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昌项羽刘邦》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个狗贼 臧荼摆了摆手,冷邦邦的道:“他们不满什么?他们那一个的军略才干,能够比得上此二将?当前正值用人之际,我不用王周、季必,莫非用他们这些废物?!” 臧衍耷拉着脸,摸着下巴赌气道:“这些将领说,论说对您的忠诚,还是要看他们,王周、季必毕竟是外人,——我认为他们说的对。” 臧荼闻言,面色和缓下来,淡然笑道:“这么说倒也罢了,对此我也是心中有数。这王周、季必原先属于秦将,军略出众,战功过人,不在我之下。被韩信给招降后,在齐地与大楚猛将李毅对峙多年而不落下风。此番大败来投,我以高官厚禄买之才干,岂能不感恩戴德,拼力死战?如此却不是省了我们气力?当然,你也告诉那些将领,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待退了楚兵,呵呵,他们二将是死是活,到时还不任由我们拿捏?” 臧衍恍然,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仪仗刚刚抵达王宫,还不等进入宫门,忽然从南门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锋声,隐约还夹杂有尖利的金铁撞击声。 臧荼与臧衍爷儿俩同时吃了一惊,大为意外:大楚军刚刚大败韩军,这马上就又展开攻城了?不对啊,攻城怎么就仅仅选择了南门?臧荼刚要命身旁的护卫将领前去查看,就见刚刚卸任了城防主将的高茂,在十几骑护卫的保护下,蹄声惶急,丧家狗一样飞驰而来。 距离老远,他的吼叫已经传来:“大王,祸事了,王周、季必二将原来早就暗投了大楚,接手了城防后,立即让他们带来的将士控制了南门,然后将城门开启,发出信号,将大楚军引进城来了。” 听闻此话,臧荼双眼一黑,差点没有昏厥当场。 他粗短的完全看不见的脖颈用力挺起,口鼻粗重喘息着,肥厚的胸膛急剧起伏,“刷”拔出腰间长剑,怒吼道:“这两个狗贼在那儿,韩信尸骨未寒,竟然就与大楚勾搭一起,对于这等背叛旧主之徒,我要亲自斩杀他们!” 听闻臧荼的话头,旁边簇拥的一干将领齐齐露出古怪的脸色。 韩信是死在刘邦手里,王周、季必二将投楚,实则是为旧主报仇的义举;真正论及何人背叛旧主,反而是大王您吧? 要不是你背叛旧主后,为了稳固自己王权,将旧主麾下的悍将尽数清除斩杀,又何至于眼下大楚大军压境却无将可用,不得已重用王周、季必这等来历可疑之将? 因此今日境遇,根子在您自己身上吧。 当然,这话是谁也不敢说的。 这一刻,臧荼心头也是无比懊恼,王周、季必二贼当时来投时的疑点,也再次浮现心头。 当日接待二将,他就很奇怪,李毅以弱势兵力与他们两人大战数年不落下风,而今获得了霸王从衡山、临江两大王国搜刮的四万大军的强力支援,按理说这二贼应该绝无幸免才对,怎能安然逃脱不说,还带出了一支甲胄鲜明队列齐整的四千之众的军队? 这却不是太不符合常理? 也怨自己当时鬼迷心窍,在大楚大破汉营、隐隐再次横扫天下的强大压力下,日夜焦虑,故而对突兀来投的这俩货色才那般喜出望外,对他们身上的疑点也就视而不见…… 臧荼长剑用力虚空劈砍着,雪亮的剑刃银蛇一样乱舞,“咔嚓”一声,看似雪亮实则单薄至极的剑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居中一下断裂了。 这一幕可是太意外了。 周围的将领臣僚双眼瞪大,一脸讶异,却识趣的齐齐噤口缄默。 现场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臧荼这时才想起来,自从成为燕王后,嫌弃上阵砍杀的长剑太过沉重,却是让工匠特意锻造了这么一柄装饰华丽、剑身极为单薄、象征意义远远大过实用的宝剑。 平时佩戴身上,固然衬托的自己这位燕王英明神武,而今真正到要用的时候,却出乎意料闹出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大王,逃吧,季必二将早就包藏祸心,大楚军汹汹入城,已经挡不住了!我刚才命卫尉袁杵去抢夺北门了,咱们从北门走,还能逃得出去。”高茂大叫道。 “闭嘴!我问你,你自南城门逃过来时,南城门大楚军进城没有?”臧荼如同被触怒的恶狼,浑身散发着恐怖噬人的凶气,对着高茂一声怒吼。 对于高茂,臧荼可是太清楚了,之所以被他提拔为王国大将军,并非军略及个人武勇何等出色,完全在于他足够忠诚、听话,以及——足够的平庸! 臧荼就是身为猛将率领重兵反叛旧主起的家,因而对于麾下将领又怎么可能不提防?因此得到他重用的,首要忠诚,其次就是军略至少比之他还要不如。 像镇守涿县的甘蒙,虽然与高茂同样对他忠诚,但论说军略,要比高茂出色不少,也正因为此,大将军职位反而落在了高茂头上。 被他这一吼,高茂一个哆嗦,脸色有些发白,呐呐道:“大楚军应还、还没有进城,南城门的激战,是守城的燕军与王周、季必的军队,在进行城门的争夺!” 众将领臣僚一听,面色愕然:你没有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楚军还没有进城,就被吓破了胆?枉你还是一国大将军! 臧荼冷哼一声,这一刻的他思虑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谅也是如此!王周与季必刚刚就任城防主将,突然反叛,蓟县城防将士肯定都不会景从,依仗的不过是他们带来的四千兵马。而他们的四千兵马被我平均分派四个城门,每个城门仅仅一千而已。凭借一千兵马,在我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大燕城防兵士的反扑下,想要完全控制住一个城门,哼,何其难也!” 臧荼能够击败原先主子,坐拥燕与辽东两地,封国疆域堪称辽阔,自身又岂能是无能之辈?而今被逼到了绝路,被酒色侵蚀、被肥脂膏油糊住的将领本能,就此开始苏醒。 众将领一听,齐齐惊喜。中尉郁夯欠身俯首:“大王所言极是,我等远不及也!” 臧荼毫不犹豫,当即立断瞋目暴喝: “众将士,随我冲,去将城门给夺回来!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抢在大楚军之前杀到南城门,配合城防兵士将那两个逆贼以及他们的作乱兵士斩杀清除,蓟县就依旧还在我们手里!” 说着,臧荼自绣龙绘凤的青罗伞下、镶嵌金银华贵异常的步辇上,动作矫健的“滚”了下来,然后顾不上着甲,就此奋然跃上一匹战马,用手中的半截短剑用力一刺马屁股! 那匹战马仰头一声长嚎,鬃毛直挺挺的竖了起来,用力挣着脖颈,驮着臧荼圆滚滚的身躯向着来路“泼刺刺”的奋然冲了回去。 只是冲出不多久,马匹步伐明显慢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拖泥带水的架势,——不得不说这位燕王委实是太重了! 臧荼的数千护卫精骑见他们的王上突然变得这般凶悍,加上话语有理,精神振作,纷纷高亢呼喝出声,催马紧紧跟随。 大将军高茂与太子臧衍面色难看,眼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了。而其余将领臣僚更不敢多话,闷声随后。 臧荼一边向南城门狂冲,一边心头惴惴,——他自然并没有像他表现出的那样信心百倍。 他刚才所言,刻意没有提及城外虎视眈眈的大楚军兵士。 实则以项昌小儿的精明,这等机会又怎么可能不抓住?甚至此时大楚军已经掺和进来,配合两个逆贼的乱军,在大肆砍杀守城的燕军,也是说不定!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是要试一试! 总不能听从高茂那个废物的话语,将自己辛苦半生才打下的偌大基业就此舍弃,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去过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那样,还不如就战死在这蓟县! 况且他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身旁还有粗大的凭恃——猛士锐卒可用呢! 不得不说臧荼果真没有算错。 王周、季必二将以守军主将名义将南城门守军调走,让麾下一千军士取而代之,然后突然打开城门,并向城外大楚军发出了信号。 守城的燕国军士几乎同一时间发现了端倪,在惊怒交集的将领、军官的指挥下,猛烈进行攻击,企图将南城门重新夺回,重新关闭。 城外的大楚军探骑,看到南城门混乱,以及传递出来的信号,也立时第一时间传递回了大楚主将营帐,报给了项昌。 项昌率领一干将领离开营帐,走到阵前,远远看着喊杀声凄厉高亢、陷入一片混战的南城门,双眼灼亮如锋刃,转头对李毅喝道: “李毅将军,还等什么,立时出兵,与王周、季必二将里应外合,拿下南城门!” 项昌之所以根本没有将城高墙厚、粮秣充足、不好攻打的蓟县放在眼里,就是听了李毅的汇报,蓟县内有王周与季必这两位内应在。 李毅在得到项羽送来的四万生力军后,命之暗暗埋伏在一处谷地,然后自己佯败而退,引诱王周、季必二将进入包围圈,将他们给重重包裹住。 王周与季必自知中计,不甘心坐以待毙,企图带领军队强行突围,结果自然被李毅给一举击溃,两人也被生擒活捉,并被李毅最终给招降。 李毅无疑极有战略眼光,一战平定了齐地,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到了宛如三根钉子般存在的燕、赵、韩三国。 此三国都投靠了汉营,不可不除! 而三国中距离齐国最近的是燕国,李毅也就打算拿它先开刀。 他与王周、季必二将一番商议后,命他们从被俘投降的他们的军队中挑选出四千军,诈投燕国,取得燕王臧荼信任,然后暗中取事。 二将果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无比顺利骗过了臧荼,开启了南城门。 闻听项昌军令,李毅情绪上头,热血涌动,刚要接令而行,屈复突然皱眉开口:“慢!这二将毕竟是降将,可信吗?万一投靠燕国,诈投变成真投,眼前这南城门的争夺不过是一个引我们上钩的圈套,为之奈何?” 李毅眉毛一挑,开口就要反驳。 他与王周、季必二将大战多年,对他们可以说比对自己还熟悉,既然他们选择投靠大楚,那就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不等李毅慨然以自己身家性命进行担保,项昌已不容置疑道:“依我之见,此二将都是忠义之士,绝不会再反水。李毅将军,速去无妨!” 李毅容光焕发,就感觉这位昌公子自见面至今,是无比合乎自己胃口,干脆洒脱、慷慨爽朗且不说,关键还沉着有智,敢于决断,可以说极富人格魅力,让人折服! 李毅带领麾下三千步军,向着南城门冲杀过去。 待冲到南城门,就见王周、季必二将已经亲自上阵了,杀得全身裹满了温热的血浆,厚重的甲胄变得残破不堪。 燕军委实太多了,他们的一千军已折损了近半,形势可以说凶险万分。 城门一旦失守意味着什么燕守军可以太清楚了,因此进攻势头凶猛疯狂又紧密,不给他们留丝毫喘息之机。 “大兄,大楚军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到?再晚一步,咱们弟兄就要折在这儿了!”季必挥舞大矛一边拼死抵御大燕守军如潮般的冲击,一边暴躁大吼道。 “死在这儿就死在这儿!身为将领,岂具死哉?!”相比于季必的焦躁不甘,王周冷静镇定的多,一边扬起糊满血浆的脸庞回答,一边拼死砍杀燕军兵士。 季必不等再回话,一个沉雷般的声音自城门外响起:“大楚军来了!” 接着就见李毅引着数千大楚步军,如同浩荡的潮水般倒灌进南城门而来,汇入死死坚守的王周、季必军,对着看不到尽头不知有多少的燕守军展开反击。 数千大楚骑军的加入,王周、季必的残军陡然压力一轻,接着骇异发现对面攻击力十足差点将他们全部砍杀干净的大燕守军,像是撞在了铁锤上一样,那怕再疯狂,再咆哮,再蹦跳,依旧迫不得已,立足不定,被锤击的不住向后节节败退。 大燕守军也是骇异不已! 那怕在城头上他们看到了大楚军大破韩王信的军队,而今亲自与之接战,亲身感受到大楚军的暴烈冲击力,——与之一比,自己这些大燕军几乎不堪一击,心头的震撼简直无以言表。 看着这一幕,王周、季必的残军像是被注入了鸡血般,“嗷嗷嗷”厉叫着,无比疲乏、甚至布满了伤势的身躯,再次充满了力量,跟随大楚军一道向前猛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噩梦上演 臧荼带领一干将领、军士冲到南城门,心头猛然一沉,最为担忧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数千大楚军在一名身姿雄健面容坚毅楚将的带领下,气势如虹,锐不可挡,杀得他的大燕守军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已然冲过了城门,掠过了门洞,眼看要冲进城中大道来。 驱马跑了这一大会儿,累得气喘如牛浑身大汗如浇的臧荼,肥胖圆润的大脸一抹焦急浮现。 城门内修建的弯曲逼仄又狭窄,为的就是防备敌军骑兵冲进来冲突践踏,让敌军有再多的人马也用不上,干瞪眼,只有一步步死攻杀硬夺。 但要是大楚军再前冲百十步,冲进城中宽阔的大道来,就可以将后方急得“嗷嗷”直叫迫不及待的大楚骑军给调上来。 一旦大楚骑军在宽阔大道上拉开架势,往来驰骋冲突,即使燕军再多也休想能够挡住,只有被践踏屠戮的份儿,到时一切就真正无可挽回了。 臧荼瞪着血红的双眼,神色癫狂,对身旁的中尉隶本喝道:“爱卿,速速带领麾下将士将大楚军给挡住,一股脑儿全赶出城去!此乃危急之时,整个都城的安危,甚或整个大燕的存亡,都寄托于爱卿身上了,务让寡人失望!” 中尉隶本健壮如牛,看上去孔武有力如牛,脾性也是执拗坚韧如牛,闻言瞪起一双牛眼,拍着胸口“duang、duang”直响:“大王勿忧,别人怕他大楚军,我隶本可是不惧,我就让这些楚贼见识见识我燕地男儿的血性本色!” 臧荼大喜:“好!寡人将四千‘涤荡军’交给你统御,然后寡人就在此地亲身督战,亲眼见爱卿大发神威,挽狂澜于既倒,杀大楚军个片甲不留!” 隶本慨然应喏,就此带领四千强壮的王宫守卫兵士,挥舞兵刃,迎着进攻势头强健的大楚军猛然冲去。 原本大燕守军被凶猛又残暴的大楚军给冲杀的势头低迷,战心崩塌,岌岌可危。隶本率领四千“涤荡军”投入进来,如同及时雨,迅速帮助重新稳住了形势。 这四千“涤荡军”是臧荼苦心竭虑打造出的一支拱卫自身及王国安危的强军,而今一亮相,果真非同小可。 就见他们全部披挂重甲,手中的兵刃也并非寻常可见的刀剑矛戈,而是——大铁椎! 在隶本带领下,一个个吐气出声,挥舞大铁椎不断猛砸、猛劈、猛扫出去,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更兼步履沉重稳健,一步一个脚印,钢铁猛兽般向前推动不已。 对面的大楚军以前真没有打过这等铁罐军,一时间如同老鼠咬乌龟,很有几分无从下口的感觉,而一旦被大铁椎给砸中,却是筋骨尽断,鲜血迸射,惨不堪言。 大楚军迅速向前推动的势头,就此被生生遏制住。 阵后的臧荼见状,心头狂喜,扭头踌躇满志的对簇拥的诸将道:“大楚军再强,也还是人,在我的‘涤荡军’下也只有被屠戮的份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大楚军被‘涤荡军’给打崩溃,逃出城去,立时紧追着掩杀一番!此次我要彻底将项昌小儿给打痛、打惨,让他对我大燕,对蓟县都城,生出浓重的畏怯,永远不敢再来进犯!” 诸将此时也都来了精神头儿,在城头上眼睁睁看着韩王信军队被这大楚军给屠戮一空而生出的浓重阴霾,大为消散,一个个甚或有些趾高气扬起来,纷纷不住口对臧荼进行表态,过会儿一定将大楚军杀个落花流水,给大王狠狠出一口恶气云云。 看着大楚军士飞快突进的势头被遏制住,主将李毅大怒,大声呼喝,一边激励士气,一边在护卫亲军的护持下,全力冲击着这些壮实有力又防御坚固的“铁罐”! 他大矛挥舞,刺、敲、搠、崩、拦、捅,所遇到的大燕“涤荡军”那怕有重甲防御,依旧毫无作用,被他一一绞杀。 王周、季必二将也带领护卫亲军冲杀到一线,配合李毅狙击“涤荡军”。 两军一时间犬牙交错,纠缠交织成一团,大楚军难以将大燕军压进城去,大燕军也难以将大楚军给推出城外,战局在南城门内一时间形成了胶着之势。 隶本一铁椎接着一铁椎横扫,虎虎生风,将身前大楚军士给不断砸飞,声势堪称惊人。他身前狙挡的大楚军士如空中飞人一样,接二连三飞上半空,然后重重跌落数米开外,鲜血如绸喷溅,就此重伤。 隶本这般凶残,大楚兵士却是丝毫不惧,反而双眼泛红,饿兽一样死盯着他,前仆后继连绵不绝扑击过来。 主将李毅势如怒虎般来回扫荡,一边抬头盯紧了他,见他肆意屠杀麾下将士,怒塞胸口,径直冲杀过去:“那个大燕将领,且休走,待我来抻量抻量你的斤两!” 相距不远的王周、季必,此时也对隶本喝道:“隶本,专门击杀大楚寻常兵士算得什么猛将?来、来,咱们哥们儿好好亲热亲热!” 隶本砸击大楚寻常兵士虽然极为顺利,怎奈大楚军士悍不畏死,几乎上赶着来送死,为的不过是在他甲胄上砍上一刀。 面对这等变态的兵士,即使他这等变态猛将也禁不住心头大紧,连叫“邪门”。 而今见李毅与王周、季必三将又同时对自己冲杀过来,更是额头冷汗直冒。 他看着如健牛,却不代表他是真牛,更不代表他是犟牛,掂量一番,这三个是那个也干不挺,就此闷头不吭,佯装耳聋,专挑大楚兵士斩杀,对三将的挑衅置若罔闻。 就在他又是一铁椎猛力砸下,将两名大楚兵士硬生生由直竖给砸成了一摊,嘴角泛起一丝冷酷倨笑时,疏忽身前一道雪亮寒光闪过,一记刀光自下上撩,角度诡异,斜刺里对他斜劈上来。 这一记刀光挟带的劲风尖利至极,真个劈中,隶本这位大燕国中流砥柱般的将领势必如猪羊般被一举剖成两片不可。 隶本脊背毫毛直竖,瞬间意识到此人绝非寻常大楚兵士,忙不迭揉身一避,同时大铁椎向下仓皇砸下,进行格挡。 “当啷!” 一声金铁交击的沉响,火星四溅。隶本与那大楚兵士,同时向后退却数步。 隶本就觉手臂发麻,手指发疼,差点握不住大铁椎,心头一惊,抬头看去,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见这名大楚兵士身裹着与寻常兵士一般无二的甲胄,身躯却是粗壮的吓人,特别一双胳膊,几乎比得上柔弱女子的腰肢,而手中的兵刃也是极为奇特,非矛非戈,竟然是军营用来给战马铡草料的大铡刀! “杀我的兵士,你杀得很开心啊!”那大楚兵士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将隶本给牢牢套出,一边骂,一边挥舞大铡刀兜头就剁,并且一刀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刀,刀刀连接紧密,大有将隶本给剁成肉醢的架势! 隶本硬着头皮挥舞大铁椎硬挡了四刀,就被砍得面色潮红,呼吸粗重,全身发软,特别一双手臂酸麻又疼,突兀感觉手中大铁椎前所未有的沉重,几乎要拎不动了。 隶本惊恐不能自已,却见那大楚兵士反而越发龙精虎猛,不敢继续拖延,寻了个空隙,虚晃一锥闪身向后就逃,一边喝令身旁护卫立时挥舞铁椎顶上。 黄仲前番大战又是先登又是杀将,战后随之也又是升官又是赏金,奖励堪称丰厚。吃到了甜头的他而今特意掺杂在众军士中,悄没声的摸到隶本身旁,打算一个突袭将之斩杀,继续再荣耀一把。 那知道这厮竟然不敌就逃,毫无廉耻,让他一番打算落空,自是大怒。待要追赶,却被七八名涌来的大燕军士给拦住,眼看追之不及,脱了毛的鸭子要飞走,心头懊恼至极。 就在这时,身后疏忽连串弓弦霹雳炸响,一根又一根箭矢连珠般射来,稳、快、准、狠,接连笔直钉入拦截的七八名大燕“涤荡军”唯一的防御漏洞——面门! 七八名大燕军双眼瞪大,眼神瞬间呆滞,直挺挺一头栽倒。 随着七八名阻拦的军士被接连射杀,砍到高粱露出狼,仓皇逃窜的隶本再次显露出来。 黄仲回头一看,见后方坐骑大黑马的项昌,神色冷肃,缓缓收起手中大弓。 得了主将项昌亲自助阵的黄仲,大喜,见距离隶本已有一段距离,赶之不及,就来了一个故技重施,身躯微微一侧,原地旋转几圈,然后一撒手,就此将手中大铡刀飞掷了出去。 大铡刀化作一道乌沉沉的光芒,“呜呜呜”挟裹着尖利刺耳的鬼哭,瞬息间“吃”掉了二十几米的距离,几乎就在下一刻,已然飞旋到了隶本身后。 隶本听闻身后怪异呼啸大作,心头一股深寒浮起,想躲闪,却是完全来不及,被那道乌光给拦腰而过…… 此时项昌将一千投矛手也从后方调了上来,冲到与大燕“涤荡军”大战的前线,将投矛凌厉飞投而出,虽然突破不了大燕“涤荡军”的防御,却将之给接连撞翻,栽倒地上。 铁甲太过厚重坚固,唯一的不好,就是倒在地上,就如乌龟一样,根本自己挣扎不起。 大楚军士随后涌上前去,用长矛直刺面门,一一进行精准诛杀。 成功被寻到了弱点,大燕“涤荡军”对大楚军再也造不成什么杀伤力,完全落入了被猎杀的地步。 当前的大楚军对敌临阵灵活机动,总能最短时间找到敌军弱点、缺陷,然后进行针对性猎杀,在最短时间以最小伤亡取得最大战果。 在后方观阵的燕王臧荼,见寄予厚望的隶本战死当场,亲率突击的四千铁椎军也没有将大楚军给压回城外,反而开始被大楚军给重重围裹,接连不断大块大块“消失”在战场上,身躯恶寒,如陷冰窟,浑身肥肉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父王!”臧衍拍马走到近前,对着他脱口大喊道。 眼下形势臧衍已看出来,败局已定,蓟县城是难保住了。 臧荼看着儿子哀求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眼下逃窜还来得及,然而他身躯一动,就觉胯下一阵钻心剧痛传来。 骑在马上刚才飞奔了那么短一段距离,他久不骑马变得娇嫩无比的大腿与屁股,已被磨砺得血淋漓了。 他身躯这般虚,这般肥,驱马而逃,又能逃多远?就怕不等大楚军追上,自己先颠簸而死了。 臧荼扭头继续看着战场战局,冷冷下令道:“高茂,你带着长公子臧衍速速赶去北门,务必不让大楚军将北门再夺走。” 高茂大喜,臧荼这话用意,显然是让他保护臧衍从北门而逃了。 臧衍想不到父王会做出这等决定,让自己逃走,张口还要再说话,却被迫不及待的高茂,带着将领、护卫,一起簇拥起来向着北门就跑。 随着四千铁椎军被尽数歼灭,臧荼明知大势已去,却依旧在垂死挣扎。此时城内别处军队被他征集起来,源源不断投入战场,希冀单纯靠人数将大楚给堆出城去。 被臧荼点名的将领,也看出势头不妙了,却逃无可逃,嚎叫着:“冲啊,誓与城池共存亡!”一边带领兵士投入战场。 然而战力惊人的四千铁椎军都不堪一击,这些寻常军队又那里能够扛得住?在大楚军的接连冲锋下,几乎等于的被强推着,一步又一步飞快后退着,逐渐远离了城门。 那怕臧荼的护卫军在后方担任督战队,愤怒之下大肆斩杀,却也阻挡不住败退之势。 随着堵门的大燕军被完全攻杀出城门,大楚军等待已久的骑军开始亮相登场,源源不断涌进城来。 将大燕军给推逼到城内的宽阔大街上,大楚步军向着两侧退开,骑军就此顶到前面,开始列队冲锋。 大燕守军的噩梦就此上演。 宽阔地冲锋起来的骑军,简直是无可阻挡,所遇皆碎!密密麻麻万余拥挤在街道上的大燕守军,在大楚骑军的践踏下,冲撞下,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死伤无数。 宽阔的街道上极短时间内浸满了刺鼻刺目的血浆。 至此大燕国真正大势已去,再多兵力也完全无用了。 面对大楚骑军的纵横冲突,大燕守军在最短时间崩溃掉了,嚎叫着一哄而散,扭头四下争相逃命,满城乱窜乱逃。 第一百六十章 公开处刑 随着南城门被完全突破,顽抗的大燕步军被踏碎溃散,城外的大楚骑军、步军源源不断涌进城来。 项昌传令进城的诸将兵分三路,步、骑相互配合,奔袭抢夺其余三座城门:“务必将之第一时间拿下,形成关门打狗态势,将城内大燕军给包圆。记住,半途遇到大燕军不得恋战,只要堵住出口,肉都烂在锅里!” 燕国位于酷寒之地,军士极耐苦战,特别这一战,让项昌见识到了他们的强悍。被王国上层贵族将领逃窜出去,后面必然招募军队,反抗不断。到时一个不慎,大楚军就要被牵制此地,脱身不得。而当前的大楚紧缺时间,可不能被他们得逞。 诸将接令,兵贵神速,意气昂扬向着其余三座城门飞快扑去。 城门防御都是对外不对内,要是自外攻打,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及超强的军队、完善的攻城器械,极难做到短时间内攻打下来。 然而自内攻打,却就一通百通,轻松的多,功劳简单的像是捡取一样,不过费一下弯腰的气力。 随着三路大楚军直扑其余三座城门,剩余的大楚军挥舞大矛、大刀,水银泄地般进入大街小巷,清除绞杀城内的大燕守军。 对于在街巷内负隅顽抗不投降的大燕军,大楚军毫不客气,直接上弩箭暴击,射杀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又派长矛兵捅杀。 到了此时,那怕投降也是不留活口了。 项昌在一干亲卫骑军的护卫下,上了南城墙,俯瞰着此时已然处处冒烟遍地激战喊杀声充斥的蓟县城。 蓟县作为大燕国都城,除了城墙更高更厚,城池更大,与其余城池并没有什么两样,与项昌脑海中那座辉煌巨大的国际化大都市,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项昌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将脑海中泛起的如梦似幻的念想彻底摒弃掉。 来到这个世间如此之久,随着他越来越深度融入,慢慢如鱼得水,反而日渐觉得上一世才更像一场梦幻,眼前这个世间才是真实的。 他抬头遥望着西方残阳如血,枯黄荒凉的无垠荒原,凛冽北风鬼哭狼嚎卷过城头,阴暗天穹重云涌聚,身旁旗帜呼啦啦招展,护卫兵士军容雄壮,加上城内不时传来的杀伐声,一时间壮怀激烈,负手踱步城头,曼声吟诵道: “燕台一望王心惊,笳鼓喧喧楚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就在大楚长公子大生浪漫主义情怀,昂立燕国城头吟诗装逼之时,满身血迹的屈复急匆匆奔上城头,前来向他报喜。 蓟县三座城门已经全部攻陷,城内之战也接近尾声,此时唯有王宫,臧荼率领城内部分贵族、将领退守其中,还没有攻下。 此外大燕长公子臧衍与大将军高茂,带着一万骑军,抢先一步从北门给逃了,算是让项昌瓮中捉鳖的策略功亏一篑。 至于燕王臧荼的府库私藏,王国的国库,以及燕军的军库,全都落入了大楚军之手。 屈复此来,是请项昌前去查看斩获。 项昌一听也来了兴致,跟随屈复下了城头,驱马前去。 抵达燕国王宫之外,见王宫修建的颇为宏伟奢华,巍峨高耸,项昌摇了摇头,连连冷笑。 大楚军士在各自将领指挥下,兀自在源源不断向着王宫深处攻去,见到项昌一行,齐齐神色亢奋,举兵器欢呼敬礼。 项昌点头招手,含笑示意,在屈复带领下来到位于王宫一旁的燕王臧荼的私藏府库。 屈复指挥军士推开库房沉重的石头大门,语气兴奋的道:“燕国粮食库、军械库,也就那样,没有什么亮眼能看之处。臧荼的这座私库,甚至王国的库房,都极为可观。” 项昌走了进去,见里面堆积满了金银珠宝犀贝绸绫,不可胜数,处处充斥珠光宝气,摇了摇头,明显有些兴致缺缺,略作浏览,随口吩咐一句“将士的奖赏自此取用”,就负手走了出去。 王国的府库距离不远,里面同样极为充盈,累累堆放满了金银钱币布帛地契。 项昌还是不咸不淡点了点头,嘲弄道:“燕国身处酷寒之地,财富居然较之临江、衡山等王国还要充足,臧荼这位燕王敛财有术,还真是从小穷怕了啊。哼,这么多财货徒劳堆积库房吃尘,没有充分运用起来,真是蠢不可及。” 见项昌对这些金银之物不太感兴趣,屈复窥觑着他的脸色,又想了想,引他出了王宫,来到旁边不远的另外两座库房。 项昌跟随屈复进入其中一座明显有些脏兮兮的库房,还没有走进里面,一股浓烈的膻味儿已经冲鼻而来。 项昌不以为意,反而双眼放光,步伐陡然加快。 果真,这座库房内堆积满了牛、羊、狼、狗等等皮货,粗略一看,怕不有数万件之多。其中以牛羊皮最多。 至于旁边另外那座小一些的库房,则陈设垒放着鹿、虎、豹、狐等等高等皮毛。 项昌一见,双手一拍,连声叫“好”,末了疑惑道:“燕国也不产出牛羊,何来这么多皮毛?” 当前没有棉花,在旧楚之地倒也罢了,冬日还不至于太过寒冷。像燕、韩、赵、齐之地,冷寒难耐,大楚军士仅仅依靠袍服御寒大为不足,特别晚上,被冻得瑟瑟发抖。攻来燕地的大楚将士,有不少被冻伤。而今有了这么一大批皮货,可算是大大缓解了燃眉之急。 屈复不屑撇嘴道:“我询问擒获的大燕臣僚,臧荼这厮治国有限,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大燕之地与匈奴交界,他从中原之地倒腾粮食、布绸、陶器、军器等,然后与匈奴进行贸易。” 项昌恍然,脸色一沉:“这么说,这厮也拿中原的矛、戈、矢、刀等等军械铁器与匈奴交易?” 屈复点了点头。 项昌长吸口气,双眼寒光射出,缓缓道:“这厮,罪该万死!” 屈复一阵犹豫,开口道:“臧荼也不算一无是处,除了这些皮毛,在城东北、西北有几座大牧场,共养有二万五千余匹一等一的上好战马。这些战马也全是他从匈奴交易来的。” 项昌一听,吸了一口凉气,怀着几分迫不及待的道:“臧衍逃走不是带走了一万骑军,剩余的,还有二万五千匹?” 屈复重重点头。 项昌惊喜莫名。 这二万五千匹战马,对大楚军来说可是太宝贵了,足可让大楚军再组建起一支强大骑军。 他暗暗有所感悟:匈奴又不是傻子,要是臧荼不拿出戈、矛、刀、矢等等匈奴垂涎欲滴的硬通货,人家也根本不可能舍得交易给他这么多战马! 前番蓟县城下大楚军干脆利落大破韩王信,算是将大燕军给吓破了胆,空有大量马匹,也不敢出城野战,不约而同选择依靠城墙坚守,从而让项昌闹出“大燕没有多少骑军”的误会。 这时主持进攻燕王宫的李毅将军引着一队大楚将士,粗暴押解着一群袍饰华贵,却神色惊惶蓬头垢面的大燕将领臣僚,前来向项昌献俘。 为首的,身躯肥胖如猪,走得气喘如风箱,步履艰辛,正是燕王臧荼。 就在刚刚,大燕王宫被强行攻破,包括臧荼在内的所有大燕残存的高层权贵全部被俘。 ——如此代表着整个蓟县,乃至于整个大燕王国,全落入了大楚之手。 项昌对李毅含笑点头示意,然后上前勉励了押解的将士们一番,对臧荼等大燕王室及权贵则看都懒得看,弹苍蝇般挥了挥手,示意拖下去全部斩杀。 面对这等结局,大燕王国这些高层权贵的反应大大出乎大楚一干将领意料,他们没有对项昌破口大骂,而是转头对他们的王臧荼又跳又叫,骂不绝口:“老贼,我们早就想要投降,却被你胁迫着抵抗至今,而今全完了。你这头杀千刀的肥猪,怎么不早去死!” 这些权贵心下清楚,随着自己被斩杀,身后的家族也将被毁于一旦,家族多少代积累的财富更就此荡然无存,故而对始作俑者臧荼是恨之入骨。 项昌在攻下涿县后,没有像他残暴的父亲那样进行屠城,而是用铁血手段将城内的贵族世家给深犁了一遍,凡是直系亲属全部斩杀,旁支末节全部贬去楚地为奴,至于财货及土地更掳夺一空。 霸王以往屠城,城内贵族世家提前跑了个七七八八,被屠戮的绝大多数是普通百姓,因而在大楚退军后,城内权贵重新返回,振臂一呼,四下躲藏侥幸残存的百姓,怀着对大楚的刻骨仇恨,立时纷纷响应,导致刚刚降伏的城池立时叛乱再起。 故而可以说霸王的屠城,人杀了不老少,除了将自己名头搞臭,并没有吓唬住多少人,反而搞得敌人越来越多,抵抗的态度越来越坚决。 眼下项昌这一闹,可以说结结实实打在了贵族世家的七寸要害上。 侥幸逃生的权贵世家,事后返回一看,家族被毁也就罢了,命根子土地也全被分给了那些贱民,如此不仅号召贱民重新反叛根本得不到响应跟随,甚至为了夺取回土地,反而自己与贱民要打的头破血流,脑浆子都淌出来。 大燕王国的高层权贵可都是聪明人,故而被涿县发生的前车之鉴给完全吓破了胆,在闻听项昌大军即将抵达城下,为保各自家族长久荣华富贵,就拼命游说王上臧荼,希冀他能够举国投降。 那知道臧荼将他们又骂又斥,还斩杀了两名态度最坚决的臣僚,并且对他们信誓旦旦说赵、韩都会派大军来援救,形势大好,蓟县绝对不可能被攻破,才算勉强将他们的蠢蠢欲动给压了下去。 而今,一切都晚了,也由不得这些权贵对之心怀怨恨。 对于权贵们的辱骂,臧荼置若罔闻,神色自若。 笑话,要是连这点脸皮厚度都没有,连这点小场面都经受不住,他也不能从一介贱民最终建立起这片偌大基业。 “长公子,我活着,对你大楚更为有用。”臧荼用力抻着粗短肥胖的脖颈,挣扎着对项昌神色炽热的喊,宛如见到多年未见的至爱亲朋,“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将逃走的儿子臧衍给召回来,让他不再与大楚为敌不说,你还能凭白得到一支强大骑军。此外我还可以出使匈奴,继续与他们的勾当,让你大楚不仅能最短时间富裕起来,更此后再无战马匮乏之虞。” 旁边的李毅一听,心头大愕:这厮感情放自己儿子逃窜,也不是安得好心,而是早就将儿子、将他带走的一万骑,预先给当作了与大楚谈判的筹码。 “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有这样的老子,真不如早早一刀子霍霍了他!”侍立项昌身后的屈复也听呆了,连连摇头,一脸不屑。 “臧荼,你还真是老样子不改!前番为了成为一地之王,对于旧主说叛就叛;而今为了活命,变本加厉,连儿子都说卖就卖!啧啧,你这等毫无底线毫无廉耻之徒,真放过了你,就怕我以后连一个安稳觉也休想得睡了。”项昌鄙夷道。 臧荼一听,自信满满的肥脸一惊,想不到他这么有价值居然还打动不了项昌。 “你的儿子,我自会发出追杀令。你最好盼望他足够聪明,能够逃得远远的,隐名埋姓,否则迟早是我戟下之鬼。至于你说的与匈奴的生意勾搭,交易战马,呵呵,这也不劳你操心。以后,匈奴就将成为我大楚一部分,专职为我百姓养马!”项昌冷冷道。 臧荼知今日是死期已定,面色涌上一片灰丧。听项昌说到最后,癫狂大笑起来:你要像对付我大燕一样去对付匈奴,将之变成王国的养马倌,呵呵呵,不得不说,你还真敢想!你是不知道匈奴的厉害!冒顿单于会让你小儿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的。” 项昌听了眉头大皱,屈复瞪了旁边的孟夏一眼。 孟夏立时指挥军士将臧荼,连同所有大燕高层权贵,给拖到王宫前的广场上,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公开处刑。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败得不冤 接下来项昌命屈复第一时间将库房内的皮毛下发给众将士,务必做到每人一张。听闻到这个消息诸将都惊呆了,兵士们则发出一阵欢喜狂呼。 这数万张皮货价值,特别在北方来说,简直堪称连城,想不到项昌眼睛也不眨,全部分给了众将士御寒。而当日的燕王臧荼可是舍不得,麾下的大燕兵士依旧绝大多数冻得瑟瑟发抖呐。 即将被行刑的燕将与贵族们,也是大愕,看着周围欢声雷动的楚兵士,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大楚兵士战斗力这等强悍了,心头后悔,旋即又苦笑起来:即使知道又如何,即使时光重回,再来一遍,不用说臧荼,即使自己等人,又岂能舍得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说舍弃就舍弃,白白送给那些贱民出身的兵士? 此战大败,也是不冤! 蓟县城被攻破,城内百姓原本瑟瑟发抖,全家抱头蜷缩,满怀绝望恐惧,做好了被抢挨砍的准备。 除了主动投降,凡是坚守的城池,每次城破,大军入城后,那怕不屠城,烧杀抢夺掳掠一番也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那知出乎他们意料,大楚军入城后,纪律森严至极,一心清剿斩杀顽抗的大燕兵士,对于城内的商铺、居民区秋毫无犯,对于他们这些躲在家中的百姓更视若无睹,毫不理会。 随着满城的喊杀声渐渐消弭,代之的是不时传来的大楚军的欢呼,显然蓟县城内的大燕军都被斩杀干净,整座城池都落入了楚军之手。 就在满城百姓不知所措,不知等待他们的是何等残酷的命运时,城外的道路上,不少大楚兵士拿着大喇叭满城游走,不住呼喊:“蓟县的百姓们,不要惊慌,不要害怕!我们大楚军杀得是燕国的王室与贵族,与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无关,绝对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自明天起,你们照常做工、种田、休息,一切如常。今日的午时三刻,在王宫前的广场,要公开处刑燕国的王侯将相,欢迎前来观礼!” 随着大楚兵士不住口的喊叫,城内缩在家中焦虑等待自己最终命运宣判的百姓,有些胆子大的,开始试探着走出家门。 城内的大街上,站立了两排兵甲鲜明威武雄壮的大楚兵士,负责警戒,不时还有一队队兵士来回巡逻,此外果真与平时别无二致,对于他们这些百姓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百姓们渐渐放下心来,纷纷向着王宫前的广场涌聚过来。很快王宫前的广场人头攒动,变得拥挤不堪。 在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燕王臧荼与王国的将领臣僚被押解到上面,捆绑如猪,做好了待宰的准备。 见百姓聚集的差不多,时间也到了,虽然还有源源不断涌聚过来,广场却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在项昌点头示意下,站立高台上的大楚兵士高声宣读臧荼与王国将领臣僚的罪责,然后一声令下,就此大钺直挥,将臧荼及所有将领臣僚,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砍掉了脑袋。 百姓见自己的王与权贵,就此惨死,惊恐之余,不免大为伤感与愤怒。 接下来大楚兵士又高声宣扬,要将被斩杀的臧荼及所有将领臣僚的土地,均匀分给他们。 闻听这话,百姓心头的伤感与愤怒神奇的被治愈了,齐齐发出一阵阵拥护的欢呼。甚至有些百姓感觉杀得还不够,主动出首检具还有那些贵族老爷土地及私财更多…… 看着广场上神色狂热乱不住欢呼的大燕百姓,屈复轻笑道:“大燕国,平定了,此后即使臧衍杀回来,也休想再得到支持了。” 项昌也是点头,刚要下令,命诸将兵分数路,横扫大燕其余城池,忽然孟夏面色难看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长公子,刚刚接到飞骑传报,攻略九江王国的大将军钟离昧,中了陈豨计策,兵败被围困在阴陵县。右将军季布战死!” 闻听此言,诸将神色大惊,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陈豨虽然在汉军阵营颇得刘邦赏识,却一向名头不显,也没有立过什么惊世骇俗的战功,不用说较之韩信、彭越、英布“三王”,即使比之曹参、樊哙也是大有不如。 其麾下军队而今也不过万余而已,即使逼迫九江之地贵族,将家族私兵全部献出,也不过两万余,却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竟然出乎意料拉了这么一泡大的! 特别钟离昧身为身经百战的大楚名将,统御数万大楚健卒前去剪灭,堪称万无一失的战局,居然遭遇这等大败,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旁边的屈复想得更深一层,钟离昧的此番大败,对眼下欣欣向荣向汉营展开全面反攻态势的大楚,可谓是一个不小的挫折。 被围困孤城,不能不救。可要说救,只有霸王军、项昌军,有那个能力。眼下霸王向西攻伐汉营推进迅速,进展如火如荼,根本难以抽离出身。 至于昌公子,燕地刚刚攻取下,尚处于动荡之中,没有完全消化,很不安稳。毗邻的韩国,韩王信虽败却逃,留有不小隐患,随时都有可能死灰复燃。至于赵地,更一直按兵不动,态势不明,随时有可能伸过手来捅一刀…… 想到当前的复杂的形势,屈复头都疼起来,禁不住暗骂钟离昧枉为大楚大将军,关键时候却搞出这么大的漏洞,恁是废物! 一边骂,他一边不由自主像以往一样,将希冀的眼光看向了项昌。 虽然恼恨莫名,屈复实则并不如何惊慌,就在于心头有定海神针的依靠在! 跟随项昌一路走来,亲眼见识到他翻云覆雨,纵横杀伐,无往不利,心头对他的崇拜与信任早深信不疑! 无论任何艰险局面,他都不认为是昌公子摆不平的! 对于此消息,项昌也是震怒不已,脸上煞气涌现,双眼骇人光芒射出:“嘿嘿,嘿嘿,这头野猪还真成了气候!” 说着他一甩披风,向着军营大步而去。 紧随其后的屈复,面露意外又欣然之色。 面对这等出乎意料的大败,一没有怒斥钟离昧无能,二没有大骂楚军将士废物,摒弃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专注于解决问题,平定乱局,昌公子真是越来越具有大将之风了。 不多久后,被大楚夺取的蓟县城南城门大开,项昌亲率三万大楚骑军如同狂潮吞野,离了幽燕之地,直往九江封国扑去。 为了巩固战果,项昌任命李毅为主将,王周、季必为副将,留镇燕地,平定其余未下城池,此外加急攻略韩国,追击韩王信,不得让其喘过气来,同时窥觑赵地,提防赵王张耳。 离了燕地,随着距离九江之地日近,飞骑日益增多,钟离昧攻略九江招致大败的始末也日渐清楚。 可以说此战之败,钟离昧完全是咎由自取。 大楚战局的过于顺利,特别垓下一战取得了对汉营的决定性胜利,大楚军上到钟离昧这等高层将领,下到原先跟随霸王征战的旧卒,狂妄自大的情绪再次抬头,对汉营残军大为鄙视,不屑一顾。 亲率数万大军进入九江之地的钟离昧,一来不觉得陈豨、郦商凭借区区万余军马能翻起什么浪,二来也想着能够以最快速度,干脆漂亮将九江之地给收复,在大楚军营中重立一立他大将军的威势。 项昌这段时间重用的新晋将领一个个风头强劲,战功显赫,光彩动人,连他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都感受到了深重的压力与紧迫。 因而他骄横自大的将数万大楚军兵分三路,自己领一军,季布领一军,项冠领一军,在九江之地平铺开来,以粗暴又粗糙的拉网猎鱼之势,意图将九江之地从北至南给整个网一遍,将之一举全部收归囊中。 正因为他的分兵之举,让坐镇九江的陈豨、郦商看到了战机。 在闻听刘邦在垓下战败的音讯后,两人就将九江之地的贵族世家又狠狠刮了一遍油,直将他们最后老底都给刮了出来,重新凑足了一支近乎三万的军马。 面对钟离昧兵分三路汹汹逼来,两人采取了“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策略,在钟离昧三路大军一进入九江之地后,就与之开始接战。然后连战连败,不停后退。 战局进展的太过顺利,九江之地的城池接二连三被轻易攻下,大楚军变得更加躁狂,三路大军最后几乎快将此战当作了儿戏,你追我赶,争抢进攻,企图夺得最先打穿九江之地的荣誉! 就在三支大军全部志得意满,不可一世之时,陈豨与郦商见时机已到,开始收网。 在预先设好的伏击圈中,三万大军齐出,趁着夜色掩护发起狂攻,一战将季布军给打崩全歼。 那怕大楚军战力惊人,深夜遭数倍之敌突袭,也难挡败势。被打懵了的季布深陷重围,突围不得,绝望之下自刎而死。 想一想也没有什么意外,当年魏武卒也是强悍无匹,威震天下,狂妄无比,最后中了孙膑埋伏,照样被一举全歼。 一战得手的二将,迅速整顿军队,建立阵地,然后全力狙击闻听音讯后慌忙赶来救援的项冠军,借助地利,顺利将之击溃。 主将钟离昧正做着收复九江、得以封侯的美梦,突然闻听其余两路军一被全歼,一被大败,大惊失色。 而不等他下定决心是继续进攻,还是赶紧退军,连番大胜士气大振的陈豨、郦商军已出现在地平线,对着他硕果仅存的这支军队猛扑过来。 至此钟离昧再后悔也晚了,唯有硬着头皮下令接战。一战之下,自然毫无悬念,被打的大败。幸而最后关头项冠率领麾下残军赶到,加入战局,将陈豨与郦商军给勉强逼退,将钟离昧军自彻底崩溃的最后关头给拉了出来。 钟离昧与项冠此时头脑完全清醒了,自知继续战下去,就怕要步了季布后尘,有被全歼之虞,当即带着大军开始后退。 陈豨与郦商那里肯干,驱使大军随后紧追不舍。最后不得已,钟离昧与项冠不得不放弃掉步军,仅仅带骑军仓皇后逃。而郦商也反应迅速,亲自率领一支骑军追赶,在阴陵县成功将之追上。 钟离昧与项冠不得已进入阴陵县,凭借县城的城墙进行坚守。 事先万万没有想到钟离昧会败得这般惨,随着越了解战局,项昌越怒,一张脸变得铁青! 也就是钟离昧没有在身前,否则非亲手将之斩杀不可! 足足数万大楚悍卒,是他费尽心机耗尽才智一点一点积攒起的家当,而今被他给一朝断送! “钟离昧,大楚罪人也!”大军日夜兼程,最短时间抵达了九江王国北边境,夜间安营扎寨,主将营帐中,项昌如同暴怒的猛虎来回转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愤恨大骂! 就在这时,孟夏一脸慌乱,进账通报,前将军项冠来见! 闻听此话,项昌就觉头脑“嗡”的一声,一时间双眼一阵发黑! 项冠与钟离昧在阴陵县坚守,而今突然跑来这儿,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钟离昧带领的攻略九江的这支大军,就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项昌就觉痛彻心扉,发出一声厉喝,浑身狂暴的气息充斥散发:“让他给滚进来!” 按照家族辈分,项冠应是项昌堂叔父! 然而被逼急眼的项昌,连项缠这位亲叔祖父都敢射杀,何况这位堂叔父! 项昌可不像项羽,对于入了眼的将领,以及项氏宗亲,过分宽容,再打败仗,也都高举轻放,并不过重责罚。 显然对于这一点,特别项缠那前车之鉴煌煌在目,项冠这位前将军也是心知肚明,故而就听孟夏“呐呐”道:“前将军跪在军营之前请罪,不敢、不敢进账!他并非独身前来,还带有数千败军。据他所言,阴陵县已被攻破,钟离昧大将军为掩护他突围,失陷汉军阵中,就怕也是凶多吉少。” 孟夏是第一次见识到暴怒形态下的项昌,在临江王国那等紧迫凶险的局势,都没有让他失措变色,作为项昌近身护卫将领,那怕知道不是冲着他,依旧浑身战栗,额头冷汗直冒。 那怕孟夏提前得了屈复教导,汇报的话语很有技巧,项昌听闻,依旧痛苦的逼上了双眼,双拳捏紧,浑身战栗,半响不得平复。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裁以谢 不知过了多久,项昌终于睁开眼,双眼布满血丝,话语阴森如刀:“呵,不敢进账?他就应该自裁以谢!断送我数万大楚将士,他与钟离昧百死莫赎!” 一边骂,项昌气势暴怒的出营帐而去。 这副架势,任谁也看得出,长公子这是要再次忤逆,斩杀长辈了! “将军!”项昌刚走出营帐,屈复忽然单膝跪地拦住了他,高高拱手,“刚才我已经以您的名义,命项冠离开此地,去见霸王请罪了。” 项昌一愣,旋即更怒,“刷”的长剑出鞘,就要将自作主张假传军令屈复给斩杀当地! 然而长剑劈到一半,项昌一声闷哼,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厉喝道:“下次再好自作主张,斩!” 屈复这一瞬简直魂儿都要飞了,闻听这句话,熟知项昌的他情知此事算是揭过了,松了口气,就感觉内衣已完全湿透了。 孟夏一脸钦佩,伸出大拇指对他比了又比。 孟夏显然看出,屈复之所以拼着触怒项昌也要假传军令,将项冠给打发走,为的不是保项冠的命,而是不想让项昌再担上弑叔父的恶名!毕竟这一场败仗已定,斩杀项冠也于事无补。 项昌最后关头收手,显然也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 项昌遥望南方笼罩在无垠夜色的黑沉沉的旧楚大地,面容愠怒,阴沉的像是要滴下水来! 所有将领野雀无声,尽皆缄默。空气中涌动着惊人难受的沉闷与死寂。 “看来九江王国是铁了心要给刘邦做狗了!很好!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屈复、田兼、韩虎、黄仲,你们每人率一支军,兵分数路,进入九江王国之后,务必每一座城池都要扫荡到!而攻下城池后怎么做,都清楚吧?”项昌话语杀机如渊如海,散发的寒气侵蚀魂魄。 钟离昧刚因分兵导致大败,项昌居然毫不为意,就此不管不顾走他的老路,——这自然不是犯了与他一样狂妄托大的毛病。 在项昌亲率三万铁骑直逼九江而来,早就耳闻他威名的陈豨,谨慎之下将大军全部收拢,龟缩进阴陵县,静静等待与他最终决战。 故而可以说当前的九江王国,除了阴陵县附近区域,其余城池全没有多少兵力,都被陈豨给暂时放弃了。 至于九江王国的贵族世家,已与陈豨深度捆绑,自然也都带着家族私兵,跟随陈豨退守阴陵。 在陈豨的预计中,面对钟离昧这等大败,项昌年少气盛,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阴陵县与他死战。哪曾想项昌这等沉得住气,不仅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选择第一时间进攻阴陵,而是冷静谨慎的采取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策略。 屈复等将领精神陡然一振,同时用力点头。 原先属于周殷部将、出身旧楚之地的韩虎,狰狞一笑:“我们办事,长公子放心!每攻下一城,我们就将城内的贵族世家给连根拔起,全部清理。” “不仅如此,我们还将参照在涿县、蓟县实行的那一套,将他们家族私财搜刮一光,留守的族人给全部抓获一起,让城内百姓砍杀!只要下手砍杀的百姓,就可以分得这些贵族世家的土地、房产、商铺、作坊。”田兼也接口“呵呵呵”快意冷笑起来。 “没错!这些贵族老爷不是都跑去了阴陵吗?他们跑了,根子可都还在。嘿嘿,他们以为可以像以往那样,大战过后能够再次安然返回家族所在的城池,继续驱使奴役百姓,高官得做,大马得骑!只能说,此番他们想错了!”黄仲也粗声粗气的低吼道。 屈复同样旧楚贵族出身,与楚地的贵族世家天然属于同一阵营,而今见项昌发了狠,要将九江王国所有城池的贵族世家给深犁一遍,全部清除,进行大换血,禁不住心头震动,大生不忍。 这些贵族世家每一个的祖上都曾阔过,有的甚至称得上威名赫赫。被项昌这般炮制过一遍后,算是彻底断了根! 屈复张口想要劝阻,然而想到钟离昧大军之败,右江军季布之死,最终暗叹口气,颓然闭口。 项昌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屈复将军留在我身边,代替孟夏将军暂时统领我的亲卫军,由孟夏将军率一军攻略九江之地。” 屈复一愕,旋即苦笑摇头,彻底断了心头念想。 原本他打算攻下城池后,多少给这些贵族世家留几条根,没有想到被项昌敏锐看透,直接取消了他的领兵之权。 屈复心里也是赌气,忿忿想:“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垓下一战形势已经足够明朗,居然还跟着汉营一条道走到黑,那只能说是活该了!也许你们是被陈豨逼迫,既然你们怕陈豨,那显然是不怕大楚了,如此被断根想必也是甘之如饴!接下来,你们且自求多福吧。” 眼下对项昌敬若神明的屈复,立时意识到自己心态有些过于同情这些旧楚之地的贵族世家。虽然大家同出一源,但而今毕竟属于敌对阵营,容不得温情存在。项昌宽容,没有怪责他,他却是立时警醒,迅速调整心态,暗暗与这些贵族世家进行切割。 接下来的时日,项昌率领一万骑军中路挺进,慢悠悠向着阴陵进发。其余田兼等四将率领四路大军,齐头并进,将一座又一座城池不断攻下。 攻下后,根据既定策略,不分青红皂白,将城内残留的贵族世家的族人全部抓获,财富土地女子全部集中,然后召集城内百姓,以及这些贵族世家的奴仆,只要敢于砍杀,就立时给予重赏,要女子给女子,要土地给土地,要财货给财货…… 利动人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将这一套早玩熟了的大楚军,几乎形成了流水线作业,可以说推行的无比顺利。 如此一座又一座城池不断攻陷,——而今攻陷可是不同以往,这些城池无疑都变成了实打实的大楚阵营的铁地盘了! 就在大楚军攻下十几座城池,阴陵县立时得到了音讯。城内的贵族世家齐齐大哗,惊怒交集,愤恨莫名,鼎沸盈天。 他们齐齐聚集城主府邸,将主将陈豨直接给围攻了,有的叫嚣陈豨立即出兵,将大楚军像对付钟离昧军那般给打个稀里哗啦,碎尸万段,——这是家族老根已经被大楚给断掉的;有的则叫嚷要将家族私兵抽离出来,赶返回家族所在的城池,保护族人与族产,——这是家族所在的城池已迫在眉睫,即将要被攻陷了;有的则主张立即向刘邦求援,让他赶紧带兵来救,——这是家族所在城池暂时无忧,但明显也是前景不妙的。 遭受围攻的陈豨,被吵闹声顶的脑壳疼,对于这些厥词他自是一句也不采纳。 当前项昌亲率的一万大楚骑军已施施然抵达了城前,眼巴巴就等着他出城大战了,——他脑子进水了才会选择与大楚骑军野战! 但要不出战,项昌分派出的军队,一座又一座城池在不停吞没着,他受得了,城内聚集的这些贵族老爷可受不了! 于是陈豨神奇的发现自己就此处于了两难的境地。 根本没有想到项昌会来这么一手,不攻城,反而逼迫他选择出城战,陈豨真正感受到了项昌的难缠! “此番有的这头野猪头疼,眼下城内想必应该吵翻天了。接下来这家伙恐怕要被城内的聚集贵族给挟持,不得不选择与我们野战了。”屈复陪同着项昌,在护卫亲军护持下围绕着阴陵县不住转圈,窥探城内动静,一边语调轻松的道。 骑在大黑马上的项昌不住眺望着阴陵城,闻言缓缓摇头道:“这头野猪也是狠辣之徒,就怕不会轻易更改他既定的策略。” 屈复一惊,犹疑道:“这家伙,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倾族之力支持他的贵族,都给斩杀?!” 项昌冷然不语,返回营寨,吩咐道:“督促后续的步军,带足攻城器械,不得拖延,速速赶来。” 项昌原本想逼迫陈豨出城野战,而今他已然没有这个奢望,转而打定攻城的主意了。 当然,即使攻城,也要在九江王国全部肃清之后。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阴陵城下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万大楚骑军不攻城,也不退走,每日驻扎城外安然不动,看样子要将城内守军给耗死。 关键城内守军,也神奇的保持了一片静默,没有出城野战,一直困守城内,眼睁睁看着九江王国的城池一座又一座被吞没,归了楚营。 与项昌推测的一般无二,面对城内贵族老爷们的逼迫,陈豨突然发动,施展雷霆手段,派遣亲军将闹得最凶的六七名贵族给当众斩杀,至于其余的则全部关了起来。 没有了这些贵族捣蛋闹事,陈豨终于做到了大权独揽,一意孤行的与大楚军就此耗了起来。 就在九江王国的城池,全部落入了大楚之手,大楚两万步军也带着攻城器械,分自燕地、彭城赶了过来,阴陵县完全变成了一座孤城,城内陈豨明显时日无多却依旧选择坚守不出,项昌陡然感觉到不对头了! 就在他苦苦思索,这厮能够有什么阴谋诡计时,靴子终于落地,有大楚探骑神色惊慌自淮阳郡的飞奔而来,带来了一个惊悚消息。 与陈豨一道大破钟离昧的郦商,偷偷带领一支骑军,突袭淮阳郡的陈县,并一举将之攻破。 之所以这个消息堪称惊悚,就在于此时的霸王,亲率大军,长驱直入,追击刘邦军一路打到了鸿沟盟约的鸿沟之地! 所过之城池,惧怕霸王威名,恐惧大楚兵锋之锐,城守县令纷纷投降。其中陈县就是其中之一。 陈县县令利几,原先也是霸王帐下的一员将领。霸王与刘邦在签订鸿沟盟约议和后,率军撤退,汉军也背信弃义乘机追击。为摆脱汉军追杀,楚军在霸王率领下在固陵发起了反击战。 刘邦在初战失利后,在固陵深沟高垒坚守,拖住楚军,同时派遣信使以封地为饵,诱韩信、彭越一齐出兵。 项羽不敌败走,退过陈县。当时成为陈县县令的利几,没有随项羽一起逃亡,而是机灵的良禽择枝而栖,选择投降了刘邦。 在前世历史,霸王被灭后,还被刘邦封为颍川侯。只是后来因为恐惧刘邦的清除,又反叛汉朝,最终被刘邦所杀。 就是这么一个背叛旧主的玩意,在霸王打来后,大开城门,厚颜无耻再次背弃汉营,投降大楚。 对于这等朝秦暮楚之辈,应该立即斩杀才对,那知道霸王耳根子软、过于妇人之仁的老毛病又犯了。利几毕竟原先在他帐下任将,面对他俯身跪拜,痛哭流涕的哀求,一时心软又放过了他。 放过也就罢了,居然还依旧让他担任陈县的县令。于是在郦商带领一支军偷袭而来,与之里应外合,就此轻易将陈县给再次拿下。 陈县地理位置可是极为重要,原先陈胜的王国就建都于此。而今一丢,直接断了霸王大军的粮道,截断了他的退路,使得霸王气势如虹不可一世的大军,眼看有可能重新上演“固陵大败”的旧事! 故而闻听这个消息,项昌麾下的将领都慌了手脚,也恍然陈豨为何坚守阴陵这座孤城至今无动于衷,感情为的就是拖住项昌,同时拖延时间,便于郦商与利几行事。 “长公子,先让这头猪得意一段时间,赶紧去重新将陈县夺回吧!否则就怕霸王大军危矣!”屈复话语都带了颤音,急声道。 “项昌小儿,这就要退兵了吗?哈哈哈,这一路上可要小心了,别被我们陈大将军给踹了屁股!”城头上,忽然响起了陈豨军兵士揶揄得意喝骂。 营帐内,诸将闻言尽皆怒容满面,拳头捏的“嘎巴”作响。 城头这番喊话威胁之意简直不言而喻,那头野猪困守了这么久,显然等的就是这一刻。 而今形势易转,大楚军急于撤退,这头野猪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而不尾随追击?而一旦将项昌军被缠住,甚至被一举大败,那汉营局势无疑将幽而复明,大楚则势必将再次日薄西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阻挡不住 “传令!整军!攻城!” 项昌浑身杀机大盛,冷冷下达军令。 所有将领立时闭嘴,意识到项昌做出决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先将此城给拿下,再行救援陈县了,当即肃然应喏,纷纷出营帐而去! 不多久后,号角声“呜呜”响起,大楚步军、骑军,在阴陵县前开始列阵。 一队队步军、骑军,动作整齐划一,枪戈如林,声音地动山摇,远远看去无比震撼。 特别大楚兵士,无论骑军、步军,身躯高大雄壮,挺直刚健,步伐沉重有力,尘土如潮腾空,压迫感十足。 全身甲胄的项昌,坐骑大黑马,在军阵前来回驰骋,声如雷霆怒震:“将士们,城内的汉军灭杀我大楚几万将士,季布、钟离昧两名将军阵亡,这等血海深仇,我们应怎么办?” “杀!杀!杀!”数万大楚军挥舞兵刃,梗脖挺胸,同时爆发出一声声巨吼。 声浪宛如重鼓,重重震击在城头汉军守军心头上,一时间天穹风云变色! 项昌一勒坐骑,面向阴陵县,高举刺天的大戟,重重一挥! 黄仲等将领立时行动起来,率领步军将阴陵给团团围住,云梯、巢车、临车等等各色攻城器械,伴随着高亢雄浑的鼓声,飞快拉到阵前,摆开阵势就要攻城。 至于田兼等骑军将领,则率领骑军冲到城前,纵横成列,亮出硬弓,悬挂满袋箭矢,打算步军一攻城,立时用弓箭压制城头上的大汉守军。 城头上刚才还大放厥词的陈豨,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按照他的推测,项昌闻听这个消息,应该率领大军急吼吼脱离阴陵,赶去攻伐陈县才对,到时候他可以从容率军尾随,寻隙将之重创,一举撷取猎杀霸王之子的耀眼功绩! 那知道,项昌竟然不按他的预想出牌,根本不顾老爹的后路,一心要先行将自己给搞死, 却是将他给整不会了! “这个不孝子!霸王有这样的儿子,真是人生悲哀!”陈豨一张粗糙黑厚的老脸像是便秘了多日般,无比难看,破口大骂。 陈豨固然对汉营忠心耿耿,但显然也没有做好给汉营献身的准备。 城下数万大楚军气势暴虐,杀气蒸腾,他这位内行将军仅仅看着就心头凉气直冒,——同样一支军队,在钟离昧与季布手里,与在这项昌小儿手里,感觉精气神完全不一样,即使霸王亲至想必也不过如此。 这等一支攻击力充沛强横的猛军,真要狠下心不顾伤亡的狂攻,他这座阴陵县能坚守多久?十日?十五日?终究是脱不了被覆灭的结局。 能给汉营拖延十日以上的时间,刘邦军与郦商军两路夹击,应可重创霸王,迎来汉楚大战的再次转机,身为始作俑者的他可谓立下了首功,——可是,这泼天的功劳明显有命拿、没名享! 到时,面对这等结局,项昌急眼之下还不将怨气都撒他头上?怎么可能放他生路! 一时间陈豨大为后悔自己刚才的嘴炮。 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件大杀器在,不怕项昌不乖乖退兵。 站立城下督战的项昌,面色冷峻,眼神冰寒彻骨,死死盯着阴陵县。 让他做出先拿下阴陵、再救援陈县的决定,就在于心头对老爹的信心! 以老爹身经百战,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绝世猛将,后路被断这等凶险战情也不是经历一次两次了,刘邦军又是新败,想要短时间将之击溃,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段时间,足够自己拿下阴陵县了! 只是自己破城的速度要足够快。 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又响起陈豨的嚎叫: “项昌,你看看,这是谁?你好好看看,眼熟不眼熟?” 就见陈豨旁边,两名兵士将一名身躯魁梧高大、没有戴头盔、花白须发凌乱的将领押上了城墙上。 项昌一见,面色动容,双手微颤,不由泛起惊喜交集的神色。 “认识吧?哈哈哈,这是你们大楚的大将军钟离昧!你也不想看着这位对你们大楚,对你们项家忠心的大将,就此横死吧!只要你退军,我就将之送还,如何?” 不得不说,相比于汉营的大局,陈豨最终还是选择了自身的安危。 看着城墙上那熟悉的魁梧身躯,大楚军从将领到兵士都愕然了,气焰升腾不可一世的进攻态势陡然一滞,一时间不知所措。 项昌纵骑上前,来到城墙前一射之地左右,专注看了城头那魁梧身躯半响,发现果真是钟离昧,心头再次长松口气,无尽欢喜泛起。 虽然钟离昧与季布丧师辱国,让他愤恨莫名。实则两将战死,他真个是痛彻心扉的。 这等久经考验,对他们项家忠诚无比,在军中又深孚众望的大将,一旦折损,堪称是难以弥补的巨大损失! 而今意外见钟离昧还活着,他心头真是喜不自禁。 “好!陈野猪,我答允你,只要你放过钟离昧大将军,我立即退兵,饶过你阴陵县!”项昌断然高喝道。 九江王国的城池都已经是大楚铁地盘,留下一座阴陵又能如何?以之来换取大将军钟离昧,一点不亏! 至于陈豨是不是真心与自己做交易,项昌也是毫不怀疑。 这厮前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大汉立国后,平定了臧荼叛乱,被刘邦任命为赵相国,监管赵、代两地的边兵。 这厮上任之前,跟被刘邦去了势的韩信辞行,两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当时就约定造反。 而在他到任后,果真举起叛旗,最终被刘邦亲征诛杀。 像这等野心家,也许自身能力不足以支撑起他的野望,但绝对也不会忠诚投靠某一方势力俯首从命,更不会将自己命给搭进去。 陈豨见项昌居然毫不迟疑答允自己条件,情知自己这一宝是压对了,长松口气,蛤蟆般暴突的双眼一转,得寸进尺道:“此外,你还要将俘虏的汉兵给我还回来,将搜刮自各城池的钱帛给我送来!” 项昌连声冷笑,扬着大戟,刚要开口与之讨价还价,让陈豨收敛一番,站立城墙上的钟离昧忽然须发飞扬,一声暴吼发出:“长公子不要以我为意!我大楚将士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尽情杀敌!为我报仇!” 说着,他身躯用力一挣,撞开身旁两名汉兵的挟持,奋力向前一跃,就此头下脚上,重重向着城下栽来! 下一刻,一声闷响,大楚阵营大将军、霸王麾下重将钟离昧,就此在阴陵城下坚硬如铁的地面上绽放一朵血花,横尸当场。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陈豨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浑身冰冷,一个念头不由自主浮现上来:“完了!” 同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项昌就觉头脑“嗡”的一声响,瞬间双眼变得血红,一股暴戾躁狂的气息在血液中剧烈鼓荡,几乎炸裂胸口。 他挥舞大戟,仰头发出一声高亢凄厉的长啸:“陈豨,今日不诛杀你,我项昌誓不为人!” 说完,他甩鞍下马,攀登上一辆临车,对着城墙挥舞大戟,大吼道:“攻城!” ——他这位主将竟然要亲自参与攻城! 大楚军上下同样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将军一跃自裁于阵前,以死来洗刷掉自己身上战败被俘的屈辱,心头怒火也如实质般自七窍喷涌而出,此时又见主将长公子愤怒之下亲自上阵攻城,齐齐心头狂跳,血液灼热如沸,完全进入的癫狂状态。 大楚数万步军不断嘶吼着,暴叫着,将临车、巢车、云梯等等各色攻城器械纷纷推到阵前,不要命一样拼死进攻。 骑兵阵列也同时发动,一队队轮番自城前飞驰而过,不顾一切拉动弓弦,将箭矢暴雨一样倾斜到城头上。 大战在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暴烈的白热化,根本没有丝毫前戏! “顶住!顶住!不想死,就拿出拼死的劲头来!要是守不住,我们全部玩完,全部完蛋!”陈豨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缘的恶狼,挥舞大矛,在城墙上往来奔走,嘴角白沫纷飞,声嘶力竭鼓动着汉营将士的士气! 城头上的汉军也知道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们击杀了数万大楚军,并且将钟离昧、季布两位大楚重将给斩杀,真个被大楚军攻入城内,根本不会有他们的活路,因此几乎不用陈豨鼓动,就自发全力进行防御。 他们用石头不断砸击架在城头上的云梯,用弓箭射击不断逼近的巢车,用长矛不断捅杀高高树立对着城头飞快靠近的临车。然而城下如雨般抛射上来的箭矢,不断冲刷着他们,将他们大片大片射倒,让他们形不成有效有力的反击。 幸而城内汉军也足够多,被射杀一批,就源源不断涌上来补充一批,似乎没有尽头一样。 站立在一架临车上的项昌,昂立不动,向着城头不断靠近。 一直盯着他的陈豨,聚集起自己的护卫亲军,弓箭齐发,对他进行鑽射! 项昌身旁的护卫亲军,则密集竖起重盾,形成一面盾墙,将他挡在后面。 项昌见城头箭矢射在重盾矩阵上,“叮叮当当”响声密集,冷哼一声,将大戟用力插在临车木架上,挽弓搭箭,“崩崩崩崩”,箭矢连珠暴射,专挑城头上的将领、军官,瞬息间箭无虚发,射杀有十几名之多。 甚至其中一箭,透过盾牌缝隙,几乎擦着陈豨脸颊射过,将他厚脸皮刮出了一道血口,吓出了陈豨一身冷汗! 想不到他箭法这等玄异,城头上陈豨的亲卫大惊,气势大为低迷。 这时临车距离城墙已不足三十步,项昌身前的重盾矩阵忽然撤开,露出百余条虬健凶猛的大汉,吐气开声,将手中的投矛同时投掷到城头上来。 城头上陡然一阵惊恐惊叫响起,紧接着又变成了凄厉惨叫,陈豨的亲军就此被齐刷刷插翻了一大片,鲜血如不要钱的水一样肆意喷溅,这片区域出现了偌大的空白! “轰隆!” 一声沉响,临车重重靠在了城头上。 项昌挥舞大戟跃上城头,纵横扫劈,凌厉飞刺,将城头上重新扑过来的汉军给不断斩杀、抽飞。 全身重甲的孟夏率领护卫亲军紧随其后,簇拥左右,配合着全力进攻着。 陈豨的残余亲军,连同重新冲上来的汉军,被飞快收割,不断倒毙,根本阻挡不住。 陈豨的一名护卫将领被杀得心胆俱裂,特别眼看着一座座临车不断架在城头上,将一堆又一堆的大楚军士送上城头,此外云梯还有楚军将士不断蚂蚁般无穷无尽不断密集涌上来,整个城墙防线已经岌岌可危,禁不住绝望的回头向陈豨看去,希冀主子能够赶紧想出法子,将这败局给掰转回来! 然而接下来,他面色一愕,却发现原地上自己的主将,不见了! ——逃了?! 就在这位将领心头浮现这个念头,一懵神之际,一根巨矛飞刺过来,正中面门,将之击毙当场! 至此,阴陵县四面城墙全面失守。 紧接着四面城门被攻破,城外楚军骑兵开始进城而来,肆意践踏冲突。 浑身裹满鲜血,一身重甲变得残破不堪,身上多了数道伤口的项昌,站立城头上,冷冷俯视着完全陷入了战乱的城内。 身后的兵士将“清毒药”不断小心倒在他的伤口上,将伤口上的血污清除干净,然后妥善进行包扎。 项昌脸色铁青,腮颊肌肉不断抽搐着,却闭着嘴巴,哼也不哼。 不多久,城下一阵惊喜欢呼响起,接着就见面色冷峻的田兼带领一队兵士,肩扛手抬着被捆绑了个四蹄倒躜的陈豨,上城而来。 这厮被大楚军的疯狂进攻势头给吓破了胆,仓皇下城逃命,却又无处可逃,最终被大楚军士给擒获。 陈豨原本以为自己这座阴陵县,大楚军想要攻破至少也要十几日,哪曾想竟然连一日都没有撑过去。 看着项昌,陈豨也知绝无幸免,当即努力梗起脖颈,对项昌大骂道:“项昌小儿,要杀就杀,这等折辱大将,真非人也!” 项昌斜睨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多话,挥手道:“在大将军坟前,将他剖心祭奠!”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足为惧 成皋城外。 东方巨日渐渐升上半空,将金灿灿的光芒倾洒在城头上。城外的大楚军营,项庄抬头看着高高耸立防备森严的成皋,紧皱的眉头堆积一抹儿深重的忧虑。 垓下一战后,项羽亲率大楚军,宛如洪水漫野,长驱直入,追击汉营。一路上兵锋劲锐,所向披靡,无可阻挡,一直越过鸿沟,攻略到了而今的成皋城外。 这一路上随着不断攻略下城池,不断留下兵将驻扎镇守,而今攻到此地,大楚军尚余有两万骑军、两万步军总计四万大军。 至于汉军,一路上收拢城池驻扎的兵将,加上张敖引了两万军从赵地来援,萧何也自关中再次将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共计三万余,全部征发送来,从而汉军阵营兵力再次达到了七万。 退避了一路的汉营,终于不再退缩,就在成皋城故技重施,深沟壁垒,阻挡大楚军。 由于汉营占据了地利,又有兵力上的优势,楚军连番攻打,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两军就此再次形成了对峙之势。 对于刘邦为何选择成皋来狙击自己大楚军,项庄是心知肚明。 前番刘邦趁项羽不备,攻破彭城,取得了对大楚作战的辉煌大胜后,得意忘形,被霸王率三万铁骑一举将五十六万大军给打崩,多年家底清空。 随后他就是退缩到这成皋、荥阳一线,才稳住阵脚,并在这一带与大楚展开了两年多的拉锯战。 这期间他通过深沟壁垒,坚守不出,拖住了霸王主力,为韩信攻略下了赵、齐、韩三地,彭越拿下梁地,英布与刘贾攻下旧楚之地,创造了有利条件,如此才最终迎来了合围之势的形成,逼迫霸王败退垓下。 而今他再次选择坚守此地,与大楚做最终的决战,显然是希望此地能再给他带来好运,延续前番的辉煌。 对于他的这番心思,项庄原本不过是嗤之以鼻,以为他刘老三是想屁吃。 然而出乎项庄意料的是,大楚的后方居然再次出现波折,攻略九江的钟离昧、季布与项冠居然大败亏输,不仅季布战死,钟离昧下落不明,只有项冠侥幸逃了出来。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郦商亲率一支军,奇袭陈县,在内应利几的配合下,一举将陈县重新夺下。 于是他们成皋城下的这支大楚军,就此陷入了后路被断的危险境地。 “自己当时也是考量大楚兵力不足,为了尽快安定后方,集中兵力攻伐汉营,选择相信利几那个混蛋,不仅对他以往的背叛既往不咎,还进谏霸王继续重用于他,让他继续坐镇陈县,却是给了这厮再次背叛的便利。” “长公子多次说过‘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自己以往大骂曹咎、司马欣、周殷等是猪,而今自己却不是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猪?噫,长公子多次说过,取得最终胜利的道路,是曲折的,是艰辛的,还果真如此。只是而今局势,当做何解?” 一边想着,愁眉不展开的项庄,不由将眼神投向了前方雄壮威武的霸王身躯上。 在听闻陈县反叛,重新归于汉营这个消息,霸王居然没有多少震惊,一如既往的带领他们一干将领,巡查营地,窥觑成皋城的动静。 就在项庄愁肠百结不知如何开口,旁边的项它急吼吼的道: “大王,后路被断,军粮输送不来,而今我们大军只有十余日粮草,继续拖延下去,局势危矣。咱们还是赶紧退军,先行回头将陈县收拾了,比较稳妥。” 项羽不等说话,桓楚摇头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前我们仅仅四万军,汉营可是七万,一旦后退,还不被死死咬住?到时候郦商再引军突袭,对咱们来个迎头痛击,如此两下包夹,却不是生死难以预料?” “我岂能不知后退的凶险?这不是被逼无奈?即使遭受两下夹击,有大王在,我们终究有一战之力,却不比而今坐以待毙要强?——你不同意退军,那你意欲何为?”项它瞪着眼,不忿的一梗脖子道。 “攻!四万大军全部压上,不顾伤亡,在最短时间内,将汉营击溃,将成皋给拿下!拿下成皋,不仅彻底击溃汉营主力,进攻关中、汉中的刘邦大本营,也再无阻碍,也将得到汉营粮草补给,再无缺粮之虞。”桓楚挥舞着手臂,目光凶狠看着汉营,神色激昂的道。 项它一听,对他的激进策略大摇其头,就要再次出言驳斥,霸王忽然一摆手,制止了两人的言辞交锋,以坚定语气道: “无需多言,我意已决,敌不动、我不动,就在这成皋之下与汉营对峙倒底!” 桓楚与项它不由目瞪口呆。 回头看两将神色大急,开口意图劝阻,项羽洒然一笑,道:“你们全部心神都关注在了当前,却忘记了我们还有一支活军在。无论后方的陈县失陷,还是九江之地的局势反复,都无需在意,昌儿自会料理的。” 不仅桓楚与项它,连同项庄也有些难以置信。 陈野猪这厮用兵诡诈,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从钟离昧、季布、项冠三名重将都在他手里大败亏输可以看出。 而今他占据先手,稳坐地利,九江之地贵族世家尽附,昌公子从燕地千里奔袭,军士疲乏,急切间那里能够取得决定性胜利? 桓楚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分说,就见几名兵士引着一名盔甲破碎神色仓皇的将领,从阵后飞奔而来。 距离还远,那将领已跳下马,羞愧对项羽跪拜在地。 众将一看,赫然的项冠,尽皆大惊,不知这厮突兀跑来此地,又带来什么坏消息。 霸王项羽也是神色一变。 幸而项冠接下来的话语,却是让他们大松口气,并且喜不自禁起来: “末将战败,丢失九江。季布右将军战死,钟离昧大将军被俘,在阴陵县当着汉楚两军的面跳城而死!昌公子一怒之下,一举攻破阴陵,大败汉军,斩杀陈豨及九江之地的贵族世家。而今九江之地平定,昌公子已经移师陈县,前去铲除郦商与利几那反复无常的贼子了!” 项冠也是鬼的很,被屈复给私放了后,情知自己以败军之将来见霸王,霸王虽然不会斩杀自己,但一顿重责也是免不了。因此他一路磨磨蹭蹭,走得极慢,一边派遣麾下护卫,回去偷偷打探阴陵县一战的胜败。 果不其然,长公子没有让他失望,干脆利落一举拿下阴陵,斩杀陈豨,给他,给钟离昧、季布,以及战死的大楚将士,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心头大快的项冠,就此不再拖延,快马加鞭,赶来见霸王,由战败请罪变成了报喜!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会! 诸将一听,尽皆大喜。 霸王听闻这个好消息,虽然一直就对儿子满怀信心,而今靴子落地,还是颇感欣喜,对项冠的小心思也就忽略不计,对他的战败更不做重惩,仅仅降军职一等。 既然后顾之忧解除,大楚军集中心神,就此继续与汉营对耗起来。 陈县,县令府。 汉营骑军大将郦商按剑跪坐,双眼圆睁,怒容满面。 在他的逼视下,报信的探骑瑟瑟发抖,惧怕不已。 跪坐在旁边的陈县令利几,也一脸焦躁,一拂袖将身前几案上盛放着羊肉、鹿肉、鸡肉等等美食的列鼎,给扫落地上,一边对着奏乐歌舞的乐师与舞女大吼道:“滚!统统滚!” 在九江一举大败钟离昧军,随后心怀汉营的利几反叛,让陈县重归汉营,截断大楚军后路。 如此一来,项昌军被陈豨牵制在阴陵,项羽军被汉王牵制在成皋,反叛的陈县就如同一根楔子般,将大楚军给拦腰阻断,让他们父子两军首尾不能相顾。 局势可谓一片大好,大汉覆灭大楚简直指日可待。甚至无须继续攻伐,只要静静等待两军粮尽,自然而然会迎来最终大胜。 故而心情美丽的利几与郦商两人烹羊宴饮,欣赏舞乐,乐不开支。 那知道就在他们欢宴即将达到高潮,这名探骑丧门星一样送来了丧报,将他们给一举打落无底深渊: 项昌一战拔取阴陵,将陈豨生擒斩杀,守城汉军全军覆没,大楚军调转方向,日夜兼程杀往陈县城而来,今夜就将抵达城下…… 两将只以为汉营此番将起死回生,暗而复明,而今闻听这个消息,才知是回光返照而已! 乐师、舞女、探骑,连滚带爬出了正厅。 脖颈细长,身躯细长,脑袋圆滚滚如冬瓜,生长的很有特点的利几,灌足了美酒红润润的小嘴唇,变得蜡黄,不住哆嗦着道:“苦也!为之奈何?!” 这一瞬间,他恨不得用耳光将自己活活抽死。 自己明明已经重新投靠了大楚,并且获得了霸王谅解,怎么就鬼迷心窍又再次反叛?对于自己这等反复无常的货色,大楚阵营根本不可能再给机会,只会斩草除根,不,肯定会夷灭九族! 想到这儿,利几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为之奈何?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老老实实在汉营这棵歪脖子树吊死吧!”郦商扫了他一眼,话语饱含警告的道。 “我自然知晓!我的意思,咱们陈县,有你的一万军,我的三千军,区区一万三千兵士,面对数万大楚军的围攻,如何能够守住?咱们趁着大楚军未到,还是弃城而走吧!”利几苦笑着,话语恳切。 “走?走那儿去?此战若败,天下再大,也无你我容身之所。哼,你老老实实在守在县城,我引军去会一会项昌那小儿,我就不信这小子真有那等玄乎!只要能够将之阵斩,我们就依旧还有取胜可能!”郦商坚定的话语满含杀气,丢下利几,径直出县令府而去。 对利几,他是比对自己都放心,丝毫不怕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多久,郦商点起仅有的七千骑军,在天色黑了下来后,悄悄出了城,前往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峡谷口埋伏好。 他对陈县周边地形了若指掌,此地是楚军前来进攻陈县唯一之路。 当日在九江大败季布、项冠、钟离昧三军,埋伏地就是他选定的。而今他显然是企图重现那一战的辉煌了。 将六千骑军列好队,横着长矛,骑着一匹皮毛棕黄的健硕大马上的郦商,站在队列最前,长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心头充斥着大战之前的期待与激越。 大楚军长途而来,项昌小儿绝对想不到以陈县自己守军区区一万几千兵力,敢弃城墙之利,迎头痛击于他,故而这一战他有十足把握能够打大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项昌小儿,看来你与钟离昧一般无二,都是一旦取胜就骄狂自大。竟然敢夜间行军来攻我陈县,我且好好给你上一课!” 就在郦商暗暗不断转着念头,“轰隆隆”马蹄声滚滚如潮,无数点火光泛起,不知多少大楚骑军张扬着火把,不断冲出峡谷而来。 “杀!”郦商二话不说,断然下令,随之亲自引着数百护卫骑军,冲锋在前。 早已严阵以待的七千汉骑军,像是被惊动的猛兽,立时行动起来,紧紧跟随展开冲击,并且速度由慢而快,对着涌出来的千余大楚军,浩荡猛烈的拍击了过去。 “敌袭——”最先冲出来的大楚骑军立时吹响号角,然后一边大骂,一边毫不慌乱飞快排列成阵,一边一支支火箭在火把上引燃,不断射击出去,照亮夜空看清来袭的骑军有多少。 “汉骑军仅有七千之众,不足为惧,立时传给后方田兼将军。其余兵士随我冲杀,给后面弟兄争取时间。”那名最先冲出的骑将下令后,一声招呼,带着千余骑军向着黑压压冲来的汉骑军采取了自杀式狙击。 “这些大楚骑军怎么与钟离昧等麾下的骑军完全不同?莫非钟离昧麾下的都是假的不成?” 看到这一幕,郦商心头疏忽一沉。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重归大楚 郦商之所以选择这处峡谷出口作为战场,一来大楚骑军不至于一窝蜂全部涌出来,对己军形成人数优势的压制,二来则是利用己军人数的优势,将冲出的楚骑军给一举压回谷去,冲乱后面大楚军的大部队,然后己方汉骑军全军压上,足可以少胜多,一举将楚军给打崩,完全陷入被践踏屠杀的境地。 那知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千最先冲出的楚骑军没有被吓破胆不说,反而仓促摆布成阵势,悍不畏死的对着自己骑军冲来! 在火把与火箭微弱光芒照耀下,仓促成列的大楚骑军与汉骑军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高速飞奔的战马猛烈对撞发出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闷碰撞声,全力挥出的兵刃发出的清脆交击砍伐声,以及冲锋兵士喷吐出的高亢喊杀声,战死与受伤兵士的凄厉惨叫声,就此交织成一团,将黝黑的夜空搅成了一团浆糊。 汉骑军虽然占据了人数的绝对优势,但在千余大楚骑军悍不畏死的狙击下,前冲势头硬生生被遏制住,陷入了苦战之中。 郦商带领的这七千骑军也算是大汉阵营的精锐了,却以七千之众、七倍之数,迟迟击溃不了区区一千楚骑。 郦商大急,一颗心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猛烈哆嗦着,要是被这一千楚骑给继续拖在这儿,一旦随后大楚大部队骑军从山谷内杀出,这七千汉骑军只有全军覆没一途可走。 郦商当即带领数百护卫骑军就要脱离战阵,越过这千余大楚骑军,抢先去堵住山谷出口。 那知这千余大楚骑军的主将战术素养极高,对他心思了若指掌,一声狞笑,一边大肆砍杀,一边对着陷入重围的大楚骑军大呼道: “将士们,看看这些混账,企图前去堵住山谷出口,将咱们后方大军给堵在山谷内憋死!田兼将军、项昌长公子可在后面看着呢,——咱们怎么办!” 一千大楚骑军一听,那怕仓促迎敌,陷入重围,依旧怒不可遏,——这些混账居然还有余力去堵山谷出口,这是看不起谁呢? “杀!杀!杀!”一千大楚骑军高昂着头颅,脖颈青筋暴突,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吼,奋不顾身向着企图脱离战阵的郦商扑去,愣是将之给拖在了当地,脱身不得。 而在这时,山谷出口火把缭绕,大楚骑军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却是后方的大楚骑军接到传信,前军主将田兼率三千精锐亲自赶来。 出了山谷口,眼看着一千大楚骑军战死过半,田兼依旧能够保持冷静头脑,没有急着第一时间挥军冲杀,而是耐心待三千精骑摆布成阵后,就此率领着绕了一个半弧,向着七千大汉骑军的后屁股狠狠踹了过去。 一见大楚骑军大部队冲出山谷,郦商这位当前大汉阵营首屈一指的骑将就知大势已去,待见大楚骑军没有投入战场,而是绕了一个半圈,一门心思攻击己军后门,——这是要将自己这七千骑军给包圆,一口全部吃下啊! 郦商惊怒交集,愤恨不已,怒骂不休:“区区三千骑军胆敢如此?胆敢如此!好生贼胆!” 此时这支楚骑军与汉后军已接战上了。 在短兵相接前,楚骑军先是一波投矛打击,旋即端起又粗又直又长的长矛,排列成阵,利用战马的冲击力一轮又一轮的冲刺捅杀着…… 几乎是莆一接战,像是大锤砸击的桃核,大汉骑军就此粉碎,四分五裂。 眼睁睁看着后屁股的局势变得一团糜烂,而大楚三千精骑在吞掉后屁股后,势头不减,对着己军前半截身子径直继续吞来,郦商就觉头皮冷渗渗的,像是被扣上了一顶冰帽子。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在九江之地被他夜袭打崩的季布、项冠的心情。 关键是此番打崩他的,并非季布、项冠那等天下闻名的大楚猛将,而是一名不见传颂的无名小卒。 “竖子,不过好运气而已,真刀真枪正面对决,不堪一击!”郦商一边骂着,一边带领护卫骑军杀出重围,向着来路如丧家狗一样急急逃窜。 身历数十场大战的他,无比明白,此时再不逃的话,可就真再也逃不了了! 田兼敏锐看到,那里甘心被他逃了,立时带领护卫骑军随后紧追,几轮箭矢飞射下去,将郦商“尾巴”给咬断下去,却让郦商给侥幸逃得了老命。 陈县城头,一直焦急等待音讯的利几,见郦商仅仅带着百余护卫残军败逃回来,整整七千骑军全军覆没,顿时惊得面无人色,差点没有从城墙上一头栽下去。 一举折了七千骑军,城内仅仅剩余六千步军,面对即将杀来的大楚数万大军,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利几脑袋转的也快,二话不说,下令就要打点细软,带着六千步军弃城而走,赶去成皋投奔刘邦。 至于郦商,战败将军不如狗,完全被他给忽视掉了。 那知道城外忽然马蹄声大作,火把缭绕亮起,四座城门同时有大楚骑军在大呼小叫,叫嚷着要打进城来。 ——大楚骑军竟然紧追着郦商赶来城下了! 利几惊恐无地,不敢再提弃城而走了,恭恭敬敬将郦商这个夜壶又拎了出来,奉为主将,将六千城内汉军全交给了他,布置城防。 利几虽然也是在史册留有名姓的将领,但军事才干较之郦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对此他也是心知肚明。 郦商也是毫不客气,每座城门安排了一千守军,剩余两千军作为机动用,并且派遣军队强行将城内的贵族豪强家主给捉来,严命他们出兵出钱出粮,共保家园。 闹了一夜,天色渐明。利几得到城门守军信息,四座城门外,每座仅有百余大楚骑军在叫嚷呼嚎,大楚骑军大部队根本没有赶来,不过是虚张声势。 利几懊丧的肠子都要断了。 昨夜要是横下心趁黑逃窜,此时已然逃出生天了。 而此时正南方烟尘腾空,蹄声沉重如锤,足足三千大楚精骑出现在地平线,滚滚涌来,——这次是真走不了了! “苦也!郦商,误我也!”利几恨恨谩骂不已。 田兼将郦商七千骑军击溃后,四下一阵胡乱追杀、逼降,待大局已定,顾不上打散战场,清理后续,全部丢给后面自山谷内涌出的楚军,自己带领三千精骑径直杀向陈县而来。 他清楚随着七千大汉骑军覆灭,陈县已经根本不可守,随时都有可能弃城逃窜,故而他提前派遣数百骑军来虚张声势,将汉军给唬在城内。 见田兼率三千精骑赶来,带着几百骑军虚张声势的陈庶,立时赶过来汇报军情。 昨夜最先出谷狙击郦商大汉骑军的一千楚骑主将,就是陈庶,而今又在这陈县城前糊弄住了城内汉军一夜,可谓连立两功,看来军职又要升擢了。 田兼一边命三千精骑严阵以待,做好防备城内守军狗急跳墙的准备,一边派遣飞骑,传信项昌。 第二日,项昌率数万大楚军,伴随着悠长雄浑的号角声缓缓潮侵而来,就此将整个陈县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头上,可怜巴巴的聊聊守军,看着城下连绵无尽的军营,威武雄壮的大楚军士,面色惨白,双股战战,惊恐无地。 紧接着,大楚阵营大喇叭对着城内开始喊话,自然还是“砍杀长官投靠大楚,重赏封官加爵”那一套。 跟随项昌围着陈县进行巡查,跟随身旁的黄仲,看着城头聊聊的千余守军,虎着脸请命道:“长公子,我亲率一军,一个冲锋足以将之攻下,何至于与他们废话,浪费时间?” 项昌瞪他一眼:“士兵的命,不是命?再轻松,攻下此城,也要填上数千大楚兵士。如此何不让他们乖乖自己献城,不费我们气力?” 黄仲闻言,鼓出的蛤蟆眼一呆,就有些匪夷所思:以汉军以往表现出的尿性,怎么可能不战而降? 其余田兼等将领,无疑也尽皆抱有这般念头,对项昌围而不攻的逼降策略持怀疑态度。 就在诸将想着如何继续请战时,兵士来报,有一名城内豪强家主被用绳子从城头给吊了下来,高举双手走到楚军阵前,求见项昌。 “噫,还真投降了?”诸将惊讶不已,面面相觑。在这一刻,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大楚军与大汉军的对战,就此开始进入了一个以往没有经历过的全新阶段。 项昌毫不意外,回到主帅营帐,传令召那使者来见。 使者是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名曾器,生有一个蒜头鼻,两只尿泡眼,身躯肥壮,是陈县曾姓豪强的家主。 见了项昌,这位曾器家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见过昌公子,我奉利几县令之命前来拜见,利几县令眼下已经将郦商狗贼给擒获了。利几县令说,他是被郦商给挟持,此番背叛大楚,完全是情非得已。只要长公子答应既往不咎,他就将郦商及数千汉军,以及陈县,双手奉上。” 项昌闻言一声冷嗤:“呵呵,利几想得未免太美!反复横跳屡屡背叛的小人,还想着活命?还既往不咎?怎么美不死他!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洗干净脖子老老实实等着挨砍吧!不仅他,他的九族,哪一个也逃不了,不死也要全部贬为奴隶!” 曾器一听,面色大惊,头颅重重砸在地上,连声哀求。 哀求了半天,见项昌意态坚决,毫不松口,他肥脸满是绝望,爬起身,失魂落魄向外走。 “且住!”项昌忽然喊住了他,轻轻一拂袖,悠悠然道,“对于利几那反复无常的背叛小人,我绝不饶恕,但是对于你,对于陈县其余家族的家主,我还是很看重的嘛!对于你们,我倒是可以给予一次机会。” 曾器一听,眨巴着尿泡眼,一脸疑惑。 见这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屈复在旁喝道:“蠢货!利几是利几,你们是你们,两者是不同的嘛!利几屡次反叛大楚,罪不可赦,至于你们,只要付出足够的诚意,昌公子还是愿意相信你们对大楚的忠诚的嘛!” 曾器终于听明白了,精神大振,双膝一软再次跪地,急急膝行几步,恳切道:“还请将军明言一二,我们需要付出什么诚意,才能够展现我们对大楚的忠臣?” 项昌拿起案牍上的竹简悠悠然看了起来。 屈复上前一步,一脸爷爷教育孙子的神情,为曾器指点迷津道:“比如,将郦商与利几杀掉,将他们人头献出来,以示与他们、与大汉阵营势不两立;比如,将家族的土地、财货、粮食献出来劳军,——献的越多,自然对大楚的忠诚度就越高嘛!看你也是聪明人,这还需要我多说?” 满脑子只知道厮杀而弯弯绕很少的黄仲等将领,一听项昌与屈复的这骚操作都呆住了:要是这等条件,曾器为代表的陈县城豪强同意的话,那这陈县真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此收复,并且还将凭白获得大量土地与财货、粮食! 对于屈复提出的这苛刻条件,这位曾器家主竟然毫不迟疑一口答应,并且一脸兴奋,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后,几乎是千恩万谢出营帐而去。 这一幕更是将黄仲等将领给看傻了眼。 黄仲等将领却是低估了他们在九江之地干得好事的威力。 在九江,他们攻下城池后,城内豪强贵族统统斩杀,家财土地充公,九族贬为奴隶。而今在这陈县,仅仅让这些城内的豪强付出大部分财货、土地,就能够保住家族与权势,他们又怎么会不情愿?不感恩戴德? 果不其然,第二日,陈县城门大开,以曾器为首的陈县豪强,捧着两个托了郦商、利几人头的盘子,引着数千放下兵器高举双手的兵士,走了出来,拜见项昌。 而这些家主姿态也非常到位,一个个冒着寒风,裸露着脊背,捆绑着荆条,膝行而来。 于是陈县遂平,就此重归于大楚。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快马加鞭 蓟县城下一战,长途援救燕国,却被项昌大败,韩王信逃窜出数十里,收拢溃败的骑军,不过残余两千余众,无限接近于全军覆没,心头懊恼之余,对臧荼是恨之入骨。 不敢在燕国境内继续拖延,带着败军昼夜兼程,赶返回自己的韩国都城阳翟,他很快又得到了来自燕国的军情,项昌攻破蓟县,斩杀臧荼,燕国全境沦为楚地。 闻听这个消息,那怕心下对臧荼恨不得食肉寝皮,韩王信依旧禁不住一股兔死狐悲的情感涌上。 身为一路诸侯,坐拥一国,韩王信的战略眼光无疑也是够用的。 燕国完蛋,不用说,接下来自然就轮到与之毗邻的他的韩国了! 以他收集到的关于项昌的信息与传闻,自觉对项昌有了一个极为清晰的认知,年纪虽小,比之他老爹却更加强硬狠辣,还丝毫没有霸王的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对于燕、韩、赵这些历史遗留的诸侯国,特别还属于刘邦阵营,是绝对不会容忍继续存在,一定会清除干净的。 出于这样的考量,韩王信心头像是被火灼烧般,泛起前无所有的紧迫感。 回到都城,第一时间下令,全国进入战备状态,六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成年男子,全部征入军中,编制成列,进行训练,从而最短时间内给划拉起了一支大军。 当然,以他见识过的大楚军的强悍,也自知自己的这番挣扎不过是砧板上蹦哒的鱼,徒劳而已。故而同一时间他将王国内的金银细软、珠玉宝贝偷偷打包起来,连同老小一起送到边境,留好了退路。 只要大楚军真个打来,他就与之拼死一战。要是侥幸战胜,自然就继续做他的一地之主、一国之王!要是战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直接抛弃掉王国,赶往边境,带着宝贝与家族投奔匈奴。 这老贼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早看出刘邦任命他为韩王不过是权宜之计,后面坐稳了天下,就怕有清算的那一天,因而自就任韩王后就一直与匈奴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不三不四,留好了退路。 就在他紧锣密鼓加紧仓促行事之际,忽然自燕国又传来消息,大楚军在九江王国失利,项昌小儿率领大军赶返平定,燕国仅仅留下李毅坐镇。 李毅一来耽于兵力不足,二来自身军略较之项昌也大为不如,因而在燕国只专注于收拢清扫其余城池,一时间顾不上韩国。 而这,无疑给了他宝贵的喘息之机。 韩王信只以为是上天襄助,喜不自禁,催促麾下将领征发士卒、训练阵营更加用心。 王国大将军曼丘臣,被他催促的愁眉不展,不得已对他陈情道: “王上,眼下我们虽然征招起了一支两万余众的军队,但是以老弱病残居多,越加严酷训练,不等敌军来战,就怕自己先崩解了。此外大楚以骑军威震天下,我们眼下两万军根本没有多少战马。军队没有骑军护持,仅仅步军,一旦作战,那怕再多,也不是大楚军敌手。” 对于曼丘臣陈说的这两点,行伍出身的韩王信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段时间也是一直在思索如何解决。 他深思半响,摆手道:“无妨!至于马匹,倒是好办,派遣令伊王黄充任使者,再次出使匈奴一趟,与之交易一批战马就是。” 曼丘臣一脸无奈:“前番为了组建王国大军,我们已经将王国内能够与匈奴交易的盐、铁、陶、布,都交易干净了。现在府库内空荡的都能饿死耗子。” 韩王信冷然一笑:“我早有计较。我将王国残存的铁器给募集了起来,让军营工匠打造了一大批马镫。让令伊王黄带着此物出使匈奴,半买半赊,足可以交易来一大批战马。” 曼丘臣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怕他与韩王信都是一丘之貉,心头没有多少家国族群情怀,依旧被韩王信这番无耻操作给惊呆了。 韩王信口中所谓的王国残存铁器,显然是搜刮王国百姓家中的铁器。然而这等无异于横征暴敛、缺了大德的举止,与和匈奴的交易比,却又显得殊不足道。 匈奴可是马背上的种族,骑兵之强,在当今天下是罕有匹敌,即使大楚军也难是对手。 在以前的东周时期,匈奴还没有强到这么离谱,一直都是作为野人存在,被中原炎黄族群给压着打的。仅仅一个赵国,一边与周边诸国大战,一边北御匈奴,就能够将之给挡在国门之外。 之所以这些年匈奴战力崛起的这么快,就在于炎黄族群中有些吃里扒外的货色垂涎匈奴的战马,不断向其出卖铁器及各类尖端武器。 而今韩王信将一大批马镫出卖给匈奴,匈奴势必将如虎添翼。作为与匈奴接壤的韩国大将,曼丘臣无比清楚匈奴对中原之地的贪图。特别匈奴而今的冒顿单于,雄才大略,灭了东胡,征服了楼烦等国,统一了北方草原,建立起一个庞大强盛的匈奴帝国。此番再有了这马镫,就怕野心再难以压制,必然再次侵犯中原。 曼丘臣看着韩王信狰狞凶戾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微微低头,没有敢多说什么。 这个老壁灯为了保住自家权势王位,眼下是什么也干得出来。 “至于军队,当前有了宽裕时间,的确要从长计议,不能一味追求数量。你将这两万军重新进行挑选,仅仅留下精壮强干,至于老弱病残,一律淘汰掉,赶回家中。”韩王信沉吟道。 曼丘臣愕然,忍不住道:“如此一来,最多不过能留下一万军而已。这人数也太少了,顶不大用。” 韩王信转头看向西方,一脸自信:“无妨,接下来我亲自走一趟赵国,见见张耳那个老棺材瓤子。赵国可是自古出猛士的地方,只要能够说服张耳,就地足以征集起一支两万大军,加上王国内这一万军,如此足可与大楚一战。” 曼丘臣听得目瞪口呆:“张耳毕竟是一国之主,会同意吗?”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韩王信冷哼道,话语间散发出强大自信。 一切安排妥善,韩王信将国事托付给曼丘臣,自己带着三千骑军赶往赵国。 而就在他出了王国疆域,来到与赵国的交界处,再次接到让他心头大感沉重的军报:项昌在九江王国攻破阴陵,斩杀陈豨,并且移师陈县,威逼郦商! 由此他更不敢拖延,疾驰向赵国都城而去。因为他打着出使的旗号,一路上赵国郡县不敢阻拦,反而恭敬有加接待,一边派遣人马传信都城襄城,告知王上张耳。 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张耳那是千年狐狸成了精,对于韩王信身为一国君王突兀前来出使,猜测了个七八,二话不说派遣大司马甘眺迎出百里,接入都城襄城。 赵王张耳眼下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却也是个狠人,在王宫接见韩王信,命内侍用甲片将自己身躯困束好,外面罩上王袍,又将死灰色的脸颊搓出红润,摆出一副没有大恙神采奕奕的神色。 不得不说,他这么一搞,真是将韩王信捣鼓懵了,暗暗嘀咕不已: “都在传言这老家伙时日无多了,怎么还这么多狗精神?传言不实啊!” 对接下来能否说服张耳,他原本的饱满信心不由得虚怯起来。 “韩王远道而来,多有辛苦。刻意来见我这老迈无用之人,不知所为何事?” 张耳一发话,韩王信立时放下心来。 这老贼话语中气不足,有气无力,显然果真是死到临头了。 “听闻赵王不日将死,怕赶不及吊唁,因而提前前来静候,以便能够第一时间送赵王一程。”韩王信心下有了底,话语就无比恶毒,将对张耳的蔑视表现的淋漓尽致。 ——你老贼龙精虎猛的时候,老子怕你,而今死期将至,老子还怕你个屌? 张耳闻言,双眼微微一阖,置若罔闻。 旁边的大司马甘眺双眉一挑,冷森森道:“韩王莫非以为我赵国没有五百刀斧手,将足下砍杀于此地乎?” 甘眺是张耳的生死之交。当年汉楚大战,在汉营尚且处于弱势时,张耳就是听信了他的话,摒弃大楚而投汉,加上与刘邦旧日的情谊,才有王位之封。 被立为赵王后,他也立即将甘眺任命为大司马,倚为心腹,无比信重。 韩王信见赵国还有这等忠诚耿介之臣,倒也不敢再小觑,收起心头的轻视,冷然道: “对于我的来意,何必明知故问?项昌小儿不仅收复了九江之地,而今还拿下了陈县,接下来腾出手又要收拾我们三国了。燕国已经被灭,你我韩赵,坐以待毙不成?” 韩王信眼睛凶气大作,话语也是杀气腾腾。 “不坐以待毙又能如何?我王国内两万军都被汉王刘邦召去,防守在成皋一线。王国内没有多余兵力,抵御楚军了。”张耳再次睁开眼,摇头叹息道。 “你这话说的就没有意思了!谁不知你赵地自古出慷慨悲歌的猛士,只要一声令下,征召青壮平民百姓,分分钟能够集结起一支健军!”韩王信毫不为所动,话锋犀利。 张耳“呵呵”一笑,抬头看着韩王信:“韩王此来,果真是打上了我王国平民的主意。听闻韩王驰援燕王臧荼,在蓟县城下,将王国三万大军全部断送!而今这是还不死心呐!” 张耳不提这一茬倒也罢了,韩王信越发暴怒:“当日要是你应约也出兵,我们三国合力,何至于大败?” “恰恰相反,即使我赵国两万军投入其中,也是翻转不了局势,摆脱不了大败的结局。” “那你就什么也不做?我们两国再被灭,刘邦的汉营也是只有覆灭一途。你儿子还在汉营中,还娶了刘邦女儿,可只有跟着身死族灭一途了。你倾力襄助我的话,合我们两国之力,与大楚一战,哪怕不胜,至少也能牵制住一部分楚军,减轻汉营成皋一线的压力。”韩王信蔑然看着张耳,话语充满了蛊惑力。 果真,张耳沉默了,半响叹道: “而今的赵、韩,非当年六国的赵、韩,你我也非当年两国王族。特别我的赵国,王国的大部分疆域、连同上面的百姓,都掌控在那些豪强世家手中。而今没有了绝对兵力的压制,眼下我这个王上也是徒有虚名,难以迫使他们从命,更不用说征集他们领地上的私军与百姓了。” “这点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将王国尽数委托于我,然后全力襄助我即可!剩余的事儿,我来做!”韩王信狞然一笑,图穷匕见。 这厮,不仅要来征集赵国兵士,竟然还想将整个赵国给吞入肚腹之中。 “如你所愿!我手头还有三千私军,在甘眺大司马手中,他会全力助你。”张耳缓缓再次闭上了双眼。 韩王信大喜。 不得不说,大楚军接连取胜,明显展现出了席卷天下的态势,所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像一柄狠狠砸下的巨锤,生生将赵、韩这等原先相互提防甚至相互敌视的两大王国,给砸击揉捏成了一团。 在甘眺的全力配合下,接下来韩王信立即行动起来,以张耳名义,召集王国都城襄城的高官显贵在王宫宴饮。 待权贵们齐至后,赵王张耳强行支撑,宣布将赵国委托给韩王信,立他为假王,命臣僚们跪拜于他。 权贵臣僚们大哗,看出张耳时日无多,尽皆拒不受命。 韩王信一声令下,他的军队联合甘眺的赵国王军,将这些权贵臣僚的私军给斩杀干净,然后又拖出数名叫嚣最大声的,当场砍头,杀鸡儆猴。 跪拜,或者死亡,面对这个简单到极点选择题,权贵臣僚们不得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有了君臣之实,拿到了赵国权柄,接下来就更容易了,韩王信一边将这些权贵臣僚控制在宫中,一边命他们将各自家族私兵集结起来。 权贵臣僚们无可奈何,只有从命。 韩王信立即将所有私兵打乱,重新编制成军,让自己带来的三千军充任军官、将领,就此得到了一支两万众的军队。 就在他肆无忌惮强征军队时,赵王张耳终于再也撑不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韩王信也不理会,派人草草安葬,然后率领着这支军队,携裹着搜刮自赵国府库内的金银、粮草与布帛,快马加鞭返回韩国。 抵达韩国都城阳翟,令伊王黄已经自匈奴返回,也带来了天大好消息:果真自匈奴交易来了战马,并且有足足一万匹之多! 韩王信惊喜莫名,将一万匹战马装备军队,就此拥有了一万骑军、两万步军,总计三万大军。 旋即他气势汹汹,率领三万军离了王国,长驱直入,杀奔燕国而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形势严峻 成皋城,县令府。 宽阔的正殿内,空气沉闷压抑的像是凝固了一样。 分列两侧跪坐的曹参、樊哙、周勃、柴武、丁复、张越、雍齿等将领,一个个宛如庙殿内的泥塑,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呐呐无言。 踞坐上首的刘邦,乱糟糟的花白头发下,一双老眼也是失却焦距,四下撒摩,却难有定数,一张嘴巴也像是离水的鱼儿般,空自一张一合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借助成皋的地利,依靠深沟壁垒的优势,加上多方汇聚而来的大量兵将,面对霸王亲率的山崩潮吞而来的大楚军,刘邦竟然守御的有声有色,硬生生将之给顶在了这儿。 九江之地的陈豨、郦商异军突起,接连大败季布、项冠、钟离昧,并且郦商一支奇军与利几里应外合,重新夺取了陈县,截断了霸王退路,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 眼看着幽而复明的大楚阵营就要再次暗淡下去,汉军阵营上下无不欢欣鼓舞,与大楚军的对垒也变得士气高涨起来。 谁曾想,高兴了不过一个屁的工夫,自九江与陈县接连传来音讯,大楚长公子项昌亲率数万军从燕地折返,长驱直入九江,一举攻破阴陵,斩杀陈豨;旋即又马不停蹄兵临陈县城下,威逼县内豪强,反水袭杀郦商与利几,献陈县重归于大楚…… 这连番飞传来的消息,像是接连劈头盖脸无比粗暴砸下来的大棒槌,将包括刘邦在内的大汉阵营都打懵圈了。 眼下那怕傻子也看得出来,形势极为严峻了,待项昌亲率的后方几万大楚军赶上来,两下合围,困守成皋的汉军只有彻底败亡一途可走了。在坐的诸将,无一例外,都将成为楚军阶下之囚,死无葬身之地。 故而刘邦将他们召集起来,商讨下一步军略行事,诸将领才这般神色低迷,气度沮丧。 “嘭!” 刘邦最先回过神来,用力一拍案牍,瞪着眼,隆起的额头泛亮,怒喝道: “一个个低眉垂目,面容哭丧,做妇人状,是何道理?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有七万大军在,形势不比彭城之战好上百倍?即使项昌小儿赶来又能如何?想要一举覆灭我们,也是难于登天!哼,况且,当年我能够在这成皋之下与项籍小儿周旋数年,逼迫他空有天下无二的武勇,最终徒呼奈何,败走垓下,没有道理而今就做不到!” 不得不说,刘老三心志之坚韧真是天下不作第二人之想,短暂的惊慌沮低迷后,立时又振作起来,重新充满了斗志,一副丝毫不以这败局为意的模样。 “汉王所言极是!我们不仅有七万大军,背后还有整个关中、汉中作为依靠,即使退一步说成皋线失守,我们退回关中,凭借函谷关之险,也足可以像当年秦国一样,做一地之主!”成皋县令灵常这时跳了出来,打了鸡血般倍儿精神的极力鼓动道。 灵常原先是大楚令伊,也是位高权重的高层。在霸王退过陈县时,他与利几留下,一起投降了汉营。 刘邦对他颇为信任,让利几镇守陈县,将他安排在成皋,担任成皋县令。 眼下,眼看着大楚阵营气势如虹,席卷天下之势已成,与利几一般无二,灵常也简直懊丧的夜不能寐。只是到这地步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因此他反而在忠诚度上,在维护汉营上,比之曹参、樊哙、周勃之流更加上劲儿。 在刘邦的喝骂下,在灵常的吹鼓下,一干汉营将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形势距离山穷水尽还远着呢,慢慢心头压着的巨石松动,脸上的灰丧消散,重新泛起精神来。 刘邦大喜,连声下令,呼喝着赶紧摆布酒肉,奏乐歌舞,进行宴饮作乐。 就在殿宇内呈现出一片欢欣鼓舞生机盎然的态势,疏忽又有一个炸裂般的消息飞传进来,像是降下了一场冰暴雨,再次将殿内的气氛打落到冰点: “报,汉王,大楚项昌军兵分两路,全力攻打武关道、蒲津道两线,企图进入关中!两线守将同时告急!” 包括刘邦在内的汉营诸将面色惨色,“腾”的纷纷自软席上跳将起来,连声惊叫不断: “什么?这如何是好?” “项昌小儿好胆!” “两线同时被攻,局势危矣!” “这是要完犊子了吗?” …… 自古以来,自中原进入关中之地,一直首选函谷关。 函谷关名义是关卡,实则是一座小型城池。北面是中条山,西边是黄河、华山,东方是崤山,完全被层峦起伏叠嶂的群山大河包裹,原本根本无法通行。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群山之间有一条长达十几里的自然山体裂缝,深三十多米,底部宽不过两米,名为函谷。后来经过休整,成为了连接关中与中原的崤函古道。当年周平王将都城从洛邑迁到镐京,走得就是此处。 而函谷关,就是建在函谷的东口。 进攻关中的大军,即使侥幸攻下了函谷关,还要一步一个脚印攻打更恶心的十几里长的函谷裂缝。正因为地势如此险要,完全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故而函谷关是当前中原与关中地区连接的一处天堑。 秦国当年能够最终一统天下,函谷关可谓功不可没。历史上函谷关唯一一次被攻破,是齐国大将匡章合六国兵力,在函谷关与秦拼消耗三年,加上楚国在武关方向牵制住秦军主力,才最终得手。 即使前番刘邦趁着项羽与章邯率领的秦军主力在巨鹿大战,率一支奇军入关中,也是走的南线武关道,攻入咸阳,而没有走函谷关。 刘邦的汉营之所以这般稳定,当前形势堪称严峻,大半天下已为大楚所有,却没有人心崩散,就是有这座函谷关作为底气。 遗憾的是,自中原攻入关中,除了函谷关这条中路线,还有南、北两条路。 北路为蒲津道,即在中原北渡黄河后,穿越王屋山,顺着中条山向西,最后在蒲津渡过黄河。这条道路最大困难是要渡过黄河天堑。 南线为武关道,即南下南阳盆地,随后北上穿越秦岭,再踏入关中。这条道路最大问题是路线太长,并且有武关、蓝田关两到关卡的阻拦,后勤补给艰难。 然而再艰难、再有天堑阻拦,数万没有后顾之忧、后勤补给充足的大军,专心致志攻取,也总有攻破的一日。 正因为如此,汉军阵营才真正慌乱起来。 刘邦面容冷漠,缓缓扫视了诸将一眼,拔剑出鞘,高高擎在半空:“传令,尽起大军,明日与楚军决一死战!” 诸将一惊,旋即又大为醒悟。 在占据绝对优势楚军的强攻下,南北二线被攻破是早晚的事儿。而一旦被大楚军攻入关中,当前关中可全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丝毫防御力,势必被大楚给席卷入囊。到时,自己这支汉军却不将成为无土之木、无根之萍,只有土崩瓦解的份儿? 因而在楚军攻入关中之前,与当前霸王率领的这支楚军展开决战,是唯一之策。只要能将眼前楚军击败,然后迅速自函谷关退返咸阳,支援其余两条阵线,就还有固守关中偏安一隅的可能! 这也是迫不得已! 项昌小儿用兵真是足够诡诈毒辣,轻轻松松分兵两线,就此逼迫汉军不得不舍弃深沟壁垒,选择与楚军正面对战! “此战对于我们汉营意味着什么,我不说,诸位也都心知肚明。此战若胜,诸位荣华富贵,子孙功侯万代,都是毋庸置疑;若败,不仅自身将被斩杀,九族也将被贬为奴隶,永世不得翻身,——楚营对于顽抗的权贵实行的策略你们也都清楚。因而明日决战,诸位,拿出你们嘬奶汁、玩娘们的劲头来吧!我相信,只要我们全力以赴,七万打大楚区区四万,足可以战而胜之!” 刘邦眼神冷酷至极,言语犀利尖锐如刀,透露出渗骨的寒意,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一股沉重而滞涩的压迫感散发而出。 这一刻,这老小子是真急眼了,在生死紧要关头,敢于豁上一切的混不吝劲儿上来了。 诸将心头发紧,却也知刘邦所言非虚,当即用力点头,拱手低吼应喏。 第二日,伴随着沉闷急促的号角、鼓声,七万汉军源源不断自坚固城墙、深沟高垒走出,在阵前开始列队。 刘邦将七万大军依旧分成左中右三军,曹参任中路主将,丁礼为副将;樊哙为左军主将,张越为副将;周勃为右军主将,王竟为副将。 此三军各领两万军,剩余一万骑军,由他亲领,作为后备机动军。 随着汉军开始列阵,主动摆出决战架势,对面大楚军很有几分惊喜交集的架势,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宛如一条条矫健的蛟龙般也飞速涌出军营,列阵完毕。 站立在搭建起的高阔的木质平台上,在夏侯婴的护卫下,刘邦看着列阵的汉军,又看着对面跃跃欲试精神抖擞的楚军,暗叹口气。 不得不说他摆出的战阵,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而已,没有多少出彩之处。国难思良将,这一刻他不免有些懊丧当时除掉韩信的草率了。 他的军略较之韩信、彭越,甚至英布,都大为不如,但在汉营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其余曹参、樊哙、周勃等诸将,还不如他呢。 这也算是矬子里拔将军了。 “汉王,两军正面对决,首要拼的就是军队的数量!我们七万大军,占据绝对优势,诸位将军又战意坚决,此战足可以将楚军给一举重创!” 敏锐看出刘邦心头的忧虑,旁边的灵常轻声宽慰道,贴心的给刘邦做起了心理按摩。 刘邦一听,果真面色和缓,轻轻点头,看着对面大楚阵营高高飘扬的“楚”“项”的旗帜,牙齿咬得“咯嘣”作响:“项籍小儿,今日不同以往!这成皋,就将是你的埋骨之地!” 对面大楚阵营,诸将环绕在霸王身旁,一个个摩拳擦掌,面色亢奋,目露狂喜。 被汉营凭借深沟高垒阻挡了这么久,他们这些猛将都快憋疯了,而今汉营竟然破天荒的摆出正面决战的架势,对他们来说简直无异于喜从天降! “长公子破阴陵,斩陈豨,攻陈县,灭郦商,解除了我们后顾之忧。而今兵分两路,进攻关中,将刘邦军从老窝逼出来决战!可以说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这一战,就看我们的了!这等大好形势,要是谁再阵前失利,那不用我动手,自己就地自裁吧!”霸王一双重瞳扫视着诸将,浑身磅礴雄浑的气势涌动,语调冷冽的道。 诸将闻言,越发神情亢奋,“嗷嗷”叫着,不住争相表态! “霸王,您下令吧,我们怎么打?汉营左中右,我们选择那一处作为主攻点?”重新披挂上阵意欲一雪前耻的项冠,瞪着圆眼,杀机肆意鼓荡,对霸王请命道。 项羽抬头看向对面的大汉阵营。 烈烈的北风呼啸着吹卷而过,却压制不住诸将心头火炭般旺盛的战意。 诸将都屏住呼吸,看向霸王,静待军令。 霸王忽然一笑,话语充满了无尽的傲慢与张狂:“打刘邦老儿,还用什么主攻点?四万大军全部压上,汉营全部都是主攻点,给我往死里打!” 说完,他接过大戟,一催乌骓马,带着三千精锐护卫骑军,直通通的当先对汉营冲去。 这一刻,大楚阵营的诸将就觉一股热血从脚底直窜脑门,嚎叫着,呼啸着,宛如疯癫了一般,飞快打马返回自己的军列,召集起军士,选定一处汉营,迫不及待挥军就此狂攻过去。 如果高空俯瞰的话,就会发现四万大楚军分化成十几支,宛如十几头被触怒的猛恶黑蛟,张牙舞爪,对着汉营猛然扑去。 想不到项籍再次搞出“起步就是冲刺、开局就是决战”这一套,这是对自己多自信,这是对自己多轻视,刘邦不知是怒、是气还是怕,老脸铁青,老身哆嗦不已! “柴武、雍齿、丁复,你们三个,每人各引两千骑军,中路迎击项籍,务必将之阵斩!”刘邦面色决绝,鼻孔两道白气喷出老长,怒吼下令。 柴武、雍齿与丁复三将被刘邦留在后备军中,原本还颇为高兴,而今闻听不等大军接战,他们后备军要身先士卒冲上前,顿时傻了眼。 在垓下一战,像骑军主将靳歙那等猛将,都折戟沉沙,被霸王阵斩,他们又那里扛得住浪头? “刘邦老儿,你真真不是人!”三人一边暗骂,一边不得已点起各自的两千骑军,硬着头皮对霸王接连冲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待之何薄 霸王冲到半途,见汉营两侧三支骑军抢先出阵,斜刺里对自己迎来,显然打定了“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霸王洒然一笑,不惊反喜,对于他来说就怕刘邦做缩头乌龟,最不怕的就是正面对冲硬战。 他一声长啸,率三千锐骑速度不降反增,声势如山崩、如滚雷,正面迎上。 紧紧跟随其后的项冠,见这三支汉骑军企图围攻霸王,勃然作色,拼尽全力催动战马,带领麾下骑军愣是追赶上来,在最后关头将其中柴武率领的骑军给拦截了下来。 雍齿、丁复、柴武三将中,论说指挥骑军,当以丁复最为出色,几乎不在郦商之下,堪可以与傅宽比肩,故而三支军中也是他最先与项羽军进行接战。 骑在急速飞驰马背上的丁复,心头一片清明,大楚骑军威震天下,对手又是以操控骑军起家的霸王,自己施展任何花招,都将徒劳无功,尽数被他识破,并且甚至有可能反过来遭受他的反制。 他索性横下一条心,完全抛弃掉了一切花哨,纯粹以实打实的硬碰硬,与霸王亲率的这支骑军进行对撞! 如此就看那支军更勇猛、更强横、更精壮,战意更充沛,就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不错,刘邦派遣他们三支骑军冲击霸王项羽,用意也就是如此,希冀他们能够挫动楚骑锋芒,振奋汉营士气,要是能够一举阵斩霸王,自是更好! 当然,想法是美好的,怎奈现实是残酷的! 汉骑军与楚骑军之间差距太大了,大到根本不是凭借一腔热血所能够弥补的,至少要再添加上数倍的兵力还差不多。 随着两军飞速靠近,丁复一颗战意高昂炽热无比的心,却开始不断冷却。 他见越冲越近的楚骑,胯下战马都是四肢修长而强健,胸脯厚实又饱满,蕴含着爆炸般的冲击力,——这些倒也罢了,关键还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铁甲,如此冲击起来就像是一群钢铁巨兽般,声势浩大,地面震动,让人一见之下心神为之所慑,再炽热的战意也立时冰消瓦解。 丁复记得汉营中傅宽就打造起三百这等重甲骑兵,一直被他视若珍宝。人数虽少,投入战场可是屡立奇功,只是垓下一战全折在了霸王手下。 当年无论靳歙还是灌婴,都对重甲骑兵大感兴趣,有心帮傅宽扩大一下规模。只是后来得知打造一名重甲骑兵的耗费足以抵得上六七名精锐骑兵,很不现实,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那知道他们汉营放弃了,楚军居然组建起来了。 丁复瞬间想到了衡山王国、临江王国,显然项昌小儿是狠薅了这两大王国的羊毛,才有了组建起这支三千之众重甲骑兵的实力。 “霸王,还真是有个好儿子!”在这两支骑军即将接战的紧要关头,丁复离奇的泛起如此一个念头。 两支高速飞卷的骑军,狠狠相互碰撞,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中,大团大团的尘土夹杂着鲜红的血水飞腾喷溅,战场一时间惨烈如地狱。 一切没有出乎丁复意料,三千大楚精骑与他的两千骑军一接战,像是尖锐的铁犁涤荡荒原,他的两千骑军仅仅坚挺了不到一瞬,就崩解开来,像是霜打的豆子一样七零八落滚落下马,一大片一大片的被飞快涂抹消除着。 差距太大了! 三千楚骑连人带马裹着重甲,根本不惧任何兵刃砍杀,并且还手持着粗长过人的巨矛,密集如林,不等接战先行将敌人给捅下马去了…… 心头彻底冰冷的丁复,一抬头,霸王威猛冰冷的面容已清晰可见。 乌骓马的速度是何等快,刚才还距离尚远,而今已近在咫尺。 心胆俱丧的丁复一声厉吼不等出口,下一刻大戟当空挥来,他的人头就此飞上了半空…… 一戟斩杀掉丁复,霸王毫不迟滞,带着三千重甲骑军以扫荡一切的势头,将丁复两千汉骑军给彻底淹没,旋即继续前冲不止。 雍齿率领的两千汉骑军,这时也冲到了近前。 雍齿万没有想到楚骑军会强横到这个地步,眼看着霸王亲率的三千精骑如同三千头彪悍残暴、无坚不摧的凶兽,丁复这位有数的骑军猛将竟然一个照面都顶不下来,整个人像是触电般颤抖不已,要不是有马镫在,已然跌落下马了。 前番在垓下他凭借头脑灵活侥幸逃了一命,刘邦对其大为不满,而今等于是摁着他的脖颈压在两军阵前,狙击霸王,让他逃无可逃! “刘老三,我造你大爷!”雍齿一边绝望嚎叫,一边怀着死志,带着两千骑军猛然冲上去。 雍齿在刘邦的阵营中也是堪称一员悍将,要不是他个人有过背叛刘邦的污点,最后封爵绝对不会低过郦商之流,十八功侯不仅占据一席之列,前十绝对十拿九稳。 而今绝望之下,横下心来玩命,亲率护卫骑军冲杀,猝然间真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冲在最前的雍齿,手中一根大矛耍弄的风生水起,虎虎生威,真是将嘬乳汁、弄娘们的劲头都用了出来! 那怕他枪术凌厉,武勇过人,与大楚精锐骑军一接战之下,依旧忍不住心头猛然一沉! 这些大楚重甲骑兵太强大了! 那怕雍齿垓下已经与楚军交过手,心下早有预期,而今这支大楚重甲骑兵依旧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这支骑军不仅身躯挂着重甲,长矛刺在上面、劈在上面,好像不痛不痒,难以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并且身躯威武有力,临阵经验丰富,有时兵器交击,反过来震得他这位汉营有数的悍将手臂一阵阵发麻。 不得已之下,雍齿专挑大楚重甲骑兵的脖颈、头颅等防护薄弱处下手,大矛挥舞搅动如扭曲的巨蟒,才勉强压制住大楚重甲骑兵的进攻势头。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说向前冲突,那是寸步难进。 雍齿这位主将都不顾自身生死了,护卫亲军自然也都不要命的拼死冲杀了。怎奈实力差距太大,几乎是冲上前来的同一时间,就此全部阵亡。 于是雍齿顶在当场,岿然不动,然而身躯周围的护卫亲军却是一茬又一茬,不断消亡。 雍齿的护卫亲军足有六百之多,就此在极短时间内,几乎全部阵亡当场。 战力最强的护卫亲军都不堪一击,其余的大汉骑军更不值一提,面对大楚重甲骑兵,几乎等同于被屠杀而已。 大楚重甲骑兵就此越过了雍齿,呼啸浩荡,向着他身后席卷扫荡过去。 这短暂的一番大战,对雍齿来说简直像是一世那般漫长,这一刻,全身酸软,双臂剧痛,气力耗尽。 他惨然一笑,手中大矛终于被震飞,坐下战马被撞的筋骨尽断,长嘶而毙,至于他也飞上了半空。 而不等落下地,横七竖八不知多少根长矛凭空捅来,将他戳了个稀烂,掉落地上,被凌乱的马蹄给践踏成泥。 可怜的雍齿大将,都没来得及与霸王打个照面,强横的楚骑军就将他给了结了。 此时项冠阻拦柴武两千骑军,也是毫无悬念。项冠原本就是霸王的前锋,论说起冲锋陷阵,涤荡敌军,那是悍然不惧,当仁不让,在整个大楚阵营都不做第二人之想。至于柴武,原本属于步军将领,当前汉营骑将紧缺,被刘邦给赶鸭子上架,面对这等大战立时相形见拙。 项冠率领的大楚骑军突入柴武汉骑军中,如利刃切割膏脂,不过一盏热汤工夫就彻底冲散,四下溃逃。 项冠也算是用骑兵的老贼了,当即指挥着麾下骑军驱赶着溃败的汉骑,向后对着汉军严阵以待的左军冲去,打定了尾随其后捡便宜的阴狠心思。 一连轻易破掉两支汉骑,霸王神色毫不动容,略略整顿队列后,再次开启了冲锋之势。 自始自终,他的目标都不是这两支骑军,而是——刘邦的左中右三军! 见派遣出去的三支骑军几乎连个水花都没有打起来,就被霸王重甲骑军给吞没掉了,后方观阵的刘邦,苍老的面容黑如木炭,无比难看。 此时大楚四万大军与大汉左中右三军也开始接战。 凌空俯瞰,大楚四万军化作了十几头恶狼,灵活、凌厉、狡诈、凶残,将大汉左中右三军给团团围成三团,獠牙锋利,不住撕咬着。 大汉军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却显得臃肿迟缓,像是三头空有庞大躯体的水牛,面对一群恶狼的围攻,不仅完全处落下风,根本无力反抗,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身躯上不断出现一道道恐怖的伤口,眼看着有就此倒毙的可能。 霸王亲率的三千重甲骑军,无疑就是最强壮、攻击力最凶暴的狼王,先是狠狠咬在中军犍牛最坚硬的牛角上,硬生生将牛角给一口鲜血淋漓的咬断下来,给随后的恶狼麾下创造机会。 中军犍牛的牛角,就是骑军骁将丁礼亲率的四千骑军! 面对霸王重甲骑军的冲击,也是毫无意外,被一举淹没,随之全部剩下步军的中军,就此失去抵御能力。 其余恶狼一拥而上,围绕中军这头犍牛给撕咬不止。 接下来头狼如法炮制,又扑向了汉营右军而去,与汉右军的骑军展开激战。 在面临生死成败的一战,汉营的确也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那怕明知不是敌手,那怕明知有死无生,从将领到军士依旧尽皆顽强抵抗,毫不退缩, 后方的观阵平台上,刘邦老脸由苍黑转为了苍白,双眼无神,失魂落魄。 “上耶!天命果真在楚不在汉乎?上天厚土,待我何薄也!”刘邦仰头看天,翘着下颌花白蓬乱的胡须,喃喃自语着。 眼下局势,在刘邦这等浸泡战场多年的老军阀眼里,已经足够明朗。 除非天降神祇,插手战局,否则汉营败局已定。 成皋令灵常也是没有想到楚军会强大到这个地步,与他心目中的原先印象截然不同,不,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要是早先就这有这般战力,何至于有被合围垓下的窘迫? 特别看着霸王在汉营中肆意冲突,宛如一头骄狂暴虐的黑龙,更是整个人被无尽恐惧笼罩。 “汉王,暂时让项籍小儿再得意一番,我们且再退一步吧!”夏侯婴麾下还有五千精锐护卫骑军,对刘邦急声道。 “退?眼下还能退到那儿去?”刘邦回头看了他一眼,苦笑着道。 是啊,这一战大败,汉营有生力量可以说被彻底摧毁,接下来必然将迎来连锁反应,不仅后方包括函谷关将防守不住,关中、汉中,无疑都难以再守住。 整个天下,又可还有立足之地? “萧何丞相给我送来一封密信,说要是此战再败,请汉王尽量保持一些军队,速速退回关中。他在关中这几年,早派遣了一支军队,攻略夜郎国!我们可以自巴郡进入夜郎国,然后再经略象郡、桂林郡、南海郡。那些区域毒虫遍布,瘴气丛生,天然隔绝中原,足可以做我们的立足之地!”夏侯婴道。 刘邦一听,双眼陡然再次绽放光彩。 待将汉右军的骑军给打崩,霸王坐在乌骓马上转头四顾,发现局势已然呈现一面倒,汉营左中右三军全部抵抗不住,就地崩解开来,当即一声呼喝,率领三千重甲骑军中路挺进,直杀向阵后方飘扬的大汉主帅旗帜而去。 “刘季,滚出来受死!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继续龟缩吗?”霸王声如雷霆,滚过天际,向着汉营后方传去。 当今天下要说霸王最恨的人,自然唯有刘邦! 必欲亲手斩杀他而后快! 如同刘老三畏怯他的武勇,他对刘老三的厚脸皮黑心肠兼打不死的小强般坚韧不拔的意志,也是大为忌惮! 对于他们这对老对手来说,只有对方死掉,才是真正能够放下心来! 那知道冲到近前,就见观阵平台上仅仅有旗帜在空自飘荡,刘邦却是不见了踪迹。 项羽一愕,转头再看,发现西南方尘土腾起,数千汉骑军护卫着刘邦已去得远了,禁不住气塞胸口,发出一声怒吼! 霸王正要亲自引军去追,项庄飞骑过来拦下:“大王,先将战场处理妥善为佳。刘邦老儿此番即使逃了,也难以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霸王恨恨而止,转而双眼精芒爆射,抬眼看向了东北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形势不妙 韩、燕两国的交界处。 看着对面三万韩军旗帜飘扬,列队森严,军容抖擞,并且从军官到兵士都是军服保暖,兵甲鲜明,颇具威势,端坐马上的大燕国留守主副将李毅与王周、季必,尽皆神色沉凝。 “这老贼不愧是坐拥一地之王,这么短时间,居然真被他给聚拢起了一支军队,并且还这般严整,以往倒是小觑了他。”季必抚摸着唇上的胡须,不无意外的道。 三将都是老行伍,军略之事一见既知端倪。韩国的三万精锐大军在蓟县城前,被项昌给一举覆灭,这支韩王信匆忙划拉起的军队只以为就是乌合之众,足以一击即溃,那知道而今一见,军势这般精壮。 三将这段时间忙着消化燕地,一时没有来得及顾上韩国。清理过程中,用的项昌制定的惯例,凡是抵抗的城池,攻破后,权贵臣僚豪强一律处死,家族贬为奴隶,财富全部充公,土地全部分给有功将士及百姓。 在这堪称狠辣血腥的手段下,大部分城池的豪强权贵,都是心有余悸,望风而降。只有臧荼的亲族及铁杆坐镇的城池,自知即使投降也没有好果子吃,铁了心负隅顽抗倒底。 只有这些城池,耗费了太多时间,不得不一座接一座的依次清理过去。 三将待堪堪将所有城池降伏平定,整个燕地消化完毕,派遣上军队坐镇,不等喘息一二,立时闻听韩王信又搜刮赵、韩两国,拉起了一支三万大军,径直杀奔燕国而来。 守土有责,勃然大怒的三将当即率领一万步军,八千精骑,赶赴国境线御敌。 李毅跟随霸王日久,也是善用骑兵,先是派遣骑军突袭,企图打韩王信一个措手不及,想不到韩王信用老军阵,防备周密,没有寻到什么机会。 李毅随后又玩了一把退避三舍,诱敌深入,企图引韩军露出破绽。 那知道韩王信老辣严谨,稳扎稳打,毫不急躁,步步为营向着燕国境内推进,依旧没有给他丝毫可乘之机。 不得已,李毅引大军在此地挡住韩王信,与之展开正面对决。 “据闻这老贼在韩、赵两国竭泽而渔,纵兵大掠,将两国的豪强世家杀得人头滚滚,搜刮的一干二净,用以供养收买这支大军,故而才有这般军威。过会儿对上它,可要打起精神来。”李毅带着几分郑重语气道。 闻听李毅此言,王周与季必都是面色微凛。 纵兵大掠,肆意屠戮杀虐,毫无军纪可言,一支军队将会在最短时间变成一支兽军。 韩王信这么干,无疑后遗症极大,但眼下局势明显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不得不说,这么搞,整支军队将变得嗜血暴虐疯狂,对战力的提升,的确堪称立竿见影。 韩王信这么干,很有几分霸王当年“破釜沉舟”那股舍弃所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只是霸王破的是自家的釜,而他,破的是王国贵族的釜! “这样的兽军,绝不能让他们肆虐燕地,击败后,也要务必做到全歼,一个不留杀干净。”李毅语气郑重的道。 虽然韩王信以外力,强行将三万军战力催高,并且还占据了人数优势,李毅却是并不为意。 对麾下军队的战斗力,他是知之甚详,也是深具自信。 接下来,李毅命王周率领一万步军缓缓进逼,八千骑军则交给季必率领,暂且按兵不动。 显然他打算以步军冲击动摇韩王信大军,然后再派遣骑军倾巢而出,一锤定音。 面对大楚一万步军浩浩荡荡,吼叫震天,宛如吞吐荒原的洪流般侵掠而来,韩王信也立即做出应对,命两万步军上前抵住,同样将一万骑军留作机动。 “李毅还真将自己当作霸王与项昌小儿了,一万步军就想打垮我两万军?想的未免太美了些!”身躯高大魁梧的韩王信,坐在一匹赤焰烈马上,头顶上空旗帜烈烈翻滚,一脸傲慢的道。 劲冽的北风夹杂着些许零落的雪珠,胡乱抛洒,青白暗淡的日轮被薄薄的冬云遮蔽,使得这片这片荒原更充斥着无尽的肃杀荒凉。 楚韩两支大军却是战意高亢火热,在冲天而起的咆哮声中,挟裹着苍白色的滚滚气浪,势如饥渴的虎狼般狠狠对撞在了一起,厮杀成了一团。 楚军攻击狠,韩军兵力足,两军像是两个势均力敌的猛士,扭打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战局进入了胶着的状态。 阵列后方的楚军阵营,季必心头一紧,喉头蠕动,转头看向李毅:“将军,形势不妙啊!” 这支刚刚组建起来的韩军,竟然能够提防住精锐楚军的冲杀,真是大大出乎季必意料。当前形势,也不由得他不担忧,此战不仅关乎着两军的胜负,更直接关乎着接下来燕、韩两国的归属,甚或有可能牵扯到汉楚阵营最终大战走向! 相比于季必的忧虑,李毅却是面色镇定如昔,语气淡然道:“你也太高看他们了!我们的军队都是久经战阵的百战老卒,临战经验丰富,更战斗意志极为坚定,而韩王信的两万军,人数虽众,本质还是新编练的士卒,靠着屠杀掳掠强行提升的士气,是难以持久的!” 果真,与李毅的判断一般无二,随着时间推移,两万韩步军果真逐渐暴露出后继乏力的态势。 眼看着楚军兵士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两万韩军阵线被冲击的动摇不已,甚至有出现溃散的现象,幸而后方的督战队痛下狠手,对于敢于败逃的第一时间进行斩杀,才勉强没有引起大面积溃败,然而明眼人一眼看出,分明坚持不了多久了。 紧张观阵的韩王信面色忿忿,马鞭虚空挥舞的“叭叭”作响,怒骂不休,转头对大将曼丘臣恶狠狠道:“如此形势,拖延不得了!你带领一万骑军进行冲阵,务必不能让楚军将我们阵营给击垮!” 形势严峻,韩王信被逼迫的不得已将骑军提前投入战场。 在秦末楚汉争锋的这激昂慷慨的时代中,与那些搅动世局左右历史走向的风云人物不同的是,曼丘臣与王黄的出身并不好,并非根底深厚的贵族世家,而是大商贾,因此一向被贵族名将所鄙薄。 后来两人投资了韩王信,成为了他的部将,伴随着韩王信坐拥一国,才跟随着渐渐混了起来。 而韩王信用他们做大将军、令伊,也看出手下委实没有什么人可用。 见后方一直按兵不动的韩骑军开始出动,向着楚军侧翼狠狠撞来,特别飘扬的旗帜显示是曼丘臣率领,——对于韩王信部将的底细他们都无比清楚,当即李毅冷嗤一声,派遣季必率领八千骑军进行狙击! 季必昂然应喏,军令飞传,引着八千骑军势如奔龙,抢在曼丘臣一万骑军冲击到激战的步军阵列前,将之给截住。 此战进行到而今,那怕是季必,对韩王信短时间内划拉起的这支军队的战力心下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估。 两万步军不敌一万大楚步军,那一万骑军,对上大楚威震天下的八千骑军,又那里能是敌手? 因而季必打定主意要抢在步军之前,先将韩骑军给击溃掉! 他挥舞大矛,率领数百护卫骑军带头冲杀,宛如一个楔子,狠狠钉入了韩骑军的队列中。 如他所料,韩骑军看似壮大,实则徒有虚表,在他麾下数百精锐护卫骑军的冲杀下,根本难以抵御,被无比轻松纷纷斩落马下,异常顺滑的深深捅了进去。 身后的八千骑军这时也与韩骑军开始接战,也是一般无二,像是一个滔天巨浪砸下来,前三排的韩骑军就此凭空被吞掉了。 而随后韩骑军,面对这等堪称凶暴的攻势,纷纷立足不住,抵御乏力,死伤惨重。 季必双眼圆睁,凶光放射,死死盯紧了韩骑军中那杆代表着曼丘臣所在位置的飘扬的大旗,引着护卫骑军直直突击过去,就要夺取战场上功勋最为耀眼的“斩将”! 曼丘臣也是看到了他,出乎季必意料的是,不知是被吓傻还是怎么着,就那么骑马呆立在当场,不逃、不退、不战也不避,像是一头傻狍子一样。 正中下怀的季必,心头更喜,带领护卫骑军冲杀更急。 就在这时,曼丘臣身旁周围的数千骑军,速度骤然提升,由慢而快,对着他直直迎来。 季必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与这数千骑军一接战,立时敏锐感觉到不对头。 他长矛虚空横扫竖劈,力道十足,一路杀来,挡在身前的韩骑兵轻易就被劈落马下,而今此时却被一名韩骑兵给意外架住。 那韩骑兵身躯一阵剧烈摇晃,双臂发抖,显然也是不好受,却愣是没有掉落马下去。 季必抬手又是一矛,将之刺落,心头却不可避免一个愣怔。 随着继续突杀,这数千骑军居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般精壮强悍,力量刚劲,让他前冲之势不可避免迟滞了下来。 跟随他冲杀的数百护卫骑军,一般无二,像是刺中了石墙般,无比顺滑的前突之势也被硬生生挡住,陷入了苦战之中。 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护卫骑军飞快消耗着,在这数千韩骑军的围攻下不断陨落,季必心头惊疑不定,蒙上了一层阴影: 韩王信那来的这么一支精悍骑军?战力居然隐隐在自己麾下护卫骑军之上,如此即使汉营刘邦的护卫骑军也是颇为不如,这无疑很不合理! 这时他大矛再次将一名韩骑军给当胸刺穿,摔落马下,虽然这名韩骑兵穿戴装束与与韩骑兵一般无二,然而看着他头盔摔落,满是血污的垂死面容,脸宽眼小,鼻梁扁平,胡须浓密,皮肤黝黑,隐隐还有一股难闻腥膻之气飘来,季必心头电光一闪,厉声吼叫道:“匈奴兵?!” 距离他不远,一直在不住窥觑着他的曼丘臣,闻言一声长笑:“哈哈哈,季必,你可真是后知后觉!眼下才猜中,晚了!” 位于战阵后方的韩王信,此时嘴角也慢慢一丝残忍笑容浮现,遥望着楚军后方,悠悠然道:“李毅,你也太天真,没有十足把握,我敢引军前来攻杀你?这一斧头下去,却不知你做何应对?!” 原来韩王信不仅与匈奴交易了一万匹战马,还以自己的韩国为筹码,换取来了匈奴的数千骑军! 在数千匈奴骑军前仆后继凶猛无俦的冲杀下,季必麾下护卫骑军寡不敌众,尽皆战死当场,连同他这位将军,也被围攻而死。 临死前,浑身血污伤痕累累的季必,将手中大矛投掷出去,一举又钉死了一名匈奴兵,用尽最后一口气对季必大吼道:“吃里扒外,引狼入室,季必,你罪该万死!”随后一头栽倒,就此毙命! 匈奴兵个子实际并不算高,出生于漠北酷寒之地,条件恶劣残酷,能够成年的往往十不存一。 如此恐怖的淘汰率,凡是能够长成的,都是凶悍精壮,筋肉虬结,力气巨大。 特别他们五岁会骑羊,八岁会骑马,十二岁会骑射,只要成年后,天然就是一名出色战士。 以往炎黄族群能够压着他们打,完全在于生产力先进,能够制造精良的盔甲兵器。 毕竟功夫再好,也怕菜刀。 只是而今匈奴兵也有了菜刀,战势自然开始发生逆转。 数千匈奴骑军一举吞没了季必与他的数百护卫骑军后,继续对着八千楚骑军冲杀过去,加上还有万余韩骑军在旁边敲边鼓,壮声势,八千楚骑军反过来被杀得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阵列后方的李毅,看着这一幕,双眼骇人的厉芒暴射,浑身煞气翻涌,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将军,退吧!”身旁的护卫将领焦急的道。 他们显然都已看出,八千楚骑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而一旦骑军被击溃,接着步军也难以幸免,也就是说,此战大败亏输已经不可避免。 “退?退那儿去?韩王信将这群畜牲野兽引进来,我们跑了,身后刚刚收复的燕地,就要惨遭他们荼毒蹂躏!”李毅狰狞道,“跟我冲!今日我就是死,也要将这支匈奴兵给打痛、打废!” 李毅身旁还有一千护卫兼后备骑军,他就此做出决定,继续投入战场! 李毅一马当先,引仅剩的一千骑军,向战场猛然扑去。 他的心思,韩王信自然一望便知,却是正中下怀:“哈哈,我还就怕你跑了,如此正好!今日阵斩于你,正报我蓟县城下大败之辱!据闻项昌小儿对你极为看重,不知闻听此信,会不会痛得直蹦脚?” 蓟县城下一战,足足三万大军被项昌一举覆灭,韩王信对项昌的恨意真个是深入骨髓。 韩王信身旁也留有一支千名匈奴兵、千名韩兵总计两千的护卫骑军,当即引着冲出,对着李毅迎来。 眼看着韩王信这支强大骑军汹汹冲来,李毅及一千护卫骑军心头大跳。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毅横下心,抱定死志,咬牙闷头狂冲不止! 两支骑军声势浩大,蹄声沉重如雷,在荒野上飞快靠近。 就在两支骑军距离越来越近,李毅抬头甚至已经依稀看到韩王信那张狰狞凶恶的面孔,忽然韩王信身后的两千骑军,包括那一千暴虐凶残如野兽的匈奴兵,一阵骚动。 为首的韩王信更丝毫不顾惜坐下战马,死命一勒,来了一个原地急刹,在战马长声痛嘶中,生生将前奔之势给减缓。 李毅神色讶异,不清楚到了这等时刻,韩王信为何闹出这无异于自杀举止的幺蛾子? 谜底在下一刻揭晓。 “轰隆隆……” 一阵更加沉闷、沉重的马蹄声,自身后方向传来。 李毅回头一看,就见一支五千之众黑马黑甲的楚骑军,像是一头黑龙,席地飞卷而来。 当空两面大旗飘展的笔直,“楚”“项”两个大字无比醒目。 ——项昌率军赶来了! 原来项昌在攻下陈县后,派遣屈复、田兼,各率领一万军,大张旗鼓分两路攻打蒲津道、武关道,逼迫刘邦与大楚展开决战。 至于他自己,率领其余五万大军,再次北上,赶往燕国而来。 燕、韩、赵三国,局势太过复杂,关键距离匈奴太近,由不得他不郑重对待。比如赵国,虽然赵王张耳奄奄一息,时日无多,却毕竟还没有咽气,并且老奸巨猾。 国内两万精锐大军,虽然没有掺和进蓟县城下的大战,而是被儿子带走送给了刘邦,防守成皋一线,但国内却随时能够再次征集起一支大军,不可不防。 此外韩王信也没有死,那更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一直与匈奴勾勾搭搭。 对于这等布满雷、刺的不稳定区域,项昌自然难以放下,要将之彻底扫荡干净才放心。 他一路急行军之下,在这最关键时刻,终于赶上了这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