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作者拖更日记》 第一章 欢迎来到长虹动物园 “你的文字很有灵气,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那这本书……”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你写的是悬疑和恐怖,不是什么青春伤痛文学。我需要离奇曲折的故事,不是抒情……抱歉,这么说可能会很伤人。” “就算是用我最开始的笔名发表……也没有任何的商业价值吗?” “请自重,虞良先生。” “……” —— “502……是这里了。” 虞良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抖落的灰尘满满呛了一口。 屋子一副很久没住过人的模样,尘埃与蛛网交织着封锁住整个客厅,初入的卖相的确不怎么样。 不过他依然很满意,因为这个单身公寓很宽敞也很便宜。 虽然这里是郊区中的郊区,虽然这里离繁华街区很远,虽然公交车一天只有早晚各一班车,但是对于虞良这个即将被赶出海城的人来说,能有个收留他的地方就很不错了。 大概…… 被房东无情地轰出来大概是每个作家的必经之路吧。 不对,自己不算作家,只是写手罢了。 虞良自嘲地想着,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屋子,身后的门嘎吱叫着缓缓合上。 “确实还不错啊,月租只要七百。”他环顾整间公寓,简单的一室一卫一厅,不但保留有整套的家具,还有管道供应的天然气和政策补贴的水电,这一切的原因也仅仅是这间房死过人而已。 无关紧要。 一直收拾到傍晚,虞良才终于将这里打扫成适合居住的模样,而越打扫他便对这单身公寓越是满意,身为一间公寓,无论是采光条件还是隔音都达到了住宅设计的标准,这让他颇有种捡到便宜的成就感。 夜幕降临,虞良随便对付两口便坐在了电脑桌前,开始今晚的创作。 【据说,睡觉前鞋子要一正一反地放,因为那样可以让鬼找不到你的床。 但妻子一向是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的。 这一天半夜,她被丈夫起身上厕所的动作吵醒,望着丈夫摇摇晃晃没入黑暗的身影,妻子没来由地想起这个都市传说,于是鬼使神差地将床前的一只鞋子调转了方向。 片刻之后,上完厕所的丈夫回来了,但他仅仅是在床前慢悠悠地打转,一边挠着头奇怪着。 我的床呢?】 虞良审视着自己刚写出来的大纲,又读了一遍,他没有感觉到那种细思极恐,相反,他觉得自己这是写了一个冷笑话,还不好笑。 白天在编辑部里的谈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当时的虞良没想太多,唯一的感受只是自己少了一项收入,现在他却是深刻意识到,这还意味着目前的他只剩下生产垃圾的能力。 “灵感啊灵感……”虞良长叹了一口气,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环顾整个卧室,一番审视之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床上。 这个房间并不像发生过凶案的样子,还是这种恶劣至极的案子。 年轻的疯丈夫剥下了妻子的皮囊,在床底和人皮拥眠三个日夜,清醒后却猛然崩溃,最终自杀。 相较而言,这个凶案的概括都比他刚刚写的鬼故事大纲更加离奇,更别提这起案件的某些细节了。 据说那人皮被极其完整地剥离,据说案发后这张人皮不翼而飞,据说警方都难寻其踪。 “那家伙,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虞良的心里生出这样的疑问,作为一个写手,他更喜欢用阴谋论来解释一切的不同寻常,而非简单地认为是“疯了”。 然而这个案子的性质比较特殊,他在网上查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最多是只言片语的都市传说。 虞良俯下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向床底,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打扫过了一遍,所以床底很干净。 稍加思索,他便钻进床底,平躺在疯丈夫曾经的位置上。 即便卧室里正开着灯,这床底下也依旧是昏黑一片,虞良侧过脑袋从床底望向外面的光亮,明明那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光,他却感觉有些遥远,就如同自己正不断坠入黑暗的深渊。 如果这个卧室里还有其他人的话,这个视角应该只能看到他们的脚。先是一双来回走动的脚,似乎是没有发现“我”,但突然间便俯身探头看向床底,紧接着便是恐怖片里经典的鬼脸满屏。 不过这个卧室里不会有其他人了。 因为床上就是妻子的尸体,她的皮被完整地剥下,只露出渗出血液的鲜红肌体。 切口工整,手法娴熟,看得出来我似乎是个精通人体的医生,或者是个屠夫。 不对,医生或屠夫的收入都不会低,不会和妻子寄居于这样一个小公寓。 难道是专门训练过剥皮? 正常人会练习这种事情吗? 总之,现在这张皮就躺在我的身边,我看着她这张带着黑色空洞的脸,忍不住打趣道,以前你不是总嫌弃自己的脸肉多显胖么? 现在好了,整张脸都轻飘飘的,而且你再也不用担心回老家过年会丢脸了。 血液积聚在床上的凹陷里,透过竹席的缝隙,在床板下方汇合,缓慢地滴落在我的脸上,我慌忙保护住身旁的皮囊,不让她沾染一点血腥。 等等…… 床板下木条的内侧似乎有字。 眼神飘转间,虞良注意到了什么,于是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仔细辨认着那些字迹。 或许是因为姿势不对,这些字写得很潦草,而且时大时小,虞良在心里为它们加上标点符号,使其变得可读。 【我被困在这里了……】 【门……窗全都锁死了,根本就打不开。】 【撞不开的,它们都被封死了。】 【开锁……钥匙?我需要钥匙!钥……就是钅和月!可是金属有,月亮在天上啊,我怎么可能拿到月亮?】 【月亮在天上啊】 【离,走,脱,逃,开】 【字那么多,总有办法的,不要急,不要急……】 【破……石,皮?】 【石头,有。】 【皮……皮?】 虞良摸了摸下巴,这些字似乎是有内在逻辑的,并非乱七八糟。 疯丈夫被“困”在了公寓里,他想要出去,为此他找了很多办法,很多字。 不过,“钥匙”为什么是需要金属和月亮? 就仅仅因为“钥”是“钅”和“月”组成的吗? “石”和“皮”组成了“破”字,然后帮助他打“破”束缚,逃离了公寓。 似乎有点牵强,但某种程度上又能够理解,和某些精神病访谈类小说里看到的内容有些像,那些病人的说辞并不混乱,反而自成逻辑,甚至能很轻松地将正常人带进去。 只是…… 人皮真的消失了,对吧? 虞良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而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这上面的字迹是疯丈夫留下来的话,警察应该会处理掉这张床的吧? 就算警察不管,房东总得换张床,不换床至少也要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字给抹掉吧? 或者,字其实是房东写的? “有点离谱。”虞良摇摇头,打消了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等等,还有东西。” 他注意到,在床板的夹缝之间有一张被折起来的黑纸,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取下这张纸。 那是一张传单,通体黑色,上面用艺术字体写着“长虹动物园欢迎您”,背景则是虚化的狮子、长颈鹿、大象之类的动物。 “长虹动物园?”虞良愣了一下,他也在海城生活几年了,“有叫长虹的动物园吗?” 第二章 不能独处的猴子 “欢迎来到怪谈世界。” 这样的声音在纯白色的世界里响起,而后这个平面的世界便开始变得真实。 无数简单的线条架构成动漫原画一般的图景,紧接着是不同的色彩块状浮现,再增添亿点点细节,一个完整的世界便出现在了虞良的面前。 “这里是……”他望向面前这宽敞的大厅,再看看自己这站立着的姿势,一时间有些愣神。 刚刚还躺在床下,回过神来却已经站在这里,所以自己并非被迷晕了丢到这里,更像是闪现,从家里瞬间出现在此处。 怪谈世界? 虞良回想起依旧回荡在耳畔的提示音,不由得默默警惕起来。 无论是名字还是出现方式都有超自然的意味在里面,他自然不会像常见的配角那样觉得这是什么愚蠢的真人秀。 手机…… 手机也不见了。 他摸摸身上,发现这个事实,然后目光扫过整个大厅,这里的布置稍显破旧,但十分整洁,装潢风格也偏向低幼和暖色调,只是没有人。 三面都是封闭的墙体,没有丝毫出路,而在虞良的正前方是检票口,四台通道闸机并排拦住去路,他的目光穿过检票口落在稍远处,那里是大厅的出口,透着些许朦胧的光。 虞良走向检票口,在距离闸机仅剩三五步的时候,闸机上的红灯转变为绿色,栏杆也自此上抬,露出后方通道。 短暂的迟疑后,虞良径直穿过闸机,而那闸机上传来声音:“滴,身份验证,愿您在长虹动物园度过美好的一生。” “美好的一生……”他低声重复着,心里不禁发毛,这话语配上声调完全持平的电子音,如有一只凉入骨髓的手轻拂过他的皮肤表面,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长虹动物园欢迎您。” 进入一片白茫的同时,虞良的耳畔再次传来提示音,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户外。 动物园内的布置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温馨,到处可以看见卡通标识,为游客指引方向,道路两边树木茂密,大路小路穿插纵横,虞良还看见不远处有着一个小湖泊以及一大片修剪齐整的草坪。 仅仅看这园内的场景,他还是很乐意参观游览的。 只不过,动物园内很空旷,却看不见人的踪迹,也没有什么动物,安静得有些压抑,虞良的耳朵里甚至出现了嗡鸣声,这只有在极度安静的时候才会出现,而过往他只有带着耳塞时才会有这种感受。 户外竟然能安静到如此地步吗? 这里还是动物园? 虞良望着不远处的标识牌和成片的半露天建筑,若有所思。 “草原动物区。”他念出标识牌上的字,他看不见那里有什么动物,但空气中已然传来大型动物那股特有的腥臭味。 “先生,需要我的帮忙吗?”突然间,侧里传出一个男人礼貌的询问声。 虞良闻声转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着浅绿色制服的员工,他的脸上挂着官方式的标准假笑,皮肤白里透红,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块浑圆突起的苹果肌,一双眼睛大且专注,这张脸让虞良想到了放大版的玩偶比利。 “先生,您应该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的长虹动物园吧?需要我来做您的导游吗?”玩偶员工礼貌发问,他与虞良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导游? 虞良默念着这个词,他没有明确拒绝,而是直接问道,“可以给我一份动物园的地图吗?如果能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就更好了,谢谢。” 就情感而言,他其实很抗拒和这么一个面相诡异的员工同行,但若是把现在的情况理解成某种真人游戏,那么在他进入动物园第一时间出现并且自称“导游”的家伙…… 大概是来引导新人的? “地图的话,每个展区的入口处都会有。”玩偶员工稍作停顿,“至于这里的情况,如您所见,我们是全市最大的动物园,以独特的人造景观、丰富的动物资源、多彩的主题活动闻名。” “主题活动?”虞良重复道,心中生出疑惑,自己的入园也跟主题活动有关? 玩偶员工保持微笑,他很自然地引出下面的话题:“对,比如现在我们就有夜展活动,由员工选取幸运游客,只要你能回答一道关于动物的问题即可获得一张夜展门票。” “问吧。” 虞良也觉得这个活动出现得很突兀,不过这不妨碍他参与。如果将这个动物园看成一个大型的密室逃脱游戏,夜展显然是额外的探索空间,去与不去选择权在他,但错过门票以后可就不一定有了。 “好。”玩偶员工抬步走向不远处的草原动物展区,“在一个小岛上有一只猴子和若干只鳄鱼,现在假设这些鳄鱼思维方式一致并且都很想吃掉这只猴子,但鳄鱼吃掉猴子自己就会变成猴子,那么这个岛上会发生什么?” “嗯?”虞良愣了一下,他原以为会是个动物知识题,没想到居然是个逻辑题,而他的大脑也本能地运转起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很显然,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鳄鱼的思维方式一致,它们一样理性也一样贪婪,那么就大概会出现三种情况。 鳄鱼没有理性,那么鳄鱼就会吃掉猴子,然后变成猴子,直到最后一只鳄鱼变成猴子,结局就是一只鳄鱼都不剩。 其次,鳄鱼只有一定理性,那么它们会在只剩下两只鳄鱼的时候停下,这个时候谁先吃猴子谁就会变成猴子被吃掉,也就是说会剩下两只鳄鱼和一只猴子。 最后一种情况是鳄鱼具备绝对理性,以第二种情况为基础,无论原先有多少只鳄鱼,一旦数量达到偶数,它们就会克制住自己吃猴子的欲望。 这是数学逻辑角度得到的答案,而虞良又从博弈论入手,答案依旧如此,所以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玩偶员工身上,快速答道:“永远会有一只猴子,而鳄鱼的数量会是偶数。零,二,或者更多。” “恭喜你,答对了。”员工的嘴角高高扬起,他笑眯眯地递出门票,“先生,这是你的奖励。” “谢谢。”虞良接过门票,纸张很粗糙,玫红色打底,遍布细小疙瘩,文字和图案是黑白呈像的,上面是一些或趴或站的动物,但油印的质量并不好,因此动物的面部都是黑乎乎一整块。 【每日20:00至次日6:00,长虹动物园夜展为你开放】 一直持续到次日六点?这时间段可不像是阳间人参加的展会。 虞良下意识地沉思着,他的目光移到一旁,他发觉自己已经来到草原动物展区的内部,身旁就是一块科普立牌,上面是一条蟒蛇的卡通图案以及圆幼的文字介绍。 “岩蟒是一种贪婪的无毒蛇类,身体粗大且长,最长可至7米左右,它们拥有一张大嘴,可以生吞许多动物,甚至是成年人。” 贪婪? 与此同时,玩偶员工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身面向虞良,习惯性地保持一米距离,然后再次抛出一个问题:“你回答的没错,的确只剩下两只鳄鱼。那么现在如果其中一只鳄鱼一定要吃掉猴子的话,该怎么做?” 虞良的思路被这个问题打断,但问题并不难,因此他回答得不假思索,“躲在暗处,伺机偷偷吃掉猴子。” 这也不难理解,只要另外一只鳄鱼不知道自己已经吃了猴子、变了猴子,那自然不敢轻易对猴子下手。 等等! 虞良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周围,大楼的阴影从头顶覆盖下来,淹没住他和玩偶员工的身影,这里仍旧陌生,但比起刚刚明显更加偏僻,那张玩偶脸上依然保持着高扬起的笑,苹果肌的阴影落在嘴角,显得诡异非常。 “你?!”他猛推几步,惊疑不定地盯住玩偶脸员工。 刚刚他的余光有在关注玩偶,谨防异动,但毕竟是在思考玩偶员工的问题,没察觉这隐藏在偏僻环境中的杀机。 “恭喜你,答对了。”员工笑笑,他撕下了自己的玩偶脸皮,如同蜕皮一般干净利落。 这个举动也像是按动某个开关,他的颌骨连同口吻一起形变,逐渐长宽,连接处向外突起,朝天的鼻孔位于长突的嘴部前段,他的脑袋已然与鳄鱼一般无二。 大嘴微动,利齿闪动锋芒,员工仍然保持着人形态,只不过身形陡然拔高,足有两米多高,肌肉虬结,远比常人壮硕。 这变身过程自然不带时停效果,因此这时候的虞良早已转身向宽敞的大路上跑去,压根没管身后变化的员工。 他的目光快速摇晃着,将身前的所有事物尽数收拢至眼底。 鳄鱼,还有一只鳄鱼在哪里?! 必须找到另外一只鳄鱼,现在…… 能够救他这只猴子的只有第二只鳄鱼! 两只鳄鱼都在场的情况下,他们都不敢先动口! 与此同时,虞良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半透明面板。 【已触发支线怪谈:不能独处的猴子】 【备注:确保你的身边永远有人,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三章 弘扬汉字文化 对,不用找到鳄鱼,找到任何一个人也行! 蓝色光屏上的备注提醒了虞良,他的心里顿时反应。 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身后的这只“鳄鱼”就不能杀自己,否则就有可能被另一只鳄鱼知道,而变成猴子的“鳄鱼”,自然会沦为真正鳄鱼的食物。 理性的加持下,鳄鱼不会做出得不偿失的选择。 生死之间,虞良脚下的速度远胜过平常,他微微侧着头,注意力放在身后,警惕着后方将至未至的鳄鱼。 劲力伴随着腥风呼啸而至,一只粗壮的手从后面抓住虞良的肩膀,它猛然向下发力,将虞良整个人按到地上,他躺倒在地上,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滴淌着涎液的血盆大口。 完了。 绝望自心头油然而生,但是虞良并没有等来生命的终结,那只鳄鱼员工松开手,他的眼眸微眯起,眼角挤出些狡诈,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匆匆离开这里。 …… 走了? 虞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余悸不断在脑海中盘旋,全身气力尽数消散,如果鳄鱼现在再次出现的话,他肯定没有再次狂奔的体力。 但是没有了,鳄鱼真的走了。 呼—— 就像是迈入了安全线一般,虞良只觉得背后危机的刺芒感猛地消散,紧接着便是如释重负般轻松。 它为什么离开了?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鳄鱼掌握着优先权和绝对的强势,可以很轻松地弄死自己,但鳄鱼一直没有下手。 而且那只鳄鱼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出现,还是以“导游”这样的说辞,不明情况的自己不该有逃脱的机会。 因为现在只剩下两只鳄鱼? 不对,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只要偷偷吃掉猴子就行了,刚刚正是最好的机会。 虞良思索片刻无果,只得归于那两只鳄鱼的博弈,但这并不代表鳄鱼会放过他,他还是需要避免独处的情况出现。 他回头看向刚刚逃来的方向,现在只剩下风平浪静,只是他面前虚拟的蓝色光屏上依旧显示【不能独处的猴子】这样的字样。 “滴——”动物园大道的转角处传来巴士尖锐的鸣笛声,这辆巴士转眼间便到了虞良身边,副驾驶位置上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他瞥了眼道:“新来的游客?先上车,我们一路的。有什么问题先别急着问,等会我们会告诉你。” 虞良点点头,从打开的前门上车,如今触发猴子怪谈的他现在没有多余的选择。 他走进车厢,快速扫视过车上的人,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分开,他能从气氛中察觉到这里分成很多个派系。 司机和副驾驶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弟;车厢中段坐着三个女人,她们化着简单的妆容,低声笑语;然后便是一个穿着工装的独行中年男人,他的手搭在扶手上,手边便是长度及地的开山刀,腰上别着一个浸染着褐色血迹的手电筒,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旅行包,塞得满满当当;而车的最后排则是坐着一男一女,各坐两端,显然并不相识。 从神态来看,后排的两人一直处于紧张之中,估计都是新人。 “差不多了,一早上能找到三个新游客也不错了。”三女中的一个开口道,“已经到了饭点,这次就这样吧。” “也行。”司机闻言便将巴士停靠在路边,他回过头来,目光落在独行男人身上,“这几个新人怎么分?一边一个?” 独行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问后面三个新人,“你们姓什么?” “姓什么?”后排的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肖,我叫肖志泽。” “肖?什么肖?”独行男人抬起头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胡子拉碴,但一双眸子锐利如剑,直指肖志泽。 肖志泽答道:“就是生肖的肖。” “嗯,好。”独行男人重重点两下头,眸色意味深长,“你在外面是做什么的?你们两个也说说,之后我会告诉你们这里的情况。” “我是金融行业的。”肖志泽率先答道,独行男人的锋锐气质让他很不舒服,但他不敢有意见,只是老实道来。 “我叫黄艺佳,大学生。”另一边的女生回答,她有些怕生,说话声音也很小。 “虞良,算是个写手。”见另外两人都这么做,虞良也如实说,没有当出头鸟。 “写手……那你认识的字儿应该不少吧?”独行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两兄弟和三个女人道,“好了,这几个新人我来带。大吴,阿丽,没有意见吧?” 言语之间满是不容置疑,他没有同伴,看似最不占优势,然而却带着最凌厉的气势。 大吴是司机,阿丽则是三个女人中为首的那个。 副驾驶上的小吴顿时面色一变,急道:“全给你?老杜你不是最讨厌带新人了吗?以前你可不……” “行。”然而,大吴毫不犹豫地应下,“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可以下车了。” 见状,小吴只得沉下脸色,但也是一言不发。 嗯? 虞良微征神,深深看了独行男人老杜一眼。 听起来,老杜是因为“肖”这个姓还有自己的写手身份才反常地决定带新人? “肖”和“识字多”,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黄……艺佳对吧?这个小妹妹还是跟着我们吧。”女人却是妩媚一笑,她款款走上前去,和气地抓起黄艺佳的手道,“我们那儿是女性游客的聚集地,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可以互帮互助。” 黄艺佳看了一眼老杜,她还是本能地觉得跟着三个大姐姐会更好一些,于是她作出了决定:“行,我跟姐姐们一起。” 于是四人先行下了车,虞良注意到她们去往附近草原动物展区的方向,前座的老杜背起旅行包,冲两人道:“走,我们先下车吧。” 老杜同样走向草原动物区,但步速要慢很多,他似乎要在路上介绍情况。 “我姓杜,你们叫我老杜就行了。”他说道,“这里是怪谈世界中的一个,长虹动物园。” “怪谈世界?那是什么?”肖志泽问,他依旧有些迷糊,“长虹动物园?这是密室逃脱的剧本吗?那我们怎么出去?我现在没心思玩这个。” “呵,这么认为也没错,只不过这个密室有点大,而且逃不脱。”老杜笑了一下,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钥匙,这个动物园没有钥匙。” 不等肖志泽两人有所反应,他便接着道:“我就长话短说了,现在开始不要打断我的话。” 老杜的一个眼神让肖志泽把满腹的疑问憋了回去。 “这里遵守着所有怪谈世界中的铁则,文字规律。每件物品都有两个最基本的东西——名称,质地。凭借这几个东西就可以将一些物品进行合成。比如说……”老杜思考着,他站定取下身后的巨大旅行包,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两个打火石、些许自制火绒以及一只不知名虫子。 “看着,现在我升起一团火。”他用着这打火石以及火绒升起一团小小的火焰,然后又抓起那只死虫子放了进去,“这只虫子的名称我叫不上来,但它的‘质地’是‘虫’,所以把它和火相合,就会变成‘烛’。” 语罢,老杜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支形似火把的东西,它的上端则是浇筑着红色的蜡油,如蜡烛一般。 “这是!”这种魔术般的变化顿时令肖志泽惊讶非常。 “合成的并不是蜡烛,而是这种火把。”虽然老杜之前就这么合成过,但他依旧抱有疑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一旁的虞良却是心有所动,他好像能够理解,不过同时又生出了古怪的感受。 未燃的火把统称为燋,而其中用于把持的火把为烛,置于地上的则为燎,但是这种咬文嚼字的内部逻辑,常人根本不会了解。 难道这怪谈世界的存在就是为了弘扬汉字文化吗? 第四章 口中人为囚 “老杜你这是什么魔术吗?”肖志泽难以接受,一团火加上一只虫子就变成了一支火把,他还是觉得老杜是在变魔术。 “不是。”老杜摇头,“我建议你们早点接受设定,要不然很难在这诡异的世界里活下去。” 活下去,而非是逃出去,即便是自带这种强者气息的老杜也只是希望能活得更久吗? 虞良敏锐地注意到老杜话语里的细节,内心顿时沉下半截。 “就……没有办法能逃出去吗?”肖志泽怔怔地反问。 “呵,可以啊。”老杜陡然冷笑一声,他指了指天上,“边界都被锁上了,开锁需要‘钥’匙,‘钅’字旁的金属好找,月亮呢?呵,月亮在天上啊。” 而这句话也打开了虞良的记忆,卧室床板下的字迹也是这么说的。 果然,拥有这种思考方式并留下那些字迹的人就是经历过这怪谈世界的玩家。 肖志泽面如死灰,短时间内他还是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老杜继续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拥有‘查看’某样物品的能力,之前你们可能还没发现,现在应该可以了。” 他左手拿着打火石,右手抓着火把,“喏,你们查看一下,看看有什么区别。” 经此一言如同开窍,虞良也感受到了那所谓的“查看”功能,当他将目光投向打火石和火把时,视野里的两件物品旁边便出现了字样。 —— 打火石 简介:用于点火的工具。 —— 火把 名称:烛 质地:火属 “打火石并没有名称和质地。”虞良看向老杜。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老杜点点头,“一件死物,经过人为使用短期内就无法进行合成,需要过一个月才会刷新状态。” 他接着道:“这种合成除了可以合成这样的物品以外,还可以合成‘动词’字符,比如这个。” 老杜一抬手,他的掌心便出现了一个泛着金光的“破”字,“一块石头,一张皮就可以合成,是不是挺神奇的?嗯,动物的皮就行,这动物园里的动物还是不少的,就是要注意剥皮必须熟练,留有太多的肉就不会被判定为‘皮’。” “嗯。” “这样的动词字符,在选定范围内的目标后可以制造一次无视自然法则的改变,这个距离大概是五步,‘破’的话,就是破坏。”老杜的言语很冷,而他选择用“破”字来举例,意味也显而易见。 他是老手,手上掌握的资源不是虞良两人可以想像的,如果他愿意的话,随便用点什么就能轻松杀死两人,这也是在警告两人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然,有些字既是动词又可以是名词,在合成时也会出现选项。”老杜补充说明,“除了怪谈世界里通用的文字规则外,每个分支世界还有自己的独特规则,比如这个动物园的园规,尽量牢记、遵守规则,等会儿我带你们去看看。” “每个分支世界?”虞良重复着他的话语,疑惑地看向老杜。 老杜一怔,然后笑呵呵道,“没错,我已经经历过一个分支世界了,这是第二个。” “原来如此。”虞良会意,随后他便看见了“任务完成”的字样。 【您已完成新手任务-认知世界,附赠奖励已发放至物品栏。】 在他的视野下方出现了一行物品栏,共计十格,其中一格上显示着一副象棋的图样。 虞良的眸中依旧平淡,他自然地将双手插兜。 【已触发主线怪谈:长虹动物园】 【备注:这个动物园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事,你可以逃亡,也可以……找到“它”再逃亡。】 此时的老杜也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睛微亮:“哟,带新人的任务完成了,看来你们两个都接受这样的规则了。” 语罢,他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金色字符以及一把长刀,长刀别在腰间,字符瞬间消失在手臂上,动作之快虞良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字符。 “好了,你们应该也得到自己的新手奖励了。”老杜接着说道,“应该在你们的物品栏里,你们可以拿出来看看,我好给你们一些建议。” “嗯嗯。”肖志泽点点头,他能够看见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物品栏,心念一动,一把开过刃的小刀便出现在他的手心。 “金属刀吗,不错,质地是金属,‘钅’字旁可以组合出很多字来。当然,我不建议拿来合成,作为普通的刀使用会更好,这动物园里不会售卖管制刀具。”老杜点评着,然后望向虞良,从刚才起这家伙就一直插兜站在边上。 “嗯,我看看,是这样提取吗?”虞良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心向上,一枚木质棋子应声出现,“这有什么用?” 棋子只有拇指大小,上面刻着一个“马”字。 —— 棋子 名称:马 质地:木属 “木质的棋子,可以合成一些木字旁的字,至于‘马’……暂时没想到。”老杜瞥了一眼,随口道。 虞良点点头将这枚棋子重新收进物品栏,连带着口袋里的其他棋子一起。 他知道老杜会询问两人的新手奖励,所以提前插兜,将奖励提取到口袋里,然后又将一枚棋子放进物品栏,再当着老杜的面提取到手上。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在防着老杜。 一整副棋子的操作空间很大,虞良并不想在老杜面前展示全部。 幸好这些棋子都不大,在将它们提取到口袋里的时候也没有引起老杜的注意。 他作为新人,物品栏只有十格,所以在接受新手奖励的时候物品直接发放到了物品栏里,而老杜却是直接到手中,这说明他的物品栏早就是满的了,再加上那巨大的旅行包…… 显然,这家伙的底蕴很可怕。 “行了,跟我走吧,去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老杜完成了任务,想到了其他事情,“刚刚那几个女人是去了前面那个草原区对吧?” “嗯。等等,你想对她们做什么?”肖志泽先是点头,突然觉得不对劲,脸色一变。 老杜哈哈一笑:“我?哈哈,那三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你们一起的新人……估计已经死了吧。我是顺道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们要杀黄艺佳?她们不是说互帮互助……”肖志泽顿时一惊,他还桎梏于人类社会的道德法制观念。 “或许吧,所以我现在要去看看。”老杜不置可否,提起腰间的开山刀走在前面,声音平淡自如,这类事情他早已见怪不怪,“我对你们的新手奖励不感兴趣,其他人可就未必了。新手奖励里偶尔还是会有些好东西的。” 似乎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肖志泽面色凝重起来,他紧紧跟着老杜,而三人也各有心思,步伐都很快。 巴士所停的位置本就是草原动物区附近,因此三人很快便来到园区,他们穿过展区的招牌,迅速进入观赏区。 内部的观赏区很大,主体为一片完全仿生的草原,动物之间以强化玻璃分隔,而游客则是走在上方玻璃栈桥之中,以俯视的姿态观赏动物之间的生活。 而不同的动物展区之间也多用移步换景的处理方式,食肉动物与食草动物彼此无法相望,只能闻见些许气息,这也可以保持食肉动物的活力。 只不过令虞良意外的是,这些彼此连接的玻璃栈桥上并没有设置防护措施,若是有游客不慎掉入食肉动物的领域,或许会危及生命。 对游客的保护甚至还不如食草动物吗? 虞良微微皱眉,而后他便注意到,在西北方玻璃栈桥的上方站着三个女人,她们望着桥下的动物区,低声议论着什么。 说是低声,但交谈声越来越大,顺着风传入虞良的耳朵。 “果然,还是得靠蟒蛇,之前用河马就失败了。” “不然呢,那河马嘴是挺大,但它吃东西又不是吞的,嚼一下人都碎了,不完整的人怎么组字?” “幸好她不高不胖,才一米六不到。这蛇饿了这么多天,吞得还是有些勉强。” 三人现在的位置是在高处,因此可以看见玻璃栈桥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见稀疏的草丛之中,一只足有四五米长的蟒蛇有气无力地瘫在那里。原本它的身子还很细长,此时却如一只带着墨绿色斑纹的火山石烤肠。 “一起杀了吧,取完字就走。”为首的女人吩咐道,而后她身边的女人便取出了一套钩索,挂在栈桥上便拎着消防斧滑了下去。 “吭——”斧头砍在了蛇头的位置,三两下便将蛇头砍得血肉模糊,那蟒蛇似乎是想要挣扎,但刚吞下一个人的它实在是有心无力,短暂挣扎后便彻底不动了。 在它的尸体上,缓缓飘出了一个金色的字符——囚。 女人快速将字符收进体内,随后她望了眼周围蠢蠢欲动的蟒蛇们,拉着钩索迅速回到栈桥。 “口中人为‘囚’,居然还有这种方法。”老杜喃喃着放下了开山刀,他的眼神里颇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喃喃着放弃了,“她们又多了一张字符,不好对付。” 身在一旁的虞良面色未曾变化,但心中受到极大的冲击。 在近距离的情况下目睹自己的同类被蟒蛇吞噬,又连同着蟒蛇一起被斧头剁下,数九寒天般的冷意席卷而来,强烈的刺激让他生理上产生不适。 “……” 果然,在这个畸形的怪谈世界里,“人”也是一种资源。 毕竟,拥有着“人”的汉字,一点也不少。 第五章 规则怪谈 草原动物的展区内,众人站在玻璃廊桥上,下方就是近在咫尺的动物生活区,动物身上的腥臭和食物、粪便腐烂的气味混在一起直往上冒,即便这里有大功率的排气扇,这味道也长久不能消散。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短暂的惊异和愣神之后,肖志泽浑身发颤,这或许是因为恐惧,但表现形式为愤怒。 “呀,老杜。”为首的女人阿丽侧过头,她看见了老杜以及老杜手上的崭新开山刀,心念一动,眼神流转间三人已呈箭矢状站立,箭矢之锋正对老杜。 她笑着说道:“刚刚合成了一个新的字符,效果还不错,能把人束缚在原地整整三小时。” 阿丽的表现如常,但虞良还是感受到她的虚张声势。字符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情报,阿丽却毫不犹豫地透露,原因自然是她想尝试以此威慑住老杜,不想真的起冲突。 “这么厉害,我就随便看看,你们忙。”老杜笑呵呵道,然后用开山刀的刀身拍了拍侧前方的肖志泽,“走了。” 两方不约而同地无视肖志泽的怒火,甚至连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对于彼此而言他们更该担心对方的偷袭。 肖志泽捏紧了拳头,但他并非没有理智,无论是老杜手上的那把开山刀还是女人弓弩上箭矢的锋芒都让他本能地胆颤,他已经隐约领会到这个动物园的潜规则。 弱肉强食,不加掩饰的弱肉强食。 除了他以外,似乎没有人愿意替刚才葬身蛇腹的黄艺佳说话。 而老杜话锋一转,眯着眼睛看那三个女人:“不过对我边上的人出手,等于对我出手。” “当然,我们明白的,作为游客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需要和睦相处。”阿丽接下老杜的警告,丢下一句话便带着身边的两人从桥的另一边快速离开。 “嗯。”老杜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他目送着这三个女人消失,然后才沉声道,“这里和外面不一样,你们最好早点把心态转过来。我不要求你们现在就能为我做很多事,但至少别给我惹麻烦。” 语罢他看向两人,似乎是在等一个答复。 “我知道了。”肖志泽感受到老杜话语里的压迫力,他也不是铁头娃,只是短时间内没有适应而已。 “我明白,我们会听你的。”虞良也是表态,他询问着,“不过我们有什么能够帮上你的吗?” “有。”老杜点点头,他话语中的利用意味丝毫不加掩饰,“我是个粗人,虽然进来的日子比你们长得多,但认得的字依旧比不上你们,特别是你这个做文章的。” 他眯着眼睛看虞良,“合成的规则你也知道,作为玩家,越了解汉字越有优势。而合成字可以是名词字符也可以是动词字符,名词会变成物品,但它们往往能找到替代品。相较而言,动词字符更加稀有也更强大,甚至可以杀人于无形中。” “只是……”老杜顿了一顿,“动词字符的合成需要玩家的理解,而所有字符都是‘上锁’的,密码就是该字符的合成路径,大概就是猜到这个字符的‘原材料’分别是什么。如果得到别人的字符却无法猜出合成路径,那也是没用的。” 虞良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没有多问。 从目前来看,老杜并不会以杀人取乐,而且对他们两个新人也有所需求,这是个好的信号,至少可以让他们平安度过新手期。 这个动物园很诡异,在没有弄清情况前,还是跟着老杜更安全。刚刚的对峙可以看出每个老手都有趁手的武器,并且善于生死搏斗,他这只不能独处的猴子自然更不能离队单走。 “外面的展示板上就有动物园的园规,这里既有隐性的文字规则,也有明文的园规。”老杜走在前面,“你们最好老老实实遵守园规。” “园规?那为什么她们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杀人?”肖志泽跟在老杜身后询问着,虽然他仍旧不认同老杜的某些做法,但这已经不关键了。 “园规又不是法律,只是一些游客须知,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老杜呵呵笑着,一贯的皮笑肉不笑,“像她们那样拿人命做实验肆意玩弄的家伙只是少数,当然你们也别想着他们能有多好心,大多数人只是懒得做没有足够利益的事情罢了。” “嗯。”肖志泽应道,眸子里满是信服。 仅仅半个小时,他的心态就产生了很大的转变,而后他忍不住看向一边的虞良。 这家伙和自己一样是个新人,但更早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情了吧? 仔细想想,到现在为止虞良似乎还没有表露过任何心思,就如同透明人一般。 此时,虞良却是从老杜的话语里读出了更多东西。 和他们一样的玩家并不是危险的根源,相较而言,更可怕的还是动物园本身。 就像刚刚遇见的鳄鱼员工,莫名其妙就让他收获了一个怪谈。 “嘶——”展馆的某个角落里传来食肉动物的低吼声,三人走出了草原动物馆,老杜站在巨幅的动物园地图前辨认着方向,同时一指边上的文字告示板,“这里是园区主要规则,记下来,不要多想,不要违反。” “嗯。” 【长虹动物园游客须知】 1.每票只限一人一次入园,不设门票退换服务。本园门票为通票,可参观园内所有展馆,但以下项目需收少量费用:餐饮、住宿、游乐项目、动物表演、夜间展会等。 2.请不要用本园未曾出现过的食物投喂动物,严禁向动物展览区投掷石头、硬物、塑料袋和其他物品。如有投喂需求,请在管理处购买动物专用红色口粮。 (小字)本园秉持一视同仁的平等原则,动物专用口粮有且只有红色,可以用来投喂任意动物。 3.游客对动物进行拍照时,禁止使用闪光灯,以免其他游客受惊吓出现意外情况。 4.本园员工恪尽职守,醉心于工作,一般不会无故主动向游客搭话,且绝对不会在向户外游客搭话,如果有,请无视并快速离开相关区域。 5.本园没有夜间展会。 (小字)园区开放时间为8:00-17:00,闭园后请留园的游客前往游客中心办理住宿,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夜间22:00以后请不要离开游客中心。 6.本园动物管理制度完善,绝无动物出逃的可能,如果您在道路上发现近期于展览馆内看见过的动物,请立即前往游客中心办理住宿。注意,今日不宜游园。 7.每个动物展览区都有相关动物的标示牌,如果发现展览区内动物与标示牌有差别,请打电话给管理处人员告知情况,员工会带你前往管理处处理此事。 “这游客须知……为什么这么奇怪?”肖志泽愣愣地望着告示板,他回过头想从老杜身上找到答案,“第一条说夜展是收费项目,但是后面又说没有夜展,还有……” 肖志泽似乎是还要说一些什么,但老杜却是打断了他,“不用问太多,上面的内容记下来照做就好,每个展馆内部都有管理处,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是可以求助的,他们会帮助游客。” “嗯,好。”肖志泽勉强应下,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惶恐的色彩。 虞良微微皱着眉头,他已经对这个动物园的恐怖之处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些规则还是让他隐隐生出不安,着笔处轻描淡写,然而字里行间却暗藏诡异,那股寒意也如春雨般润物无声。 他的手放进兜里,摸到了那张粗糙的夜展门票,心中生出疑惑来。 如果只是为了惊吓游客,这个游客须知就没有太多意义,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展真的存在吗? 那只鳄鱼为什么会把门票给自己? 难不成另外一只鳄鱼就在夜展之中? 第六章 小卒的用法 虞良的目光停留在视野的一角,那个位置上有只有他能够看见的怪谈列表。 【主线-长虹动物园】 【支线-不能独处的猴子】 根据主线怪谈的备注,这个动物园诡异的根源就是“它”,而他们这些被征召的游客能做的只有逃离,要么就找到“它”再逃。 这种备注有点抖机灵的意味,但从老杜的口中也能得知,正常手段除了摘下月亮合成钥匙以外根本逃不出去,那么答案也就很明显了,只有去探寻解析“它”的存在和起源才更容易找到其他逃离的方法。 总之,得深入了解这个地方。 虞良心里打定主意,他挪步走到老杜身后,默默记忆着老杜身前的巨幅动物园地图。 长虹动物园的中央有一个天鹅湖,湖中有湖心岛,各个展馆以天鹅湖为中心分列,除此之外,还有着零零散散的小湖,只不过这些小湖在地图上都是“XX池”的标注格式。 游客服务中心、阿虹超市、儿童乐园…… 虞良记下这几个关键地点的位置,而后目光放在了地图的右下角。 那里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草原动物展馆,展馆右边约两寸处有一个二号检票口,类似的检票口一共有四个,分居地图上下左右,即北南西东。 也就是说,新人有可能不止他们三个吗? 虞良回忆着二号检票口到草原动物馆的实际路程,推算出了整个动物园的占地面积,他舔了舔嘴唇,压下心中的诧异。 这个动物园好大,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城镇。 眼见老杜依旧眯着眼睛在地图上规划着路线,虞良的目光也飘向路边的花草树木,同时摩挲着口袋里的棋子。 很幸运,他的新人任务奖励是一整套象棋棋子,而且它们并没有被简单视为“棋子”,而是被视为一个个汉字。 红色:帅1、士2、相2、马2、炮2、车2、兵5。 黑色:将1、士2、象2、马2、炮2、车2、卒5。 共计三十二个棋子,看似很多,然而当虞良在脑海之中将它们完全过一遍之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很显然,仅仅靠老杜所说的词符合成规则,大部分的棋子是无用的。 例如帅、将,这种过于复杂的字,根本找不到值得一试的合成方法。 思来想去,也只有“马”“象”“车”“卒”这几个棋子有点用。 而在这之中,五个“卒”的价值又远超其他。 水,合成“淬”,淬火,一种工件的热处理方式,使表面硬化,或许可以使物品强制硬化,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使身体硬化。 指拳头。 草,合成“萃”,形容草木茂盛,但老杜说过一些字符在生成的时候可以由本人选择此行,而“萃”的动词意为聚集,如果能对人使用的话…… 强制聚集,可能算是一个硬控? 还有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加石。 “碎”,使破碎。 而破碎的对象自然也包括人。 前两种用法多少有些勉强,毕竟并没那么常见,但“碎”字符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虞良心中更倾向于“淬”和“萃”同样是可以使用的,从之前“燋”“烛”“燎”的表现就可以看出这个文字游戏的内核其实非常硬核。 之前老杜也说了,如果是合成名词,只需要暗合其意就行,但如果是需要主动使用的动词符,胡乱组合是不会成功的,只有自身明白字意才能成功合成、生效。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文字规则也是虞良穿越至此唯一的慰藉了,至少他还是挺熟悉汉字的。 老杜看起来并不壮,但他能背着巨大旅行包这么久,再加上能够存活至今甚至已经经历过一个怪谈世界,武力值方面肯定远胜过他和肖志泽。 水,草,石子,在这动物园里都是很寻常的东西,不必费心就能找到。 以“卒”字衍生出来的词符,无论是哪个都很有用,唯一让虞良感到有些可惜的就是一副象棋只有五个黑色的“卒”,并不能用来挥霍。 虞良望了眼路边,决心趁老杜和肖志泽不注意的时候弄点石头和草收进自己的物品栏里。 之前看老杜的合成字符速度并不慢,所以他也不用提前制作这些动词字符,只要准备好材料,需要用哪个就当场合成哪个就行。 相较而言,另外五个红色的“兵”字棋子就没什么用了,至少他现在还想不到什么用得上的合成字符。 不过…… 老杜挡得住“碎”字符吗? 突然间,虞良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老杜的背影,然而并不需要过多思考他便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不提这种事情有无必要,他猜测老杜可能并不会怕字符的攻击。 “碎”字符和“破”字符类似,而“破”并不难获取,老杜能有,别人也可以有,但刚刚巴士车上显然以老杜为尊。 就像是枪械一样,如果人人都有枪自然不会害怕彼此,所以虞良觉得老杜可能有什么反制措施。 就目前而言,还是老老实实跟紧老杜弄清动物园的概况,同时暗中收集一些字符以备不时之需。 虞良的指尖在“卒”字的笔画刻痕间摩擦着。 也不知道“碎”字符能不能直接粉碎鳄鱼,仅从怪谈的角度来说,并没有提及“猴子”可以拥有反杀鳄鱼的手段,这个怪谈的底层逻辑很简单,他猜测“猴子”的一切攻击应该都对鳄鱼无效。 要是能用长枪之类的东西试着攻击一下鳄鱼就好了,心里也有个底,不然落单直面鳄鱼时才发现“碎”字符压根没用,自己估计会绝望吧? “走了,先去一趟龟园区。”老杜最终敲定了主意,他转过身瞥了身后两人一眼,“今天是新游客入园的日子,我们不住游客中心了,白天怎么样不好说,晚上的游客中心肯定是各类怪谈爆发的危险区域。” 第七章 断头龟与电 “怪谈爆发?”肖志泽重复着老杜的话语,疑惑道,“我们要住在外面吗?” “你现在身上就挂着于这个动物园的怪谈。”老杜道,“除此之外,只要待在这个动物园里就会有怪事找上你,大部分都是减益的,会给你很多限制,也可能直接杀死你,让你成为流传在游客口中的怪谈。怪谈就像病毒一样,寄生在‘人’身上才会发挥效果,今天晚上的游客中心人很多,正是怪谈集中爆发的时候,人传人的话……会很可怕。” 老杜少有地说了一大段话,看起来是想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他补充着:“远离那些看起来很奇怪的员工,有问题可以问他们,有困难可以找他们,但是不要聊天,不要帮他们做事。” 他回身地看了虞良和肖志泽一眼,语气平静,只是叙述:“如果把那些东西招过来,我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你们。” “我知道,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肖志泽点头附和,他对此还没有深刻的感悟,但见老杜说得这么认真,也是牢牢记在心里。 “要是员工一直纠缠,找机会杀了他就行,尸体丢进垃圾桶,没有人会找你麻烦的。”老杜接着道,“这种员工不受园方保护。” “杀……掉?”肖志泽愣住,他现在还完全没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咽了口口水,从另一个角度反问道,“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不是人,不用有心理负担。”老杜似乎是明白肖志泽在想什么,他又补充道,“这些怪谈衍生出来的生物必须在限制内行事,这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虞良则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要是能早点知道就好了,可惜了,他已经被挂上了一个怪谈,还是那种老杜口中的占大多数的减益怪谈。 不能独处,这也就断绝了很多独自探秘、藏私的机会…… 不对。 虞良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亮。 之前自己能够逃掉就是因为两只鳄鱼的博弈,这也说明这个怪谈的限制并非是概念性,独处的危险还是来自于鳄鱼本身,而鳄鱼是具备一定理智的,他们也会做出“吃猴子”与否的选择。 而刚刚见到的鳄鱼显然不是真的放过自己,他或许是暗中跟踪,等待另一只鳄鱼的出现。 独处并非绝对危险,若是暗中窥伺的鳄鱼觉得另一只鳄鱼也在暗处等待,自然会克制兽性。 “走吧,我们没有车,龟岛离这里很远。”老杜向动物园中心方向走去,“我希望在九十分钟内到地方。” 虞良看了一眼草原动物馆前流动LED板上显示的时间,园内现在是十二点,正是午饭时间,但他来到这动物园前刚吃过晚饭,所以并没有什么饥饿感。 他回忆着刚刚的地图,根据自己估算出来的比例尺,他大概能算出龟岛距离这里有多远。 八公里左右,九十分钟内步行到达,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念及此处的虞良抬头看了眼背着巨大旅行包的老杜,这种负重,老杜的身体素质果然很可怕,更别提他还需要做好随时遭遇战斗的准备。 也就是说这种负重下的快行对他来说只是洒洒水。 肖志泽快言快语道:“这座动物园里没有游园公交吗?刚刚那个司机的车……” “有公交车,十五分钟一班。”老杜没有回头,“但是有概率遇上相关的公交车怪谈,今天新游客入园,怪谈公交的概率比往常还要大一些。至于那对兄弟大吴小吴的公交车,那是用命换来的,这动物园里所有的额外资源都得拿命换。” “好吧。”听此解释,肖志泽也只有点点头,但转而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惹得老杜和虞良同时望向他。 老杜的回应很简单,“前面有便利店,可以进去拿一些吃食。” 而虞良望向肖志泽的目光里则是带着些许思索,他询问道:“肖志泽,你来到这个动物园前是什么时间?” “大概下午两三点,怎么了?”肖志泽不解地看向虞良。 虞良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一旁的老杜却似乎明白了虞良的想法,他瞥了眼便说道:“没错,所有游客都是从不同的时间穿越至此的,但时间段仅限于这个世纪。” 肖志泽顿时愣住,他看看虞良,再看看老杜,有点没听懂这两人在交流些什么。 “所以我们去龟岛要做什么?”虞良见老杜已经洞察自己的想法,当下也不揣着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收取一点资源。”老杜也没有隐瞒,“如果住在户外的话,我们需要足够的灯光,黑暗里有和怪谈一样可怕的东西。” “所以龟岛有很多的电源?”虞良记下这一条。 老杜摇了摇头,他从背后的旅行包里取出了一个布袋,三两下便解开,里面是一只小型龟,和家养的宠物龟差不多大小。 “这是一只龟。”他接着道,然后摘下挂在腰间的手电筒,打开了手电筒的后槽,将里面漆黑一团并且散发着些许腥臭味的东西倒在地上。 虞良好奇地望向这只手电筒,在公交车上初见时他就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只手电筒会遍染红色血迹,灯罩更是整个浸成暗红色,而现在仔细看去他便发现,血迹是从里向外渗出的,并非是作钝器攻击时沾上的血迹。 至于手电筒里倒出来的东西,他认不出来,只感觉有些恶心。 “拿着。”老杜把手电筒放到肖志泽手上,腾出来的一只手拿着小刀,只是“刷”一下,半只龟脑袋便被切下,然后他飞快地将乌龟尸体塞进手电筒的后槽里,旋上后盖道,“这是我偶然发现的规则,某些独体字可以通过物理削减达到变化的结果,‘龟’,斜切掉半只脑袋就会变成‘电’,把合适大小的龟尸体塞进用电器里,可以提供一个单位的电量。” 龟?电? 肖?月? 虞良的脑海像是被闪电击穿一般,他瞬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如果把肖志泽的头砍下来,那是不是就是一个“月”字? 第八章 小兔子乖乖 “老杜,那通过削减得到的字还能用来合成吗?”虞良似是无意地问一句。 “嗯?”老杜愣一下,随即摇摇头,他将那只断头的乌龟放到虞良面前,“你查看一下就知道了。” —— 断头龟 名称:龟 质地:无 备注:由于某些物理变化,它可以充当电源。 “明白了。”虞良点点头示意理解,他瞥一眼肖志泽,心下松一口气,肖志泽的脑袋是保住了。 龟的名称和质地都没有发生改变,它们并没有真的变成“电”,依旧不符合文字合成的规则。 龟。电。 即便已经对此有所接受,但虞良的内心深处还是生出些许怪异,他是没有想到“龟”和“电”的区别居然只是半个脑袋。 如果说之前的构词规则还可以窥探一些汉字文化内涵的话,这独体字规则就多少有些脑筋急转弯那味儿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独体字中有很多都是象形字,通过现实事物的物理切割来改变…… 好像的确是加深了对“象形字”这个概念的印象。 老杜的目光落在虞良两人手上,“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而且我并非是喜欢分享,而是需要你……你们帮我思考,这个规则还可以作用于什么字。”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分享。”虞良转瞬间便应下,“如果想到了好的用法,我会告诉你的。” “嗯。”老杜微点头,迈开步子继续向前。 虞良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老杜,他很清楚,老杜刚刚所说的内容既是分享也是试探,如果他不能凭借这个规则想出类似的巧妙用法,老杜就不会再把其他隐藏规则告诉他。 只是老杜一上来就分享这么珍贵的方法,虞良还是有些始料未及。 电,电源,而且看老杜的用法,放置断头龟可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大小合适能怼进电池舱或是电源舱就可以了。 绝大多数恐怖游戏的主线任务里都会包含寻找电源,而在这之后自己只需要在物品栏里放几只龟就可以免除后顾之忧…… 这想法不论怎么看都很天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杜自己想到的。 动物园的占地面积很大,放眼望去虽见不到边际,但可以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些场景的重复性很强,几乎到处都是草坪、小湖、绿树和石子路,这也让虞良的记忆产生混乱,他本想记录一些明显的地标辨识方向,但却发现这里各个场景都很相似,就像是打着超大地图开放世界旗号的某些游戏,进入之后才发现都是一模一样的贴图。 “那是……兔子?”这个时候,肖志泽远远地望见湖对岸的草坪上有一抹白色,定睛一看便喃喃道出声,似乎是被兔子蹦蹦跳跳的憨态打动,他不自禁地轻轻笑出声:“肥肥胖胖的还挺可爱,不过没有人管它吗?” 闻言,老杜快速转头向那个方向,他同样认出了那只动物,自言自语道:“兔子么?看这体型应该是肉兔,不过我近期没有见过兔子,不用管他。” 肖志泽自然明白老杜的意思,那条游客须知里说在道路上发现近期在展区内看见过的动物是不祥之兆,他们刚刚只经过了草原动物区的主干道,并没有见过兔子。 “兔子……兔子。”虞良望着湖泊对面,瞳孔猛地收缩后又自然地放大,他并没有将心中惊疑表现在脸上,只是面色凝重地望着湖对面。 湖对岸的确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但并不是兔子,而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密布绒毛,他蹲伏在地上,缓慢地挪移着,时不时扑腾两下,滚圆软塌的肚子也随之摇晃起来,就像是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着,他的两只手放在头的两边比出剪刀手,似乎是在模拟兔子的长耳朵。 如果这种极端幼态的动作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上,虞良当然会觉得可爱,但当它们出现在一个拥有肥大肚腩的中年人身上时,他的内心感受有些复杂。 有点恶心,还有点本能的恐惧,大概是恐怖谷效应。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隔着湖泊,中年兔子那有些沙哑又故作轻柔的歌声传来,令虞良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向老杜和肖志泽,想要确定这两人能否听见这儿歌声,然而肖志泽只是恍然道:“原来兔子是这么叫的,嘶嘶——以前还没怎么听到过。” “嗯。”老杜只是一点头,没多作回应,但从脸上的表情不难推断,他听见的也只是兔子那音调极低的嘶哑声。 对岸的中年兔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遥望虞良三人,而此时虞良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中年兔子要将手放在头上模拟兔子耳朵。 它长着一张狼脸。 鼻吻尖长,口宽阔,脸上布满粗短的黑色硬鬃毛,一对眼睛里满是与笨拙体型不同的狡黠奸诈。 如同儿歌中所唱的那样,这只狼正伪装成大兔子,寻找着其他小兔子。 “嘘——”狼脸兔子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鼻尖,咧开嘴笑笑,露出两排歪扭着突出口腔的利齿,然后它将一只手从头上拿下来,食指竖在嘴前,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它在提醒我不要泄露秘密! 这怪物很危险! 它知道我能看见! 虞良的心里顿时响起警铃。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这只兔子狼的真面目? 因为…… 我是“猴子”? 想到这里的虞良快速摸了摸自己的手和身上,幸好,他既没长出猴毛也没有长出尾巴。 “走了,再走些路就到便利店了,我们要在便利店里简单补给一下。”老杜招呼两人离开,他对时间把控很严苛,习惯有条不紊地执行定下的计划。 肖志泽紧跟在老杜身后,虞良落下一段路程,他回头看那湖对岸的草坪,那只兔子狼已经绕过一片灌木丛,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抬头望一眼路标,明心湖,他记下这个湖的名字,然后快速跟上老杜的步伐。 动物园的员工里有怪物,出逃的动物有怪物,但正常的游客看不见,怪物知道不正常的游客看得见,而且从目前来看,它们的智商都不低,能够克制欲望保持一定理性。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些怪物都有自己的规则,它们只会在独特的怪谈规则下行事,并非百无禁忌,也只有这样,游客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虞良默默想着,一边伸手薅下路边的杂草,又捡起土里的石头,顺带再捞点土块,一并存在物品栏里。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土块和自己的棋子能够组合成什么字,但“土”作为常见的偏旁,存起来总归是没问题的。 坝、坡、圮(坍塌)…… “提土旁”似乎很适合用来建造地形? 坝的话很好找,动物园应该能找到贝类生物;坡自然不用多说,一张皮即可;至于“圮”字,可以去办公室里找找,或许能找到枸杞的“杞”,提取“木”质地和其他东西组合,剩下的东西就得到了“己”,再和“土”结合就可以了。 仅仅是一瞬间,虞良的脑子里就闪过诸多念头,这些物件也被他放在心上,他不一定会去专门寻找,但若是碰巧发现自然会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这里,虞良心中对字符规则的理解也更加明晰起来,这种二次组合乃至多次组合成字的方法才是正确运用字符构成规则的典范,像“烛”“破”这种由两种具象事物构成的字并不多,大多数的偏旁字都是由偏旁加上一个抽象事物组成的,而这些抽象事物只能从其他的字里找到,比如想要构成坍圮的“圮”,就需要先从枸杞的“杞”中找到抽象的汉字“己”,经过二次组合才能得到想要的字符。 如此想来这样的规则还挺有意思,只要获取足够的简单事物便可以化身为魔法师,利用字符对这个世界进行创造和破坏。 所以还不算太糟,至少自己对汉字还是很熟悉的,而且一路上除了那条鳄鱼以外还没遇到过什么危险。 在约一刻钟的步行过后,虞良两人跟随着老杜来到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里只有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女店员,她看见老杜三人走进来只是朗声道一句“欢迎光临”便接着忙自己的事情。 “不要多想,不要多问,有需要的东西可以拿,只要是放在食品货架上的东西都可以吃,反之都不能吃。”老杜低声告诫虞良两人,“动物园里的收费都需要用游客点数支付,每个游客每周都会有一定的额度,可以满足基本的吃住需求,如果需要更多的游客点数可以通过在动物园内做‘义工’等方式赚取。” 语罢,他点了一句:“你们的主页面右下角就有你们的点数,拿完商品刷脸支付就行,买东西量力而行,我不会管你们的吃住。” “明白。”肖志泽答应一句,然后走向了靠里的货架。 虞良则是意念一动,打开仅有自己能看见的主页面,上面的内容并不多,仅有寥寥几项。 【虞良】 游客点数:1000 职业:作家(未异化) 怪谈列号: 【动物园】 …… 【不能独处的猴子】 …… 作家? 虞良的心里生出些许怪异来,现在的他认为自己只能算是个写手,但没想到怪谈世界居然给出了“职业作家”的称号,这竟让他有几分受宠若惊。 不过那作家之后的“未异化”又让他疑惑起来,这个未异化的意思…… 是还未被这里的怪谈同化还是别的什么? 他抬起头想要寻找老杜的身影,老杜和肖志泽在不远处低语着什么,与他相隔约两三个货架,高高的货架遮挡住老杜两人的身体,只露出半个脑袋。 而就在虞良的身边,刚刚的店员带着拖把经过货架,她在路过虞良的时候停顿一下,将一张便利贴贴在虞良面前的商品上。 “不要告诉他们你看得见。”纸条如是写道。 虞良猛地转头看向店员,店员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但是从那双露出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口罩后并不是之前鳄鱼员工那样玩偶般的脸,那双眸子里的疲惫几乎凝成实体。 两人的眼神对上一瞬又同时别开,随后店员的步伐加快,带着拖把向便利店内部走去。 “嗯?” 游客义工? 虞良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个店员显然并不想交谈,她走进便利店内部的卫生间,没有给虞良询问的机会,而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不远处的老杜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等等,她? 目光直直地打在店员的背影上,虞良杵在原地发愣,因为他看见女店员的后面长着一截短短的雪白尾巴,近似于毛绒小球,再抬头看她的头上,两只长耳朵如马尾辫一般耷拉在头两边。 不是义工,是…… 兔子? 这个员工是兔子? 第九章 猴不知(4k) 兔子…… 和鳄鱼一样,身上携带着怪谈? 但是自己并没有触发,是未满足条件还是别的什么。 算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说的话。 “不要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他们”是谁? 是指老杜和肖志泽? “看得见”应该在说自己能看见那些路上动物的真实面目。 这里的店员为什么会这么提醒自己? 虞良望着店员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他能明白店员为什么留下一个小纸条就匆匆离开。 在这个动物园里正常员工不会和游客搭话,如果是老杜这种过激的游客,直接下杀手也是有可能的,而面对这种危险店员依旧选择提醒自己,是居心叵测还是心地善良? 由于之前那个鳄鱼员工,虞良对这个动物园里的一切都很警惕,但他倾向于是这个店员是善意的,因为他很难从这句话里联想到什么陷阱。 只是这善意的来源让虞良想不通,思来想去,除了自己的“猴子”身份外,他也找不到理由来解释。 “虞良,好了吗?我们该走了。”肖志泽向他走过来,一边扬了扬手上的泡面,“我问过老杜了,他说就在龟岛住一个晚上,带上今天吃的东西就够了。” “嗯。”虞良点点头,他看向面前的货架,上面摆放着一些饼干,而价格也和现实相差无几,这里的游客点数和现金的购买力大致相同,他走向其他几个货架,“等等,我看看这里还有什么。” 这个便利店里的商品种类很少,虞良本想找找有没有枸杞之类能用来组合字符的东西,但很显然他想多了,这里的食物货架上几乎只有景区商店里常见的那几样,泡面、水、看不出牌子的小饼干,而生活日用品的货架上则是一些手纸、卫生巾之类的东西。 不过让他有些奇怪的是,任他如何在非食品货架上寻找都没有找到形似食物的东西,只是他也清楚,老杜不会无的放矢,若是以后在货架上看见胡乱摆放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避开。 虞良不再挑选,他和肖志泽一样拿了两桶泡面,而目光回落到日用品货架上时,他又有了新的目标。 笔。 他向着老杜的方向望去,老杜和肖志泽已经走到营业台附近刷脸支付的机器前面,所以他拿上两支圆珠笔,在刚刚的便利贴上刷刷写下一行字“明心湖附近有装成兔子的狼,小心”。 又拿了几包纸他便跟上老杜两人,心里已经将这些东西的价格算得门清,一共是25的游客点数。 自助刷脸的机器前,肖志泽将三人的东西放到一起,他向老杜和虞良两人腼腆一笑,双手合十作拜托状,“一路上谢谢你们了,这种小钱就让我来付吧,以后也可以,我的游客点数不重要。” “不用,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老杜摇摇头想阻止他,但看到肖志泽迅速将账结清,他也没多说什么,与此同时他看见虞良买的东西,有些诧异,“笔?纸?” 虞良点点头,这他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道:“‘竹质地’的字很多,但这个动物园里不一定能找到竹子,先带着笔,万一用得上,‘纸’也一样。” “嗯,可以。”老杜点点头,“这个动物园里的确没有竹子,动物吃的饲料都一样。” “什么意思?”肖志泽愣住,他看看虞良,又看看老杜,有些不解。 果然如此。 虞良心道一句,他刚刚的话语透露出二次转换得到字符的用法,老杜也没有指错,说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他没有向肖志泽隐瞒这条规则,算是回馈肖志泽刚刚的举动,“大部分的汉字都是形声字,声部大多是抽象字,很难找到实体,但是可以通过提取质地得到声部,再和相应的质地结合就能得到想要的字。相较于老杜所说的直接组合,二次转换能得到的字符会多很多。” 虞良尽量将这条说得完整通透,他也正是由形声字本身的特点推断出二次转换才应该是更常见的用法。 “有道理。”肖志泽愣了愣,然后醒悟般的点着脑袋,虽然他已经毕业,但语文基础还不至于完全丢掉。 这番话也令老杜露出些许若有所思来,他原本是个粗人,靠着一身蛮力和山里摸滚打爬多年的野性才得以在这怪谈世界生存,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些字符规则,相反他一直在默默学习、研究这些汉字,虞良的这一番话也让他产生些许顿悟。 “那我再多买点其他东西?”肖志泽转头望向里面的货架,他也不笨,自然知道一个合适的字符远比游客点数有价值。 “不用。”虞良瞬间拉住他,“这里能用上的东西并不多,我挑的这些够了。” 肖志泽点点头,他哪知道虞良是担心他看见其留下的字条,很顺从地作罢,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他就已经认清了自己在这团队里的作用,他只需要听话就行。 “不过有些特殊的字并不适用这样的规则。”老杜突然开口道,“比如‘钥’,它似乎一定要用‘月亮’合成,提取出来的质地‘月’并没有用。” 虞良则是低眼思索起来,他的心中产生不好的联想。 老杜说得这么肯定,应该是试过,“月”质地大多和身体结构有关,背后的故事显而易见。 “变天了。”老杜抬头,面色凝重道,刚刚还晴朗的天空转眼间变得阴郁,“变天了,早点走,早点到,龟岛比这里安全。” 虞良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压抑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他本想趁现在这点赶路的时间问问老杜职业里的异化到底是什么,但突然间就没有什么询问的兴趣了,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 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快点去龟岛,去老杜所说的安全的地方。 现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前面是鸟类园区鸟苑,沿着主街道快速穿过,仔细看路,走丢的话我不会来找你们。”老杜吩咐着,快步走在前面,“路过鹦鹉、八哥区,不要搭理它们;路过孔雀区不要朝它们的尾巴上看。” 虞良注意到老杜再次将手放在了开山刀的刀柄上,之前在穿过草原动物区的时候老杜都没有这么警惕过。 鸟类…… 难道鸟类比草原区那些蟒蛇、狮子什么的更加危险吗? 这种肃杀的气氛也影响到了他,他忍不住将一枚卒棋子和一块石头提取到自己的口袋里,手指不断地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背面,这种机械的行为可以缓解他的紧张。 “老杜?” 三人正准备进入鸟类园区,斜侧里一道声音叫住三人。 虞良向出声者望去,那是一个四人小团体,他们的打扮很朴素,基本都是简单的运动装,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运动背包,手持铁棍或是长刀之类的武器。 “嗯。”老杜只是微一点头,他的反应很冷淡。 为首的男人斜着伸头看向老杜身后,自来熟地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老杜你还会带新人啊?” “混点任务奖励。”老杜言简意赅,看得出来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这种冷淡的回应并没有让为首男人感到意外。 “我叫吴永,两位怎么称呼?”为首的男人走上前来,在距离老杜还有五步的时候便将双手竖于胸前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肖志泽。” “虞良。” 吴永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稍稍停留,他看不出这两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能被老杜选中,必然是有什么隐藏的特殊能力。 虽然他没有见过几次老杜,但早就对老杜的独行和强悍有所耳闻,而现在老杜的身边却出现了两个新人,这让他心生些许好奇。 “老杜你们是要去哪?游客中心吗?”吴永笑着道,“顺路的话就一起吧。” 老杜的目光落在吴永身后那三人上,两男一女,而无论男女都很警觉干练,明显经受过怪谈的侵袭。 “行。”老杜应下。 虞良有些诧异地看向老杜,他本以为老杜会拒绝,之前的老杜一直独行,应该是不喜欢和太多人共处才对。 他抬头望向天色,此时鸟苑的上空已是阴云密布,仿佛一床厚实的黑色棉被压下,世界隐隐变得暗沉。 结合之前老杜的举动,此时的天空很明显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实话说,深谙恐怖片套路的虞良很想丢下他们跑路,他几乎可以确定接下来会发生怪事。 不过他是只不能独处的猴子,而且老杜同样做出了穿过鸟类园区的决定,这大概也能说明穿越园区有危险,但只是可控范围内的危险。 鸟苑的园区主体为一大片密林,各种鸟类的观赏区随意地分布其中,林荫小道穿插其间,而比较有意思的是,整个鸟苑都没有地图,对于第一次进入的游客来说,能看见怎样的鸟很有随机性,即便是有经验的游客在穿越鸟苑时也很容易迷路,毕竟整个园区都种满虞良叫不上名字的高大茂密林木,抬头时颇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 “嘎——嘎——”森林深处的昏暗中,乌鸦嘶哑的鸣叫传来,同样弥漫而来的还有厚实得散不开的浓雾。 “跟着我走。”老杜稍稍皱起眉头,他侧过头向后说了一句,“吴永你殿后。” “好。”吴永没有拒绝,作为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的二号位,他有义务断后确保队伍的安全。 小型鸟都采用笼养的方式或挂在树梢或置于路边,像是这条林荫小道的装饰物一般供游客观赏,标识牌上是该种鸟类的简单介绍,而一边的自助贩卖机里只卖一种红色的鸟类通用饲料,可以用来投喂动物。 所有鸟都吃同一种饲料吗? 虽然早在游客须知上看到过这一条,但真的见识到时虞良还是有些诧异。 不同的鸟类食性并不一样,很难想象它们会吃同一种饲料,但这个动物园本就不正常,这些动物不正常倒也正常。 七人脚步匆匆,没有人想在这个地方久留,而笼子里的鸟也对他们兴趣缺缺,大部分鸟都垂头,眼睛有节奏地眨动,全无警觉敏锐可言,只有少数抬眼看一下几人,但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八哥,一种聒噪的鸟类,通体黑色,前额有冠状羽簇,小型鸟类,能学鸟鸣和人言,肉可入药,有下气、止血功效。” 标识牌上的内容在提醒疾行的游客们,已经来到了八哥观赏区。 “别理会它们。”老杜回头提醒一句,“无论它们说什么,不要信,不要停留,也不要喂食。” “听见没有,老杜说的东西很重要。”末尾的吴永冲着自己的三个队员道。 另外两个没有回应,似乎觉得这种问题不用多说也明白,只有那个女人道一句“明白”,声音沉定。 虞良看向那个女人,运动装加短发,浑身透出一种干练劲,她的手上始终握着匕首,与周围人也都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突然间,鸟笼里的一只八哥道:“看,人群里混进一只猴子。” “稀奇事。”另一只八哥应道,“喂,猴兄,给我买一袋饲料怎么样?” “……”虞良没有搭理它们,甚至没有向这两只鸟看一眼。 八哥在用人言交流,这些内容其他人同样听得见,若是他有所回应肯定会引起怀疑,若不回应其他人也只会认为这两只八哥在胡言乱语。 而且他又不是猴子,只是中了猴子怪谈而已。 “好吧,好像听不懂人话。”八哥撇撇嘴,扑棱两下翅膀,它问边上的八哥道,“你会说猴子话吗?问问,我馋了。” “叽叽?”另一只八哥便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猴子叫来,“叽叽叽。” “……”虞良抬眼看了它们一下,心里生出无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听懂了。 该死。 这只八哥用猴语重复一遍刚刚的话,他还可以肯定其他人都没听懂八哥在说什么。 “我说吧,他果然听不懂人话。”第一只八哥抖抖翅膀,似乎是在学人耸肩。 第十章 黑鸟 “它还在装人。” “还在装人。” “猴子尾巴都露出来了。” “露出来了。 八哥哈哈大笑,乐得不可开支,另外一只八哥记不清猴语的语法规则,所以只是跟着附和。 “算了,他看起来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八哥说道,它对虞良大喊道,“猴兄,再见了猴兄,我们是百事通,不管什么问题,一袋饲料包打听。” “没错,互帮互助不问出身,只要你被开除人籍我们就是好兄弟。” 八哥的话语声中掺杂着笑声,虞良依旧垂着头,他跟着队伍快速经离八哥的观赏区,正如老杜所告诫的那样,队伍里的所有游客都没有在意这些聒噪的八哥说过些什么。 而在离开八哥区时,他还是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身后,在确认自己没有长出猴子尾巴才松一口气。 有一说一,他确实很担心自己会被这个动物园同化为真正的猴子,因为一路上遇见的所有动物都或多或少地对他表示出了善意,仿佛他们才是同类。 这似乎是好事,他似乎不是怪谈生物的首选加害目标,但也只是似乎是好事。 一方面受到优待,另一方面肯定会让他加倍奉还。 “阿嚏!”肖志泽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抱着自己的臂膀,浑身颤抖起来,他看了看众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突然间就冷了很多。” 虞良同样紧了紧衣服,此时他正穿着秋装,雾气中的阴冷如附骨之疽般侵袭而来,使他情不自禁地打颤。 此时他处在队伍中央,前面是肖志泽和一个叫作吕行的精壮男人,在场的其他六个人也大多和他一样畏缩起身子,他们同样对这骤降的气温感到疑惑。 这里是…… 火烈鸟? 他注意到前方的树木少了许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片盐湖水滨观赏区出现在他的面前,那里有一大群乌嘴赤羽长腿的鸟,它们聚集在一起有如连绵起伏的红色花海,极具美感。 标识牌上也写着火烈鸟的相关介绍:“火烈鸟,大型鸟类,拥有朱红色羽毛,是一种热情似火的鸟类,但与其名字不同的是,它们极其怕冷,在气温下降时需要转入室内观赏区。” 热情似火?畏寒? 虞良看向观赏区成群的火烈鸟,或湖滨漫步或梳理羽毛,其中一只火烈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正对着他张开两只白红渐变的翅膀,扑腾两下似是在展示自己的魅力,又似乎在宣示自己在这片水滨的地位。 他注意到,虽然这只火烈鸟尽全力张开了翅膀,但翅膀仍然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下稍稍弯折,仿佛生就畸形。 大概是园方剪断了翅膀上的主筋脉,防止这些会飞的大鸟逃离观赏区,在动物园里,这是很常见的囚禁大型鸟类的方法。 观察了一阵,他也注意到这些火烈鸟的站位很紧密,不过从它们的姿态上来看,它们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怡然自得。 而他觉得现在的气温已经骤降至10摄氏度以下。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啊好冷……” 一道细若蚊吟的声音幽幽传来,一直通体黑色的小鸟自空中如落叶般飘然而下,它左边的翅膀似乎有创伤,因此飞行姿势有些怪异。 它从虞良身旁飞快掠过,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向队伍前段的老杜,但突然间翅膀一歪就控制不住身形,笔直扎向虞良前面的吕行的背后。 它停留在吕行的背后,漆黑的喙闪烁着流光,癫狂地啄击着吕行的背部,很快便破开一个大口子,它将整个脑袋埋入吕行背部的骨肉里,鲜血随之喷涌而出,沁红周围一切事物。 紧接着便是身子,似乎是嫌弃背上的开口太小,黑鸟的一只爪子紧紧勾住血肉,鸟头和另一只利爪并用,不断摆头踢蹬,很快便将伤口扩大开来,露出白森森的脊骨。 黑鸟也终于心满意足,全身钻进吕行的身体,滚烫赤红的血从头顶沐浴而下,它惬意地眯起眼睛,声音也有力许多。 “暖和暖和,好暖和啊。” 这一切就发生在虞良的面前,他停下脚步,眼前是血肉模糊,浓郁的血腥味如锥子般从他鼻翼向里刺。 他怔怔地看着吕行,但并非是因为面前的景象可怖,而是在自己的页面里翻看怪谈的列表。 动物园…… 不能独处的猴子…… 除此之外没有新的怪谈加入。 也就是说,只有前面的吕行中招了吗? “怎么了?”肖志泽捅了捅虞良的胳膊。 吕行也转过身,因为快速失血嘴唇肉眼可见地发白,他注意到虞良的眼神,有些纳闷:“怎么了?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他的背部破开一个人头大小的血洞,鲜血汩汩流出滴淌到地上,延绵出一条林中血线,而这一切都没有人看见。 包括吕行自己,他像是机器人一般不知疼痛不知疲倦,跟着大队伍行走在密林之中,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弱,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触,就好像他仍旧是个正常人,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唯有虞良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怪诞,似乎只有他能看见这血淋淋的真相,又或者是他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只有他疯了,只有他看到了幻觉。 不对,不对。 这个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寒冷,这说明我们对冷热的感知是一样的,而本该畏寒的火烈鸟却仍旧在湖滨边自由活动,被影响的似乎只有我们。 只有我能看见,因为我是“猴子”,但我仍旧感觉到了冷,因为我还是人。 我还没有疯,还没有疯。 脑海中,这句话愈加清晰,他也一瞬间反应过来,如午后小憩时的噩梦初醒,背后冷汗涔涔。 有什么东西在修改我的认知,我对猴子身份的每一点认同都会被十倍放大。 它想让我变成猴子! 第十一章 林中恶孽 “你们为什么都在发抖,你们是很冷吗?”吕行看着众人问道,他微微喘着粗气,脸上带着饱满的红润,眼睛神采奕奕,“为什么我会感觉有些热?是因为你们的身体太虚了吗?” “吕行,你有些不对劲。”吴永这才注意到吕行身上的异常,他从队伍的末尾走上来拉住吕行的衣服,手也在不经意间沾染上鲜血,只是他看不见。 吕行脸上咧开笑容,像是秋天熟透的石榴裂开一道弧线形的口子,露出嘴里密密麻麻的带着白点的肉瘤:“我不对劲?不不不,我现在感觉很对劲,我感觉非常好,现在我的脑子很清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吴永,管好你的人。”前面的老杜也停下脚步,他察觉到吕行的身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而在动物园里是没有例外的,诡异就代表着怪谈缠身,“五分钟之内解决不了事情,你们和他一起离开。” “知道。”吴永点头应下,他摸了一把腰间,向着吕行接近,“吕行,冷静一下,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沾染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不不不,没有没有。”吕行飞快地摇着头,他直勾勾地盯住逐渐逼近的吴永,“我感觉你们才是……很奇怪,你们在害怕什么?” “吕行,就像你加入我们队伍之前说的那样,无论是谁有异常,都要仔细地进行检查。”吴永走到吕行的面前,一副关切的模样,然而他的右手却是飞快地抽出一把匕首,反手持握向吕行的腰间刺去。 “你!”吕行口中惊叫,然而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意外,他的左手化作手刀后发先至,一下砍在吴永的手腕上,那柄匕首也因此上扬,而吕行的右手顺势推在刀柄上,带动匕首捅向吴永的胸前。 “什么!”吴永似乎是没有料到吕行的速度会这么快,电光火石间也只能侧身下蹲,堪堪避过刀尖,而那锋锐仍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伤口,白色的运动衫瞬间浸染成红色。 吕行哈哈怪笑一声,佝偻起身子左右蹦跳,如同拳击手一样活跃着步伐,他背靠大树正对在场的所有人,眼睛瞪得滚圆,嘴里不断低语:“果然,果然是这样,你想杀我,你们都想杀我,哈哈,被我发现了,果然被我发现了。” 语罢,他警觉地看向老杜,在察觉到老杜的手已经放在开山刀上后顿时尖叫起来:“你也想杀我,为什么你也想杀我,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老杜没有理会他,只是抽出腰间别着的刀,一步一步走来,他沉着脸,气势逐渐凌厉,远胜过刚刚的吴永。 吕行扭曲着脸,他四肢并用飞快地爬上树梢,姿态如四足的蜘蛛,似乎是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他才俯视众人道:“你杀不了我,你们杀不了我,我感觉好极了,就是有点热。这里好热,好热!” 他用力一蹬窜向另外一棵树,在密林的树梢间辗转腾挪,很快便消失了踪迹,林深处几只不知名鸟的叫声幽幽传来,窸窣的树叶也终于平静。 “这家伙……”吴永收回目光,他抬平自己的胳膊、 在他的队伍里,除了吕行和女人外还有一个医生,医生会意上前,将他肩膀伤口处的衣服剪下,又从背包里取出绷带给他绑扎。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老杜接话,他瞥了眼吴永的伤口,作出判断,“他的状态不对,很快就会死。” 刚刚吴永和吕行的交手他也看见了,按理来说吴永不该失手,但亢奋状态的吕行却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吴永。 任何力量都是有代价的,尤其是怪谈带来的力量。 “如果能简单地死,那就再好不过了。”吴永有些无奈道,“他的速度很快,词符用不上。” 用不上? 虞良愣了一下,他没理解这意思,一边的老杜察觉到他的疑惑,出言解释道:“正常情况下,词符的使用范围在五步之内,并且需要用目光锁定,打开页面选取词符也需要时间。现在的吕行速度太快,‘破’之类的常见词符不能一击必杀,那么自身安全也就无法保证。” “原来如此。”虞良了然,他记下这一条,同时也警醒自身,他的词符最多只是给他助力,在这动物园里,他还是孱弱的普通写手。 不过老杜所说的一击必杀就很耐人寻味了,仔细想想,“破”和“碎”还是有区别的,前者指受到损伤而不完整,后者则是完全破成零星零块。 硬要说的话,“碎”倒是极有可能一击必杀,虞良相信这个动物园里会有碎成块也杀不死的怪谈生物,但现在的吕行显然不行,他只是个状态异常的人而已。 没有过多的言语,方才针对吕行的杀机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之中,杀死怪谈缠身的其他游客,这仿佛是游客间的隐藏规则,既不被谴责也不被制裁。 一行人在浓雾里急速穿行,虞良始终处于队伍的中央,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推搡着他不断前进,他能感受到队伍越来越短,并非是少人,而是人与人之间的间距在减少。 他转头看向路边,越加稠密的雾使能见度越来越低,依稀能够看见规整的树影如标兵般立在道路两旁,树影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在匀速地向后退,每五步就有一道黑影被他甩到身后。 一,二…… 然而这个时候虞良发现自己只走了两步就又出现一道树影,这种规律里突然的变化让他兀然一惊,瞬间察觉到那是两棵树之间多了一道影子。 “小心!”他向一侧闪躲,同时发出警告。 与此同时,黑影的攻势迅疾如风,两根削尖的树枝自上而下刺来,但虞良已经先一步跳开,树枝刺在地面的砖石上,寸寸崩裂。 这黑影正是吕行,他眼见虞良闪开,瞬间改换目标,用半损的树枝向另一侧的肖志泽猛刺过去。 再看肖志泽,他大概是还没有从变故中反应过来,待回神时就看见吕行袭来,神色惶恐地说不出话来,脚也像是被胶水粘住一般,一动不动。 而电光火石间,位于队伍最前方的老杜抽出腰间的刀,人未动而刀锋先行,紧跟着一个滑步便拦在肖志泽身前,那把刀也顺势砍向吕行。 “咔——”木棍被拦腰砍断,刀芒却不减几分,重重划过吕行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好痛……好痛好痛!”吕行尖叫出声,他的身体因疼痛而扭曲起来,两只手带动小臂不断抽搐,断裂的树枝从他的张开的指间滑落。 他不断地向后退着,阴毒的目光落在老杜身上,嘴里也在不停地咒骂:“为什么!我明明没有想杀你,我根本没有想杀你,为什么你却想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血就会死,都会死,红的血热的血烫的血,我要血。”吕行的语速飞快,他不管地念叨着重复的话语,他突然一口咬在自己的小臂上,吮吸着伤口里的血,但转而又像是吃了什么秽物般嫌弃地吐掉,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血已经冷了,我已经没用了。” 他失神地叫喊着什么,身影没入白雾,像是一块巧克力在牛奶里沉没,缓慢又匀速地消失不见。 众人目睹吕行离开,有人庆幸,有人担忧,而虞良却在回忆刚刚老杜的那一刀,心中有莫名的违和感。 那一刀迅疾无声,但老杜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流畅可言,本该是全身气力带动右臂,腕转刀出,然而老杜却在距离吕行四五米的时候就开始挥刀,刀动腕转,带动他的身体向前突进。 虞良想了想,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柔弱的女人牵着一只不断猛冲的大型犬,兴奋的大狗带得女人止不住地向前。 刚刚老杜的这一刀,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仿佛刀才是整个动作的本体,刀带动老杜的身体前行,细想来就会觉得奇怪。 “老杜,还是你比较厉害。”吴永长出一口气,他刚刚还担心老杜能不能制服吕行,若是不能他们这一行人今天可就危险了。 老杜只是微一点头,脸色没有一点变化,“现在开始收缩队伍,他对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偷袭得手,我只能尽力救下。” “明白。” “先离开这里吧。” 队伍中的几人也纷纷响应,而就在十分钟的步行过后,他们在树下看见了脱光衣服的吕行。 背上仍有血洞,但渗出的血已凝成红色冰晶,他的脸色铁青,面上却带着诡异的笑。 吕行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十二章 杀死一只寒号鸟(4k) “冻死的。” 队伍里的医生检查了吕行的尸体,下结论。 “冻死的?他背上那个洞……”老杜有些稀奇,“还有胸前的伤口。” “都不是致命伤,而且你看这个洞边上的新肉芽,它正在快速自我愈合。”医生用匕首尖挑起血洞边缘新长出的粉色肉丝,啧啧称奇着。 “异化?”老杜诧异道,但转而就摇摇头,“不对,只是怪谈的效果。” 异化? 虞良敏锐地察觉到关键要素,关于异化的问题他一直没来得及问老杜,这么说来,异化能获取某种超自然的能力? “嗯,他的身体很冷,远低于气温。”吴永接着道,“有什么东西瞬间吸走了他的热量,所以他才会感觉很热。” 老杜自语着,“某种看不见的怪物么?” “嗯,先离开这里再说。”吴永望向迷雾深处,目光里有些担忧,他能感觉到这雾气是越来越浓重了,越来的能见度在五米左右,现在却只有两三米。 可视度这么差的直接结果就是,他们很难发现队伍中有人不声不响地消失,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难走。 “我走中间,你们跟在我后面,跟紧一点。”于是吴永不假思索就作出了决定,他也很聪明,并没有要求虞良和肖志泽去自己的身后,而是命令自己队伍里的两人跟在后面,对此那一男一女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行人再次启动,他们的速度比之刚刚要快很多,经历过大范围怪谈的老游客都很清楚,一旦怪谈之中出现了死者,那么怪谈生效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而现在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份诡异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它和这骤降的气温、弥漫的林雾有很大关系。 “这座动物园里的所有怪谈都是以动物寓言之类的东西为基础的,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老杜的身影在前方的迷雾里若隐若现,他的声音随之传来,“如果能猜出是原型,或许会轻松一些。” “鸟类园区,寒冷。”虞良快速说出两个关键词,然后给出自己的答案,“寒号鸟的故事。” “寒号鸟?这是个什么鸟?”老杜似乎是没有听过这种东西,询问着。 “不是什么鸟,是号叫着寒冷的某只鸟,是教材里的一个故事,寒号鸟在秋天的时候偷懒不肯搭建巢穴,冬天时就冻死了。”肖志泽用精简的语言提炼出整个故事。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而那只寒号鸟正在寻找巢穴,以人的身体为巢穴?”老杜瞬间察觉要点。 吴永点点头道:“应该是。” 老杜停下脚步,若有所思:“既然这样,给它搭个温暖的巢穴或许能行。” 他的目光落在道路栏杆外的鸟笼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放下自己的背包,从背包里找出一根伸缩杆。 诚心而言,虞良觉得这次怪谈的原型就是寒号鸟,但他并不觉得为其搭建巢穴的方式是有效的。 怪谈出现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寻求问题的解决,而是制造诡异和恐惧。 然而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老杜已经切实付诸于行动。 “肖志泽,你翻过栏杆,等会我把鸟笼摘下来,你搭把手扶一下,吴永你们警戒四周。”老杜指挥道,他靠着栏杆试着去钩外面悬于空中的鸟笼。 “知道。”吴永一口应下,但他并没有看向四周,他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老杜身上,老杜似乎因为伸缩杆的长度不够而踩在栏杆的半腰处,整个人前倾在栏杆外,重心堪堪压在栏杆之内。 他又看了眼栏杆外,并非是悬崖,只是个小山坡而已,就算失足摔下去也不会有事,因此他遗憾地摇摇头,转头看向四周警戒。 “拿到了!”爬到栏杆外的肖志泽顺利接到鸟笼,他将鸟笼递给老杜,重新翻进来。 鸟笼的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实的保暖黑布,这也让虞良心生疑惑,之前的路段并未出现过这样的防寒鸟笼。 老杜掀开黑布,打开鸟笼,他向里面瞄了一眼,里面是一只通体漆黑叫不上名的鸟,他伸出手捉住鸟,随手撇开,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抹布和一块…… 暖宝宝? 虞良认出那个东西,忍不住想道,老杜还真是什么东西都准备了一点点。 等等,黑鸟?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去找那只黑鸟,刚好看见黑鸟摔在树边,似乎是摔断了左边的翅膀,它只能费力地用右翅支撑着爬行。 再回头看老杜,老杜正拆开拆开暖宝宝,贴在抹布上,再将抹布团起来做成巢穴的样子塞进鸟笼,一个简易的巢穴就做好了。 他拎在手上,感受了一下份量,心满意足。 同一只鸟? 虞良还记得清楚,那只落在吕行背后的黑鸟同样是左翼受伤。 罩着保暖布的鸟笼,寒冷的雾,被捉出来的黑鸟翅膀又受了伤,成为寒号鸟也很正常。 不过是老杜拆你的鸟笼,摔你的翅膀,关吕行什么事? 他的心里有些古怪。 不对,不对。 它之所以不攻击老杜,不会是因为怕了老杜,而是必须在吕行死了以后才能攻击老杜。 寒号鸟和老杜的时间线互为因果,若是先杀老杜就不会有人去摘下鸟笼制造出寒号鸟,那么这个故事的破局之法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制造温暖的巢穴等待寒号鸟的降临。 “肖志泽,帮我一下,再摘一个鸟笼。”虞良快速捡起地上那只鸟,冲肖志泽喊道。 “啊?行。”肖志泽立即应下,于是他再次翻过栏杆,而虞良也拿起那根伸缩杆,学着老杜的样子钩下鸟笼。 老杜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暖宝宝丢过去。 “不用。”虞良接过暖宝宝,摇摇头,然后收进口袋里。 呃,他只是暂时用不到,但以后说不定有用,老杜大概以为他要再制作一个巢穴,拎在手里减少寒号鸟攻击的概率。 虞良将手中折翼的鸟放进刚摘下的笼子,然后微微撩起黑布向里面看去。 现在的笼子里有两只黑鸟,一只受伤困缩于角落,另一只则是张开翅膀盖住它,同时警觉地看着虞良,尖锐地鸣叫两声。 “你在做什么?”吴永走上前,他很好奇虞良在做什么。 虞良拎着鸟笼走向不远处的自助贩卖机,一边随口附和:“我以前养过鸟,不忍心它冻死。” “这样嘛……”吴永点点头,他本能地觉得不对,按理来说,任何见识过动物园诡异的人都不会再抱有这种圣母怜悯心,但对虞良的解释他也挑不出毛病。 自助贩卖机只售卖一种东西,红色的动物饲料,一份20游客点数,没有大中小之分。 “如有投喂需要,请购买动物饲料,一份动物饲料可供给任何动物,一份动物饲料可以让任何动物吃饱,但仅限一份,任何动物在短时间内都只能投喂一次动物饲料。如若违反,后果自负。”屏幕上是一份游客须知。 越来越离谱了,所有动物不论食性不论食量都是一份饲料就能满足? 这饲料是哆啦A梦的道具吗? 但既然贩卖机上这么说,虞良也只有照做,他购买了两份饲料,看起来并不大,和泡面桶差不多,但对比黑鸟那小巧的体型,相当于一个人吃下一头牛。 他拆开两袋饲料的包装,里面是一种红色的颗粒,米粒大小,软而韧的质地。 等等。 突然间,虞良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离开饲料的袋口了,他紧盯着里面红色的米粒,口水疯狂地分泌,一种难以克制的食欲从脑海深处传来。 饿。 好饿。 2023年4月14日凌晨1点32分24秒,我好饿。 他不自禁地张开嘴,似有一潭口水从嘴角泄出,稀里哗啦地砸在地上,湿出一滩溅射状的图形。 不行,不能吃,我不是动物。 不能吃,吃了会死。 思绪中浮现出的“死”字猛然放大,占据虞良全部的脑海,他也因此恢复了理智,飞快地将手伸到嘴边,用力咬住大拇指到掌根处那块厚实的肉,另一只手将那两袋拆封的饲料塞进鸟笼,然后关上鸟笼的门。 后怕从心里涌现,虞良不知道自己真的吃了那饲料会发生什么,但想来不是好事。 在面对那份红色饲料时,他几乎失去所有理智,头脑里几乎只剩下动物最原始的进食本能。 他深深低着头,抬眼向老杜那边望去,在场的其他人围在老杜身边,并没有多在意虞良这圣母心泛滥的新人。 于是虞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擦干净嘴边涎液的痕迹,然后才走向人群冲肖志泽喊道:“肖志泽,再帮我一下,把鸟笼再挂回去。” “好的。”肖志泽点点头,他兴冲冲地上来帮虞良,“我先到栏杆外面扶着鸟笼,你用杆子把它挂上去。” 吴永冷眼看着老杜队伍里这两个新人,满是鄙夷。 两个新人,还都是圣母,要不是老杜罩着连一天都活不下去,老杜到底指望他们什么?关键时候当替死鬼?可是以老杜的实力想要什么样的替死鬼没有?为什么非得找这两个? “完事了。”待照顾好这两只黑鸟,虞良也送了口气,按他的预想,他已经改变了寒号鸟的命运,寒号鸟不会受冻而死化作怪谈,自然也不会产生怨意回到过去伺机报复。 “那就走吧。”老杜也没有阻拦虞良两人刚刚的行为,只是等他们处理好这些事情才提起手中温暖的鸟笼准备离开。 一行人渐渐走远,栏杆外的鸟笼里传出了动静,一只黑鸟用喙轻而易举地击碎笼门上的卡扣,然后从下往上顶起笼门,将脑袋伸出保暖的黑布,它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浓雾落在虞良的身上。 它长久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自己的眼眸中泛出死气,直到自己的身体完全僵硬。 它冻死了。 然后从笼门处向外滑落,尸体依旧如落叶般飘零,砸在山坡,碎成冰晶。 “啪。”笼门落下的声音清脆明晰,笼中的另一只黑鸟望向那里,歪过脑袋。 【已触发支线怪谈——我是收集狂】 【已完成图章收集:寒号鸟(死亡)】 【备注:本园主题活动之一,收集任意四枚图章即可前往甜心坊兑换奖励。】 第十三章 不可名状之象 【已触发支线怪谈——我是收集狂】 【已完成图章收集:寒号鸟(死亡)】 【备注:本园主题活动之一,收集任意四枚图章即可前往甜心坊兑换奖励。】 当虞良走出迷雾,他的眼前依次出现三条指示,其中第二条指示是橙色的,似乎还有二层页面,可以点击继续查看。 意念一动,虞良便看见寒号鸟的图章给出了更详细的解释。 【寒号鸟:进入“嚎寒”状态:全体质+2,移速+40%,每分钟体温下降1℃,每分钟流失血液200ml,大幅增加亢奋心理。】 嚎寒? 他立马想到了之前吕行身上被钻出一个大洞的模样,看起来极度虚弱和亢奋,身体素质却有质的飞跃。 吴永身为队长却反而被吕行压制,于此可见一斑。 不过那种状态的吕行还是不敢招惹老杜,在察觉到老杜的杀机后便飞快地逃窜开来。 不过每分钟下降1℃的体温、流失200ml的血还是有点伤,一般来说,人体温度降到33℃以下就会出现生命危险,失血超过1000ml就可能休克,这么来看,这个“嚎寒”状态最好控制在三分钟之内,绝对不能超过五分钟。 总的来说还算是个有用的技能,无论是逃命还是反杀都很有效果,慢性死亡也好过直面死亡。 完成怪谈获取图章,每个图章似乎都会附带一个技能,集齐四个图章兑换奖励,看起来还不错,只是看这个意思,还要再牵扯进三个怪谈才能够获取奖励。 卷入怪谈,以身涉险,解决怪谈,获得奖励,这就是“收集狂”的表层逻辑。 收益和付出似乎不成正比,因为每个怪谈都很凶险,像他这种普通人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实际情况又有所不同,比如他自己携带的猴子怪谈,他根本没有方法解决,怪谈里并没有提到猴子具备杀死鳄鱼的能力,那么他也只有被动逃窜而已。 不对。 之前在树林里,吕行才是怪谈宿主,我却依旧可以通过解决怪谈获取图章,也就是说把怪谈这种祸水引到别人身上就可以了。 虞良的眸子亮了亮,似乎是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呃,还是不对,明明是帮助怪谈缠身的不幸游客解决问题。 他修改自己的说辞,敲定主意。 “老杜,你们不是去游客中心吗?”吴永捂着自己手上的肩膀,诧异地看向选择另一条路的老杜三人。 老杜摇摇头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几人在这个路口分开,他们本就谈不上什么交情,虞良甚至连他们各自的名字都没有记下,这在游客间很正常。 虞良回头看了一眼,鸟苑已经被他落在身后,由于浓雾的侵袭,在遭遇寒号鸟后他便没看见有什么其他的鸟类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好事,一只寒号鸟便给这支队伍造成了伤亡,再多来几个怪谈生物那肯定扛不住。 如果不是他能看破寒号鸟营造出来的幻境并察觉到线索,即便刚刚那些人里死得只剩下老杜一个也丝毫不奇怪。 一般游客在面对怪谈生物时连反击的手段都没有。 “砰——” “砰——” 地鸣声自遥远的方向传来,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擂在虞良的心间,他感到心悸,却不明白原因,就像地震前夕的蚂蚁,焦头烂额又不知所措,只得到处逃窜。 他看向那个方向,但树木和楼房遮挡住一切端倪,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对,那里有东西。 只一刹那,虞良的脑海之中便浮现出这个念头。 很奇怪,他很确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画面和刚刚没有丝毫区别,但他的大脑却又在告诉他,那里有什么东西。 就像是一个“概念”进入了他的视野,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质量,它出现在现实之中,却又无比抽象。 不对。 当虞良睁大眼睛仔细审视那个方向时,他似乎又能察觉到什么端倪。 奇异的色彩在“那个概念”的身上幻化,就像是午后阳光下的肥皂水泡泡,这泡泡的形状并不固定,楼房般大小,鹰翅豹头蒲扇耳,肆意生长的触手,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大团黏液,各种动物特征出现在它的身上,但位置无一例外都是错的,它像个胡乱堆砌而成的怪物。 而第二眼看去,它又发生了改变,并且和刚刚的样子丝毫不相干,仿若是每秒都在随机刷新着形态。 不可名状。 这个词很自然地出现在虞良的脑海之中,他也看过一些克苏鲁小说,以前他对那些所谓的不可名状的大恐怖并无感触,而现在,他觉得自己见到了。 这种形态的怪物,也只有不可名状才能形容。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虞良看向老杜,想从老杜的口中找到答案。 老杜遥望向地鸣,眸子里时刻保持的那种冷淡似乎也被那家伙驱散,他剧烈地喘着气,过了十多秒才平复下胸口的剧烈起伏:“果然,无论多少次见到这家伙都会感受到震撼。” 他的脚步比之刚刚要快一些,连带着身后那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背包也在有规律地抖动,他朝着身后仍木在原地的两人大吼:“快走,那东西的速度很快,被追上就死。” “什么?等等我!”肖志泽如梦初醒,他慌忙跟上老杜的脚步,声音因恐惧而不自觉地变化,“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之前在靠近它的时候使用过鉴定,可以看见它的名字是‘象’。”老杜背着包,但脚步却是丝毫不慢,他的包里似乎装了很多金属物件,彼此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不同的人看它,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而且时常会变化。” “类似于灵魂?鬼?”虞良接着问道。 “不,它有实体。”老杜摇摇头,“你们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团巨大的翻滚的软泥,大概是一栋楼那么大,它会沿着某条路线倾轧过去。在平地上的人会被碾压致死,但躲进建筑物就可以活下来。”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一句:“最好是大型建筑,它在经过的时候会抢走大量氧气供应自身,可能会有窒息的威胁。” “嗯。”虞良示意明白,他看向不远处的建筑,回忆起刚刚看过的地图。 鸟苑向北的第一栋建筑应该是…… 表演展览馆。 动物表演吗? 他注意到那栋建筑,整体如体育馆一般呈现扁形,而外部装饰和整体色调是这个动物园一贯的可爱幼稚风格。 “它追上来了!它的速度好快!”肖志泽回头张望一眼,大惊失色,但不知他看见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张大嘴不断干呕着。 “哞——” “嘶——” “吼——” 身后的“象”不断发出动物的叫声,几乎没有重复的,虞良从那声音里听出些许兴奋,一种饱含恶意的兴奋,就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一样。 随着“象”的接近,身后逐渐地动山摇,虞良能感觉到从地底传出的震动正在干扰他的步伐,脑袋里也不断传出晕眩。 缺氧! 后面的怪物在掠夺空气中的氧气! 要跑不动了! 虞良的心中更觉不妙,他平常宅家写作本就不善运动,短距离跑还不至于落下太多,但运动时间一长便感受到全身沉重迈不开步子。 他看着快他三四个身位的肖志泽和老杜,视野不由自主地产生模糊,他一咬嘴唇,脑海顿时清明,随即打开页面就要开启嚎寒。 “该死!快!”肖志泽注意到身后的虞良,仅一眼便从他那苍白的脸色中察觉到他的状态,当下返身折回到虞良身后,硬推着他的背向前。 虞良感受到向前的冲力,腿脚顿时轻松不少,他犹豫一下,还是退出视野里的页面。 而老杜也同样回过头,他看了眼身后五六米开外的两人,微微皱眉,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原路返回,手向后伸进背包,摸出数量可观的金属勺,它们被一根铁丝一样的东西串联起来,看起来像是钥匙串。 他拔下其中三只,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金属勺上白光微闪,然后便失去了金属的银色光泽,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老杜手上的一副捕兽夹。 “你们先走,我很快就跟上。”老杜撇头冲虞良两人说道,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很快就布置好一副捕兽夹,紧接着就是第二副、第三副。 那是…… 虞良将这一幕记录在脑海,他很确定那两副捕兽夹不可能是通过文字规则得到的,那更像是某种交易,比如三个金属质地可以换成一副捕兽夹。 再联想刚刚在老杜奔跑时听见的连绵不绝的金属相击声,天知道老杜这家伙到底屯了多少东西。 只不过这个世界除了文字规则,居然还有其他凭空制造东西的规则,而且之前他就完成了“认知世界”这个任务,任务里没有提及这一条,说明这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利用的通用规则。 捕兽夹,不可思议的出刀速度,职业,异化,山里摸爬滚打…… 他的心里逐渐有了些许猜测。 老杜的异化职业是猎人? 第十四章 盲人摸象的象 “呼——” 老杜一路狂奔冲进表演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紧随其后,巨大而无形的怪物轰然撞击在表演馆的门上,门窗瞬间崩碎,但就如老杜所说,“象”无法进入建筑物内部。 “吼——” “吼——” 它在建筑外不断地叫喊,但并没有变换不同的动物叫声,似乎是只有凶兽的吼声才能表达它内心的愤怒。 不过老杜却是丝毫不在意,进了门之后他整个人就放松下来,脱下身后的背包,靠着墙大口喘着气,显然刚刚的一通操作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而目睹了老杜拖住“象”全过程的他也是确定下来,那捕兽夹绝对不是能用常理衡量的东西,一个餐盘大小的捕兽夹居然能困住楼房大小的没有实体的怪物,还能困住将近三秒钟。 他的身上散发出蒸汽一般的白雾,刚刚的状态仿佛是在超负荷地运行身体,他的体温也高于常态,于是他干脆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肌肉并不大块,线条感也不明显,但虞良知道,那些健身房的练家子肯定会被老杜轻松打哭。 因为老杜的身上满是伤口,刀伤和一种圆洞般的伤口排列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有一种奇异的凶悍美感。 “这是枪伤?”肖志泽看着那圆形伤口,骇然出声,“其他游客有枪?” “不。”老杜道,“‘破’字符只能做到这样,它杀不死我,但总有白痴想要试试。” 虞良记得老杜说过,字符的生效范围是五步,而且需要用目光锁定目标,进入老杜的五步之内还没有杀死他,这些白痴的下场显而易见。 只是老杜身上的伤口也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老杜身上并没有什么防御类的字符,老杜在面对攻击时同样会受伤。 防御类的字符很稀缺? “多谢。”虞良道谢,有老杜断后,他和肖志泽也是顺利进入表演馆。 “没事。”老杜摇摇头,“只是消耗一些材料而已。” “金属勺吗?商店里应该有得卖,我可以帮你补上。”肖志泽立马跟上一句,现在他已经学聪明一些,并没有问老杜捕兽夹的来历。 老杜摇摇头:“不用,我准备了很多。” 他看了眼两人,似乎是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道:“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主页面的职业后面有个‘未异化’的标志。” “嗯。”肖志泽点点头,“我的职业是金融分析师。” “完成某些特殊的怪谈,你的职业会产生异化,获得一些比较特殊的能力,但一般不会超过三个。”老杜接着道,“我的职业是猎人,所以我可以制造捕兽夹。” “这样吗?”肖志泽陷入沉思,不久就苦笑一下,“算了,我觉得我的职业就算异化了也没有什么用。” 他自觉自己的职业即便是异化了也不一定有用,因此对这种额外的冒险没有什么兴趣。 “有机会的话还是试一试,职业异化只是在这里扎稳脚跟的第一步。”老杜只是提点一句,但是他还有一些东西没有透露。 整个动物园里,拥有异化职业的都不超过五个,因为大部分的游客会死在第一个星期,接连不断的怪谈会让他们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游园的探索,也无法获取异化的契机。 果然是这样么? 老杜的话语也验证了虞良之前的猜测,他和肖志泽的想法不一样,这异化职业无论如何都是要去尽力获取的。 他大概能猜出来异化的猎人职业给了老杜那些能力,第一便是体质,而且加成肯定不低,毕竟“嚎寒”状态的吕行依旧被老杜压制;第二是刚刚的捕兽夹;第三应该就是那诡异的出刀方式了。 “老杜,刚刚的那个‘象’,它身上携带着什么怪谈吗?”肖志泽问道,他一想到那无形的怪物就阵阵后怕,若不是老杜及时断后,他和虞良都活不下来。 老杜摇摇头:“不清楚,没有人触发过。根据我的经验,只有增益类的怪谈才会这么难触发。但对于我们来说,它就像是某种天灾,遇上就要及时避开,如果附近没有建筑,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他想了想:“之前有人触碰过它,但他们的说法不一,有人说软有人说硬,我们只能确定触摸不是触发该怪谈的条件。” 而这番话也让虞良微微愣住,他的脑海中快速串联起这些线索。 不可名状。 象。 变化万千。 几乎是转瞬之间,虞良就想到了一段古文。 众盲摸象,各说异端。 其触牙者,即言象形如芦根;其触耳者,言象如箕;其触头者,言象如石;其触鼻者,言象如杆;其触脚者,言象如木白;其触背者,言象如床;其触腹者,言象如瓮;其触尾者,言象如绳。 “我好像能猜到它的原型是什么。”虞良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他心中已经肯定下答案。 老杜两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说出自己的想法,“盲人摸象,它应该是只象。” 这并不难猜,只要有老杜掌握的这些信息,很多人都能灵光一闪般猜中,只不过这里的游客不像老杜,他们连活着都没有余裕,更别提收集这么多信息了。 一旁的肖志泽经此提醒,零星的记忆涌上心头,笃定道:“确实,仔细想想,我们就是盲人,所以我们看见的‘象’在随着观测而变化。” 老杜则是问:“盲人摸象?这个我记不太清了,说说大概讲什么。” “大概意思就是几个从未见过大象的盲人去摸象,有人只摸到牙齿,有人只摸到耳朵,所以他们脑海中大象的概念也就完全不一样。”虞良简单解释道。 “这样吗?仅仅是这样的话,好像还是难以利用。”老杜缓下脚步,若有所思,但他想了一会儿,联系不到什么关键点,只得作罢。 他看了眼表演馆的门外,接着道:“这家伙好像还没有走,我们先在这表演馆里停留一下。” “好。”虞良应下,从刚刚开始他们一直待在大厅里,他环顾四周,大厅很空旷,只有几排无人的座椅,不远处还有一块写了些许粉笔小字的移动小黑板,前台附近有一名女员工,但她面前的电脑里似乎有做不完的工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员工抬起头看过他们。 他本想去前台询问一些表演馆的事情,但秉持着特殊的员工身上都有可能携带怪谈这一基本原则,虞良并没有向前台挪步,而是走向小黑板。 “今日无日展,请参观的游客沿左边道路进入表演馆。”小黑板上写着这么一句话,而小黑板不远处就是圆形展厅,展厅里摆放着一些具备纪念意义的展品,墙上则是挂着一些照片和介绍,从这里看过去,展厅还连接起三条路,各自通往不同的地方。 老杜从后面走上来,他站在小黑板前看一会,然后将小黑板翻过来,露出黑板脏兮兮的背后。 “动物吃人表演”,六个简单的大字,周围画着一些幼稚的卡通动物形象,有叼着人头的老虎,人头在它的口中笑得明艳,也有分食人类肢体的野狼狮子,它们的脸上沾染着红色的血,一个个都变成了戏剧般的大花脸。 “这是……”肖志泽被这一幕惊到,他的脸色瞬间刷白,黑板上的画面都带着一种小孩过家家的童真,但其中的恐怖诡异同样不加掩饰。 老杜想了想:“可能是日展的预告,这几天不能再来表演馆附近。” 而虞良凑近黑板,仔细观察着黑板上的红色印迹。 那不是粉笔,而是油漆,无法消除的油漆,也就是说,这黑板背面的内容不会轻易再修改。 这上面也没有任何预告日期,相比于日展预告,他认为它更有可能是夜展的常驻节目。 夜展? 第十五章 表演馆的鳄鱼先生 “林有风,长虹动物园园长,于年创办该园,已有近二十年历史。” “感动市十大人物,数十年投身于动物展览事业,为市青少年儿童打造出一个寓教于乐的动物乐园。” 走入展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身处动物中间,左手搭在狮子脑袋上,右手则是攀附着大象的鼻子。 在照片边上就是大幅的人物介绍,基本都是园长林有风的相关事迹,只不过其中某些字迹被扣除,完全看不出来。 遮挡住具体办园时间和城市名字? 这两个信息有什么关键吗? 还是说这个怪谈世界会因为出现真实地名和年份而被怀疑影射现实,最后被封禁? 虞良的心里涌现出不着边际的想法,但这份思绪的飘散还是因为他在这份人物介绍上发现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记下林有风这名字,无论如何,园长那儿肯定能找到更多关于这个动物园的隐秘。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整座动物园的地图,在地图的中心有着员工中心,而园长的办公处应该也在其中,在那里或许能有所发现。 不对,能想到去那里寻找线索的人不在少数,若是能轻易进入,那也就说明园长办公室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即便以前有,接连不断进入搜索的其他游客也会破坏一些关键信息。 当然,虞良认为另外一种情况更有可能,园长办公室是动物园怪谈的源头,但那里暗藏大恐怖,任何想要接近的游客都要抱有必死的决心…… 咳咳。 “同心石?”肖志泽念出展厅中央那块巨大石头的名字,“为什么这里会放着一块石头?” 虞良闻言便走上前去,只见那石头表面布满刻痕,有深有浅,些许青苔从刻痕里生出,似乎是刻痕时间不一,又或者是光照水分之类的因素,整块石头上的青苔只是零星半点,颜色不一。 “不清楚,它只有名字,没有来历。”老杜摇摇头,但几人并未过多关注这块石头,纷纷走开。 “这里看起来很正常。”肖志泽一项一项看完了这个圆形展厅里的所有东西,但就和虞良一样,他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对此老杜是早有预料,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很多游客也都来过很多次,无一例外没有发现,按照他的理解,这个展厅里的信息更像是在补充背景故事。 “这个地方真的没有夜展?”虞良试探性地问道。 老杜在前面带头,三人正从展厅左边的通道前往表演厅,他答道:“没有,游客须知里说得很清楚,我以前半夜也来这里看过,门是锁死的,而且从外面看这里一点灯光和声音都没有。” 看起来老杜来过很多次,次次扑空的经历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虞良再次打开页面,看着物品栏里的那张夜展门票,他现在越来越确信夜展是真实存在的,至于老杜提到的信息在这个动物园完全不是问题,幻觉、另一重维度,有太多异常可以解释老杜看到的一切了。 或许,只有身怀门票的人才能看见并进入夜展,不过很显然在他身上还有一个问题,他似乎不能独自前往夜展,虞良并不认为鳄鱼将夜展门票给他是好心赠予,他几乎可以肯定在夜展里有惊喜等着他。 他回忆起之前被鳄鱼追逐时,鳄鱼的速度似乎不如变异的吕行,那么嚎寒状态下的他大概也能撑五分钟左右,不过五分钟之后就只能等死了。 在这种地方,跑得快好像还真的挺有用的。 虞良突然意识到动物园生存的关键要素,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遇见过纯粹以诅咒等人力无法抗衡形式出现的灵异,更多的还是一种偏向于西式的怪物恐怖。 就像是狮子追逐理论,跑不赢狮子,但至少可以跑赢其他人。 锻炼身体什么的短期难起效果,其他的方式大概也就是收集怪谈和利用文字规则了。 前者是嚎寒,后者他也有些许灵感,他还有两个“马”的棋子,以“马”为部首的字,其中必然有形容速度快捷的,只是他还需要收集字的另一半。 至于职业异化,除非所有职业异化都能增加体质,否则作家这个职业应该不会有额外提升。 而异化的具体方法,老杜或许在隐瞒,但虞良可以在鸟苑那两只八哥那里找到答案,只不过这又要单独行动,还是需要伺机而行。 “整条走廊都是标本?一个动物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标本?”肖志泽讶异地穿梭在回廊里,玻璃的展柜被镶嵌在走廊的墙壁里,而一个个展柜里摆放的全都是动物标本,大多是动物园常见的动物,老虎、狮子、鹰之类,神态动作逼真,仿佛下一秒就能活过来。 看着看着,肖志泽的心里就有些发毛,他总觉得按照剧本来说,这些标本是能够“复活”过来的。 老杜走上前,他在肖志泽边上弯腰,目光聚焦在玻璃柜门的缝隙上,然后他从缝隙间抽出一根黑色头发,“不用担心,它们不会动也不会离开柜子,我每次过来都会留一根头发,位置从来没有变过。” “那就好。”肖志泽点点头,松了口气,回过神来仔细想想也对,若是这里有危险老杜也不会带他们游览。 他看着这些制作精巧的标本,一时间叹为观止。当然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疑惑,就算要将动物做成标本来纪念,也应该是老死的动物吧?这里的标本为什么看起来都神骏英武,完全不像是垂垂暮年? 一个动物园难道不该以保护动物为根本吗? “等等,老杜,等等我。”肖志泽的心里生出些许凉意,他一看老杜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慌忙跟上。 鳄鱼? 虞良站在展柜前,看着这条足有五米多长的庞然大物,一时间被震慑住,在此之前他从未近距离观察过这等凶猛的野兽,大概有三个他连起来那么长。 微张的血盆大口,浑身披甲,健硕的四肢…… 怎么想也不像是人能够力敌的生物。 此时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就像是遇到了食物链上层的天敌那样。 “猴子”怪谈对我的影响好像有点大,仅仅是一具标本都会不自觉地恐惧吗? 还是说这条鳄鱼是活的? 他的心里开始粗略地计算,大型鳄鱼的速度在每秒十米,但耐力严重不足,如果自己开启“嚎寒”的话,即便这是强化鳄鱼也应该可以在鳄鱼追上之前跑到老杜身边。 可以稍微卖个破绽。 虞良稳住心神,他看着鳄鱼睁开的眼睛,金色纹理的底色,中央是冷血动物的的黑色竖瞳,整颗眼珠如做工精良的工艺品一般反射着头顶的灯光,那里面神采奕奕,全无空洞的死气。 观察了一会儿,鳄鱼依旧没有动静,虞良也就走向另一边,那里是回廊中间,有单独开辟出来的小房间,房间边上挂着一个全金属的银色门牌,门牌上写着杂物间三个字,在这块门牌下还有一个方框表格,似乎是值日表,表格里写着几个常见的人名,工作栏里则是清洁一类的工作。 这里有人打扫? 那怎么可能每次头发的位置都不变? 他的心中顿时生出警觉,“无一例外”这种事本身就是小概率。 虞良不动声色地看向门牌光滑平面的反光,从那里他可以看见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 展柜里的狮子歪过脑袋,它小心地用两只爪子夹起展柜门缝里的头发,然后偷偷藏到身子底下,那明明粗大的兽爪,灵活性却堪比人手,显然这样的事情它并非是第一次做。 呵。 虞良心中发笑。 果然,像雕像、画中人、标本之类的东西,只要你背对着它们,没有一个能忍住不偷偷做点小动作,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如此。 第十六章 月亮在天上 狮子是活的,鳄鱼也有可能是活的。 第一次遇见的鳄鱼员工A将夜展的门票交给他,大概就是想把他骗到表演馆里,让表演馆展柜里的这只鳄鱼B吃掉他,然后鳄鱼员工A再吃掉变成猴子的标本鳄鱼B。 这里有两个奇怪的地方。 第一,为什么鳄鱼A自己不吃猴子,但它为什么会确定夜展上的鳄鱼B会吃猴子?它们的思考方式应该完全一样才对。 第二,正常人就算得到这张门票也不会傻乎乎地一个人跑来夜展,这里明显危机四伏。唯一的可能就是夜展里藏着能让任何游客不惜以身试险的东西。 会是什么? 虞良觉得就算是异化职业都不会有这种吸引力,他看向走远的老杜和肖志泽,快步跟上,他还不想和他们分离太远,毕竟他也不确定展柜里的标本能不能在白天活过来。 等等。 虞良望向转角处的鳄鱼柜台,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鳄鱼A所说的怪谈。 鳄鱼们的思维是相同的,但AB在面对自己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归根结底还是它们之间有信息差,若是能弥补这种信息差,或许自己能在其中有游走的余地。 至于另外一个疑点…… 好吧,他现在确实对夜展里的“宝物”很好奇,他觉得至少要知道那是什么,究竟有什么样的吸引力。 “我知道你听得见。”虞良蹲在鳄鱼的展柜前,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身份,“我是猴子,是一个戴着玩偶面具的家伙把我变成这样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它是谁。” 鳄鱼标本一动不动,保持着昂首张嘴的姿态。 “它显露出鳄头人身的状态,然后抓住我,但它并没有吃我,只是给了我这个。”虞良甩了甩手中的夜展门票,“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笑了笑,语气肯定自信:“有一只鳄鱼已经离开动物园。” 所有的话点到为止,他不愿多说,多说容易说错,不如好好当个谜语人,就算已经说错了还是可以让鳄鱼心生疑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所以他站起身来平淡道:“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这里,关于我说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验证。” 小跑着奔向老杜,他很确信这里的标本就是第二只鳄鱼,因为他看见那只鳄鱼嘴边就是逐渐滴落的垂涎。 至于他所说的内容,一大半都是猜的,他猜测两只鳄鱼之间的信息差就在这里。 动物园原本有三只鳄鱼,所以谁先找到猴子都会毫不犹豫地吃下,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两只鳄鱼,鳄鱼A知道,鳄鱼B却不知道,所以A不会吃自己,它会引诱B先动手。 而且第三只鳄鱼或许找到方法离开了动物园,若是它找到猴子,绝不会让这种信息差出现,它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在另外两只鳄鱼面前吃掉猴子并变成猴子,否则就无法保证自己以后的安全。 脚步声逐渐远去,展柜里的鳄鱼满满扭过头,一对竖瞳盯着猴子远去的方向,它深吸了一口气,鼻翼捕捉着猴子留下的甜蜜香味。 它的两个兄弟和它一样聪明,它一直知道。 它们舍弃兽身,换取在园内自由活动的权利,但权利都是有代价的。 —— 简单的圆形舞台在最低点,四周被梯田一般的观众席包裹,老杜三人来到表演厅,这里是整个表演馆的主体,占据了很大面积。 虞良试图在舞台附近闻见血腥味,但是并没有,这里有很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清洁得也很彻底,遮掩住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可惜了,如果来得巧,这里是有动物表演的。”老杜说道,“听别人说,偶尔会有一些弱势的食草动物向游客寻求帮助,完成的话就能有一些奖励。” 他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当然,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可能和我的职业有关。” “职业还会影响这些?”肖志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一点他倒是无所谓,金融分析员怎么想都不会和动物扯上什么关系。 虞良没有过多在意两人的谈话,他的目光在这里飞快地搜寻着。 按照常理,那样东西应该不会被隐藏得太深,很容易就能被他发现…… 表演厅的天花板由巨幅绘画构成,画面的主体是一些人和动物和谐相处,稚嫩的画笔之下,所有生物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们手拉着手围绕一棵大树转圈,大概是因为表演未曾开始,所以画面一侧的太阳是黯淡的,并没有放出光芒。 虞良定睛一看,那太阳并非是画上去的,而是真实存在的太阳模型。 太阳? 他心中一动,当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一处的天花板,那里有一种类似于轴承的突起。 果然,夜展里藏着的东西他还真的拒绝不了。 月亮…… 真的在天上。 日展是太阳模型,连接在天花板上,而且有疑似转换装置的机关,那么夜展上也就大概率会是月亮模型。 拥有月亮,只需要添加金属质地就能合成出“钥”就能离开动物园…… 任何一个游客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至少现在虞良的心里已经开始在不断谋划,思考如何才能安全取得那尚未谋面的月亮。 “虞良?”肖志泽叫住虞良,指指老杜离开的方向,“老杜说今天没有表演,馆里的情况和以往不一样,他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嗯,走吧。”虞良最后环顾一次表演厅内的情况,将这里的景象深深印刻在脑子里,他很清楚自己肯定会再次回到这里,只不过那会是做好准备以后 当两人追上老杜时,老杜已经站在了一个房间门口,虞良辨认着已是略带锈迹和磨痕的门牌,依稀看出是“保安室”三个字。 老杜回头看两人一眼,率先走进保安室内,虞良随后跟上,但刚一进门就捂上鼻子。 这里掺杂着霉味和老鼠尸体腐烂的味道,狭小的保安室里因三人的进入而充斥着扬尘,透着灯光能看见空气里的白色星点。 一张床单发霉的小床,一副办公桌椅积满厚实的灰尘,角落里还有一根立式衣架,衣架上披着两件皱巴巴的蓝色保安服,其中一根分枝上还挂着两张保安身份卡。 “这里……废弃了很久?”虞良大概能猜到这个保安室应该很久没有打开过。 老杜点点头:“以前来的时候,这个房间都是关闭的,人力打不开,现在应该是触发了某种条件。” 他走向衣架,摘下上面保安的身份卡,用大拇指抹去上面的灰尘。 一个叫江向东,一个叫胡伟,和之前在展览厅看见的情况一样,身份卡上关于年份日期的信息全都是模糊的,像是被人为抹去。 虞良记下这两个名字,从名字上来看,这都是七十年代比较流行的名字,身份卡照片上的面容在三四十岁。 “夜班保安?晚上又进不来。”老杜注意到身份卡上标注的内容,有些不满地嘟囔一句,然后将身份卡挂回去。 夜班保安? 会有人的职业是夜班保安吗? 夜班不都是排班导致的? 不过老杜这句“晚上又进不来”让虞良感到疑惑,他从里面听出些许可惜,于是转头问老杜道:“怎么了?” “你‘查看’一下就知道了。”老杜指指挂回去的身份卡。 —— 身份卡 质地:未知 备注:你可以在合适的时间凭借它参与“扮演者游戏”。 扮演者游戏? 虞良的目光落在页面上的这几个字上,它们还有跟进的解释,于是他心念一动,点开后续。 扮演者游戏:以真实发生的事件为蓝本制作的怪谈副本,你将以亲历者的视角参与怪谈。 注:你可以带回所有在副本中获取的东西并获得一份丰厚的奖励,如果你能回来的话。当然,当你进入扮演者游戏,我们会保证你现实中的生命安全。 “这种游戏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可以获得很多关键情报。”老杜分享起自己的见闻,“就像这个动物园,在很多年以前还是正常运行的,后来怪谈不断涌现才逐渐废弃,整个动物园除了我们这些外来游客以外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接着道:“想要离开的话,要么找到钥匙,要么找出真相,解决原初的怪谈。无论是哪一条路在副本里都有可能实现,只不过那里同样危险,因为一切与文字规则有关的东西都会被禁用。” “这个合适的时间……”肖志泽同样查看过身份卡,他对备注产生疑惑。 老杜笑道,“他们是值夜班的,既然现在没有进入副本的按钮,想来只有晚上来才能触发,但是我们晚上根本不能进表演馆。” “没办法,跟这个副本无缘。当然,副本可比我们的日常危险,那里可能要直面这个动物园最初的恐怖。”他耸耸肩,语气有些调侃,“我们应该是第一批进入这个保安室的,仔细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办公桌上空无一物,肖志泽想也没想就拉开了抽屉,只听“哗啦”一声,抽屉里堆满的身份卡如喷泉般向外涌,流落一地。 突然的变故让肖志泽有些懵,他随意地捡起几块身份卡,清一色是夜班保安,但名字各不相同。 “这里……到底招过多少保安?” 他一低头,身份卡照片上不同的脸就对正对着他,神色各异。 第十七章 人是所有动物的交集 “身份卡都一样,除了名字。”虞良捡起几张,查看一番,“都可以用来进入副本。” 短暂的惊诧过后,肖志泽也一一捡起地上的身份卡,他想要塞回去,但原来的抽屉本就很小,根本塞不下这么多硬质的身份卡,所以他又打开了旁边一个宽阔的抽屉。 和小抽屉里拥挤的情况不同,大抽屉里只放了一本硬皮本子和一盒弹珠,边上还有几支没有笔帽的水笔。 “有一本笔记。”肖志泽将笔记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尘,老杜和虞良一左一右看着他翻开这本笔记。 第一页没有写什么,只有枯黄的纸页,所以肖志泽快速翻到下一页,这里开始终于出现了文字,字迹板正,内容似乎是日记。 果然,恐怖探索游戏永远离不开日记。 虞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他自然乐意能找到这种关键物品,这代表大量关于表演馆的信息,而且是几十年前的第一手信息。 他很清楚自己是逃不开这个扮演者游戏的,提前准备的字符用不上,但提前了解的信息绝对用得上。 —— 4月28日 今天是入职的第一天,园长人很好,同事老江长得很凶,眉毛里有一颗黑色大痣,但他人也很好,就是有点奇怪,他给我一本笔记,说是让我写日记,我是个粗人,我哪写这玩意。不过他说,日记能让后面来的保安多活几天,我不懂什么意思,他也不说为什么,但还是写一写吧。 不对,好像够字数了,就这样,不写了。 “这一页没什么内容。”肖志泽看完这篇日记便翻过页,他的动作很轻,生怕自己将那生脆的纸页碰碎。 —— 4月29日 园里的工作还算轻松,但我很好奇,明明每个同事都很好地把动物关起来了,为什么总有动物在路上跑?幸好它们没伤人,园长也很会宣传,说是……什么来着?反正来参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过园长反而愁眉苦脸了,搞不懂。 算了,至少工资又涨了,这城市肯定没有比这钱更多更轻松的工作了。 —— 4月30日 园里买了很多哈哈镜,他们照镜子的时候很滑稽,有的游客长着兔耳朵,有的游客长着大象鼻子,但同事站在镜子前却都是人模人样,老江说是员工有特殊的照镜子技巧,可是我明明不懂什么技巧,为什么在镜子里也没有任何变化? 老江说是光线角度什么的,我也不懂,我从小数学就不好,初中就没读了,不对,这可能是物理? —— 4月31日 今天没什么好写的。 哦,老李说,绿豆眼的那个老李,不是戴眼镜的老李。他说动物园里有怪物,让我不要靠近大象园区,开什么玩笑。老江立马打了他一顿,不过我感觉老江有点过了,为什么打那么重? —— 4月32日 老江不见了,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大象园区的,我错了,老李说的是对的,大象园区有怪物,有人皮大象。 园长早就知道,园长一直知道,难怪工资这么多,我逃不出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离开的路? —— 4月34日 我要保护游客,不知情的游客不会有事,知情的游客会害怕。告诉害怕的游客在天黑之前找到路离开,如果出不去就来保安室寻求帮助,日记的夹层里有他们留下来的提示。 如果能保护更多游客的话就不要保护游客,它会生气,它会生气! —— 4月35日 我……我见到它了。 今天它是一只兔子,一只发疯的兔子,它在动物园里跑,到处都是兔子,我们抓不住它。兔子在打架,好多兔子在咬它,眉毛长痣的兔子,绿豆眼的兔子,近视眼的兔子,它们都在咬它,但是都死了,全都死了。 兔子全死了。 你们是想凑一个兔子帮吗(圆幼的笔迹写道) 我照了镜子,今天我不是兔子,我是老鼠,我一直很胆小,我就知道。 这次你也不勇敢(圆幼的笔迹再次写道) —— 4月37日 狐狸不狡猾,人看狐狸才狡猾,蛇不贪婪,人看蛇才贪婪。 狡猾的是人 贪婪的是人 人是动物 人不是动物(字迹工整) 人是所有动物的交集,人是其他动物的补集 “交集?补集?”老杜没看懂这两个词,下意识出声问,目光看向虞良。 肖志泽向后翻翻,后面的笔记本全是空白,这个保安的日记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同时回答老杜道:“数学里的词汇,交集可以理解为两个事物共同的相同的部分;补集可以简单理解为两个事物之间相差的部分。” “那这两句话……”老杜的数学并不好,他堪堪理解肖志泽的解释,但将名词放回语句中便又感觉到混乱。 虞良摇摇头道:“这不重要,这两句话是矛盾的。重要的是写日记的人只上到初中就辍学了,而这是高中数学的内容。” “你是说,这个时期的他已经换人了?”这次老杜听懂了。 “或许。”虞良点点头,“它似乎能影响人的认知,根据性格将人异化成相应的动物。只要没有察觉到它就不会有事,但身处这个动物园,这是迟早的事。” 他指了指日记上的日期,“四月没有三十一号,这一天老李告诉他‘它’的存在,所以他的认知从这一天开始变化。” 而且日记并没有记录4月33日的事情,但这一天前后他的态度有很大变化,园长应该做了什么。 同样,4月36日的日记也没有,而37日的日记里也能看出,他的认知产生了崩坏,已经完全被‘污染’了。 虞良在心里记下这两条,如果参与扮演者游戏,这会是很重要的线索。 “老杜……那东西,它,你知道是什么吗?”肖志泽的脸色并不好看,日记里的人是在“知晓”后产生变化,而现在他也知道了,他有些担心自己也会变成什么怪物,就像是克苏鲁神话里的信徒那样。 “我没有见过它,但我知道它的存在,我一直在躲着它。”老杜说,“它会更多地徘徊在园长办公室附近,和‘象’一样没有定形,只是更加可怕。” 他顿了一顿,语气幽森:“至于它的本体,那是一个字,但它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