想到的急切。
“原来不是为了公事,是为了段小姐。”郁禾凄然一笑,亏她还苦心孤诣地为他找了借口,原来是为了段雨瓷才失约的,所以,他怎会在乎她的心情,在乎她为何动手的理由呢。
看着他俩,她只觉得刺目,在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时,郁禾掠过他们飞快跑回了梧栖院。
裴聿泽几乎随着她转身,将将伸出的手却停住了。
青鸟跟上去了,彩鸾狠狠瞪了段雨瓷一眼,才跟上去。
段雨瓷上前两步:“看来公主是真生气了,我去跟她解释,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要她能消气,不与你为难。”
裴聿泽沉声道:“她在气头上,反倒连累了你,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回吧。”
段雨瓷深深凝视着他,他却只看着梧栖院的方向,她垂眸默了默,良久才道:“好,我知道了。”
郁禾跑回了房间就直接扑进了床榻里,将脸埋进轻软的蚕丝被里,放声痛哭:“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青鸟心揪得生疼红了眼,彩鸾已经流下泪来,坐到床上轻拍郁禾的背。
郁禾痛哭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呜咽,她攥着被褥偏头露出满是泪痕的半边脸,红扑扑的,鬓边的发丝也沾了泪水黏在脸颊上,青鸟替她拂开,就看到她噙着泪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像是在想什么。
她在想阿娘,她的阿娘,温毓昭皇后,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阿娘,爹爹的挚爱,郁郁而终的阿娘……
她不知何时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青鸟扶着郁禾坐起来。
“今天早饭我想吃燕窝粥和山楂酥饼。”郁禾睁了睁迷蒙的眼睛糯糯说着。
青鸟和彩鸾一笑:“是,公主。”
她们就知第二日郁禾昨日的郁结就荡然无存,只要不提起。
“请公子安。”
院里传来齐整的声音,青鸟的笑容一僵,果然见郁禾睁着眼发愣了一瞬,而后赌气似的掀开了被子。
涂庚跟在裴聿泽身后准备去大理寺,见他在院子中央站了站,涂庚疑惑看过去,见他望着正房不辨情绪。
涂庚小心揣摩:“去跟公主道个别?”
裴聿泽收回目光,淡漠转身:“走吧。”
正与进院的外管事碰个正着,他睨了外管事手里的帖子一眼,外管事已经说道:“公子,是齐夫人给公主的帖子。”
他未再多问,径自离开。
帖子送到郁禾手里,她打开一看,落款却写着“傅廷攸”。
14.修罗场
桃花坞啊……郁禾捻着帖子的一角想起先前和裴聿泽的约定,他也说会带她去桃花坞的,她荡着双腿,擎手将帖子抵在额头挡住了今日有些耀眼的晨光。
青鸟看着她怏怏不乐的样子,轻声道:“公主若是不想去,我去回了他。”
郁禾咬着一颗樱桃,跳下窗台下巴微抬:“去啊,为何不去。”
彩鸾轻快“诶”了一声,下去准备了。
到了约定的巳正初刻时,郁禾已经带着青鸟彩鸾到了桃花坞。
桃花坞虽是一家茶点糕点铺子,但却是一家雅致写意的地方,一进院门便是一片桃花林,经过石板路蜿蜒进入大堂,立刻就有秀气的姑娘迎上来招呼,这里招呼客人的皆是姑娘,统称桃花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郁禾径自上了二楼,无视了所有客人或打量或惊艳痴迷的目光。
桃花姑娘打开一扇门,站在窗边的郎君闻声转身,笑意跃然眼底,款款而来。
“廷攸哥哥。”郁禾欢喜地喊,他们自小一块长大,傅廷攸总是陪着她,又比她大了整整五岁,她一贯如此称呼他的。
傅廷攸的笑意却顿了一下,从前听到这个称呼只觉缱绻,心底都是柔情蜜意,不知何时这个称呼却成了他心底的刺。
那年他进宫探望姑母,听到姑母半是玩笑说:“郁禾长大后嫁给廷攸哥哥好不好?”
郁禾想也不想咬着糕点拒绝:“不好。”
“为何?”
“因为我要嫁给裴聿泽啊!”郁禾理所当然地笑。
那是他第一次在郁禾嘴里听到“裴聿泽”三个字,那时他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小孩子的话罢了。
姑母也不甚在意:“那你怎么廷攸哥哥叫的那么亲切?”
郁禾疑惑了:“因为他是我的哥哥呀。”
傅廷攸依旧不曾放在心上,直到他再次听到“裴聿泽”的名字,郁禾已经十四岁了,他带着桃花坞的糕点去看她,郁禾吃着糕点眼睛亮晶晶,喜滋滋道:“下次我也要带裴聿泽去吃!”
他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颤,茶水翻了一手,他也浑然不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何时他已经大势已去了?
看着郁禾就坐在他对面,看着满桌的糕点,不知从何下手的皱皱眉,他挥去不愉快的回忆,勾唇一笑,即便她如今已经嫁人,大势已去又如何,谁又不能东山再起?
未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输赢谁知?他想得到的,不论早晚,势在必得。
“裴聿泽对你好吗?你快乐吗?”
郁禾捏着一块玉玲珑咬了一口:“很好啊,我很快乐。”
纵使裴聿泽惹她生气伤心,她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数落他。
傅廷攸笑意顿消,昨日在皇宫发生的事,姑母宫里的人早已告诉他了,她却还在为他遮掩,他控制不住心里的妒意,揭穿她:“你不敢看我,他对你不好,郁禾,他不了解你。”
郁禾捻出一个俏皮的模样:“爹爹也常说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傅廷攸笑了笑:“他带你来过这儿吗?”
郁禾放下了糕点,走到了窗边,闻着花香,信心满满:“来日方长,他会带我来的。”
傅廷攸冷笑:“是吗。”拼命克制内心滋长的妒意,她要给裴聿泽机会,她还是要给裴聿泽机会!
他走到了郁禾身边,闭一会眼,再睁眼时,眼神再度变得柔和,与她并肩而站,看着园里陆续进来的客人,忽然唇角渐渐扬起,看向郁禾,慢条斯理道:“看来,他先带别人来了,他背叛了你的信任。”
傅廷攸眼里不藏人的神气,知道什么话会刺激到她,他还是说了,低头却见郁禾手里的糕点攥在手心粉碎,脏了一手,郁禾不在意,只是怔怔地看着园子里,眼睛眨也不眨,直至酸痛。
他知道郁禾伤心,但伤心只是暂时的,也有他在身边抚平她的伤心。
“呀,公主嫂嫂也在啊。”裴今窈像是在找什么,抬头看到郁禾,眼睛一亮,声音无比的兴奋。
裴聿泽闻言抬头,云淡风轻的神色微滞,傅廷攸正拿出帕子端起郁禾的手替她擦去手心里黏腻的糕点,温柔细致且亲密,郁禾没有拒绝,裴聿泽眸光骤沉。
郁禾脑子一片混乱,看着段雨瓷温柔地站在裴聿泽身边朝她微微而笑。
傅廷攸收起手帕向下看去,好整以暇:“相请不如偶遇,裴少卿请上来一叙。”
“哥哥,我们上去和嫂嫂一块吧。”裴今窈拉着裴聿泽就往上走去,也不顾裴聿泽冰冷的脸。
几人踏进香室,室内的气氛骤降到冰点,就连那香炉里丝丝袅袅的白烟都似乎裹着寒意钻进来青鸟彩鸾的鼻尖,冻得她们一抖,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傅廷攸从窗边走来,扶了郁禾的手臂一把,含笑道:“裴少卿真是好兴致。”
郁禾暼了眼裴聿泽,凉声讽刺:“裴少卿的兴致也要看人的。”
裴聿泽脸色一沉:“看来公主昨日的郁结,今日走这一遭也一扫而空了。”
裴少卿?裴聿泽心底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沉声道:“青鸟。”
青鸟突然被点名,立即上前:“驸马有何吩咐?”
这一声驸马,让裴聿泽心底那块石头稍稍着落一些:“去唤伙计来。”
青鸟看了看门外战战兢兢站着的桃花姑娘,招手示意。
“裴少卿请。”傅廷攸执意不喊他“驸马”。
“小阁老请。”
几人在四方桌前坐下,裴聿泽还傅廷攸分别坐在了郁禾的两手边,裴今窈娇声道:“我不要和人挤一边,雨瓷你和哥哥同坐。”
郁禾眉心皱了起来,见裴聿泽竟没有拒绝,气得瞪了他一眼。
裴聿泽却压根没注意妹妹的小动作,只是看着郁禾瞪了他一眼,他心下冷笑,她居然还瞪他?
“怎么不见齐夫人?”他的声音像是敲打在石头上一样生硬,明知故问。
郁禾没好气:“她没来。”
裴聿泽扯了下嘴角,掀眼看向傅廷攸:“小阁老若是要约公主,可大方下帖,日后我夫妇二人也好回请。”
傅廷攸自动忽略前一句,深深望了眼郁禾:“我与郁禾从不见外,若是这样回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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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小到大,郁禾不知欠了我多少席面了。”他玩笑地笑了起来。
郁禾回了一笑。
裴聿泽的脸色更沉了。
傅廷攸忽然兴之所至转向郁禾:“还记得小时候你踢球不小心把杨家小姐的席面砸了,溅了她一身糖水的事吗?她哭得惊天动地的,事后啊,还是我替你赔了她一场更隆重的席面,她才罢休。”说着,他眼中无限宠溺,“你啊,小时候就调皮。”
“这些事裴少卿不知道吧,郁禾小时候就爱闯祸,总是我跟在身后替她收拾残局。”傅廷攸有意无意的昭示亲密,倒像是在宣誓主权。
裴聿泽垂眸轻笑,云淡风轻道:“孩童时候的事,难为小阁老还记得,还是要谢过小阁老,日后就不会再麻烦了。”
真正的主权却在他这。
傅廷攸扫了眼安静的段雨瓷:“只怕少卿忙不过来,还要照顾段小姐。”他笑道,“莫不是少卿成了亲就要丢下段小姐不管了?”他一语中的。
郁禾紧张地看向裴聿泽,裴聿泽冷凝着傅廷攸,端肃正色:“这是两回事。”明知傅廷攸话里下套,他却仍旧不愿违心。
郁禾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他不会丢下段雨瓷。
段雨瓷也紧张的神色松弛了下来,见裴聿泽正要端起茶杯,她温柔按了下他的手,随即离开,软语道:“昨晚你熬了夜,不适合喝这茶,方才进来时,我已经帮你叫了清菊茶。”
这姿态俨然是妻子的模样,郁禾的心狠狠一刺。
傅廷攸感叹:“段小姐果然如传闻中的贴心。”
裴今窈骄傲:“雨瓷向来把哥哥的事放在心上的。”
段雨瓷羞红了脸:“今窈......”
郁禾气笑了,笑出了声,傅廷攸凑向她问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郁禾摇头,傅廷攸眉峰微挑:“我倒是有一桩趣事,关于杨小姐。”
“她不是嫁去巴蜀了吗?”郁禾露出几分兴趣。
青鸟:“……”这时候,她的小公主还有心情听八卦。
傅廷攸笑道:“是嫁去了巴蜀,不过才几个月就后悔了。”
“为何?”郁禾讶异。
“因她嫁了人,才知心中所爱,铁了心要去找她青梅竹马的郎君,执意和离,尽早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傅廷攸悠然说着,眼风瞥向了裴聿泽。
郁禾心里正是想着他和段雨瓷是青梅竹马,该死的青梅竹马。
裴聿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断言:“那这位杨小姐可真是个不清醒之人,这种不清醒的人可不常有。”他凝向郁禾,郁禾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公主你是吗?”忽然裴聿泽悠然问道。
郁禾满脑子“青梅竹马”,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此刻也只想反驳裴聿泽,脱口道:“我当然不是!”
可她话音刚落,就看到裴聿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气定神闲地勾起了唇角,垂眸喝起了茶,她却因为那一笑,晃了下心神。
傅廷攸眸光闪过一丝冷意。。。。。。。。。。。。。。。。。。。。。。。。。。。。。
15.修罗场2
傅廷攸脸色微凝,裴今窈皱着眉看着哥哥,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说,忽然道:“青梅竹马的感情的确是可贵的无可替代,哥哥对吗?”她意有所指,自然是指的哥哥与雨瓷。
裴聿泽却掀眼看了眼傅廷攸,放下了茶杯,两个同样少年得志矜傲的年轻公子,四目相对的一刻,不遑多让的冰冷,谁也不服谁似的。
“大理寺还有公务,先回了。”他起身,气势随之压迫而来。
傅廷攸本直直的坐姿,靠近了凭几里,拉出裴聿泽的气势范围之内,从容不迫,不愿被他强压一头:“少卿自便。”
段雨瓷自然是要跟随裴聿泽的行动的,裴今窈也是。
郁禾纹丝不动,看着他们三人离开,段雨瓷离得裴聿泽更近些,她闷了一口气,裴聿泽正转过身来,对上她噎红的眼,郁禾倔强地别过脸去。
等他们走后,郁禾才泄了气似的垂下头去。
傅庭攸的眼底灰暗,他沉默半晌,才重新坐直了,笑道:“待会想去哪儿?”
“想回家。”郁禾低低的声音传来。
傅廷攸的笑顿了一下,终究不愿勉强她,握住她的手扶她起来,在郁禾抽回手时,他扯了下嘴角,尽是苦涩。
他陪着郁禾走到桃花坞外,见她仍旧低着头往前走,他牵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颚,触及她眸底的疑惑,他爽然一笑,低沉温柔:“你是公主,从不低头的,若是不开心,大不了和离,记住,你有我。”
郁禾呆了呆,别过脸去,瓮声瓮气却倔强:“我不会和离的。”
傅廷攸空了的手缓缓攥紧,垂下来轻笑了一声:“来日方长。”他拍了拍郁禾的肩,“上车吧。”
等郁禾上了车,他扫了眼青鸟彩鸾,目光下压语声微凉:“照顾好公主。”
“是。”
————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街,突然一个顿挫,青鸟急忙扶住郁禾,正要转身责问,却见一道阳光骤亮,她惊愕间正对上突然闯入的裴聿泽。
郁禾怔住了,眸光闪闪,惊疑地看着站在车厢里的裴聿泽。
他的脸色很沉,语声更沉:“你们出去。”
青鸟彩鸾立刻会意,起身告退坐到了车架上。
郁禾的心突突的,“新仇旧恨”加在了一起,不知不觉就端起了公主的架势:“驸马世家公子,架海擎天,也来闯别人的车驾吗?”她容颜极盛,噙着讽刺。
“公主是别人吗?”裴聿泽端坐在侧,凝视着她。
郁禾被他盯着,见他久久不说话,莫名有些心虚,气势也弱了下来,还强撑着扬起语调:“你看着我作甚?我是你的犯人吗?”
“公主已嫁为人妇,不宜与小阁老有过多接触,以免落人口实。”裴聿泽端肃从容,听不出带有任何私情。
郁禾愣了一瞬,想到他今天和段雨瓷站在一起,忍不住嘀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个形容不准确。”裴聿泽认真地纠正。
郁禾气鼓鼓瞪他:“你管我准不准确呢!你昨天还不是因为段雨瓷……”
“昨日她在石经寺病发了,今窈一个人失了主意,才让人来通知了我。”裴聿泽好似终于找到机会解释,又急又快的脱口而出。
郁禾听了,戛住了声息,只管瞪着他,骄傲的她不愿去同一个病患计较,饶是如此,她依旧在生他的气。
气他昨日站在颐和一边,没有站在她这边,她叫喊道:“青鸟!”
青鸟在外头应声。
“回去准备一份礼物当回礼送去司马府给廷攸哥哥!”郁禾说着。
裴聿泽脸色骤沉,他闯了马车,已是不似他的作风,现在又因为她的一句话,只觉烦躁,他恍然今日一天的不痛快都是傅廷攸招来的。
此时听到她喊的这般亲密,一股气凝滞于心头,陡然一笑:“廷攸哥哥?”他气笑了,难以维持世家公子的仪范,“廷攸哥哥。”他嘴角噙着的冷笑顿消,冷冷开口:“这份礼,我会替公主还!”
不等郁禾拒绝,他已经打开车门跳下车去,车夫都没来得及停车。
青鸟惊呼:“驸马小心。”
到底是裴聿泽身手好,稳稳落地,彩鸾惊叹一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道:“你觉不觉得,今日的驸马爷不太沉稳?”
青鸟想了一下:“毕竟才加冠之年,有些冲动才正常。”
素日里裴聿泽端方蕴藉,挥斥方遒,她们一时都忘了,他也不过双十年华。
————
裴聿泽没有耽搁,回了大理寺就要涂庚去买了各色糕点二十样,严璧正看得目瞪口呆:“你一向对这种花花绿绿的糕点不感兴趣的,怎么突然买这么多?”
“送礼。”
严璧正更加稀奇:“你逢年过节也不见送我一块饼子,这要送给谁?”说着眼睛就瞪了起来,颇有几分嫉妒和不服气的意味,居然还能有人越过他跟他关系好?
裴聿泽拿起案桌上的卷宗头也不抬:“小阁老。”
严璧正惊愕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哦,是要感谢他在女子失踪一事上出了力?还是要借机试探他下手毒辣的猫腻?”
裴聿泽目光微顿,抬眼看向他,见他眼底难得闪着得意的精明,沉声道:“都有。”
严璧正一把手:“哈!如何!我也有洞察先机的时候!怎么样,我陪你一起去,和你打配合!”
“不用。”
“不用?那......”
“涂庚一人送去。”裴聿泽淡然道。
“嗯?”严璧正睁大了眼睛,“嘶”地皱了皱眉,突然恍然一喝,“哦,无端端送一盒糕点去,什么都不说,让小阁老摸不清你的心思,迷惑他!高招高招!”
裴聿泽:“.......”
————
郁禾去了一趟齐府,本想和荣宸宸骂骂裴聿泽,谁知荣宸宸病了,她就陪了她一下午,回到裴府时,已是桑榆之时,晚霞挂在裴府巍峨的屋檐之上,照得整个裴府都金灿灿的,正是当巅峰。
才进梧栖院,就听到娇软朝气的声音:“公主。”
郁禾望过去,段雨瓷竟站在院里被一众丫鬟围绕着,看着她笑得灿烂,郁禾站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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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看着她,贵气逼人,满院子的下人跪了一地。
段雨瓷是段家的小姐,为人是出了名的柔弱温柔,可她朝着郁禾走来时,平视着郁禾,优雅端庄,就连行礼时膝盖弯了,头也不曾低过。
她执意的,不愿在郁禾面前低头。
因为在郁禾面前低头,就等同于在裴聿泽面前低头,就显出她的不配来。
“公主,昨日我去石经寺,顺道给大家请了几串平安珠串,五颜六色的,我想着公主会喜欢,等后日浴佛节,公主戴上,我们一同去石经寺受福。”
她轻声软语,递上一个绣了大红福字的荷包,又道:“婶母和今窈也有,只是样式不同的。”
郁禾看着她温柔的人畜无害的笑眼,始终没有接过荷包:“我不信佛。”
段雨瓷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样啊,可是浴佛节那日婶母会带着裴家的女眷一起去石经寺祈福,每年都是这样,我也是要去的。”
裴家的女眷,她也要去......郁禾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青鸟。”郁禾喊了一声。
青鸟会意上前接过荷包:“多谢段小姐。”
段雨瓷莞尔:“对了,明日的浴佛花宴,我和今窈同坐一车去,公主几时出门呢?我们来喊你好吗?”
郁禾道:“我说不准。”她并不想和她们一起去。
段雨莞尔,福身告退了。
彩鸾扶着郁禾进屋,皱着的眉一直不曾舒展:“公主,我总觉得那段小姐古怪的很,说不上来,就是看到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又问:“她说她每年都跟着夫人去祈福,难不成她一直都住在裴家?”
青鸟道:“我去调查过,段雨瓷原本是家主嫡女,十岁那年,段家主夫妇遇上了山匪,双双离世,她的二叔就继承了段家,段二叔自己有女儿,对她自然不会尽心,她在段家的处境就不太好了,大小姐心疼她,就经常接她过来小住。”
她给看了郁禾两眼又道:“后来听说段家有人虐待她,段家主也视而不见,是有一次驸马正巧遇见她被虐待,又因她为驸马落下寒症,就直接接进裴府,陪着大小姐了。”
郁禾趴在矮几上玩着杯盖,轻哼了哼。
彩鸾不可思议:“闹得这样难看,段家主也不来接她?”
青鸟道:“原来也是会来接她的,只是段雨瓷每每这时都吓得发烧,段家主因此还坏了名声,就更不待见她了……索性就把她丢在了裴家。”
彩鸾不愿承认,生硬道:“那这个段雨瓷还挺可怜的……”
三人沉默半晌,彩鸾立即摇头:“可怜是可怜,只是公主还是要把她送走才好!”
青鸟意有所指:“入了夏大小姐也要议亲了,不如到时候给段雨瓷一起办了。”
郁禾沉思着。
彩鸾不管别人,已经开始担心了:“公主,明天你真的要去参加浴佛花宴吗?”
郁禾坐直了身体:“是啊!太妃娘娘那么疼我,我自然要去给她捧个场的。”
彩鸾和青鸟对视一眼,决定捧完场就劝郁禾离开!
16.难堪
浴佛花宴是办在浴佛节前一日的宴会,是由静容太妃因年轻时丧夫,心情郁结而举办的一场花宴。
那时候的静容太妃不过就是想排遣一下忧思,后来随着年侵,年逾耳顺的太妃日子过得无聊,便又借着这种宴会暗地里撮合着姻缘。
她坐在水阁里,看着满园子的姑娘小姐,嬉戏玩闹,欢声笑语的只觉得自己也年轻活泼了。
“怎么不见郁禾那丫头?”太妃问身边的嬷嬷。
“公主说是要来的。”
太妃佯嗔:“唔,定然是赖床不起了,这丫头,都成了人家媳妇了,还这般任性。”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坐在两边的贵妇们也都跟着低低地笑。
“太妃娘娘怎么趁人家不在就说人家的坏话呀~”
一道娇软的声音悠悠响起,水阁上的贵妇们立即都站了起来,太妃转头就见郁禾娉婷而来,满眼顿时欢喜起来:“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郁禾提着裙摆小跑上去坐在太妃的椅子上靠着她,冲她眨眼:“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
太妃呵呵笑着:“不一样,不一样,郁禾的特别好看!”
此时贵妇们才齐齐屈膝向郁禾行礼:“参见羲和公主。”
郁禾看向她们,得体道:“诸位免礼。”
太妃握住她的手:“我给你准备了些礼物,让张嬷嬷带你去。”
郁禾松快了,起身告退,刚刚才坐下去的那些贵妇又得起身恭恭敬敬送她离开。
“太妃怎么不让公主留下说说话?”有贵妇有些失望。
太妃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郁禾才刚成亲,可比不得你们这些老将。”
众人掩唇一笑,半玩笑半酸意道:“到底是咱们大瞾天空的小太阳,连太妃娘娘也捧在手心护得紧。”
郁禾自然也知道太妃的好意,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坐在一起说着不好笑的场面笑话,问东问西的长辈场合,她觉得假惺惺的,出来了就让张嬷嬷回去伺候了,自己带着青鸟彩鸾在园子里逛着。
浴佛花宴一开始是为了让那些未出阁的小姐抄写经书,浴佛节那日供奉的,后来因为郁禾涂黑了京华所有佛寺里的神佛,为了不撞在郁禾枪口上,抄写经书就成了形式,由那些小姐的丫鬟们抄了,小姐们也乐得轻松,围炉煮茶,说着如今最风尚的妆容服饰。
今日却说到了谭驰朗的案子。
“这些下等人真是给她们脸了,能被谭公子看上是何等的荣幸,不感恩戴德的讨好着也就罢了,居然还集体吊死在大理寺门口,硬逼着裴少卿严惩谭驰朗!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怪不得都说下等人阴险呢!”赵侍郎家的赵小姐满脸嗤之以鼻地数落。
马刺史家的马小姐掩唇一笑,戏谑又轻蔑:“所以说这些下等人蠢呢,目光短浅。”
这时有人轻轻一笑:“既然谭公子这样好,那先前给赵小姐说亲,赵小姐何以就拒绝了?”
赵小姐脸一红,看向文渊阁大学士家的小姐,理所当然道:“朱小姐是觉得我和那些民女一般身份?”
朱小姐笑而不语。
这时有人打圆场:“那些下等人自然是不能跟赵小姐相提并论的。”
寡不敌众,朱小姐自然不会明着面得罪这些自视甚高的小姐,转头去喂河里的锦鲤。
“那这件事后来怎么的?今窈你一定知道的。”
众人看向久未发言的裴今窈,裴今窈优雅道:“哥哥自会秉公办理的。”一言结束了这个谈话,她们讪讪而笑,又问起裴聿泽的新婚。
这里面里,有一半都曾打过裴聿泽的主意,裴今窈清楚,不动声色地笑:“不过就是成个亲罢了,娶谁都一样的。”
现场一阵安静,不愧是裴家的大小姐,口气真是不小。
“别这样说,郁禾对裴少卿是真心的。”安静的颐和微微皱眉,看似为郁禾抱不平,却执意不喊“驸马”。
“颐和公主就是太好性的,被欺负成那样了,还替羲和公主说话。”
“若娶的不是心里的那个人,换成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奉承着裴今窈的小姐附和道,“雨瓷,你说是吗?”
满怀心事的段雨瓷恍然一惊,但笑不语。
“哎哟!”忽然一侧的假山后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看去:“谁在那里?”
不一会,郁禾从假山后款款而出,面色绯红目光沉静地看向亭子里的人,怡然而立,心却因为偶然经过顺道偷听一下被抓到而发窘。
众人惊愕一瞬,动作不齐地起身行礼:“参见公主。”
“郁禾你来了。”颐和立刻站了起来,走过来,郁禾却连看都不看颐和一眼,颐和堆到一半的笑意就黯然了。
众人都将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在眼里,愈发不满郁禾。
裴今窈开口道:“羲和来了,过来一起坐吧。”
此言一出,众人吃惊地挑拨:“今窈怎的连一声嫂嫂也不喊一声。”
裴今窈慌忙捂住嘴唇,一副露馅的模样:“哎呀,哥哥也没跟我说让我改口喊嫂嫂的,我一时习惯了。”她眼中却尽是桀骜。
郁禾抿唇一笑:“夫君说你还不懂事,让我日后多教教你。”
裴今窈面色一冷,忽然笑道:“那就请嫂嫂教教我,何谓先来后到,何谓横刀夺爱,何谓强人所难。”她扯住郁禾的衣袖摇撼着撒娇,“嫂嫂惯会这些的,教教我吧,雨瓷,你也多学学,不至于吃亏。”
段雨瓷像是受惊的小鹿,怔怔地看着郁禾。
郁禾暼向裴今窈,对上她挑衅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惊怔地看着她:“我以为上回夫君罚你跪祠堂,这些道理你都懂呢!”
裴今窈顿时脸上挂不住,甩开她的衣袖,冷哼:“到底是羲和公主啊,从别人手里抢了去,连愧疚都不会的,换了别人,最起码要敬杯茶吧。”
此时那些小姐也附和:“若是换了我,我必然是满心抱歉,见面都要觉得低人一等的,只希望对方能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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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禾讶异:“原来赵小姐的道德感这么高的,方才说起下等人的时候,还不觉得。”
赵小姐等面色一冷,连装都不愿意装了:“我们人微言轻,自然是比不得羲和公主高高在上,令人俯首称臣,一句话拿捏生死,能将三朝元老的尊严狠狠踩在脚底下。”
郁禾蓦地脸色一白,气势顿消了一半。
青鸟和彩鸾也怔住了,急忙去观察郁禾的脸色。
裴今窈拿捏时机,端起一杯茶递给郁禾:“不如就趁此机会,羲和你向雨瓷赔礼道歉一番如何?唤一声姐姐,日后敬着她。”
赵小姐道:“就是就是,毕竟人家青梅竹马在先,公主仗势欺人在后,这一杯茶敬了,日后你们也好姐妹相处,毕竟还要在一个府里呢。”
郁禾攥起了手指,脸色阵青阵白地扫过众人,最后目光定在段雨瓷脸上。
段雨瓷只是坐在那什么都没有说,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她再移向裴今窈,裴今窈举着茶杯挑眉。
颐和在一旁弱弱劝着:“郁禾,这里没有别人,别闹大了不可收拾,让悲剧重演,在座的都是肱股之臣的千金,别让父皇为难,不如你就接了这杯茶,向段小姐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她暗里的提醒冰冷刺心。
郁禾斜睨她一眼,松开手指,缓缓抬手,接过裴今窈的茶杯,裴今窈得意更甚。
“公主!”青鸟彩鸾低呼。
郁禾握住杯身,青筋凸起,指关节泛白,她掀眼看向段雨瓷:“段小姐。”
段雨瓷这次秀气地起身,安静地等着:“公主。”
郁禾将茶杯微微抬高:“这杯茶,我若是敬你,你敢接吗?”
赵小姐冷笑:“公主这是故技重施,又用权势欺人呢,看来公主是忘了当年的惨痛教训了。”她似乎拿捏着郁禾,料她不会将事情闹大了。
段雨瓷也被吓到了,语无伦次:“我,我......”
裴今窈将她护在身后:“你若是敬了,她自然敢接,先来后到,你叫声姐姐也在理。”
郁禾冷凝着裴今窈,看来这个小姑子的确和她是合不来的。她抬起的茶杯,慢慢倾斜了角度......
“啊!”裴今窈尖喊一声,连连后退,跺着脚,“羲和你做什么!”
那一杯茶尽数倒在了她的新鞋上,沾湿了鞋面,失了仪容。
“自然是敬茶。”郁禾向后抛出杯子,惊讶一瞬,“呀,手滑了。”
“啪”的一声,茶杯落地,碎了四分五裂。
众人向后看去,不由目光一怔,身子僵直,眼睛直勾勾看着郁禾身后,裴今窈感觉到突然的安静,也抬眼看去,满眼的愤怒顿时变成了委屈,擦过郁禾的肩向后跑去:“哥哥,嫂嫂欺负我......”
郁禾背脊一僵,转过身去,对上裴聿泽冷冽的目光。
身后传来段雨瓷苦口婆心的声音:“便是公主不悦,也不好向地上敬茶来诅咒今窈啊,我代今窈向公主赔礼。”
17.维护
那样冷冽厌恶的目光,郁禾一股劲的筛糠,强撑着不让自己软弱下来,倔强地看着裴聿泽,心却在发颤。
裴聿泽也看着她,举步朝她走来。
裴今窈哽咽依依挽手:“哥哥,我们同嫂嫂说笑呢,可嫂嫂却恼了,摔了杯子,摆着公主的架势让我们赔罪。”
赵小姐等僵着笑脸:“是啊,是啊。”
裴聿泽极寒的目光缓缓扫过去,几乎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寒颤地低下头去,裴聿泽垂眸看着一地的茶水,还有段雨瓷苍白的脸,眉心微拧。
郁禾心一沉,喉咙发紧:“怎么......”
“怎么这么不小心。”裴聿泽低沉打断了她的话,“如今虽是春末,沾湿了衣袖,也会着凉。”
所有人都怔住了。
郁禾也怔住了。
裴今窈看着段雨瓷唰的白了的脸色,气恼道:“哥,羲和仗着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让我们难堪......”
“是让你们难堪,还是你们自取其辱?”裴聿泽不疾不徐,冷意刺骨。
裴今窈脸色“唰”的白了,手也似无力般地松开来,不自禁往后退去。
“青鸟。”裴聿泽唤道。
青鸟晃神,立刻会意疾步上前:“驸马!”
“今日之事时常发生吗?”裴聿泽淡淡询问。
青鸟看了眼赵小姐和裴今窈,不禁挺直了腰板:“小姐们娇生惯养,难免娇纵。”
“涂庚。”裴聿泽沉默半晌,又唤一声,涂庚突然就从后头走了出来,裴聿泽矜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她们冷颤时,低沉开口,“将今日在场之人,事迹经过,记录在册,给每位府上大人呈上一份,着各位大人好好教养。”
闻言,众小姐花容失色,再也看不出原本娇俏的模样来,不知他想做什么,恐惧逐渐蔓延。
“少卿......”
裴聿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应了一声:“哦,还有,”他稍顿,语声幽冷轻慢,“若是哪位小姐主动叙述,事无巨细,可将功补过。”
方才只是看好戏的那些小姐惊恐的眼顿时一亮,重新活过来似的,排众而出:“我,我愿意。”
裴聿泽仿似满意地颔首,回眸握住郁禾的手,语声轻柔不似方才的低冷:“我们走。”
青鸟彩鸾得意地扫了她们一眼。
“哥!”裴今窈跺脚大喊。
段雨瓷追上两步,凄怆地站住了脚,眼泪夺眶而出。
赵小姐和马小姐气得骂她们:“背信弃义!”
那些小姐也不蠢:“平日里小打小闹耍耍嘴皮子也就罢了,公主不与我们计较,驸马却是雷霆手段,当真传到父亲们手上,第一个就要绑了我们入宫请罪!”
“就是就是,赵小姐还是想想怎么办吧,今窈是驸马的妹妹,她再怎么闹也是家事,你可是忤逆犯上。”
赵小姐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调转了枪头,全然不记得从前她们“一致对外”的默契!大有小团体土崩瓦解之势。
段雨瓷心下咯噔,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
裴聿泽察觉到郁禾的脚步缓慢,他转过身去,见郁禾奇怪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又会训责我骄横胡闹……”
她大概还在因皇宫那件事,他没向着她而耿耿于怀。
“是她们是冒犯了你。”他凝注着她,说的认真。
郁禾不可思议,一个念头疯狂涌动,小心试探:“包括今窈?包括段雨瓷?”
裴聿泽眸色深沉,半晌道:“嗯。”
郁禾眼底瞬间明亮了,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去换衣服吧!”
园子里有换衣服的厢房,放置了各式衣服,郁禾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方才的事影响,欢快地在衣架前来回走动,精心挑选:“这件好看吗?”
她比着一件蓝色的裙衫问裴聿泽。
“为何不生气?”裴聿泽坐在圈椅上,拧眉看着她。
郁禾俏皮一笑:“因祸得福啊!”她意有所指,满眼欢喜,这还是裴聿泽第一次当众护着她,不是护着裴今窈和段雨瓷。
裴聿泽并没有听到前因后果,只是看到她们咄咄逼人,让郁禾敬茶,他以为郁禾会动怒,就像之前掌掴颐和一样。
“为何这次收敛着公主脾气?”裴聿泽不解,他没有深一层去想,为何这么在意她这次没有动怒,被她们欺负,她该动怒。
郁禾捧着衣服坐到他身侧的圈椅上,趴在扶手上看着他:“你知道一种毒花吗?就是一种浑身都是毒,别人一碰,就会毒发身亡的毒花。”郁禾满不在乎地笑,轻声软语,“我,就是那株毒花。”
裴聿泽的心狠狠一震,脸色更沉。
郁禾支着下颚娓娓道:“她们不过就是耍耍嘴皮子罢了,可我若是动怒,惩罚了她们,将这件事闹大了,性质就变了。”她神采的眼眸渐渐暗淡下来,“小时候,我有个玩的很要好的姐姐,有一日玩闹间,姐姐不小心将我推倒了,我并没有在意,但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爹爹耳中,成了姐姐故意推我,爹爹大怒,后来花朝宴,众目睽睽之下,姐姐的父亲拉着她跪在我跟前,老泪纵横向我磕头请罪,请求我的原谅,我才知爹爹惩治了他们。”
“三朝元老,二品大臣,尊贵了一辈子,即便我贵为公主,可我也才七八岁,他的尊严踩碎了,再也没有面目留京,辞官故里了,后来听说他郁郁而终了......”郁禾的声音渐低,鼻子酸酸的,喉咙也酸酸的,她端起裴聿泽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酸意,抬头冲他微微一笑,“那些千金小姐就对我敬而远之了,生怕不小心惹恼了我,牵连了一家子。”
裴聿泽的心也揪紧了。
郁禾突然一笑:“不过这毒花虽然毒,可对需要她的人来说,也是一味良药,平步青云的天梯。”她眼中攒着骄傲,又幽幽叹息,“我看着那些贵女带着目的来讨好我,向我索求,我觉得无趣极了,索性也不愿与她们结交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好笑的事:“久而久之,她们倒是联合一线了,知道我有了顾虑,竟然总是想看我出糗,你说好不好笑,惊不惊奇?”
裴聿泽眼眸深深,认真道:“不好笑。”还有点心疼,她是有多简单,才能这么轻易就被那些人拿捏了短脚。
郁禾深吸一口气:“好吧。”她又道,“其实我并不在意她们上蹿下跳的,因为我不在意她们。”
“我在意。”裴聿泽沉声道,郁禾一愣,裴聿泽猛地惊醒,低咳一声,“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该是你拿捏她们。”
郁禾好像被铜锣在耳边猛敲了一下,耳边嗡嗡的,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骄横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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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这不算......”
“你是不是关心我!”
裴聿泽的话还没说完,郁禾突然凑上前去,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裴聿泽只觉得脸上一热,伸手按下她的肩:“坐好。”
郁禾被按回去,还是曲着腿坐着。
裴聿泽平复突然跳乱的心,问道:“那日为何对颐和公主动手?”
郁禾理所当然:“因为她触及了我的底线。”
“什么底线?”
郁禾竖起两根手指,脸色冷了下来:“我的阿娘,那日她虽是说着宫女家的事,却隐射我阿娘死不足惜是该死。她娘是我娘的闺中密友,却在我娘孕初期,趁着爹爹喝醉之际,打扮成我阿娘的样子爬了爹爹的床,在我阿娘分娩之际,抱着早产的颐和走到了我阿娘床前请罪,害得我阿娘生我时血崩,落下了病根,七年后郁郁而终了......”
所以那年在宫里初遇她,便是皇后仙逝后不久。
她低垂着头,整个人的神气都好像不见了,裴聿泽忽然就慌了,她是不是在哭?正要伸手,却见郁禾忽然抬眼。
“还有一个底线!”郁禾浅笑盈盈:“就是你!”
裴聿泽怔住了,看着郁禾笑成月牙的眼睛,心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很快他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去换衣服。”
“哦。”郁禾跳下椅子走到内室去,扬声和他说话,语气天真,“你是不是觉得,小时候我没人玩很孤单?其实不会,我有宸宸,还有廷攸哥哥经常会进宫陪我,给我带好吃的,带好玩的......”
裴聿泽碰到唇边的茶杯骤然停滞,方才勾起的唇角压了下来,闷不吭声放下了茶杯。
久久他垂眸嗤笑了一声:“傅廷攸。”
“裴聿泽,裴聿泽,你还在吗?”
裴聿泽晃神,原来她连名带姓喊他,也会很娇。
“嗯。”他轻应一声。
————
郁禾发现裴聿泽最近有点不一样了,竟然主动跟她说不用去参加浴佛节的典礼,更有甚者,最近也不怎么训责她了。
那日她心血来潮给他收拾书房,不小心打翻了他珍视的砚台,主仆三人面面相觑,跑遍了京华也没买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等裴聿泽回来,郁禾又是端茶又是递点心地殷勤周到:“夫君,你的砚台在哪儿买的呀?我好喜欢,也想去买一个。”
“拿我的去用便是。”裴聿泽并未多想。
“那怎么可以,你用的多,我就偶尔练练字,去买个一样的就成。”郁禾嘻嘻笑着。
裴聿泽挑她一眼:“你也会练字?”心情难得不错的样子。
郁禾慢了半拍:“嗯,啊,对啊。”
裴聿泽看出了不对劲,审视了她两眼,郁禾越发心虚,裴聿泽立即起身走去了书房,就看到了书案上的砚台不见了,他沉着脸转身,就见郁禾手里捧着砚台四分五裂的尸体,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可怜巴巴的。
他气都凝到了喉间,愣是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沉着脸半日,看着郁禾水汪汪的眼睛,咬牙道:“罢了。”
涂庚比郁禾还惊讶,罢了?!那可是公子的恩师临走前送给他的礼物,最珍贵也是独一无二的名砚台啊!有价无市啊!意义非凡啊!
反常,太反常了!
18.被排除在外
裴聿泽的反常不仅涂庚看出来,就连裴今窈和段雨瓷也察觉到了。
事实是,自从浴佛花宴那日后,裴聿泽竟然没有要求郁禾参加裴家的浴佛习俗,段雨瓷就郁郁寡欢,整日闷在房里,裴今窈几次约她出门散心,她都拒绝。
这日裴今窈再来敲门,她没忍住,眼泪汩汩地往下掉,不管裴今窈说什么,她都只是哭。
“到底是怎么了嘛!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啊。”裴今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段雨瓷抽噎着:“没办法了,我想,我还是回段家吧,这里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裴今窈一跺脚:“怎么会没有,这里就是你的家!哥哥说会照顾你就是照顾你一辈子!”
“如今他已经有了公主......”裴今窈用手帕印着眼泪。
果然如裴今窈所料:“你先别急,不过就是浴佛节的事,不代表什么,这样,若是你不放心,我们赶羲和离开裴家!”
段雨瓷惊诧地捂住了唇:“怎么......”
裴今窈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我在肚子里琢磨了好久了,上回羲和不是送了你一块玉珏,我们在上面动些手脚,使你的寒症加重,到时候我再请四大世家叔公出面,逼羲和离开......”
段雨瓷唬地站了起来,频频摇头:“不行不行!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你要等哥哥完全爱上羲和,再追悔莫及?”
段雨瓷挣扎半晌,还是摇头:“不行,我们不能陷害公主。”
“雨瓷!”
“今窈你听我说,我们不能做出陷害公主的事!”她坚定地看着裴今窈,“这件事就当你没说过,我没听过,千万不能让你哥哥知晓......”
蓦地,她戛然而止,眼睛倏地睁大了,惊惶地看着裴今窈身后。
裴今窈察觉到她的异样,也转过身去,正对上裴聿泽激怒冰冷的目光,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快速低下头去:“哥,哥......”
段雨瓷连忙护住裴今窈:“聿泽哥哥,今窈就爱开玩笑的,”说着,她急忙把裴今窈往门外推,“你先回去吧。”
裴今窈感受到裴聿泽的目光,自然不敢多留一刻,可脚还没跨出门外,突然一声冷冽低沉的“站住”,打的她一阵哆嗦,浑身僵直了。
她颤颤转身,只见裴聿泽身姿凛冽,冷若冰霜:“即日起,将小姐关入宗祠,每日磕头请罪一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裴今窈脸颊颤抖,敢怒不敢言,涂庚正色道:“小姐,得罪了。”
裴今窈甩开涂庚:“别碰我!”她红着眼跑了出去。
裴聿泽没去管她,走进屋中,将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
段雨瓷连忙道:“聿泽哥哥,你别怪今窈,她只是,只是太为我着想了。”
裴聿泽淡淡看着她:“你是知书识礼的。”
段雨瓷心下一震,这看似夸奖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一种被警告的感觉,她笑了笑:“这么多年承蒙裴家和聿泽哥哥庇佑,我才能生活无恙,不至于被叔叔一家欺凌,我心中感激,如今公主已然是聿泽哥哥的妻子,我自然会把她当嫂嫂的,聿泽哥哥放心。”
说着,她转身回了一趟内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这是我特意绣给公主的,也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这个花样。”
裴聿泽不置可否,段雨瓷轻叹,眼中浮上凄怆:“自从父母过世后,老天爷就好像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似的,幸好还有聿泽哥哥,我当你是兄长,只希望你好,别无他求。”
“其实,我很羡慕公主嫂嫂的,她有那么疼爱她的父皇......”她的眼眶红了,飞快抬手揩去眼角落下的眼泪,伤心难以自己。
裴聿泽知她性子柔弱,处境悲凄,也不愿多加苛责,沉声安抚道:“过去的事别再挂碍。”
————
和那边的愁云惨雾,怨声载道不同,梧栖院这里春香满园。
彩鸾双手扯下脸皮,连眼角都挂下来了,抱怨道:“公主......浴佛花宴那日的事,还有驸马包容你的事,你都说过六七八......不知多少遍了!”
郁禾扯下她的手,郑重地看着她:“那你们帮我分析分析,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呃......再多一点点!”郁禾将连根手指再拉开一点。
青鸟奇怪:“公主这么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驸马呢?”
郁禾垂眸揪着腰间的环佩流苏:“唔,我难为情嘛,我也怕......”
彩鸾揶揄道:“公主也会不自信啊!”
郁禾拿手里的流苏去打彩鸾的手臂。
三人笑闹着,这时见内务妈妈领着几个下人走了过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东西,郁禾看去,是一些姑娘家的日常用品,郁禾正奇怪,听到妈妈说是公子让送来的。
青鸟和彩鸾惊奇了,等她们退下后,看着那些东西,有些嫌弃:“很一般啊,都不是公主寻常用的。”
郁禾点着下巴沉思:“莫不是我素日里太过奢靡了,夫君让我从简?”
“啊......”彩鸾不太愿意,“可是公主就是要用最好的啊!”
“什么最好的?”
裴聿泽已经走进了院子,郁禾连忙扬起笑脸摇头,她不想让裴聿泽失望,违心道:“这些东西我很喜欢的。”
裴聿泽颇为意外:“你喜欢?”
郁禾笑弯了眼。
“若是你喜欢,让内务再备一份。”
郁禾眼睛一睁:“这不是给我的?”
“嗯,这是送去桂峰庵堂,金家表妹因故小住,母亲让我去送些日常用品。”
“金家表妹?桂峰庵堂又是什么地方?”郁禾坐到裴聿泽身边认真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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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聿泽道:“是裴家女眷思过的地方,那儿的人都是犯了错的人。”
郁禾突发奇想:“那若是我犯了错,也会被关去那吗?”
裴聿泽目光微滞,抬眼看向她,低沉道:“除非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公主觉得会犯这种错吗?”
郁禾不答,却执意问他:“那若是我犯了呢?你会送我去吗?”
比之方才好奇,她此时更像是在试探。
裴聿泽凝视着她,半晌道:“不会。”还没等郁禾笑意抵达眼底,他又补了一句,“皇上也不会同意。”
郁禾嘟了嘟嘴,哼了一声,突然眼波一转,举起手来自告奋勇:“让我去吧!”
裴聿泽回眸看她,她重重点头:“我也正好散散心,我去吧,夫君的大理寺也这么忙,走不开。”
青鸟瞬间明白了自家公主的意思,是想看看那位表妹。
见裴聿泽久久不语,郁禾就有些不确定,语气就软了:“我去,不行吗?”做出几分可怜来。
这时外总管走了进来:“公子,谷公子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郁禾又奇了:“谷公子是谁啊?”
裴聿泽眉心一跳,下意识道:“一个朋友。”
郁禾还要问是什么样的朋友,眼角却瞥见院门飘进来一片衣角,她看过去,是段雨瓷,她温柔地走过来,先是朝郁禾行了礼,才看向裴聿泽道:“聿泽哥哥,我准备好了。”
郁禾怔怔问:“段小姐也,一起去吗?”
她想装作不在意地笑一下,可是扯了几下嘴角,愣是没扯出一个笑来。
相比之下,段雨瓷的笑容就自然真心的多了,她说:“是啊,谷大哥是我们的朋友,一起去看小七。”
小七大概就是金家表妹。
他们都是朋友,相熟要好的朋友,只有她,既不认得“谷大哥”也不认得“小七”,她好想认识他们,好像这样,她和裴聿泽就会更加亲近了。
裴聿泽不是没看到她失落的神情,还是沉声道:“大概傍晚时分回。”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感觉到手臂被拉扯,他转身回眸,就见郁禾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袖,他目光上移,蓦地一怔,郁禾抬眼看他,满眼期待,语声却有些委屈:“那,那我一起去好不好?”
从她要替他去,妥协到一起去,她心里直冒着酸泡泡,可若是裴聿泽答应,那些酸泡泡就会立刻消失的。
裴聿泽凝睇她一眼,在她的殷切中,淡漠拂开她的手,一点一点脱离他的衣袖,他忽略着她眼中逐渐蔓延的失望,沉声道:“不方便。”
三个字犹如三根冰锥,狠狠扎进郁禾的心脏。她不方便,段雨瓷却能走在他身边满心期待:“好久没见到小七了,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劝劝她。”说话见,她还回眸,冲郁禾微微一笑。
多亲密,好像在说只有他们才懂的悄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19.冠“傅”姓
傍晚的时候变天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彩鸾正要去关窗,郁禾又急又快地制止:“别关!”
彩鸾一愣,又将杆子撑了起来,回头看去,郁禾抱着膝盖坐在软榻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盯着院门。
青鸟低声道:“公主在等驸马。”
彩鸾奇怪道:“平常这时候公主该又怒又骂,数落着驸马,再说自己一点不在乎才对,今日......”
青鸟没有搭话,心里的忧愁越发浓,这样的郁禾,反而让她担心,拉着彩鸾到一边问:“你有没有让公主府的典军去桂峰庵堂寻驸马?”
彩鸾道:“去了,还没回呢。”
话音刚落,就见院门闪过一个人影,青鸟会意,不动声色撑了伞出去,好一会才回来,彩鸾目光迎上去对上青鸟黯然的目光,心下一沉。
青鸟道:“说是段雨瓷病发了,回不来了。”
彩鸾几乎气得尖叫,死死克制住了,青鸟走到郁禾身边轻声道:“许是这雨太大了,天又黑了,这山路又陡又滑的,不好走,驸马便在那歇一晚了。”
郁禾心尖一颤:“他和段雨瓷......”
“还有那个谷大哥和表小姐呢!”彩鸾立刻打断她。
郁禾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今天之前她还觉得裴聿泽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了,可现在她又不确定了,若是喜欢,为何不带她去见他的朋友?原来真爱一个人,会变得这样患得患失。
她不敢贸然前去,怕惹他不快,真希望她现在能长一双翅膀,飞去桂峰庵堂,然后偷偷盯着他!
青鸟和彩鸾三哄四哄的终于把郁禾哄得愿意躺下了,只是被子一盖,床帐一放,她的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只是看着床顶。
睁得眼睛酸痛发凉了,她才拿两个手心捂住眼睛,捂了不知多久,就睡着了,可睡了也不知多久,就听到了虫鸣鸟叫声。
“公主,可是难受?”
耳边是青鸟温柔如水的声音,郁禾只觉得有强光刺眼,拉起被子遮住眼睛,好一会才露出头来,眼睛睁开了,很酸涩,她又闭了闭。
郁禾慢吞吞坐了起来,也不梳洗打扮,拖着素白睡裙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就怔住了。
她看着坐在正厅用膳的裴聿泽,傻了眼,见他抬眼看过来,她的心突了一下。
“过来用膳。”
不知是不是她没睡好的缘故,只觉得裴聿泽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淡淡的温柔,她猛地惊醒般提着裙摆跑了过去,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及时收住了脚,转身往净室跑去:“你等我一下!”
青鸟彩鸾匆匆行了礼跟着进去了。
裴聿泽微微愣了下,会意过来,嘴角轻勾。
过了一会,脚步声传来,裴聿泽抬眼,就见郁禾与方才并没有两样地走了过来,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你,你……”她看着他,只是说不出来。
“如何?”裴聿泽眉峰微挑,眼睛定在她的眼睛处,只见她的眼睛就好像泡在水里,泛着微微的红,衬着她透出珊瑚色的白玉小脸,无限楚楚。
“昨晚没睡好?”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郁禾红了脸,一屁股坐了下来,嗫嚅:“熬夜看话本了。”
裴聿泽不置可否。
郁禾搅着碗里的小米粥,眼睛偷瞄着他,见他神色自若,问道:“你昨晚不是住在桂峰庵堂了吗?”
裴聿泽道:“昨晚下雨,回来便耽搁了时辰。”
青鸟俯身低语:“驸马半夜回来的,骑着马冒雨回来的。”
郁禾一听,顿时抬眼又急又怕:“那多危险啊!下雨天山路最不好走了!”
裴聿泽看着她好一会,他才低沉道:“无妨。”
他以为她不会愿意他住在那,莫名的有些失落,他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的漱口杯漱口。
“你要走了?”郁禾惊讶。
“嗯,回大理寺。”
郁禾踌躇着跟着起来:“那,那段小姐呢?”
裴聿泽看着她计较的脸色,方才那股失落稍稍回落了一点:“还在桂峰庵堂,今日回。”
其实昨晚急着回来,一来是他离开时郁禾那失落的眼神总是在眼前徘徊,二来他与段雨瓷一起时,裴今窈都会在,昨天裴今窈不在,恐生出话柄。
郁禾盈盈笑意逐渐蔓延,她有一点得寸进尺地想:“中午我们去天樽楼吃饭吧,听说他们新出的醉虾很好吃的。”
“嗯。”裴聿泽轻应。
郁禾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好半会,才笑出来,又有些担忧地皱了回眉心:“你......不会失约吧?”
裴聿泽回眸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凝视她半晌,目光有些复杂,沉声道:“不会。”
听他这样讲,郁禾长长舒出一口气。
怎么,他在她这里已经是轻诺寡信了吗?裴聿泽英眉微拧,心情微沉。
所以当郁禾坐在马车里出现在大理寺门口时,他身形一顿。
郁禾趴在窗口朝他挥手,阳光照在她的看上,盈盈生辉:“夫君!这儿这儿!”
裴聿泽感受到大门衙役和来往行人投过来的目光,耳垂微烫,他拾街而下,步伐有条不紊,身姿矜贵优雅。
郁禾将下颏搁在窗沿上,看着他朝她走来,心里软绒绒的,半是玩笑糯糯道:“怕你失约,特意来接你。”说完她歪头一笑。
青鸟迎他上车,郁禾拉着他坐在身边,他语声淡淡:“只是因为怕我失约?”
郁禾重重点头,目光认真藏着一丝谴责:“你有前科。”
裴聿泽不以为意:“倒是想不到公主这般在意。”
郁禾秀眉一挑,嘴角攒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我很记仇的。”说着她还眨了下眼。
裴聿泽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天樽楼是京华最负盛名的酒楼,前后两座古朴建筑隔着一条半城河,花船幽幽而过,郁禾欢喜地拉着裴聿泽站在桥上,指着花船眉开眼笑:“上回有位娘子在这撞见她的夫郎和别的女人同游花船,立刻坐了另一条花船跳了上去,听说把那夫郎的脸都给抓烂了!”
裴聿泽很反感嚼舌根的女人,但不知为何此时看着郁禾眉飞色舞的样子,娇笑凭栏,他竟没有觉得厌恶,还觉得她有些可爱。
只是他们站在桥上,投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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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逐渐热切,身旁经过的男子因分神互相撞了肩,裴聿泽掀眼看过去,他们突然打了个寒颤,虽不知他的身份,却禁不住恭敬起来,纷纷收回目光朝他作揖后匆匆离开,
裴聿泽拉回郁禾:“公主常来?”
“嗯,常来。”
裴聿泽正要问和谁一起来,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掌柜的已经走上了桥,殷勤地朝郁禾躬身:“傅娘子来了!”他赔笑着,左顾右盼,“小阁老没来?”他满是褶子的脸,满眼的笑意对上裴聿泽冷淡的目光时,陡然一震,不敢造次地收起了笑,“这,这位......”
郁禾还未回答,裴聿泽嗓音微凉:“傅娘子?”
郁禾别过头来,在他耳边低语:“出宫不方便透露身份,廷攸哥哥就说我姓傅。”
“那他可有说你是他的亲属?”
“……没有。”郁禾想了下。
裴聿泽眸光乌沉,拧眉不悦:“那为何不反驳?”
郁禾一愣,这好像没什么需要反驳的吧?
“行走江湖的人不都是不拘小节的吗?一个姓......”
“你是行走江湖的人吗?以后杂七杂八的话本少看些。”裴聿泽皱眉,声音极沉。
郁禾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在意一个姓。
和谁一起来这种蠢问题,裴聿泽也不必再问了!看着掌柜的方才的神色目光,可想而知素日是如何看待郁禾和傅廷攸的,傅廷攸不但没有解释,反而故意给郁禾冠上他的姓氏,却不用“妹妹”的身份,是何居心,清楚明了。
掌柜的眼见着裴聿泽的脸冷下来,器度沉厚,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不由躬身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大理寺少卿裴氏。”裴聿泽微凉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大理寺少卿!裴氏!还有哪个裴氏!掌柜的身子一抖,差点站不住脚:“少卿,少卿,不知少卿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郁禾看着掌柜的惶恐万分的样子,再看裴聿泽长身玉立,矜傲冷漠,第一次见他摆姿态的样子,郁禾觉得威风之余又有点想笑。
裴聿泽来京华不久,聚会常是私人园会,这种公众酒楼,他不曾来过,掌柜的不识正常,但现在既已经知道,那他身边这位笑得灿若蔷薇的美人,是谁,是......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翻了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公,公主......”
他脚一软跪了下去,青鸟眼疾手快将他扶起:“掌柜的,别声张。”
掌柜的点头如捣蒜,一边抹着汗,一边颤颤巍巍迎他们进亚楼的扶光厅。
桥那头的谷葵生吃惊道:“是聿泽,我们过去吧。”
段雨瓷拉住了他的手臂:“谷大哥,还是别去吧,公主身份尊贵......”她为难地低一回头,然后抬眼强颜欢笑,“我们在楼下找个雅座就是。”
谷葵生看着她委曲求全的模样,怒上心头:“是不是那个公主欺你?”
“没有,谷大哥你别误会,公主不是那样的人。”段雨瓷急急解释。
谷葵生却见她眼中惶恐已经认定,鼻子哼了一声:“既如此,我们不去打扰就是!让聿泽来见我们。”
20.裴夫人
裴聿泽和郁禾在扶光厅刚坐下,就有跑堂的上来倒水伺候:“傅娘子......”
“啪”的一手,掌柜的一巴掌从跑堂的后脑勺招呼过,立即朝裴聿泽郁禾点头哈腰,转脸咬牙凶道:“什么傅娘子,这是裴夫人!”
跑堂的还未从突如其来的挨打中醒过神来,一听“裴夫人”顿时瞠目结舌,但好在为人机灵,立刻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赔罪道:“是小的眼拙了!该打!”
裴聿泽淡漠道:“无妨。”
掌柜的抽抽嘴角,方才“傅娘子”出口时,您可不像是“无妨”的模样。
“裴夫人.......”郁禾轻轻低语,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融融的,又软软的,“裴夫人......”她抬眼支着下颚对裴聿泽甜腻一笑,“好好听。”眼波流转,她不知她此时娇媚无限。
裴聿泽心跳微滞,眼神像是被缠住了一般。
直到脚步声插进这个屋子,一封信纸交到了裴聿泽手里。
裴聿泽握着信纸,沉下心,因方才自己乱了方寸而暗暗皱眉,等打开信纸时,已经收拾好的沉稳再度打乱。
“是什么?”
郁禾探头而来,裴聿泽慌忙握住信纸,攒成了一团,对上郁禾的目光。
她眼底的光亮在逐渐消失,却还是笑着问:“谷某,是昨天段小姐说的谷大哥吗?”
“嗯。”
“他也在这?你要去见他?”
“我去打声招呼。”裴聿泽起身。
郁禾却跟着起身:“我不能一起去吗?他是你的朋友。”
他将她小心翼翼又希冀的目光看在眼里,攥住信纸的手又紧了紧,终究沉声道:“你在这等我。”
郁禾寸步微移,裴聿泽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方才还柔情蜜意的感觉此时她无限凄酸,明明,明明她感觉到他好像越来越近了,可到头来,他依旧将她排除在外。
青鸟担心地上前:“公主......”
郁禾低垂的眉眼看不清情绪,半晌,她抬头,勉力一笑:“没事,见了人就向我下跪磕头的,也怪腻味的。”
彩鸾心震,公主居然没有发脾气......
谁知那头谷葵生见只有裴聿泽一人前来,以为郁禾拿架子不屑来见一见夫君的朋友,如此便是不尊重夫君,心下替裴聿泽愈发不值,冷哼道:“我还想趁此机会拜见一下公主殿下。”
裴聿泽沉吟道:“等时机成熟,有机会。”
段雨瓷蓦地心头咯噔,“时机成熟”?何为“时机成熟”?她心中隐隐有些察觉裴聿泽的顾虑,却不愿意相信这个“顾虑”是真的!
裴聿泽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回到了扶光厅,只见精致菜肴已经上了桌,郁禾坐在桌前发呆,连他进来也未曾察觉,还是青鸟一声“驸马”,郁禾才恍然惊醒一般抬眼看过来。
眼中闪烁,迟钝地攒起一抹浅笑,裴聿泽莫名心紧。
“怎么没动筷?”他摒弃那股陌生的不可控,淡然问道,“不是想吃这道醉虾?”
郁禾摇头:“我忘了,我不能喝酒的,再喜欢,吃了要醉的。”
明明说着这道菜,她心底却染起一股悲戚,她不喜欢这种消极的情绪,又振奋起来,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大概也不太重要,那不认识,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一顿饭,看似和谐,两人却各有心思,裴聿泽更是沉默的很,他沉默时脸色很冷,俊雅的像是冰雕似的,不近人情。
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篱笆,郁禾在这头,看到他风雅的身姿,想着跨过篱笆就能走到他身边,谁知爬过去却发现,是空荡荡的,哪儿也没有他的身影。
————
“谭驰朗的结案卷宗。”严璧正将卷宗放到裴聿泽的书案上,却见他靠着椅背,目光微垂,不辨情绪。
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严璧正非常好奇,语调都升高了:“你居然也会走神?在想什么?”
裴聿泽掀眼斜睨了他一眼:“去做你的事。”
这时小田送来一封请柬:“少卿,是金家送来的请柬。”
裴聿泽接过,严璧正也探头过去,了然:“又是你们四家公子的园会啊。”
四大世家年轻一辈的公子基本都在京华谋事,常有园会。
偏巧郁禾这头也拿到了一封请柬,裴聿泽回去时,就见请柬安静地躺在桌上,他打眼而过,哂笑。
郁禾正从净室出来,裴聿泽发现她回府后,总是会换下出门的那套裙衫,他看着她青绿的衣服清新脱俗,笑意也生动活泼。
“你回来了!”郁禾看到他时,星辰尽染,飞奔而来。
裴聿泽语声疏朗:“公主明日可有空闲。”
郁禾道:“明日廷攸哥哥有个园会,素日交好的朋友都会去。”
裴聿泽淡然道:“是嘛。”语气有些可惜,为难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请柬。
郁禾看到了:“怎么了?”
裴聿泽道:“没事,只是明日我也有个园会,可携夫人出席。”
郁禾微愣。
裴聿泽道:“公主若是抽不开身,不去也无妨。”
郁禾立刻举手:“我抽得开身!廷攸哥哥那儿的园会三四个月就会办一回,不去也不打紧的。”
裴聿泽垂眸含笑,扫过桌上的请柬,应声道:“好。”
————
春色将阑,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园会这日,郁禾从一整面墙的扇架上挑了一把缂丝凤栖梧桐枫叶式团扇,着一身绛色珍珠纱裙衫,手腕轻摇,发髻边的步摇忽明忽隐。
团扇轻轻摇开,瑰丽无双的颜色,晃了眼,使的她鬓边沁着珠光的步摇都黯然失色,飞檐轩中的原本开怀的笑声骤停,年轻俊郎的贵公子一一注目而来。
就连他们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怔住了神色,一时不知是看裴聿泽还是看郁禾,满眼惊艳。
这一刻,看着那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世族公子,裴聿泽忽然有点后悔带郁禾来参加园会。打算待一会,走走过场,就离开。
这时不知何人轻呼了一声“公主”,率先有人陡然站了起来,躬身作揖:“参见公主,参见......”他顿了一下,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抬眼,“驸马?今日可是要喊你驸马。”
裴聿泽并未搭理,金垣嘿嘿一笑,又朗声道:“参见驸马。”
这时在座的也都起身一一行礼,高朗的声音穿过飞檐轩的边几边际。
郁禾看了眼裴聿泽,见他颔首,她浅笑盈盈道:“诸位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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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不必如此拘束。”
“自己人”,金垣挑眉,趁裴聿泽经过他身边时,暗自拱了他一下,暧昧一笑。
裴聿泽未曾尚公主前在列最尊,素来列主位,今日郁禾也来,自然是更加当仁不让。
突然一旁传来一声轻佻的语声:“从前是自己人,只是如今聿泽尚公主,这......算不算是夫凭妻贵啊?我很好奇,聿泽在府里要不要给公主端茶倒水地伺候?”
语出众人色变,郁禾更是不悦地皱眉,骄傲扬言:“我家聿泽也很贵的,靖州天府的继承人,端方俊逸,架海擎天,我们是强强联合,不过,你也是四家中的公子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她配合着疑惑的神情,将怀疑对方身世的表情做的恰到好处,果然见对方觉得被羞辱而阵红阵青的脸。
其他人憋着笑,顾忌着姿态和体面,只有金垣“噗嗤”笑出声来:“公主,他是段家二公子,我们都叫他段二。”
“哦~”郁禾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眼睛顺带将段二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什么也没说。
段二愈发臊红了脸,咬着牙问:“公主是何意?”
郁禾轻飘飘:“没什么意思啊。”又很善解人意道,“段二莫要见怪,毕竟我家聿泽这般人才,宴会我也只看得见他了,这才不曾注意到一些不太起眼的人。”
说完,她不顾段二铁青的脸,朝裴聿泽乖巧笑弯了眉眼。
段二想他翩翩佳公子,竟被一个女人无视,这个女人竟还是至高无上的绝色公主,多少美人上赶着投怀送抱,偏这个千娇百媚的公主眼里只有一个裴聿泽!
裴聿泽!段二阴沉着脸将杯中酒愤然饮尽!
裴聿泽静静看着她娇俏地笑靥,看着她“骄横伶俐”的模样,眼底藏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垂眸缓声:“我怎么从未在宴会上见过公主?”
郁禾团扇遮面:“巧了,这里在座的我都不曾见过。”
她不过就是撒个谎拿捏一下段二,裴聿泽对上她调皮的笑眼,眸光逐渐深邃。
金垣端起酒杯当和事佬:“段二,你从小就生活在聿泽的光环下,也该习惯了,没什么好气的,没什么好气的。”
“金元宝!”段二气得喊他的诨名。
金垣挑眉。
郁禾看戏似的问裴聿泽:“他姓金?”
裴聿泽道:“嗯,他是我母亲的内侄。”
“怪不得。”郁禾了然,眼睛一亮,“那就是表弟了?”这时,她注意到金垣身边的姑娘,文静清丽,一股书卷气,“那是他的夫人吗?”
裴聿泽眉心微拧:“不是。”
郁禾这才发现,这些贵公子身边的姑娘坐姿歪靠,眉眼间都有一股风尘味,她陡然心头一滞,生气地看向裴聿泽:“你以前也带人来吗?”
裴聿泽神色一凛,掷地有声:“自然不曾!”
郁禾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段二身边的姑娘为了缓解气氛,挺身而出,说是要献上一舞,抬眼却看向了裴聿泽这处,眸含春光的勾|引,裴聿泽却连眼也未抬。
还未起势,就听到一声惊喜的“郁禾”,飞檐轩的人都看了过去,只见花园里荣宸宸惊喜地看着郁禾,她的身侧站着傅廷攸,眼神交汇,傅廷攸对上了裴聿泽冷淡的眼神。
21.驸马与小阁老
“宸宸!”郁禾也很惊喜,正要起身,裴聿泽却不动声色握住了她的手,与她行动一致。
傅廷攸的眸光骤冷,嘴角的笑意更冷。
荣宸宸走进飞檐轩,两姐妹的手开心的交握在一起,不过她还是先向裴聿泽行了礼:“驸马。”
郁禾唤了声“廷攸哥哥”,才问荣宸宸:“你们怎么会在这?今日不是在梅园有园会吗?”
荣宸宸才道:“本来是在梅园的,只是廷攸说梅园无趣,将园会改成了清苑,没想到你们也在这。”
裴聿泽闻言,掀眼看向傅廷攸,傅廷攸并不遮掩眼底的目的,朝裴聿泽莞尔一笑。
段二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可真是缘分,来呀,搬张桌子到公主座旁,请小阁老入座。”
裴聿泽回眸,清冽的眸光淡淡扫过段二,段二背脊一僵,面色依旧镇定。
在座的谁又不曾听闻过羲和公主和小阁老的传闻,只郁禾不放在心上,还问荣宸宸怎么没见齐晏,荣宸宸道:“他临时有公务,先行离开了。”
一张桌子可同坐两人,荣宸宸本想抢在前头坐在靠郁禾旁的一边,却见傅廷攸已然落座,她也不好再让他起来,只能与郁禾一笑而过,分手坐到了另一边。
旁边正是金垣那一桌,他正不满地瞪着傅廷攸。
段二冲着方才正要献舞,此时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姑娘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跳一曲给公主和小阁老欣赏。”
他似是无意将裴聿泽排除在外,却又将郁禾和傅廷攸放在一起。
金垣又愤愤瞪着段二,见那姑娘已经走到了中央,他朗声一笑,随意道:“光看跳舞有何意思,不如段二一起上来同舞,就跳之前那娇娘驯夫的舞如何?”
此言一出,突然传出哄堂笑声,郁禾见他们笑得没了正形,裴聿泽也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只段二涨红了脸,她不禁好奇,扯了裴聿泽的衣袖:“那是什么舞?”
金垣大声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一出是民间的诨舞,说的是一美娇娘教训自己的丈夫,丈夫跪地求饶,上回段二喝醉了,将那赔罪的丈夫又是在地磕头又是打滚演的惟妙惟肖啊!”说着,金垣笑道,“段二,快来磕头,左右上头坐着的是公主和驸马,在他们夫妇跟前磕头也没什么丢份的!”他将夫妇两个字咬得很重,一箭双雕的得意,挑了眼傅廷攸。
傅廷攸饮酒斜睨他一眼。
这四家的公子素知段二不服气裴聿泽,今日又是公主又是小阁老在场,乐得看戏,也就纷纷拱火。
“段二,都是自己人,也没事。”
这时清苑的侍女们正从身后鱼贯而入,给每一桌上了一道“酒心荷花酥”,傅廷攸冷冽的声音压过哄堂的笑声传来:“怎么上这道菜,不知道公主不能饮酒吗?”
笑声渐停,见傅廷攸看向裴聿泽:“旁人也就罢了,少卿难不成不知郁禾不能饮酒?”
明明是责问的话,他却不等裴聿泽回答,兀自笑了一声,温柔看向郁禾:“还记得那日你不小心喝了一口酒,醉得迷迷糊糊的,只抱着人不放,胡言乱语,怎么哄你都不愿撒手,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轻软暧昧的语声,气氛突然就降到了冰点,其他公子倒是想看戏,但不小心看到裴聿泽寒冰附面,立即端起手里的酒杯故作饮酒。
荣宸宸见状,有些微恼,她知道傅廷攸的用意,就更加恼怒,却是笑道:“瞧你说的,那日郁禾抱的......”
“还不快将这道点心撤下去。”傅廷攸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然扬声。
那些侍女急忙撤回了点心,向郁禾赔罪。
郁禾倒是没觉得傅廷攸有其他目的,却因他说出自己的窘态而红了脸,裴聿泽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害羞,心沉了一下。
在座的几人互看一眼,看来之前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这时傅廷攸又道:“将那道沁果梅儿端上来。”他看向郁禾道,“上次你说好吃,只是太酸了些,这次我又特意去让桃花坞做了一些,味道改良了,酸甜适中,你尝尝。”
他是“有备而来”,两相对比之下,傅廷攸反而做出了夫君的范儿。
郁禾尝了一颗,果然酸甜交织的恰到好处,她又捏了一颗递到裴聿泽面前:“你也尝尝。”
裴聿泽冷然道:“我不爱酸甜口。”
郁禾见他忽然的冷淡,笑容僵了一瞬。
荣宸宸怕傅廷攸再做出什么就要开口带着他离开,却听傅廷攸悠然道:“也别跳什么娇娘驯夫了,就跳一曲踏青吧,郁禾喜欢。”
裴聿泽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收拢,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竟无还手之力。
舞曲声起,荣宸宸恼怒瞪着傅廷攸,暗骂一句:“疯子!”
趁着傅廷攸去更衣时,荣宸宸等在半道截住了他,厉声责问:“你究竟要干什么!郁禾已然成亲了!你这样做可有为郁禾想过!”
傅廷攸好整以暇:“我正是为郁禾着想,他配不上郁禾。”
荣宸宸冷嗤:“天底下若是裴聿泽配不上郁禾,就没人配得上她了。”
她故意扎傅廷攸的心,果然见傅廷攸冷了脸色:“你别忘了!你我一同长大!你该站在我这边!”
荣宸宸凛然:“我只站在郁禾那边,她爱谁,我就站谁,郁禾天真,她不懂你那些把戏,把你当成哥哥,你却借此伤害她,你才配不上郁禾!”
那声“哥哥”刺的傅廷攸眼睛猩红,荣宸宸看着他受伤的模样,心有不忍,还是软了语气:“廷攸,算了好不好?”
傅廷攸阴冷道:“他抢走了我的挚爱!如何能算?”他拂袖掠身而去。
“廷攸!”荣宸宸急急喊着,他也充耳不闻。
————
飞檐轩后面是一处偌大的空地,可供园会之人捶丸之乐,男子们正兴致勃勃,郁禾见裴聿泽中鹤立鸡群,明月皎皎,心下欢喜,但见那些女伴都坐在飞檐轩中各自玩笑,她一时也不太好意思过去。
坐了一会,实在按捺不住,终于站了起来,却有一人随之而起。
“没想到公主今日会来。”
郁禾看过去,是金垣身边的姑娘,她有礼地敛衽行礼:“民女姓明,这儿的人都唤我明小姐。”
“为何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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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禾好奇。
明小姐莞尔:“这种园会一两个月就会有一次,算是固定的,驸马回京不久,只参加过几次,不过每回都是一人前来,从未带过女伴。”
见郁禾毫不掩饰地显出笑意,明小姐幽然道:“我真羡慕公主,能堂堂正正跟在夫郎身边。”
郁禾不解:“你也是。”
明小姐道:“我不是,我虽不像她们是秦楼楚馆的姑娘,却也是被精心教养的‘淑女’,说起来是比她们高人一等,本质却是一样的。”
郁禾讶异了,她没想到这位书卷气浓的小姐竟是“淑女”,也不明白她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
明小姐说:“我十五岁起就跟在金垣身边了,两年来,除了我,他身边没有其她女人,可他到底是四大世家的公子,我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郁禾皱眉:“那你为何不让金垣给你个名分?”
明小姐看着她,觉得她当真是天真的很,或许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他已有未婚妻。”
郁禾怔住了,她不懂这种感情:“若是这两年都只有你,他为何不取消那门婚事?”
明小姐轻笑了一声:“反抗是需要勇气和底气的,这种东西太过奢侈了,只有像你们这种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的人才能拥有的,四大世家的婚约,便是皇上也难以插手。”
郁禾心尖似乎被拨乱一瞬,她转头看向球场,裴聿泽气定神闲,长臂一挥,那球飞出轻而易举入洞,所有人为他赞叹,他却宠辱不惊。郁禾想,这门婚事,他当初有反抗过吗?
明小姐似乎看出了郁禾的心思,她轻声道:“反抗除了拥有勇气和底气的人,还有一种人。”
“什么?”
“即便反抗,他也能力挽狂澜承受反抗带来的后果,扭转乾坤,金垣不是,可驸马是。”
郁禾愣了愣,明小姐笑:“所以,若是驸马想要反抗这门婚事,他一定能,但他没有。”
郁禾的心突突地跳,所以,裴聿泽对她是有感情的吗?
这个疑问,最近一直困扰着她,她一时觉得是肯定的,一时又觉得裴聿泽太过冷漠,她患得患失,抓不到头绪,要不要直接问呢?她心慌意乱坐回了位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想要稳定心神。
“公主!”明小姐和青鸟彩鸾同时惊呼,吓得郁禾抬眼,“那是驸马的酒杯,里面是酒!”
郁禾吃惊低头,果然见自己的酒杯里盛着果饮,还静静站在桌上,而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
“怎么回事?”裴聿泽闻声而来,声音低沉冷冽。
青鸟扶着郁禾:“公主误喝了酒。”
裴聿泽眉心一皱,跨步上前蹲下身去:“公主。”见她低垂着头,身子摇摇欲坠。
郁禾突然勾住了他的脖颈,小脸扬起,一抹绯红印染脸颊,澄净的水波潋滟,迷离地看着裴聿泽,轻声呢喃:“裴聿泽......”言罢凑近他,措不及防贴上了他的脸颊,轻轻磨蹭。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就连裴聿泽也顿住了身形,心跳紊乱,只感受到郁禾柔嫩细滑的肌肤蹭过他的脸,蹭过他的心。
22.圆房
傅廷攸走至近前,就看到郁禾抱着裴聿泽,亲昵无限,即使醉酒,那水漾眼眸里沁着的情愫,是他从未拥有过的!
他紧紧攥起手,用力过猛而微微发颤。风过,刺痛了他猩红的眼,他闭上一回,长呼一口气,提步上前。
“还是那么爱抱人。”傅廷攸轻叹。
裴聿泽面色一滞,抬眼看去,对上傅廷攸纵容无奈的眼神,他心骤沉,站起身与他对峙,隐忍着狂怒。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众人面面相觑。
“裴聿泽……要抱抱。”
突然郁禾慵懒甜腻的声音软软传来,让裴傅二人同时色变。
裴聿泽垂眸,就见郁禾张开双臂,仰着小脸,闭着眼对着他,白玉的脸颊透着牡丹色,娇媚可爱。
傅廷攸脸色铁青,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喊着裴聿泽的名字……
其他人却看着郁禾那模样,心猿意马,段二更是浮想联翩,若是在这样的脸上亲一下,会是何种滋味。
裴聿泽察觉到段二露//骨的目光,眉心紧皱,蹲下身去,将郁禾抱进怀中,宽阔的肩背遮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内子醉酒,我们先行告辞。”
众目睽睽之下,他抱着郁禾离开,傅廷攸始终身姿傲立,好一会,他垂首低笑一声,睁眼时,目色阴沉。
————
月亮悄悄从云朵里探出头来,照着长街马车缓缓独行,裴聿泽骑着马跟随。
他没有同坐,气质清华,脸色比清冷的明月还要冷上三分。
快要宵禁,长街很安静,裴聿泽的心却很乱,郁禾醉酒抱着傅廷攸的画面总是浮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父亲常夸他意志坚定,从未乱过阵脚,但今日,他乱了。
突然身侧的窗帘被撩起,露出郁禾圆滚滚的脑袋,枕着手背搁在窗沿上看着他笑吟吟。
裴聿泽偏首垂眸看着她的笑靥,愈发心乱,沉闷,正要偏过眼时,却听到一声情切切意浓浓,软糯的呼唤。
“裴聿泽。”
裴聿泽心尖一颤,轻应了一声:“嗯。”不自觉的语声低沉温柔。
郁禾仰头看他,水眸漾漾,语声细软轻盈:“裴聿泽,我喜欢你。”
裴聿泽蓦地扯住了缰绳,心被猛烈撞击一下,狠狠怔住了。
彩鸾坐在马车里惊喜地张大了嘴巴,眼见着驸马的马落后了,连忙探出另一边的窗户,小声让车夫慢一点,再慢一点。
郁禾见裴聿泽离她远了,似乎是着急了,大声喊道:“裴聿泽!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她生怕他听不见,又似乎故意要让天地间都知道她的心事,喊得真诚又用力。
裴聿泽终于扯动了缰绳,徐徐前行而来,面色沉静,心却擂鼓。
“你说什么?”他低沉的声音似是蛊惑。
郁禾又道:“我喜欢你……哦,不对,我不喜欢你!”
裴聿泽提起来了的心骤沉,眉心紧促:“你说什么?”同一句话,心境却天差地别。
郁禾见他恼了,一点不急,嘻嘻一笑:“我爱你,裴聿泽我爱你,很爱很爱。”
像是一头从黑暗中冲出来的野兽,直冲进裴聿泽的身体,撞出他的灵魂,他的心再度被提起。
突见她探出半个身子来捞他,却因失了重心摇摇欲坠,他连忙扶住她下坠的身子,郁禾顺势勾下他的脖颈,猝不及防仰头印上他的唇。
裴聿泽心神俱颤!
车,马,同时停住了。
郁禾似乎不太会亲吻,闭着眼只一个劲地贴着他的唇。
青鸟和彩鸾同时目瞪口呆,红了脸转过身去。
好在裴聿泽定力尚存,推开她,稳住紊乱的心,暗哑道:“公主醉了。”
郁禾只歪着脑袋,勾着他的脖颈。
好一会安静后,裴聿泽沉声开口:“说的可当真?”
郁禾还是盈盈地笑,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可当真?”裴聿泽执意再问一遍。
郁禾笑意灿烂,不回答,手指从裴聿泽精致的下颚划过,带过一阵电流似的,停在他的唇瓣上:“夫君,你的嘴唇好软,我喜欢。”
裴聿泽心神俱乱,如置身风暴,不知是气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还是怕自己当场乱了方寸,力持镇定将她按回了马车。
“回府!”他扬声,策马疾行而去。
却等在了府门,青鸟和彩鸾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下车,准备扶郁禾,谁知郁禾耍赖一般靠在车门,只看着裴聿泽。
“裴聿泽,抱抱。”委屈地撒娇似的。
春末的风将她的话吹的府门驻岗的府兵人尽皆知,个个惊大了眼睛。
下一刻,他们就见一向克己复礼的公子爷举步而去,纵容一般将公主抱进了怀里,抱进了府,倒吸的一口凉气似是吐不出来地面面相觑。
————
裴聿泽步履快速,却有条不紊,抱着郁禾也稳健有力。
他将郁禾径自抱回房间,青鸟和彩鸾识趣地站在了外头关上了门,屏退了院中的所有丫鬟,心中都在隐隐期待。
裴聿泽将郁禾放在柔软的床榻,正要起身,却被勾住了脖颈,他凝神看去,郁禾一手捉住他的发丝把玩得认真。
“裴聿泽,你的头发真滑……”她勾住又滑下,玩的不亦乐乎。
他突然扣住了她的手,眼眸从未有过的执念:“公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郁禾眼神疑惑,裴聿泽眉心微皱,又想起傅廷攸的话,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有酸硬:“你对傅廷攸也是如此?”
“……廷攸哥哥?”乍然听到这个名字,郁禾蹙了下眉。
裴聿泽的心被一刺:“你当真清醒吗?”
郁禾依旧迷惑地看着他。
他的心就沉了下去,再继续下去,让他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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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心扯下她的手,扯过丝被盖住她,起身离开。
“裴聿泽……”
身后传来呢喃的声音,裴聿泽身形微顿,还是走出了房。
青鸟和彩鸾守在门口看到裴聿泽出来,皆是一愣,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劝一下,还是进去看看郁禾时,连裴聿泽在院中停住了脚,长身玉立。
她们互看一眼,互相推诿。
“你去。”
“你去。”
正推诿着,突然见裴聿泽转过身来,风姿绰约地走过她们身边,再度进了房,自己关上了门。
郁禾正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她只觉得又被裴聿泽丢下了,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抬眼,就见裴聿泽站在前面,她心花怒放,飞奔而去。
“裴聿泽!”
她飞奔着跳上裴聿泽的身,双腿环住他的腰,好在裴聿泽下盘稳,能牢牢接住她,定力却因这一跳,荡然无存。
他抱着她转过身,将她压上门板,有个支撑。
这样的姿势,他们二人终于视线齐平。
“我还以为你又丢下我了……”郁禾委屈地红了眼,紧紧抱着他不撒手。
“我是谁。”裴聿泽突然问。
郁禾奇怪地看着他,却不回答。
“我是谁。”裴聿泽执意又问一遍,语声比之方才还暗哑,像是极力在克制。
郁禾笑意盈盈:“你真傻,你是裴聿泽呀,翩翩少年郎,我的夫君……”
话音未落,裴聿泽附住她的唇,来势汹汹,放任地吻着她。
郁禾睁大了眼睛,清醒了一半,又更加迷醉了一半。
在她快要窒息时,裴聿泽放开她,眸色浓郁。
明明得到了呼吸,郁禾却又不高兴了,盯着他的唇糯糯道:“还要。”
裴聿泽眸色炙热,嗓音低沉暗哑:“明早醒来可别不认账。”
郁禾没听懂这句,只感觉裴聿泽的唇又贴上了她的唇,比之方才更加热切似的,她心神荡漾,四肢都好像酥麻了似的。
很陌生,却很喜欢。
裴聿泽虽然没有经验,实践起来却是悟性高,三两下便撬开了她的齿关,掠地攻城似的,听到郁禾一声难耐的闷哼,他犹受鼓励。
她软的似水,掬不起握不住,竟让裴聿泽失了理智。
郁禾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很潮热又潮湿,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能向裴聿泽求助:“裴聿泽,我热的难受……”
“乖,待会就不难受了。”裴聿泽轻声软语地哄她,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将她压进床里。
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端方自持的人,原来行这种事,也会脸红心跳到完全失了本来面目。
青鸟和彩鸾在外面听到里面一发不可收拾的动静,双双脸红得滴血,赶忙走远一点,却又欣喜非常,异口同声:“成了!”
23.圆房2
裴少卿裴驸马,爱好钻研,一回生,又因郁禾初次,在哭腔中完成了,二回熟,郁禾已经没了力气如水般窝在凌乱的床褥间,水红的眼眸,虚软无力地瞪他一眼:“讨厌。”
又娇又嗔,可爱极了,也诱人极了。
裴聿泽心神俱荡,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大把人想要讨好他,给他送美艳的女子,都被他拒绝,他也不是没见识过风情妩媚的姑娘,聚会时,也常有半露酥//胸的,行事大胆的女子贴上来,但他不但视若无睹,还严厉呵斥。
可郁禾只是轻轻一句“喜欢”,生涩地亲了他一下,他就像是着了火一样了。
一碰她,就好像万劫不复了。
他庆幸,她是他的妻,他们名正言顺,之前因傅廷攸而起起落落的心,也终于稳稳当当,看着她被汗水黏在颊边的发丝,他替她轻轻拂开,惊怔,原来他也在患得患失。
看着她红肿的唇,柔腻胜雪的颈项往下,紫红淤痕蔓延,不由心疼,他反思方才是不是太过过火了,不由捧着她的脸,爱怜地亲吻安抚。
本意当真只是安抚。
可当郁禾无意识地轻轻回应时,这个“安抚”的吻慢慢就变成了掠夺。
————
虽是折腾了半宿,但裴聿泽体魄好,固定的时间还是醒了过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郁禾又甜又软的模样抱着他的手臂,他唇角微扬,尽是柔情,小心翼翼抽出手,却一动,就碰到了一片酥软,他蓦地一僵。
“嗯......”一声低吟传来,郁禾努努嘴,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
看到裴聿泽那张清冷的脸,眸色却是复杂的浓情,郁禾倏地睁大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动作一大,腰腹就传来一阵羞涩的疼,她蓦地红了脸,直愣愣盯着他。
裴聿泽心一沉,故作镇定坐了起来,睡袍半敞,胸肌半露,与她对视,她当真不记得了?当真不认账?若是如此,他该如何?
他外表坦然自若,端方自持,内心已经排山倒海思考良策。
突然,嘴唇一凉,裴聿泽背脊一僵,怔怔看着郁禾贴近的脸,感受到她嘴唇的柔软,下一刻郁禾很快退开,歪头一笑,又娇又嗔:“昨晚我都喝醉了,没有好好感受,还以为是梦呢,原来不是。”
裴聿泽揪紧的心就陡然松开了,干咳一声,对她大胆的话略有训斥:“公主。”
郁禾也板起脸:“叫我郁禾。”说着,她又勾起一抹笑意,慵懒地勾住他的脖颈,“昨晚,我好像听到你喊我郁禾了......”
情到浓时。
裴聿泽胸腔一热,对于她的大胆热情,他几乎要招架不住,只能板着脸,开口暗哑:“别闹。”
郁禾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她天真而灿烂地在他脸颊吻了一下:“这样闹吗?”又得意忘形地在他嘴唇吻了一下,“还是这样?”
皆是蜻蜓点水,纯净的眼眸却是蒙了一层轻烟似的笼罩着裴聿泽,轻而易举打碎了他的定力,翻身将她压下,郁禾惊呼一声,渐渐的,声音成了嘤咛,不知水深火热。
郁禾得意,很是得意且骄傲,因为她让裴聿泽乱了方寸,害得裴聿泽去大理寺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多时辰。
稀奇,太过稀奇,严璧正和穆清堂迎上来,难以置信:“你竟会迟了?”
裴聿泽面不改色:“睡过头了。”
过来人的方主簿了然,老神在在:“新婚燕尔,理解。”
严璧正惊大了眼睛,“唰”地调转头去看裴聿泽,见他依旧面色清冽,只是嘴角似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他跳过去:“新婚那时你都不曾迟到,今日?说说!说说!”
裴聿泽一本正经睨他:“去做事。”
严璧正知道他不会说什么,悻悻道:“唉......谭驰朗最后的结案卷宗我总是写不好......”他眼睛乱瞄,总是扫过裴聿泽。
裴聿泽靠进椅背,好整以暇端详他两眼,半晌道:“拿来。”
严璧正瞠目结舌:“你居然要帮我写?!我还以为你会教训我一顿,让我自己写个十遍八遍写到满意为止!”话是这样说,卷宗已经摊到了裴聿泽案上,又立马双手合十,“裴聿泽终于有点人性!感谢老天爷!不,得感谢羲和公主!”
他垂眸冲裴聿泽坏坏一笑,谁知裴聿泽不置可否,微微挑眉,心情大好。
严璧正:“啧啧啧......”
————
自从洞房花烛那晚,彩鸾一直憋着一口气,这日,终于能一吐为快了!她故意去了厨司,在大厨房熬郁禾的补品,拿眼尾挑了眼正给段雨瓷熬药的丫鬟,春风得意。
丫鬟明知她的用意,连眼也不敢抬,端上段雨瓷的药就匆匆离开了。
彩鸾哼声:“小家子气。”
丫鬟名叫春柳,是自小伺候段雨瓷的。
她服侍着段雨瓷用药,心不在焉,正想着该怎么和段雨瓷说这件事,又怕她太过心伤,还没等她琢磨出个话头来,外头窗角下正在除草的丫鬟的碎碎细语就传了进来。
“公子和公主燕好起晚了?”
“可不是,那皱皱巴巴的床单可不是作假的,再说了,你何时见我们公子政务有耽误过?”
“那这么说,里头那位岂不是没戏可唱了?”
“嘘……”
春柳正要去窗下骂人,谁知走到窗边,窗下哪儿还有人,这时听到身后一阵呕声,她急忙转身,就见段雨瓷将方才的药全都呕了出来,全脏了裙摆。
“小姐!”春柳大惊失色,冲过去,连忙帮她整理。
段雨瓷犹如失了魂似的,任由她摆布,久久,嘴里只会念叨一句话:“他要她了,他要她了……”
春柳不忍心:“小姐,咱们回去吧,回段家。”
段雨瓷猛地惊醒一般,凌厉的目光扎过去,愤愤不平:“凭什么我要回去!凭什么我要让!是我和聿泽哥哥青梅竹马,是她抢了我的……”她痛不欲生,哭得双肩直颤,“我不能,我不能……”
突然,她站了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我要想办法,我要想办法。”
春柳只能依着她说:“还有什么办法?大小姐被关禁闭,谁还能帮得了你?”
段雨瓷站住了脚,眼中悲伤半退,逐渐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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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是不是要议亲了?”
春柳不解:“二小姐?是啊,今日男方会去段府。”
段雨瓷像是做了决定:“那我们立刻回段府。”
春柳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二小姐议亲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这是自七岁那年后,段雨瓷再次感受到的威胁,裴聿泽被抢走的威胁,七岁那年她能“扭转乾坤”,如今,她亦能。
段雨瓷很快就有了打算,不愿意再坐以待毙,她选择主动出击,去了梧栖院。
梧栖院有自己的小厨房,公主的膳食是不会与府里其他人混淆的,可今日彩鸾却去了府里厨司,她认定了是郁禾在跟她耀武扬威。
所以她来了,一进小厨房,就看到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正站在炉灶前,一双明媚的笑眼含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这样的光芒刺痛了段雨瓷,她不愿承认郁禾的魅力,只觉得她用了故作天真的手段勾//引了裴聿泽。
如今,她已完完全全处于下风。段雨瓷不甘心,行了礼后,走上前去,饶有兴味地看过去:“是做熏醉仙鱼吗?”
郁禾心情填了蜜糖,往事全然不追究了,娇声软语道:“是啊,听说聿泽喜欢,还有这珠圆玉润茄子。”
一旁站了四个打下手手把手教的厨娘纷纷称赞:“公子真是好福气哦!”
段雨瓷含笑看着郁禾笨手笨脚,不一会就烫了手扎了手的,疼得眉心紧皱,却还满不在乎,若是男人见了,又得好一阵心疼了,她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吧,笼络人心。
段雨瓷心中冷嗤,嘴上轻叹:“难得公主这样纡尊降贵,说起来这道醉鱼也是谷大哥最喜欢的呢。”
郁禾眸光微闪,缓缓转过脸,有些迟缓:“谷大哥?”
段雨瓷讶异:“是啊,谷大哥,聿泽哥哥媚没跟你提起过吗?他们是生死之交,有时为了谷大哥,聿泽哥哥也会做一些违心的事呢。”
她意有所指,却点到为止。
郁禾僵住了神色,生死之交,不是普通交情……
段雨瓷见她这种神色,像是手心已经捏住了那张王牌,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慌张,讪笑着转移话题:“我是来向公主辞行的。”
郁禾不知是不是多心,只觉得她在说起“谷大哥”时,有一丝轻视和难掩的得意。
彩鸾脱口而出:“你要走了?”
段雨瓷将彩鸾的暗喜看在眼里,莞尔:“家中二妹要议亲了,我回去看看。”
彩鸾欢喜少了一半,还要回来啊!
段雨瓷道:“我没告诉聿泽哥哥,他不喜欢我回段家,所以还请公主莫要告知他。”
彩鸾嘴快:“放心吧!驸马这两日没空管闲事。”她将眼底的暧昧放到最大。
段雨瓷力持的温柔几乎破功,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羲和公主洗手作羹汤啊,那最好,没什么比满心欢喜受到的打击更让人快意了!羲和,得意吧,现在尽情得意好了。
段雨瓷挺直了背脊,预见着未来的胜利,仿似她每走一步,都将郁禾的欢喜踩在脚底的快意!她要一步,一步,让郁禾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