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浓时》
1. 第一章
第一章
天空响过一道闷雷,紧接着宁港市的雾火就被一阵细雨浇得更甚了。道路两端早就铺上了一层落叶,如今沾染着晶莹的水汽,空气中隐约退去一些回南天带来的闷热感。
可这丝毫没影响苏氏集团举办的这场商务酒会。
桑芜作为合作方钱小姐的同行,也在其中。
这也是她是否能拿到投资的关键一击了,所以她穿着一件极其精致的轻奢礼服,完美贴合她的身姿,简约端庄的妆容,每分每毫都恰到好处。
斛筹交错间,桑芜只觉得自己的脚马上就要断了。
谁叫她为了撑起这件斥巨资买的轻奢礼服配了双恨天高。
“是吗?仙野杯银奖那个‘燕雀逐’是桑小姐的作品?”
桑芜只是一时出神,就没听见前几句谈论,只听说“燕雀逐”三字,便只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哈哈哈,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志存高远的作品,竟然出自一位美女设计师之手。”
此话一出,她也听明白大家只是奔着“仙野杯”奉承几句,并不是真正在意那些作品是什么了。毕竟每一个作品展出时都写着作者的个人简介。
世人总追名逐利,师父最是不容,可无奈这也的确是一块极好的敲门砖。
够不够硬,就另说了。
所以她此刻也只能点头赔笑:“陈总谬赞了,一个小作品,侥幸获奖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陈总那流连不已的目光的确让桑芜一阵恶寒。
“陈总要是真心喜欢,我们桑小姐就肯定能亲自将‘燕雀逐’送去贵宅。”钱小姐将“亲自”二字咬得极重。
桑芜听着这话,不禁皱眉,却也知道不好当面反驳。
在陈总离开后,她跟钱小姐说:“钱小姐,‘仙野杯’所有参赛获奖的作品都有规定,必须在展馆里展出三年,才能归还给原作者的。”
“桑芜,”钱小姐有些不耐烦,顺道贬低了一句,“且不说陈总要不要,人家要也是收藏金奖作品,你看你能不能模仿一下,做一个类似的巴结一下。”
创作者最忌讳听见的“模仿”二字,可能也是听多了、见多了,她也没当即就发火,甚至曾经很多个瞬间,她也想着走这种捷径,只是内心的骄傲她还是没能放下。
秉着投资的款项不能丢,桑芜轻声解释着:“钱小姐,设计者只会对自己的原创作品融入感情,所以模仿的东西并不一定就好,这种方法也不可取,希望您能明白。”
可作为唯利是图的商人哪里听得反驳,钱小姐怒道:“桑芜,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要是不能为我们公司争取到买家和更大的市场,那我们投资的钱是打水漂吗?”
还没等桑芜再开口,钱小姐就嗤笑一声,丢下个轻蔑的眼神走远了。
她叹了口气。原本漆艺制品早就在岁月长河中隐姓埋名,虽然现在大家都很注重传统文化,但也并不是每一项文化遗产都能被关注到。
守正创新,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思忖间,她踱步到角落,拣了两块小蛋糕填了下肚子,偏头就看见陈总向自己走来:“桑小姐。”
桑芜迅速放下没吃完的蛋糕:“陈总,让您见笑了。”
陈总眼看着桌上的甜品,笑嘻嘻地发出邀请:“小姑娘都爱吃甜品。我知道宁港有一家很精致的甜品店,不知道桑小姐能不能赏脸一聚,正好我也有一些艺术上的问题想找桑小姐探讨一下。”
对方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桑芜也不是听不出来。
可他说着说着就要她奉上自己的联系方式,骑虎难下之时,她只能掏出手机,打算事后拒绝。
一道清冷沉稳的声音如天籁一般降落——
“陈总,好久不见啊。”
“仲总!刚刚我远远就看见您了,就没有机会上前同您交流。”
在这个场子里,她除了认识个钱小姐,就只认识这个不怀好意的陈总,其他人大多也是脸与名号对不上。见陈总看见来人,两眼冒精光,出言即谄媚,大致猜出对面的人身份不简单。
在借机认识贵人与逃离陈总的骚扰这两个问题之间,桑芜毫无疑问选择了后者。
她真心感谢这场及时雨,也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模样,匆匆扔下一句:“陈总,那你们聊,我就不多打搅。”
桑芜礼貌又周道,陈总也只能颔首同意。
临走时,两人正欲举杯同饮,那位仲总袖口那对木质袖扣,倒是引得她多看了几秒。
商人重利,更重面子,在商务会谈中,多数都会选择更加有质感,甚至是私人订制的金属袖扣,鲜少有这么朴实无华的样式进入商业圈。
毕竟之前她可是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还跟师父学艺时,她就做过漆艺木质袖扣,想带领它走进更大的圈子,只是最终以失败告终。
桑芜惊讶归惊讶,却也没多逗留,只得去寻钱小姐的踪迹。
钱小姐是近几年大热的连航资本的项目经理,也是她最大的“金主”,工作室能不能拿下投资挺过这次金融危机,就看能不能说动她了。
“钱小姐,我们可以……”好巧不巧,就在桑芜找到钱小姐的时候,仙野杯金奖“飞马”的作者迎了上来:“钱小姐,听说最近连航资本在考虑传统工艺品的投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
钱小姐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桑芜,与对方奉承着:“金先生有这方面的意向?那敢情好啊,正好我也对你的‘飞马’印象极其深刻!”
“我的荣幸,您要是喜欢,等展览结束后,‘飞马’我就双手奉上,而且都是为传统文化做奉献,受人喜欢的作品就应该让喜欢的人都拥有,这样也才能更好地宣传漆艺。”
金岑山一席话,说得钱小姐喜笑颜开,说话间,时不时还要赏桑芜几个眼神,再加上他这话里有话,她好像什么都懂了。
抢投资罢了。
只是手段有些卑劣,毕竟这段话与前面桑芜那段“原创论”简直是两个路数,显得她与钱小姐的创作理念并不合拍,明显就是捏着她的命门攻击。
酒会在舒缓的音乐声中接近尾声,桑芜的投资也在这个时候告一段落——一败涂地。
就像仙野杯参赛时被挑衅依然只拿到银奖一样。
甚是无意义的酒会,桑芜也心疼自己的脚,没打算坚持到最后一刻了。
与钱小姐微笑着致歉后,施施然出了会场。
酒会在宁港半山的私人庄园举办,夜深寒气盛,再加上深秋雨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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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加成,院子里额外冷。
下雨后的地面有些湿滑,桑芜干脆脱了高跟鞋,拎着裙子走出了会场外的小院子。幽暗灯光下,她的背影瞧着有些狼狈。
脚印在湿冷湿冷的石板上,同她的心保持着一样的温度。
果不其然,刚坐上车,还没用纸巾擦干净脚底的桑芜就收到了连航资本的拒投邮件。
她截好图,细细欣赏着自己的失败,手轻轻一滑动,就滑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失败上面。
要不是这份被钻了漏洞,明明是对方的错,最后却变成自己违约的合同,工作室恐怕也不会濒临倒闭。
好在她想明白了。
看来法务这笔钱还是有必要花的,不然就会花更大的钱买一个教训。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隐隐瞧着远山的烟雾也更甚了。
夜黑人静,桑芜提前了一会儿离开,所以路上并无多少车辆。换好平底鞋后,她就发动了车辆,打开了雨刮器。
车内外的气温有差异,车窗上隐隐有些雾气,她刚向前附身拿起毛巾想擦一擦,对面的车辆突然打开了车灯——
桑芜的眼睛被闪了一下,脚下一滑一踩,车子就直直地撞了上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真是祸不单行。
说不慌张是假的,她一阵心乱,立马打开了车门,也顾不得还在下雨,赤着脚就冲到了对方车前。
驾驶座下来一个中年男子,在车前粗略地看了一眼,急得直“哎呀哎呀”。
桑芜知道,今日到场的人非富即贵,但在看见车标后,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她只好上前道歉,想与对方商量个解决办法:“对不起,先生……”
可她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就慌忙跑到了车后座,敲了敲车窗,直到车窗摇下来,一只手虚虚搭在车窗上,他才急切开口。
“先生,车前撞坏了灯,又刮花了车皮,这……”话语间,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桑芜顺着中年男子的动作看过去,只是那位先生坐在后座,没有极其明亮的灯光,并不能分辨出模样,隐隐瞧见对方凸起的喉结处上下滚动了一下。
雨密密地打下来,只是略微沾湿了那只手。
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时,眼睛不经意落在了车窗上的那只手上,没再移开。
干净修长,只是虚虚搭着,却能让人感受到主人的雷霆魄力。
可不知怎么,幽暗的灯光下,那朴实无华的木质袖扣才最让桑芜关注,也让她一眼就知道车主是谁了——那位陈总都需奉承的仲总。
她在拉投资之前,也略微打探过宁港的豪门与资本,但在她少数的认识里,并没有姓仲的,可见对方不是自己平时就接触不到的人,就是身份隐藏得极好的人。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桑芜能惹得起的。
桑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此刻也顾不得裙角拖拉在地上了。细雨打在她身上,一阵凉风吹来,惹得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她清楚地知道,做事情,尤其是做错事情需要道歉,那么态度就显得极为重要。
桑芜在中年男子身侧停下步子,强忍着寒意,挺直身子,想表现得不卑不亢,声音却略显嘶哑。
“仲先生——”
2. 第二章
第二章
温软的声音带着丝丝凉意传入两人的耳朵里。
谁也没发现,那只慵懒搭着的修长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似是已经内敛地将主人的震惊表现到极致了。
也没盼着对方能接过话头,她只得继续道:“您放心,车子的修理费用我会照价赔偿的,或者您觉得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也都能接受。”
她自认,这番言语很是恳切。
但对方没有顺着这番道歉回应,而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赵叔,先去拿两把伞遮着点雨吧。”
“……”中年男人本以为事情马上就要解决了,哪晓得事情急转直下,还收到个很突兀的指令,愣了一会儿后只能应着,“好嘞。”
他迅速去后面寻了两把伞,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桑芜:“这位小姐,给您。”
“多谢。”
她愣愣地接过伞撑开,拖着有些被雨水浸湿得有些厚重的裙角往前挪了几步。
离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压迫感,却又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后座,隐匿在晦暗的灯光后。
在她靠近后,他还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那只手,兴许是被雨打湿后有些凉,能看出他拿着一方手帕细细擦拭着,漫不经心的动作也无不彰显着对方的矜贵。
在短短的时间里,自己也只能猜测对方岔开话题这一番操作可能是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太方便。
毕竟酒会一结束,就会有许多人往这边赶。
她只能微微躬身,再次道歉:“仲先生。”
“这次真是抱歉,也许现在并不是商讨赔偿的最好时候,或者我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您,您到时候让您的助理或者司机告知我就可以了。”
刚说完,她就快走几步回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拿了名片。
再回到对方车前时,原本想躬身递给车主,顺便仔细打量一下对方的容貌,却被中年男子抢先一步接了过去:“小姐,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
算计瞬间落空。
她微微颔首,离开前又往后座瞄了一眼。
看着她的背影,中年男子才跟后座的男子啧啧出声:“仲先生,还好我刚刚接过来了,不然哟……”
他可是跟着自己的老婆看了不少霸总小说,这个桥段并不少见,还好他替自家老板拦下来了。
“赵叔,”后座的男子将手帕捏得紧紧的,借着灯光也瞧着那女子的背影,似乎的确被聒噪得不耐烦了一般,“你今天话有点多。”
“哦……”赵叔瞧着在用手机忙于工作的自家仲总,心虚地应着。
仲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老板,可能今天真的是太忙了,爱车也被撞坏了,所以被弄得心烦了吧,此刻还是少说话为妙。
他回到车里,将身残志坚的车子驶离这幢私人庄园。
回到车里,她连打了几个喷嚏,正打算随手抖一抖湿润的头发,车窗被人敲响了。
“桑小姐,刚刚你离开得急,我来不及给您。”
侍应生模样的人弯着腰,在她打开车窗时,将一个简约的纸袋递给了她:“这是酒会的伴手礼物,一条毛巾,希望您以后生活愉快。”
“……”她被这一连串的话语打得措手不及,她觉得奇怪,刚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件事儿。
但她也只能接过来,道,“谢谢。”
而且毛巾正好能擦一擦湿漉漉的头发。
将毛巾拿出来后,柔软的触感以及那眼熟的B字开头的logo,她愣在了原地。
“……”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与普通人的世界有壁,大几千的毛巾只配当个劳什子的伴手礼。
最终桑芜还是没舍得用,驱车离开时,也没注意到庄园门口几人念着她的车牌私语着什么。
那晚后,整整一周,她都没收到那位仲先生发来的赔偿短信,心里想着或许对方并不在意这点小钱。
真阔绰。
可有人阔绰,就有人步步紧逼。
连航资本这条线算是彻底废了,短时间又开辟不了新的合作,网店里的一些小玩意儿销量也平平。
桑母打来电话日常问候的时候,通常只报喜不报忧的她差点儿就将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了。
可话到嘴边,又转念一想,这大窟窿就算说出来,桑母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算了,留在异地创业本来就已经很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了。
而师父那边……
自从自己参加了仙野杯与师父的想法背道而驰之后,便再没联系过,总不好再开口就是借钱。
真的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考虑不清楚问题的时候,她就会骑着破三轮满镇子地转。
她的工作室就位于宁港市郊的南桥镇,这里山丘众多,也极其适合漆树生长,镇上有一半的人都靠着制漆售漆过活。
深秋时节的阴雨一旦缠绵起来,小镇与远山都被笼罩在浓浓的雾火之中,朦朦胧胧的,恍若蜃景一般。
她刚骑着车来到镇口,就瞧见一群人驱赶着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凑上去看了看。
这一看,就瞧见了一个极其眼熟的人——仲先生的司机。
桑芜上前拉了一个女人问了一句:“花婶儿,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了?”
花婶儿忿忿道:“上次有个什么刘老板进镇就要砍树,还诓了大家很多漆走,这不,他又来了,大家伙在讨回公道呢。”
“刘老板?”她有些疑惑。
“对啊”,花婶儿说着,“就是这车,今天肯定不得让他进去了。”
她顺着花婶儿的话看了过去,今天这车的确比上次被撞坏的那辆低调多了,见司机还被围攻着,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好心上前解围。
“明叔,邱叔,你们认错人了!”
安抚好花婶儿,她挤进人群,继续道:“车里这位先生不是什么刘老板。”
“小桑,你都没见过车上的人,你怎么知道?况且上次刘老板也是开这个牌子的车,我们都记得了。”
“车上……”她看了一眼司机师傅,确认自己没认错人,才道,“车上是一位姓仲的老板,今天是来跟我谈生意的。”
她来镇上生活一年了,与人热情乐助,模样漂亮,为人大方,而且她对漆也有需求,所以镇上的人对她都有几分好感。
见她这么说,大家此刻都安静了不少。
“桑小姐,多谢啊。”司机走近道谢,“刚刚不论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信的。”
说完,赵叔真是一阵汗颜。
在桑芜的帮助下,众人明白事情后,也散去了。
于情于理,她都该请那位矜贵的仲先生去工作室坐一坐。
毕竟刚刚那种情况,他只要下车露一下面,可能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她骑着三轮在前面带路,经过几个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她的工作室。
因为镇上房租便宜,所以她的工作室的门面并不小,“丹漆随梦”四个走笔龙蛇颇具风骨的大字刻在一块梨花木上,就摆在大门侧边。
因上过漆,历经一年风雨,这几个字却依旧如新。
踱步进去,就能被这庭院风的装修惊艳,曲径流水,草木丛丛,隐在一面偌大的照壁后,黛瓦白墙,颇有一番江南韵味。
也是回到工作室,她才得仔细打量一下这位仲先生。
一双漆黑的眸,深邃的目光似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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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穿一切,浓密乌黑的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薄唇轻抿,再加上那一身挺括西装,能感受出对方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也难怪,刚刚那拿棒拿棍剑拔弩张的场面的确不太适合他出面。
她给他们二人倒了茶水,见司机还站着,只好说:“您也一道坐下吧。”
“……”
“这……”中年男子看了自家老板一眼,支支吾吾的。
就在他准备坐下时,老板发话了:“赵叔,你去车上等我吧。”
赵叔如蒙大赦,立马欣喜应道:“好嘞!”
说完便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而且这下还能去车里摸鱼看完自家老婆买的小说了。
毕竟维系中年爱情不易,要拼命找共同话题。
桑芜一时慌乱,毕竟这位仲先生又不是真的来跟自己谈生意的,现下只留下自己和他两个人,一时还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对方抬手喝了口茶,茶一入口却微微皱了皱眉,可她的注意力依旧是那颗木质袖扣。
“仲先生,您的袖扣……”顿了一下,她才继续道,“很特别。”
不知为何,仲先生停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话题了的时候,对方才惜字如金般地开口:“友人相赠。”
“原来如此,难怪看您经常佩戴,想必定是关系极好,才会如此珍惜吧。”
“嗯,没错。”
时间好似一瞬间静止,只有运作的抽湿机在提醒自己,她的话题的确找得不好,才引得对方两次冷场。
毕竟上次他可是和陈老板聊得不错呢。
没法子,她只得主动提起赔偿的事儿,但对方一句简单的“走了保险”就揭过去了。
“那……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毕竟上次那件事儿我是真的对不住您。”还害您在今天开了辆路虎出门,被镇上的人认错拦下围攻。
不过刚问完,她就后悔了,对方一个大老板,哪里需要她的帮助啊!
“桑小姐,”仲先生难得开口,“听说你现在遇到了一些经济难题,与连航资本的合作也告吹了。”
“……”
论扎心,这位大老板也是一把好手。
“嗯,您说得没错,不过我们暂时没有合作,您倒也不必要打听得这么仔细。”
她挠了挠手心,还是有些生气的,毕竟也不是合作对象,这样直白也算是揭疮疤了。
“抱歉。”对方却语气诚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渡过难关。”
“您是说您有意向跟我合作?!”像是天上掉馅饼儿一般,她两眼冒金光,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兴奋。
“嗯,我也遇到一些麻烦,如果你能帮我解决,那么你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在桑芜的期待的眼神中,仲先生不自觉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缓缓开口:“或许——”
“我们可以结婚。”
“……”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时语塞,退去脸上的期待,她冷着脸,站起身,语气严肃道:“仲先生,”
“可能您不够清楚婚姻意味着什么,这是两个相爱的人共同约定走入新生活的起点,是一份终生陪伴的契约,是彼此在了解相处后,慎重做下的决定,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至少——”
思虑着自己的言语是不是太强硬和生硬。
“我们现在连对方叫什么……”
她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仲司砚。”
“什么?”她被弄得一头雾水。
“桑芜,”他突然叫出她的名字,语气竟然有些郑重其事,“我说——”
“我叫仲司砚。”
3. 第三章
第三章
“……”
气氛莫名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神圣,好像周遭真的就变成了草地、雪山抑或礼堂,“仲司砚”三个字说得像“我愿意”一样。
似是看出了她的惊讶与呆愣,他将思虑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或许你会觉得惊讶于我说的这番话,但我的确被家里催得很紧。”
“你知道的,走投无路,这很让人头疼。”
“如果你一时间有些介意,我们也不用真的结婚,可以只用最简单的一纸合约牵绊着,却又能一举两得。”
人的确很难在不同的“走投无路”上面共情。
她甚至十足气愤,却又不太好发泄,也让她忽略了对方说出这番无情的话时,眼里竟然有期盼。
“仲先生,”她咬着牙,生怕自己骂出来,“我想,我们的婚姻观的确不太一致的,或许我并不是您最好的选择。”
“我相信,以你的身份,勾勾手自然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哪怕是做戏,也有演技一流的人陪您一起……”
“但那‘许多人’都不像你!”
难得听见对方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点急躁。
“……”
她定了一会儿心神,觉着自己的确独一无二,才回复,“谢谢您的夸奖,但如果今天我们谈论的、夸奖的是我的作品,我应该会很欣喜您说的这句话。”
他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衣袖一侧的袖扣,感受着光滑的扣面,直道:“你的作品当然也很好。”
出神的样子仿佛这句话意有所指一般。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出去,只看到自己搜寻许久才找到的一块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一方明式茶桌,恍然一个大明白。
好好好,冲着这好东西来的。
不过本来就是自己有错在先,送出去也就当赔礼道歉了,只要能趁早结束这荒唐的对话。
“仲先生,您留下地址,这茶桌我会找人抽时间送去你的住所,就当——”她顿了一下,“就当为您的爱车以及今天受的无妄之灾赔礼。”
她着实有些抓耳挠腮,趁机送走仲司砚这尊大佛之后,直奔师姐吴筱念的住所去了。
两人同在瞿南燕门下三年,只是对方早自己两天拜师,便居了个师姐的名头。
桑芜做漆艺制品这些年,线上的销售与定制基本都是师姐负责的,同时,吴筱念还充当着她和瞿南燕的中间人。
自从她和瞿南燕仙野杯产生分歧后,逢年过节便只能偷偷摸摸地让师姐送一些物件过去。
这不,最近是瞿南燕的生辰,桑芜是准备了一个制作精细的叶面茶则,通体金黄,看着与秋日落叶别无二致,简直栩栩如生。
“你还不打算自己去给她贺生?”
吴筱念接过礼盒,顺口一问。
她想也没想,就道:“最近工作室忙,我抽不开身。”
关于债务那件事,吴筱念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行行行,等您忙完了再说,到时候去师父她老人家面前,把成就都摆出来,闪瞎她的眼。”见她有些心事不宁,吴筱念打趣着。
“扑哧——”严肃的气氛打破,她实在被师姐的语气逗得一时忍俊不禁。
“对了,”吴筱念快速翻出了一封信封状的东西,“有一封邀请函寄到了我这儿。”
接过拆开,是文化旅游部门举办的一次小型峰会邀请函,名字是她的没错,可她还是很疑惑这峰会怎么会注意自己这么个无名氏?
“怎么了?”吴筱念看得出她的疑惑。
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那你不去了?”吴筱念试探问道。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干脆,坚决,这才是她嘛,有机会就不会放过。
“宁港旅游业本就在逐渐好转,这次峰会可能只是个切口,他们后续肯定是想要得到有创意、有特色的文创作品,既融入本地文化,又创新呈现形式,这不是撞我枪口上的买卖?”
与她不熟悉的人,只会从柔和无攻击性的外表判断她兴许是个软弱好拿捏的性子,可吴筱念认识她三四年了,清楚地知道,她就是一个从根里就很倔强的性子。
而对于创作,她总是有自己的见地,也有自己的坚持,一条不好走的路,她却也能乐呵呵地走到黑。
不然也不会学艺者众多,却只有她不惧现实,坚持到了现在。
“知道的,知道的,谁能比得过我们桑桑的想法啊?师姐都甘拜下风!”
吴筱念拱手颔首,十足的调侃样。
她也不与贫嘴的师姐多聊,思考很久,还是没将仲司砚的事儿跟吴筱念说,而是匆匆离开了。
毕竟峰会就在两天后,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
至于那件事,反正没有后续,也不需要谁来纾解这荒唐。
而且,论起自我调节,她可是一把好手。
宁港近年因为泼墨山水画似的景色火爆,虽然也出过一些漫天宰客的乱象,但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所以文旅作品也是将大众的做法统统尝试了一遍,只是从来没有一个出圈的作品,可谓是后劲儿不足。
这两天,桑芜网罗了一些现象,也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想到了一些痛点,做了满满一箩筐的准备,包括服饰。
与上次的酒会不一样,这次她穿着平整挺括、材质有些垂感的纯色衬衫,搭配一条深色裙边微带花边的直身裙,和一双五公分高的皮质鞋子,颇有一番商业精英的样子。
唯一特别的就是,一枚漆艺胸针,雕刻成枫叶的样子,由深红到黄色的渐变色下来,精致的样子,别在她左胸前,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一点亮色。
这其实也是仲司砚给她的灵感,他都能戴着那袖扣到处出席活动,她当然也能戴点自己的作品在身上,说不定还能遇见个喜欢这样饰品的老板,然后批量生产,走上拿版权费的康庄大道。
举行峰会这天,没有下雨,可天也阴沉得要命,人一到室外就觉得闷闷的,心情都变得有些不太爽朗的感觉。
这是宁港特有的天气,一年中起码有两百天都是这样。
可要不是水雾都凝结在半空,又哪里会有云烟青山这幅画卷呢。
活动现场与南桥镇简直是一个南一个北,她提前了两个小时出门,到达会场时也只是刚好赶上。
经历一连串的致辞,才终于到分组讨论,只是好巧不巧,又和金岑山撞上了。
她实在不想跟这人纠缠,只是自己说一句,他呛三句,着实没有点君子之风。
不过她早就看透了。
“既然金先生对我说的意见这么多,那你有什么高见呢?”
懒得争辩,只能任他发挥,自己再逐个击破。
“桑小姐,我不是有意见,只是客观分析。”金岑山继续道,“正如你所言,宁港盛产漆,那么让游客体验一下漆艺制作就挺好的。”
他向后招了招手,一个男子就抱着一个盒子走近。
“这是我最近闲来无事做的漆扇,它的做法极其简单易上手。”
“金先生,你知道现在漆扇同质化非常严重吗?这随便一个地方……”桑芜语气尽量平静,却还是被打断了。
一个人打开扇子看着,惊讶道:“这可是莫老的墨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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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扇子摊开看着,在不规则的漆色上面,题着半阙诗,落款正是“莫生”二字。
“正是我家表叔的写的,看各位喜欢,我也就放心了。”
言下之意,颇有些将这扇子送出去的意思。
莫生也是极负盛名的书法大家了,所以大家才会如此震惊,一听说与金岑山有关系,就更震惊了。
如果这扇面有这一层的加成,那她的想法的确就显得有些简单了,可游客众多,总不至于让莫老先生一个一个题字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目前大家的目光已经被金岑山吸引过去。
搞噱头,她真的自愧不如。
次次如此。
桑芜说了句“抱歉”,就想起身离席,却无人在意,只有金岑山在她路过时,不怀好意地说了句:“承让。”
闭幕式后,一行人在一处山庄齐聚,作为陪衬,她在包厢里面也没多待,推开那镂花的木质门,信步走到了假山区。
深吸几口气后,桑芜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处山庄地处偏远,环境清幽,每个包厢都处于一个阁楼之上,所以间隔也很远,从这儿一直沿着小径走上百米,才见到另一座阁楼。
迎面撞上个服务员,她立马道歉,再抬眼往前看去,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仲司砚。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却惹得她下意识躲了起来。
那人指尖明明灭灭,面前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不知道为何,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大:“仲司砚,我告诉你!这孩子你认也就罢了,不认,这孩子的爹也得是你,反正你们仲家认定的孙媳就是我!”
桑芜一下子有些慌神,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
不过,也难怪仲司砚前段时间会对她说那些话,比起这位小姐,她的目的的确单纯多了,而且也相对好满足,好控制。
“你有毛病?”
语气略带疑问,却没有一丝波澜。
原以为仲司砚也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或者一改冷静沉稳的常态,撕破嘴脸破口大骂,谁知道他只轻飘飘地说了这么句话。
“对!我是有毛病!那也改不了你要娶我的事实!你的那个什么白月光,都给我见鬼去吧!”
那女人突然上前一步,想凑近说些什么,却被仲司砚抬手隔开。
女人恼羞成怒:“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做梦吧!”
说完,女人疑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去亲了仲司砚一下,而后便抬着步子离开了,剩下他一人,将手中烟灭掉后,转身进了阁楼。
感慨世道艰难的同时,她突然体会到了仲司砚说的走投无路了。
原来大户人家也会身不由己啊,为了家族,也只能放弃真爱。
她拍了拍裙角,回到包厢时,聚会也接近尾声,搜罗了几口吃的后,大家就各自离席了。
回程的时候,终于下起了濛濛细雨。
上次酒会后,她就没收拾过车上的东西,那把遗留下来的伞,也在副驾驶座前一直放着。
其实仲司砚还是很细心的,要不也不至于叫人家司机拿两把伞了。
撑着伞,踱步回工作室时,她的心头就一直萦绕着仲司砚上次的提议。
见到“丹漆随梦”四个大字时,敬业的催债短信又进来了。
捏着手机想了很久,她才在碎纸盒里翻出上次他留下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刚想起这么晚了可能会打扰到人,准备挂断的时候,对面就已经接了起来。
像是早有所盼似的,清冽的声音传来——
“桑小姐?”
4. 第四章
第四章
夜沉得可怕,空气中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来提醒工作流程的左助理也识趣儿地噤声。
最近整个项目部为了文旅小镇那个项目的标书熬了好几个通宵,不过好在老板还是个有人性的家伙,加餐与奖金一样都没少,就连新来的他这个月钱包都鼓鼓的。
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
此刻,瞧见自家老板那原本正常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暗道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来的电话。
毕竟,仲总最讨厌别人在开会前找他啰唆几句。
而这个不长眼的人正是桑芜。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接电话,本来想说“打错了”,可对面那句“桑小姐”着实让情况变得有些棘手。
她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开口,也觉得电话里事情说不明白,手指也不受控地挠着手心。
想了半天,她才想起那张桌子仲司砚还没找人来运走。
“仲先生,抱歉这么晚还打搅您,”她很欣喜自己找到了切入点,“上次想要赔偿您的那张桌子,您给个地址,我给您送过去吧?”
下意识的讨好和不合心意的对话,惹得仲司砚有些愠怒。
不多时,她就听见对面极其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就为了这件事?”
“……”怼得她一时语塞,可又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静默许久,他才再开口:“我待会儿让赵叔把地址发给你。”
语气已经趋近平和。
她是只能从语气判断,这件事大致没问题了,匆匆说完便挂断了。
可左助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板,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
“……”仲司砚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通话中,心中懊恼自己语气不应该那么情绪化,并没有及时回应左助理。
左助理的心却已如坐上过山车,他刚刚好像没有眼力见儿了,谁让这东西他一直没有啊!
心想自己可能又要丢掉这份才做了一个月的新工作的时候,仲司砚开口:“走吧,去开会。”
左助理如蒙大赦,那颗心也应声落回原位。
仲总真是好老板!自己要好好效忠他一辈子!
但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左助理的想法就变了。
只因自家老板冷不丁地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左助理被仲司砚那一眼觑得有些战战兢兢,回答都有些结巴。
“……”仲司砚顿了一下,“行吧,靠不住你。”
仲司砚只是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想找个有经验的人探讨一下如何推进男女关系的事情,但左林明显想偏了。
他在心中哀叹,会议结束后打开某某直聘刷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比这份工作更好的工作了。就又打开了某交友软件,打算脱单保住现有的工作。
桑芜那边一收到赵叔发来的地址,就迅速联系师姐找来几位搬运工,扛着那方桌子驶进了浅海湾。
浅海湾别墅群位于宁港市的偏远郊区,但胜在近海晴湖。海晴湖传闻某某伟人曾在此久居,历史文化厚重,空气又非常好,自然是引得各房产开发商趋之若鹜。
早些年一个开发商争得开发权后,就在这里建了别墅群,引得有身份地位的人争先抢购,虽然年份已久,但风景依旧美如画。
现在的一些商业新贵按理都更喜欢更靠近商业区的大平层或者独栋洋房,还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的,要么是养老,要么是有念旧情节。
她也不及去猜想仲司砚怎么会选择住在这边,但还是感慨对方眼光好,因为一车子驶入浅海湾,清新的风就窜进车窗,吹得人神清气爽。
她不由得闭上眼,感受着这亲近的风,深吸一口气后,感觉仿佛这么久以来的负面情绪都在风中如烟消云散。
因为吴筱念找的人实在给力,桑芜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早很多。她指挥几人将桌子搬进了主色调极其简约,又略带中式风情的别墅里。
可直到搬完那张桌子,她也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进退两难的时候,她只好想着找管家借口水喝,管家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女性,语气亲切,叫她在客厅坐着等会儿。
刚坐下,手边就摸到一本书,下意识看过去时,只瞧见什么“玫瑰”“偏爱”等字眼,封面粉粉嫩嫩的,与当下的中式布置的环境风格格格不入。
寻思不能窥探别人的隐私的同时,管家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桑小姐,您请喝。”
“多谢。”这可是拖延时间的最后机会了,所以她喝水喝得极慢,实在拖不下去时,才将水一饮而下,继续问,“我想请问仲先生……”
话未说完,一道声音就从门口传来:“吴婶,麻烦你去备一壶银针,待会儿送到二楼。”
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不疾不徐的,像是在极力让自己平缓下来。
桑芜循声看去,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眶,来人双目深邃,眉头微蹙,发丝微乱,与前几次会面的严谨相比,今日却莫名多了些松弛感。
跟在身后的赵叔更是一脸急促,甚至还有些粗喘着气,也不晓得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站起身,微笑问好:“仲先生好,”微微侧腰歪头去看赵叔,“赵叔也好。”
礼貌又周道,细致却疏离。
仲司砚抿唇,似乎在隐忍什么,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在将将的平缓中染上了一丝冷淡,仿佛那壶清爽的银针已经入喉一般。
反而是赵叔,笑着迎了上来,别提有多热情了:“桑小姐,今天您来得还挺及时。”
“嗯。”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她只好赔笑,“路况好,所以提前了些,打搅了。”
“没事没事。”赵叔也笑着回应。
谁敢说有事啊?老板都没开口呢。
不过是自己听老婆说了句桑小姐送货到了,仲总刚到公司楼下就要急急忙忙赶回来,可能是怕对方送次货?
赵叔如此想着,还去一楼书房看了一眼那方明式木桌,成色的确好,漆面也光滑均匀,简约中不失大气。
难怪呢。
趁着这个空档,桑芜迅速直截了当地同仲司砚说明来意:“仲总,恕我冒昧,”她侧着走到对方身前,“您上次关于结婚的提议,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为我上次不成熟的言论先向您道歉。”
“或许……您还有考虑我的意向?”
她有些局促,借着道歉的由头,微微颔首,盯着那枚袖扣细细看着,恍然竟觉得越来越熟悉。
以至于这番言论一出来,并没有看到对面的人那惊讶的样子。
两人靠得近,今日她的穿着也极其休闲,柔顺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耳后,耷拉在细白的脖颈边,还隐隐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他紧紧盯着她,双眼微微眯起,眸中浮现出不可名状的迷离。
不过说实话,他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本也没想好见到她要说什么,毕竟他这两天并没有学习到什么有用的知识。
他暗自长舒一口气,淡定道:“桑小姐,我们楼上聊吧。”
有求于人的她当然是没意见的,跟上对方的脚步,快到楼梯口时,对方突然停下脚步,她好在反应快及时刹住车,才没撞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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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见赵叔正好从那边过来,仲司砚偏头吩咐道:“赵叔,让吴婶以后看完书不要乱放。”
赵叔看了一眼沙发,立马就明白过来,觉得有些赫然,毕竟自己平时也陪着老婆看,连忙应着“哎,好嘞”,而后急忙走过去将书收了起来。
她自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只觉得对方在生活中也很严谨,对于书本摆放的位置也有要求。
那壶银针在她屁股还没将凳子坐热的时候,就送了进来,在茶杯满好茶后,吴婶才退了出去。
她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一入喉,便香气四溢,清润醇和感在口腔内回荡。
让她莫名觉得这茶的确和对方的气质很像。
“桑小姐是考虑清楚了吗?”
她抬眼对上对方的眼神,竟然有一瞬愣神。
毕竟这炯炯目光里隐隐带着的期待有些明晃晃,不过也正常。
“嗯。”她应着,“就目前而言,您的提议的确能让我逃离困境。”
对面没有应声,她只能把丑话说在前面:“与您结婚,我似乎并不亏,您的身份地位且不说对我有多少助力,但肯定也不会让我如现在一样束手束脚。”
对于她这番自降身价的言论,他心中有些不喜,不禁嗤笑出声:“万一我有暴力倾向呢?”
开心于她的信任,又无奈于她的过于信任。
“受点苦,分家产也可以。”她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便也以玩笑的方式回应着。
“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几个子儿,”仲司砚这时才饮了口茶,淡淡道,“而且,商人的家产并没有那么好分。”
他微眯着眼瞧着她,眼里噙着一抹精明,一时间让她有点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思。
她静默许久,手指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茶杯边缘,心里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终觉得对方可能是在委婉拒绝。
唉,谁让自己前段时间拿乔得很。
“抱歉,仲先生。”她释然地站起身,“借口来找您着实有些冒昧,虽然我们没有机会更近一步,但还是感谢您宝贵的时间。”
说完,她就转身欲走。
“桑小姐!”
仲司砚握着茶杯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但身子岿然不动,仿佛保持着最后的沉稳。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像是狠下决心:“这段婚姻关系一旦成立,你需要跟我一起应付家里的长辈,至于其他的所有问题,都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来。”
“……包括但不限于家产分配问题。”
她转过身,“仲先生,您的家产我并不在意。”言语间摆明态度,“我也不是很稀罕这身份带来的好处。”
她只是不想自己两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况且还有师姐那份。
“你知道的,走投无路,这很让人头疼。”
用他的话回敬他。
好,很好。
桑芜离开时,义正言辞地说自己跟车一起回去,故而赵叔也就说了句“桑小姐慢走”。
仲司砚长身鹤立,眼神中意味不明,只是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如那个雨夜一样——
所以,他赌对了。
转身上楼前,淡淡地对赵叔说了句:“以后不用叫桑小姐了,叫夫人吧。”
赵叔一脸不可置信的时候,他却已经走远。
晚上睡觉时,赵叔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跟自己老婆提起这件事。
吴婶被他蠢得咬牙切齿,连连骂了他好几句:“真是看再多书也没有用,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这就叫缘分,你懂什么啊?”
5. 第五章
第五章
宁港的雨一旦下起来,就缠缠绵绵,没完没了。
蒙蒙的雨弄湿了整座城市,让整个宁港都像是被一团水汽包裹着,远方的雾从丛林深处升起,远看着实像是一场盛大且带有毁灭性的山火。
桑芜就在这阴雨天期间忙忙碌碌的,就连仲司砚那边发来的协议内容也没来得及仔细看与回复。
她一边忙着跟邱叔去山上看了看漆树,状况实在堪忧,不可避免地出了一笔保养费。
一边又忙着给网店上新,因为是手工制作,所以店里的东西都还算是孤品,只有个别会有顾客来问,便即刻定制。
直到一天深夜忙完所有事,她才想起去将招聘法务的信息挂在网上。
放下电脑,便倒头沉沉睡去。
梦里光怪陆离,世界颠倒,什么信息都涌了上来,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光大亮,直到中午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洗漱一下就出门。
要说那场文旅峰会完全没收获,也不是的。至少前段时间宁大雕塑系的一名女教授就联系她,想让她去宁大给雕塑系的同学们做大漆文化的科普与分享。
虽然有些害怕自己讲不好,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邀请的,这几天也为此加班加点做了很多功课,光PPT就做了二三十页。
毕竟能有一个新平台一种新方式去宣扬漆艺制品,她可是求之不得。
分享会从她将自己制作的一些漆艺小作品分发送给他们的时候开始。
看着色彩丰富艳丽的礼物,底下的同学无一不觉得新奇与意外。
这场分享会,着重是想让他们对大漆制品感兴趣,并且对它有初步的了解。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与他们讲述大漆的漆是如何来的,也说了为什么漆艺制品的颜色会更鲜明亮丽,经久不衰。
以及,自己是为何会选择去做漆艺制品设计师。
分享会快结束时,桑芜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与地址,欢迎座下各位同学去自己的工作室体验漆艺的魅力。
同学们热情高涨的同时,也好奇她第一次推销自己的作品时是什么样子的。
“嗯……”她回忆了许久,自己做出的第一堆漆艺制品,那时候根本不会有人瞧上两眼,“其实挺窘迫的,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也是信心满满,结果只卖出去几件东西。”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时候她还是瞒着瞿南燕去的文化交易会,结果和师姐碰了一鼻子灰。
虽然后面再看,那些作品的确也不够成熟,失败也实属正常。
“总之,虽然当时的我是有些挫败的,但我还是坚持到了今天。”
话音将落,站在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谢教授带头鼓起掌,惹得她一阵羞赫,匆忙说了一两句结束了分享会。
学生走完之后,她才走上前去同谢教授道谢:“谢教授,感谢您这次的邀请,能让我有一个新平台宣传大漆制品。”
“桑老师,你客气了,是我应该感谢你给我的学生们带来这么精彩的分享。”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收起了客套话。
她们一同往电梯方向走着,打算离开教学楼。
这一路,谢玉书教授也与她说了许多,从宁大的学习氛围,校园名景,到宁大食堂的美食,最后谈论起了峰会那天。
“其实那天文旅峰会宁大团队也在,只不过因为我们分管参与的模块不同,当时我在另一个组。”
听到谢玉书教授这么说,其实桑芜并不意外,宁大好歹也是全国名校,自然会有教授带学生去参与一些小项目,故而也没说什么,只安静继续听她说着。
“虽然当时我是被莫老的墨宝吸引过去的,但还是从他们后面讨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你的想法。”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我其实觉得你的想法更为合适,如果我参与投票,这一票肯定属于你。”
言语中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桑芜油然生出一些低落:“谢谢您的关注与夸奖,只可惜那个提案最终并没有被采纳。”
谢玉书暗自叹了口气,“明珠蒙尘终有时,守得善心颜惊世。”而后继续道,“你也说了不是吗?哪怕一时受挫,你依然坚持到了现在。”
“我相信你的。”
她能感受到对方言辞恳切,并非恭维之语,否则对方也没必要邀请自己来做分享会。
“嗯,我也相信。”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毕竟漆艺制品只是鲜为人知,我期待某天它能被大众所熟知。”
等到那天,她相信会有人因为喜欢漆艺制品而主动去了解大漆文化的。
在教学楼门前,桑芜将自己亲手做的一支大漆发簪送给了谢玉书教授:“从您的名字与言语中感受到您应该很喜欢传统文化,所以我就做了这支发簪送给您,希望您能喜欢。”
发簪头部呈古琴状,通体为雀蓝色,再用螺钿工艺点缀以星星点点的螺壳与海贝,看上去十分精致。
其实她猜得也没错,对方今日正好就穿着一身倒大袖复原旗袍,所以当她这个礼物一拿出来,对方就面露惊喜。
“桑老师,你有心了。”谢教授欣喜地接过发簪。
因为她对学校食堂的美食感兴趣,所以推辞了谢玉书教授外出觅食的请求,两人直奔食堂解决晚餐。
只是刚巧迎面就看见仲司砚与几个人一起走出电梯。
男人的身高实在优越,气质内敛斐然,一身挺拔的西装,矜贵又沉稳,在人群中也惹眼得很,叫人一眼就看见了。
一行人中,有宁大的院长,谢玉书教授瞧见来人就迎了上去:“卢院长,好巧在这儿遇见您。”
那两人寒暄之际,仲司砚却紧紧地盯着她,那双眸子闪烁着微末的光芒,就像那天她看见的海晴湖一样。
神秘且深不可测,但阳光洒下,一片波光粼粼。
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是在问她怎么在这儿。
人多口杂,况且她也不好打断谢玉书教授,只能瞪着眼睛抿着唇,示意他这似乎不是一个能好好回复他的场合。
看着她的微表情,他觉得有些俏皮,不禁浅勾出一抹笑意,清隽动人。
心中腹诽,自己为了等那句回复等得心焦,但对方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忙中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毕竟直到这一刻前,他的心情一如这宁港的天气一般阴郁。
一行人约好要去共进晚餐,谢玉书中途加入,自然也就叫上了桑芜。
她知道自己不是主人翁,因需要开车以茶代酒敬完一圈后,就一直在席上默默吃饭,默默倾听。
这顿晚餐就是卢院长给仲司砚的接风宴,两人曾是师徒,卢院长调任宁大之后,这段时间正好在宁港的他就前去拜访。
席间,那位卢院长拉着仲司砚说了很多话。
两人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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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卢院长语气里都是欣喜:“你小子,毕业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来看我吧?”
“嗯,”仲司砚淡淡应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正埋头苦吃的某人,“前些年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再来看您。”
他夹了一片鱼肉放入嘴里,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吃啊。
“行了行了,你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卢院长仿若看透世事的样子,状若责怪着他,“上学那会儿还满世界跑呢,还能去隔壁美术系旁听,虽然说学业是一点也没落下。”
“卢院长对研究生可是出了名的高要求,仲总还能去旁听别的课,那敢情仲总以前是把自己掰成两瓣用啊?”有位年轻教师接过话茬,好奇发问。
“他可不是掰成两瓣!”卢院长严词反对了对方的发言,“他那是掰成三瓣四瓣五六瓣,那时候还能去和文学院的打辩论呢。”
“对文学院?”一位女教授发言,似乎有些意外,“反正在宁大,文学院的嘴皮子可是仅次于法学院,看来卢院长您这位学生也还是很有气魄的。”
“哼!那个什么……”卢院长佯装生气,却还是放下筷子,眯着眼,回忆了许久,“当时他最出名的那场辩论,什么只有你纯粹地爱某样事物或人,那么它才会是最美的。这句话当时可是传了很久的。”
桑芜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她并没有多心,毕竟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谁都能大概说出这句话,只是排列组合方式不一样罢了。
对面的人似乎已经从这番“纯爱论”延伸到了千古不变的催婚话题:“怎么样?这次准备在这边待多久,偶尔得闲的你解决终身大事了吗?”
“……”仲司砚一时沉默,不知为何心中竟想着某人站起来说句话,但那人并没有,这欲言又止愣怔的时刻,对面又开口了。
“没关系,”卢院长大手一挥,“到时候老师给你介绍。”
“总不至于……这么些年,你还想着那位师妹吧?你这话不就是说给那位师妹的!”
“……卢老师,你就别只拣着我一个人调侃了。”
直到现在,他的语气才有些慌乱,毕竟再说下去,自己可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但桑芜的雷达精准地接收到了这个信息,之前是有听说他有白月光,难道就是这位小师妹?
听那慌乱的口气,感觉多半是了。
她的手机有些振动的声响,便与坐在身侧的谢教授说了一声,而后出了包厢。
电话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了解了对方的来意,她便与对面的人迅速约定了面试时间,而后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她深深吸了一口窗外凉凉的空气,往后撤下一步的时候却撞上了一面硬挺的胸膛。
“实在不好意思……”
她有些慌乱,下意识转身道歉,抬眼看向来人时,正好对上那双深邃双眸。
男人眼梢都潋滟着酒意带来的薄红,晦暗不明的眼神叫人有些拿捏不准。
两人隔得太近了,近到她不微微后仰着身子,仿佛就会靠进他怀里。
可即便没有相拥,那清冽且通透的气息也顺势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腔,占据了她的思绪。
她就那样抬眼看着他,微微启唇,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
就连空气也仿佛沉默下来的时候,她听见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怎么办啊?”
6. 第六章(小修)
第六章
墨色流淌,白炽灯像是将远方的天空烫了一个洞,窗外的雨又开始在这明暗中淅沥着纷乱飞舞着。
与这紊乱的呼吸两相呼应。
眼前的人昂着头瞧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惊慌与懵懂,礼貌保持距离的姿势其实并不好受,她却固执地坚持着。
似是因为自己那句话疑惑着,此刻还微微皱着眉。
他暗自嗤笑一声,拼命抑制着一个疯狂的念头。
夜晚的风带着寒意,也带着点蒙蒙细雨,吹散了莫名的燥热。
仲司砚长舒了口气,让出位置,抬手护着她远离了窗边,以防那些不识趣儿的雨丝湿润她的头发。
他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更为深刻的不解,才出言解释道:“下雨了。”
语气平淡,已不似上一句话那般叫人想入非非。
桑芜也淡淡地应了一声:“哦。”瞥了他一眼后,觉得这个场子不能冷下去,鼓足勇气问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
问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懊恼时,听见他回复。
“出来透透气。”男人沉吟片刻,还是将萦绕心头的话问了出了,“你呢?”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两人的话官方得像是英文课本上关于“how are you”的对话。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如实回答了:“接了个电话。”
“打算用您给的救助金招一名法务,刚刚就是有意向来面试的人打电话询问一些事情。”
觉得太言简意赅也不太好,她便补了后面这句话。
对面的人讲得眉飞色舞,瞧上去还有些小得意,却意外富有生气。
像是一潭死水里突然掷入了一颗小石子,让人心头一喜。
可那个“您”字着实疏离得很。
男人不由得又有些失落,薄唇轻抿,蹦出一个单音节,“嗯。”
语气也像是突然染上了寒意。
真是惜字如金啊。
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会懂得分辨仲司砚的情绪了,这不,一瞥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对方紧绷着下颌,眼睑微垂,表情慵懒中带着些淡漠。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对方手中握着一个方形的zippo,便猜到对方出来透气的原因了。
看来是需要自己回避一下。
“那你继续透气,我就先进去,不打扰你啦。”
她侧身抬眼看向那人,打算礼貌撤场,因为自认看出了对方的小心思,言语间不经意有些许得意与俏皮。
转身欲走的时候,她被叫住了。
“桑芜——”
她顿住脚步,窗外的风好像也在这一刻静止了,等着听他想说的一切。
“卢老师要为我接风,我才来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回到了刚刚她所站的地方,声音平缓地自顾自解释着,“刚刚说什么介绍对象也肯定只是开玩笑。”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甲方爸爸对自己好一番输出竟然不是因为要改稿!
而且,莫名有一种小猫偷吃被发现的窘感。
但她觉得两人之间应该不需要给彼此这么大的压力,只好宽慰道:“您放心,我不介意的。”
“……况且,您的私人行程本也没有义务告知于我。”
“……”
自己掏心掏肺,对方倒好,巴不得撇清关系。
男人一时无言,脸上是越发深沉,将手搭在了未合上的窗户边缘,不一会儿就有雨打在那双手上。
自认为多么温顺善解人意的桑芜却只换来了对方的沉默,不免有些郁闷了。
看着他的手沾染着了雨丝,随手将手里的纸巾递给了他,并且好心提醒道:“下雨了。”
“宁港雨寒,湿气瘆人,你要注意点。”
她转身就走,没看见身后的男人在她背后拿着那包纸巾浅浅勾起笑意,一扫之前的无常情绪。
回到包厢时,谢玉书教授正在跟卢院长侃侃而谈,见她进来,便介绍起来:“卢院长,还没跟你详细介绍。”
“这位是我们宁港本土的漆艺制品设计师,师承瞿南燕,今天还去我们系做了一个相当出彩的漆艺分享会。对了,之前我们讨论过的‘燕雀逐’就是她的作品!”
她的脸上掠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手不自觉握紧,毕竟她可从来没指望座上有谁了解她如此详尽。
此刻见谢教授此时这样说,她也只能迅速恢复状态,礼貌回应着:“卢院长您好,幸会。也多谢谢教授给我去贵院分享的机会。”
“桑老师,幸会。瞿老师的徒弟果然是名不虚传,”卢院长的眼神中也有些许欣赏之情,“‘燕雀逐’的确是很好的作品,当时我们一众都认为它可能是金奖……”
对方敏锐地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对,便转了话锋:“谢教授那么欣赏您,肯定有她的原因。我记得我们学校最近有关于民间匠人进校园的专项活动,不知道桑老师还愿意去分享分享自己和‘燕雀逐’的故事吗?”
“您过奖了,匠人之称我担不起,但分享‘燕雀逐’的故事我肯定是求之不得!”
她以茶代酒感谢了卢院长,笑意最盛时,仲司砚回到了包厢。
“司砚,你也来认识一下,桑老师,”卢院长吆喝着,“也是年轻有为。”
仲司砚闻言,颔首便算作示意。
卢院长还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看吧,宁港优秀的女青年还是很多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卢老师,”仲司砚实在不知道对方还能说起这个话题,只感叹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快退休了的确会不一样。
以前的卢老师满脑子项目,现在的卢老师是满脑子红线。
他抬眼去看跟谢教授聊得正起劲的桑芜,打算永绝后患:“刚刚没跟您说,其实我已经订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连一直跟谢教授讨论是否去做漆艺授课的她都不由得双眸扩张,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
“那你小子……我要是不催,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卢院长说着,言语中有些嗔怪。
仲司砚收回视线,轻笑着道:“可能那人害羞,我得尊重她。要不是实在招架不住了,我可万万不敢忤逆她。”
被莫名扣上“悍妇”名称的某人后半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她着实不想对号入座,可对方那道目光中的意思简直太显而易见——我要用你挡剑了。
离开的时候,一行人还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侃大山。
经过仲司砚身边时,她听到了一句小声而又确定的“车上等我”。
虽然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她还是照做了。
眼看着他送完老师后,朝这边走了过来,而后敲响驾驶座的车窗:“送我回去吧。”
“赵叔呢?”
其实她也没打算拒绝,只是随口一问。
“赵叔有事儿……”
话都没说完,就见赵叔就从对面小跑过来。
通常他都会去酒店门口接自己老板,可今天他没收到消息,便不知道已经散场。
此刻看见仲司砚的身影,以为自己把车停得太偏僻,自家老板一时没找到车,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呼——仲先生……”赵叔看他微微皱着眉头,眯着眼看着自己,又看了看桑芜,突然想起自家老婆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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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办?车子又坏了,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不知道桑小姐能不能送我们一趟啊?”
话一出口,赵叔就想缝了自己的破嘴。
称呼叫错就算了,怎么能让自己也上车呢?!
她也不疑有他,爽快地开口:“你们上车吧,只是辛苦仲先生屈尊降贵坐我这辆小破车了。”
“……”
“……”
两人闻言都沉默了一会儿。
赵叔识趣儿地开口,“桑小姐,还是我来开车吧。”
“行,那就辛苦赵叔啦!”
桑芜也不矫情推拒,正好自己还能休息一下呢。
宁港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很好,所以设施完备,各种大厦一座座落成,现下霓虹不息,车灯连城,钢铁森林里灯火通明,仿佛写满了无数个故事。
整座城市的繁华都印在车窗的雨滴上,变成一个个小光点,让人看着看着竟失了神。
唤回桑芜的思绪的是母亲的电话。
她下意识往仲司砚那边看了一眼。
见对方闭着眼睛,便打算挂断电话,再文字与母亲解释原因。
谁知对方像开了第三只眼睛一样,“你可以接电话。”
得到示意的桑芜立马接起电话:“喂,妈妈。”
两人唠了好一会儿家常,唠到她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讲了,才跟何女士说挂了。
“你没跟家里人说我们的事情吗?”
就在她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身旁的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暂时还没有,”她说出来还有点小骄傲,何女士从来就不催婚!
可能因为自己经历过失败的婚姻,所以何女士在对待她是否结婚这件事情上,显得格外随缘。
可何女士也是有要求的!说什么一定要找一个爱自己且自己也爱的人……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为了两个钱就跟别人协议结婚,怕不是要骂她三天三夜。
“必要时还是可以说一下。”
语气里难辨情绪。
桑芜思忖了一下,才回答:“不用了吧,主要还是配合你应付你家里的长辈。”
“万一到时候双方家长需要见面呢?”对方莫名有些依依不饶。
“我感觉不一定会走到那一步吧,”她有些不解,“况且,要是真到那时候也可以找个人扮演我妈妈,反正就连我都是假的。”
“……”
对方却并不买账,气氛急转直下,甚至一度有些令人生寒。
随着这股沉默,车厢内突然出现一种诡异的氛围,好像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不然就会被莫名的低气压吞噬。
赵叔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觑了一眼坐在后排的两人,仲先生看起来波澜不惊,但语气听起来肯定是生气了。
至于桑小姐……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总之目前的情况并不算好,眼尖看见前面小五家甜点店还开着门,便叫赵叔停了车,而后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赵叔纠结很久,本想趁着这个空档问询自家老板一句,但还没开口,桑芜就回来了。
她敲了敲仲司砚那边的车窗,在对方降下车窗后,将手中刚刚买的东西递了过去:“喏。”
仲司砚瞧着那包装精巧的甜点有些疑惑。
“什么意思?”
她看着车窗里的人,突然想起了一开始自己撞坏他车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夜里,也是自己站在车窗前道歉。
唯一不同的是——
那时,他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果断霸道感,如今却变成了一种骄横。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出一句:
“用来哄你的。”
7. 第七章(小修)
第七章
其实桑芜也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
她觉得自己刚刚那些话的语气都太想当然,没考虑过对方的感受以及想法,自己理应有所表示的。
而且找人假扮何女士……啧,简直不敢想象要是何女士知道了会不会扒掉自己一层皮。
车里的男人还是很疑惑,只是面前这人嘴角浅浅勾起的笑意着实吸引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后,还是前排的赵叔发出了一点响动,才提示他快点接过蛋糕。
“这家的蛋糕做得甜而不腻,你刚喝了酒,吃点甜的,可以缓解你的不适感,让你不那么难受的。”
她坐上车,见对方没有食用的意思,侧身用那双在晦暗光影下也依然晶亮的双眼深深望着对方的双眼,如是说道。
她简单地将他不好的情绪归类为身体不适,毕竟对方似乎是有些挑剔的,再加上自己出言不逊……
而那双手撑在车座上,距离他的腿侧也就一两公分。
可能是自己的靠近让对方感到不适,她明显感觉仲司砚微不可查地往外挪了一点。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明明两个小时前还是他先靠那么近的。
驾驶座上的赵叔僵硬地收回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黏在后视镜上的视线。
桑小姐这操作真的是看得自己一愣一愣的,前一刻一巴掌,后一刻一颗糖,这谁顶得住啊?
车窗外光景不断更替,途经一段夜幕下不甚明晰山景,就遥遥看见一些光亮了。
浅海湾到了。
这是桑芜第二次踏进这里。
赵叔刚将车停稳,她就急匆匆地开车门打算坐进驾驶座。
他看出了她的用意,急忙拦住了她,“桑小姐,现在太晚了,先生这里房间很多的,要不您今晚就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吧。”
“这……”
她觉得这事儿主要还是要看主人同不同意,便瞄了一眼还赖在后座上的人,对方没出声反驳,明显就是默认的意思。
其实她也不想太折腾,毕竟最近都很忙很累,今天更是忙上加忙,而且从浅海湾回南桥镇少说两个小时。
有这两个小时,都够她洗漱睡一觉了。
“行。”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后躬身冲仲司砚说,“那今天就叨扰仲先生啦。”
她没等仲司砚下车,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就着赵叔的引路手势先行进去了。
自然也不知道那人在车上一直目送自己的背影走进屋内,眼神温柔。
室内的格局与摆设都没什么变化的,只是在那敞开书房的门内没见到自己送来的那张桌子,不过她也识相地没多问。
毕竟东西都送给别人了,那人家怎么处置,都随人家的便。
虽然莫名想到那张桌子可能在某个杂物间积灰,心尖儿还是有点酸涩。
回来后,她便没再见到仲司砚。
吴婶亲切地给她送来一套客人穿的换洗衣服,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泡进洗漱间了。
那身衣物穿上身的时候,竟然莫名还挺合适。
她的日常习惯并不是很好,毛巾还包着湿漉漉的头发,就不管不顾地靠在床头玩起了手机。
恍惚间,她只觉得天花板上那盏漂亮的灯发出的光越来越迷蒙,越来越暗,脑子也越来越昏沉,意识逐渐模糊——
天光大亮时,透光的白纱帘被轻轻吹动,即便远山还氤氲着些微雾气,却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霾,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桑芜醒来时,顺手摸了摸已经干透的头发,见到湿润的毛巾是放在床头柜上,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昨晚自己睡前是进行了一些什么操作。
干脆就没再继续想。
宁港湿润,雾气极重,在宁港生活的这些年,她也入乡随俗地养成了早上喝一杯炒茶的习惯。
炒茶祛湿,可明显仲司砚是不在意的。吴婶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做的全是面包贝果之类的。
见她要进来厨房,吴婶连忙拦住她:“桑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吧!”
“呃……你们刚搬来不久,可能不一定会做。”
“会的会的,肯定会的,”说起这个,吴婶可就自豪极了,“我可是中式八大菜系、抑或英法意餐都手拿把掐的,而且我还考了营养师证的!”
闻言,桑芜一时之间有些感慨,现在果真是行行都卷啊。
她也不再强求自己动手,便礼貌问道:“那行!那个……炒茶您会做吗?”
“……”
被打脸的吴婶欲言又止了许久,很想硬着头皮应下来,但她着实没听说过什么炒茶,“……我不会。”
闻言她莞尔一笑,“宁港的特色,早餐必喝。”得到首肯她才进入厨房,“让我这半个本地人给你们露一手吧。”
“而且你如果觉得好喝,以后也可以自己做来喝。”
炒茶其实并不难,就是用本地产的茶叶用小火再次翻炒,而后加入炒茶料与清水煮到滚开,就可以了,口味嘛,可咸可甜。
不过现下对于食材也不能做过多要求,她也只能有什么用什么。
等待冷水开锅的间隙,她开始暗戳戳打探:“吴婶,你在仲先生手底下工作多少年了啊?”
“少说也有十年了,”吴婶一边学习,一边道,“不过我之前是在仲先生祖辈底下工作了许多年,所以也算是看着仲先生长大的。”
“这样啊,”她揭开锅盖随手搅弄了一下茶水,“那你肯定知道他不少趣事咯。”
语气随意,似乎真的只是在闲聊。
“趣事?”吴婶有些讶然,仔细在脑中思索了一阵,“先生从小就挺忙的,还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我倒没记得他有什么趣事儿。”
“而且仲家古板,喜遵古训,家教严苛,教养的男孩子个个都有点喜怒不形于色。”
“那他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堂表兄妹是不少,但亲姐姐只有一个。”吴婶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不过先生一向内敛,跟堂表兄妹的来往甚少,但与姐姐的关系很好,就是前一段时间,仲小姐还从瑞海赶过来看先生。”
内敛吗?
桑芜不以为意,觉得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那位尊贵的先生还挺爱闹别扭的,明明笑着笑着,就突然奓毛了。
不过,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她也就没再继续多打探,顺势就结束了话题,“这样啊。”
正好炒茶也已经翻滚,她拿出几个碗将茶水分好,而后将自己那份慢慢饮尽了。
热腾腾的茶水下肚,她直感觉全身都舒适了许多。
因为与面试者约好了时间的,她也不好多留,补好饥饿的五脏庙,给仲司砚留了张字条就匆匆驱车离开了浅海湾。
赵叔与吴婶将她送出院子,便并排站在门口目送她。
吴婶不由得感慨:“桑小姐这人多好啊,性格好,样貌好,还心灵手巧,真不知道某人之前怎么能说人家别有用心。”
语气里有说不尽的嫌弃之意。
“……”这位被点的某人一阵语塞,端着炒茶吃人嘴软的他也不想激化矛盾,“可能某人太浅薄吧,还自以为是。”
而桑芜驶出浅海湾后,在市区堵了一段时间,急急忙忙地才踩着点回到丹漆随梦。
到门口的时候,门外已经站着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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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大方得体的女孩子。
意识到面试者已经到了,且有可能等了一段时间,她立马快步赶上去:“晚到了一会儿,见谅。”
“不是的,”对面的人见到桑芜,赶忙解释,“我是见地址有些偏,所以为了不给您留下我习惯迟到的坏印象,就提前出发了。”
因为早就看过对方的简历,已经了解过对方是个很优秀的人,所以约面试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让她知道自己工作室的位置,另一个目的就是怕对方将自己的工作室想得太好,其实就是一个老破小。
“其实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因为来不及热水泡茶,她就只给对方倒了一杯水,“我对你也很满意,主要是你要考虑清楚,是不是想要来这里工作。”
“而且你的简历也很漂亮。”
宋殊辞刚毕业没多久,听到夸奖还会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您的赏识,如果您对我满意,我肯定是愿意过来工作的。”
“那行,”桑芜转身找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找到了备用的工作室钥匙递给她,“这是大门钥匙,你也不用天天坐班什么的,之后我们就是有工作就联络一下就行,或者你偶尔需要来工作室,就自己进来。”
“工作室呢,就只有我和我师姐两个人运营,很小,但同时也不会太多事儿。”
“谢谢您,不过……”宋殊辞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许久才问,“您不需要问问我有没有对象,或者是结婚以及备孕的问题吗?”
“啊?”桑芜有些疑惑,却又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放心吧,这里婚恋自由。”
即使现在多数工作女性的确会因为婚恋生育情况降低竞争力,但猛然听见她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送走面试者的时候已近中午,她打算打磨几个木质胚胎,后面几天可是有得忙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手机一看,这才发现仲司砚回复字条的消息:炒茶味道有点怪。
隔了十分钟,对面又补了一句:但是总体还可以。
前面那句评价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内,倒是补的那句夸奖让人有点惊喜,她像是能想到对方的表情一般,莫名觉得有意思,不经意笑了笑。
随手回了个大拇指之后,她就将手机息屏揣进口袋,步子却明显变得轻快些了。
而坐在浅海湾别墅内书房里的人正在参与总公司的线上会议,他简单汇报完现在的项目进度,得到的果然是嘘声一片。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黑屏的手机,情绪莫名有些浮躁,对于他们的反应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各位长辈要是有更好的建议就请提,要是没有就等着吃红利就行。”
仲司砚怼得众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实在又给不出意见,“司砚啊,话也不能这么说,说得像我们坐享其成一样,而且我们只是觉得这么个小项目需要尽快解决而已。”
“看来二伯对于宁港的政策了解不少,不妨细细道来。”
“……”
语气生硬,态度也比以往强硬许多,众人也识趣地不再发作,只能草草结束这场会议。
那张字迹清秀的便签此刻就放在桌面,上面写着:约了面试,我先走啦,醒来可以喝一喝宁港的特色炒茶。
后面还画了今天极其晴朗的太阳。
吴婶将茶端过来的时候,他望着那灰不溜秋的茶水犹豫了很久,最后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才喝下去。
并且认真给了评价。
只是那对话框始终没有得到有效回复。
除了那个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表情符号。
仿佛她就像风一样,吹来又吹去,只留下捎来的一段发尾香,萦绕在鼻间,引得人久久不能忘记。
8. 第八章
第八章
后来的一周,宁港都延续了那天的晴朗,云朵也清新透亮,就连泛黄的银杏叶都像是拉满了饱和度,黄得鲜艳。
慷慨的每一束阳光打在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街道边有的小动物躺在主人精心准备的小垫子上睡觉,整个身子都溺在阳光里,平缓呼吸,像是做着一个冗长恬静的梦。
整个世界都像是调慢了进度,给人一种很舒适的缓和感,让整个秋天竟然充满了春意。
桑芜抽空就会去吴筱念的住处,一是为了蹭饭,二也是为了准备一些家居合作方面的材料。
前段时间家居市场就吹过漆艺摆件的风,只是那时候只是和有意向的合作方简单地聊了几句,并没有下文,现在才是正式发出邀请。
两人凑在一起忙就没完没了的,后面两三天她就干脆没回丹漆随梦了。
调研了如今市场摆件样式与颜色的受喜欢程度后,还要与漆艺制品的特色相结合,既要有内容,也要融合度高。
画了好几个大半夜,才完整完善了合适数量的资料与稿件。
彻底忙完,两人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桑芜才注意到吴筱念频繁看手机,偶尔还会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等到吴筱念感受到她的打量,她已经摆着一副名侦探的样子,微眯着的眼像是看透了一切一般。
“有情况!”桑芜微微带着质问的意味,“还不速速招来。”
吴筱念放下手机,“其实就是这次家居项目的负责人,”她想了想怎么描述更准确,“我们吃过几次饭。反正相处的时候还是很愉快的,但有没有更近一步的机会就不知道了。”
“行行行,肯定行。”
听出打趣的意味,吴筱念抄起手边的抱枕扔了过去。
而仲司砚这边来回了瑞海宁港几趟,处理了几个积压了一段时间的小项目。
其实那些项目根本用不上他必须来回这几趟,但家里那股份吃红利又不甘心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变着法地给自己添麻烦,才导致这几个项目到了关键节点就推进困难。
他在一群长辈中周旋许久,才得喘息。还抽空将协议又发了一次给她,只收到简单的“可以”二字。
他不由得嗤笑出声,惭愧于进度龟速。
回宁港前,在剧组忙得不可开交的仲司清还是偷闲送了他一程,顺便问候了他在宁港的现状,他却也只能苦笑。
仲司清愤愤不平啐了一句“活该”,自己也欣然接受了。
远空燃着艳丽的霞时,航班才降落跑道,慢慢滑行。一出机场裴潜行就堵住了他,将他带到了早就定好的料理店。
因为这次项目最后是与连航资本合作,两人联系比之前密切许多。
“那个刘老板你确定已成弃子了?”裴潜行似是有意提醒。
仲司砚喝了口茶,“嗯,他的手段有点不入流。”
对于互利共赢的事儿,那人也不是想着用最优解,而是最简单粗暴的解法——破坏,导致后面有一些工作一度推进不下去。
要是继续跟这样的人合作,以后矛盾与分歧只会越来越多。
裴潜行啧了一声,“但我觉得他肯定是不肯放弃的。”
“嗯,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语气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行,”裴潜行一度有些语塞,“备胎上场。”
不过在商言商,对比刚来宁港发展没两年没多久的连航资本,刘老板的确是更合适的选择,毕竟他已经在宁港浸淫多年,该有的人脉手腕都有。
“不过我这个备胎专业素养还可以,这个项目争取让你早早拿下,省得你一天天被那些吃里扒外的长辈问候。”
裴潜行认为自己足够体贴,谁承想对方说:“倒也不用那么快。”
“……”裴潜行闻言蓦地沉默了,眯眼打量着对面不紧不慢地用着餐的人,企图从中看出端倪。
仲司砚这人,从自己认识他开始,都是雷厉风行,信奉唯快不破,甚至觉得拖一分钟,都有可能横生枝节,有时候甚至都可以称得上莽中有稳,可这次也太一反常态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心头——
“你们家本来就分出一批资产去镜海市发展了,要是再分一批来宁港,瑞海那边岂不是要分崩离析?”
毕竟他们家闹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也只是貌合神离,全靠仲司砚一人强撑罢了。
“……你放心,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是家里老爷子对这个项目比较看重,他有情怀,而且我自己也想借口休息一阵。”
“仅此而已?”
仲司砚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与桑芜相关的画面,纠结之下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勉强应了一声:“嗯,仅此而已。”
毕竟这也算是一半实话。
两人也没就着工作一直聊下去,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一起走出了幽静的店铺。
夜色已深,一盏盏灯光点缀着这倒过来的太空,耀若星辰。行人一串串身影或快或慢地迈着步子,像是编织这座城市的脉络一样,鲜活了原本死寂的夜色。
一道纤细的身影却仿佛有拨开鼎沸人海的势力,无法抵挡地撞入了他的眼眶。
那人笑得正灿,长款的风衣衣摆被风扬起,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继续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他就那样看着,也找不到词来形容,只觉得这一周的疲惫和不满就这样一扫而空。虽然两人交流不多,甚至没多见几面。
桑芜自然还没有这样好的感知能力。
今天她和师姐来给家居公司送样式图,大功告成后,两人就约着去搓了一顿大餐。
继而讨论了一些合同细节,就迅速发给了法务曼婷。
现下就只是站在路边一边等车一边闲聊而已。
裴潜行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停顿与注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熙攘的人群,觉得他莫名其妙地在对着人群发呆。
“怎么了?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没事,”仲司砚回过神,“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裴潜行等着他继续说后面的话,可等到车都到了,仲司砚都没再继续说,知道他应该是不太想说出口,便也识趣儿地没问。
待仲司砚上车后,赵叔便礼貌地问了一句:“仲先生,我看桑小姐也在附近,需要去问候一下吗?”
“你怎么知道?”
“刚刚刷朋友圈看到桑小姐发了定位的。”
没有等到后座的人的首肯,赵叔只能嘀咕了一句:“让我导航一下怎么过去……”
“……前面掉头左拐。”他微微用余光朝刚刚的地方看了一眼,确切地说。
现下,赵叔是越来越觉得自家老婆的评价很中肯了。实际上仲先生什么都关注,却又喜欢别别扭扭什么都不说。
典型的不长嘴。
车子在允许短暂停车区域缓缓停下后,赵叔往窗外一看就看到了桑芜,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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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去打招呼:“桑小姐!”
吴筱念叫的车也正好到了,仓促间只问了句:“你们认识?”
“一个合作方的司机。”她言简意赅地解释着。
“合作方,”吴筱念有些狐疑,“还有我不知道的合作方?”
“下次再跟你说吧,拜拜!”
谢天谢地,预约的车到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长话短说地告诉师姐这个合作方。
赵叔说明来意,她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后车窗因为开着,也能隐隐见着端坐着一位矜贵的先生。
因为车子送去保养了,今天她还真的没开车出门。
但想起那一东一南的距离,开口就想拒绝:“我叫了车的,况且南桥镇也远,浅海湾也远,这样来回跑,你会很累的。”
其实她还挺想找机会实验一下自己的猜想的,但是缺少一个好的借口。
正好在她几番推辞下,赵叔胡乱诌了个借口,她也顺坡下驴,上了车。
风从车窗灌进来,直在耳边呼呼刮着,凌乱着她的发丝。她也不是觉得冷,只是在思考时下意识裹了裹外套,谁料想身侧的人便倾身过来,伸手放在了车窗按键处。
她被吓了一跳,呼吸一下子就乱了,那熟悉且好闻的气息强势攻略着自己的鼻腔,她能感受到在那一刻,她的脸有些发烫。
她感谢这昏暗的光,让这心事泄露得不是特别明显。
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正懊恼自己怎么就习惯性地将那偌大的包搁在了两人之间,这样的情况再去靠近会显得太过刻意,而后对方就……
“其实我不冷的。”
在对方坐直身子,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的时候,她开口说着。
“……”对方静止了一瞬,似乎是有些窘迫,嘴硬地回了一句,“我有点冷。”
她抬眼看了看他那侧没有合上的窗户,煞有介事地嘀咕了句:“哦,我明白了。”
她顺手就将那包资料移到了自己的右侧,自己则挪到了后排的中间位置,有样学样地倾身过去,将他那边的窗户关得死死的。
她是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似乎非常震惊,僵直了身子,对比起自己的反应而言,紧张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是应激反应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他自己靠过来的时候还挺泰然自若的。
百思不得其解间,车子已经停下。
第三次来,她轻车熟路多了,收拾完也没有像上次一样迅速入睡,而是打算下楼转一圈。
在楼梯转角处时,她就看见了仲司砚,戴着平时都不会戴的眼镜,捧着一本书,自然地与吴婶擦肩而过,而后坐在了沙发上。
在洁白明亮的灯光下,那幅画面有种无法言说的美好。
见状,她也去书架上翻了翻,突然翻到了上次那本封面极其粉嫩的书,便心血来潮地拿了下来,然后也佯作极其自然地坐在了仲司砚的身侧。
两人也不算贴得很近,大概间隔一两公分。
翻开书的第一页,她就微微朝他那边侧头,一副看书看得认真样子,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不安分的发丝落在他肩上。
那一缕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有些动作,像是一只不安分的蛾子扑向了亮莹莹的灯火,胡乱飞着。
他没注意到,就连书角已经被自己摩挲至有些微微卷起来了。
可如果现在他还察觉不出对方的刻意,那未免也太迟钝。
9. 第九章
第九章
时间像是凝滞了,却又仍然在流动,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无比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纱帘微微拂动的声音。
她其实也没能看进去几个字,而是将注意都放在旁边的人的身上。
旁边这人戴眼镜之后看起来没有那么锋利了,反倒添了一些斯文感。
这也是她莫名奇妙的第六感告诉她的,好像他总会在她无意识靠近时变得极其紧张,然后心虚地移开位置,与她拉开距离。
起先她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所以当赵叔找了蹩脚的理由让她上车的时候,她纠结了很久才选择上车,然后进行了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试探。
被自己无聊到想结束这荒谬的行为,而且这一次,身边的人好像一切都还如常。
就在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第六感出错的时候,仲司砚猛然起身上楼了。
“仲先生——”桑芜一时间也慌乱起来,连忙开口叫住了那人。
过了好半晌,那人才回过头看着她,满眼疑惑。
她亦是如此,天人交战许久,又觉得自己仿佛没有什么立得住脚的理由去问出自己的心中猜想。
憋了半天,她才温吞地吐出一句,“晚安。”
他以为她那些明显的举动是因为看出了什么,叫住自己的时候至少想清楚了一百种质问方式。
可他又想岔了——
知道他的人都认为他是稳重的,可却不知道他也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
所以之前才会有认识不到两天就求婚的操作。
之前仲司清来宁港时,就有说过自己那个行为十分莽撞,会把人吓跑。其实结果显而易见,那时候他正好就被拒绝了。
在工作上,他能驾轻就熟地掌握一切事物与进度,可在感情上,他就像是一个初学者。
模仿学习着一切可能加快进度的行为,但却忘了感情讲的相处,是经年累月地积累,是风雨同舟的约定,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在被拒绝之后,他有好几次都想过重新找个机会闯入对方的生活,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而且那一次“莽撞”,竟然就让他变得小心翼翼,他开始收敛自己的一些言语,怕一个不小心,就再次越了雷池。
他只能按部就班地偶尔问候,凭着一切的借口与她说一两句话。
所以,当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他明显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愣怔后,才应了一声,“嗯,晚安。”
桑芜还算比较清醒,也没再有些什么举动,而是翻着手里的书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看了个开头,就觉得是个极其普通的爱情故事,毕竟男女主认识不到两天就领证结婚了。
真的是有够离谱。
在内心默默吐槽完之后,她就接到了何女士的视频电话,刚准备接起时,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浅海湾,待会儿自己可不好解释。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上了二楼,打算蒙在被子里接。
毕竟这样只用说自己换了新的四件套,而不是在一个男人家里。
电话自动挂断后,她刚好躺上床。点开何女士的对话框,正打算回过去,就看见自己今天竟然没回复何女士的消息——
第一条:家里最近产果子,给你寄了点,快递单号xxxx……,记得查收。
第二天:今天日子不错,适合洗个头。
她连忙爬起来,随意用点热水打湿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佯装是洗过的样子。
“喂,妈妈。”那边一接起电话,她就开始诉苦,“今天太忙太忙了,所以忘记回复你了。”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拼命做什么吗?”何女士嘴里没好气地说着,但言语中还是有些心疼。
“为了我俩过好日子。”桑芜笑着道,而后上升到了国家大义,“为了理想,为了国家。”
况且她也没说错,这些优秀的传统文化,就是应该有人来学习继承,发扬光大。
她不说自己能做得如何厉害,但她可以尽她所能,让一些人了解漆艺文化。
“就你嘴贫!”
“你看你看,虽然我忙,但是你说的话我都照做了。”她把湿漉漉的头发递给她看。
“行行行,你最乖。”说完,何女士的语气突然有些沉重,“你爸爸这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你爷爷最近病重,可能快不行了,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她一阵沉默。
说实话,自从父母分开后,她跟父亲那边的联系就很少很少了,甚至这几年都没有联系了。
那时候她年纪虽然小,但是她也忘不了当时他们将她完全撇开给妈妈的样子,仿佛前些年的好都只是假象。
“你要是不想……”何女士看出了她神情里的犹豫,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妈妈,我有点累了,先去吹头了。”
“至于这个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她重重呼了一口气,试图忘记刚刚的困扰,趿拉着拖鞋去洗漱间找吹飞机,可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打开房门一看,见楼下还开着灯,庆幸吴婶还没睡,便连忙去问吴婶要吹风机。
“每个房间都有吹风机的,那个洗漱间的柜子里没有吗?”吴婶有些疑惑,毕竟没有人比自己更懂这栋别墅的摆设了。
她摇摇头,回道,“刚刚看过,的确没有。”
“那真是奇怪了。”吴婶嘀咕着,思索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可能是上次先生用完不知道随手放在哪里了,我给你重新拿一个吧。”
先生用过?
但她也没愣怔太久,见吴婶要行动,便道谢,“……嗯嗯,好的,谢谢吴婶。”
这话说起来其实是有些矛盾的,她和仲司砚的房间隔老远,而且每个房间都有……
“桑小姐,给你这个,你先用着。”吴婶将吹风机递到她手上。
她握着吹风机的手柄,心下犹疑一会儿,才问道:“吴婶啊,仲先生偶尔会去客房休息吗?”
吴婶语气坚定,“那当然不会啊!先生有自己的习惯的,而且不熟悉的环境他可能还要一两天才能适应。”
敢情自己上次自己起床头不痛,原来是有位田螺少年给自己吹头发了,真是难以想象啊。
桑芜了然于胸,“这样哦,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吴婶!晚安!”
“客气客气,桑小姐晚安。”吴婶面对一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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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她也忍不住笑意更盛。
她知道这么件不得了的事情,心情都好了些,吹好头发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得报答点啥吧。
她翻出手机,打开自己与仲司砚的对话框,以上的消息都极其官方,但她心情愉悦地点击着键盘:明早你想吃什么?
不行不行,人家本来就不缺做好的早餐。
她删除那些字之后,想起有一家意大利餐厅还不错,便又编辑了一行: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但消息还没发过去,她还是觉得不妥,就又删除了。
她真的气恼自己这些无厘头的想法,大概是刻在国人DNA里的印记,只会问:“吃了吗?”
思前想后,她想起了初见时见到了那对漆艺木质袖扣,心里将合适的小饰品都思索了一番,才决定给他做一对漆艺领带夹与领带针。
从样式到花纹,从花纹到配色,本来该早睡的一个夜晚,桑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兴奋到了两点才沉沉睡去。
所以第二天醒来时,已近中午,她也没见到那位好心的田螺少年。
匆匆吃过晚来的早餐,便由赵叔将她送到了汽车4S店。
温度骤降,下车时,一阵风过,即便日光晴朗,但她还是冷得瑟缩了下身子。
她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跑进店里后,没有风的袭扰,她才觉得好了很多。
车子是有些年份了,且又跟着自己上山下乡到处跑,所以暗病很多,她与店员聊了一会儿,全然不知道这一画面落在二层办公室百叶窗后的人眼中。
“裴总,怎么了?”店老板讲着讲着,发现对面的人的目光突然放在了楼下。
裴潜行回过神,“哦,没什么。”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仲司砚,并附言:好眼熟的人。
其实不算他乱说,因为他记忆力好,昨晚虽然没在人群中聚焦上仲司砚看的事物,但当这个事物再次出现时,自己还是会有印象的。
更何况,赵叔刚刚还送她到门口了。
这不寻常的气味简直就是越来越浓。
仲司砚那边也没及时回复。
裴潜行站起身,惊得对面的人也连忙站起身,再开口时语气都有些打颤。
他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椅子,又给了对面的人两分钟,但对面的人说的依然是一系列的大话。
全无兴趣后,他说了句:“我觉得李老板没有诚心,您再好好想想,我们下次再约时间聊吧。”
“裴总!”李老板再三挽留都没有留住他。
谁知道刚到门口的时候,裴潜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震惊地转过身,走到窗前将百叶窗扣下来了点,想将楼下的人的模样看明白些。
但对方已经转身出了4S店。
裴潜行觉得这个消息甚至有些惊世骇俗了,他握着手机甚至能想到对面的人是多一脸严肃地打下了这段极其认真的话——
我可能在追求。
裴潜行有些想笑,实际也是忍不住笑出来了,疯狂输入:追求就追求,什么叫可能?
仲司砚:……可能的意思是,我有意向追求,可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10. 第十章
第十章
左林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自己只是进来要给一些文件签个字,怎么也能碰上自己老板表演变脸——
上一秒还对着手机上的一张图片放大了笑,下一秒就突然冷着脸。
怕是哪个合作方报来的数据并不理想吧。
即使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知道自己老板是一个公私分明、且不会随意迁怒他人的人,但他就是生理性地害怕。
仲司砚是思虑了很久,才打出那些无奈的字,企图从裴潜行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但谁想得到对面只是多了一个打趣自己的素材。
好在在他发作前,对面的人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放下手机后,他一一接过文件签字,在左林松了一口气,准备走的时候,开口问左林:“左助,宁港有什么大型游乐场吗?”
“游乐场?”左林思虑了半天,“宁港是文化名城,各种名胜景点是不少,但要说大型游乐场,还真没有。”
他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去过蓬城,“不过,隔壁蓬城有,前不久我就和女朋友去过。”
左林特意将“女朋友”几个字突出咬的重一点,毕竟他是知道婚恋情况良好是有益于自己的职业发展的。
“蓬城?”仲司砚思忖着,嘀咕出声。
“对——”左林话音将落,对面就匪夷所思地问了一句,“那你女朋友觉得好玩吗?”
“这……”左林回忆了一下,自己女朋友当天的确打扮得很漂亮,可进去后,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出片,勉强道,“还……还行吧。”
想起自己蹲在地上挨了三小时的骂,那句“挺好玩的”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可以了,”仲司砚偏过脸对着电脑,面无表情道,“你出去忙吧。”
左林出去后,仲司砚便忙起了手头的案子,忙到日头都从窗外斜照进来时,才靠在座椅靠背上,疲惫地眯着眼,抬手随意揉了揉。
缓了一会儿,想起左林说的蓬城,便搜寻着蓬城所有相关的信息。
其实蓬城与瑞海隔海相望,也就在宁港的旁边,自己从前也去过无数次,他所知道的只有蓬城金融发展很快。
因为他每一次都是为了公务。
说实在的,他从来就没有从一个旅客的视角看过蓬城,那些写字楼眺望出去的风景也都是一个个格子窗,哪个地方都一样,大同小异罢了。
查询到蓬城的宝嵌与螺钿漆艺制品十分完美,他才放下心来。
毕竟要是没有任何缘由就开口,对方恐怕还是会连连拒绝,但若是与漆艺相关,她肯定是会相当乐意。
构想完这一系列的安排,仲司砚突然有些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自己做事也会瞻前顾后了?可又如此心甘情愿。
在裴潜行发消息来嘲讽自己的时候,他也只是欣然接受,甚至虚心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毕竟他之前在书里好像也有见过这样的流程。
在这种降温的日子,尤其是有事忙的时候,桑芜是十分愿意待在南桥镇闭门不出的。
但她架不住吴筱念的百般请求。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解,“你说说你,人家约你吃饭,你硬要带上我做什么?”
“我……”吴筱念有些赫然,咧着嘴尴尬一下,“我有点害怕。”
桑芜仔细打量了一下吴筱念,发现这人今天可比寻常精致多了,甚至比跟自己出去谈合作时还要精致,心机的妆容,自然的睫毛,恰如其分的服饰——
看似不张扬,实际将自己的优缺点都藏得很好。
“我看你是害羞。”桑芜语气打趣,一语道破。
吴筱念:“……”
“桑桑,你——看破不要说破。”
说完桑芜摇了摇头,推搡着她往里面走。直到哪位家居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招呼他们过去,两人才收敛下来,像换了个模样。
这个负责人姓周,叫周泽,硕士刚毕业没多久,就是宁港大学毕业的,毕业后便留在了这边工作。
在周泽打算去前台问询点事情的时候,桑芜才忧虑问道,“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但是他比你小一点儿诶,你包容得了吗?”
她身边没有姐弟恋的案例,也只能根据自己在网上看过的片语之言以及基础判断给她建议。
“是啊,所以一开始他就姐姐姐姐地叫,我就招架不住了。”吴筱念回忆了一下,继续道,“就目前的相处而言,我感觉得他思想还是相对成熟的,不过文字中的了解还是相对片面,我再考察考察吧。”
话音将落,一束包装精美的香槟玫瑰就递到了吴筱念面前:“俗气的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吴筱念是当场愣住了,只觉得眼眶发热,“多谢你,不过我今天没有带什么礼物给你。”
“筱念姐,”周泽轻轻一笑,刚坐下边说,“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呢,一切的好都是应该的,不求回报。”
语气极其郑重。
这番操作就连桑芜看了也拍手连连叫好,人家年纪虽然小,但是真的会来事儿啊。
几人聊了一会儿,吴筱念便离席去卫生间补妆了,她也就说了一些挺自己朋友的话,希望周泽能真心对吴筱念好。
对方能欣然应下时,两人才笑着碰了碰杯。
全然不知道这才子佳人,鲜花笑容的场面会落在正好在还人情债的仲司砚眼中。
“看来某人慢了很多步哦!”裴潜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一旁调侃着。
“……”
“不过别人的确挺会来事儿的,高档餐厅,鲜花,灯光,哪一个不是恰到好处啊。”他一边看着仲司砚的反应,一边感慨着。
不过身侧这人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窗边的两人。
似乎是真的有点伤神一般。
裴潜行将仲司砚也往窗边领,就坐在他们隔壁,因为餐厅每一桌的独立性都很高,所以他们坐过去也完全不会被发现。
隔壁桌已经聊到了陈年往事,说起了桑芜之前与同门师姐一起学漆艺的事情,说着说着,男人问了一句:“那你们现在还经常一起去看老师吗?”
“没有了,”桑芜有些忧郁,“之前我和师父因为比赛的事儿闹了分歧,不过师姐还是照常去的。”
服务员过来点单的时候,仲司砚才站起身说了句:“换家店吧。”
裴潜行对着服务员说了句不好意思,才追了出去。
真是无限感慨啊,聪明人竟然也会犯蠢,刚刚那桌明明就是有三份餐具,而且花也没有摆在桑芜的身边,怎么想都不应该是桑芜赴那男人的约。
可惜庸人迷乱眼,心思与目光全被那人抓了去,自然看不清这些真实的细节。
不过,裴潜行并不打算告诉仲司砚,这人怎么也得好好郁闷一阵子。
吴筱念回来的时候,桑芜也吃得差不多,三人就准备一起往外走。
因为落下了车钥匙,她只能自己回来找找,再出门时,那两人真暗戳戳地牵着手,见到她出来,就立马撇得一干二净,仿佛两人从来不认识一般。
她自然不会跟周泽抢功劳,护送吴筱念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他的,她则自己慢慢悠悠地开车,打算回南桥镇。
还没到南桥镇的时候,吴筱念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正好她在超市扫荡,买一些日用品,还有花婶嘱托要买的东西。
“这么快就来秀恩爱啦?”桑芜被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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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幸福得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没有,”吴筱念有些难以启齿,“刚刚……他好像想亲我。”
桑芜:“!!!你们进度这么神速的吗?”
“你听我说完啊,我躲开了。”
“啊?”她尝试理解,“因为你觉得进度太快了?还是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就是下意识躲开了。”
思忖良久,吴筱念才确认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词——下意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
而后,她就开始为自己找补:“最多可能是有一点害羞。”
“……”
桑芜有些不解,害羞了就会躲开吗?吴筱念是,那仲司砚呢?虽然这两件事不太能混为一谈。
“师姐,我问你啊,”她停下步子,手在推车把杆上摩挲许久,“正常社交范围内的接触,你会下意识躲开吗?”
“不会吧,刚刚是他真的靠得很近了!”
“那正常社交范围内,你要是躲开了别人的接近,会是什么原因呢?”
“呃……可能是我讨厌的人吧,就像之前那个钱小姐一样,笑面虎一个……”
讨厌吗?
自己被讨厌了?
不应该啊——自己又没做什么,结婚是他提的,虽然自己仰卧起坐了,接触也是他先开始的,而且自己连他的身体都没碰到一点!
他没有理由讨厌吧?
“桑桑?”
她出神许久,才在吴筱念连续的叫唤声中回过神来:“我在的。师姐,我觉得如果下次再有机会,你就试试吧,勇敢迈出这一步哈。”
她立马恢复如常,打趣说道。
“……”吴筱念深知她此刻是有些不正经,“不跟你聊了。”
“行行行,你去跟周泽聊,挂了,拜拜!”
她真的有些感谢前一阵遇到的事,让她早早就学会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泰然自若,不然……这一刻她恐怕没法在夜间乡道上匀速前行了。
不过她也想明白了,对方就只是把自己当合作伙伴而已,所以一个见过几面的合作伙伴干嘛要靠很近啊,很莫名其妙的。
那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吹头发!
真是令人烦恼到要狂掉三千根头发了。
将东西交给花婶后,她用手电筒照着明,继续往工作室走去,走着走着,却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后面的东西脚步很沉,体积肯定在自己之上,不过她可不敢回过头去打草惊蛇,只是脚下的步子明显快了很多。
远远看见晦暗不明的丹漆随梦那几个大字的时候,她还在安慰自己,极有可能是同路的,毕竟南桥镇历来民风淳朴,从来就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可越想她越怕,她怕不是遇到了什么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了吧?
她的心脏也越跳越快,浑身像过了电流一般清醒。
她快走几步,走到门前,打算开门时,见另一道高大的影子印在了门上面,几乎是下意识闭上眼,转过身将手里的塑料袋打了出去,发出“砰”的声音。
但是这一击后,那“武器”就掉在了地上,自己的手腕也被拿捏得死死的,一股坚实的力量将她的手腕高高举过头顶。
她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她能感受到身前这人的灼热气息,但直到那股如银针般温润清冽的气息钻进鼻腔,她才觉得眼前这强势的人自己可能认识。
她慢慢睁开眼——
一张熟悉的轮廓在灯光下慢慢清晰,光晕特别懂事地打在他的身侧,仿若他置身在光晕间,只留下那晦暗不明的脸色叫人捉摸不透。
不等她先行质问,对方就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花呢?”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桑芜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花?”
尘粒随着光束流转,她就这样抬眼望进那人眼底,漆黑的眸中侵略意味明显,眼尾却有些微湿润泛红,要不是那分明的下颌线,她还真不觉得对方在生气。
他生什么气?
她也有些恼了,见他许久都没给自己一个答案,费力将那只腕子从强有力的禁锢中解救了出来,而后将他推开,与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时才将他整个人看分明。
刚刚那袋“武器”明显是砸到他脸上了,那人眉骨处有个细小的划痕,甚至渗出些血珠。
她一时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尽管他是甲方,是金主,也不至于让自己丧失人权。
这伤不也是他自找的,谁叫他鬼鬼祟祟地吓唬人。
她捡起那袋日用品,一边捡一边说,“仲先生,我不太理解您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可能您说明白些,我才能给您解答。”
语气公事公办,而后转过身拿出钥匙开门,“您——您先进来坐吧。”
将问询赵叔的话语咽了下去,不然也显得自己太硬气了。
丹漆随梦的装修装饰虽然很古朴,但是家居都还算智能,感应到有人经过就会应声亮起,漆黑的内里被照亮,刚刚那死寂一片的地方突然变得有生气起来。
仲司砚来之前也纠结了很久,甚至是半路放了裴潜行鸽子,在他打趣自己的时候,还嘴硬地说了句没有丝毫可信度的“不是”。
他来南桥镇赵叔也不知道,导航只有一个南桥镇的大概地址,他只能将车停在上次停留的地方,靠着仅剩的一点记忆,摸索着前行。
他知道自己暂时没有质问的资格,但那一幕着实挺刺眼的,恼恨自己前不久还觉得花俗气的同时,又觉得这东西再俗气,也依然是女人的心头爱。
真是自作聪明,才有了今天的不幸。
快要在黑暗中迷失的时候,他远远就瞧见了她的身影,她没回头,他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就那样打量着前面的人。
直到那一击——
他是想先解释这是个误会的,但开口说的还是那句酸涩的话。
花呢?
他没看见。
她也很疑问。
“仲先生——”仿佛她已经叫了很多声,她的神色疑惑。
直到这时他应声回过神,桑芜已经将一个木质的箱子放在了桌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拒绝就是这里。
那现在呢?
是找到真爱了,又要想方设法地拒绝自己?
他垂下眼,像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我不接受。”
桑芜疑惑,不由得皱眉,“啊”了一声,转念一想,可能对方是不想让自己给他上药吧。
因为自己平时也会有一些小伤需要处理,或者是感冒发烧类的,所以她会备一些药在这里。
她打开木箱,一些日常药品摆放得齐整有序,“那你自己看看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
“……”
仲司砚有些出乎意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木箱,自己真的是想岔了。
“不过这个伤口,我不负责哦,你刚刚吓到我了,我才不小心弄了这一下的。”她嘟囔似的开口说着,“而且是你自己不太喜欢我帮你处理的。”
桑芜这时候无疑是有些不一样的,跟因为工作开心雀跃不一样,而是生活化的明朗可爱。
明明自己的确没做错什么,但为自己开脱时,眼神中还是会有些许心虚,也会不自然地游移目光。
“桑芜。”
仲司砚的语气正经了许多,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下意识问,“干嘛?”
“还是你帮我处理吧,我看不见伤口。”
对方都开口了,桑芜也没好意思拒绝,拖出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将碘伏与棉签拿出来打算给他简单处理一下。
也就她觉得他矜贵,实际上他何时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过,也就是命大,还能活到今天。
这点小伤口,也是将自己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了。
要不然,眼前这人怎么会如此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将认真且专注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么久以来,与他在一起时,她眼神里最多的就是疑惑、惊慌,甚至会有一些小小的奉承。
与她对待那些合作方别无二致。
其实这点伤,要是桑芜自己碰到了,大概也不会这样仔细,毕竟这真的是再不快点处理就要愈合了。
不过那袋日用品的冲击力也不小,刮得他的脖子以及耳朵都是红红的一片,现在都还没退下去。
看着那鲜红的印记,像是一个莫名的巴掌印,她就觉得自己心里还有些不好受。
关于花的问题,最后还是裴潜行在遇到周泽与吴筱念去约会时,将自己那时候猜测的事实以及真相告诉了他。
用了项目三个点的收益。
惊讶得最后看到新合同的左林直呼裴潜行是奸商,但又暗暗佩服他的谈判能力,这才多久啊,就能将合作方的嘴撬动。
桑芜在收到了谢玉书教授发来的有关非遗匠人分享会的活动具体安排后,大致浏览了一下,设想了很久,都还是自己想做的东西有些单薄。
慎重考虑后,她还是只给了谢教授一个不算确定的答复。
谢教授表示理解,也给了她一段时间考虑,毕竟现在活动也还只是雏形,准备的时候还很长。
就在与谢教授结束聊天的同时,她收到了来自仲司砚的一份关于去蓬城观摩宝嵌与螺钿漆艺制品的文件。
并附言:友商举办的,说是工艺品之后还会有一些学习时间,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同行。
桑芜早就听说蓬城的宝嵌工艺和螺钿工艺了,之前有幸去了解过一些,但并没有深入学习过,如果说这次能有学习的机会,那简直是尽如人意。
她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去!谢谢仲老板给机会!
后面还跟了一朵玫瑰花。
当天下午,因为打算出门几天,正在工作室准备和曼婷对接的她就收到了一束玫瑰花,搭配着许多洁白的茉莉,贺卡附言:回礼。
没有落款。
桑芜一头雾水,抬手轻触着茉莉幼嫩的花瓣,反倒是曼婷撞了撞她的肩膀,笑着打趣她:“桑桑姐,不会是谁要追你吧?”
“不会吧,”她将贺卡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依然没看出什么线索,“这说的是回礼,但我最近没给谁送礼啊。”
不过,这一束花,她们还是不会辜负的。聊完工作,就插进了空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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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花瓶里养着。
直到晚上几人约着去看了一部悬疑片,回来后,她越想越觉得可怕,那束花不会就是某位变态的试探吧?
她悲催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青灰色眼圈给自己做的新玩意儿做纹理装饰。
而后三人加上苦力周泽第二天就将工作室里里外外摸索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痕迹之后,才完全放下心。
从阴干房里出来的时候,吴筱念有些不解,“其实男性对于漆艺小饰品并不喜好,怎么你又做了领夹与领针?”
毕竟当年桑芜因为第一次去文化交易会但结果并不理想而挫败了一天呢。
这对于她这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时时兴奋,满血状态的人来说,可是非常不寻常的。
“不是要卖的。”她解释了一句,但又没解释完全,“送人。”
“合作方?”吴筱念目前只能想到这个。
她思忖了一下,“嗯,甲方。”
吴筱念在回程的路上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的,之前送给合作方的礼物都是自己准备的,多半也不会是这些漆艺制品,但这次桑芜竟然是亲手做了漆艺制品说要送给某个合作方?
真的很不对劲。
问向周泽的时候,周泽也只是笑着说,“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们的。”
语气像是已经嗅出了什么玄机一样,但话里却在卖关子,惹得吴筱念生气了一阵,而他哄了好一阵。
两人约定去蓬城这天,是个彻底的阴天,十几度的温度却像是零下一样冷,有的人都已经将厚厚的羽绒服套在身上。
桑芜也不例外,但整理完东西,她又热出了一身汗,脱下衣服打算喘口气的时候,何女士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照常打招呼,可那声“妈妈”还没囫囵个儿地说出去,对面就用沉重的语气告诉了她一个事实——
爷爷已于昨晚逝世,收拾收拾回湖城一趟吧。
她好像一瞬间被降温了,刚刚那些热气也在这一刻被放逐。上次何女士说到这个时候,她犹豫后是拒绝了的,可当真的亲耳听见这个消息,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想劝慰自己想想他们离开自己时的无情,这么多年渐渐淡去的情谊,可她想起的竟然都是他们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对自己的好。
她喉头滞涩,应了一声,“好。”
行李是已经收好了,但她要食言了,目的地也要改变了。
她思虑再三,终究没有选择打电话,她怕对方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发过去的那行文字十分干巴,又极其官方:仲先生,实在抱歉,因为我个人需要处理一件意外事件,此次蓬城之行无法按时赴约,多谢您。
仲司砚收到消息时,刚好到机场。
他用力攥着手机,将那句话心里默念了许多回,忍不住嘲弄似的苦笑出声,语调中多有无奈与苦涩。
“仲先生……”赵叔能感受到氛围非常不对。
他抿了抿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开口时声音略显沙哑:“赵叔,回浅海湾吧。”
再垂下手时,不自觉碰到了身侧的鲜花,花束“砰”的一声倒了一下,他下意识睁眼看了过去。
可这一眼,那些花似乎也从浪漫的加持变成了嘲笑他的利器。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她在湖城待得并不久,走完流程就离开了。
甚至刚到没多久她就想逃离了,因为那些责怪她多年未曾露面的声音可不少,不过她也不屑解释,只是何女士见不得她受委屈,强硬地怼了回去。
那几天,她唯一一次想落泪,就是因为这件事。
飞机降落的时候,她的耳中一阵轰鸣,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就连身侧的一切声音都减弱了许多,直到从行李转盘上拿到自己的行李,才恢复听力。
朝着最近的出口走去,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冷空气的强势,宁港的冬天真的来了。
与北方不同,宁港的冬天虽然不长,但多雨,雨滴混着寒意落下来,滴在人的肌肤上,确有彻骨的冷,势力不亚于凌冽的风。
此刻这些雨就裹挟在斜风中不管不顾地落下来,可她并没有带伞。
忧心远眺之际,一道身影却让她的视线逐渐聚焦。那人在板正的正装外面套了一件妥帖的长款大衣,倚靠在墙边,时不时抬起手看着腕子上的表。
手中的那把黑伞,简直要与他整个人融为一体。伞下早已有一滩水渍,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在这儿等了一段时间。
桑芜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将时钟的走针拨慢了许多。
她知道她不应该认为仲司砚是来接自己的,可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心头就是突然蹦出来这个念头。
不受控的。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烈,洞穿了人群与距离,那人深切感受到之后,也看了过来,直接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突然站直身子,恍若是在严阵以待,像是昭示着他要等的一切都已到来。
站定后,她能清晰听见外面的风雨声,在这嘈杂喧嚣的世界中,她不由自主道:“仲司砚,你来接我?”
像是没有想到自己能听到这么个称呼与问题,他眸色一怔,“不够明显?”
为什么呢?
但,为了什么都没关系。
原本她很讨厌雨天,潮湿寒冷,又极其不方便出门,这么多年为了学艺待在宁港,她都烦透了这种天气。
但今天这场雨却有些不一样,那些雨滴砸在地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花,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迷蒙的雨中,两人撑着伞走远,她时不时会抬眼看向身边的人,可身边的人依然不苟言笑,只有那通红的耳尖告诉她,他应该真的冷了很久很久。
她解释了一句:“天气不好,航班延误了。”
“嗯,我看到了。”
其实她好几次都想继续说,谢谢你啊,仲先生,仲老板,仲司砚,毕竟没有带伞出门真的很麻烦,谢谢你帮我解决麻烦。
而后她怀着万分愧疚之意,因为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所以郑重跟他道了歉,并且解释了缘由。
其实这些他都猜到了。那天他查询了她的航班是从蓬城改飞湖城,就知道她是回家了。
但看着她跑浅海湾越来越勤,还特意带着丰盛的炒茶料上门给他做了好多次炒茶,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就连吴婶和赵叔都感受到了两人的关系明显比以前近了,问询中,也只听见她说入冬后寒气重。
那俩刚出世的领夹与领针也被她包装得精美极了,送到了对方手上。
她自知制作不易,且自己又花了心思,不免要透露明白:“你的袖扣呢?”
“……”他在看到礼物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出,但真的听见她这样问还是愣了一下,才挽起大衣的袖口,从西装上拆下了那对袖扣。
她接过袖扣,将这三件套放在一起,邀功似的道,“看出我的小巧思了吧?我可是特意参照这个的配色给你做的!让你凑齐这一整套!”
“嗯。”对方语气淡淡,目光反倒一直停留在那对袖扣上,像是有些担心一样。
“……”
不喜欢?
不应该吧——他不是挺喜欢这木质漆艺袖扣的吗?
心下想着怎么补救一下当下的情况,手指便不自觉地摩挲着捏在手中的袖扣,突然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
她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心脏也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翻但袖扣的背面仔细辨认了一番,果然在上面看了“SW”两个字母!
“你这对袖扣竟然是我做的!”她甭提有多惊喜了。
“是……是吗?”
“对啊!”她解释着,“我手工做的饰品背面都有我名字的缩写的,之前是为了自己区分和师姐们做的东西,后面就成习惯了。”
她翻过新做的两样饰品,在花样的背面果然也有“SW”两个字母。
“难怪我之前第一眼看他就觉得有些眼熟……”
她嘟囔着,突然想到仲司砚之前说这袖扣是友人相赠,“你的朋友很有眼光嘛!这袖扣应该是我第一次参加文化交易会时的作品,这可是我仅卖出的物件,我当时就说这位买家一定是我的知音!”
“是吗?”仲司砚却有些恍然,一瞬间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了。
“当然,下次你引荐引荐。”
她完全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那人的比以往都要沉默,紧抿着唇,垂着眼,神色淡然,眼神却恍惚。
他眯缝着深邃的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谈论起这些事,她总是不一样的,灿然笑着的样子像是这世界唯一的活色,鲜艳至极。
连带着点亮他的双眼,让他在不经意间也被这笑意感染。
他也不想再模棱两可地逃避,语气淡然,应了一声,“好。”
除了往仲司砚那边跑,桑芜忙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宁大的“匠人分享会”。
她与师姐凑在一起做了很多准备,但临门一脚的时候,桑芜总想退却。这当然不是她想放弃,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太够格。
她和师姐的想法,其实都偏向去找师父出面,事实她们俩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吴筱念出师未捷,一下就被看穿是被指使的。
她只能自己去找了瞿南燕一趟,原以为两人见面自己会面临一场鏖战,甚至是两人又因为仙野杯再次将分歧扒开来讲。
但令人意外的是,瞿南燕没思虑多久就答应了,而且整个过程十分平和。
到了分享会那天,瞿南燕果然比桑芜有说服力多了。
可话语的最后,她竟然说:“今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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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的燕雀逐,其实不是我的作品,而是我的弟子桑芜的作品。”
“你们刚刚掉进了一个年龄的陷阱里,认为年纪大就有说服力,但实际我只是见证过它的出生,也深知这背后的不易。本来这个分享会由我徒弟自己来说更好,可她担心自己年纪小,担不起匠人之名。”
“但我敢说,匠人不在年迈,而在心。她在漆艺制作上自然是优秀的,可她更优秀的是,她能坚持……”
桑芜站在台侧,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自从她学艺以来,这还是瞿南燕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些夸奖的话,而且她一直觉得她忤逆了师父,师父便更不会认可自己。
可没想到,她竟然时刻都关注着自己……
掌声雷动,全场灯光亮起的时候,才唤回桑芜神游的神志,在瞿南燕的邀请下,她走到台前,与来参加分享会的同学点头示意问好。
不经意地撇到了坐在观众席前排的仲司砚——
他怎么也来了?
不过也正常,他与卢院长是师生,又私下交好,这可是卢院长主要负责的,他肯定要来。
见他向自己点头示意,她就讷讷地回应了一下。
回程路上,瞿南燕难得地说了很多话,从她初学艺时开始回忆,又说到了最近。
“我夸你肯坚持,但其实多数时候你都很固执,不过你能找到可以托付的人与事,我也欣慰。”
托付的人与事?
哪儿来的人?师姐和曼婷?
她自然不会扫瞿南燕的兴致,顺着她的话点头应着,并且与她说了一些近期的工作现状。
只有说到仙野杯时,她一下就停顿了,反倒是瞿南燕安慰她:“只要你自己能吃得起拿不到金奖的落差,你尽管去。”
她一下也没吃准瞿南燕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师父对于这个赛事总算没有偏见了,就乖巧应道:“肯定的,我很固执嘛!”
文旅峰会关于文旅作品的选择在匠人分享会之后,也尘埃落定。
一大早桑芜就收到了吴筱念转发过来的宣传视频。
因为同质化的选题,视频的数据并不好,寥寥几个评论也都只是夸了夸配色不错。
说实话,她的心里有一瞬是空落落的,但很快就恢复了元气,而后将自己的设计也剪辑好视频发到了网络上。
她偶尔也会在各种短视频平台分享一些自己制作的小视频,这次这个作品,她其实早就录制好了,但因为结果出来前需要保密,所以她也才等到现在才能发。
她的粉丝也寥寥无几,数据就更惨淡了,不过她传完后,便没再关心这些,自然也不会受这个影响。
最近忙完了家居合作的大单,网上的一些小饰品也卖得很好,还有一些学生得闲来她的工作室参观。
寂静的工作室一下子热闹了很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她收到了仲司砚的消息。
要她一起去瑞海了。
最开始,她想过去瑞海就当是去旅游,脑子里都是吃吃喝喝,现在竟然是想着自己那些个礼物应该能在仲司砚的家人面前给自己博面子吧。
那晚,她的思绪仿佛能飞得很远很远,像是提前飞过了海湾,到达了目的地。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出发前一晚,赵叔将桑芜接到了浅海湾,美其名曰方便第二天一起出行。
她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因为这段时间自己也经常在浅海湾出没,所以也是熟门熟路,便应承下来。
搬行李上车的时候,赵叔看着那箱行李,不禁感慨:“桑小姐,这箱行李还有些分量……”
刚刚看她从屋里拎出来,还挺轻松的样子,下意识以为她没带什么东西,结果自己搬的时候还差点闪到腰。
“不好意思啊赵叔,刚刚忘记提醒你了。”
她平时经常搬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进出,习惯了,所以对自己的行李的重量并没有一个清晰认知。
说完,又连忙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端坐在后座的男人,确认他在忙自己的时候,没有分心给这边,就暗暗舒了一口气。
毕竟自己可不想现在就露出什么马脚。
她这小动作,仲司砚当然感受到了。这段时间,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对方心虚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并不打算点破。
车子一路平稳驶离南桥镇,直到城郊才隐隐见着一些城市光景。
因白昼越来越短,将将下午六点,天就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高耸的楼从各个窗户格子透出或暖或冷的光亮。
桑芜累了一整天,光是包装那些个要带去瑞海的物品就整整弄了一下午,冗长车流的主干道上,车子停停走走,她自然就靠在椅背睡了过去。
其实这样睡觉很难受,但她却睡得很香,不一会儿脑袋就开始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撞到车窗时,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揽过她,让她在自己的肩上找到支撑。
感受到肩头的重量,他却蓦然觉得有一颗安心石在自己心上落地,心间也倏地被填满了。
她披散着头发,那张小巧精致的脸此刻被掉落的长发隐匿了大半,在轻微摇晃的车身中,她的发尾调皮地拨弄着他的手背。
弄得人一阵痒意。
说实话,仲司砚其实还有一点紧张,哪怕是确认她已经睡着了,可当她柔软地靠向自己,他就忍不住让自己僵住。
再也忍不住时,他抬手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阻止作乱的发,也借着晦暗不明的灯光细细看着她的睡颜。
她的长相柔和,下巴也不是过分的尖,惯常就是用那张巧嘴装精明,要是一时不慎,还真的会被她唬住。
他可不就被她一句一个先生老板您,弄得心力交瘁。
赵叔对于这场景肯定是喜闻乐见的,后半程把车子开得更稳了,几人硬生生将两个小时车程拖到了三个小时。
桑芜再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满脑子都只有自己口渴,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是怎么来的房间。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只借着点夜光灯的光,想去找口水喝。
“嘶——”
走到拐角处,不慎撞了一下,她下意识揉了揉小腿,但因祸得福人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恒温出水器二十四小时运作着,所以哪怕是现在,也能喝到暖暖的温水。
“咕咚咕咚”解决完生理欲望,她随手放下杯子转身欲走,却撞上了一道坚实的身影。
她心里一震,想着肯定不会是什么歹徒,也没有多担心,只抬眼细细看清来人。
她回想自己刚刚起床并没有弄出多大声响,便如是问道:“你也醒啦?”
醒了?
仲司砚自然知道她睡得很好,低声闷笑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回答,“嗯,”而后补了一句,“也来找水喝。”
后面这句话带着玩笑的意味,奈何有人神志并未完全回笼。
“哦。”她一本正经地应着,转身又随手拿起放在台面上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吧。”
她压根没意识到刚刚自己也是用那个杯子喝的水,可接过水的人却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细细看着手中的杯子,像是要看穿她刚刚留下的唇印一般。
他道了声谢,眼神间笑意分明,一边喝水,一边定定地看着她。
她自然是感受到了这灼热的目光,明白了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后,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发热。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能那么顺手就用自己用过的杯子倒水给别人。
他不会以为自己故意的吧?
“我……”她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怎么解释都无力,“我刚刚不清醒,一下忘记了。”
桑芜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反倒是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在笑中挤出一句话,“可以,只要没有传染病菌,都能用。”
这句打趣更是让她羞愧,说到底都怪自己的习惯太随便。
她匆匆拿过杯子,放在水龙头底下用水冲了一下,才说,“我……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看着那道神似落荒而逃的背影,仲司砚眉心微动,目光久久都没从她离开的方向离开,转而才由心地扯出一抹笑。
今天晚上,他因为明日要回瑞海一直都没有睡意,他这当然不是近乡情怯,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这不可思议有了实感。
桑芜回到房间,心悸不断,靠在门上连连安抚自己狂跳的心,可这心跳能平复,温度能下降,眼睛却再也合不上了。
她怕不是刚刚喝的不是水,而是什么咖啡因爆表的饮料,此刻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无能狂怒时,她给吴筱念连发了几个“啊啊啊”,表示自己狂躁的心情。
谁知道已经深夜三点,吴筱念竟然立马回复了她:???
吴筱念:你怎么了?明天不是要出差吗?
桑芜:你怎么还没睡?
两人同时发出消息。
一个谎需要无数谎圆。
桑芜正想着怎么措辞的时候,吴筱念的信息又进来了:大人忙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哦~
后面还跟了一个奸笑的表情包。
她也不傻,自然明白吴筱念的意思,赏给她一串省略号,就跟她说了再见。
怎么,今晚所有人都不想让自己睡个好觉是吗?
直到天将泛白,她才合上沉重的眼皮,再醒来时,发现被子已经离家出家,自己浑身冰凉。
瑞海与宁港也算隔海相望,直飞的航班不少,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
瑞海机场虽不算大,但人流拥挤,有来旅游的,但更多的应该是转机的。
两人差点被挤散的时候,仲司砚伸手隔着厚重的衣物拉住了她的手腕,放慢了步子。
桑芜知道他是为了不和自己走散,但还是愣怔了一会儿。
她觉得,最近两人的身体接触越来越多的。有意的,无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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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不得她再发散思维,一个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的司机来接他们,年纪看着不大,却很主动做事,将他们的行李放上车后,还自觉地开着车门,而后一路无话。
瑞海多的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楼旁有摇晃波浪的海湾,繁华的街道中人头攒动,喧嚣与忙碌交织在一起。
要说这唯一宁静的地方,当属平香山北坡了,而仲家老宅坐就落在平香北坡山腰。
与宁港的多山不同,平香山是瑞海唯一一座山,海拔也才四五百米,山腰零散坐落着几幢别墅,临近山顶的地方,却有一栋三十二层的公寓大厦,说是住了许多名人。
车子盘旋着山路而上,道路一旁是无尽的绿植,另一旁则是整个瑞海市与金海港湾。
在山间的柏油路上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车子就停了下来,她抬眼看出去,这马路中间竟然还设有关卡,岗亭值班人员过来核实身份,才得以放行。
桑芜只在网上搜索过瑞海仲家一些片面的信息,只知道仲家是从七十年前搬来瑞海的,靠着仲老爷子独特而前卫的眼光,跟随国家政策的浪潮,创办了一家实业公司,并快速抢占了市场。
从那时开始便是风头无俩。
但网上的文字终究是没有实感,但桑芜在车子再次停下时,开始感受到了仲家人的实力。
且不说能盘山而居,还能将这地儿用得跟自家一样,实力便不容小觑。
见到值守人员再次做出放行手势,车子才得以继续前进。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身侧的人一眼,见仲司砚在休息,也就没跟他说什么。
她觉得他心也蛮大的,一路上竟然也没跟自己说要注意些什么,反而是悠然自得。
心中腹诽完,对方就像是听见了一样,乍然开口,“别想太多,马上就到了。”
“我没想太多,”她也如实说,“但你……真的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扯谎这种事啊,桑芜着实没什么经验,最多只是在谈合作的时候夸大其词而已。
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谈判技巧!
“嗯,”他看出了她的顾虑,“你做你自己就可以,其他的交给我。”
仲司砚说得认真,她也勉强将心放下了。
车子停下第三次时,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反倒还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说着瑞海话。
瑞海话九转十八音,听起来抑扬顿挫的,而且也有种莫名将人的声音变好听的功能。
来接他们的司机跟他们说话时,总有种莫名的喜感,但说起瑞海话,就正经多了。
不过桑芜听不懂瑞海话,她是土生土长的湖城人,求学也在湖城,只是后来去到宁港学艺,勉强能说几句宁港话,或者是带着宁港口音说普通话。
她微微挪动自己的屁股,让自己坐在了车后座的中间,而后向前靠,想向司机小哥讨教几句瑞海话。
她自然是不懂车子即将迎来一个大转弯,所以她还未开口,整个身上带来的冲击力就将她推进了仲司砚的怀里。
她的侧脸贴在他的胸前,双手也下意识向下找支撑点,最终撑在了他的腿上,鼻尖全是如雪后银针的清冽气息。
怦怦怦——
心不受控地敲着鼓点,发出躁动的声音。
可她有点分不清,这是仲司砚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仲家老宅的外面的颜色很独特,是少见的绿松石色,缀在山腰处,远远看着也是一眼就能看见,且极其显眼。
过了那个足以将人甩出十米远的大弯,就离这栋绿松别墅不远了。
桑芜没再例会这杂乱的心跳,反应过来便下意识想直起身,而后收回那双不知轻重的手,谁承想一抬起头,就怼着仲司砚的下巴狠狠撞了一下。
“啊——”她捂着受到重创的头顶惊呼出声。
仲司砚下意识闷哼一声,她也不是没听见,安抚好自己,转过身,双膝顺势曲起撑在他身侧,观察着他下巴的情况。
她没意识到自己此刻靠得也很近,他低头就能看见那对轻盈如蝶的羽睫,呼吸间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小苍兰混合着一点茉莉的香味。
“对不起,我刚刚是不小心的……”
她语含歉意,眼带关心,看着是真的有些气恼自己的莽撞。
不过,这句道歉也不知道是为了她刚刚不小心扑进怀里的事儿,还是撞到了自己的下巴?
抑或都有。
但他也想不了太多,他无法忽视她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均不经意地打在他的肌肤上。
他喉头微动,深邃的目光中蕴藏的情绪越来越浓厚,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微微撇开了自己的眼。
她将抬起手,想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来些,好让自己将自己的罪证看得更真切,却在将将要碰到时蓦地被人抓住了手。
“没事。”语气沉沉,似乎在压抑什么。
桑芜忘了,他有些时候不太喜欢自己的触碰,而且刚刚自己道歉了,对方也欣然接受,便撤回了手:“哦,好。”
她转身坐回原位,从容不迫地抽身,仿佛刚刚那一切她都只觉得寻常至极。
仲司砚抿了抿唇,他刚刚闭着眼,只能感受到她有动作,却也想不到对方在做什么。
镇定好情绪后,他才忍不住开口,“你刚刚……”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强硬也不好,便转了话锋,“平香山路曲折多弯,你要时刻系好安全带保护自己。”
“……”她自认理亏,“好的老板!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说完又去觑身侧人的情绪,一切如常,她才继续开口解释,“刚刚我我就是觉得别人说瑞海话,觉得这边方言的语调挺好听的。”
避免他认为自己是故意的。
桑芜没能等到仲司砚开口说什么,司机小哥已经将车停稳,打开了仲司砚那侧的车门,用普通话勉强说着,“少爷,小姐,到了。”
这边已经急忙跑了一个人给桑芜开车门,她拿起包就准备下车,下车前,她听见仲司砚用瑞海话吩咐着:“桑小姐的行李要送到宅中,轻拿轻放。”
桑芜顿了一下,朝他看了一眼。
差点忘了,他可是瑞海人,会说瑞海话有什么稀奇。是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就忘了这回事儿。
只是他的嗓音本就温润富有磁性,说起瑞海话来更是顿挫有韵,叫人耳中一亮。
两人并排往前走着,经过一段曲折的石板路,才将眼前的灌木丛撇开,视线见着了一对汉白玉石头雕刻的狮子威严地端坐拱桥两端,桥下流水潺潺,升腾缭绕着浅浅的白雾。
一踏上桥,仲司砚问着:“你想学什么?”
“什么?”闻言她一时有些不解,反应过来她的是自己想学几句瑞海话那件事的时候,便不假思索地开口:“你好?吃了没?去哪儿?”
“……”
见仲司砚沉默着,她才改口,“要不,还是教我自我介绍吧。”
万一以后遇到瑞海的客户,还能用上一两句好攀攀关系。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微微侧头看着她,认真地将“你好,我叫桑芜”在唇齿间用瑞海话打了个转。
桑芜尽力地模仿着,但始终不得其法,最后的语音语调只有形没有韵。
埋头苦练间,绿松别墅就到了。
难怪远看能是这种颜色,别墅外墙上的可不是什么绿松石色的颜料,而是货真价实的绿松石一颗颗镶嵌在上面。
还没等她细细打量,仲司砚俯身在她耳边用瑞海话叫了她一声:“桑芜,”语气温柔缱绻,惹得她抬头看过去,直直看见他眼底时,才听见他继续道,“挽着我。”
这一刻的仲司砚像是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她都没有来得及细想对方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就已经乖乖地伸手挽着他的手臂。
她任由他带领着她往前走,比刚下车时从容多了,此刻像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生出了无畏的意思。
脑子清明那一瞬,她知道仲司砚先是教自己说瑞海话,后叫自己挽着她的意图了——
无非就是他看出了自己的局促,他才想方设法地要带领自己转移话题。
说着自己是来帮忙的,可她这一瞬竟然觉得,仲司砚好像比自己更怕被识破这个骗局一般。
愣神之间,有人已经欢喜地迎了上来,张口说的也是略微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少爷,桑小姐!祖爷和祖奶刚好食完茶点,寻思你们也该到了,就叫我出来迎迎!”
说着,那人就要接过桑芜挎在一侧的包,却被桑芜婉拒了,慌乱间,还是仲司砚摆了摆手说算了,应了一句:“嗯,劳烦吴婶。”
“吴婶?”桑芜有些疑惑,眼前的人和吴婶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嗯,她们是姐妹,这位吴婶是姐姐。”仲司砚不动声色地小声解释道。
跟着笑意盈盈的吴婶一入门,就瞧见一尊鹤莲石雕,如果桑芜没记错,这应该是当代石雕大师倪青山的作品,有价难求。
换好鞋,穿过木质镂空的照壁,才能窥见别墅内里的风光——别墅仅两层,正中间悬吊着一盏如走马灯形式的吊灯,暖光四溢。
此时,灯下的会客厅中坐着许多人,都三五成群各自笑闹着。
吴婶小跑到祝蔓芝跟前,笑道:“祖奶,少爷带桑小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祝蔓芝便看了过去。
今日桑芜穿着一件浅色调的连衣裙,内敛且有质感,外面配着一件灰色的长呢子外套,此刻就站在自家孙子身边,看上去得体要大方。
桑芜自然感受到了祝蔓芝的打量,不止祝蔓芝,还有其他人,自从她进来后便一直打量着她。
仲司砚介绍着在场的人,他知道桑芜一时也记不住,便只挑了几个重要的长辈。
她强装镇定,顺着他的介绍一一看过去,一一打了招呼,而后将在场的每一位都当成了即将要合作的客户,用蹩脚的瑞海话介绍了自己。
仲司砚的妈妈林颐景最先笑出声来,“阿芜还跟司砚学了瑞海话?”
“您见笑了。”
“快过来坐!”林颐景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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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轻拍了一下自己身侧的位置。
桑芜下意识看了仲司砚一眼,得到许可才过去。
偏偏这行为惹得林颐景不快了:“仲司砚啊,你少对阿芜指手画脚的。”
这一句偏袒的话让仲司砚吃了瘪,倒是让桑芜笑出声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是有些窘迫的,但也能感受到仲司砚的家人好像都挺欢迎她的。
可就奇怪了,按理她可是拆散了仲司砚和他的前未婚妻啊。
不过她想不得很多,她用着自己高超的合作技巧,很快就和这些女性长辈以及晚辈打成了一片。
司机小哥将箱子拎进来的时候,正打算从会客厅绕过去从旋转楼梯处上楼,桑芜叫住了他,而后将箱子拎到了会客厅打开。
“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桑芜将里面的礼物一一拿出来,而后送到了每个人的手上。女性长辈拿到的都是胸针,只是图形图案她都是费心想了每个人合适怎样的,配色样式也极其古典庄重,晚辈则做了许许多多漆珠手串。
“哇,我从来没见瑞海见过这玩意儿。”年纪较大的一位堂妹仲司画一边说着,一边将漆珠手串放在手上把玩。
“阿芜有心了。”祝蔓芝瞧着那副甚是合心意的胸针,感慨了一句。
“是啊是啊,司砚找到个懂事人。”其中一位婶婶附和道。
惊叹声频起,突然仲司茗这样问了一句,“嫂子破费啦,不过这是什么牌子的啊?”
桑芜也不避讳,“不是什么品牌,是我亲手设计并做的,你们喜欢就好。”
午饭时,在场的人一起用餐。
桑芜竟然在桌上见到了湖城菜,和瑞海菜喜爱清蒸不一样,湖城的菜以酸甜口为主,所以酱汁用得十足。
她有些惊喜,因为在场知道她湖城人的就只有仲司砚咯。
落座前,她得意地小声对仲司砚道声谢。
落座后,本来吵闹的几人,在餐桌上变得异常安静,只是偶尔听见祝蔓芝、林颐景和其他婶婶说上几句,小辈都是噤声只埋头吃饭。
桑芜也不蠢,感受到这大概是他们家的餐桌礼仪,便也只埋头吃饭。
不多时,一片接一片鱼肉夹到了自己碗里,惊讶时,她抬眼看着始作俑者。
可仲司砚一副听命行事的样子,而后一直不停给她夹菜。
她也不能不顾及礼仪发问,只好默默接受了。
饭后,桑芜被林颐景推着和仲司砚去别墅后的园子里逛逛。
富贵人家信奉风生水起,所以仲家老宅四周有潺潺的水流,园子里还有一片人工湖,湖心有湖心亭。
两人信步走在去往湖心亭的长廊上,湖中的锦鲤见着有人来,便极其活跃。
她随口问着:“仲司砚啊,你家这么多人,你记得住吗?”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人家在这个家待多少年,自己才待多久,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就在她认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极其确定的答案时,他却说:“还行。”
她疑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答案,便怔怔地看着他,想要听到他的解释。
他真的顺势解释了,“人的记忆内存有限。”
“只该记住自己想记住的人事物。”
他的眼神自带烫意,像是真的要将她吸进那深邃的黑洞,而后永久印记一般。
15.第十五章(没更完,要修)
第十五章
桑芜随手从放置鱼食的盒子里抓了一把,投喂给池中的锦鲤。
“那你呢?”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对方问的是自己问的那个问题,她琢磨了一下,“嗯,我跟你一样,只能记住该记住的。”
比如与漆艺相关的所有事情。
“不过我家也没那么多人,不需要我记得太清楚。”
家长里短往往剪不断理还乱,何必庸人自扰。
仲司砚语气轻松,“嗯,那看来我占便宜了。”
“什么?”桑芜侧目看着他。
“我的回礼不需要准备太多。”
她自然没意料到对方会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她拿捏不准这是否是玩笑话。
但她准备礼物的初衷绝对不是为了要这所谓的回礼。
她只是想着这样会显得自己用心些,也能将这出戏演得更真实,况且仲家人要是能穿戴她的东西走街串巷,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带来新的合作呢。
所以,这么多目的的叠加起来,她才这样做,她怎么也不好意思要人家回礼啊。
她只回应一笑,道:“你放心,给资方的家人准备礼物,也是我该做的!”
语气又带有邀功的意味,她可是从吴婶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好一会儿,回去又了解了很多,好在努力的结果还是挺好的!
说完,她就拍了拍手,正打算往亭子走,却听见了仲司画叫她一起去吃茶。不过天气冷,近水的地方湿气也重,不能多待,她便应下了。
走出几步,才发现仲司砚还在盯着池中鱼发愣,便叫了他几声:“仲司砚?”见对方回过神来,才继续问,“一起进去吗?”
他的眼神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不知道是又在感慨什么,桑芜本想多问一句,他却抢先一步开了口:“你们去吧,我在场,你们恐怕会不自在。”
她认为仲司砚这个堂哥怕不是有点严格,所以才开口拒绝,而且想起吴婶之前的确说过,同辈中他只和自己的亲姐姐比较亲近。
说实在的,今天她还没见到这位姐姐。
在她们的催促下,桑芜跟仲司砚报备了一声就离开了。
与仲司画她们会和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就是觉得仲司砚很容易因为自己一些夸耀自己似的话语变得情绪不对。
难道他不喜欢不谦虚的人?
毕竟要一个如此不动声色的人将自己的情绪的变得如此明显,也真的挺难的。
“司画,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桑芜转向亲切挽着自己的人。
“堂嫂你问呗,不用这么客气的。”
“仲司砚平时很凶吗?”
仲司画狐疑盯着她,“堂嫂,你这问的,该不是堂哥对你很凶吧?”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才道:“没有。”
最多只算情绪多变,但从来没凶过自己。
“那你干嘛这么问?”仲司茗觉得有些奇怪。
那他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没,”桑芜一下想不到什么好的答案了,“想着要是他凶你们,我帮你们教训他。”
两人闻言朗笑出声,仲司画止住笑才说着:“堂哥这人对我们不冷不热的,就是跟司清堂姐亲近些。”
“嗯,”仲司茗补充,“不过今天司清堂姐还没下戏,估计回来要很晚很晚了。”
桑芜跟着两人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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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牌,瑞海牌的玩法不一样,她也没有什么新手光环,一下午只堪堪赢了两局。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仲司砚报销。
这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最让人头疼是下午茶时间她们谈论的各种衣帽品牌,真的让她应接不暇,也无法搭话,渐渐地她就被边缘化了。
坐立难安时,祝蔓芝在楼上围栏处出现了。
她习惯午睡,此刻应该是刚刚气床。
祝蔓芝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瘦瘦的身躯不见丝毫佝偻,依然直挺挺的,所以显得气质极了。
她穿着一身厚绒旗袍,花色与裁剪都特别得体,将她衬托得极好。
“合着你们两个丫头占着你们堂嫂一下午呢?”
祝蔓芝刚从楼上下来就见桑芜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打趣似的开口。
“奶奶,这可是堂哥自己放的人。”
仲司画迎上去,说完就冲桑芜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让她一起打圆场。
在祝蔓芝探究的眼神转过来时,桑芜便也是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行行行,你们都有理,”说完看向桑芜,“睡了一下午,我也有些不痛快,你跟我去散散步?”
桑芜着实有些厌烦有钱人的生活了,不是散步就是凑在一起谈东谈西。
她突然手痒,想将自己泡在工作室一个月不出门。
仲家的晚餐定在七点。
她和祝蔓芝在外走了没多久,就回了厅中。
此时餐厅中的长桌边都坐满了人,有一些是熟悉的面孔,但有一些面孔却很陌生。
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位年逾五旬的男人,气势非凡,她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仲司砚的父亲了。
16.惩罚
“哥!你输了!”
林屿桉一下课就直冲集团总部了,他知道这几天仲司砚回来了,那么多半是在这里忙。
前两天两人赌了一只股的走向,今天交易结束后,他就发现和自己预料的没什么差别。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有人正在休息,所以语调张扬又兴奋。
仲司砚却没回复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屿桉瞬时收敛,而后才听见仲司砚小声说:“还有两个交易日,你现在的言论说的有点早。”
他才上大学,身上依然有小孩子习性,语气得意,“我不管,目前就是我赢了!”
“嗯,”仲司砚顺势答着,“能力不错了,可以来公司学习了。”
“……”
某人瞬间老实。
林屿桉是林颐景的侄子,在小辈中最是得宠。
这完美的大学生活还没好好体会,怎么能被工作荼毒呢!
“哥啊,你要这样聊,可就没意思了。”他转了话锋,“听说这次你带嫂子一起回来的,她人在老宅吗?”
“不在。”
“司砚哥,我们说话的声音一定要越来越小吗?”
说到最后,林屿桉几乎快是气声了。
而睡在休息室的桑芜听见一阵振动,便渐渐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眼,才发现是昨天定的备忘录忘记关了。
她瞧着陌生的环境,眼神四下搜索,快速找到了门,“咔嗒”一声下床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六目相对间,还是林屿桉最先为自家嫂子鸣不平:“哥,你不厚道啊!你怎么能背着嫂子金屋藏娇!”
“……”
他们说的是瑞海话,自然也没听懂这些对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小朋友还挺活泼挺有意思的。
仲司砚自然没有仍由他继续说一些荒谬的言论,无奈介绍两人认识后,就跟她道歉:“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不是,”她有些惊讶于他的解释,挠了挠头,“是我自己的闹钟。”
林屿桉一下窜到了桑芜身边,明事理地用普通话请求着,“亲爱的初次见面的嫂子,今晚我还没吃饭呢,我们能不能去吃点好的啊?”
她看了看时间,又看了仲司砚一眼,在肚子也开始抗议的时候,点头了。
去的路上,她拿起手上,在键盘上敲了很久,才给坐在身侧的人发了个消息:你弟弟不会狠狠宰我一顿吧?
对面的人先是撇了自己一眼,才回复:说不定。
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补了一句:你请客,我付款。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她接过菜单看了很久,都在感叹瑞海真是物价高得离谱啊,一人一份惠灵顿牛排,一份甜点,就要了她一个月的网店分红。
几人席间将仲家的餐桌礼仪贯彻遵守,但林屿桉却敏锐地看出了端倪。
桑芜离席期间,他就直言不讳了:“哥,我怎么感觉嫂子不是很在意你啊?”
戏精上身的他突然福至心灵,“该不会是你强取豪夺!人家压根不爱你吧!”
“……”
没有强取豪夺,但其他话倒是挺真实的。
“不会说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屿桉语重心长,“你这样肯定不行啊。”
“你又懂了?”他不置可否。
“肯定比你这个三十年开花的懂一点。”林屿桉骄傲得很,“我都交过四个女朋友了。”
“你才上大学四个月?一个月换一个?”
“那我肯定不是渣男……”他明显知道说漏嘴了,转而说起了自己的理论,“总之啊,想要女生的爱,用强肯定不行!你得懂浪漫,装无辜装可怜,最重要的是……”
他故作神秘,但仲司砚依然不动声色,他本来想继续说,但看见自家嫂子已经回来了,便机智闭嘴了:“不说了。”
“……”
等着后话的某人一阵沉默。
回程路上,他却一直想着这些话,并且在半路实践了一次。
他佯装头疼,仰靠在座椅上,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她也的确看了过来,满怀关切。
“仲司砚,你怎么了?”
“……有些头疼。”
没等来那双温柔的手,却等来急切一句,“小张!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吧!”
“……”
他暗自嗤笑出声。
他真的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屁孩说的话啊。
为了圆谎,两人当晚真就去医院走了一遭,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也不便回绿松别墅,便在一家五星酒店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回去,被家里人好一阵调侃。
“祖奶,我看这老宅是该修缮修缮了,年轻人都嫌弃不隔音了。”一位婶婶如此打趣着。
桑芜闻言,脸瞬间红得几欲滴血,想解释却又觉得好像解释不清楚,哪怕是怕回老宅打扰到大家,她们依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话茬的。
另一位婶婶更懂得察言观色,见大家长神色不对,劝慰着:“慈华,小辈都还在,讲话要注意着些。”
林颐景不发一言,倒是祝蔓芝似乎有些生气,“司砚,昨天是阿芜第一次来老宅,你就带她出去过夜,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不妥当的,轻浮。”
仲司砚不动声色应下:“是我考虑不周。”
祝蔓芝冷静开口:“该罚。”
“祖奶!”桑芜听到这两个字,才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的严重,“住酒店是我考虑之后,才……这样要求的。”
“阿芜,这是起码的尊重。你不必担心,我绝不会让他欺负你的。”祝蔓芝关切地望着她,言语中也都是慈爱。
“可是……”
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因为仲司砚安抚似的摇了摇头。
众人也没想到事态会变成这样,也都自然噤声,厅内一阵死一样的静默。
食过早饭后,仲司砚就不见人影了,她想去找他,却被祝蔓芝留下了。
两人今天走的是不一样的地方,桑芜倒是有些新奇感的,搀扶着祝蔓芝,又仔细打量着四周。
小径边有许多的女贞球,修剪得极为精致,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理的。女贞球旁有着许多种类的话,甚至连不是应季的花也开得很好。
两人走出没几步,祝蔓芝就开口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罚司砚太过严苛?”
“……”她怎么好置喙别人的家事,“不……不会吧。”
“哈哈哈,”祝蔓芝爽朗一笑,“阿芜啊,撒谎不能结巴。”
她尴尬地笑了笑。
她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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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家对自己太看重了,而自己只是冒牌货而已。
德不配位,德不配位。
“唉,”祝蔓芝叹了口气,双眼微眯,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仲,“早些年,他父亲就走了,他跟着我们长大,他爷爷对他很严格,严格到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得听从安排。所以他后来就忤逆过他爷爷,他爷爷也就那样一病不起。”
“大家都怪他,但我知道,有没有他那件事,他爷爷都留不久了。可我自私,其他人不堪重用,我要他撑着这个家,只能继续借此压迫他。”
她仿佛有些难以想象,那个站在高位的人,其实也是被家族压迫着。
“祖奶……”桑芜有些不忍。
她想问对方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但转念一想,也对。
“还好有你,”祝蔓芝慈爱地抚了抚她的手,“还好是你。司砚跟你少时相爱,纠缠多年,最终能够得偿所愿,也挺好。所以,昨晚那轻浮行为,我是一定要罚的。”
“啊?”她有一瞬疑惑。
可能这是仲司砚应付家里的说辞吧。
可对方一直在等自己的后话,她绞尽脑汁,“我……我还以为我搅黄了仲家的联姻大事,祖奶您会对我有成见呢。”
“联姻?”现下轮到祝蔓芝不解了。
“对啊!”自己甚至见过那个怀有旁人孩子的未婚妻呢。
祝蔓芝着实忍不住了,大笑起来,眼旁的褶子皱在一起,才让她的年纪有了实感。
“那小子这样对你说的?”
“……”她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意味,半解不解地应着,“是……是啊。”
祝蔓芝摇了摇头,只神秘兮兮地说:“我就说他该罚吧。”
祝蔓芝后来没再说什么,只跟她说了仲司砚可能在的地方,便说自己要去找小姐妹吃茶了。
祝蔓芝一走,仲司茗就跟了上来,怯生生地跟她道了歉,说不该出言不逊。
桑芜本来就没听懂,也没想过要怎么夸大其词,便也欣然接受了。
找到仲司砚时,他正笔直地跪在蒲团上,手上挑豆子的动作不断。
这是仲家惯用的手段,逼着人跪在寂静之处,一颗颗分离不同颜色的豆子,既达到了惩罚的手段,也锻炼了人的心性。
难怪吴婶说仲司砚从小就有点闷呢,家人对他寄予厚望,要求严格,就连惩罚都这么磨人,小小年纪的时候怎么受得了呢?
想着想着,桑芜心上一紧,想上前的脚步突然变得踟蹰不前。
下定决心似的,她走到了仲司砚的对面,在他面前跪下,然后与他一起挑起了豆子。
仲司砚直言:“你在仲家不会被罚。”
“但我该罚啊,”桑芜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我提议,你怎么会在这儿数豆子。”
“……”他望着对方认真的样子,自认下轻浮的罪责,“我的确该罚。”
“嗯嗯,我也是。”她胡乱应着,手上动作不断。
良久,空气中都只有豆子落尽罗盘的响声,他才说,“那你能原谅我吗?”
“啊?”桑芜想了很久,才觉得可能他是在为自己胡编乱造那些故事道歉吧,便应了一声,“可以。”
“仲司砚。”
她的语气郑重其事。
“我还要奖励你。”
17.生气
第十七章
多稀有的一个词。
还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她是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求原谅吧,才能如此欣然地说出要奖励他这种话。
那个放纵的吻,让他一直心里难安。
但还是就让他应下这句原谅吧。
他静静凝视着她,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只问:“我有什么值得奖励的地方呢?”
她私以为对方可能想听几句夸奖,便扑哧笑出声来,反问他:“奖励就奖励,哪有什么为什么?”
“……”
“你要是非要问,可以是今天天气好,今天心情好,今天黄历适合奖励人。”
她死活不让对方得逞。
像是被她的无厘头逗笑了,仲司砚难得笑了,手上动作一抖,那粒轻松夹出的豆子轻易地再次融进那片海洋。
人相视到最后,她才笑意盈盈地说:“你知道吗,我妈妈从小就说,拿不到奖状的小朋友也不需要战战兢兢,她也会奖励小蛋糕,她只想要我开心。所以我从小就资质平平,却也活得自在充实。”
“所以,没有为什么,而是你本来就值得一块小蛋糕。而我,也希望你开心。”
她的话语平静,却有抚慰一切的能力。
时间仿佛停滞,他不知道自己要接什么话,梗在吼间,面上一片平静,心却抑制不住地跳动得厉害,像是燃起一场燎原大火。
话音一落,她就又开始挑豆子了,他只是盯着她的发旋出神。
他好像也读懂了早年听过的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昂贵是这刻,我觉悟了”。
这一刻,他觉得林屿桉说得好像也不全然是错的,可怜的确是一剂良药。
瑞海理工大学坐落在平香山脚,是瑞海调子最高的私立大学,也曾有人笑称,这简直像是为仲家建立的学府。
不过仲家在学校也投资了很多金钱物力,包括一些名师都是仲家人花钱聘请回来的。
与仲家有关系的人几乎都在这所学校就读。
正在上课的林屿桉刚悄咪咪给女朋友发完中午约定好的地址,并表示自己一下课就去接她。
而后就收到自家表哥发来一句话——
懂浪漫,装无辜装可怜,所以最重要的是什么?
桑芜只在仲家待了两天,就有些厌烦有钱人的生活了,不是散步就是凑在一起谈东谈西。
她突然手痒,想将自己泡在工作室一个月不出门。
仲司砚自然看出来了她的情绪,对此再次表示抱歉,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感慨这位高责任大,的确挺忙的。
但她也不想在大厅应付七嘴八舌的亲戚,委婉地问:“仲司砚,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在书房啊?”
“……”
某人自然求之不得。
但他怕对方觉得无聊,欲言又止时,听见她恳求似的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我只需要几张画纸和几支铅笔,可以吗?”
看着她这副眼巴巴的样子,他一瞬勾唇笑了:“你不需要请求,你需要的,你想做的,可以直接要求。”
她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瞬间挺直腰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行,那我要求你给我几张画纸和几支铅笔。”
两人在这透光的书房窝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沉沉暗下去,也不知道停歇。
可这一刻的宁静,的确太过美好,惹得人不忍心去打扰。
风吹着外面的树冠,叶子就在这风中疯狂起舞,却也没有吸引两人丝毫的目光。
林颐景和祝蔓芝多次从落地窗外的花园经过,都不自觉地放轻步子,只在消失在那片区域之后,谈论着往事。
祝蔓芝突然有些感慨:“人要是过于专断,好像的确会错过很多事。”
林颐景劝慰着:“妈,你不要想太多。”
见祝蔓芝一脸伤神,她还想劝些什么,祝蔓芝却转了话头:“司清呢?”
“……”林颐景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可能还在剧组忙吧。”
“有什么好忙的,又不赚钱,人也不红,瞎忙。”
“……”
林颐景心中无奈一笑,她怎么会认为这位年逾七十的老太太会变得多愁善感呢。
她顺着祝蔓芝的话头继续说:“知道了,我必定叫她抽空回来点卯。”
觉得光线已经太过暗的时候,桑芜才停下认真的唰唰唰的铅笔,准备去找开关的时机,却见仲司砚仰靠在座椅靠背上睡着了。
他微微仰着头,这一眼看过去,倒叫人将目光全然放在了那隆起的喉结处。
呼吸时,喉结轻滚,多无意识的行为,却让她莫名想去试试手感。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危险的时候,她的脸臊红地热。
她的手在开关处顿住了,思索了片刻才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办公桌前。
她用手背礼貌地探了探对方的体温,感觉有些凉,才拿起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那人身上。
而后随手撕了张便笺,借着电脑微弱的光芒,用手上的铅笔随意勾勒着眼前人的轮廓。
她的人物速写从学画开始就不是很好,就连艺考这一项也是最低分。
但也许是她这次付出了比那时更多的认真,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次她笔下的仲司砚却是惟妙惟肖。
门口的敲门声先是吓了她一跳,她在反应过来后,却是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仲司砚的耳朵。
她怕这响声惊动正在熟睡的人。
却不想这双手被人正好抓住,惊得她松掉了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以为是自己吵醒他了:“你……你醒了?”
仲司砚睁开眼,长呼一口气,为了让她不那么愧疚,只能实话实说道:“我没睡。”
没……没睡?
那她刚刚……
她突然从脖颈红到耳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那……那你干嘛装睡?”
没有装睡,只是眼睛酸而已,可自己要是继续这个话题,眼前的人恐怕就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他看着她手中的便笺,上面画着的人,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的:“这是奖励?”
突然转了话锋,她好一会儿才回道:“不是,”她眯起眼,看着眼前的人,“仲司砚啊,你这么好哄的吗?”
一张画就可以?
可仲司砚的那声“嗯”,淹没在了门外用人的问询声中:“少爷,桑小姐,楼下马上要开席了,祖奶叫我唤你们下去。”
本来桑芜来的那天,就应该有这次家宴,但因着两人在外,便推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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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还是特意留在家里处理事物,就为了不耽误这件事。
这是仲家的习俗,说是要将她介绍给所有家庭成员,意识尊重与礼貌。
但她其实只想说,大可不必。
毕竟有没有后话都不知道。
下楼的时候,她就开始思想抛锚了。眼神空洞,直到身旁的人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仲家的长桌从头到尾,看着有四五米,桌旁坐满了人,此刻都镇定自若地盯着自己。
她突然想到了动物园的熊猫,可能享受的也是这样的待遇。
有些人她是眼熟的,例如二婶、三婶,仲司画和仲司茗,但还有一些要不就是记不住,要不就是全新面孔了。
祝蔓芝向大家介绍着,语气之隆重让她都觉得有些惶恐,可她也只能在仲司砚的鼓励下,与他一齐起身点头问好。
不过好在动筷之后,就不会有什么交际了。
感谢仲家的用餐礼仪。
而那些个长辈说些什么,或八卦,或攀比的话她也没兴趣听,即便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回了瑞海话,她也没觉得影响自己什么。
她安心地夹着眼前地菜,不停地吃着,只想快速结束战斗。
倒是仲司砚又夹了鱼肉给自己。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爱吃鱼的,但对于对方的殷勤却之不恭。
桌上越来越热闹的时候,仲司砚却突然有些生气了,冷着脸说了一句:“各位叔伯亲戚要是觉得与我始终生分,也大可不必强迫自己来这家宴。”
说到底,现在是仲司砚掌权,他得体,才称各位长辈,要是翻脸不认人,大家指着他赚的钱可能也就没下文了。
所以众人突然都闭口不言,也是哪怕有怒也不敢言,家宴的氛围急转直下,沉寂万分。
他说的是瑞海话,桑芜自然听不懂,只是从他的语气中难得听出他这么生气,也瞪着眼睛看着他。
嘴里的那生鱼片都还没咽下去。
不同于往时的不动声色,现在的他眉头紧锁,眸色森然,紧紧咬着牙,脸色深沉一片,呼出的似乎都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她认为仲司砚这种人,在长辈面前从来都是进退有度的,所以她并不觉得他是会在家人面前动怒的人。
毕竟就连受罚他也只是泰然自若地接受,从不敢说一句怨言。
她囫囵咽下了那片生鱼片,想开口问些什么,打破这压抑的局面,但始终找不到话头。
还是大家长祝蔓芝打圆场似的说:“大家都吃吧,司砚也只是好心提醒,大家注意就好。”
桑芜不知道他好心提醒了什么,也没能从祝蔓芝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
当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她也就继续开始埋头苦吃。
为了报答仲司砚几次三番的“夹菜”之情,她觉得也与他装得恩爱些,当即夹了半只醉蟹给他。
却不知,这一动作看得祝蔓芝和林颐景微微蹙眉。
二婶试探着又说了一句话:“今天这莲房鱼包做得确实鲜美。”
话音将落,搭话的人便多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暴风吹过,一切又恢复如初。
惊讶的是,这一次大家说的是桑芜都能听得懂。
她也不蠢。
她可能知道刚刚仲司砚为什么会生气了。
18.心跳的答案
复古有格调的装饰,暖黄的灯光用力营造着一种温馨感,长桌上众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像是一幅名家画手下的夜宴图。
太聪明了也不太好啊。
她的心口像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挥动筷子的动作都慢了很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仲司砚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细声体贴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一时也忘了什么餐桌礼仪,只勉强一笑说:“没什么,只是有些撑了。”
这话倒不是假话。
“如果你不想继续待,我们也可以……”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规矩。”
毕竟桌上也有许多小辈都停筷了,却好像没有一人离席,她就只能这样猜想。
“桑芜,你不用守这些规矩。”
仲家的确是对小辈要求高,甚至对于一些逾矩行为还会大力斥责,仲司清就是这个中翘楚。
但他也不想她被束住手脚。
她的眼神突然带着认真与质询,“仲司砚,你不必要将我放在这么特殊的位置。”
“……”
她的目光明锐,似乎是想将他看透一般,却又带着隐隐的期许,也不知道在期许什么。
或许是知道他开口大概率不是什么自己爱听的话,所以在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便打断了:“食不言。”
晚宴一结束,她就随便找了借口独身去了二楼露台,坐在吊篮上若有所思。
仲司砚刚回房没多久,林颐景就敲响了房门。
门一打开,林颐景就一脸怒气,咬着牙道:“不要命了?”
说完,恶狠狠地将药膏扔在他身上,而后跻身进了房间,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眼皮微垂,将下意识接过来的药膏握在手里,语气沉沉:“她不是有意的。”
“她不是有意的,”林颐景只觉得一股气冲到了脑门,她自认多年都没像现下这么生气了,“那你是有意的呗,死活不管也要吃那蟹。”
“吃得不多。”
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个忌口,但奈何家宴人多,众口难调,所以在菜色上也没有特意避讳。
毕竟有脑子还要命的人,也不会自己上赶着吃自己不能吃的东西。
林颐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定,冷静了许久才说:“该说实话了吧。”
仲司砚自然知道她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百密一疏。
他怎么会知道桑芜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夹了只蟹给自己呢。
而在家人面前与在她面前露馅的两个选择中,他选了前者。
“都是实话。”
仲司砚的手不自觉握得越来越紧,因为用力反而有些细微的颤抖。
他努力克制着,才继续道:“除了两情相悦这一点,其余都是真的。”
林颐景想不出除了互相喜爱之外还能有什么能让两个人做出结婚这个选择,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所以你仗势欺人?!”
他想着现下这一切,好像的确用这个词形容也没错。
毕竟从一开始,自己就是用那几个钱将她绑进了这段婚姻里。
他淡淡应着:“嗯。”
他这淡定的样子,简直气得她想把当时自己极其乐见的那张结婚证找出来撕掉,可仔细一想这好像改变不了什么事情。
“你和你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她有些无奈,深呼一口气平复着情绪,“妈给你一个忠告,爱不会建立在欺骗上,桑芜这个孩子我的确也很喜欢,如果你不想后悔莫及,该说清楚就早说清楚。”
“既然喜欢人家,就要给别人尊重,怎么可以越过人家父母就……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私定终身,你爷爷、你爸爸可能都要被你气活了!”
林颐景走前都还在谴责他这种妄求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顺便将家训跟他念叨了一个遍。
但终归没有像祝蔓芝一样,再罚他一次。
膏药冰凉的触感落在那些连成片的红点上时,他突然冷笑一声。
他该怎么说实话呢?
有的人心里怕不是早就盼着找到个借口离婚了。
走出房间去寻桑芜时,他心中还无限庆幸,还好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过敏现象。
不然自己可是百口莫辩。
瑞海的的气温比宁港要高一些,但入夜了还是很凉,桑芜坐久了觉得有点冷的时候,看见窗内有人影,虽不知道是谁,但不想交际的她就只能在露台踱步增热了。
来瑞海后,她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她不认为仲司砚现在的种种行为只是对待一个合作者。
从安抚不安的自己,到要求仲司茗道歉,再到今天当着那么多长辈亲戚的面为自己出头。
她也不认为自己在饭桌上被边缘化,或者被不相熟的人挖苦两句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但他好像真的比自己还要在意。
她抬手抚了抚额间,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就还烫印在这里。
她简直觉得自己现在变成了一团遭乱的毛线团。
百思不得其解时,她拨给了吴筱念,毕竟她现在算有经验吧。
她跟对方扯了很久有的没的,都没直接进入话题,还是吴筱念敏锐地觉察有什么猫腻,对她说:“有话直说,别兜兜绕绕,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纠结啊!”
“……”她思忖着用词,决定将用她和周泽举例:“师姐啊,你是怎么确认自己喜欢周泽的啊?”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她没有直面问题。
桑芜也不上当,“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行吧。”
又被拿捏住了,谁叫她好奇呢。
吴筱念仔细思考了一下才说:“脸红?和心跳吧。”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久到仿佛一阵风来就吹着时间燃烧的声音,她才继续说:“不是那种因为出糗而感到的脸热,而是他的言行举止,就能让你脸红心跳。”
“简单到,可能只是因为他叫了你的名字。”
吴筱念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她继续说些什么,便出言催促:“轮到你讲了,别想赖账!”
桑芜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师姐,我先去确定一下好吗?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她在吴筱念无奈的首肯中,挂断了电话。转过身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正好落在楼下门前的道路上,借着那明黄的光亮,她竟然看到了仲司砚的前未婚妻!
那人依然光鲜亮丽,一席修身长裙缓缓摇曳,简约纯净的毛草外套衬得她整个人明艳又大方。
不得不感叹,豪门大户选的对象就是不一样,气质模样都没得说。
只是可惜自己可能还要继续在这里吹冷风了,她可不想进去和人家撞个正着,况且这事儿的确应该仲司砚自己去解决。
正平复好心情,想要听音乐放松一下的时候,有不速之客自己找上门了。
“侄媳啊,你在这儿躲清静呢!”
桑芜闻声望过去,发现来说话的人是仲司砚那位三婶——杨慈华,还有仲司茗。
仲司茗见她视线扫了过来,闷声唤了一声“堂嫂”以示礼貌。
她礼貌微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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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三婶,堂妹。”
她不认为与她们俩能聊什么,便想错身离开露台,却被杨慈华拦住了。
桑芜转过身,面对她们:“三婶找我有事?”
“哪里哪里,”杨慈华笑得谄媚,“都是一家人,我知道司茗说了些不好的话得罪了你,所以特意带她来向你道歉的。”
“还请你原谅她的不懂事啊!”
“三婶,”她语气认真,“我听不懂瑞海话,所以司茗说了我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关于这件事,她已经向我道过歉了,并且我也没有将这件事闹大的打算。”
杨慈华似乎觉得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出言略带讽刺:“你是没闹大,但司砚护着你啊,刚刚家宴上不也是?谁能得罪他呢?要是得罪了,还不是被压着过不得好日子。”
桑芜闻言微微皱眉,她似乎有些听不得这种污蔑仲司砚的话语。
“三婶,或许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说他公私不分?”她强压怒气,“如果他在仲家真能只手遮天,现在你们应该也不会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吧?”
“我不经常与长辈争论什么,但你说的这些话,恕我不能苟同,如果仲司砚做了什么决定你觉得不喜,就自以为他打压你们,你们干脆闹到祖奶那里去,她的话肯定会比我的管用。”
“你!”杨慈华似乎是没想到这两天看着极好相处与拿捏的桑芜如此牙尖嘴利,一时间语塞,只得对着仲司茗发难,“你到底说了你堂嫂什么!竟然惹得你堂嫂如此生气?”
仲司茗再嚼舌根又能说些什么呢?
无非是从小家境给了她优渥的生活,所以以拥有一些名牌自傲,这次桑芜好心的礼物,被她嫌小气罢了。
但她哪里敢再说实话,只说:“我……我只是说不太喜欢堂嫂送的礼物……”
仲司茗话还没说完,就见仲司砚出现在了桑芜身后,眼瞳紧紧一缩,这种当着别人面说谎的慌张感,让她没敢再继续说话。
“三婶,工作上的事,你来找桑芜也解决不了什么。”
她转过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仲司砚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半个身子隐在暗处,脸上晦暗不明。
他缓步走出来,每踩出的一步都像是一个鼓槌在她的心鼓上敲着。直到完全介入三人之间,他才继续说:“三叔近期的项目、分红和利润,想必并没有如实相告,才有了现在这局面吧。”
他像是这个世界的调控者一般,不紧不慢地将事件的来龙去脉道出,浑身透露出一种上位者才有的气场。
“不过三叔最近的确很忙,但具体在忙些什么,又把钱花到哪里去了,三婶就需要自己去了解了。”
“三婶,这是小辈对长辈应有的尊重。”
说是尊重,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杨慈华听了这些,对于这个中原因也产生了怀疑。更何况自己肯定在这个侄子身上讨不到好处,便也作罢,扯着一脸慌张的仲司茗走了。
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桑芜才开口问:“你那边解决好了?”
她说的是关于前未婚妻的事儿,但仲司砚不明觉厉,只觉得可能林颐景来找自己的时候被她看见了,以为他与林颐景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吧。
便应道:“嗯。”
“行,那就好。”
她放下心来,至少自己不会被拆穿,而且,自己目前也不太想被拆穿。
“桑芜。”夜静,他启唇轻唤。
她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再次复苏时明显比刚刚的速度快了一倍。
“我可以自己讨奖励吗?”
哦,原来这就是心跳的答案。
19.生病
得到林颐景要回来点卯的通知后,她下了夜戏就匆忙赶了回来。她不敢让工作人员说她没牌也耍,所以家宴自然没赶上。
她这人,就是在剧组唯唯诺诺,在家里却句句带刺,尤其是对于某些不长眼的人。
杨慈华与仲司茗气鼓鼓地下楼,与要去找祝蔓芝的她遇了个正着。
一行人本来就不对付,现下这种情况,更是没什么话说,所以杨慈华与仲司茗都下意识撇过头,想假装没看见。
仲司清本来就气不顺,经过时就阴阳怪气地开口:“哟,三婶和司茗可是眼比天高啊。”
“……”杨慈华憋着一股气,“好过有的人在人前卖弄风情……”
仲司茗唤了一声“堂姐”,随后拉着杨慈华,不让她继续讲。
“那也比蛀虫强。”这话仲司清天天听,早就免疫了。
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修剪得圆圆的晶亮的指甲,大摇大摆地上了楼,压根没再理身后的人如何生气。
推开祝蔓芝的房门,她就热情地拥了上去:“祖奶,司清好想你哦!”
“得了,”祝蔓芝面上高兴,语气却不大相信,“多久没着家?”
她假意掰着手指头算,一副算不清数的样子,久久没有言语,祝蔓芝伸手点了她一下:“别用你那演傻白甜的演技在我面前演。”
“嘿嘿嘿。”她痴憨一笑。
此法屡试不爽。
示意她坐下后,便将留给她的吃食尽数都拿了出来。
要说过了饭点还能在房里吃东西的人,仲家目前也就仲司清独一份。
但众人也心知肚明是为什么,不过是长辈弥补幼时她因公司被绑险些丧命罢了。
所以仲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司砚都结婚了,哪怕你在娱乐圈,也不至于你三十多了也不让你结婚吧?”
催婚虽迟但到。
早些年,她说要在娱乐圈发展事业,婚姻只会绊住她的脚,让她错失囊括所有大奖。
“还不是都靠我,”仲司清嘟囔了一句,而后咬了一口栗子,“祖奶要我去联姻啊?”
“……”祝蔓芝一阵无奈,“你们都是哪里学的词?”
这两个字这两天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
“剧本里学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需要联姻,可惨了。”仲司清打着哈哈,“如果不是需要我联姻,就不急呗,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呢。”
祝蔓芝像是猜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所以你弟弟那个莫须有的联姻对象?”
“是我教的。”
“你们简直胡闹!”
“唉,”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安抚祝蔓芝,“你孙子喜欢人家那么多年,但他又笨,开口就是求婚,差点给人家吓跑了!要不是我力挽狂澜,你哪有孙媳妇啊!”
“……”
她并不算夸大其词,但见祝蔓芝一脸愠怒,一言不发,还是宽慰道:“祖奶!你放心!我肯定会去道歉的。”
在露台落荒而逃的桑芜至今都不知道仲家姐弟要挨个跟自己道歉。
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荒谬,她只能借口太累了回房间休息。
那难以平复的心跳声不绝于耳,仿佛叫嚣着她怎么现在才弄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的情感经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也只有爱上网的年纪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话不多的哥哥,但两人也并没有线下见面,甚至断联多年。
她只能问吴筱念,可吴筱念的答案就一定适用自己吗?
或许解题公式就不对,那求解的过程自然也不对。
如此想着,她才抚着心口,沉下气去。
可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她就更惆怅了——待会儿自己可能还要和仲司砚同处一室。
辗转反侧间,鼻子却是被什么东西侵扰了一般,惹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晚的风是有些凉的,再加上自己这两天本来就觉得有些微不适,总觉得腰背有些酸疼,现下加上这几个喷嚏,她感觉自己的免疫系统可能已经被攻击了。
抗病毒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喝热水。她趿拉着拖鞋打算下楼去找口水喝,正好看见仲司砚跟在前未婚妻身后一起出了门。
上一秒还找自己要奖励的人,这一秒像是就找到了新的奖励。
她不想在意,目前也没有权利去在意,连他们家的人都默认了两人还可以纠缠,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她去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喝着,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就愣愣地在那里站了许久,只觉得这个水还带着酸与涩。
再回到房间,陷进那如云般蓬松柔软的被子里时,她感觉脑袋和眼皮有些重。
吴筱念发来好几条消息,每一条都在问她确认好了没,她在合上眼之前回了她一句:刚刚帮朋友问的,她说她那种感觉不是喜欢。
震惊得吴筱念从周泽的怀里挣脱开。
两人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剧情有些无聊,也有些平淡,她就想起桑芜这个问题还没解决,便关心了几句。
“怎么了?”周泽问。
“你自己看吧。”吴筱念将手机递给他,大言不惭道,“你还说她桃花可能要开了,结果她刚刚是帮朋友问的!”
周泽接过手机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她说的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啊?”吴筱念有些迟钝。
“典型的无中生友。”周泽断言。
仲司砚只将仲司清送到车上,就回了绿松别墅。
临走前,仲司清还送了他一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也希望能有一个招供一切的机会,但想着今天自己的主动再次被拒绝,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道阻且长。
将手中的一直明明灭灭的猩红细支摁灭后,他接到了裴潜行的电话:“那个刘老板有动作了。”
他定了一会儿,才开口:“随他。”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行,”裴潜行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坐镇呢,我一人承受不来啊。”
“我尽快吧。”
回到房间时,已近晚上十点。
昏黄的小夜灯开在床头,正好照亮那隆起的小小山丘,不知为何,这画面看着竟然给人一种充盈的满足感。
他倒是忘了,桑芜自然是被安排在这间房的。
他本想轻手轻脚地再退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但他的动作却比想法诚实许多,迈开脚就朝床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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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这样看下去,只能看见半个黑色的脑袋和柔顺的发丝还留在外面。
他不自觉地蹲下身子,眼睛莫名定在她的头发上面,专注得像是要数清楚发丝的数量。
直到腿脚有些麻木,他回过神,才觉得蒙在被子里的呼吸声有些重。
这么睡很闷吧?
万一窒息怎么办?
手随念起,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扯下来一点点,那张绯红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她微微张着嘴,嘴唇干涸,微微皱眉的动作带着那片睫羽也细细地颤抖着。
他抬手想将横在她面上的那绺头发撩到耳后,手指不小心碰到那细嫩的脸颊时,却觉得这温度有些莫名。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心下一紧,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与脸颊,都十分烫。
“桑芜!”他的语气温柔又急切,一直轻轻唤着她。
她也只觉得自己耳边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很吵,才睁开迷蒙的眼睛。
隐约看见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在摇晃的画面终于定住时,她才开口唤她:“仲司砚……”
有气无力,完全不似平时。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他就要拿起旁边的毯子,将她裹起来,甚至有些心急慌乱。
可却被她制止了。
她抗拒着,无力地推着那双在动作的大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我没事。”
而且大晚上的下山太麻烦了。
生病时的人有种说不出的娇气,他望着眼前虚弱却依然倔强着一张脸的人,心里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暗叹一口气,再开口竟然带着哄人的语气:“听话,好不好,嗯?”
桑芜看不真切眼前的人,只是手还攥着刚刚推拒中抓到的两根手指,似乎在这上面寻求安慰,那人便俯身贴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
热气与摄人心魄的话语都从她的耳骨溜进去,窜入她的血液,流向了那颗怦怦跳动的心中。
她受不了这温柔且蛊惑的语气,开始松口:“仲司砚……你帮帮我,找退烧药……”
她意识不清,只记得那人急匆匆走了,又急匆匆地来,坐在床头,细心的一口一口喂着混沌的自己喝药。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汗,而后便觉得有温热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自己无意识别过脸时,还能听见他小声地道歉,问是不是弄疼自己了。
但她好想说,不是的,刚刚不是她的本意,但她没有力气。
直到——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她再次沉沉睡去。
可他看着眼前熟睡的人,莫名开始自责。
今天她在露台待了那么久,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后半夜,他细心地用棉签蘸水给她的唇补充水分,在她惊阙时,轻声地安抚着她,甚至连她面上与脖颈上的汗都细细为她用干净的毛巾擦去,还是不是探她的体温。
直到凌晨四点,桑芜才完全退至低烧,身体可能舒适些了,就开始裹着被子往床中间滚,他没得法子,只能坐在床上,缓缓靠近她,继续观察她的状态。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的眼皮再也撑不住,就那样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20.Sure
平香山的冬天没有雪,但跟宁港一样,总会缠着一层层白茫茫的雾。
山野的绿隐匿雾里,仿佛隐去了所有的喧嚣。
桑芜缓缓睁开眼,抬手下意识遮了遮光,适应天光后,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虽然不至于神清气爽,但好歹整个人的状态是清明的。
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四的电量苟活着,她连忙想去床头柜拿充电器,看着摆放在上面的杯子和毛巾,一些零碎的记忆又涌入了脑海。
“听话,好不好,嗯?”
“乖一点,不然会更难受的……”
“弄疼你了,你先原谅我好不好,等你明天好起来再罚我。”
……
她暗骂自己几声,迫使自己不再回忆。刚给手机续上命,就看到了吴筱念从早到现在的连环轰炸——
你病好些没有?
人呢?你说话啊!
那个帮你回复的人又是谁!
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吴筱念昨晚给自己打了很多语音通话,一个接一个,然后她就看到一通拒接信息,并且回复:她睡了。
当时吴筱念是真怕她一个人在外地遇到了什么事儿,所以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意外这个就接通了,但那三十秒他们说了什么,桑芜就不得而知了。
吴筱念不是一个喜欢用信息轰炸人的性子,能这么做,肯定就是找自己有事,她连忙给吴筱念回了个电话。
“喂,师姐。”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桑芜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如此嘶哑,她解释着,“我昨晚发烧了,很早就休息了,所以才没回复的,害你担心了。”
“你现在好些了吗?”吴筱念语气关切。
“嗯,”她应着,“你昨晚找我有事儿吗?”
“有个电子杂志的主编通过工作室后台联系我们,说想来了解一下漆艺,我觉得这个机会和平台很好,所以来问问你。”
“可以。”桑芜看了看日历,“等我过几天回去了,就约她见面可以吗?”
“嗯,可以的,她们目前也还在企划阶段,到时候我们私下了解了解,然后还得挑选一下要拿去的作品。”
“好,辛苦师姐啦。”
对面的人话锋转得很快:“你不是说帮朋友问的吗?”
“哈?”她反应了很久才知道吴筱念在说什么,“是我自己还没确认好,所以不敢笃定地回复你,才胡扯出来一个人的。”
“是昨晚那个男人?”吴筱念语气有些隐隐的欣喜。
“……”事已至此,好像也没必要瞒着,“嗯。”
吴筱念的直觉很敏锐:“上次你准备了礼物的合作方?不然你怎么会和一个男人一起在瑞海。”
见她许久没说话,吴筱念才继续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和周泽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她也挺想仔细跟吴筱念阐述的,但检索了许多语言,都觉得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就连故事开头都荒唐离谱。
她拣着重要的事情跟吴筱念说了,吴筱念果然因为自己瞒着所有人胡乱结婚那件事大骂了她一顿。
平复下来,吴筱念才一阵见血地指出了她的问题:“所以你在纠结什么?”
“我……”
她这样问,其实桑芜心里有许许多多答案,如果自己和仲司砚的相识相遇能正常一点,可能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纠结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毕竟没有她,还有千千万万人可以和他演这出戏,可自己当时却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
越想,她就觉得越离谱,怎么有人理发喜欢上托尼,看病喜欢上医生,但最离谱的始终是她,好像在合作的时候……喜欢上了资方。
而且这个资方还有前未婚妻和白月光。
“昨晚是他在照顾你?”吴筱念平静问。
其实这个答案她是知道的,毕竟昨晚那句“她睡了”和那通电话传来的男声,都让她大吃一惊。
但结合自家师妹刚刚说她自己病了来看,昨晚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在照顾她。
“嗯。”答案不言而喻。
“桑桑,看来他对你还可以,所以你才会这么纠结。”
桑芜没有应答,而是听着吴筱念继续说:“对你好或许不是爱,但如果他对你特别,应该多少是喜欢的。”
特别吗?
她将这几个在脑海里转了几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自己从湖城回来开始,两个人的相处就有些奇怪了。
可她也不知道冒雨来接算不算特别,不知道时刻照顾自己的情绪算不算特别,更不知道彻夜照顾自己算不算特别。
“你只要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就想怎么做久怎么做吧,世上没有那么多好的结果,却也没有那么多坏的结果。”
电话的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洗漱完的时候,就听见吴婶轻轻敲门问询她醒了没有。
“小姐,你终于醒啦。”吴婶得到首肯才推门进来,“这是少爷吩咐给您熬的小米粥,您快些喝了吧。”
桑芜接过粥,问:“他人呢?”
“他早上熬完……他上午出门了。”
吴婶的演技并不好,这个说漏嘴的行为她一下就能看穿。
但她笑了一下,还是顺着吴婶的话说:“这粥是他熬的?”
“是的,”吴婶可能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心虚解释道,“他是不让我说的,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桑小姐,少爷不善于表达的,还请你不要怪我多事。”
桑芜看着手中的碗,摇了摇头:“谢谢你啊,吴婶。”
不知道是在谢谢她告诉自己这件事,还是递来的这碗粥。
喝完粥,她就想去借用一下书房的电脑,自然点开了仲司砚的对话框,发现他给自己的留言:对面电话打得急,我就替你接了,如果给你造成麻烦,我向你道歉。
她回了个OK的手势,而后问他:我能去用你书房的电脑吗?查资料。
得到肯定回复后,她就窝在书房查阅了一两个小时关于“世色”杂志的信息。
在纸媒式微的如今,这两年就流行起了电子报刊,而世色就是个中翘楚。
内容丰富,但托起销量的,应该是名人访谈板块,有许许多多当红明星的内容,设问有趣,所以往往也能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极受粉丝追捧。
杂志的内封内容,就是世色主编这次想要设定的模块了。往期内封,有一些商品宣传,也有旅游景点推荐,更有一些特色美食等等,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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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在最末,但好歹也是个机会。
关于选品拍摄,桑芜还是觉得要根据当期的封面来定,既不能太突兀,也要最能代表漆艺。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杂志那边对接了之后,也得到了对面的赞同。
做完工作,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距离自己进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她还是挺满足的。
毕竟两个小时就做完算是高效工作了。
她将刚刚做好的文档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就打算拖着文件删除。
本来她没有这个习惯的,但这台电脑的桌面实在太整洁了,她要是不小心留下了这份文件简直就是罪孽。
但拖着文件的手,因为控制不好鼠标,把该删除的文件拖进了一个名为“sure”的文件夹里。
糟了!
她快速点开那个文件夹,一脸正义地完全没看那些文件与图片,只翻找着自己那个文件,找到后,就快速删除了。
可直到关闭电脑,她的心都突突跳着。
总有一种偷窥的羞耻感。
直到一打开门,撞上一道坚实的身影,她还被吓了一跳,不由惊呼出声。
仲司砚知道她醒了的时候,就开始往家里赶,见房间没有人,便知道肯定还在书房。
急匆匆走过来,就看见这人——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惊,眼底迅速染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惊慌。
“你……回来啦。”桑芜看清来人,下意识开口。
“嗯”仲司砚很快隐去不适宜的神色,镇静问她,“你怎么了?身体好些了吗?”
“醒来就好多了,谢谢你,你呢?昨晚……”
她适时停住了,缓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回应:“我休息了一会儿才去公司的,不打紧。”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开口,一起朝大厅走去。往常这里会聚集三两个人凑在一起讲话,抑或是凑在茶室,但今天意外都没有。
桑芜憋了半天,问了一句:“奇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桑芜,”仲司砚语气正经,“你如果不想说话,可以不用刻意找话题。”
“我说过的,你做自己就可以了,无论是在我家人面前,还是在我面前。”
她倒了一杯茶饮,放在他面前,闻言才抬起眼看向他,竟直直撞见了那坚定的目光中。
这话他好像是说过很多遍,从自己刚来瑞海时,就提醒着自己。
可她彼时的心境与现在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彼时她的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勉强将这次出行当作简单的工作应酬,可当她读懂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竟然还变得支支吾吾。
“你对谁都这么说吗?”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特别的意思,自然感受不到自己言语的酸味。
仲司砚反倒无奈一笑,问她:“什么谁?哪个谁?”
那句昨晚你送走的那个谁,几乎就要说出口,但她还是转了话锋:“没谁。”
她突然觉得人都该向前看,与其期期艾艾,不如死个痛快。
桑芜喝了口茶,指甲细细地刮着杯壁,像是有点紧张,问他:
“昨晚……你说自己要的奖励,是什么?”
21.失望角
她自然是期盼一个正向的回答的,但茶厅外传来的说话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她下意识探身去看,视线被遮挡住,但好奇之下,不得已想走到茶厅推拉门边,却被那人拉住了手臂。
那人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拉扯的作用力使得茶杯里剩余的茶水正好洒溅了一些在她的虎口处。
原本呆滞的目光染上了慌张,确认了杯中的茶水不足以造成烫伤后,他才开口:“我还没回答。”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却听懂了。
合着他以为自己要离开茶厅啊。
桑芜笑了笑,应道:“我没打算走。”
他闷闷地应着一声“嗯”,而后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
她道了声谢,正准备将手收回来,等着茶水自然风干时,却不想他捏住她的指尖将手拉了过去,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仔细为她将水渍擦了干净。
空气中的微尘仿佛也随着心跳的节奏共舞着,她觉得自己的脸上肯定写满了震惊,就连瞳孔也在进行不规则的震动。
可他……
他怎么能做到做着这么暧昧的举动,却又一脸正直呢?
她不自然地别过脸,将手抽了回来:“谢……谢谢。”
看着那只迅速收回去的手,他不由得心里嗤笑一声,生病的时候倒是贴得紧,语气娇,病好了就翻脸不认人。
无情又现实。
“少爷,桑小姐,你们在这儿啊。”
吴婶跟着林颐景去了后院,刚回来想给林颐景沏一壶茶润润喉,可一进茶厅,就觉得氛围不对。
自己好像打扰了什么好事,她尴尬地发言:“我来沏茶的,不知道你们在茶厅忙……”
“忙”字真的用得太妙了,桑芜刚刚没被烧得红透的脸,一下子就热得发烫。
为了不让吴婶发散思维,她实话实说:“吴婶,你误会了,我们也只是来倒口茶喝。”
说完就想错身离开茶厅,见仲司砚还愣在那里,想到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就下意识抓过他的腕子,拉着他一起离开了。
路过会客厅时,正好遇见林颐景,她颔首以示打招呼,脚下步子不停。
林颐景望着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看样子自己那缺心眼的儿子好像不至于是单恋。
两人走出正门时,风来得很巧,扬起的她的发丝,他一时也忘记问她要去哪儿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抗拒自己的接近,下一秒又将自己的手牵得这么紧。
出神之际,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想去触摸那灵动调皮的发尾,风却适时停下了。
同时停下的,还有桑芜的步子。
她面向他,确认附近是安静的,期盼地问:“快说吧。”
他自然知道她是在延续刚刚的话题,双唇微抿:“你可能给不起。”
昨晚是他鬼迷心窍。她就站在那漆黑的夜里,一点微弱的光照亮她瘦弱的背影,却又是那样坚定。
这样的维护是在仲家从没有过的,仲家就事论事,认死理,从不存在谁无条件站在谁那一边。
可昨晚的桑芜是的。
他被那像是带着光的三言两语蛊惑了,他甚至想借奖励之名再莽撞一回了。
可现在勇气的灯已经燃尽,他不敢了。
“给不给得起是我的事,你先说。”
桑芜抬眼看着对方,妄图看出些什么,可也是什么都没得到。
就在对方久久不说一句话的时候,她才补了一句:“总不至于要我……”
话还未说完,仲司砚的手机就振动起来——林屿桉打来的。
他一接起,对方就连忙报出了地址,喊着:“哥!快来救我!”
他的眼神中难得染上一抹担心:“他可能遇到事情了,我先去看看。”
桑芜与林屿桉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也觉得对方活泼有趣,慌忙中,便说着一起去,就算是遇到什么事儿,也好有个人躲在一边帮忙报警。
因着这件事,两人在车上都无比紧张,仲司砚则一直抿着唇拨打对方的电话,却一直提示关机。
刚刚林屿桉说的地方很乱,什么人都有,却也矗立在瑞海最繁华的地带。
桑芜鲜少见他开车的,此刻那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在遇到红绿灯时又要抽空联系林屿桉和林家其他人。
她帮不上这边的忙,便用手机刷新着最新的新闻,想看看那附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
车子停下时,她也迅速跟在他身后,到处梭巡着林屿桉的身影,最后——
在一家咖啡厅看到了林屿桉和一个女生卿卿我我的画面。
那两人就坐在窗边,此刻正笑得灿烂。
“……”
桑芜看了看仲司砚,觉得今天这表弟要完了。
“你最好是有绝好的理由,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得救,还关机。”
仲司砚在两人面前站定,气势汹汹。
“哥!”林屿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而后将他哥悄悄拉到一边说,“我手机没电了,付不了餐费,你救救我。”
“……”
“你也不想看我在女朋友面前丢面子吧?”
“……”
林屿桉见自家表哥还没松口,一副要自己命的样子,只能继续求饶:“你要是见死不救,我这段恋爱可就吹了,你也不想你情路坎坷了,还让我情路坎坷吧?”
“……你要是不说这话,我还能放你一马。”
林屿桉自知不小心戳到人家痛处了,说了好一阵的好话,就连期末全A成绩单都搬出来了,也没见他动摇分毫。
就在林屿桉真的觉得自己完了的时候,他听见表哥说:“把账单给我。”
真是简单又霸气,他就差跳起来摸一摸天花板了。
欣喜之余,却发现表哥的视线一直定格在窗边,便也看了过去。
女孩子总是容易成为朋友,因为林屿桉女朋友要了她戴的那枚胸针的链接,桑芜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照过来,行人熙熙攘攘,影子长长的,而她的笑容就是这幅画面的神来之笔。
他很少看她这么笑,仿佛提起她所有喜爱的事物时,她就是这样笑的。
很好看,一如当年。
只是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一个笑容。
解决完这边的事情,两人就推门出去了,门口的风铃叮咚叮咚响着,唱着清脆的歌。
她的声音也一起响起:“还好虚惊一场。”
“嗯,”仲司砚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刚刚那气鼓鼓的样子了,“看得出来你很开心。”
她心里想着那当然,自己又不是他。嘴里也如实说着:“刚刚小甜妹妹问我要了我们店铺链接!还说要推给她所有的朋友!”
这就交换姓名了?
“有活干你就开心?”他问。
“瞧你这话说的,那肯定啊,谁闲下来会开心啊?”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仲司砚话说得轻巧:“那我给你一个定制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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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语里的喜悦简直就要从眼睛里跑出来了:“真的?”
他顿了一下,才说:“假的。目前公司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就知道你是跟我开玩笑。”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语气和心态,“你上次说要合作的时候,开口就是结婚了。”
“……”
两人信步走着,正好路过瑞海有名的联合大厦,她突然想起了一部老电影。
电影的导演用独特的色彩与镜头语言,将扁平的故事情节拍得十分唯美。
而那个故事就发生在瑞海的联合大厦。
两个惺惺相惜的年轻人,渴望去到世界的北端,却始终没有得到指北针的指引,最后在失望角分道扬镳。
片子极其晦涩,晦涩到时隔多年,大家才知道那去不了的北端,是人人向往的爱情,而指北针本就不存在。
所以在联合大厦的大字招牌下,她问:“仲司砚,你看过《指北针》吗?”
“没有。”他答得干脆。
“那你的生活真忙啊。”也真无聊啊。
“……”
她说想去联合大厦走走,仲司砚原本是很讨厌融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但看着她的眼睛,那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两人走进大厦内,才发现这大厦内部这样小,迷失却又这样容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冲散。
“你看哦,”桑芜突然拉住前面人的手,示意他停下脚步,“在那个店铺门前打卡的应该都是影迷。”
这小小的联合大厦除了本地人就爱来闲逛之外,最多的就是影迷来打开了。
她牵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电影里说从大厦的西北门出去,走三百步,就能走到失望角了。”
瑞海的街道,一步一繁华。两人将联合大厦丢在身后,在窄小的人行道上走着,通过绿灯闪烁得极快的斑马线,就看到了金海海湾。
海湾停泊着个别轮船与游艇,海浪懒懒地摇晃着它们。由于这个港湾俯瞰极其像一个角,所以叫作失望角。
“电影里男女主人翁就是在这里分道扬镳的。”
“……”
她真的是一脸欢喜地说出了这个残忍的结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为此感到开心。
但其实她只是觉得来到了电影画面里的世界,让人感觉十分不是真实。
“但他们不也是在这里相识的吗?”他思考许久,才问了这句话。
她眯缝着眼,看着身侧的人:“你不是没看过吗?”
“听说的。”
“失望失望,这就适合做伤心地,附和意境。”她继续补着。
“不是的。”身侧的人突然出言反驳。
“啊?”她下意识有些疑惑。
“沙蒙沙蒙。”他突然说了一句瑞海话,而后继续解释着,“相传在很久以前,大家在这里看到了海市蜃楼,所以用‘sham’这个词形容这里。”
“后来大家说得多了,就将‘sham’译成了沙蒙,也就是瑞海话里失望的意思。”
桑芜是从电影里得知的失望角,自然不知道这么多来历,听着他娓娓道来,只一边点头,一边嘟囔了一句:“这样啊。”
“嗯。”他对上她的视线,语气也变得无比坚定,“所以,就算是在那部电影里,想表达的应该也是,失望是假象,但爱永远是真相。”
两人的手自站定那刻就忘记松开,愣怔的她只感觉身侧这人说到“爱永远是真相”时,将手心迎了上来,强势的手指滑进她的指缝。
22.误会
“你的手有点凉。”
他说得淡漠,仿佛就算是这样十指紧扣的动作不带任何旖旎心思,倒显得她过于在意了,甚至是思想不纯洁了。
说不上为什么有些不开心,她“哦”地应了一声,抽回手,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里。
他将自己的羊毛呢子外套脱下来套在她身上:“感冒刚好,别再着凉。”
那件外套还留有他的体温,上身的那一刻只觉得肩上一重。
她看着他,问:“那你呢?”
“我觉得冷了就跟你说。”
他这人就是这样,在人无限遐想时将人拉回现实,师姐说得好像真不错,上了三十的男人都是老油条,惯会拉扯,却又不会有任何明示。
还冷了跟我说。
你就冷着吧。
她暗暗想着,过了许久却又惊讶于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报复性的想法。
两人没在失望角待多久,仲司砚就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桑芜收到吴筱念和宋曼婷的指令,得带许许多多东西回去。
拿捏不住的时候,她就拍了照片发到群里,让两人仔细挑选。却也刚好对上了仲司砚的时间。
入夜后,他的外套就更顶用了,等到他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套上了另一件外套。
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决定为了这件外套感谢一下仲司砚,请他去了瑞海最有名的夜市喝了晚间粥。
粥铺里人来人往,他一身正装坐在板凳上,说不出的滑稽与局促。她一瞬竟然也恍然觉得这也算是对他的小惩罚了。
这家店她肖想许久了,热腾腾的粥端上来的那一刻,她就立马拍照发给了工作室的三人群里。
那两人现下也不忙,纷纷对她夜间放毒的行为表示谴责,她不禁开怀笑了。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解释,但她的确不想他误会。说:“我是在跟师姐她们聊天。”
“嗯,我知道。”
她不信这人那镇静的说法,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我就不能有个暧昧对象吗?”
他顿了一下,才找到合适的说法,“法律关系存续期间,我们约定过的。”
“那你一开始找我的时候呢?你怎么确定我没有对象?调查我?”
“……”他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能说,“这是违法的。”
“哦。”她没得到理想答复,只兴致索然地应了一声。
他要怎么说呢?
那时候只是觉得就算她身边有人,可那个人舍得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在雨夜里踽踽独行,那么那样的人不要也罢。
夜市的尽头是海滨道路,两人沿着海边栈道走消食,游轮一辆辆驶过,在一个码头停下时,她忍不住拉仲司砚买票上去吹了吹海风。
终点站停下时,她遗憾地说:“真可惜,这美好的夜晚,看不见星空。”
城市光污染严重,就算是很晴朗的夜,也鲜少能见到成片的星星。可人总是奇怪的,在繁华地带想见原始的景色,在荒芜地带又想看到最闪耀的风景。
她只是这样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做什么,回程路上的时候,她却发现路不一样了,且他半路就停好了车。
“下车。”
“怎么了?”
她有些疑惑,却还是照做了。
平香山的南坡与北坡截然不同,南坡山脚处就有一个大型游乐园,甚至有缆车直达平香山顶。
她好想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了,想想又还有些兴奋,坐上缆车时,都还抑制不住那种感觉。
其实她来瑞海前做过攻略,不过因为知道自己这次来有任务,所以游玩计划就自行全部夭折,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会来到平香山顶。
还是在晚上,因为如果她没记错,平香山晚上是不开放的。
可兴奋多过于怀疑后,她自然也不会去求证,只是在安静的缆车车厢里静静看着外面。
这座城市的最高点能将这个城市最亮眼的景色都拢入眼中,她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闪烁的星星点点。
她以为这座城市的霓虹就是仲司砚所说的星空,可实际不是。
他俯身过来在她耳边说:“准备好了吗?”
在她惊讶的时候,瑞海最高那栋楼突然熄了灯,金海上空突然升起星星点点,在漆黑的夜空中,那一个个光点形成了旋涡状,像是将梵高的星空印在了天边。
旋涡边,出现了土星以及那漂亮的光环,还有条状物绕着那栋熄灯的楼盘旋往上,像极了烟花绽放的路径。
这片星空属于她的星空持续了十分钟,等到大厦的灯光再亮起,她都没有回过神。
惊诧的感觉久久没能散去,她只愣愣地对着身边的人说了句:“谢谢。”
吴筱念跟她说要她早点确定对于仲司砚的感觉是喜欢还是感动,说实话,她至今也还是分不清的。
不过她能确定,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很想留住易逝的时间。
她也想过,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跟他有那一层莫须有的法律关系,所以对方才是这样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可那又怎样,自己开心就好了。
所以在一阵风起的时候,她拢了拢那件羊毛呢子外套,领口的冷冽雪松气息也钻进了她的鼻腔。
这是他常用的香,好闻的木系香,像极了他那个人。
她定了定神,道:“仲司砚,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但我觉得我不算笨,所以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你知道吗,你的一些行为会让我误会。”
她的表情严肃,说完就静静地看着他,却因为心里止不住的兴奋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果然对于她来说,自己的进攻只是困扰吧。
他长叹一口气,才说:“我……”
或许是登高的广阔,她害怕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便没让他开口,而是一股脑地说:“你听我说完。”
“……”
他微微垂下眼,不太想听拒绝的话。
可她并不是拒绝,而是说:“仲司砚,如果那些都不是误会,我需要你明确地告诉我。可如果那些都是误会,关于那个没名没分的吻,我要一个解释。”
或许是羞于吐露自己装睡的事儿,她别过脸,却被人伸手捏住下巴,再也不得动弹。
他的目光灼热,灼热中也有震惊,看得她竟然有一瞬心慌,打算抬手打掉他的手时,她听见他问:“那天你没睡?”
“……”
她不理解为什么他的重点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她只想要答案,可他一副不达目的心不死的表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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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打破自己的沉默:“半睡半醒。”
那时她惊诧于自己会依赖他的怀抱以及他身上的味道,她只能继续做一个熟睡的人。
他突然嗤笑一声,这么久来的小心翼翼好像也显得有些好笑了。可他又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在那一刻不是一个只有卑劣心思的人。
两人静默了很久,久到时空都转换了几个世纪一般,他才开口说:“你没有误会。”
“我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哪怕在对待感情这件事情上。”
“所以你如果觉得我给了你许多关注,并不是我这个人有多好,只是我想获取你的依赖,你的目光,甚至是你的喜欢。”
可其实他又是笨拙的,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章法。
“但我在这条路上又是盲目的,我就连怎么取悦你都不懂……”
她没等他说完,就抚开他的手,快速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下,一触即分。
她没多想为什么有人会用取悦这个词,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就这样取悦也可以。”
可带给他的震惊却没有那么快离开。
他脸上或许有迟疑,却又在一瞬间消散,神色中就只剩下惊讶,愣怔后又温和笑了。
她清楚地知道,世上的任何好意都能收回,可当下能享受也可以,况且她从不做最坏的打算。
所以当他带着笑意迎上来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该说不说,这还是她自己挑起来的。
他的动作轻柔,似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一般,也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只是在她唇齿微张时,一个没忍住便趁虚而入了。
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男人可怕的侵略性,那种进攻是不容拒绝的,也是明确而凶猛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就给人这种感觉,现在那仅靠一只手就足够撑起气场的人,正用那只手紧紧扣着她,不让她离开。
感觉急切许多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她就开始后退,可因为被他扣住了后脑勺,始终不得逃脱。
直到她抬手推拒,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两人互抵着额头,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看着她红润的唇,克制住再次吻上去的欲望,而是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宁静中有些尴尬,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这是你取悦的诚意吗?”
他的眸中染了晶亮的雾气,看过来时含情脉脉,她一时觉得自己的主场被攻占了,下意识别过脸,嘴硬道:“还得练练。”
“……”
桑芜已经忘了自己怎么回的老宅了。
碰见会客厅还坐着长辈说着什么,她草草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上楼的时候,她听见他们问:“桑芜都回来了,怎么还没见司砚人啊。”
“可能还在忙吧。”
“真是分不清主次,天天泡在公司有什么好!”祝蔓芝啐了一句。
她只能在心里暗叹,希望仲司砚不要怪罪自己让他在长辈这里多了个罪名,毕竟刚刚是她叫他晚一点再进去的。
做贼心虚的人自然没了从前的坦然。
后面她们就又开始说瑞海话了,刚上到二楼的她自然听不懂,她们在说自己这红肿的双唇,还有那偷腥心虚的样子。
这些自然逃不过过来人的法眼。
23.回程
瑞海这场震撼的无人机表演当晚就在热搜上挂了一会儿,只引得了一时的轰动——
“哇,这么多无人机花不少钱吧?”
“这是瑞海勾引我的新手段吗?每天都有这个表演吗!我上次去旅游怎么没看到?”
“然而,并没有看到任何宣传说要进行无人机表演,本地人都猝不及防,谢谢。”
宋曼婷当晚也刷到了,还发在群里,问桑芜在海滨大道逛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场表演。
这些事情,她直到醒来才知道。
看着转发的视频,她一瞬间又回到了最晚的震惊之中,拍了拍红润的脸,冷静下来。
看着群里的消息,回了一句:看到了。
刚想再说点什么,林颐景却来找她了。
昨夜仲司砚并没有回房间休息,可林颐景对此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开口邀请她出门去吃早茶。
南方的饮食习惯差不多,惯吃早茶,但其实这早茶也并非只是茶,还有各种精致的早点。
但与湖城的早茶相比,却又不尽相同,湖城热衷于各种馃子,瑞海却多是面点。
两人坐在茶楼的雅致包间里,没有大厅的热闹,却也方便说话。
桑芜夹起一个精致的奶黄包放进嘴里,不断称赞点头的瞬间,听得林颐景说:“你和司砚爱吃的还真一样。”
不知道她是想表达两人有夫妻相还是什么,桑芜闻言也就是讪讪一笑。
“阿芜,司砚这人呢,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与你的懂事相比,他的确还有些配不上。”
林颐景喝了一口浓郁的伯爵奶茶,说的话却不知是何用意。
“……”
她头脑风暴很久,寻思林颐景该不会是想在劝退自己吧?把自己捧得高高的,而后再重重摔下来。
林颐景继续道:“因为不服管,所他在家里也吃了很多苦,有些时候是为达目的,手段都有些不入流,甚至说谎都是常有的。”
但她还是愧疚的,如果自己当年能多给他一些关注,或许他也不会过得那么难,也不会心安理得地认为他就该去处理长辈留下来的烂摊子。
她看人通透,桑芜实在沉默太久,她出口点破:“你该不会认为我要棒打鸳鸯?”
“……”被点破的某人只能尴尬地笑出声,“呵呵呵,怎……怎么可能。”
林颐景爽朗地笑着,一边笑一边说:“你放心,他自己的事情,现在由他自己做主,我们长辈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况且,我也是真的喜欢你。”
“我只是觉得那小子喜欢在你面前装,在处理公事上学得一副深沉老练的样子唬人,实际上啊,最幼稚,也一肚子坏水,如果以后他惹你生气了,你尽管打,尽管骂,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这话桑芜也是认同的。
但……尽管打尽管骂?这也太心大了吧。
她不知道林颐景说这段话的用意,但她也不好现在就拂了林颐景的面子,人家都这么为自己说话了:“好的,有您这句话,我就宽心啦!”
两人在包厢里说说笑笑,一顿早茶差不多吃了两个小时。结束时,两人又去了清河街上的裁缝店。
这家店在这条街上屹立百年,靠的就是一针一线纯手工,且做工精致。
祝蔓芝惯常来这家店,她喜欢这些传统服饰,尤其是旗袍,有书香气的同时又能展现东方美。
当年林颐景嫁给仲怀舟时,她就曾给林颐景定做过一身,现在又由林颐景带她来,就是传承而已。
一进门,一位年逾七旬的老爷爷就迎了出来:“仲太太。”
老人皮肤发皱,头上银丝不少,戴着一副眼镜,眼镜下的眼睛虽然浑浊,却又给人一种坚定感。
那手上的老茧更是证明了他的水平。
“余老板,麻烦你啦!”
“哪里的话,是你们一直照顾我们生意。”
给桑芜量尺寸的是余老板的孙女,眉眼弯弯,话不多,一副很恬静的样子。
倒是林颐景和余老板有说有笑的,想必也是相熟多年,才会调侃到桑芜和仲司砚身上。
桑芜闻言好一阵脸红。
量好尺寸后,林颐景拉着她看了很多款花样与料子,最终选定了一款胭脂虫色的布料,这颜色难得,又红得沉稳,所以这身衣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她比对的同时,又给林颐景选了一些布料。
余老板眼尖,瞧见林颐景胸前的胸针样式别致,便说道:“您今天的配饰做得很特别,现下这块布料,还真的更适合您胸前这枚胸针。”
这胸针就是出自桑芜之手,月白与扶光两种颜色相得益彰,做的是一朵玉兰的样式,镶嵌着几颗细小的水晶,端庄中又不失大气。
“是吗?”林颐景对于余老板的夸赞全权收下,“那我谢谢好阿芜送我的礼物。”
说起这些,桑芜可就起劲了,但还是谦虚道:“小小拙作,不禁夸的!”
“是您自己做的?”余老板问。
“是的,”她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一名漆艺制品设计师,所以做这些不算什么特殊技能。”
因着余老板的推荐,桑芜也想对林颐景表示些什么:“您也做一身新衣服吧,我送给您。”
哪怕是感谢她掏心掏肺对自己说那番话呢,这礼物送着也不亏。
两人离开时,余老板送到了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林颐景开口询问时,他才说出想从桑芜这里购得几款饰品。
她自然求之不得,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并且说以后可以根据他们店里的做的款式定制一些饰品。
回程路上,她的欣喜溢于言表,林颐景笑着说:“你这一点倒是和司砚不一样。”
她自然不懂林颐景话里的意思,只疑惑地看着她:“嗯?”
“你提到工作满脸都是开心,但他就满脸愁容。”
“哈哈哈,你误会了。”她笑了,解释道,“我也不爱工作的,我只是喜欢创作,总觉得只有在创作的时候,身上的每个细胞才是活着的。”
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爱当牛做马,只是她很幸运,可以选择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牛马。
“好好好。”林颐景手探进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一个锦盒,“这玉牌我供养了好些年,你且收下,保平安的。”
桑芜并不懂翡翠,但看着这成色,怎么也是高冰种了,当下就要拒绝,却抵不过林颐景的坚定。
玉牌触手生热,温润极了,方方正正的一片,没有任何纹路,却又仿佛能看见层云一般。
这不禁让她想起十一月那浓重的云雾,她就是在那样的天气里遇见仲司砚的。
可那时的她可不知道自己会和他假结婚,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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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恋爱。
这种荒诞感直到两人落地宁港,都没有消散。
十二月末的宁港早已降温至几度,迎来了迟到的冬天。
分别的时候,仲司砚想拉着她说些什么,但她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告别了。
他望着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默默收回落空的手,暗暗叹息一声。这事被来接他的裴潜行知道了,又是好一顿嘲笑。
“某人还说自己已经功成,看来也不尽然啊。”
裴潜行在公司里有个别名,叫赔钱货,因为这个人是会赚钱的,懂赚钱的,偏偏是那张嘴贫,也经常因此弄砸合作,故而得名。
“……”仲司砚也不遑多让,“我跟你说,那三个点可还没确定,你最好跟你的合作方好好说话。”
“行行行。”他认输,转而移开话题,说起了公事,“文旅小镇那个项目是公开招标后,标书反正是已经递交上去了,这肉多的骨头去抢的狗自然也多,不过不怕明抢,就怕暗夺。”
他在说什么仲司砚自然知道,只不过在心里思忖了许多,口头还是打趣着:“请说你自己是狗,不要带上我。”
“……”
他的意思明明是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不过裴潜行也不屑争辩什么了,毕竟某人现在的神情就写着两个字——不爽。
怨夫嘛,他能理解。
不过导致“怨夫”现世的人可真冤枉,本来约好了时间去见世色主编,却因为航班晚点,只能急匆匆地赶过去。
自己到的时候,世色主编江南梦已经在点咖啡了。
这还是桑芜第一次迟到——
“实在不好意思啊,航班晚点了,让您久等啦。”
坐下后,她一脸歉意,谁知江南梦丝毫不在意这些:“没事的,能理解。”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这位主编更宝藏了。
毕竟之前了解这本杂志的时候,就能看出这位主编的初心是有传承并且中华传统文化的意向,并且能很好地利用名人效应,带动杂志的销量,着实是一位有创意、有胆色的女性。
这次见面两人主要是想商讨一下排期以及内容了,她便好根据内容做出展品的调整,而且全新创作一个展品出来,也要时日的。
但自从她将小礼物送给对方后,对面一直都兴致索然的样子,全然不似一开始的热切,她一时又有些拿捏不准了。
回南桥镇的路上,她只能跟吴筱念商讨:“我感觉我弄砸了这次会面。”
“怎么了?”
“我感觉我说的所有,她都不感兴趣,然后她也没什么想说的。”
两人这一路太顺了,鲜少遇到这样难以沟通的情况,也都陷入了困境,吴筱念甚至说是不是自己礼物挑得不对,所以对方觉得自己诚意不够?
“不能够,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况且,礼物只是出于礼貌,也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要是她们所有的合作都是靠送礼获得的,那干脆成立送礼工作室好了。
挂断电话后,她一直想,是不是自己正好情场得意,所以商场就得失意?达到一种平衡。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打开了工作室的大门,那位导致她失意的正主正好就坐在厅堂的椅子上。
手机振动一声,她看见曼婷发来消息:桑桑姐,有个男的找上门来说是你老公!
24.吵架(二更)
四季常青的琴叶榕宽大的叶子被雨水冲洗得干净清新,冷风拂过微微摇晃,似乎对这场景没什么兴趣,像是一个不那么坚定的观众。
宋曼婷不常来工作室的,今天来主要是因为吴筱念需要发货,且没法来,她就只能自己跑一趟了。
然而,自己来了没多久,这个看着矜贵且正经的男人垮着一张脸就找上门了。
长得好又怎么样,神情却整得像谁欠他一百万似的。
所以在他说自己是桑芜的老公时,宋曼婷是不信的。
她不认为桑芜那样明朗的人会跟这样一个闷葫芦在一起。
宋曼婷是背对桑芜站着的,此刻注意力又全在仲司砚身上,自然没注意到她的靠近。
“曼婷。”
闻言,她才回过身:“桑桑姐!”
男人对于她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兴趣,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桑芜,看她为自己正名,就打心底里开心。
但这颗喜悦得飘浮起来的心又在她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坠落谷底。
她自然感受到了男人的目光,分神觑了他一眼,送走曼婷后,才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觉得分居不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
“哈?”
她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她只是惊奇这人会说这么一句话。
但这语气词落在他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意思:“你想反悔?”
“……”桑芜生出了打趣的意思,“那我反悔?”
男人不再言语,只是将唇紧紧抿着,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看着那只庞然大物又快要奓毛了,她连忙安抚道:“逗你的。”
“桑芜,”他突然有些正经,“你会认为这段关系是个玩笑吗?”
她微微蹙眉,觉得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过头了。
秒针像是转了一百圈,她才正色说:“仲司砚,我认为我们两个都不是闲人,所以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开玩笑上面的。”
“……”
她看出他欲言又止,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要是住南桥镇的话,真的不会不习惯吗?我这里可没有大几万的床品、不间断的暖气、热水,也没有浅海湾那么安静。”
上次他半夜莫名造访,也是在处理完伤口之后,就离开了。
她也自认自己去浅海湾休息的时候,那里的休息环境真的令人感觉身心舒适。
“我没那么娇气。”
“哦,那好吧。那我去把我对面那间房整理出来。”
“……”
来者是客,她也没指望仲司砚自己动手,但他就靠在门框上慵懒地看着她整理,她也有一口气不顺。
似乎是看出她不满意了,在她套厚重的被芯时,他抬脚进来,抓住了对面的两角,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那双多情的眼睛看得她耳尖一红,她只得别过脸,将注意力放在别处。
直到这一刻,他都觉得自己走入她的日常生活,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能见到她的太多面了。
那什么时候觉得不正确的呢?
在他将自己困在浴室不到十五分钟,热水就没有了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真的有必要给她改善一下生活环境了。
浴室里满是雾气,充斥着小苍兰与茉莉味,与她身上的别无二致,却也刚好安抚了他的不满。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水渍,才走出浴室。
光线亮点了,他才看清桑芜给自己拿的这条毛巾是个奢侈品牌,自己也很习惯用这个品牌的毛巾毯。
可此刻的他只觉得眼熟,也并未过多怀疑。
丹漆随梦共两层,一层办公,二层居住,因着她优秀的审美,每一个装饰都恰到好处,低调简约,复古风味浓郁。
南桥镇的中学部放学晚,夜间十点下楼还能听见门外传来学生结伴而过的嬉笑声。
可她细致认真,坐在桌前专注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时而像是想不通了,才会微蹙娥眉。
他以为她没注意到自己,缓步往前,在还剩两三米的距离时,他听见她说:“桌上有热茶,可以暖暖身子。”
一句简单的话,将他囚在了原地。
“行。”
说完,秉承自给自足的人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囫囵喝下去的时候,差点烫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门外突然有人高声背起了三角函数,她有些讪:“这里早晚都很吵。”
“还好吧。”以为她是想劝退自己,他违心说着。
“行,你习惯就好。”
两人就那样对坐了快一个小时,这壶茶都快见底了,却见她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自己。
他有些不满:“今天工作这么忙吗?”
“嗯。”她想了想,确认了用词才继续说,“今天跟‘世色’的主编见了一面,但结果好像并不理想。”
聊工作总比一句话不说要好。
他这样想着,继续说:“你说说看。”
说起这个,桑芜可就浑身是力气,简明扼要地说了两人今天见面的情况之后,仲司砚道:“你也说了,她跟你聊得最多的就是她非常喜欢料理,且享受料理的过程。”
她还没理解其中深意,只能顺着他的话回复:“嗯,是这样的。”
“……”
“然后呢?”
对方却并没有回应,而是从容饮茶,完全不像一个小时前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她吃准对方就是在吊自己胃口,走上前,可就这几步的功夫,她就想明白了——
对方多次在对话中提到自己是一个喜欢亲自动手的人,所以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将江南梦请到丹漆随梦来体验体验!
她一扫愁容,展露笑颜,躬身道谢:“谢谢你啊,好心人。”
自己能想通这关节,也的确得益于他的引导。
“谢礼呢?”
“喏,”她用下巴指了指他搭在椅子上的毛巾毯,“这个还不够吗?”
他欣喜道:“够,多谢,让桑小姐破费了。”
她笑了笑,好看的眉眼瞬间如月牙般,道:“没事,我没花钱,苏氏那场商务酒会豪横,送的伴手礼,我一直没舍得用而已。”
“……”
说完,她就起身上楼,打算去洗漱了,没留给他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机会。
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摇摇头笑了起来。
他就说那毛巾毯不只是自己常用的品牌,甚至还有点眼熟呢。
第二天清早,他就体会到了桑芜那句早晚有点吵的早到底是有多早。
早上七点,牛马都不起床的时间,外面就有络绎不绝的学生经过了。
他难得起了个大早,等了对面的人一个小时,却也没见她起床,留了字条便先行离开了。毕竟这里去公司还要一个小时。
还没到公司,就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谢谢你的早餐。
这六个字支撑了他一天的好心情,哪怕是左林来汇报首次投标的结果并不是特别好,也没多大反应。
不过他跟裴潜行一开始定下的木标也是:不用好,进下一轮就行。
刘老板那种人,用脚趾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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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得到会存在恶意竞标行为,但这种行为只会反噬。
他有足够的自信,他和裴潜行这份标书一定是最适合宁港发展的,如果不慎落选,也是他们没把握住。
但他还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之前他就联系过瞿南燕为自己背书,作为本土的漆艺大师,宁港想靠漆器闻名,自然躲不过这个人的。
而后裴潜行又联系了一些比较看重这个项目的领导商讨,最后商讨结果也还不错。
不过他们的底价报得真的不低,所以结果一般也实属正常。
桑芜起床吃完那份备好的早餐后,就联系了江南梦,说想邀请她来丹漆随梦看一看。
昨晚她想通那些关节以后,人也通透多了,在江南梦表达了浓烈的兴趣后,立马带她从给熟漆调色开始体验。
江南梦当晚就将录制的那个视频发到了网上,她的影响力比桑芜大很多,当晚那条视频就上了文娱榜单的热搜。
她转载了江南梦的视频,并附言:感兴趣的朋友欢迎都来体验哦!
江南梦也回复了她的消息:桑老师认真负责,又有耐心,再难的步骤在她的指导下都可以变得有趣。
两人转战微信又聊了许多,关于生活的,或者是工作的。聊到这一期采访的明星是个粉丝基础雄厚的熟男后,她一下就想到了仲司砚那个人。
她将之前做的领针、袖扣的图片发了过去,礼貌询问:那你觉得这样的作品搭不搭他?
江南梦:我觉得可以!不过配色可以再大胆一点,到时候还可以送一对给他,变相让他宣传了。
这可是桑芜不敢想的,连忙道谢。
她这一天过得可太愉快了,忙完所有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她开车出去,想去买许多食材,好好犒劳一下这位大功臣。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近六点,冬天天黑得很早,遥遥只看见一群搬运工顶着夜色,将一些大件搬进工作室,又将一些破旧的东西搬出工作室。
她自然不会认为这架势是工作室进贼了,但心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她快走几步,穿过照壁,就见仲司砚气定神闲地站在会客厅正中间,看着那些人忙里忙外。
她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像怎么都出不来,所以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有些生硬:“他们这是?”
“给你换一些好用的家居用品。”
“……”
“破费了,但是不用。”
像是感受到了桑芜的不满,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不安:“你怎么了?不乐意?”
其实也说不上不乐意。
只是她是一个不习惯改变的人,一成不变对于她而言是有安全感的,可昨天他刚闯入自己的生活环境,今天又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
所以她做不到违心,她直言不讳:“仲司砚,我不喜欢你自作主张。”
况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对于她而言都有感情。
“没,”他有些急切,站在她面前,眸子里都是慌张,“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
回复而已。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那只抬在半空的手垂落下去:“对不起。”
那些工人的手脚极快,两人不过说话间,该换的东西都换完了,人走尽后,两人还像一座大山一样对峙在那里。
是桑芜先行离开的,因为接到了吴筱念的电话,跟师姐聊完了今天的进度后,出门发现那人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她突然有些恍惚,他们这算是吵架了吗?
可是,好像又有些莫名其妙。
25.做饭
二层铺着木地板,这是一个不算明智的选择,虽然保留了古朴感,但她忘记宁港湿润,木地板受潮之后会出现松动变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开始较劲了,但她又不想留隔夜情绪,缓步朝那扇紧闭的门前走去。
木地板在她的步伐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很像。
说实在的,她这些年过得拮据,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生活上过得去就行,所以她哪怕赚了些钱也没有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
她手里紧紧握着手机,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人的对话框,对面的人平静的一句:买了许多家居用品,改善一下我往后的居住环境。
话是这么说,可改变是带上了她的房间的用品的,就连那张一米三的床也被搬走了。
他也是一番好意。
这样想着,她心里才好受些,抬手敲了敲门:“仲司砚?”
等了一会儿,可回复她的依然只有宁静,暗啐一口“脾气真大”转身就走了。
走进洗漱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那块破防水帘子已经变成了玻璃隔断,将浴室和洗手台做了干湿分离。
那个经年未换的热水器也换了。其实她也觉得不方便,基本洗头与洗澡都要分开,但她习惯了,也懒得换。
动作真快。
最后她也就感慨了这么一句。
她迫使自己好好构思一下关于世色杂志选品的配色,但脑子就是混沌一片,全是仲司砚刚刚那哑然失落的神情,还有那扇敲不开的门。
从浴室出来时,她原本打算再去尝试敲敲门,但鼻腔先闻到一股食物的味道。
楼下传来的——
看着那扇仍未打开的门,觉得奇怪的她还是选择先下楼看看。
厨房与会客厅隔得有些远,进门无需穿过照壁,左转就是。
循着热腾腾的香气,她一眼就看清了站在暖黄灯光下的人。
那人脱掉了一开始那件长长的外套,只穿着深色的毛衣,袖子微微撸起,露出一节线条流畅的小臂,手上动作利落地处理着食材。
难怪刚刚自己敲门没有人回应。
是自己错怪他了。
按理说这场景美好宁静,她不忍心打破,却还是抬脚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在他伸手要拿什么东西的时候,先一步拿起那件物什递给了他。
那口小砂锅也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交错的视线都变得朦胧模糊。
谁也没有开口,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隐匿在这热气中,目光流转间,两人也都顺其自然地接受了那个带着歉意的吻。
他的双唇温热,倾覆上来时,仿佛带着暴雨倾盆之势,可接触到的那一刻才知那是如润物细无声的小雨,是极致的克制。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启唇妄图想回应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已经离开。
因着炉子上煨着汤,所以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开始忙碌手上的事情。
桑芜也慌乱地在厨房了梭巡许久,却始终都没有找到目光的着陆点。
只是一副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这副无措的样子落在那人的余光里,他忍不住开了口:“我为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肆意妄为道歉。”
她抬眸看过去,语气讶然道:“也不尽然,刚刚是我太激动了。”
她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结果没有,所以当四周又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慌不择路,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每次她没话找话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但这次他顺着她的话说:“无量汤。”
啊?无量汤?这么禅意的名字吗?
她的不解都写在脸上,他只好继续说:“请桑芜小姐原谅我自作主张的汤。”
也不知道是不是靠近火源太热,她这阵脸红直到在桌前坐定都没有退下去。
不过她不似他那般不动声色,当事情符合自己预期甚至超出预期时,她就会明晃晃地开心。
她喝了一口汤,觉得整个冬天的阴霾都驱散开了,便笑着问他:“仲司砚,你说你这么吃不了苦的人为什么做饭这么好吃呢?”
“……”对于她说的不能吃口,他矢口否认,“请不要扁平地通过一件事情臆断。”
“行行行。”
看着这些人家不辞辛苦做出来的晚餐,自己也该少说些不好听的话。
原本自己还想下厨犒劳人家,还好没动手,不然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她吃得正起劲的时候,他才自顾自地说:“很多年前出国交换,白人饭太难吃,只能自给自足。”
“难怪。”她之前也觉得那些冰冷的食物难以入口,“那你肯定很受欢迎。”
他抿唇沉默了许久,似乎有些不太开心,道:“并没有。”
他们挺奇怪的,别人的恋爱仿佛都是了解得一个透彻了才开始,而他们却是在恋爱时了解对方。
所以桑芜是很乐意听他说些事情的,在他说出那句回复的时候,追问:“为什么?”
见对方像是不乐意说,她也自觉闭了嘴,不过于窥探别人的生活,是她的宗旨。
尽管此刻她的确很好奇。
她之前认识过一个人,也有过留学经验,但在那个人的嘴中,他每天的生活都挺愉快的。
她曾经还向往了许久许久。
这场家居之乱因为一顿饭、一个吻,两人又互相道歉结束。
在厚实软乎的新被子里睡过去的时候,她还做着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在异国失联的朋友,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分享着他学习、生活中的趣事儿,只是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其实不怎么会梦到这个人,兴许是今晚聊到了出国学习的事情,所以她的记忆匣子才打开,这个人也才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江南梦在丹漆随梦做的是一只圆镯,通体云水蓝色,缀着几只摆尾游弋的朱红锦鲤,寓意好运。
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风口,这个制作视频数十万人转载,且都纷纷夸了这只镯子。
桑芜的个人账号也因此涨了不少粉丝,由衷感到开心的时候,她也将这件事情也发到群里分享了。
预备设计余老板搭配旗袍的饰品时,邱叔急匆匆找上门来,支支吾吾地说得上山看看。
南桥镇靠山,第四个季节的阴雨一旦缠绵起来,小镇与远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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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笼罩在浓浓的雾火之中,朦朦胧胧的,恍若蜃景一般。
只隐约能瞧见,有人撕破了雨雾,朝着山上走去。
出门时,两人都觉得撑伞不方便,便只披了一件雨衣在身上。
漆树七年才可割漆,因为前期需要投入太长时间,所以养护是非常重要的。
可这段时间该养该护的都做了,却还是有许多树木出现了根腐病。
邱叔一脸歉意,但开口还是为自己开脱:“小桑啊,该做的我都做了,就是……”
她也不知道这次导致根腐病的原因,看着邱叔,也只能无奈地说:“还是初期,先对没有明显状况的漆树做防治,这些树的话,只能对症下药。希望救得过来。”
下山时,她补充着:“最近雨水多,也得看看是不是排水问题。”
回到工作室,她就将这些照片发给了吴筱念,吴筱念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会尽快找土壤检测。
结果自然没有那么快出来,她也不会让自己沉浸在未知的恐慌中,照例忙着自己的时候,有条不紊地。
画完设计稿,她还接到了谢玉书的电话,说雕塑系有一批学生要做毕业展,请她一起去观摩。
她是有些忙不过来,但对于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拒绝。
宁港大学是顶尖学府,也充分尊重每个学生的意愿与想法,所以每个学院每个专业做的毕业展都不尽相同,却也是他们学习这几年最好的呈现。
雕塑系的展览比较特别,是由学生自己选择校园某个角落,并想一个主题,设计一个独属于哪个角落的雕塑。
所以,这个展览的展厅大至整个校园,与谢玉书教授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她甚至都还有一种寻宝的既视感。
“你看你看,是不是寻宝?这里有一个。”
因为校园风气宽容,所以这次展览不乏这些“现代抽象”作品,例如他们现在看见的,就是一只猫垫着脚往窗户里偷窥的雕塑。
谢玉书学着她的话打趣:“现代抽象作品再加一,是吧?”
桑芜笑得灿烂。
两人玩笑归玩笑,却还是在雕塑面前认真观察了很久,觉得这只猫的表情十分有趣,简直有画龙点睛之势。
谢玉书赞道:“挺好的,艺术本来就不该只有严肃古典一说,那太局限了。”
桑芜表示十分赞同。
宁大的红墙白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顺着那只猫的目光,桑芜的目光从透明的窗户口直直看进去,窥见了站在书架旁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今天还是一沉不变的装扮,高领的深色毛衣,齐膝盖的外套,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桑芜送他的那枚领带夹,夹在大衣的领口处,也不管搭不搭。
那人微微眯着眼睛,仿佛有些奇怪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读了之后,脸色瞬间添了些红色——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就跟那只猫没有什么差别,像极了在偷看某人。
是谢玉书唤回了她神游天外的思绪:“桑老师,你怎么脸突然红了?是不是有点冷?那我们赶紧进室内暖和一下吧。”
她愣愣地看着里面那人晃了晃手机,明白他是要自己及时看手机的时候,回了一句:“好。”
26.名分
“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啊,阴沉着一张脸,知道的你是来捐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要债的。”
卢适则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年轻人了,尤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喜怒无常的。
仲司砚收回视线,理直气壮:“谈公事不需要笑。”
“那人家走了,你笑什么?他们走路姿势奇怪?”
“……”
卢适则走到窗边,狐疑看了一眼,与那只猫称得上睿智的眼神正好对了个正着:“哎哟!雕塑系那群学生又在校园里吓人了。”
“但年轻就是好啊,脑子新,好使,这种样子的雕塑也能想得出来。”斥责完又给几句夸奖,是他惯用的话术,“怎么样,‘非遗’奖学金的设立,至少还是有点前景的吧?”
推陈出新,大家对于有趣的事物总会多给些关注,所以如果能在需要传承的事物中融入许多新点子,的确有利无弊。
“奖学金又不是生意,不讲究回报。”
他说得坦然,却被卢适则反驳了个遍:“得了吧你,你是已经拿到好处了!”
这话倒是没错,之前瞿南燕答应背书,就是用这奖学金的立项做交换的。
殊途同归而已,她想要有更多新鲜血液注入进漆艺传承中,而他也是,需要借助漆艺做成文旅小镇的项目。
对比起其他项目,这个项目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差事,但是这是仲靖伟的遗愿,他对生活过的宁港感情深厚。
桑芜与谢玉书教授自然没能将所有的宝藏都找到,被邀请一同去用餐时,她拒绝了。
因为某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约了她。
在车上待了没多久,果然就见那人逆着凛冽的风走来,衣角被风吹得翻起。
她以为他见到自己在驾驶座上后,会自然地去到副驾驶座,谁知道他敲了敲车窗。
降下来后,他说:“我来开。”
天气很冷,呼出的热气冒着白烟。
她好像从来没开车载过他,想起自己一开始撞了他的车,她微微有些怀疑:“你放心,D进P停我分得很清楚,不会出事的!”
对方不由得笑了出声:“你想什么呢?”
“想你是不是不敢坐我的车。”
“……”
他摇摇头,表示拗不过某人,朝着副驾驶座走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怕她累着想成是害怕。
仲司砚坐上车,就简单说了个地址,车辆稳步前行着,一路相安无事。
直到遇到一个时间较长的红灯停下来,她将手放在档位把手上,身侧那人的大手就覆了过来。
她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瞪着眸子看了看他。
“你手冷,我帮你暖暖。”
“……”
真是信了他的邪,车上暖气很足。
不过她没拒绝,在倒计时几秒的时候,他也极有分寸地撤了回去。
她原本以为只是两人简单吃个饭,所以在走进餐厅的时候,他想牵着就仍由他牵着。
直到包厢门打开,她看到瞿南燕就端坐在主位上,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但手似乎有意识一般想要抽出来。
“行了,别纠结了,赶紧进来吧。”
瞿南燕见着桑芜那别扭的样子,赶紧发话。
在进门的那瞬间,她挣脱开了仲司砚的手,面色有些讪讪的,走到瞿南燕面前,支支吾吾地说:“师父……这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先坐下吧。”
坐下前,她狠狠剜了始作俑者一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坐下后她就简单地跟瞿南燕说了说自己和仲司砚的事,当然除了已经结婚的事实。
瞿南燕对于这类事件情绪一般都很大,她还记得之前自己某个师姐恋爱了,师父将对方的个人情况问了个遍。
谁知今天却一反常态,轻飘飘地说了句:“也可以,创作也是需要激情的。”
“……”
席间,他们聊着一些项目的事情,桑芜感受到自己今天就是个陪衬,偏偏这个陪衬还被某人摆了一道。
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去了一趟洗手间,刻意去得久了些,出来时就正好撞见了某人。
“你把我师父一个人留在包厢里?”
她有些惊讶,暗暗是觉得两个人将长辈单独留在那里不太礼貌。
“你出来太久了,瞿老师让我来找你的。”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只能应着:“……行吧。”
他站在那里,想一堵墙一样,目光却紧紧盯着她,看着她打开水龙头,洗手,整理,像是个认真的学习者。
水流声停止的那一刻,她听见他问:“你不怪我吗?”
“怪你?”她无语地抬起眼,透过镜子看着身后那人。
怪他没给自己任何预告就带自己见了瞿南燕?
好像也不至于吧,虽然说被撞破的那瞬间,自己的确有点无措。
她思忖良久,说:“没什么的。”
“那我负荆请罪。”
“啊?”她从来没想到有人还会上赶着认错,无奈下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开始吧。”
“桑芜,都怪我小心眼,”他语气正经,眸中却分辨不出什么情绪,“我太想要名分。”
他知道很多事情要徐徐图之,可他真的是心急第一名。
可她不在意别的,她只知道对方在道歉,便转过身,用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问:“那今天还可以喝到无量汤吗?”
那汤是小火慢煨,的确美味,不过她也只是觉得这是他递到面前的喝汤邀请。
玩笑的语气让某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但他面上不显,只说:“看时间吧。”
说完就走进了洗手间的隔间。
她也一脸不解,要认错道歉的是他,说翻脸就翻脸的还是他,真是难读懂啊。
回到包厢后,瞿南燕正认真地看着什么。
她战战兢兢地在瞿南燕身侧坐下,本想随便找个话题,谁知瞿南燕先开口了:“那小子你了解多少?”
果然,这个话题还是来了。
她想了很久,才严谨地说:“年龄、家庭、工作?大致就这些。”
“性格人品呢?”
“啊?”她不太理解,“目前感觉还好吧。”
“他在匠人分享会前就找过我。”
“……”
“他那时是来找我是为了让我为他背书,但话里话外都有说一些与你有关的话题,我那时候就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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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要说他居心叵测,是在利用你,但他又的的确确从头到脚是在为你说话,那时候他明里暗里的很多话让我打破了对于追名逐利的偏见,也不可否认这些虚名的确会为漆艺带来更好的发展。”
“但如果你要说他一点利用的心思都没有,我也觉得不好说。知道我们的关系,因此攀亲带故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这些你要自己判断。”
“但他的确说到做到,说了设立非遗奖学金,就设立了。桑桑,他心思深,师父不想你受伤,但也不想你错过,是好是坏,你自己的感受说了算。”
难怪当时师父答应去分享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这些是她从没想过的。
她记得匠人分享会的时候,她和仲司砚的关系是走近了些,但她从没想过,瞿南燕是他去劝的。
“好,谢谢师父跟我说这些,但我想当时的他可能真的是想化解我们之间的矛盾吧,毕竟了解您的人都知道,您可不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要是您因为沾亲带故就帮忙,那您可不得忙活得脚不着地?”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那时候您可不待见我,用我去打通关节,也太不现实了。”
“谁不待见你?”瞿南燕一时间有些无奈,“不是你自己执拗,不遵师命?”
“那我给您送了那么多礼物求原谅,您一直都不理我。”
“……那你以为文旅峰会的请柬谁给的?”
桑芜双眸睁大,她就说这么个请柬怎么会给她这个无名氏。她靠近瞿南燕,拥住了她,连声感谢。
回程路上,驾驶座上的人一直板着脸,副驾驶座上的桑芜是明显感受到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今天听了瞿南燕那些话,突然觉得仲司砚对她好像早有预谋。
纠结着要不要问问吴筱念她们的时候,群里突然发出了她之前为文旅峰会设计的作品的制作视频的数据截图。
可能是因为江南梦的指引,最近很多人考古她,粉丝也涨了不少,还有很多人去她的作品下点赞留言,就连网店的销量都变好了。
不敢想象要是杂志上线了,会是怎样的盛况,即便不是很好,那也能起到一定的宣传作用吧。
吴筱念:这下数据比金岑山那货出息多了吧。
宋曼婷:哈哈哈哈。
桑芜也就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
她们说还有一些人预约来店体验,让她做好安排,她回了一句“包的”。
总的来说,这些都是好事。
趁着兴奋劲儿,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桑芜开口道:“仲司砚,把你的右手给我。”
“……”
对方不明就里,但也没问什么,依旧抿着唇,最后还是在她催促出口的时候,将手伸了过去。
她赶紧与对方十指紧握,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在了群里,并且同步了朋友圈,而后说:“你看看哦,你要的名分。”
她将手机递到对方面前,他只看见简单的图片上面配了一个爱心的表情包。
他还没说什么,桑芜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果然是何女士。
她连忙接起电话:“喂,妈妈。”
“是是是,只是谈恋爱。”
……
只是,谈恋爱。
27.对立面
车窗外有小朋友缠着家长买路边的氢气球,接过气球的那一刻,牵扯的线突然放松,气球瞬间飞高,小孩觉得有意思,放风筝似的将气球拉了回来。
他觉得他就是桑芜手中的气球。
这是一种逃脱掌控的情绪,他开不了口要求更多,可内心里又想要更多,心思几番纠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身侧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有情绪。
他真是一个很难哄的人,用林颐景的话说就是在自己面前真的很装。
但她觉得自己多少也有点怪毛病,瞧见他这别扭的样子,心里竟然全是逗弄的想法。
挂断电话后,她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问:“仲司砚,我说我们目前只是恋爱关系,你介意吗?”
“不……”
他似乎还想违心地说几句话,被她一口否决了:“说实话。”
“……”他目不斜视,只抿抿唇,过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一点点。”
桑芜突然笑了。
这一点点怕是亿点点吧。
她开始解释自己一开始的意图:“我不知道怎么跟身边的人解释我们现在的关系,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他们慢慢接受,尤其是我妈妈,可以吗?”
“而且她都还没见过你,要是知道你早早就带我去结了婚,她可能会追着你跑完湖城三条街。”
湖城的街道出了名的长,这三条街怕是要十公里打底了。
那人一路就这样听她孜孜不倦地讲着,从东说到西,从公开关系到上学时候的趣事儿。
他知道,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是在意自己的失落的。
桑芜不知道自己说的那番话有多少用处,只知道当晚的确又喝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汤。
洗漱完,她窝在新送来的大沙发里看电影的时候,他喂了她一瓣剥好的甜橙,刚咬下一口,果粒正好在口腔里爆炸开的时候,他就吻了上来,如讨好一般。
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好像是习惯性用一顿饭和一个吻道歉,赔礼,求原谅。
不过目前她觉得这习惯好像也不算是一个坏习惯,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手不经意暂停了电影,播放起了最近听的音乐,磁性的男声唱着:
“想抓住你的心……
云雾散后却留下我自作多情
或许我们都在等待雾变成雨”
可他真是无赖,触碰到胸前柔嫩的肌肤时,他兀自忙着就算了,还要用那双湿润多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真诚无辜,仿佛她现在的动情才是有罪的。
她忍不住别过眼不去看,可那眼神实在灼热,让她忽视不了。
他手上动作重了些,她忍不住娇细出声,她看不得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更看不得那双眼睛,慌乱中就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别看了。”
她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说出的话也多半是气声,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连耳尖滴血般地热感都像是被无限放大了。
他停下动作,擒住她挡在眼前的双手往上压,才终于舍得离开她的身前,与她面对面,沉着声音问:“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句“为什么”,到底是在问她为什么不许看,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贪心。
两人粗重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似乎将那微微拂动的窗纱都变得暧昧。
她只觉得眼前这人真的没皮没脸,他要她怎么说?所以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着她梗着皙白的脖颈,一脸嗔意,随即整理好她的衣物,坐起身,又打算喂一瓣橙子给她:“橙子很甜。”
一句客观的评价却又有一语双关的意味。
反正她现在是无法直视橙子了,别过脸去:“你自己吃吧。”
回到房间,桑芜就忍不住跟吴筱念发了一句:不是,他有毛病吧!
吴筱念不知所以然,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符号:?
当然她也没跟吴筱念再说什么,而是打开了清心咒听了许久。
收到吴筱念的发来的土壤检测报告的时候,她正在做客户定的戗金漆艺盒。
一看结果,不出意外果然是土壤酸化严重,她只能联系明叔按照往年的治理法子实施救治。
宁港多雨,而且南方本就酸性土壤多,所以他们对此也有一番对策。
感受到对策不够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按照往常的法子却压根没有改善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她冒着雨去山上转了几圈,回来时正好撞见左林从工作室走出来。
碰见她时,左林朝她微微颔首,叫了一声:“老板娘好。”
近期仲司砚越发喜欢待在南桥镇了,可能因为丹漆随梦里里外外在她的纵容下,他想换的都换了,人也懒得去公司转悠了。
一开始见到左林的时候,他就瞪大了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珍惜动物一般。
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值得项目三个点的老板对象。
见到他第一面,他就礼貌地这样喊她,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但现在她已经能自然应下这一声了。
身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汗的黏腻感让人很不舒服,她立马就去洗漱了,出来的时候见到仲司砚拿着吹风机等着她。
那画面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像是排队等分果果的幼儿园小朋友。
两人很少聊工作,因为本来也没交际,但今天他却突然问她为什么淋雨。
她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如实说了。而且她一时间也真的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说不定这位先生还能给她什么新的思路。
“反正,感觉从上次养护之后,就好像吃错了什么药一样。”
但养护该出的钱、该做的步骤都没少啊,一时间她觉得那些树跟自己身后这人一样,憋着不说,还难哄。
实际上,他也的确给了她新思路,吹风机的嗡名声停下的时候,她听见他问:“那是我的资金出错了?”
“怎么……”
“会”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突然想到这次的钱花得比以往都多,怎么还会是这个结果?
那会不会是因为付出根本就对不上?
她不想猜测邱叔从中做了什么,但仲司砚的言下之意似乎就是这样。
她转过身,眯着眼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男人娴熟地将手中的吹风收起,双唇轻抿,道:“我不知道什么,但是最近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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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听镇上的人说他缺钱。”
桑芜的行动力一绝,当天就去探究了这件事的真实性,果然是养护上出了问题,邱叔为了省一笔钱将养料与药物都换了。
“刘老板?”
“……就是之前来过镇上那个。”
她记忆力一般,思索了许久才想起仲司砚一开始来南桥镇就被他们当作那个什么“刘老板”拦下了。
“邱叔,你们之前不是说那个刘老板不是什么好人吗?”
当时那么嫉恶如仇,怎么就会让刘老板从中作梗呢?
“小桑,真是对不住,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他……”
她没再说什么,胸中却是憋着一口气的,可这世上能对漆树不过敏的人少之又少。
“先换掉从他那里买到的所有东西吧。”
说完她就走了。
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又想通了一个关节——
仲司砚一开始为什么会来南桥镇?
真的是为了找自己吗?
她觉得不然,毕竟遇上自己应该只是巧合中的巧合。
这一刻她觉得,他肯定知道很多,只是不跟自己说而已。
回到丹漆随梦,见到伏案解决着文件的人,在他面前站定,问他:“仲司砚,你为什么来南桥镇?”
“……”
“你可别开口就说是为了我,我要听实话。”
他知道再否认也没用,只能说:“是为了你,也为了项目,但具体项目内容不能跟你说。”
“那刘老板呢?你认识吗?”
“认识。”
他不解释更多,反倒让桑芜有些拿捏不准这人心里打底在想什么,一时间语塞。
她不想去猜想现在发生的种种跟他说的项目有关,可下一秒她就被打脸了。
“你现在遇到的问题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与这个项目有关。”
“……”
她心中气焰更盛,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冷静,听他继续说。
“桑芜,但你只要知道,我和你,永远不会是对立面,这样就可以了。”
对于他的避而不谈,她有些生气:“凭什么?我可没有你那么自信。”
“……”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乌云沉沉,屋檐下挂起了一串串晶莹的铃铛,迅速落在了地面上的水洼里,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很想说,对比她,他才称得上是不自信。
就像现在,连看着她那种求知的眼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他永远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知道,她站在哪里,而他就只想站在她的身边。
只有站在她身边,他才会有坠崖也不惧的精神。
可保留那点自尊,也是他的倔强。
他笑了笑,抬眼看着她,说:“刘老板用的各种手段,我们团队所有人都不屑,我不至于带着我的员工跟我一起做不道德的人。”
“你放心,关于这件事情,我跟你一起处理,包括赔偿。”
她一时无言,只觉得眼前这人,好像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哪怕这个想法与一开始的谈话并不搭边,他也能看到最本质的目的。
不只是简单的赔偿,而是事情的真相。
28.弃暗投明
文旅小镇的预期选址并不少,南桥镇只是其一,有非遗漆艺的优势,可劣势也是极其明显,离机场远,交通不便,如果确认选址,后期肯定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做基建。
聪明的人都不会选这里,只是仲靖伟对这里有恋旧情怀,当年他就是驻足遇到贵人的。
这次桑芜遇到这些事情,他也大概能猜出是刘老板被迫退出项目之后的不满,更何况他后期参标的选址与之相反,他巴不得这里仅剩的优势也一起消亡。
只不过他自以为不露马脚,却因为回到战场欣赏自己的战利品,被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他们动作快,不出两天就取证向上提交了,毕竟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属于恶意竞争,还破坏民生。
桑芜也是不出两天就收到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仲司砚说得隐晦,但她能够想到这无非就是资本博弈,殃及池鱼。
深夜梦回,她没由来地想,这次要不是仲司砚,她恐怕永远触及不到这其中的真相。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条路上感受到无能为力。
不过好在她也没有自怨自艾太久,工作室每天都有人慕名而来体验漆器制作,世色杂志那边也确定了设计品,抽空她也得完成作品并送去拍摄。
因为涨粉不少,她最近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也很勤快,发了一个日常小作品后,返回主页,却看见了一张图片,图片上的人就是仲司砚和他那前未婚妻。
她来不及点进去看,主页自动刷新了。
她突然愣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还有联系?
对方还从瑞海追到了宁港。
她点开仲司砚对话框,想问的话都还没发出去,吴筱念的信息就先进来了:这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夫吧?
配图就是仲司砚端坐在餐厅吧台上的,外套上的漆艺首饰极其显眼与特别,也难怪吴筱念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坐在他身侧说笑的人也是令人眼熟至极。
她也没回避,回复:是。
吴筱念:假期,盛装,情侣餐厅,身边还有位红裙子美女……
吴筱念就差说得更明白了,她一时间只回复了一句:没空去当面对峙,下次吧。
吴筱念:……
话是这样说,可桑芜一整天都在期待仲司砚能够再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即使她不问。
他们这段关系,他每次透露的都太少太少了,像是不想让她窥探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一般。
但至少这件事,她需要他主动的解释。
可是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如愿,就连对方的约会邀请也冷着脸拒绝了。
“为什么?”
“我忙。”
她倒是也没刻意找理由,因为杂志就选择平安夜这天上线。
由于封面的明星流量大,链接甚至有一段时间崩溃了,再点进去时,就已经能看到惊人的销售量了。
线上杂志的好处就是,能够实时看到一些评论与弹幕,翻到点赞量十几名,果然也有不少人被漆艺饰品吸引了。
有回应就是好事。
她截图下来发到群里,与她们一起分享,要发出去的文字都还没打完,就听见有人穿过照壁走了进来:“您好?”
桑芜闻声回头去看——
来人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穿着一席小香风套装,称得她极其有气质,波浪般的长发拢在一侧,笑容明艳至极。
“……”
这不是仲司砚的前未婚妻是谁?
“你就是桑芜吧?”
她感觉眼前这人变脸的速度跟仲司砚有得一拼,刚刚还很自然地笑着,这下开口就带了嘲讽的意味。
“是的,您好,请问你找谁?”
她迫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可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什么废话。
“我就找你啊。”她走近桑芜身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真是看哪哪满意,尤其是这人现在一肚子火却还要佯装无事的样子,更是有趣得很。
她笃定,仲司砚那货还没解释。
“你知道我是谁吧?”她俯身在桑芜耳边问。
“……几面之缘,不算认识。”桑芜顿时也明白对方就是来挑衅的了,说话便没再客气,“仲司砚不在,如果你是来找我说一些无聊的话题,我可能没有时间招待。”
她忍不住笑了,玩意大发:“那我要是怀了他的孩子,我不找你说找谁说啊?”
“……”她抿着唇,这话术她是听过的,淡定地回复着,“是他的你就找他。”
她还怪大方,可仲司清还没再开口,就有声音从会客厅门外传来:“仲司清,你玩够了没有?”
仲司清突然尴尬地笑了起来:“还行还行,你晚点来我可能还有发挥的余地。”
仲司砚一脸严肃站在屋檐下,浑身带着凛冽的寒意,眼神都不敢向桑芜看一眼。
桑芜是有些懵的,但“仲司清”三个字,她可是清清楚楚听见了,她愣怔地看向仲司清,对方正好上前拥住了她,自来熟得很,将她往楼上带,完全没再理仲司砚那人。
“桑芜啊,我郑重且诚心地跟你道个歉。”两人在二楼窗前站定时,仲司清突然正色道,“刚刚我就是戏瘾又上来了。”
她也不是生别人的气,也就顺着话说:“没什么,虽然刚刚那会儿是觉得莫名其妙。”
“嘿嘿嘿,我是演员嘛,你体谅体谅我,我下次带你去看娱乐圈大把的帅哥。”她神秘兮兮地往后看,确认没人之后才说,“背着你老公去。”
桑芜觉得仲司清的性格真的很开朗,对比仲司砚简直就是两模两样,她自然也没当真,但还是说:“行。”
仲司清抿了抿唇,“啧”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主要是上次我来宁港,你肯定误会了我和我那倒霉弟弟了。”
“那时候他同我说,他求婚失利了,我可劲儿地嘲笑他,但这个走投无路的馊主意,还真的是我出的。”
她笑意讪然,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桑芜的神情。
她仿佛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神色淡然,说不上生气,但也说不上正常。
但她其实应该高兴的,至少这两天她的确只是在庸人自扰不是吗?因为那个劳什子的未婚妻根本不存在。
而且那时候自己跟仲司砚在一起的目的不也明晃晃的。
“所以那天也是演技秀场?”
“……”仲司清的心虚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不过仲司清又和她扯着别的话题讲了很多,甚至暗暗啐了仲司砚很多次,她也能感受到这是她道歉已经侧面为仲司砚减轻负担的方式。
“司清姐,”她打断了仲司清,“谢谢你也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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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么多,但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可能暂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你让我静静,可以吗?”
仲司清觉得这件事情该是没那么容易揭过,离开前只分给仲司砚一个同情的眼神。
那个平安夜,宁港没有下雪,只有炉子不断烧着的炭火偶尔蹦出几点星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或许是受到太多人的夸奖,她的心情好,喝完汤之后,她说:“仲司砚,或许我需要跟你说明白。”
“我这两天一直在等着你给我解释你和你前未婚妻的事情,但说起来也挺荒谬的,这竟然是个乌龙。”
“所以我这两天的情绪好像就白白牺牲了。”
“我一开始答应与你结婚,所有的目的,我都摊在了桌面上与你说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只问你一次,为什么来南桥镇?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让我们产生了联系?”
她还记得去领结婚证那天,她迟到了,对方却早到了很久,那人脸上的神情,她当时只以为是不悦,现在细细想来却是一种担忧感。
火舌不知疲倦地舔着砂锅的底部,让原本的泥色染成了焦黑色。像是暌违了许久时光,她才听见他的回复:“因为当时我说想跟你结婚是真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深情的人,但是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好像才变得鲜活。
三年的异国生活,他并没有多开心愉快,甚至病态地过着每一天,远离人□□际,机械地学习,就连家人也属于断联状态。
最想消失的时候,他因为两年前分享过倪青山的私人漆画作品,被一个女孩子热烈地缠上了。
那时候她满怀憧憬,想了解那幅作品所有的信息,可能是前期太热情,所以在问完所有想问的之后,她也不好断崖式切断联系,又陪着他从学习聊到生活。
他原本觉得生活就是那样无趣,她却像是那寂静生命中的意外惊喜。
她第一场交易会,他去了,到的时候,一个女孩正在台上脆生生地说着自己的创作观念,直觉第一眼,他就觉得那人是她。
他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副袖扣。
那时候她说:“其实人人向往的爱情在创作中就能获得,因为创作这个东西,很纯粹,你爱它,它自然是美的。”
所以他在辩论会上说:“只有纯粹地爱着某人某物,所以它才是最美的。”
匆匆一瞥后,她就要走了他的地址,说要感谢他与她分享那么多,所以他又收到了一副袖扣。
那是她唯一卖掉的作品,她觉得肯定是因为好,所以好东西要分享给他。
所以谢过之后,她就可以安心地消失了,他再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与回复,他也别扭且刻意地不去关注她。
直到——
他的思绪被桑芜的疑惑三连问拉了回来:“你是真的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一见钟情吗?”
“……算是吧。”
她看着他,眉头不自觉微微蹙着,似乎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仲司砚,你总喜欢卖关子,可这样久了会让我患得患失,所以,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可以吗?”
“可以。”他答得干脆,望着她的时候,眸色认真,喉头微滞,似乎在酝酿什么艰涩话语,“那我现在……”
“可以说爱你吗?”
他躲藏多年,可这一刻,他选择弃暗投明。
29.回礼
他的话语像是一片泥沼,拉着她的思绪陷得很深很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刚刚似乎是忘记了呼吸一般。
她摩挲着手里已经剥好的橙子,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似乎是被炉火熏的。
仲司砚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说的话总能让她滞涩许久。
——“或许,我们可以结婚。”
——“那我现在……可以说爱你吗?”
但和第一次不一样了,现在的她完全不反感他说的这句话,甚至因为这句热烈的话有些油然而生的感触。
可她的心底有些畏怯这热烈,她崇尚公平,可她的热情已经被分出去一半,还有一半也不敢轻易交付。
所以她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拒绝他,而是问:“仲司砚,你是不是不太清楚追女孩的正确步骤?”
她继续说:“这句话应该出现在你莫名其妙的求婚之前,你知道吗?”
谁先求婚再告白啊?仲司砚真是独一份。
而且求婚的语气还那么公事公办,半点也听不出一见钟情的意思。
他许久没有言语,忽而笑了起来,目光流连间,双唇微启,说:“愿听指教。”
“指教谈不上。”她突然在他身前站定,他被完全笼罩在她的影子里,她莫名有了属地感,继续道,“但是仲司砚,现在的氛围很适合接吻。”
话语将落,她就垂头吻了上去。
两人每次的吻都有福至心灵的指引,像她如此凶猛而主动的,这还是头一次。
炉火被温热的茶水浇熄,却有炽热的无名火焰在两人之间燃得正烈。
被仲司砚强势扣住手腕时,无辜的橙子啪嗒滚落在地,她也吃痛般唔了一声。
陷在温软的床褥间时,她听见他说:“你好好休息。”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在说完之后支撑起身体,极力让自己的意识回笼。
像是缺氧一般,两人的呼吸都极重。她看着眼前这人躲闪的目光,剧烈起伏的胸膛,狠狠吸了几口氧气,平复过来,才趁某人不备,翻身夺回了主动权。
说不上是被什么奇怪的感觉掌控了,今晚她的确大胆得很。
再次吻上去之前,她艰难开口:“仲司砚,你不是要答案吗?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身体中的火焰在她再次细细密密地吻上来的那一刻,将所有的理智都焚烧殆尽,他抬手贴近她感受着她的呼吸。
“你确定吗?”
“……嗯。”
桑芜向来敢想敢做,可真到了那一刻,却还是有些害怕,他便轻柔地安抚似的吻着她的耳郭,沉声哄着她放松。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艰涩与颤抖,他的吻游移向下,她垂眼看去,羞涩瞬间取代了所有感官,她惊呼出声,下意识伸手去推拒,却被他将手整个包裹在灼热厚实的大掌里,再也动作不得。
这一幕让她突然想起了在绿松别墅看到的女贞球,那些繁茂的女贞球也是如此遮挡着那些幼嫩的花朵的。
痛觉被奇异的愉悦感覆盖时,她攀着他断断续续叫他很多声,呼出的热气全部喷薄在他的肩头,弄得他一阵瑟缩。
温热的热水打在身上时,仲司砚觉得自己之前换掉那些老旧家居的行为十分正确,他知道她再也撑不住,所以在那些声音彻底破碎在这些水声中时,他终于鸣金收兵。
桑芜头沾到枕头时,已是后半夜,几个小时前吴筱念发了许多信息进来,全是杂志中关于漆艺饰品好评的截图,可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吴筱念最后一条信息,是:你人呢???
桑芜迷迷糊糊地回了她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哦。
桑芜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了吴筱念发来的怒火中烧的表情包,看着自己那句话,竟然又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吴筱念的质问信息再发过来的时候,她将这个误会告诉了吴筱念之后,吴筱念惊呼: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纯的人啊。
桑芜看着这句话,莫名觉得有些罪恶。
她还没说什么,吴筱念的信息再次进来了:桑桑,你现在开心吗?
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至少那些满足感馈赠给她的都是积极的情绪。她回复:嗯。
吴筱念:我反思我昨天狭隘的看法,也为你找到值得托付的人开心,总在你只言片语中了解这位仲先生,什么时候拉出来给我和曼婷见见啊?还有师父嘞!
仲司砚那么在意名分,见一面好像也行。
她心下确定了想法,便回了句:好,看大家时间。
她洗漱完就打算下楼忙一会儿,只是在楼梯转角处就能看见仲司砚端坐在会客厅中间的桌前忙碌着了。
他的手指打字飞快——
她抛开不合时宜的想法,坦然地下了楼。
仲司砚听见声音,问着:“不多休息一会儿?”
“有……有事需要忙。”
“行,”他起身走去厨房,将一盘温热的餐食摆在她面前,“再忙也得先吃东西。”
一时间,整个会客厅除了雨滴坠落的声音,就是餐具轻轻磕碰餐盘的声音。
她吃东西的时候多数是恬静的,可她也是挑食的,在吃到自己不是特别喜欢的食物时,会微微皱眉,并且加快进食速度。
他默默又记下了她的喜好,可心间却是一阵叹气。
南桥镇的圣诞氛围不算浓厚,但市区的各大商品里里外外都有圣诞树的装饰。
仲司清这次来宁港是因为正好剧组在这里取景,桑芜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站在商场门前极力挽留着一个男人,听到导演说“咔”,桑芜才将自己带给她的热奶茶。
她演了多年偶像剧,但因为气质热烈,长相明艳,接到的多数都是女二,女三甚至女四号,还是爱而不得的那种,所以她每次下戏都会说一句“烂剧”。
但说归说,她这么多年还是拍得乐此不疲。
“要你带的东西带了吗?”仲司清问。
桑芜点点头,将最近刊在世色杂志上的饰品递给她,问:“你要这个干嘛啊?”
“嘿嘿嘿,”她讪笑一声,继续说,“正好我和这个剧的男一号还算认识,他可是大流量,我去给你求个曝光,给你赔罪啊。”
一边说着,一边用她的肩膀撞了撞桑芜。
桑芜是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她:“这不好吧?”
“没事没事,他那人没有类似的代言。”
说完,仲司清就窜到了刚刚她紧紧攥着衣袖不让人离开的男主面前。
她只看见仲司清趾高气扬地将礼盒甩到那人身上,嘴上不知道说着什么,而后那人就欣然接受了。
她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小情侣打情骂俏,不过仲司清不打算说,桑芜也不会多问。
那天中午,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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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近,两人去了吴筱念上次碰到仲司清和仲司砚的地方搓了一顿。
她说仲家是不过圣诞节的,可仲司砚跟她说,这是和桑芜的第一个节日,一定要有所表示,所以选了这餐厅,还带着她来这儿踩点。
“要不是我今晚就走,我还真不舍得现在还约你出来,”感慨完,她就转了话题问,“你原谅他了吗?”
桑芜有些疑惑,道:“我没生气啊。”
“这你都不生气?”仲司清惊讶极了。
“嗯。”其实知道未婚妻只是个幌子的时候,她就不生气了,所以她思忖良久,才说,“我只是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那你们昨晚说开了吗?”
提到昨晚,她突然红了脸,再开口就有些结巴:“说……说开了。”
“行,那我的罪孽算是勉强赎清了。”
仲司清走后,她就无聊翻看起了最近上线的电影,发现想在圣诞这天看场电影还真的难,不是满座就是满座。
她几番纠结下,就看见仲司砚发了一个消息:有空吗?
桑芜大致猜到了对方可能是晚上要约她吃饭,便回了句:有。
他没有再回复,而是打了电话过来:“地址给我,我马上到。”
“啊?”
坐上他原先那辆被她撞过的车之后,她还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车辆一路向西,目的地是有风花雪月著称的白城。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一尘不变的她竟然会喜欢这种莫名的自由感。
车辆在服务区停下的时候,他去到超市给她准备了一些粮食,她也下车等他,看见他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大提矿泉水,便准备打开后备厢接应他。
她一边动作着,一边看着他说:“放这儿吧。”
“……”那人却不接话。
目光再看回来时,才发现后备厢被各色的玫瑰塞了个满满当当。
玫瑰中掺杂着许多洁白的茉莉,是就算不配表达爱意,却也最能表达爱意的茉莉。
她一瞬间不知道如何措辞,只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跳着,微微启唇,说:“仲司砚,这是送给我的?”
他在她面前站定,沉声应着:“嗯。”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谢谢你啊。”
“第二次。”
“啊?”
“不,应该是第三次。”
她下意识伸手捏了捏茉莉柔嫩的花瓣,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束莫名其妙的“回礼”。
她讶然问:“回礼的是你?”
“嗯。”
“那哪来的第三次?”
可仲司砚真的太喜欢卖关子了,饶是她好声好气地求了一路,都没透露半个字。
佯装生气嘟嘴将脸撇到一边的时候,他正好再次停下车,解下安全带俯身过来,凑在她的唇边啄了一下。
她知道她管用此法求原谅,用鼻音“哼”了一声,嗔怒道:“你如果不说,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可这话在她见到晴空下的雪山,雪山下的昨梭湖时,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湖面波光粼粼,吹来的风廖然又美好,空气里都是雪与晴空交融的干净气息。
想去跟身侧的人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才察觉对方靠在自己的肩头沉睡着。
远空的鸥鸟飞近时,她听见自己说:“谢谢你啊,仲司砚。”
30.依赖
这一路一千多公里,她休息了多久,他就劳累了多久,眼下也已经泛着青色。
她看着仲司砚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温和的睡颜却带着一些不平静感,不知道在愁些什么。
所以当明媚的阳光晒得人浑身舒适,风也来得刚好,吹来枯黄的雪的时候——
她鬼使神差地在他紧皱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意味是心疼还是安慰,抑或是感谢,她都不去计较。
她抬手捋着自然垂落的长发,睁开眼时,发现某人的耳尖红得不成样子,她当即就笑了。
识破某人装睡的计谋,她开心得很,心思百转千回,却也没直接戳穿他,而是抬手在他脸上左戳戳右戳戳,正轻轻描绘着他的鼻梁时,才被擒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桑芜肩上一轻,就那样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在昨梭湖边留下属于他们两个人印记。
“你知道我没睡?”他问。
“啊?是吗?”她佯装一脸惊讶的样子,“我不知道啊,难不成你刚刚是深得司清姐的演技绝学?”
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仲司砚没再说话。
两人就住在昨梭湖边,一打开窗就能看见碧蓝的湖面。
入住的时候,听见有住户说起了昨梭湖湖怪爬窗户绑俊男的传说,桑芜便打趣仲司砚:“看来今晚是要锁好门窗,免得某人被湖怪抓走。”
他难得接住她的调侃:“湖怪有底线的,不绑有妇之夫。”
“……”她反被他说得脸红极了,连忙背过身去等电梯。
她舍不得后备厢那些花,一安定下来,就找民宿老板借了喷水壶给那些花束续命。
他就站在一旁看她乐津津地给花浇水,心里不断感慨她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要是能多分点给自己就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被他拉着转过身,下意识问:“你干嘛?”
“帮你给花浇水。”
庆幸此时是淡季,来白城的人本就不多,所以民宿的旅客也寥寥无几,她任由仲司砚胡闹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拉着仲司砚去了市场。
白城少数民族居多,所以还保留着赶集的传统,他们运气好,一来就正好是赶集的日子。
他们穿梭在人群中,见识了太多新奇的物种——紫色的野果、绯红的蕉花,更有十米开外就能闻到味道的怪味野菜。
所以当夕阳快要从湖面落下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柔软的时候,她说:“仲司砚,你看那太阳像不像一颗橙色的苹果?”
像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形容,他愣了一下,却也只是委婉表示:“还行。”
“你别扫兴!”她瞪了仲司砚一眼,确认他不会再说煞风景的话之后,才继续说,“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个不一样的圣诞节。”
其实今天已经二十六号,可桑芜记得圣诞夜的驱车狂奔,记得白城美丽的风景,记得这种疯狂的感受,所以她还是想以节日的名义纪念这一天。
两人在特色汤品店等上菜的时候,仲司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裴潜行打来的。
对方开口就问:“你人呢?”
他抿了抿唇,说了实话:“在白城。”
“关键时刻你跑那么远?!”
“……我相信你。”
这话裴潜行是一万个不信的:“得了吧,跟你的老婆在一起?”
仲司砚闷闷地“嗯”了一声。
“行,原谅你。”
挂断后,裴潜行好好恭喜了他一番,让他安心,但他那人的嘴啐过毒,通常说什么,就没什么。
他回到桌前,桑芜就一脸讪意:“仲司砚……我们能不能明天就回去啊?”
“……”
明星效应就是强大,今天那位男一号返回瑞海时的机场图,他就戴上了那对袖扣,便被众多粉丝扒了个底朝天。
“江南梦眼光就是好啊!能做好看、又这么有意义的内容!”
“我家大哥眼光也好啊,这东西太适合他了!”
“赶紧三二一上链接,我要立马get同款谢谢!”
一起被扒出来的,还有她许久之前为宁港设计的文创作品,兴许是遇上了跨年这个时机,所以有些粉丝纷纷去宁港文旅的官方账号下面请求与丹漆随梦联名。
一时间路透的袖扣与宁港观雾塔的文创作品都上了热搜。文旅局也是感受到了流量,当即打算采纳网友的意见,所以要她出面去促成这次失而复得的合作。
她也不想回去的,她遗憾没有爬上的白城山,遗憾没渡船去到昨梭湖上的小岛,遗憾没留下一张纪念照。
可这话仲司砚可以说,但她这个始作俑者不可以。
她都做好被怪罪的准备了,但仲司砚却什么都没有说,任劳任怨地再次充当着远程司机。
回程路上,桑芜数不清说了多少次抱歉,最后都是带着歉意在车后座睡过去的。
她睡觉的时候很安分,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哼哼唧唧地在床上蛄蛹,似乎只有那样才能缓解身上的不适感。
车窗外的灯光明明暗暗地打在她身上,描绘着她姣好的轮廓。
他也说了很多次没关系,他从来都知道她是独立且自由的,自己这样突然将她带到千里外,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很正常。
但他还是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不愉快,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贪婪在作祟。
甚至在说出“第三次送花”的时候,他都想将一切脱口而出,可他忍住了,他怕自己平衡不好因不满而怪罪与博取关注的尺度,怕费尽心思获得的珍宝最后又只是过眼云烟。
所以,维持现状就很好。
一回到宁港,桑芜就紧急投入到了工作中,忙得晕头转向,很多次都忙到很晚才回丹漆随梦。
一次吃饭的时候,吴筱念问她这样仲司砚没说什么吗?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跟他已经有一周没见了,就连跨年这个极其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都没有在一起。
她打开仲司砚的聊天框,发现最近基本都是他在提醒自己加餐加衣的信息,寻思正好今天忙完就约他随便做点什么都行。
做完所有事情的收尾工作后,她才说:“师姐,那我先回去啦。”
吴筱念也跟她挥手说再见,叮嘱她路上小心。
最近她胳膊抡得飞起,不停下来倒没什么,一停下来肌肉就酸疼得厉害。
因为劳累,她的手抖得不行,离南桥镇还有十几公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没了知觉,将车停下后,给仲司砚打了过去:“喂——”
“桑芜,怎么了?”
他温柔唤出声的时候,桑芜只觉得双手一阵抽痛,手机就掉落下去,正好落在了脚边。
那边的人明显听到了这声响,无法判断的情况让他的语气瞬间急切:“桑芜?你出什么事儿了?”
她很想动一下手,但就是很疼,其实要是平时,这疼痛她倒也可以忍,但现在这刻听着他熨帖温柔关心的声音,她莫名变得脆弱多了。
桑芜躬下身子,语气竟然也不自觉有些颤意:“仲司砚,我的手好像不能动了……你能不能……来接我啊?”
其实这是一个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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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基本不会拒绝她,尤其是此时是她在求助。
收到她的定位后,他立马就驱车前往,在限速范围内将车速控制在最快的时速。
他赶到的时候,她正坐在驾驶座上,车内的小灯开着,照着她柔和的脸庞。
难得见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上什么事情也没有。
他的紧张感直到这一刻才消减一些,可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心疼。
那漆黑一片里,就只有那一点光亮,可车上的人好像丝毫都不知道害怕,而他,竟然还让她在这种环境中等了半个小时。
他下车走过去,打开驾驶座的门,那人转过脸就冲着他心虚地笑着说:“你来啦。”
他简单应了一声,蹲在她身前,拉起她的手揉捏着,动作轻柔,语气却生硬:“怎么回事儿?”
“其实没什么事的,老毛病了。”桑芜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填满了,连带着手臂处麻痹的血液也开始流动。
“……”
见对方抿着唇,神情蕴着薄薄的怒气,她如讨好亦如宽慰似的说:“真的!兴许就是腕管综合征,像我们这种工作者经常这样的,你不用担心。”
“经常手动弹不得?”
“昂……”
“不怕吗?”
“啊?”
她猜想他可能是在问自己怕不怕有朝一日手废掉,只是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没想过,只好打哈哈:“怕什么啊,老天爷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至少会给我留着动筷子吃饭的能力的。”
“……”
桑芜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了,怎么自己已经极力安抚了,眼前这人还这么生气啊?
她也不知道应该在这沉默中添些什么话语了。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蹲,她感受着他温热的大掌给她按捏,觉得眼前这人莫名虔诚,却又仿佛是在卑微讨好。
他怎么总是这样子?惹得她一阵揪心。
她不想他一直蹲着,太累,问他:“仲司砚……要不你上车吧。”感受到对方依然沉默,她冒着不安的风险打趣着,“待会儿要是你的腿也废了,我俩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不知道仲司砚坐在副驾驶座上倾身过来给她又揉了多久,她感觉手已经好受些,想抽回手的时候,才听见他说:“下次不要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
她听成了“不要这么晚还给他打电话”,一瞬间这种割裂感震惊得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人:“你什么……意思?”
他抬起眼,语气认真:“感觉自己不太舒服,就早点求助,哪怕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不想开车回家,也可以,不要把自己留在荒郊野外。”
她这时才明白仲司砚前面那句充满歧义的话的真实含义,倏地愣在了那里。
在昏黄的光线下,她能感受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宁港郊外的冬夜只有风声,而他的声音穿透暖风机的嗡鸣声传来。
“桑芜——请你学会依赖我。”
自从父母离异后,她就变得再也不喜欢麻烦别人,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不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也要想办法自己解决。
何女士爱她,可何女士也无法兼顾养活她与陪伴她,只能默许她的独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求自己麻烦他。
他手上的动作不断,她突然觉得这个密闭的空间有些闷,脸也在不断发烫。
她鬼使神差地关了车内的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慌乱的眸子。
在黑暗笼罩下来的时候,她说:“仲司砚,想试试在车里吗?”
31.爱*喜欢
黑暗中,因为看不见,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她都莫名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湿润了。
她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声。
“不想。”
仲司砚冷冷地拒绝了。
本来还暗恼自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的人闻言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车内的灯又被仲司砚打开了,桑芜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见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语气正经:“生病了就安分点,我又不是禽兽。”
“哦。”这话乍一听只是对方怜惜她双手不适,仔细一想,她才恍然觉得自己被骂了,啐了一声:“仲司砚,合着你拐着弯地骂我啊!”
回到丹漆随梦后,他查了许多缓解疼痛感的方式,回答最多的就是热敷,所以在她说想睡了,这又不耽误睡觉的时候,还是坚持为她热敷。
她也是这时才觉得这世上竟让有比自己还硬的石头,百般无奈下坐在床头仍由他摆布。
可她实在太累了,就那样靠在床头就睡过去了。
彻底闲下来的人才注意到那些花从白城拉回来之后,又堆在了会客厅前的小院子里,一周过去了,还没有明显枯萎的意思。
她不禁问:“仲司砚,这些花你还在照顾啊?”
“不是某人先舍不得的吗?”
她笑了起来,认真夸奖道:“照顾得挺好的,看来有当花农的潜质。”
“……”他默了一瞬,将她拉近,附耳说着,“行,以后我多多照看桑小花。”
桑芜被这人突如其来的不正经惊讶到了,在双耳红透前挣脱开那人的束缚回到了屋内。
由于某人太过上心,且照顾得当,她的手两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一天下午,金岑山就拎着大包小包的材料工具来到了丹漆随梦。
两人应文旅局的要求,合作年后的文旅作品。两人原先本就只是竞争对手,也难得见到握手言和的场面。
他一来,就看见了仲司砚,眯眼打量着那人,但也没发问桑芜与其是什么关系。
毕竟合作者的私生活不该窥探。
讨论过程中,两人还是有些想法冲突,言辞激烈了些,最后又被迫偃旗息鼓,而后好好讨论。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这一幕幕全落在仲司砚眼中,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却有些刺眼,他知道这是名为占有欲的坏情绪。
他不想被这种情绪裹挟,已经习惯在南桥镇办公的他莫名其妙去了公司。
一进门就遇上了本来要去找他汇报工作的左林,左林看到这熟悉的身影,立马追上去:“老板,您怎么来啦?”
“我来要跟你打报告?”
“当然不是!”
左林直面感受到了仲司砚身上的低气压,心里一阵打颤,本来自己都习惯去丹漆随梦汇报工作了,因为他发现自家老板在那里情绪异常平静,再大的事儿都没事儿。
电梯上行的时候,左林站在仲司砚身后,只能从反光的梯厢上瞅见他那死气沉沉的脸色。
八成是吵架了。他这样猜想着,毕竟自己也是吵架的时候也是这死样子。
公司内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左林站在他桌前汇报二轮投标的结果。
他预想过结果不会太好,但今天这结果却变得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你先出去吧。”
他放下文件,抿唇吩咐着。
左林一走,裴潜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喂,看到结果了吧?”
他不满地回应:“嗯。”
“外来者的劣势,没办法。”裴潜行还是觉得不对,“你不是不强求吗?怎么听语气这么不好?”
仲司砚心思百转,却也没找到好的说法,只道:“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你不知道怎么说的事儿?”电话对面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还是仲司砚?”
“……”
“你要是觉得这个结果你接受不了,弄点噱头造势吧。”裴潜行想了想,才说,“要不你靠靠你老婆吧,她最近风头无俩。”
“……挂了。”
当晚,是左林送仲司砚回丹漆随梦的,看到那人回来,她迎上去,仲司砚却没说几句话就往里走,徒留她和左林在原地站着。
“老板娘……”左林有些讪讪地,“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她觉得很怪异,仔细回想后,回答了左林:“没有啊。”
左林有些惊讶,而后又想起裴总的嘱咐,同桑芜不明不白地说了很多,但都不点破。
反正一番话停下来,桑芜只知道仲司砚负责的项目可能不太顺利。
她原本是想去敲门安慰安慰那人的,却不承想被他扯了进屋,背紧紧贴在门上。
他吻得又狠又急,对比起平时毫无章法,那只手溜进衣襟中时,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在他含着她脖颈边的肌肤不放的时候,她才得空喘息,问他怎么了。可那人充耳不闻,手上动作不断,听见衣服发出布料破裂的声音时,她开始推拒:“仲司砚……衣服要坏了!”
倒在床上时,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褪得差不多,翻身过来时,只能看见那人居高临下的模样还有那双闪着危险意味的眸子。
她下意识往床头缩了缩身子,却被某人抓住脚踝拉了回来。
几番拉扯下,桑芜的意识逐渐迷蒙,理智也已经被那阵阵战栗带来的愉悦感击溃,圆肩被他的大掌紧紧扣着,意识到他极其不想让自己得逞的时候,只能娇声哼哼,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他想了一天才想明白,原来那不是什么占有欲,而是极度的不自信。
他在艺术审美上面着实没有天赋,哪怕去旁听过很多课,可还是什么都不懂。
他羡慕金岑山这个不足轻重的合作者,可以同她从选材聊到配色,最后一起构想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作品。
他更恨自己连听她说些简单的设计都听不懂。
他尊重她,可又忽视不了这肮脏的自卑带来的失落感,他心急地想要确认一些事情,所以在她不停求饶的时候,问她:
“桑芜,你爱我吗?”
在感情里,这是一句很扫兴的话,尤其是当两个人在床上的时候。因为如果爱,对方一定不需要你过问一句,就当口头禅说出来,可如果不够爱,抑或是不爱,这就是一个无望的问题。
她意识不清,压根没听清仲司砚的问题,一直哼哼唧唧,可这在他眼中却变成了不愿回复。
可他不愿放过她,一次次进到最深处的时候,还摸着她的发,附在她耳边,语气轻柔诱哄着她说出那句话。
桑芜只觉得眼里水光一片,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脑中闪电轰鸣时,她才让仲司砚如愿听到一句:“喜……喜欢你。”
两人直到后半夜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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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桑芜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出声:“……”
“怪我扯着你胡闹。”语气平淡,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可她被这句话说得脸红,连忙解释:“不……不是,我没吃晚饭。”
今晚她太忙了,一时间就忘了。其实往常他都会提醒她的,但今天也没收到他的提醒,忙过了,饿过了,自然也就忘记了。
听她这么说,他才想起今天自己忘了这一茬,便打算现下弥补:“想吃什么?”
“喝汤!”提到这个,桑芜可就来劲儿了。
两人又窝在小厨房里的炉子旁,他在台前忙碌,她就坐在那儿看着他,莫名觉得这画面有点好笑,冷着一张脸做着一件温暖的事儿。
她突然想起了左林说的那些话,又想起了自己规划多年的一个想法,问他:“仲司砚,你说我在南桥镇办一个展览怎么样?”
“什么展览?”
“关于漆雕的啊!”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才满脸笑意继续说着:“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弄了,但那时候呢,一没钱,二没名,但现在我不一样了诶!”
“你看啊,世色杂志之后,我积累了一定的粉丝,所以这个展览应该不至于没有观众,现在文旅局也跟我有合作,所以政府肯定能支持,最重要的是,倪青山大师最近给我发了一条私信,要我去参加他的作品展览,我觉得我好好发挥,一定能借到他的作品来我的展览压轴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条条在理,唯独忽略了一个问题——
“资金呢?你够吗?”
“嘿嘿嘿,不够啊,”她笑得狡诈,像只调皮的猫,“这不是有你吗?”
锅内的汤已经滚开,他盛了一碗递给她,嘴上不停提醒她小心烫,但她还是心急,烫到了,在一边斯哈乱叫。
“都叫你小心点了。”仲司砚无奈道。
她却突然仰头触了触他的嘴唇,将那点汤汁渡给了他,问他:“你就说,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会让人忍不住?”
一时间叫人不知道她说的是汤,还是做汤的人。
几碗暖暖的汤和少量排骨下肚,他们才继续之前的那个话题。仲司砚说:“左林跟你说了什么?”
“啊?”她回忆了一下,才说,“他说你跟我吵架了。”
“……”
“仲司砚,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他淡定地回了一句:“没吵架,只打架。”
“……”
她垂下头,暗道这人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刚刚那架势,可不就像是在打架嘛。
仲司砚看着眼前这人毛茸茸的脑袋,垂着头的样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他微微启唇,却还是什么没说。
直到两人再次一前一后上楼,她才听见身后的人说:“桑芜,你不用为了我去做任何事。”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站在台阶上,她才勉强与他一样高。
她突然想起吴筱念对他的评价,问:“你什么都不求啊?”
仲司砚还未言语,她就继续说:“我做事情不会单纯为了任何人,我是真的想做成这次展览,如果能正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她突然正经:“仲司砚啊,谁叫我喜欢你呢。”
他抬起眼,直直撞见她盛满笑意的眼底。
不被情欲所左右的告白,总是最能直击人心。
32.缠缠
跟文旅局合作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有开不完的会,通常从一大早就开始不断输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直到晌午才勉强结束。
要离开的时候,金岑山拦住了桑芜和吴筱念说要一起聊聊,因为几人都亏待了五脏庙,便随便去了最近的商场的融合料理店,打算边吃边聊。
与之前自带流量的作品不一样,这次要设计全新的作品,免不了被指手画脚,吴筱念忍不住吐槽:“一群人这不懂那不懂的,还提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唉。”
关于这些,桑芜也想了很多,主要就是漆艺局限性太大,制作周期太长,工序又复杂,且对制作者有着高要求,所以一直在传播中处于劣势。
有些人有时间,感兴趣,是可以来体验几天,能完成一个完整的作品,但对于游客来说,花两三天在体验这个上面的确不太值当,可像上次一样又推出一个完成好的文创作品,难免缺乏参与性与新意。
她突然觉得最初想到漂漆成画的人简直就是天才,只不过同质化严重,甚至她之前也鄙夷过这种同质化的想法。
她还没开口,金岑山就说:“其实他们也很好满足,跟商人一样,他们不管过程,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桑芜上次的作品还不够明显吗?”
流量与利益为王,现下说到的种种,只要碰到前两者就都可以让路。
吴筱念也没想到她们有朝一日会和金岑山讨论这些,不过现下大家都是合作者,她不绕弯子,直接问:“那你有何高见?”
“用点半成品让游客自由拼凑是最快的,而我们只需要构建与设计一些成品给他们作参考。”
吴筱念撞了撞桑芜,示意她发言,她反应过来,才说:“是挺好的,例如小幅漆画就可以做成各类冰箱贴、书签,甚至还可以融合拓印技法,这样各式的图案可以直接上色印在漆板上,制作周期不会太长,也不会太复杂。”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金岑山笑了笑,投去赞许的目光。
桑芜听出对方话里话外在扯旧账,只好说:“此一时,彼一时。”
三人又一边吃一边讨论了一会儿,渐入佳境,仿佛初步的想法已经成型。
店里的热气开得足,没一会儿桑芜就觉得身上有些发汗,便顺手将围巾摘了下来。
她还埋头吃着,就听见对面的人话题转得飞快,倏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平衡感情与工作的呢?”
桑芜有些疑惑,抬眼确认对方问的是自己后,还跟吴筱念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没明白对方怎么会问这么跳脱的问题。
她有些不解,但回了一句不算礼貌的话:“我觉得我们现在好像没有熟到可以聊这些。”
“行行行,”感觉自己又受到了排挤,他只能自顾自说着,“因为热恋的时候,我总希望我的另一半多陪伴我一些,所以有些好奇你们这么忙,是怎么平衡的罢了。”
多陪伴一些吗?她感觉仲司砚好像对自己并没有这些要求,也是充分尊重自己的想法的。
而且为什么不是你去陪伴她呢?凭什么要女方为了你简单一句陪伴就放弃自己的所要做的呢?
总之她真的很想翻白眼,强制理智地回复了一句:“可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吧。”
感受到她又恢复到之前说话夹枪带棒的状态,他只好缴械投降:“我们还是聊项目。”
三人分别时,经吴筱念提醒,她才知道金岑山的话题怎么跳转得那么快,白皙的脖颈上紫红的印记的确是又暧昧又明显。
“所以你说的吃饭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吴筱念听她说过太多次仲司砚做饭很好吃,被秀了无数次恩爱,到后来都脱敏到只想尝试一下那名不虚传的汤了。
“……”她看了看日历,思考了一下自己最近要忙的事情,说,“可能得年后。”
宁港的气温越来越低,回到镇上的时候,都能看见一些小店铺挂上了对联灯笼售卖。
回到丹漆随梦,她惊讶地发现之前那些娇气的花甚至更艳了,心下便明白了什么。
等到仲司砚回到家,她指着这些花问:“你还能给无根的花越照顾越鲜艳啊?”
他自知瞒不过了,才如实招来:“换过新的。”
“干嘛换?”
“明知故问?”
他眼里笑意盈盈,仿佛是极尽的无奈,用神情不断说着:还不是某人表达出了喜欢。
她心里满足极了,问:“换过几次了?”
“不多,两次。”
去花鸟市场的路上,她啐了很多次他浪费钱,可言语中只有得意,没有丝毫怪罪。
两人挑了许多株盆栽茉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四季常开的花类,将它们都搬到后备厢的时候,桑芜便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仲师傅可就有得忙咯。”
她还打趣他一定会养得很好,毕竟是“种”师傅。
打算驱车离开的时候,她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所吸引,闻声看过去,是一家萌宠店,里面养了许多只鹦鹉。
似乎是看出她的期待,他说:“喜欢就去看看。”
她有些犹豫,觉得自己太忙了,肯定没法照顾好一个活生生的生物,就连养的那些绿植都是自给自足,她可没给过半分关爱。
所以她拒绝了,但话语支支吾吾:“算……算了吧。”
看出她的不舍,他再开口时就笃定极了:“走吧。”
不安定的想法总是动摇得很快,她任由仲司砚拉着他走进那间店,心也像那些不安分的鹦鹉一样雀跃。
一进门,一只全身浅黄色,双翅呈白色,双颊红得喜人的鸟儿就清脆叫着飞到仲司砚的肩上。
老板迎了上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给它喂食,让它跑出来了。”
说着,老板就想着抓它回去,那鸟儿却绕到了仲司砚的背后,飞到了桑芜的肩上,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二人,嘴里不知道在“吱吱”地嘟囔什么。
老板有些心急,可又不好直接上手去抓。反倒是桑芜觉得跟这鹦鹉有缘,说:“仲司砚,要不然我们养一只吧。”
“你看啊,它还挺喜欢我们的。”
他看着眼前这人,开心的样子,仿佛是将刚刚的顾虑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他启唇:“好。”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又是大包小包,将这只玄凤鹦鹉的日常用品准备了一个遍,还请教了老板许多玄风鹦鹉饲养的知识。
老板说它黏人,他们也是的确的确感受到了,回到丹漆随梦后,两人忙碌在院子里摆弄花,它就绕着他们不停地飞,不停吱吱喳喳,桑芜在桌前工作,它也要好奇地去观望观望。
依靠着这个特点,它有了名字——叫缠缠,缠人的缠。
她也是与缠缠相处两三天才发现,仲司砚就是真人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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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缠,只要自己在工作室,他必然就在会客厅做着,尽管两个人是在忙碌自己的事儿。
她现在拥有两只缠缠。
她突然又想起了金岑山的话,说总希望对方能多陪伴自己一点,所以仲司砚因为尊重自己,可又想同自己在一起,就牺牲时间陪伴自己?
以前她和吴筱念关于爱情聊过很多,打趣说希望遇见一个家财万贯的人用钱狠狠地爱自己该多幸福啊。
可那都是玩笑话,她现在觉得一个人最宝贵的其实是时间,如果他舍得为你耗费宝贵的时间来狠狠地爱你,才算是幸福。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付出时间可能是廉价的爱,但对于仲司砚来说,时间绝对是他能付出的最昂贵的东西。
她好好考虑了一下,确实也该分点关注给某人。
从阴干房里出来的时候,她瞧见仲司砚正在给缠缠做断奶训练,听取了网上很多养鸟户的意见,他开始用奶粉与蛋小米冲在一起喂给缠缠,效果喜人。
这一切都是仲司砚忙碌料理的,而她像个坐享其成的局外人,不过她也乐在其中,偶尔陪缠缠玩一玩,甚至想教会它说话,但缠缠怎么也学不会。
见她一脸忧虑与挫败,仲司砚出言安慰:“老板都说了,想要玄凤鹦鹉开口说话比较难。”
她本来就有些难过,听见他这不痛不痒的话语,竟然有些生气:“你不懂!”
说完就背着他回房间去了,也没解释他到底不懂什么。
冷静了很久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越来越骄横了,还变得有话喜欢憋着,变得像仲司砚一样爱卖关子。
但她还是没打算说,她又查了很多资料,关于怎么教鹦鹉开口说话,最常见的就是用零食诱惑,所以她又在网络上下单了许多小鹦鹉的零食。
妥帖做完一切的时候,走到楼梯口,她又闻到了熟悉的汤品味。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明明是自己闹别扭,怎么这人也上赶着道歉啊?
她走进厨房,那瘦高人影果然在炉火前忙碌着,看着他的背影,她竟然生出一种寂寥感。
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也牵引着她缓步向前,从后面环住了那人的腰,开口道歉:“仲司砚啊,今天是我太莫名其妙了,我向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肯定是我的话打击了你的积极性,你生气是应该的。”那人手上不断搅弄着汤,好声好气地说着。
可桑芜又犯病了,她问:“仲司砚,你是不是不敢跟我吵架?”
仲司砚觉得有些惊讶:“你想我跟你吵架?”
“……”
说不上是想跟他吵架,可她就是觉得这人在自己面前脾气好得不像个活人,像是什么都能容忍。
她怕这样的容忍反倒会成为撑破气球的最后一口气,等到最后才是无法挽回。
她这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害怕无法挽回与对方的关系。
她想了很久,才说:“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不真实。”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让她笼罩在一阵雾中,说不定一阵风起,她就从海市蜃楼跌落。
“怎样才算真实呢?桑芜。”他抿了抿唇,胸腔因为叹气重重地起伏着,“我的感情是真的,我这个人也是真的。”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才继续说:“你感受到了吗,这里面真的有心跳。”
33.分别
那如雷的心跳声透过她的掌心传过来,强烈得让她觉得这动作烫手,连忙抽回手。
她说:“我又不是说你是假人。”
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她的意思呢,她是让他别太憋着!
不过两人也没能就着这件事继续聊,她就接到了何女士的电话。何女士问她什么时候回湖城,她看了看正在熬汤的人,按了静音后,才问:“仲司砚,你什么时候回瑞海啊?”
年底了,所有公司都该做清算汇报,哪怕是拖延一点,也得在除夕前几天回去。
他心中计算着,说:“最晚这个月下旬。”
“哦,那我到时候送你。”她说完才关闭静音,回复了何女士。
何女士一下就听出不对劲了,再开口就是质问:“那男的不准你早点回来?”
被拆穿的人脸一下红了,失措地看了看仲司砚,生怕他知道自己被扣了一顶大大的帽子。
她抬脚就往会客厅走,确认对方听不见了才说:“不全是的,是今年本来就有些忙……”
她越说声音越小,手指也不自觉扣着手机边缘,她可太知道这太像是借口了,因为她往年都可以线上工作。
所以她又解释道:“主要今年是要线下开会,年后我多陪您几天!爱你哦!”
“得了吧,你不在家我还清闲些,不用顾虑饭菜要合某人的口味,挂了。”
何女士向来嘴硬心软,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待在宁港没有什么顾虑与负担。
而且她从来不会过问什么时候带仲司砚回去见见面,因为她十分放心桑芜的独立,相信桑芜能处理好自己所处的关系,也有自己的规划,那么想带回去的时候,自然会说明的。
挂断电话后,她发了几张自己每天的伙食,劝何女士安心。
最近缠缠已经对丹漆随梦很熟悉了,甚至有时候会报复性地去惹它生气的两人房间里乱叫,吵得他们没法睡好。
吃饭的时候,缠缠又飞了过来,围着他们不晓得再说些什么。桑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对着它喊:“缠缠来,到姐姐这儿来。”
某人一脸难以置信:“姐姐?”
她一脸正气:“对啊!那不然叫什么?”
“……”某人一边点头一边笑着,不晓得是赞同还是单纯觉得好笑,他问,“那我呢?”
“你啊?”桑芜思忖了一会儿,啧啧摇摇头之后,郑重说着,“叔叔吧。”
“……”
见一人一鸟玩学语游戏学得正开心,他才不甘地为自己平反:“桑芜,我才大你五岁。”
罪不至一句叔叔。
“三岁一代沟你不晓得?”桑芜语气中似乎有些嫌弃,“你这都快俩代沟了,啧啧。”
两人鲜少说年龄这个话题,但镇上的人说得不少,那些左邻右舍天天把奔三就算老了挂在嘴边,明明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在他们嘴里严重得仿佛是明天就要合眼了。
上次说起这个话题,他也是争辩不过,但当晚就将她摁在身下缠了她许久,让她知道什么叫“老当益壮”。做得疯了的时候,两人还互相较劲儿,最后在对方身上留下不少牙印才算罢休。
再说起这事儿,他自知是争辩不过的,也就随她讲去了,心下却想着秋后算账。
只是她教着教着,就带着缠缠回房了,似乎后面的教学内容见不得人一样。
在临近年关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忙碌,却也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起吃饭、睡觉、逗缠缠的习惯,不得不说,缠缠真的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两人也都在拖延恢复各自生活的时间,但变化总比计划快。
一天,仲司砚吃过午饭就接到了瑞海那边打来的电话,他原本不想这么快回到瑞海,可电话那头的事着实急切。
挂断电话后,他掏着口袋,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抽烟了,那个时常随身带着的zippo打火机也就不知所踪。一时间这沉闷还真是无法纾解。
转过身看着在逗弄缠缠的桑芜,心里竟然生出了想要不管不顾地带着这俩一起漂洋过海回到瑞海锁起来的心思。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的时候,他连忙迫使自己清空大脑,走到桌前。摸了摸缠缠毛茸茸的脑袋,它舒服地喳喳叫了几声,闭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他喂缠缠吃了一口零食,为它鸣不平:“你对它太严格了。”
刚刚她一直在引诱缠缠,可缠缠偏不顺她的心意,以至于摆在桌上的零食,缠缠一口都没吃到,急得团团转,还歪着脑袋冲她撒娇。
虽然馋,但小小个的东西还挺聪明的,因为一撒娇她就会心软地安慰几声,语气便没那么冲了。
“那你干嘛!你纵容它偷奸耍滑,你知不知道慈父会在孩子面前没有威严?”她气愤极了。
但某人的重点总是和她不一样:“这下我不是叔叔了?”
“……”
“那你呢?是什么?严母?”
“严母”连忙捂住了缠缠的耳朵,说:“这人乱说的,缠缠别听!”
说自己严格,自己以后还怎么开展教学?况且缠缠才没有那么玻璃心。
缠缠怕冷,所以在它来了之后,屋内基本都有暖气,原本她想将它专门放在一间屋子里,这样也不至于太耗电,但某人大方,说他包揽电费了,况且天气越来越冷,人也是受不了的。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仲司砚就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桑芜,我可能明天就得走。”
“回瑞海?”
“嗯。”他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就继续说了,“三叔那边出了问题,还挺大的,需要去善后。”
她心里有些不满,又有些舍不得,但拼命安慰自己,早晚都要面对,便道:“行,那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这次开车走。”
“嗯,行。”直到这时,她的语气才有些不对。
说好晚点走,失信就算了,现在还不让自己送,不送就不送,自己还懒得面对分别那场景。
“到时候你也回去了,我会叫吴婶过来照顾缠缠的。”
“不用,”听着那像极了交代后事的语气,她生硬地拒绝,“它跟我回湖城,学习不能间断的。”
两人都油然而生一种争论孩子抚养权的既视感,却都别扭地没看对方。
“……”
他微微启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次是自己理亏,他知道的。
当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却背对着那人,简直就是将“我正生气”四个字如精忠报国般刺在了背上。
他感谢缠缠给了他睡来这间房的机会,因为它来到丹漆随梦没两天,就去他住的那间房间撒泼,还在他床上留下了属于它的印记,他就那样极其顺其自然“被迫”地搬来与桑芜同住了。
这一住就没再回去。
看着这人的背影,他靠过去强势地将某人圈在怀里,下巴抵在那人的头顶,声音从振动的胸腔闷闷传来:“汤都喝了,还不能原谅我?”
她还气着,语气算不上好:“你天天就会做那个破汤是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去掰他的手,想挣脱他的束缚,可那人圈得紧,她始终没得逞。
“不是,还会很多别的。”见她能回复自己,就知道这事并非无法转圜,他将头埋进对方的肩颈,细细嗅着独属于她的味道,磨蹭两下,像是做错事的缠缠将头靠过来撒娇一样。
他在道歉上面自有章法与心得,一连串的动作做完,桑芜就已经在这种种讨好中心软,本来她也不是真生气。
她转过身,对面前的人说:“算了,吃人嘴软。”
“软吗?”他闷闷地笑出声,说完在她的嘴唇上啄了几下,仿佛是在细细咂摸着,说,“好像是挺软的。”
她羞恼得伸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直到他连连求饶,才放过他。
即便他拒绝了,但她还是在跟他说完“一路顺风”后,才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叫醒桑芜的是缠缠的叫声。男人离开的动作轻得很,压根就没将她从睡眠中唤醒。
一下楼,她就看见吴婶拎着个小包进来了。两人有一阵没见了,吴婶热情得很:“桑小姐!我来陪您啦!”
她微笑示意:“吴婶好。”可她心里奇怪,她明明拒绝了的?在问了仲司砚之后,他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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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颐景叫吴婶过去的。
自己又不是三岁孩子。
所以吴婶上岗第一天,她就给吴婶放年假了,而后又去感谢林颐景的好意。
日子就这样过着,她乐此不疲地教缠缠说话,然后与师姐、金岑山对接一起做文旅局要的漆艺作品,再有闲暇,她就开始策划展览。
她没有做展览的经验,更别提还要写策划书交上去审核了,好在她在朋友圈救助的时候,江南梦给她推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策展师。
那人是受人之托,也算倾囊相授,从线上线下的营销,到策展的创意设计,都给了她很多提点与思路。
她也大致构想了一个框架出来,只是最后的创意点,她要在去过你倪青山的展览之后,看能不能借来展品再说。
而且还要做借不来展品的备用计划。
在离开宁港前,她和师姐、曼婷凑在一起算了分红以及奖金,做好一切规划,两人还去拜访了瞿南燕。
一进屋,就见两个加起来岁数一百多的人争论得正激烈:
“都说了,我不会教什么课。”
“那你不教,这个专业还有谁能教?你不是热衷传承吗,你不教怎么传承?”
因着宁港的独特性,宁港大学打算特地申报一个与大漆相关的专业,也能由此让更多的人投入到非遗传承中。
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合适施教者,这瞿南燕自然就是其中之一,卢适则院长就是特意来当说客的。
桑芜和吴筱念到时后,礼貌地与一众人打过招呼,才注意到跟在卢院长身边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着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穿着某高定新款大衣外套,腰带慵懒地系在那人盈盈一握的腰间,整个人看起来既优雅又大方。
这外套桑芜也有一件,仲司砚前段时间送的,不过因为她经常泡在工作室里,也就从没穿过,但因为见过,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双方介绍了之后,桑芜礼貌伸出手:“你好,我是桑芜,漆艺制品设计师。”
对方似乎是很惊讶,脸上笑容灿烂:“哇,那我们算半个同行,不过我只会设计珠宝,最近我们公司对非遗也很感兴趣,希望有时间能与你一起交流一下。我叫舒尔,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还没能进行什么更深入的交流,卢院长就不耐烦地开口了:“桑老师,你来劝劝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师父。”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桑芜和吴筱念也十分认同卢院长的提议,便问:“师父,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呢?”
“年纪大了,受不住高强度的工作。”
闻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认为这是瞿南燕口是心非,但当下也没强求,只一边安抚好卢院长,另一边安抚瞿南燕,哄着两人去了饭桌上。
点菜的时候,两人特意点了瞿南燕最爱的腌笃鲜,这个时节最适食用,而且通常她吃到爱吃的会比较好说话。
等上菜的间隙,卢院长又开始说:“为了这个专业,我连我在国外工作的学生都请回来了,你看看你……”
舒尔笑了笑,打着圆场:“卢老师,您也要给瞿老师考虑时间的,反正明年下半年才开始招生呢,您不要太心急。”
她的话语在理,卢适则也没直接驳了自己学生的面子:“行行行,先吃饭。”
几块冬笋下肚,瞿南燕果然开始松口,也不知道一开始在坚持什么。不过桑芜和吴筱念是最懂瞿南燕的别扭的,她不过是嫌麻烦,能推就推,但你要是坚持,她也就顺从了。
卢院长心满意足,朗声笑着之后,就开始细数自己的得意门生,说这次顺利申报这个专业后,就算只靠仲司砚设立的奖学金,和两位教师相辅相成,也能将这个专业撑起半边天。
“成事就像建筑,要是说瞿老师是这专业的精神地基,那你和你师兄就是就是这专业的骨干支架,未来的莘莘学子就是这建筑物的血肉,缺一不可,缺一不可。”
劝说完瞿南燕后,桑芜就一直埋头吃饭,偶尔回一下仲司砚发来的消息,听到这话,她才抬起眼,看着对面莞尔笑着的人,心下一跳——
哦,舒尔,是仲司砚的师妹啊。
34.别扭
几人分坐在圆桌的几端,但桑芜正好舒尔所在的位置相对。
卢适则还在说着:“你们师兄妹关系好,要不是他帮我开口,恐怕你也难得回来吧?”
“哪里啊,卢老师你可不能冤枉我这一片赤诚啊。”
舒尔当然是极其敏锐的,不过是这一眼,就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在附和卢适则和瞿南燕的间隙分给了桑芜一个眼神,微微挑眉的东西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桑芜意识过来自己有些失礼的时候,礼貌微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表示没什么。
一行人结束的时候,桑芜和吴筱念左右拥着瞿南燕走在后面。碍于刚刚大家都在,几人也没单独说什么,现下氛围舒适,瞿南燕开口问:“是要回家过年了吧?”
吴筱念俏皮地回复着:“是呀,这不是有段时间见不到您老人家,我们特意来看看您。”
“又是一年。只是没想到你俩今年还真的做出点名堂。”她由衷地感慨。
虽然说是师徒,但她们的性子真的不一样。
瞿南燕从一开始学艺,就被师父嫌弃过,说女孩子吃不了这种苦,可那一批弟子中,就属她最卖力,才让师父放下这种成见。但在那种不公平的环境里,还是磨掉了她一些锐气,所以当她独立门户出来之后,就更致力于传统的传承。
她觉得学艺讲究缘分,故而收的弟子都是有眼缘的,也基本都是女生,她不喜各类比赛,也是因为觉得俗气的奖项只会让人虚浮,忘却初心,且大多数比赛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最后甚至会如那些冷言冷语一般挫人。
不过好在还有几个深得她心,也最坚持。所以想起桑芜的那个展览,就主动问着:“你说的漆雕展子,进行还顺利吗?”
被提到的人这时回过神,应道:“还在策划阶段。”
“把眼光放宽一点,漆器不止于雕,也不只是雕才能展现作品的美,既然是传承漆艺,就不应该太过局限。”
她有点惊讶,最近自己的确有些在作品的选择上困住了手脚,瞿南燕这么一提点,倒是真的让她觉得自己太过于想呈现漆艺制品的超高工艺,反倒忘记做展览也需要接地气。
艺术品自然好,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也得共存,不然曲高和寡终究走不长远,近些年的漆艺传承走的也是这个路子。
她想通这个关节,眼睛亮亮的,嘴角带了笑意:“好的,谢谢师父。”
两人将瞿南燕送上助理的车,才打算分别走,周泽来接吴筱念,吴筱念在周泽朝自己招手的时候,才打趣她:“别嫉妒。”
“谁嫉妒?”
“某个独守空房的。”
她心里一阵无语,说自己还有缠缠陪,不存在什么独守空房,连忙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刚走到车身边,她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桑老师!”
她循声看过去,发现舒尔正从车窗里探手出来,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舒尔下车走进,她这一刻才发现,她的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舒老师,怎么了?”桑芜也礼貌问着。
“哈哈哈。”舒尔听见这个称呼猛然笑出了声,她在国外工作了许多年,基本都是叫英文名,不过回国后,不兴这个,大家也都是叫她全名。
她想纠正的时候,又发现这个头是自己起的,只好想道歉:“抱歉抱歉,你还是就叫我舒尔吧。桑——芜,以后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可以啊。”她是真心觉得舒尔是一个很外向的女生,且不拘小节,可能笑容甜的女孩子总是最得人心。
她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刚刚长辈都在,就没找你留联系方式,现在方便吗?”
“嗯。”
“之前刷到过你的视频,你的配色都还挺大胆的,所以作品总会在传统中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她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了:“惭愧了,我却很少看珠宝设计。”
两人顺利交换了联系方式,她才继续说着自己想将漆艺与珠宝融合,做公司Q2的新品,桑芜这才知道原来她说想了解一下漆艺不是奉承。
有人想要合作或者了解这个,桑芜就是最开心的,立马给她发了工作室的地址,说:“你有空可以去玩一玩。不过得年后了。”
“好的,谢谢桑芜!直到这刻,我才确认刚刚在饭桌上应该的确没什么,不然我还以为你对我想说些什么呢。”说完,还送了她一个贴面礼以示友好与再见。
的确没什么,只是让她想到了仲司砚而已。
而且舒尔叫她全名叫得顺,她突然觉得这好像是除了仲司砚之外,另一个会在生活中叫她全名的人。
坐上车的时候,仲司砚的信息发了过来:到家了吗?
他废话真的很多,仿佛要回瑞海有事情忙的是他,闲着没事干经常性发消息的也是他。
但她还是回复了一句:还没。
那边的人着实是一个时间计算高手,她刚推开丹漆随梦的门,消息就进来了:到家了吧?可以打视频看看缠缠吗?
这话刚开始桑芜还信,后面就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但今晚她鬼使神差地拒绝了:缠缠睡了。
仲司砚:?
睡了就不能看?
后来他连续发来几条疑问,都没有得到回复。
两人的对话框仿佛就此陷入了冰窖。
第二天开车回湖城的路上,在服务区休息时,她去了一趟超市,回来的时候那只死活不肯说话的缠缠竟然在唱歌,咕咕咕地哼着她经常放的歌曲的曲调。
她又惊又喜:“怎么了?你知道我心情不好?唱歌哄我啊?”
缠缠不会回复,只继续重复唱着那一句曲调。
她狐疑地盯着缠缠,见缠缠也歪着脑袋看着自己,想着自己好像是说了仲司砚不少坏话,连忙逗弄了它一下,愤愤道:“你怕不是心疼你那不值钱的爹吧?”
缠缠:听不懂,继续唱。
“唉,行行行,”她伸手戳了戳缠缠的脖子,它瑟缩一阵,她继续说,“看在你为仲司砚求情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他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最后就说到原谅这个话题上了,因为对方着实算不上犯了错,是自己那该死的直觉给人家判了刑。
师妹而已,谁没有?她还有师弟呢。
她打开与仲司砚的聊天框,看着对方照常发着一些消息,但自己都没回,就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莫名其妙啊。
她录了一段缠缠唱歌的视频发给他,并且说:你看看,缠仔能唱歌了。
桑芜:原先某人还说缠仔极有可能学不会呢,这下人家就能唱了,真是给妈妈长脸。
发完她就驱车离开了服务区,宁港到湖城车程七个小时,可那后半程路,她特意开的新消息提醒铃声却一直都没有响。下湖城高速时,她隐隐觉得仲司砚也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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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要为那破直觉开口哄人了。
因为提前联系过,何女士今天也没去工作,而是特意在家等着她。为了在湖城落户,何女士在桑芜很小的时候就买了房,小两室,老小区,但胜在绿化好,邻里之间也非常友好。
找到停车位之后,她就拎着缠缠和箱子回了家,一进门何女士就问:“这是什么?”
“嘿嘿嘿,”桑芜傻笑几声,道,“你外孙?”
“……”
何女士有些嫌弃,但缠缠向来会察言观色,不停给何女士表演着自己学会的歌,生生让何女士生出了一阵自豪感:“这孙子好像是比女儿要聪明一些。”
毕竟桑芜以前可不敢初次见面就在人前表演节目。
让桑芜休整了一下,两人就去了小区附近的超市买食材,因为爱吃鱼,何女士豪气拿下一条七星斑,说给她做一鱼三吃。
大抵是频繁看手机,心思有些飘忽,何女士想不看出来都没办法,她问:“吵架了?”
“嗯?”桑芜回过神,微微蹙眉,“我感觉算。”
“因为什么?”
桑芜却没好意思将那个荒唐的直觉说出来:“……”
“那你自己追根溯源看看是谁的错,是自己的错就承认,是他的错就逼着他认错,这样就可以不用吵架了。”
“妈……你的办法还真是……粗犷啊。”
“这不是至理名言吗?你自己支支吾吾,你妈我有心也无力。”
“是是是。”
本来就是自己没将事情说明白,自然也不指望她能简单粗暴地指出问题所在。
“别想那么多,先吃一顿好的,再睡一觉,如果一直带着情绪,那么所有事情都会变得索然无味。明早起床,你要是还觉得纠结,就打电话问个明白。”
桑芜很认同这些宽慰,忙不迭点头:“嗯,好的,妈妈。”
回程路上,有许多邻居同她们搭话,亲切问候:“桑桑回来了。”
桑芜也都礼貌地回复:“诶,王姨,明早就去您那儿吃早茶。”
“行嘞,明早王姨请你。”
“……”
“桑桑做的东西前段时间在网上很火嘞,是名人了。”
“那不只是名人,还是艺术家。”
越说越离谱的时候,桑芜只想赶紧遁地逃离,奈何何女士热衷跟大家聊这些,何女士向来将她视作骄傲。
大家都说着湖城方言,在乡音正盛时她又想起了仲司砚用瑞海话熨帖地喊她名字的声音。
以至于何女士直呼忘记买糖醋酱,喊她赶紧下楼去买的时候,她都还在出神。
今天是个晴天,可一旦到了晚上,风呼呼地吹起来,个位数的温度就有了实感。
她从超市出来的时候,风扬起了她随意散着的发,直往她领口钻,冷得她拢了拢衣服,在冰冷一片的手上呼了口热气,哆嗦着往家里走。
单元门前五六米的地方有一棵树,借着路灯的光将树下的光景看得不是很真切,可她的感受真真切切。
只隐隐瞧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树下,那双眸子仿佛静静地凝视着她,明明该有的恐惧感却被熟悉感所取代。
一阵风起,吹动了树叶,也带着那人的外套衣角也翻飞起来,吹来的零零碎碎的银色光芒让她明明暗暗将那人的模样看真切了些。
她的心倏地突突地跳着,走近几步,疑惑出声:“仲司砚?”
35.勇士
目光相交时,她蓦然觉得这感觉竟然比两人赤体相拥的意味还要热烈。
他并未回复,而是将手中那猩红一点摁灭在最近的垃圾桶上,然后才走近。
他踏出阴暗地带,朝着有她的光亮缓缓走来,她才看见他的憔悴与疲态,连平时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有些凌乱。
瑞海距湖城九百公里,福至心灵般她觉得他这次又是一踩油门就过来了。
她答应了内心的提议,想上去拥住他,用一个吻欢迎他的时候,却被他拒绝了个彻底。
这还是她第一次索吻被拒绝。
她瞪着眼望着他,暗道这举动简直是将她的感动得稀巴烂的心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你什么意思?”
可话一出口,她转念又觉得,视频虽然发过去了,但对方似乎还没要踏上自己给的莫须有的台阶,尽管这莫名其妙的冷战是自己先开始的。
桑芜正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他微微叹了口气:“味道有些难闻。”
生怕自己的话产生歧义,他补充着,“我是说我。”
她有些怅然,仲司砚这人抽烟并没有瘾,她甚至没见过他抽烟,最开始也只是因为那个非常火的品牌打火机,才猜想他可能会抽的,现下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这人只是不怎么当着自己的面做坏事。
周围有路人经过,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她耳尖就一阵发烫。
她暂时略过了道歉那个坎,霸道地上前:“我又不嫌弃你。”说完就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回了树下,两人一起隐匿在暗处,直到他无路可退,她才垫脚将自己贴了上去。
最先她只是啄着他的嘴唇,感受到他唇上清凉的烟味,她便想将这温柔渗透进他口中,他的不配合惹得她恶狠狠地咬了咬他的嘴唇:“不许拒绝!”
语气与动作都强势得很,如疾风骤雨侵蚀着他的世界,他也不再逞强,任由这场雨将他淋湿。
一吻闭,桑芜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好像都在沸腾,连冷意都少了些。
她安排着:“出小区门左拐五百米有家连锁酒店,去开房等我。”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霸道的“开房”请求有些怪异,连忙解释:“快零度了,在外面等太冷了,所以才叫你去开房。如果饿就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我给你带好吃的。”
他从喉头挤出一个“嗯”字,示意她放心上楼。
走到单元门前,她还一步三回头,哪怕是经过楼梯口的窗户都要往下看一眼,发现那人还没走,连忙冲那人摆手。
他点头,佯装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确认不会露出破绽之后,才转回身看着那栋楼。
楼层的感应灯光一层层亮起,最后在五楼停下,确认她到家了才放心地往小区门外走。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不适合进入亲密关系,因为这样自己的情绪肯定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饶是他再冷情冷意,钢铁心脏,可只要人有期待,那期待落空的那一刻总会失落。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提醒自己的,但只是再见到她的时候,他又陡然觉得是她的话,可以试试,再受一次伤也没关系。
其实今天车到湖城的时候他都满心觉得荒唐,现在竟然又认为荒唐就荒唐吧,人生哪来一直清醒?
使得某人不清醒的人推开门就被何女士念叨几句:“买个糖醋酱去这么久?”
她不怎么擅长说谎,就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碰见个熟人说了几句话。”
桑芜挤进厨房,打算帮何女士打打下手,却被拒绝了:“行了行了,快去吹吹暖气吧,鼻头嘴巴都冷红了。”
“……”
被抓住小辫子的某人抿了抿唇,立马老实了,本来想跟仲司砚那人说几句话,但那人还没回复自己的消息,她也就算了。
心里却止不住地想,那人是真小气!
可这也是她心里抱怨,菜上桌的时候,她就拿出了家里的保温盒,装了一些菜进去。
何女士觉得奇怪:“你盛菜做什么?”
“呃……我那个熟人家里不开火,我待会儿去给他送点。”
说完,桑芜还在心里暗道这真是一个好借口,还能让她顺理成章地在吃完饭后出门一趟。
可何女士觉得狐疑:“你不是说你关系好的同学都还在外地工作?”
这是往年她不想出门惯用的借口,没想到以前搬起来的石头,还能砸到现在的自己的脚。
“今……年提前回来了。”
“哦,是吗?”何女士给她夹了鱼,“那你待会儿出门把羽绒服穿上,省得一回来就是那可怜样。”
这种尴尬的话题,何女士还要提第二次。
她将头埋得更低了,好在这些湖城家乡菜能让她越来越放松,到离开时,她已经彻底将那个问题抛在脑后了。
她给缠缠喂完食,才哼着缠缠今日哼了一天的歌出了门。天已经黑透,中午的秋天瞬间来到了冬天,好在她听妈妈的话穿得厚。
小区里上年纪的人多,天气又冷,所以这个点路上基本都没人了,但树后那一盏盏灯都非常亮。
她刚出小区门,就看见仲司砚站在对面路口,一动不动,那双手揣在衣兜里,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桑芜不自觉皱了皱眉,欢愉的情绪瞬间降温,仿佛也从暖秋来到了寒冬。
他看见了她,所以将目光尽数留在她身上,可也感受到了她身上比这冬更寒的意味。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他也清楚她想要知道什么,所以在她在自己面前站定时,他就开始解释:“我没带身份证。”
她自然是不信的,反驳:“照片也没有?”
“嗯,手机没电了。”
“……”
他像是知道她还想问什么,自顾自说着:“更没带现金。”
他仿佛是个囚徒,招供着一切可以免责的证词,然后用那双仿佛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她。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问:“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他长出一口气:“忘记了。”
“……”
他能记住什么呢?只记得她心头有不满,记得自己感受到冷落心急如焚,记得今天那个强势的吻。
走到酒店的时候,他在一边等着,桑芜掏出两人的证件照的照片,付了款,拿了房卡才搭电梯朝酒店高层去。
完全没在意前台是不是奇怪怎么是女方带男方开房。
刷卡进门的时候,她突然笑了:“仲司砚,现在我有一种花钱约男模的感觉。”
某男模一阵沉默。
将保温盒里的吃食递给他后,她去给他的手机充电,一开机就看见屏保上弹出了许多的消息,其中就有自己发的消息。
原来他没回复是压根就没看到自己的消息?
她这时才问:“仲司砚,你不是瑞海很忙吗?怎么来湖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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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东西的时候一般不怎么说话,但这个问题他还是选择了隐瞒,“来湖城听清算汇报。”
他并不想用自己的付出绑架她。
“是吗?”她显然不信,但也没说破,“那你可得好好休息一下,今天这样儿可一点领导范儿都没有。”
“……”
而后她就安静看着他进食,偶尔说一两句闲话,等他全部吃完,才解释道:“我没跟我妈打过招呼,所以今天没让你上楼吃饭,你介意吗?”
“应该的。”
他本来也没想过这次就能上楼,既突然又不正式。
他们都默契地没提那一天的冷落,也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觉得自己开口便显得自己多么小心眼,而仲司砚觉得这话一开口就像质问,可他并不想质问。
质问不值得他驱车十几个小时来湖城找她。
套房里暖气很足,两人甚至都觉得有点热,延续了楼下那个热烈的吻之后,他放开她,看了看时间,九点半了。
“走吧。”他平静开口。
“去哪儿?”桑芜有些不解。
“送你回家。”
她看了他许久,见他真的穿上了外套,望着他的背影,仿佛想将他望穿一般,问:“你不打算留下我?”
他整理好自己的外套,将挂在架子上的羽绒服拿下来递给她,解释道:“我不能留下你。”
是不能,不是不想。
他怎么可以让她刚回到湖城就夜不归宿。
“哦。”一个兴致索然的字,却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欢喜,出门的时候,她突然跳到了仲司砚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仲司砚,怎么办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稳住身形,接住她盘在腰上的腿,一边拿出房卡一边说:“还有进步空间。”
她没从他身上下来,而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厚实的背带来的满足感。
走在小道上的时候,她给他指自己以前学习的地方,玩耍的地方,以及以前最爱与朋友相约的地标——一棵梧桐树。
“那时候,我们出去玩,都是说老地方见,老地方就是那儿。”
说着说着,她就想起自己上次去瑞海都没有去走走他走过的街道,并对此表示遗憾。
步履不停的人却安抚她:“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以前都上寄宿制学校,不存在什么放学的回家路,也不存在与同伴的秘密基地,更没有什么值得回首的记忆。”
他难得多说了些,她也没随便出言打断,但在他良久沉默后,她才意犹未尽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沉了一口气,“这就是我贫瘠的童年。”
她突然搂他搂得更紧,用发凉的鼻尖触了触他的脖颈,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别的。
湖城老城区的夜晚并不热闹,这一条路上也仅仅有一位阿姨点着一盏白炽灯,推着车,卖着烤红薯、烤玉米。
她拍了拍仲司砚的肩:“你快放我下来!”
他不明所以,却依旧照做,背上一松就感觉那人动若脱兔般跑了出去,在那盏白炽灯下说着什么,笑容点亮了整个夜空。
没多久,她又快速回到他身前,将玉米与红薯都递到了他手上:“来吧,来吧,感受一下我的童年。”
发出这份邀请时,她的眼睛晶亮,抿唇笑着,表情有说不出的神气,像是一个勇士一样,挥着剑斩开了那些阴霾。
36.第一次
桑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主要是楼下馃子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从蓬松软绵的被子里探出脑袋时,她下意识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
屏幕上显示了仲司砚发来的消息:缠缠厉害,缠缠妈就更加了,小人甘拜下风。
消息是昨晚十二点发来的,想必是他回到酒店看到视频后才回复的。因为自己没有回复,他也没有后话。
原本就不错的心情在这一个已经快要起飞,她洗漱完陪缠缠玩了一会儿。
昨晚他们两人在那凄冷寒夜你送我,我送你的,缠缠就代替她陪伴了何女士,何女士也在网上搜了许多逗弄鹦鹉的教程,硬生生教会了它大鹏展翅。
她也想检验一下教学成果,就对着缠缠大喊:“大鹏展翅!”
听到这熟悉的指令,缠缠就会将自己的翅膀展开抬得老高,老母亲心态的人将这一幕拍下来发了朋友圈,却收获了一箩筐的笑声。
其中属吴筱念的评论最恶毒:胖鸡开屏,哈哈哈。
桑芜点开吴筱念的对话框一顿输出,又安慰了缠缠好一会儿,看见仲司砚的点赞信息时,她立马点进了对话框说自己待会儿去找他。
何女士在护士站上班,要上早班的时候就去得很早,从小时候开始就会在桌上给她留一些钱让她自己吃饭,看着那刚好能吃一顿馃子的钱,她心尖一暖。
哪怕她长这么大何女士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王姨的早茶店开得红火,见她来了,也热情极了,招呼她去里面坐,给了上了一盘刚出炉的馃子,她连连道谢。
“哈哈哈,甭客气。”王姨笑着,给一个客人算好账之后,在她身边坐下,问,“桑桑有对象了没有啊?”
真是亘古不变的话题,她差点呛到。
还没等她回复,王姨就继续说:“这一两年湖城发展好了,好多高学历人才来这边工作啦,我有个侄子啊……”
她赶紧打断:“王姨王姨!我……我有对象了。”
王姨神情狐疑,似乎是不太相信,但也没反驳,只是问:“宁港的?”
“呃——”她思忖了一下,“算是吧。”
“你别嫌弃王姨多嘴哈,宁港只是工作的地方,难不成你还打算在那边发展一辈子?”王姨语重心长,“而且到时候你妈年纪大了,你还不是要回来?”
“……”这个问题她好像暂时还真的没想过,何女士对她的要求太少了,也从来不说这些。
“没事啊,先认识着呗,王姨是真喜欢你,才把侄子当备胎一样介绍给你嘞。”
骑虎难下的时候,感谢有客人来店里叫走了王姨,她连忙吃完了馃子,冲着王姨扔下一句“王姨再见”就一溜烟跑了。
完全没在意她望着她喊:“桑桑,你还没加联系方式啊!”
跑出小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忘记打包馃子带给仲司砚了。
今日的温度已是零下,灰沉的天空仿佛在酝酿一场盛大的雪。她到酒店的时候,直接给仲司砚叫了酒店的餐。
开门时,那人已装束齐备,精神抖擞,完全不似昨天那样子灰败。
昨天她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包括那馃子,但想起今日王姨那架势还是觉得后怕,只能道歉:“对不起啊,忘记买馃子了,只能给你点酒店的餐。”
他突然嗤笑出声:“现在是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了。”
吃、住,都有人供着。
她走上前挑起他的下巴,左右摆弄了一下,也顺着他的话打趣:“那被包养的人今天要做什么?”
他长长地“嗯”了一声,道:“要去一趟公司。”
她眯了眯眼,问:“去办私事啊?那你岂不是有点没有职业道德?”
他望着她笑,拂开她的手,将她的抓进怀中拥着,呼吸交缠间,他沉声说:“那我现在就用职业道德弥补一下。”
说着,他就打算垂首吻上来,却被门铃声打断——是酒店的送餐人员。
吃完早餐,仲司砚对桑芜说了自己今日的安排,大致就是会去一两家子公司走一趟,其他时间均由她这位金主支配。
“我想想啊。”何女士下午三四点就下班了,自己想出来恐怕就得找借口了,但她佯装难办,“好像有点难,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他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他不应该为了显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不那么直白做出这个决定的。
看她这吃瘪的样子,她才笑道:“逗你的,到时候我带缠缠一起来看你。”
两人再走在陈旧的小道上时,桑芜感受到了有雪如雨般飘落在自己的鼻尖,说了句:“可能要下雪了。”
湖城往年也是这样的,年前就会下一场雪。
“湖城经常下雪吗?”他问。
“嗯,”桑芜应声,“每年都下,但有时候是小雪,那些雪落在积地上,一会儿就融化了,不会积雪。”
这时她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后面下意识想问瑞海不下雪吗的时候,才想起的确是的,就连更北一些的宁港都不会落雪,更何况瑞海。
她像是猜中了他心中所想:“仲司砚,下雪的话,要一起看吗?”
他讶然侧过脸看她,正好撞上她笃定的目光,他说:“好啊。”
小时候总是嗜睡,所以经常要早起的她不止一次抱怨过这条上学会走的小道太长了,要走太久太久,可现在她已经是第二次觉得这条路太短了。
还没到小区门口,她就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停下步子:“今天就送到这儿。”
“嗯?”他有些疑惑。
“白天!”她说话间有点急,“熟人太多了。”
他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咽下那句“我见不得人吗”,转而说:“好。”
他望着她转身走出几步,又转过身跑回来撞进自己怀里,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像是接受了她用这种方式告这个短暂的别。
中午桑芜去给何女士送了午饭,并询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自己下厨。
何女士一脸怀疑:“无事献殷勤,是要做什么坏事?”
她只呵呵傻笑着,半句不言语,直到吃完晚饭她说要带着缠缠出去逛逛的时候,何女士问:“这么冷,你出去遛鸟?”
“对……对啊,不然它就要成宅鸟了。”
何女士无奈,摆摆手示意她走。
桑芜带着缠缠在仲司砚那里待了两三个小时,缠缠一见到他就开始唱歌,一副誓要让所有人都现场听见它美妙歌喉的意思。
离开时,风吹着路边的树都剧烈摇晃着,她甚至冷得有些睁不开眼,仲司砚就将一人一鸟带到了车上,控制着路段最低限速,将两人送回了家。
回到家时,时间还早,她就陪着何女士看着最新的喜剧片,在里面的主人翁吵得最激烈的时候,缠缠突然说了一句:“耐你耐你。”
虽然发音不准确,但桑芜那一瞬还是惊讶的,却也是惊恐的,脸憋得通红,压着声音教训它:“外婆看电影,不要吵!”
说完,见何女士只是分给缠缠一个眼神,就放心一些了。
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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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歪着脑袋看着何女士,觉得自己好像没挨外婆骂,就飞到了何女士的腿上求宠幸,但也识趣儿地没再乱叫了。
这场雪是在湖城夜最深的时候突然造访的,上午落的那几点雨不成气候,这场雪却是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就染白了地面。
桑芜是莫名其妙从沉睡中醒来的,她下意识看时间的时候,眼睛被光亮刺得有些难受,渐渐适应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三点了。
仲司砚在两个小时前发来消息:桑芜,下雪了。
她只疑惑他怎么半夜不睡觉,敲着键盘问:?你不用睡觉的吗?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却在再次沉睡前看见了“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大字。
她瞬间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白天答应他跟他一起看雪的。
所以在他的消息还没发过来时,她就又发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她起床套上了厚厚的家居服,然后发了一句:我现在去找你。
仲司砚:出门记得多穿点。还要带伞。
桑芜:嗯。
轻手轻脚地出门,刚下到三楼,她就看见了他的回复:嗯,我就在老地方。
老地方——梧桐树。
鹅毛似的雪格外亮,像是冬夜里散落下来的星子一样,平等地爱着这方天地中的万物。有的吻在寂寥的梧桐树上,便生了根,像是月华照在枝头,一片皎洁。
一走出小区,桑芜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车身上已落满积雪,仿佛已经停在那里许久。
她快走几步,而后收伞抖了抖雪,坐上了副驾驶座。
她不由问:“仲司砚,你怎么知道下雪啦?”
因为刚醒没多久,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定了天气预报的闹钟。”丝毫没提自己从落雪那一刻开始就压根睡不着,时刻盯着手机,本以为盼不到回复的时候,她回复了,将他一整颗落在地底的心又捞回了天上。
“你为了看雪这么拼吗?”
“嗯。”他闷闷地回答着。
“行,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他的回答干脆,她也就坦然应声。
他没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将她发凉的手扯过去揉搓,企图让她快速暖和起来。
其实雪对于她而言没什么特殊意义,小时候见多了,但这些年网络上流行着与爱的人一起看初雪,故而今天这场雪对于她而言,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她沉溺其中:“真好。”
“什么?”
“跟你一起看初雪,真好。”
梧桐树种在一个隐蔽的小巷边,没有路灯,此刻雪落在车身上,将车窗也遮挡了个遍,仿佛是要将他们困在雪中。
“嗯,跟你一起看初雪真好。”他握住她的手,说得认真,顿了一下,才如释重负般地开口,“桑芜,这也是我人生的初雪。”
她蓦然愣住了,仿佛是想向他确认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他读懂了她的疑惑,解答着:“瑞海没有雪,南半球也没有雪,湖城的这场雪,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亲眼看见雪。”
今生第一次啊。
桑芜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一句看雪的约定守到半夜了。
人总是会对没见过的风景心向往之,曾经她也因为群山间那厚重的云雾连连惊叹,自然也能理解这场雪对仲司砚的含义。
想起自己上次在车上提要求被拒绝,她这次将话说得隐晦多了——
“仲司砚,要不要跟我一起让关于这场雪的记忆变得更深刻?”
37.初恋
今年湖城的雪格外大,仿佛要连夜淹没整座城市才肯罢休,她的心跳就在这场寂静的雪夜里泛滥成灾。
Suv的车顶很高,她没等某人回复,就主动分开双腿,跨坐在仲司砚腿上。
她低下头去吻他,他一开始还处在茫然与惊讶中,反应过来时,抬手温柔地拥住了她,主动将舌尖送给她品尝。
感受到他的回应,桑芜动情地躬下身子,想去触碰他的脖颈,后腰却狠狠地撞在了方向盘上,她吃痛地“咝”了一声,皱紧的眉头直直落进他眼里。
他倏地清醒过来,抬手揉了揉她的腰,害怕她再受伤,沉声哄着她:“好了,别闹了。”
她的呼吸很急,微微张着唇,胸前猛烈起伏,似乎怎么都没法平复,她知道眼前的人满眼心疼,也哄着他:“现在有经验了,不会再撞到的。”
在她努力往他身前挪,甚至触碰到危险地带时,他用力地掌住她的腰,不要她再继续:“桑……”
可话未说完,就被某人以吻封缄:“少说,多做。”
感受到她的坚持,他着实拗不过,只能紧紧地搂着她,拼命仰着脖子去够她的唇,任由她胡闹。
可桑芜总是初时勇猛,但后劲不足,主导权逐渐被剥夺时,她只能红着脸扶着他的肩,死死地咬着唇,承受那轰然的快感。
他长手往后捞来了车内备着的靠枕垫在方向盘上,说:“靠上去。”
她接受他的蛊惑,身子放松往后一靠,仰面看着车顶的时候,她只觉得衣服从下摆被撩开,灼热的呼吸闯进了她宽松的家居服里。
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神迷离,手不自觉握紧了他的腕子,身上阵阵战栗,呼吸的节奏也被打乱,双腿甚至都有撑不住的感觉。耳朵、双颊都被点燃,红意如燎原般席卷着她。
仲司砚好像很喜欢这样,每次沉浮之后,她胸前总是布满痕迹,这算是他的怪癖吗?
可这次不同的是,她只能看见自己的家居服被撑得大大的,只能靠感觉猜想那人可能在做什么。
他不断用那双温热的手摩挲着她的腰窝,或咬或吻地取悦着她,在她着实忍不住吟哦出声时,才放任一只手去解救她的另一个世界。
身上的人彻底释放的那一刻,他才从她的衣服中探出头来,双手将这个微微抽搐、背脊绷紧的人拥进怀里,感受着她鬓边的汗,在她的耳边克制地呼吸着。
对比一开始,这场大战只是让两人的衣物微微皱乱了一些,除了两人这红得不正常的耳尖,混乱的呼吸,似乎就没什么不对了。
意识到仲司砚不会再继续的时候,桑芜有些不解:“不做吗?”
“……不做。”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嘶哑。
桑芜:“怎么了?”
她能明显感受到他那处的变化,着实不明白这人嘴硬什么。
“桑芜……”他缓了很久才克制住自己,“刚刚我已经很冒犯了。”
她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人仰着头,眼尾也泛着红意,明明忍得不行了,却还要在意什么场地不合。
到底是老古板。她这样想着。
很多次新奇体验,都是桑芜提出来的,她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也尽力用简单的话语迫使他接受。
“回酒店。”她翻身坐回副驾驶座,语气是不容置喙。
雨刮器扫完车窗上的雪,他才一脚油门回到了酒店。将钥匙交给泊车的服务人员后,她就拉着仲司砚急急奔到电梯间。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仲司砚才放下所谓的矜持,带着她在床上翻滚,制造出一道道声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人都汗涔涔的,她望着未完整合上的窗帘,微弱的光映着雪倒映在玻璃上。
她突然出声,声断气不断:“仲司砚,我们去看雪,好吗?”
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没及时回复,对方却以为他又要拒绝,嘟着红肿的唇来亲他,细白的指尖不断在他胸前游走。
他们住的楼层高,且酒店采用的多是单向玻璃,所以这次她的要求,他没再开口拒绝了。
他将她从床上抱起,她下意识将双腿盘在他的腰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勉强让自己不掉下去。
背触到玻璃的时候,她拱腰贴着他,说了句“凉”。
他惊慌地连连道歉,桑芜又没忍住笑了,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不怪你。”
然后他扯来了沙发椅,轻柔地将她放在上面,勾着她的腿弯,似乎是将礼貌已尽数用完一般,重重地将自己送了进去,惊得她捏着他的肩,轻喘出声。
适应后的她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下连连喘息,在两人同时到达顶峰时,她附在他耳变说:“仲司砚,你的眼前现在有雪,也有我……我想,你应该不会轻易忘掉这一夜和这场雪了。”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手覆在他的喉结上,感受到微微的振动时,是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忘掉呢?哪怕没有这场雪,他也没能忘掉她,这六年来,他虽然不会刻意想起这片在自己的世界盘旋过的小叶子,但也从没忘记过。
她却好像不满意他的回复,始终不肯放过他:“仲司砚,我要你以后看见雪想起的就是我。”
话语里有些怅然,似乎两人再也不会拥有这样一个雪夜一样。
他额上青筋暴起,再也坚持不住时,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身体里。洗漱完,拥着她入睡,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替她梳理着鬓边的发,回复她:“以后的雪都只与你看。”
第二天叫醒桑芜的是何女士的电话,她一下惊醒,清了清嗓子,才回复她:“妈。”
“你在哪里?”
“我……我在晨跑。”
对面的沉默仿佛在说一句话“你看我信吗”,但何女士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说:“缠缠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我要去上班了,你带它去看看。”
她急切地应了声“好”,便急匆匆打算掀被子起床,却被某只大手捞了回去。
她跌进他怀里,发顶能感受到他喉头的振动:“怎么了?”
“我妈说缠缠不太对劲,得去看看。”
两人连忙洗漱出了酒店,没一会儿就将车开到了单元门底下,她示意他别下车,自己上楼将缠缠带了下来。
缠缠今日有些蔫,眼睛也时常闭着,偶尔睁开也是有气无力的,她找了最近的宠物医院,一番检查下来才知道这是感冒了。
医生问起它有没有着凉,她知道家里和酒店的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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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直开着的,唯一有可能就是自己昨天带它走了一段路,不由得感慨:“十分钟就感冒了,缠缠你的抵抗力有点弱啊,以后得加强运动。”
某人在后面点头表示赞同:“嗯,缠缠妈也需要。”
“……”桑芜觉得脸颊有点热,狠狠给了某人一个无语的眼神。
不就是某人不知餮足,她没精力了求了饶而已,记到现在。
回程时,他又将车开到了楼下,道完别就打算发动车子离开,谁知走到单元门前的人突然折返回来,躬身透过车窗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怕其他熟人吗?”
“你小心点,在这里不怎么会遇见的……”
“我妈上班去了,不在家的。”
她神色正经,见他丝毫没有反应,才补了后面这句,惹得他忍俊不禁,笑问:“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她着实不懂,娥眉微蹙。
他看着她求知的眼神,说:“像早恋。”
是早恋怕被抓包的样子。
仲司砚原本不想上去,觉得这样既不礼貌也不正式,甚至有一点偷偷登堂入室的感觉,可某人强硬得很,连“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礼貌”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也只能却之不恭。
其实这小两居足够桑芜和何女士居住与生活,可仲司砚莫名塞进来之后,竟然显得这屋子有些局促,让人施展不开手脚了。
到了再次喂药的时间,仲司砚给缠缠喂药,桑芜则回复何女士的信息,让她别担心,并且跟她说自己今天中午应该没法过去送饭了,她也表示知道了。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书架上一本圆形的世界地图册吸引了他的目光。书本已经泛旧,却很整洁,没有什么翻阅的痕迹。
见自己叫了某人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问:“你想看就拿下来看看吧。”
“不看了,”他回过神来,“只是第一眼觉得蛮特别的。”
因为的确很少会有书做成这样的形状,可以说是甚至没有。
“嗯,我也这么觉得。”
他状若无意问:“你在哪里买的?”
“啊?别人送的。”
仲司砚:“……”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想听自己继续说,她便没停下话语:“好几年了,一个男生送的。”她陷入了回忆中,在一片沉默中补了一句,“算是初恋送的吧。”
第一次喜欢的人,应该也可以叫初恋吧?
“初恋吗?”他目光有些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猛地觉得当着现任的面提别人好像不太好,心虚地岔开话题道:“仲司砚,我们别聊了,我有点饿了。”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
这其实也是她叫人家上来的其中一个目的。
下午一点多,两个人才窝在厨房里忙碌,不过这里不比丹漆随梦,两人并排站着都显得拥挤,她就干脆退出来把战场留给他,让他单打独斗了。
她则在一边碎碎念,表示自己的确存在。
在她说完想看电影,并表示对新春档的某部电影感兴趣这个话题的时候,仲司砚才沉声问道:“桑芜,你还会想起你的初恋吗?”
38.酒和
她其实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却没想到眼前这人还会问。含在嘴里的秋月梨分泌着甘甜的汁水,她回过神,平静道:“不会,他也不值得。”
“……”
一个说消失就消失的人,自己为什么要想?
只是某些物件或者词汇是打开记忆匣子的钥匙,她才会想起那么个人。而且她认为能轻易割舍掉的感情,也算不上多么深刻,只是当时那段时间,她的确很喜欢那个人。
所以这是实话。
这个话题之后,两人之间便再无言语,要不是生病的缠缠在客厅偶尔叫几声,她恐怕都要认为自己在无声的梦中了。
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唇抿成一条线,窗外是雪,他就框在这样的景色里,显得他周身也尽是寒意。
他——好像生气了。
她后知后觉对方的情绪,疑惑怎么会有人在听到这么个类似表忠心的话语之后还一脸生气?但他又的确很别扭,吃饭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还要时不时为她夹菜。
这让她觉得更加心塞。一时间,她都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
吃完饭,已经三点多,仲司砚打算离开。却被桑芜叫住:“仲司砚。”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她,她没有及时说些什么,他也只能从桑芜的眼神中获取些信息。
仲司砚是明白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在心里提醒自己很久,刚打算开口将此事揭过,桑芜却走过了抱住了自己,埋在自己的胸口,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今天可能真的没找到一个好的话题,让我们这次见面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桑芜有点惆怅,“你原谅我,行不行,嗯?”
语气的尾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她平时鲜少撒娇,一般都是在床上受不住时才会冲他撒娇,要他轻一点、慢一点。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他环住她的背,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她带给自己的温暖与香气,才缓缓开口:“是我的问题,该说的对不起的是我。”
她拍了拍仲司砚的背,啐道:“不是你的错就别道歉!你应该就顺着台阶下!”
而且她原本就因为那莫名的冷落欠他一个道歉。
他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贪婪地汲取着她赋予自己的踏实感。
楼下不能停车停太久,具体时间根据管理员发现的时间定,但最近天气冷,管理员不会经常巡逻。
这下听到楼下传来管理员问询的声音,她挣开仲司砚的环抱,跑到窗口应了几声,而后急急忙忙送他下楼。
“路上小心。”
“好。”
“按时吃饭。”
“行。”
“记得休息。”
“嗯。”
……
下一步台阶,她就会念叨一句,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回复,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他才转过身,有些不满地问:“桑芜,你是不是只会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
她倏地笑了一下,说:“不是,有时候还会说五个字,比如,记得要想我。”
说完,探身过去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她觉得她越来越跟仲司砚分开了,每次分开都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来戒断,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他伸手不让她离开,继而加深这个吻的话。
何女士下班回来,将桑芜留的饭吃了一干二净,问是点的哪家外卖。她还争论:“妈,就不能是我自己做的吗?”
“不像,你做的不是咸了点,就是颜色没这么好看。”
“……”
气得她在仲司砚的对话框里无能狂怒:你到哪里了!!!
很久很久对方才发了个定位过来:在这儿。
仲司砚:怎么了?
桑芜:没什么!!!
桑芜的关心他能感受到,但他看着那频繁出现的三个感叹号,可不这样觉得。
他叫人将自己定的东西送了过去,所以桑芜一开门就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一身寒意,却堆着礼貌的笑问:“桑小姐对吗?”
“您好,请问?”
“这是您定的东西,请签收。”
何女士和缠缠在看电影,见她这么久还没回来,也有些奇怪:“是谁啊?”
“没事,”桑芜在疑惑中接过这两个礼盒,道,“谢谢。”
她将礼盒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打开第一个盒子就一阵脸红,啪的一声盖上盖子,将东西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响动的何女士转过头,看着她愣愣地往房间走,问她:“什么东西?羞成那个样子。”
“没……没什么!”她既尴尬又紧张地回复着,一颗心直到关上门才落地。
两个礼盒安静地躺在她的床上,敞开着盖子,其中一个是一瓶丽丝玲干白,里面有一张卡片,写着:特意挑选,供卿品尝。
这款酒她之前接触过,是少有的带有茉莉香气的,的确对得上“特意挑选”的心意。可——
她看着另一个盒子,想起昨天某人不小心扯坏了她家居服上的扣子,说会赔偿给她,脸又染上了绯色。里面赫然躺着一件极其性感的家居服,茉莉色的主色调,缀着零碎的紫蓝色的花,看着又有些纯真。
这也是特意挑选?
这一刻,她只想收回自己对那人评价,这人哪里古板了!
果然不能扁平地评价一个人,那太臆断了。时隔这么久,她终于认同了仲司砚的话。
她打开对话框,发送消息:谢谢你的其中一件礼物。
另一件怎么能算礼物呢,那是他的赔偿,是他在为自己谋福利!
对面没有回复,应该是在路上。
她只好将家居服收了起来,拿着那瓶酒出去应付何女士:“是我定的酒到了。”
“只是酒到了?”何女士语气犀利。
何女士的眼神仿佛又洞察人心事的能力,她一瞬间有些慌乱:“对……对啊。”
“酒还没喝,就能脸红啊?”
“……”知道瞒不过,她只好承认,“男朋友送的。”
“总算有句实话了。”
两人在沙发上窝在八九点,时不时逗逗缠缠,时不时吐槽电影,像是许久未见的挚友。
只是某人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头雾水。
其中一个礼物?
但仲司砚不疑有他,吐出最后一口云雾,才回复她:喜欢就好。
融雪那天正好就是除夕,天气是说不出的冷,走在路上的人都感觉自己要被这冷风送走了。
桑芜也不例外,买完何女士要的东西,颤颤巍巍地走在路上,心下觉得自己明年一定要强身健体,抵御寒冬。
吃年夜饭的时候,那干白入口又酸又涩,只是回甘中充斥着茉莉的香味,却又让她上头和意犹未尽。
何女士皱眉喝了两口便没再喝,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劝到:“少喝点。”可她嘴上应着好,手上动作却不断。
饭后,她也只觉得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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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晕乎,双颊酡红,跟所有认识的人都发了祝贺。
只有宋曼婷和吴筱念将她的话截图到群里质问她:群发?
截图里,她们收到的祝贺词除了名字,内容便大差不差,桑芜直呼:冤枉啊,顶多只算抄袭。
仲司清还给她发了自己在剧组过年的图片,卖惨:我就不一样了,还在当工女。
而后跟了一句:祝你跟我那倒霉弟弟幸福,尤其是在床上。
话后还有一个奸笑的表情,似乎意有所指。
桑芜喝了酒,意识不清,回复她:好啊好啊,谢谢司清姐。
她发给仲司砚的祝福无比简单:新年快乐。
许久等不到对方的回复,她就又录了缠缠的视频发过去,只是这一次她因为有些醉,手机拿得并没有那么稳。
而仲家今年的除夕显然不会那么简单,就连年夜饭也不会消停。
年底的清算发现了资金漏洞,查来查去查到了仲司砚三叔仲怀奕头上,通过阴阳合同挪用款项高达五千万,杨慈华来骂过他很多次,说是他故意做局。
大家都知道仲怀奕的性格以及恶劣的习惯,用完自己手头的资金,就开始打公司资金的注意,而且公司中的确有许多他的鹰犬,可仲司砚在这个节骨眼跑到了宁港,确实是放任了他的气焰。
听到这话,仲司砚当着家里人的面就笑了,只问了一句话:“是我叫他犯罪?”
杨慈华气得没法怼回去,只瞪着眼睛看着他,拣着他的痛处说:“你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你以为仲家真是唯你独尊?要不是……”
“慈华!”祝蔓芝呵斥着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注意分寸!”
这几乎是仲家所有人的痛处,原本公司的管理权怎么也轮不到他接手,要不是他的父亲和他哥车祸死亡,仲靖伟那个自诩公平的人也最多只分给他一些无足轻重的资产罢了。
仲司砚冷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补完公司的漏洞,公司可以选择不追究,不然就公事公办。”
说完就起身走了,将那一系列争吵声丢在身后——
“妈!你看看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也不管管。”
“你少说几句!这件事本来就是怀奕错了……”
“……”
这话,不过是说给他听的。他们惯用这种斥责几句来逃脱责任的方式。
瑞海真是太无趣了,这里的人也大多没意思,那一件件琐事像一道道绳索一样捆着他,让他不得喘息。
直到去到露台,他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才勉强觉得如释重负。
只是瑞海的天气和湖城大不相同,这边的冷意并没有清新感,甚至会有些闷。
怎么办?
他好像又想她了。
上次他还可以因为她的冷落不管不顾地驱车过去找她,这次又可以因为什么呢?再过去,她会觉得自己太黏人吧?毕竟她都嘲笑过自己是缠缠二号。
他拿出手机,对话框里有她发来的祝福,和一段视频,他点开视频看,她和缠缠一起出现在视频里,她碎碎念地要缠缠给他表演金鸡独立,缠缠却怎么也不肯。
她就只能不断地说好话,口齿不清,脸颊红得比缠缠的腮红还要红。
视频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了桑芜的欢呼声,还有缠缠缓缓抬起的爪子,但视频时长不够,后续的内容他就不得而知。
他摁住手机的语音键:“新年快乐,我……”
手指不小心打滑,那半截语音就及时地发了过去。
39.想你
他正准备再发一条语音过去,林屿桉的拜年电话就打了进来,仲家同辈里,也只有林屿桉会来叨扰他。
无奈的几番纠缠下,他给林屿桉发了一个大红包,而后就迅速关闭了与林屿桉的聊天界面,连一句“谢谢”都没听。
只是,被林屿桉这么一打岔,再打开与桑芜的聊天框,他突然好像又少些了说“我很想你”的勇气,想着林屿桉拿红包那开心样,给还没回复自己的桑芜也转了一个红包。
他其实不是一个很会送礼物的人,再加上她的配饰多到一个柜子都放不下,可供他选择的就更少了,花、衣服、鞋子,还有最近的那瓶酒,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
那瓶酒是他许多年前在国外喝过,产量少,味道算不上顶好的,但是回甘中有茉莉的香气,他猜想她应该会喜欢。
想着刚刚她在视频里那微醺的样子,应该是喝完了。
仲家的守岁因为那场闹剧弄得不太愉快,吴婶来仲司砚房间叫他下去一起看演出,他拒绝了。
这么来了几个人轮番喊他之后,他就有点烦了,再听到敲门声,就冷着一张脸打开门,唇抿得很紧:“说了……”
“怎么?连你妈都要驳?”
林颐景越过他,进了房间在椅子上坐下。仲司砚有些无奈:“您来当说客?”
“不然呢?”
他站在门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您请回吧——”
“那你现在搞得这么难看,是把你从小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里从不在意谁的情绪,一切以利益为先,利益可以驱使对你不满的人对你装模作样,也可以驱使爱你的人说服你去认错,为了维持那光鲜亮丽的面子。
他突然想起了桑芜说的不是自己的错就不要上赶着认错,瞬间嗤笑出声。
仲家的规矩,无非就是以家族利益为重,其次就是长幼尊卑。他反驳:“难道我这次不是在守规蹈矩吗?”
“你——”林颐景恨铁不成钢,“那以后阿芜怎么办?”
他愣怔了一瞬,眸中的光暗淡,心里想着的确得考虑这些,嘴上却强硬得很:“她不需要掺和进这些事里。”
“你就嘴硬吧!”
林颐景知道他倔,几次三番都改不了的结果,便一时改变不了,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之前,道:“前两天余老板上门送衣服了,到时候你去宁港就带给阿芜。”
接到桑芜的电话时,他刚洗漱完,裸露在外的锁骨上还有水渍未擦干,对面视频里的人就眯了眯眼,佯装怪罪他:“仲司砚啊,我在外面呢,你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
她因为醉意睡到十一点被何女士拉出来看烟火了。
这是湖城的传统,每逢大节日,就会在渝江边放烟花,往年还有一些人因为看烟花掉进江里,可这也没改变湖城的传统,但湖城政府的确加大了对于观看烟花的人群的管束以及安全保障。
等烟花的间隙,何女士遇到了小姐妹去一旁聊天了,她听着仲司砚那半截语音和看着那个五位数的红包,就给他拨了电话。
一打开视频,就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她立马偷偷看了看附近,见没人,才解答对面人的疑惑:“我怀疑你在勾引我。”
他嗤笑一声,问:“有用吗?”
“……”对方直击要害。
两人默了一会儿,看见她鼻头都冻红了,问她:“醒酒了?现在在干嘛?”
知道他是看了自己那醉醺醺的视频后,在调侃自己,她赏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然后才回复:“跟我妈出来看烟花,不过她去找朋友聊天了,把我晾在了一边。”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摄像头往那边转了一点,示意他看。
他看着不远处两个模糊的人影,还有枝头那未融尽的雪,佯装感伤道:“啊,原来我只是备胎。”
这句话成功逗笑了桑芜,她一个没站稳,撞到了身旁的小树,枝头的雪落了下来,从她的衣领钻了进去。
仲司砚只看到对面的人突然皱着一张脸,惊慌的在衣领处摩挲着什么,嘴上念念有词“都怪你都怪你”。
他就这样看着她闹腾,等到她安定下来,整张脸都微微泛着红,嘴里不断喘着粗气,呼出的一层层云雾,像极了宁港远山的浓浓云雾。
她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短款羽绒服,领子拉到最上面,所以衬得此刻的她更娇艳了,如三月的春樱一般。
直到她平缓下来,他才又找了个话题:“湖城的雪还没融完吗?”
“嗯,”桑芜道,“可能再等下一场雪。”
长辈都是这样说的,只有这意犹未尽的样子,才会是不舍,是等待的开始。
“那你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却听懂了。
雪在等待同伴,人可在等待爱人?
她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更何况对面的人都没说一句想念什么的,便逞强地说:“我可没在等。”
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发现她眼神望着别处,一瞬失焦。他也望着她失焦了,从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天边突然轰的一声炸响——
桑芜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漆黑天际被染成五颜六色,兴奋地说:“仲司砚!放烟花啦!”
她翻转摄像头,将自己眼前的风景分享给他。烟花绚烂、热闹,人群都在欢呼,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地看着。
瑞海管控严格,像这样的盛景已经多年未见了,饶是仲家想过年热闹一下,也只能找一些人来演出。
此刻他看不见她,却好像又能感受到她的愉悦一样,连自己的心都不知不觉被填满了。
在烟花最盛时,他说:“桑芜,我很想你,才短短三天而已,就已经很想很想你了。”
可这边的环境实在太嘈杂,她只知道有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却听不真切,只好靠近手机,大声问:“仲司砚,你说什么?”
言语中带着止不住的兴奋。
可他没再言语,他的勇气就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他静静陪她看完这场烟花,陪她在穿越人潮找何女士,陪她顶着不眠夜,踏过积雪回到家中。
在钥匙旋开锁扣的时候,他听见她说:“仲司砚,我刚刚没说实话,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的消息,等你的电话,等你说想我,可你一直没说,那还是我先说吧。”
“仲司砚——我想你了。”
她没有直接打开门,而是站在门口,等待对面的人给自己一个反应,可等了很久,他都没说话。
楼道的感应灯亮了又暗,像她的心一样。
就在她认为再也等不到什么的时候,楼下有人喊了一声,连带着这一层的灯光一起亮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同时传来:“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这一刻,她心里的灯好像也亮了。
桑芜勾起嘴角,眼中盛满笑意,语气得意:“我就知道。”
她打开门,发现何女士房间的灯果然亮着。刚刚两人因为没在一起,所以只能发消息联系说自己回家了,不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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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刻意多转了两圈,所以才晚回来了点。
当天晚上,谁也没有挂断电话,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两人都陷在甜滋滋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大年初一的时候,桑芜只跟着何女士去了外婆家拜年,外婆一直叨叨何女士,何女士不胜其烦,吃了个午饭就领着桑芜走了。
大年初二的时候,小姨来到她们家,小姨是某外企的高管,三十多岁,思想先进,人也知性漂亮,却一直未婚,昨天何女士前脚刚走,她就去外婆家挨骂了。
所以今年桑芜一开门,她就说:“你小姨我也太惨了!不结婚又怎么样啊,干嘛一直被催。”
对此,桑芜表示认同:“小姨,新年好,你的观点我认同。”
“对吧对吧,男人都是狗东西。”
她突然想起了仲司砚,颤颤巍巍回了句:“其实,也……也还好吧。”
小姨很敏锐,连忙拉着她问:“桑桑,你会结婚吗?”
“……”
她该怎么说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已经结了?
“琼歌,你跟小孩子说这些干嘛?”
小姨叫何琼歌,寓意美好的一首歌,不过这首歌的确很厉害,是家里少有的女强人。
“算了算了,跟你们这种爱结婚的人没有话说。”
说完她就走进客厅,看见缠缠,一阵新奇,连问是谁养的,然后就开始逗弄缠缠。缠缠不怕生,没一会儿就和小姨玩闹起来。
留下桑芜考虑着那个棘手的问题——
以前她只想着会和仲司砚离婚,所以从没跟何女士透露过半分,现在怎么办呢?
自己和仲司砚相处得还挺好,必不可免就要带他见何女士,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她只能找吴筱念一起参谋参谋,毕竟吴筱念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仲司砚是已婚关系的人。
兴许是这个问题太难,吴筱念隔了很久才回复了一个从某搜索引擎搜来的结果,并附言:你师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桑芜:……
找个合适的时机坦诚?
坦诚就可以吗?
她可并不这样觉得。
晚饭的时候,她都因为想不出个答案,食欲不振,小姨打趣她:“你要是想结婚,小姨不会拦你的,放心吧,这种苦你都能吃,以后你一定能有大成就。”
“小姨……”
“多吃,少说。”何女士发话了,两个人才停下来,“桑桑有对象了,她爱结呢,就结,不爱结也无所谓。”
桑芜觉得现在就是个时机,战战兢兢问:“妈,要不我得空带他给您看看吧?”
至少看着他那副姣好的面孔,得体的礼仪,何女士骂她的话应该会不那么难听。
何女士筷子一顿,打发了她一眼:“行。”
她算是放下一块石头,人轻松多了,后面小姨再调侃她,她都能见招接招了。
吃完饭,她就拣着有趣的事情跟仲司砚分享了,只是没说自己的顾虑。她的想法很简单,两个人要在一起,自己这边遇到的问题肯定是要自己解决的。
尽管仲司砚说要自己学会依赖他,可她从小习惯了,做不到大事小事都靠他,他们应该是独立且完整的个体,不是谁谁谁镶嵌的点缀物,她也不会这样。
她感谢他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手,但她想仲司砚有什么事儿她也会站出来,这是一种休戚与共的浪漫,也是她最认可的。
像橡树与木棉一样,站在彼此身边。
40.fog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湖城今年好像从除夕后每个晚上都在放烟花。
何女士也不厌其烦地每天拉着她出去看,看到最后她连分享都厌倦了。
休息不过一周,何女士也去上班了,桑芜就无聊到犯了工作病,她只能掏出自己的电脑开始了解舒尔所在的公司。
舒尔所在的温士顿是国外一家专做南洋珍珠的公司,现在想在国内发展,便试图融入一些非遗元素,富有民族气息,能更快更好打开市场。
舒尔也是在网上刷到了她发的视频,觉得漆艺制品可以一试。休假前舒尔跟她简明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她也觉得可行。
看到一些款式的时候,她蓦然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竟然想起自己之前在瑞海帮仲司砚送的珠宝合作的合同里好像见过。
不过两家公司有合作好像也不奇怪。
这次她只负责漆艺部分的创作,具体搭配与镶嵌还是要看舒尔那边,她很少接这样做半成品的合作,一时间有些没有头绪,她也请教了瞿南燕,但对方只能给予她一些创作上的启发。
但她要的东西更功利一些,她就想成功拿到这次合作。
几番思量下,她拨通了仲司砚的电话——
对面接起电话的瞬间,匆忙地隐去了自己的慌乱,她那个“喂”还没出口,就狐疑地看着他。
他只好岔开话题:“怎么了?”
确认看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后,才回复他:“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我听着,你问。”
她说出了自己目前的困境,问他:“所以你在进行这方面合作的时候最想要什么呢?”
“……”仲司砚不言语,只是看着她,仿佛是喜欢她这副不得解惑的惆怅样似的。
她被看得有些发憷:“干……干嘛不说话?不想跟我聊工作?”
仲司砚勾唇笑了:“没有,虽然是有点打破我的期待。但我只是想这个问题你自己应该能想通。”
见她没说话,他帮她回忆着:“在平香山顶,我说过的……”
“唯利是图是吧!”她突然想起来了。
他只点点头,表示回忆正确。
她继续说着自己从此发散的想法:“所以最关注的就是卖点,品牌首饰之所以定价高,除了品牌带来的效应与服务,还有珠宝的卖点,或许是一句标语,类似‘一生只送唯一’,或许是背后的故事,类似‘王妃手镯’。”
她知道的,舒尔来找她合作,不也是主打了非遗的卖点,所以她只需要在非遗上将故事设计好就可以了。
他赞赏道:“嗯,总结得还可以。”
对面的人掩不住欣喜:“行,挂了,再见!”
“……”
真是卸磨杀驴。
桑芜头脑风暴了一下午,才选定一个“fog”的主题,关于雾,宁港多雾,而爱也如雾里寻花,她联系舒尔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概念后,舒尔表示还挺感兴趣,她才开始投入一系列的创作。
之前她的作品大多就是一个作品讲完一个主题,或者只是在小作品上加一点小设计,像这样一整套作品同一个主题,还是第一次尝试。
屋内这盏灯到凌晨两点才关闭。何女士睡前来看过她两眼,本来想叫她睡觉,但看她在认真忙碌,便也没打扰。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眼皮都没力气抬起来了。凭着最后一点精神,她突然觉得今晚仲司砚接电话的时候,环境不像是在绿松别墅,反而像湖城的那家酒店。
她不相信他在湖城的,但还是迷迷糊糊地打下一段话发了过去:你该不会是在湖城吧?
彻底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手机已经被闹钟整得自动关机,她也被下班的何女士强制叫起来洗漱吃饭,晃晃悠悠地做完一系列事情,她都还觉得头很重。
熬夜与久睡的后遗症实在是让人难受。
她陪着缠缠玩了会儿,这只鸟啊,一天不陪,它就抑郁,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给它养聪明了点,它就想不开自己跳下楼了。
天一黑,何女士就要带她出去看烟花,她回房间带上了刚充好电的手机,就跟着何女士往外走。
其实她知道,何女士只是不想她每天都闷在家里罢了,毕竟仲司砚走后,她除了跟何女士出门,就只出去参加过一次劳什子的同学聚会。
路上,何女士絮叨了几句,叫她少熬夜,说爱工作是好事,但要注意身体,她也没反驳,而是认同地应着。
只是还没等到烟花,何女士就被医院一通电话叫走加班了,今晚可能回不来,临走前,她还不断叮嘱桑芜要小心。
她也应着,让她宽心,而且这烟花放了这些天,大家早已不像之前一样感兴趣了,所以也并没有那么多人,不会被人群挤到。
不过,今晚的烟花与往常不一样,烟花从高空坠落的那一刻,会释放出许多的烟雾,不同的颜色挨在一起,像一场绚丽的梦。
她一时间有些震惊,录了一段视频打算发给仲司砚和何女士,这时才点开他的对话框,发现他回复了自己昨晚的问题。
——嗯,我在。
——所以,要一起看烟花吗?
她的脑子霎时也像有无数的烟花弹在炸开一样,站在那里,眼里被这些字眼占据,再也容不下那些烟花。
她没想到自己昨晚睡前还问了那样的问题,也没想到自己到现在才开手机消息,不免为错过的邀约后悔。
她纠结了一路,还是给他发去消息:烟花已经看完了。
对面回得很快:那可以看看人吗?
兴许是想到她太晚出门不好,又补了一句:在老地方见一面就可以的。
桑芜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莫名有些鼻酸,很快下定决心。一边快走回家,一边回复他:来老地方接我。
她回家喂了缠缠一点零食,抚慰今晚孤零零的它,然后去柜子里拿出了另一个礼盒里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就冲出了小区。
他还住在上次那间房,要不然她也看不出破绽,一进门桑芜就把他推进了其中一间浴室,自己则去了另一间浴室。
氤氲的雾气中,她穿上了他赔偿的家居服,两根细细的吊带伴有蕾丝的飞袖,胸前有两串珠链,胸下全是透明网状,后背则做了半镂空,将她的曲线轮廓勾勒得很好,衬着她刚被热水浇灌,微微翻着淡红色的肌肤,她突然一阵脸红。
出浴室前,她还是没法直视这件衣服,只能将浴袍裹得紧紧的,才走了出去。
对方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喝着咖啡,与自己的慌乱对比,真是太自在了。
听见声音的人看过来,有些疑惑:“你不是说带睡衣了吗?怎么还穿浴袍?”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她就又开始窘迫,耳尖红得几欲滴血。她岔开话题:“你为什么又来湖城了?”
“因为……”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工作?”
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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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砚不再言语,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说法,可她突然凑近,瞧着他慌乱的瞳,说:“林姨说得没错,你很爱撒谎。”
她还改过来,管林颐景叫林姨。
“……”
“来找我就来找我,干嘛找那种烂借口?”
他垂下眼,想掩盖掉内心的慌乱:“你不是不太喜欢……”
太黏人的。
可她急忙打断他:“我喜欢!”
“嗯?”
“我喜欢你说实话,喜欢你来找我。”
她躬着身子,眼神认真,却没注意到浴袍在她的动作下微微敞着的口子,内里风情被垂着眼的人一览无遗。
难怪穿着浴袍出来,一个人竟然能既怕羞又胆大。
“桑芜,”他突然抬眼看着她,眼神中笑意正盛,“你来找我做什么?”
请把“什么”去掉。她心里这么想着。
可她话里说得比较隐晦:“来奖励你。”
奖励你不远千里的两次奔赴,奖励你用心挑的礼物我很喜欢,奖励你那五位数的红包“35520”是桑芜我爱你的意思。
不过这些话尽数被她淹没在了那个吻了,两人一起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她身上的浴袍已经全部散开,露出里面姣好的身姿。
他细细打量着这个如莫奈的秘密花园般的奖励,可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人的目光比往常更灼热,她不自觉抬手挡了挡,却被某人强制拉开,惹得她浑身战栗。
他轻笑出声:“这么敏感?”
知道他在调笑,她并未言语,只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他啄了啄她的嘴角,手抚着她的耳郭,问她:“什么时候买的?”
什么买的?
“仲司砚!”这时她真的忍不住了,“你……你别给我装蒜!”
两人并不同频,却也不影响交流:“行,不装了。”
说完他就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从额头、眼角,到鼻尖、脸颊,最后才重重地落在唇上辗转。
珍珠触手生热,束缚着他的大手,不让他动作太大,他只勉强伸进去两根手指在里面作乱。
她嘤咛一声,莫名觉得自己腹部的感觉有些不对,一股热流溢出的时候,她连忙推开仲司砚跑到了卫生间。
果然——
她翻找出酒店带的卫生用品垫上,出来后一脸讪讪地看着仲司砚,久久没有开口。
“怎么了?”
她皱了皱鼻子:“我……”半天也没“我”出来。
他读懂了她话里的艰涩,问她:“疼不疼?”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仲司砚真的算是一个好伴侣吧?自己窝着一团火,却还是冷静下来招呼她躺到床上去,然后温热的大掌附上来,不断地给她的小腹给予暖意。
她突然放肆起来,转过身,猝不及防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而后找准他的唇,吻了上去,吻到两人都呼吸不畅,他推开了她:“不能继续了。”
她却倔强得很:“可以。”
说完,不断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就一路往下,学着他以前的做法稍作改变,全部给予回去。
几次三番被她拒绝,她都已经有捉弄他,让他被迫接受的心得了。
只是这人也是难伺候的,她的手都酸了,也还没交代出什么,她心一横,钻进了被子里。
“桑芜——”
仲司砚惊慌出声,抓住那人的手臂,想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却慢她一步。
41.回家
仲司砚的拒绝强烈,拉回胡闹的人,不悦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她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开心,反驳他:“为什么?”
“桑芜……”他尝试找着合适的词语劝慰她,“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你不是也对我这样做过吗?”她不理解。
“这……不一样。”
他下意识将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所以任何取悦她的行为,他都觉得是应该的,可她不应该,她就只要做自己,不应该为谁低下头。
“没什么不一样。”她有些不爽。
他有些心慌,意识到对话逐渐不对,才艰涩开口:“……我舍不得。”
她倏地僵在那里:“仲司砚,你干嘛把我捧得这么高?”
这是一种非常割裂的感觉,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就冷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可越接触她越能感受到他在自己面前的自卑。
她不喜欢他这样,也不需要他这样。桑芜正色道:“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
这是他无法忽视的认真,他无意识心尖一紧,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患得患失在作祟,他舍不得她低头,也怕她给的一切又轻易收回。
见他微微启唇还想说些什么,她连忙转身过去:“仲司砚,我累了,要睡了。”
自己那么在乎他的情绪和感受,到头来还讨不来一句好话,真是的!
温存被不合时宜的对话打破,她背对着他侧躺着,不禁让他苦闷,他好像总把事情搞砸,在宁港分别那次是,现在也是。
他不知道自己合该说一些什么话才不扫兴,只能靠近她,将她揽入怀中,将手掌搭在她的腹部,无声安慰着。好一阵儿,见她不拒绝,才轻轻说了一声:“晚安。”
那晚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病还是生理期,总之桑芜睡得并不好,半梦半醒,但她一有动作他就会嘶哑着声音关注地问一句“怎么了”,好似他就没睡觉一般。
直到快凌晨,她才觉得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
林颐景与她的联系不算频繁,逢年过节的问候,偶尔分享一两句日常。第二天早上却意外给她打了电话,她意识不清,强迫自己恢复神志,才接起电话:“林姨。”
对面的人每每听到这个称呼都会笑,与她唠了两句家常后,就问她仲司砚的事儿。
“仲司砚?”
她惊讶出口,看着早在桌前忙碌的人,愣愣开口:“他……他在,怎么了?”
对面还没说完那句“背着他接电话”,原本桌前的人就已经分心地用余光关注着,现在更是走了过来将手机拿了过去:“喂,妈——”
她一只手撑在床沿,看着仲司砚开门去到了客厅。她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去到客厅只听见一句“您不用找她”,而后他见她出来,便将电话挂了。
她有些奇怪的感觉,问:“怎么了?”
刚刚林颐景的语气还挺正经的。
他却抿抿唇,吐出两个字:“没事。”
桑芜对于这种事,惯常点到为止,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却有些不开心,可能是受到了激素影响。
她迫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可那个“哦”字实在太简单了,仲司砚一听就能听出来。
他不想让桑芜卷入纷争的旋涡,却也她多次提醒过自己不该把她当个局外人,就简单地说了一下三叔的事儿,果然治好了桑芜的激素。
她愤慨得很,赞同道:“你做得对!为了奖励你,我决定今天带你去吃湖城最好吃的汤蒸包和泥燕。”
成年人的面子多值钱啊,尤其是仲家人的,可只有眼前这个人说不要顾及所谓体面委屈自己。
所他搂着她窝在沙发里,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这无声中蔓延开。
两人的欣然决定唯一受苦的就是缠缠,本来就因为何女士在睡觉不能大吵大叫,现在眼见桑芜回来陪自己玩了一会儿,又要走了,急得在门口直跺脚。
“那你跟我们一起走?”桑芜一时有些不舍,叮嘱它,“但你只能待在我怀里哦。”
它好似听懂了一般点点头,之后也一直在桑芜的怀里很乖巧,只是偶尔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吱吱喳喳地插一句嘴,仿佛在提示自己的存在。
在仲司砚调侃它胖了的时候,它还伸头啄了他一下,似乎是一只有容貌焦虑的鸟,听不得这话。
那家早茶店就开在桑芜以前的小学边,顺着梧桐树对面的巷子走到尽头就是了。
锅炉雾气缭绕,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看清来人招呼:“桑桑来了!”这个点店里人不多,老板直将她往里面引,“很久没来了,还以为你不想这一口了。”
这个老板从小就认识她,当年何女士直接就把自己的早餐费用打给这位老板,她每天早上只要来吃就行。直到她高中去了比较远的学校,才结束。
她便连忙否认:“怎么会啊,只是最近有些冷嘛,你看今天暖和点我可就来了哦。”
“好,今天给你多送点!”而后八卦兮兮地问了句,“一起来的是对象啊?”
桑芜迎着老板的笑意摇摇头:“朋友,来湖城办事。”
她的本意很简单,她不能让何女士从任何人嘴中得知仲司砚在湖城的事儿,毕竟她都还没把人往家里引呢,可不能节外生枝。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仲司砚的眼色明显暗淡了几个度,桑芜见他那副样子,只得一回到座位,就向他解释了缘由。
他理解,却还是有些失落,怅然出声:“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见天光,不再做个小偷。”
桑芜不禁笑了:“偷情不刺激吗?”缠缠闻言吱吱喳喳了一句,仿佛在应和她,“你看,缠缠都这样觉得。”
仲司砚笑着缴械投降:“好好好,双拳难敌四手。”
可这样简单的生活却真的冲淡了今早那通电话带来的不悦。当时他是很生气的,他不理解自己明确表示过不要牵扯桑芜,怎么林颐景的电话还是会打过来。
真是难缠,就像以前一样,不顺他们的意了,就找各种方法侵入他的生活,烦到他点头,哪怕他躲去国外,也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找到空隙就上来烦他。
所以他干脆不出门,是眼前这个人撬开了他封闭的门,让他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活还可以有别的事物。可她何尝不是残忍的,举着火把进来,却只是在他的心上放火。
以前他不明白,不允许,可现在他学会妥协了,甚至甘之如饴,想帮她一起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哪怕最后又只剩下灰烬,可只要燃烧过就行。
桑芜没跟他逛多久,就回到家里照顾下夜班的何女士,按照仲司砚的说法,给她熬着鸡丝粥。
正熬着的时候,仲司清的电话却打了进来。她虽然不怎么火,却是实打实的劳模,难得下午有一点短暂的休息时间。
“阿芜啊,你在做什么呢?”
“熬粥。”
仲司清不解,这脏活累活就该他干啊,便问:“仲司砚呢?”
她不明白怎么今天都来通过她找他:“司清姐,你也找他?”
听到这句话,仲司清的脸色瞬间变了:“我可不找他,只是他被家里破事烦得焦头烂额,这两天失踪了,所以问问是不是在你那里。”
仲司清对于事情也一知半解,但也比桑芜了解得要多得多,她听完仲司清那些话,才知道仲司砚刚刚的讲述有多避重就轻。
她不自觉捏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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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勺子。他好像从来不说自己的这些难处。被瞒着的感觉不好受,可知道这些事情后,她明明该生气的,心底却又只有酸楚。
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仲司清话锋一转:“怎么样,你和他这两天还算愉快吧?”
眼神狡黠,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脸微微有些热,却故意装不懂:“什么?”
“怎么会!”她反驳,“你又不是他,难不成那家居服你还藏着不穿?”
说到这里,她也才得知这件家居服来源原来是仲司清:“你挑的?”
当时仲司砚难以做出决定,就将图片发给了仲司清帮忙参考,她却包揽下来说她来选,给他们一个惊喜。
“那你以为你老公有这么好的审美?”
难怪呢。
她看着仲司砚选的两套家居服,一个帽子上带着长耳朵,一个帽子上顶着大蝴蝶结,非常可爱,心底不禁想,这人不仅是老古板,还是小学生啊。
但想了那晚仲司砚的眼神,明显是喜欢的,默默在心里认同了仲司清关于惊喜的说法。
“行了行了,我上戏了,回聊。”
“好。”
挂断后,仲司清又发来消息说让她劝他别太钻牛角尖。她也应着好,心里却一阵惆怅,这事儿该怎么开口呢。
何女士起床的时候,桑芜正好就在布菜,她看了眼菜色:“你看吧,上次就说不是你做的了,只是没想到哪家店过年那么忙还能送外卖过来。”
桑芜:“妈,你真的……别太嫌弃我,行不行?”
何女士觑了她一眼,似乎在表示“不行”。
她开始试探:“那你的女婿以后要是做饭还挺好吃,你会不会宽容点啊?”
“你直接就说你对象会做饭得了。”何女士一针见血,又补了一句,“能照顾你的胃就行。”
她抿唇尴尬笑着,思量着要不要这两天让两人见一面,但当天晚上,她就接到了文旅局那边的会议通知。所以两人没一起在湖城留多久,就去了宁港。
离开前,何女士又大包大揽给她的后备厢塞了很多东西,惹得来送她的小姨忍不住开玩笑似的啐了一声:“真土啊。”
回到宁港后,两人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桑芜不停地开各种会,仲司砚也比之前也忙碌很多了,经常见不到人,偶尔她出去参与饭局,还会遇到他和左林就在旁边包厢应酬。
一次,她出去透气,左林醉态明显,笑嘻嘻地迎上来,开始表忠心:“老板娘,你放心,我肯定给你盯好老板,他绝对不会在外面乱搞。而且他哪怕去酒会都只带我,连个女伴都不带,你放一万个心,因为他身边根本就没有雌性生物!”
左林说这番话的意图很简单,因为自己每次忙起来,女朋友就爱查岗,还经常疑神疑鬼。但他是为老板分忧的好员工,所以他要为那沉默的老板开口。
桑芜被这莫名的话逗笑了,她自然是相信仲司砚的,不过对于左林的话也没反驳,而是应着:“行,他发你工资,你给我当卧底啊?”
左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嘿嘿嘿,秘密的卧底,下次去找您买饰品给我打个折啊。”
他女朋友最近也是迷上了漆艺制品,对着桑芜的视频一顿夸,他就拿认识桑芜这件事出来炫耀了。
桑芜觉得左林还挺有意思的,应着“好”。
左林回包厢的时候,她从推开的门缝里见到了坐在主位的仲司砚,醉意明显,兴许是感受到了注视,他也抬眼看了过来。
目光相接时,桑芜示意他看手机,发送了一条一起回家的邀请,而后她就被吴筱念叫回去了。
回家。
这字眼强势地占据了他的目光,让他愣怔许久。
42.剪枝
仲司砚结束的时候,桑芜那边还很热闹,他便在泊车点等了她一段时间。
他坐在车后座,开着窗,任由吹来的风替他醒酒。没一会儿便瞧见她与吴筱念、金岑山三人走了出来,与旁人礼貌道别。
她应该也没少喝,醉眼迷离,双颊泛红,唇也红润水光,他眸光一暗,推门下车的时候顺手把燃尽的烟掐了,才迎着踉跄的她走去。
车子停在比较靠里的地方,桑芜还在一个个认真看车牌的时候,就已经被男人长手一拉揽进了怀里:“怎么了?才几天,就不认识了?”
她闻着熟悉的味道,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动,笑着:“你这不是来找我了嘛。”
对方却反问:“怎么办啊?”
“嗯?”
她疑惑地从他胸前抬起头,就在抬头的瞬间,对方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很快就撤离:“可以了。”
他领着还没回过神的人往车子的方向走,准备将她塞进后座的时候,她才隐隐觉得刚刚那一幕非常的熟悉。
——“怎么办啊?”
“仲司砚啊,你是不是很久很久之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想亲我的?”
但对方没有回复,只是让她往里面挪一点,自己长腿一伸坐进来的时候,说:“赵叔,开车吧。”
桑芜恍然回过神,看着驾驶座上的人一阵懊恼,她应该想到的,两个人都喝了酒,这车怎么样都会找别人来开。
她结结巴巴:“赵……赵叔好啊。”
她斜着眼看着身边淡定自若的人,庆幸刚刚自己没在车里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难怪他这个向来严肃的人会在上车前亲自己,真是坏透了!
反观赵叔还有些欣喜,发动前回过头向她问好:“桑小姐好,嘿嘿,我老婆最近还说很想你呢。”
仲司砚年前就在丹漆随梦扎根了,年后也自然没回去,吴婶只是偶尔回来丹漆随梦看一看,却也很巧地总是没遇见桑芜。
“下次我得空了就去找吴婶探讨一下宁港美食。”
之后她便一路无言,连身侧的人追逐过来的手都连连躲避,愁得他只能用手机消息轰炸她。
她着实被频繁亮起的屏幕弄烦了,才点开对话框看了一眼,对方连发了十几张不同的道歉神图,其中还掺杂着缠缠的表情包。
她一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对面的人也就顺杆往上爬:谢谢美丽的桑小姐能原谅我。
那晚,她还是追问了自己上车前想问的问题,在他索吻的时候,在他扣着她的肩奋力贯入的时候,在他想拥着累极的她陷入睡眠的时候。
他也是再也敷衍不了,在吻了吻她的发顶之后,承认了,承认他早就心怀不轨,却又一直隐忍。
宁港的冬天走得很快,春季也不算漫长,二月底便已踏来,可在这寥寥春日,南桥镇便在山花烂漫时,沉浸在一个独特的节日中——剪枝节。
可他固执得很,说不去凑热闹,但她觉得两人难得都有空,便想去看看。其实她已经看过了,但她预备给仲司砚一个惊喜。
桑芜:“走嘛!”
仲司砚想拒绝:“不太……”
“走!”
“……”
几番拉扯下,他还是输了。
剪枝节就是请村里年岁最长的老人为新播种的漆树剪去最高枝,寓意以后都是新生。
镇上来观礼的人不免好奇两人的关系:“小桑啊,这是你对象啊?”
她都一一点头回应了,说完还要邀功似的看看仲司砚。
“长相还挺标致嘞,跟你是配的。”
桑芜没回应,只是笑着看着仲司砚:“看吧,来这一趟,你不亏。”
到这一刻,他才笑了起来。
八角楼前一片喜气,大红的绸布随风飞扬,她的心也像这些绸布一样飘飘然,所以踮脚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亲。反正现在也没人注意我们。”
话是这么说,但仲司砚知道这是她要报那晚上车前的一吻之仇,顺道调侃他的固执与死板。
在众人的笑声中,八角楼下的老奶奶躬着身子,在身边人的搀扶下拿出剪刀剪下了最上面的枝叶,人群中的叫好声连连。
而两人站在八角楼前的不远处的台阶上面,确认所有人都沉浸在剪枝的喜悦中,他衔住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不算温柔的吻。
桑芜:“……”
仲司砚叹了口气:“怎么了?我吻技退步了?”
她的脸瞬间涨红。这?这人怎么转性了?
她佯装镇定:“还……还行吧。”
他很喜欢她这副明明难以招架,却又要装的样子,一直笑着:“行,那我回去再练练。”
她的手在身后不自觉捏紧那把小剪刀,看着他,愣了许久也没缓过神来。
直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他问她身后藏了什么,她才抱怨:“仲司砚,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她掏出一把小剪刀,在仲司砚的头顶轻轻剪掉几根短发,对他说:“我想带你来参观剪枝节,是因为剪枝寓意新生,我也想为你剪枝,这样你以后就能多开心一点了吧?”
他没有言语,只愣怔在原地,他明白了她一开始的坚持,一瞬间像是在她的眼中找到了方向与归属。
毕竟她是在祝福他。
“刚刚我构想得很好、很有仪式感的……”
他接住了她的话头:“现在也很好。”他突然拿过那把剪刀,也在她的发尾剪了一下,“这样吗?”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那句只能女生来持剪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而是应着:“嗯。”
这天,左林来丹漆随梦帮仲司砚拿文件,像是秉承着卧底的基本素养,连仲司砚午餐吃了什么都跟她说了。
她不由得笑起来:“你还真的汇报啊?”
左林挠挠头:“那……不然?”
她也没再说什么,只问他对象喜欢什么颜色,他不明所以地答了之后,就走了,留着她跟吴筱念他们汇报说仲司砚的助理太有意思了。
文旅局那边的方案一定下来,桑芜就趁热打铁将漆器展的雏形方案递上去了,不过对面说要考虑。
她也没多忧虑,按部就班地生活,回到丹漆随梦忙的时候,她发现仲司砚偶尔也有空在了,但还没说上几句话,金岑山就拎着家伙什来了。
她跟吴筱念越跟金岑山这人接触,就越发现这人是装精明,在外总是一副很聪明的样子,跟熟人在一起却蠢得很,天天被吴筱念怼得无地自容。
不过他确实是营销的一把好手,对于漆器展,桑芜的主题总是觉得不够,他却提议加一个纵向时间轴,让别人感受到漆艺的历史沉重感,也更有看点,一句“十年育树,千年成漆”的确抓人眼球。
而且这也不算夸大其词,漆艺至今本就有几千年历史,追本溯源都可以到新时期时代呢。
她和吴筱念还笑着打趣他干脆去做营销算了,他一拍脑门儿说“哎哟,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毕竟他对创作真的没什么热情,但家里人文艺惯了,他也被逼着走上了艺术家这条路。
艺术家总是会被饿死的,他坚信这伪真理,所以才大发善心加入了她们的计划。
其实刚听他这言论时,桑芜猛然还有些赞同的,毕竟去年自己可就差点被饿死。
在这期间,吴筱念还跟周泽吵了一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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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吴筱念痛哭流涕地说着要和他分手,然后转头就和好了,不禁感叹,恋爱中的人真是喜怒无常,不像她和仲司砚,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跟她起冲突,平和得甚至她忙起来他就会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存在感。
真是懂事又乖巧,越来越像缠缠了。
不过缠缠体弱多病,他好像也是,这一天她就发现仲司砚身上起了许多红斑。
桑芜纤眉一凝,语气急切:“怎么弄的?”
对方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回复得极快:“过敏,可能是花粉过敏吧,老毛病了。”
她对他说的话没多怀疑,只是从药箱里拿来了普通的治疗过敏的药膏,给他擦拭,晚上才发现,那人的状况好像不减反涨,又给他找了内服药。
直到第二天,仲司砚这症状也没见好转,她便说:“不能拖太久,今天还没好,就必须去看医生。”
他也点头应下了。
直到桑芜去到漆室,发现自己原先装着生漆的容器摆放的位置不太对时,她才隐隐直觉出什么。
她走出漆室,看着坐在桌前好整以暇、说谎不眨眼的人,心里生气极了,语气难免不好:“你要练忍术?”
“什么?”
“你再装。”
“……”
桑芜不太懂:“一开始为什么不直说?”
普通花粉过敏和生漆过敏用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药好吗?这人简直是不要命!
他心虚,语气没多大起伏:“我怕你追问。而且上次去剪枝节也没事……”
容易过敏的人接触漆树就会过敏,可剪枝节的树苗算什么啊!
“那现在呢?”桑芜无奈,“我看出来了,还不是会追问?”
他没再言语,只垂下眼,目光暗淡。那时他只是没想到这过敏会这么严重。
她拿出了之前调配的中药贴,给他在几个严重的患处贴上了,一边处理,一边问他为什么。几番追问下,他才说出想多了解她的工作,自己也时按照搜索的步骤一步步来的,只是那步骤没告诉他会过敏。
她狐疑地看着他,从前他可没什么了解漆艺的想法:“为什么?”
“……爱屋及乌吧。”
“是吗?”
可当金岑山再次推门进来,身边的人目光闪烁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人为什么会这么激进。
桑芜附耳问他:“你吃醋啊?”
“……”
“快点承认,不然人家待会儿就听到了。”
“是的,桑芜,我吃醋。但我知道你们的交往再正常不过,所以我只能想法子去靠近你。”
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所以话音将落,桑芜就飞快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气得金岑山连连哀叫:“啊呀啊呀,少儿不宜。”
她没理会来人,只说:“下次你得空了,我教你,一对一私教课,但是现在呢,你得好好养着。”
他望着她眼里的笑意,愣愣地点点头,回应她:“好。”
当天晚上,两人忙完所有事情,她再给他换药的时候,他不由得问她:“你不会过敏吗?”
桑芜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开始接触漆艺时,也是身上红斑不断,不过差不多熬了半年她就没有太大问题了,算是师门中脱敏最快的人。
她便道:“很多年了,我早就脱敏了。”
她无所谓的语气却让他一阵揪心,他自己亲身体会过被生漆所扰是有多痛苦,可眼前的人却无数次受过它的侵袭。
他眼神心疼,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耳垂,意味明显,却被她开口拒绝了:“生病了就安分点,我又不是禽兽。”
闻言他突然就笑了,果然是将记仇贯彻到底。
43.生日
年前约的那顿饭,直到仲司砚生日这天才有空。一行人聚在丹漆随梦,简单却正式地介绍了一下,便在厨房大大的桌前落座了。
只是苦了寿星还得亲自下厨,得为慕名而来的人奉上神汤。
宋曼婷在逗缠缠,吴筱念却看着仲司砚的背影,跟桑芜耳语:“你起先说三十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油腻中年大叔,现在一看,行吧,能入得了学艺术的人的眼。”
仲司砚虽不至于是标准的九头身,但也是身高腿长,衣品好,热气缭绕中,还给他平添了一股烟火气。
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吴筱念说的择偶标准,无奈地笑着,打趣她:“周泽也是。”
吴筱念还没完全原谅周泽,脸色一变:“别提那人,心烦。”
“怎么?”桑芜皱眉,“你还没原谅他吗?”
其实吴筱念和周泽的症结也不严重,不过是最近两次约会,她好不容易空出了时间,他却临时有事放了人家鸽子,虽然处于和好状态,但她还是有些小性子。
“再晾他三天再说吧。”吴筱念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桑芜有些惊讶:“这么久?”
吴筱念:“干嘛?你和仲——”经过桑芜小声提醒,她才继续道,“仲司砚没吵过这么久的架?”
桑芜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仲司砚基本不会留隔夜情绪,哪怕有,也是第二天就解决了,甚至他还去湖城找过她当面解决。
她摇了摇头,没想到吴筱念也跟着摇摇头:“你也太好说话了。”但吴筱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不过你老公的名字我好像有点耳熟。”
“是吗?”她不解,“可能你平时听我说太多次了?”
“……也许吧。”吴筱念咂摸着应着。
两人的对话被上桌的一大锅汤打断,吴筱念直呼:“谢谢大厨!不像周泽啥也不会。”
躺着也中枪的周泽:“……”
桑芜招呼大家快些品尝,在仲司砚坐在自己身侧的时候,快速凑过去说:“辛苦啦。”
他微微笑着:“长脸吗?”
她知道话里的意思,夸奖道:“长。不过就算没有这汤,你也是给我长脸的。”
仲司砚今晚甚至心得意满,似乎还有些超常发挥,在大家的夸赞声中,桑芜也觉得这汤比平时好喝很多,问他:“放了什么?”
“放了迷魂药。”
她没再言语,而是看着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的人丝毫不觉得不对劲,偏偏只有她在吴筱念和宋曼婷的打趣声中逐渐红了脸。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除了周泽一直没法和吴筱念搭话外。直到有些醉意的时候,桑芜才附耳过去打趣:“没想到仲总这么有表现欲。”
她见不得他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便调侃说以后让他们多来吃饭的时候,他终于变了脸色,得逞后,她道:“算了,还是不给寿星添麻烦了。”
席间,吴筱念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俩不是简单的恋爱关系的人,所以在大家都吵嚷着讨论看场什么午夜电影的时候,桑芜带着宋曼婷去调试,周泽被吴筱念的眼神瞪走了,留在她和仲司砚走在后面。
吴筱念停下步子,叫住他道:“仲先生——聊聊?”
仲司砚回头看着吴筱念,确认她话语里的认真,点头:“可以。”
两人隐在照壁处,她不急不缓地说着,像极了保护桑芜的大姐姐:“桑芜呢,是一个大胆但心思细腻的人,从学艺开始,她就被师父这么说,所以她会答应您的结婚请求,我并不奇怪,因为她的脑子里很少去计算坏的结果。”
这点仲司砚是同意的,毕竟当时的她的确乐观得要命,张口就只说自己可以分家产是好事儿。
她继续说着:“可我还是对您说的一见钟情就突然求婚,甚至有点趁虚而入的行为有些意见,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拉上周泽还有师门的姐妹们在漆黑的路上揍你一顿,但现在……她说喜欢你,就算了。”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呢?说出那句莽撞的话后,就是无尽的后悔。
“其实我现在也挺不满意这个开始的。”他思忖着,在她继续开口前说着,“也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啊?”吴筱念突然有些蒙,毕竟眼前这人是在谢谢自己放狠话?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宋曼婷就跑了过来:“筱念姐啊!你一直在这儿啊,我跟桑桑都找你呢,急死了。”
被宋曼婷推着走的时候,吴筱念还赏了仲司砚几个眼神,无一不写着“敢辜负她就试试”。
辜负怎么谈?他甚至庆幸她的身边是一群为她着想的挚友,能与她谈天论地,能同她共筑事业,能最最懂她,也最最想着她。
电影中途,宋曼婷就先走了,吴筱念接了一通电话,周泽就像是寻到了契机跟了出去。
桑芜则窝在他的怀里喝了几瓶酒,还嘟囔着“没有你送的那瓶好喝”。其实那瓶酒也不好喝,只是那回甘的滋味会让她想起仲司砚,她喜欢那种感觉。
“嗯,我记住了。”仲司砚很久后,才不明不白地答了一句。
她对自己的胡言乱语没印象,问:“记住什么?”
仲司砚:“……”
她突然娇嗔起来:“仲司砚啊,你知道吗?要是周泽做错事了,师姐要晾周泽很多很多天才会原谅他,这么一想,我简直对你太好了。你以后会不会得寸进尺啊?”
“你愿意吗?”她有些微醺,脑子无法辨析这半句话的含义,他补充道,“让我得寸进尺。”
“……不行!”她义正言辞,“你怎么不能说完美答案啊?你应该说,我尽量不惹你生气,不!是我肯定不惹你生气。”
仲司砚笑意盈盈:“好,我记住了,你肯定不会惹我生气。”
她气得拍了他几次,推开他:“这话不对!你现在就在得寸进尺。”
他知道她的意思,可他也存了捉弄的心思,偏不如这个醉鬼的意,逗得她脸红踱步,像极了缠缠吃不到零食时的样子。
他只是笑着看着她,让这些声音充盈着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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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的生日,像是要将他三十年前缺的所有笑声,都补给他一样。
当晚送走所有人之后,她就开始报仇雪恨,缠他缠得紧,穿着一件新的家居服,比上次那件有过之而不无不及,咬着他唇说:“你的生日礼物,喜……喜欢吗?”
任由他的心底早已燃着火,所以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并且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但她又迟迟不让他得逞,逼着他说了许多软话,她才卸下阻力。
猛烈的快感侵蚀着他的理智,甚至将她的手缚在背后狠狠贯入的时候,连她细细密密的喊声都难以入耳。
直到她手上的挣扎变重,他才回过神来,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两人交换着汗液,他咬了咬她的耳垂,道着歉:“对不起……桑芜啊……”
她的神志混乱,自然没读懂他的欲言又止。就在她以为这个道歉会让自己喘口气时候,身后的人却开始大刀阔斧地进攻,那句话后面跟的竟然是“请你忍耐一下”。
她不停地晃动着脑袋,意图解救自己的意识,胸前的柔嫩也随着他的动作胡乱晃动,一只大掌刚好将其包裹住,手指不断在顶端作乱,刺激着她全身的细胞与神经。可酒意侵蚀下,她就一股脑地承受着这灭顶的快感,就连拒绝的话也再也无法完整呼出。
她没意识到两人这晚到底做了多少次,甚至连后悔穿了那件祸害似的家居服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觉得仲司砚比往常狠许多,也大胆许多,最后还敢抱着她压在浴室的镜子前,逼着她看清他的样子,看清他在做什么。
桑芜第二天醒来时觉得一阵头昏脑涨,吃完某人投喂的醒酒汤和精致的早点,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因为要去宁大一趟,她庆幸那人没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什么痕迹,穿好衣服后,便去找自己从前的配饰,突然翻到了一开始结婚时仲司砚给的戒指,很素的一个环,可因为自己平时要工作,且当时没想过和对方假戏真做,这个指环便被遗忘在了角落。
她想起仲司砚对着金岑山的靠近都能感觉到危险吃醋,便将戒指戴在了手上,好让某人更安心。而且如果她没记错,仲司砚是一直戴着的,他之前也问过她很多次为什么不戴,她也用不方便工作搪塞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却莫名有些窘迫。
下楼后,她刻意摆着手在某人面前转了好几圈,想让他发现这枚被遗忘的戒指自己戴上了,可某人却怎么都没有发现,她心里生气,转念却又算了,为这么点小事都要生气,真是不值当。
仲司砚来宁港不久,却煮得一手好炒茶,她第一次喝的时候,都夸他有天赋。最近天气潮湿,这炒茶两人便喝得更频繁了。
接过杯子的时候,桑芜特意看了看他的左手,发现并没有那枚戒指,不由得问:“仲司砚,你的戒指呢?”
“……”他顿了一会儿,“昨天洗澡忘记戴回来了。”
桑芜不疑有他,接过杯子:“哦。”
喝炒茶的时候,人就更舒坦了,什么都能忘记,更何况是他解释过的小事。
44.吃什么饭
宁港大学有一条紫荆花道,三月的时候就已经艳丽得很,枝头缀着的紫红色随着一阵风起就缓缓摇曳着。
桑芜陪瞿南燕来宁港大学上试讲课,她来帮忙,在台上随着瞿南燕的讲解逐步进行雕刻与简单的示范。
大抵是为了方便行动,今日她素着一张脸,穿着宽大的深色棉布衣,头发也自然地在后面扎成一个辫子,胸前挂着一个简单的柒牌,刻画着一丛兰花。偶有几缕调皮的头发散落下来,她便抬起手臂往后面拨。
今年学校就特设了一个与漆画的选修课,瞿南燕主讲,今日第一节课她才来帮帮忙,之后便就都由瞿南燕与学生一起完成了。
出门时,她问过仲司砚要不要一起去,他说了不去,惹得她出门时还伤心了一会儿,可此刻他还是坐在台下,只不过坐在后排,隐在暗处。
台上的灯光实在太亮,竟然让台下的人一阵恍惚,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她。
那年的她在一群艺术家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又因为是初生牛犊,她的那些言论反倒更加赤诚与认真,是没有被残酷磨平棱角的样子,所以她也走得艰难。
她在不知不觉中隐喻了当时所谓的一些艺术家,自然是不讨喜的,所以她的作品最后也并没有得到推选。
只是他没将这堂课看完就被左林叫走了。
下课后,有些认识桑芜的学生就拥了上来:“桑老师,我一听说有漆画课,就猜想你肯定会来。”
说话的是小常,之前上过她的漆艺分享课,也去过她的工作室好几次,是个活泼好学的女孩子。
她一边脱掉围裙和手套,一边自我调侃:“哈哈,我在你眼里的形象简直可以说是刻板了吧?”
小常吐吐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明明是我们心有灵犀。”
她只笑着看了看小常,而后去帮助瞿南燕收电脑和文件。小常跟上来帮忙的时候,她道:“你今年很幸运,我的师父竟然来大学开课,以前我们想听她讲课,可要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
“啊?瞿老师这么难搞的吗?”小常这句话一出口就惹得桑芜一阵惊讶,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两人一起看了看瞿南燕,确认对方没听到之后,小常才心虚道歉。
桑芜立马安慰着:“没事没事,师父也不会这么小心眼的。”
将瞿南燕送到助理车上后,桑芜便和小常走在宁大的紫荆花大道上。昨夜下过一场小雨,所以有些花瓣掉落在地上,显得这条繁盛的路又有些寂寥。
桑芜能看出小常真的很喜欢漆艺,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就跟自己线上探讨了。所以她看着帮自己整理后备厢的女生,觉得她真是又勤快又自觉,有点像当年的自己。
桑芜不是在宁港上的大学,而是在隔壁的越州市,当年和舍友来旅游,舍友回家的票早于她的车票,她便随便走进了一个展览,正好当时瞿南燕也在做分享,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漆艺。
而后她就死缠烂打想跟在瞿南燕学习,每个周末都来叨扰她,兴许是看出了她的坚持,最后瞿南燕同意了。
她可以说是师门中最坚持的学生,但她绝对不是师门中最听话的学生,瞿南燕说保守设计,她的设计偏又配色对比强烈,瞿南燕说稳扎稳打,她偏会整个暑假都泡在漆房,弄得自己满身红斑,可她偏偏又能做得出色,这也是瞿南燕对她又爱又恨的原因。
她有自己的想法,但跟瞿南燕相比,她就是个激进派,初出茅庐就敢去交易会大放厥词,在大师云集“仙野杯”上也敢去闯一闯。
“你要实习了吧?”桑芜开口问小常。
“嗯——”
看出了小常的欲言又止,她直接问:“你愿不愿意去我的工作室帮忙啊?正好我也有得忙,急需人手。”
小常的眼里突然闪着光芒,语气兴奋:“桑老师!我就说你跟我心有灵犀,我噘一下嘴,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她笑而不语,与小常道别后,便驱车前往文旅局,上车前还与吴筱念通话说自己正准备过去了。
这次会议主要是探讨漆艺体验点,对面只保守地提出了博物馆、美术馆和各个大型书店,桑芜是不太满意的,这跟她的性子完全不像,但她也没说什么。
毕竟这种事情也需要循序渐进。
心里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突然笑了,怎么跟仲司砚这个人待久了,自己都变得老成了。
在会议上笑是比较瞩目的行为,即便没出声。感受到几道疑惑的目光时,她才意识到,缓缓转了话头,将不太激进的办法说了出来:“其实啊,我有个提议,既然之前的文创作品与观雾塔相关,这一次的体验点其实观雾塔也可以加入。而且还可以做一个打卡记录,比如,去到各个地点打卡后可以免费漆艺学习,抑或是获得上一次的文创作品。”
说完这话的时候,会上主位的人凝眉深思了一会儿,模棱两可地回复:“这个我先去请示一下吧。”
桑芜对此已经算满意,微笑点头:“嗯。”
有人发问:“那如果这个方案能定,漆艺学习的地点呢?”
座上的人开始与身边的人探讨,这次她没再出声,许久之后才听见金岑山说了一句:“南桥镇吧。”
桑芜抬眼看过去,惊讶于他的回答,但四目相对的时候,吴筱念撞了撞她:“没想到金岑山这人深交后,还挺仗义。”
她起先不想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怕目的性太强,如今由他说出来的确挺好的。
吴筱念应和了一句:“南桥镇是挺好的,毕竟整个宁港的漆艺文化起源就在那里,南桥镇可以说是漆艺文化最浓厚的地方了,简直是吹阵风都是漆的味道。”
“咳咳。”桑芜看着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吴筱念,咳嗽两声,低声说,“你有点夸张了。”
有人同意自然就有人反对:“可是南桥镇硬伤就是交通啊,又远路也不算好走……”
桑芜点头同意:“这位科长的忧虑在所难免,但我觉得竟然要做开发,选址也不能只在意这个吧,毕竟这些外在因素可以改变,但历史却不可复刻。倘若因难择易,便会因小失大,也是得不偿失。”
毕竟与人文相关的景点,一道打出名气,那么慕名而来的人也不会多在意路程。这小便是眼前的利益,而大却是长远的发展。
话说到最后,反正敲定的还是他们自己一开始讨论的,三个人出来的时候都觉得疲惫,感觉自己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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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无意义的两个小时。
只是金岑山有些不满:“桑老师,你是极其不厚道啊,我帮你说话,你还要隐喻我。”
隐喻这话说得太自我了,他们只是在之前的文旅峰会竞争过文创作品的产出而已,而当时他们就因难择易了。
桑芜摊手:“你要这么想我可没有办法。”
“你——”他话还未出口,吴筱念就打断了他,“别你你你了,赶紧找个地儿吃饭吧。”
这已经变成他们三人的习惯了,会后去吃一顿恢复元气。
吴筱念补了一句:“我带上周泽,没问题吧?”
周泽今天难得休假,她不想单独约他,更不想放他俩鸽子,只好出此下策。
“我没意见。”桑芜道,想着这还没有三天,便打趣她,“你俩和好了?”
“还行吧……和好这东西呢,也得看感觉。”昨晚自己还信誓旦旦,可周泽说了许多好话,自己就心软了,所以现下吴筱念也有些心虚。
“行行行。”两人还在打趣中,金岑山举着手机给她们看,“去这家吧,新开的,口碑还行。”
几人在吃上面倒是没什么分歧,一确定便立即前往。
这家日料店的鳗鱼寿司广受好评,所以几人一在包厢坐下,就将所有与鳗鱼相关的都点了个遍,最后几人就各自点了个小食。
包厢门开开合合,最后一次打开时,桑芜透过服务人员架起的手臂隐隐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舒尔。
她面前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大抵是包厢里的热气足,又点了日式清酒,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一笑起来眼里荡漾着春意。
桑芜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但又觉得人家的私人行程,况且她和谁在吃饭都不晓得呢。愣神的时候,吴筱念唤回了她的神志,她刚拿起筷子,服务人员就鞠躬出门,而在那边的门合上的瞬间看清了舒尔对面的人。
“你怎么还不吃?你不是一路上喊饿吗?”吴筱念疑惑,“待会儿金岑山那只饿死鬼就要风卷残云了。”
“没。想事情呢。”桑芜回过神,冲着吴筱念笑了一下,自己也没感受到笑容里的勉强。
她还在摆弄筷子,吴筱念垂头的瞬间看见她今天戴上了戒指,便耳语问她:“婚戒啊?”
“昂?”她顺着吴筱念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嗯。”
吴筱念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却摇了摇头:“有点简单了,看起来像是随便买的。”
桑芜咬了一口寿司,没再回应,吴筱念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话不对,便道歉:“对不起啊,桑桑。”
“叫你吃,你偏要话多,惹得你师妹都蔫了!”金岑山见缝插针,怼了吴筱念一句。
“你——”
“你什么你!”
两人激烈斗争中,桑芜缓了缓,道:“不是的。”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够,又补了一句,“我没事。”
而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吴筱念见状眯缝着眼:“真没事?”
“嗯——”桑芜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怎么能被旁的事影响呢?
况且——
人家师兄妹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了不起的?
45.哄哄
几人动作快,不过四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出包厢的时候桑芜往对面包厢看了一眼,发现那边包厢门大开,里面已经人去桌空。
她点亮手机屏幕,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但她很快隐去不悦的情绪,随他们一起往外走。
几人散伙前周泽都没出现,吴筱念面上不显难过,但结束时桑芜还是看见她恶狠狠地戳着手机键盘发消息。
与金岑山道别后,桑芜便问:“难得空闲,要不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
吴筱念自然是知道自家师妹是看出了自己心情不好,便一把搂住她:“千好万好,还是我们桑桑最好。”
她这一次并没有出言打趣她和周泽,而是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吴筱念的手。
坐在刚开始营业的清吧里时,吴筱念豪气地点了一瓶雪莉桶,桑芜也难得没阻止她。
吴筱念是个爱品酒的人,桑芜那点仅有的与酒相关的知识都是她教的,跟着她品过一些酒之后,才觉得那些酒不是单单有涩味和辛味。
半瓶下肚,吴筱念才开始张口说:“桑桑啊,他最近已经是频繁失约了!我本来……我本来打算今天就彻底原谅他,但他刚刚又没来!”
店内的光线晦暗,让她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但桑芜觉得她大抵是有点上头了,而且这黑暗也容易让人脆弱,她最后还带了点哭腔。
“师姐——”桑芜思虑了一下,“其实你不是完全气他的失约吧,而是气自己明明想理解他却又无法理解,但更多的肯定还是你气他现在不像一开始那样热情地几次三番哄着你。”
“呜呜呜——桑桑,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吴筱念被戳中心事,再也止不住哭声。
桑芜一下慌了,连忙过去搂住她,为刚刚的用词不当道歉:“没有……只是我嘴笨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毕竟大家对于身边亲密的人都是有期待的,反之,那关系不过就是一潭死水。”
“真……”话音未落,吴筱念的手机就亮了,屏幕上跳闪的来电人赫然是周泽。
她想也没想,就摁断了电话,但对面的人也锲而不舍,一直打来,桑芜劝说:“要不你接一下,万一他有急事呢?”
再骄傲的人有台阶也会聪明地走下来,她去一边接电话,再回来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吴筱念一边喝着,一边细数着周泽的好与坏,她则一直陪着吴筱念,时不时还说一句:“看来你觉得他还是好更多啊。”
吴筱念开始向自己服软:“是挺好的。”
直到清吧的客人逐渐多起来,台上的歌手自弹自唱着一首可爱的民谣歌曲,一位男士点了一杯名为微笑的酒给吴筱念,并让服务生附言:愿这位美丽的小姐别再伤心。
这种不明来意的酒,吴筱念是不会接的,可她又觉得稀奇,连忙站起来梭巡送酒的人在哪里,看见一个穿着机车夹克男人遥遥向她举了举杯之后,她也确定了方位。
吴筱念转身欲走,桑芜连忙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让他知道知道,老娘我名花有主!”
“诶——”吴筱念一边说一边甩开她的手,话刚说完,人就走出几步远,她还来不及跟上,吴筱念就将酒放在了那人的面前,嘴里念念有词。
吴筱念转身,走路带风似的回来了,模样骄傲,有点缠缠平时自满的样子,桑芜忍俊不禁,嗤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打胜仗回来。”
“那可不!他运气不好,遇到我心情不好又有男朋友,唉——”
叹气的间隙,吴筱念看见了周泽,见对方站在清吧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便说,“桑桑,我出去一趟。”
她也看到了周泽,冲吴筱念点点头:“行。”
吴筱念刚走没几分钟,左林就发了报备信息过来,内容大抵就是仲司砚今日做了什么什么工作,见了什么什么人。
她以前是不太在意这些的,因为她一直当这些只是开玩笑,但今日却仔细看了看他的日程,明细繁杂,项目颇多,可没有一条关于舒尔。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敲了一串文字发过去:就这些?
左林以为她在开玩笑,便回复着:哈哈哈,老板娘,难道你还嫌我老板不够忙吗?
桑芜:“……”
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太对的时候,她回复道:没,随口问的。
她点开仲司砚的对话框,今日除了提醒她别忘记吃饭的消息外,便没再有其他。
跟师妹吃饭,却不报备。
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会这样介意,但她此刻的确有一些不满。
可她又不愿自己被猜忌的疑团裹挟,更不愿年前的事情再上演一遍,只能逼迫自己快速清醒。
吴筱念出去半个小时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一条先行离开的信息进来时,她再也坐不住了,将剩下那半瓶酒拿到吧台存了起来,而后出去找吴筱念。
春日的夜来得猛烈,要不是闪烁的霓虹,外面恐怕已是一片黑暗,在店前不远处有个小喷泉,喷泉的石围边靠着的那人就是吴筱念,似乎是晕倒了。
桑芜心猛地一跳,立马跑过去,见眼前的人愣愣地注视着地面,面如死水,止不住地心疼:“师姐,怎么了?”
吴筱念只抬起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怎么。”
只是语气有气无力,全然不像是两人谈妥了的样子。
她拥着吴筱念站起来:“地上凉,咱别感冒了。”
“哦——还是我们桑桑对我最好。”
“我送你回家。”
那一刻,吴筱念没说话,却抓着她的衣角,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因为要强忍着泪,才没有让话语汹涌。
她也了然,只抬手安抚着吴筱念,而后吴筱念便任由她摆弄,只愣愣地看着她打车,看着她给仲司砚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去了,看着她将失意的自己送回了家。
直到两人躺在不算大的床上,吴筱念就开始哭诉:“桑桑,他说他累了……”
那晚,两个都不算有错的人最后却两败俱伤,原本周泽也是抱着求原谅的心态来清吧找她,却正好看见她在和那个夹克男打闹,认为她有了新欢,无论她怎么解释,却都不相信。
两人说了交往以来都没说过的狠话,说她同意交往大抵是为了合作单,她也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最后两人在破碎的“分手”二字里结束了一切。与之前一脸愤愤说的分手不一样,这一次的吴筱念将脸埋在枕头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也只能无力地抚着她的背。
第二天,几人凑在一起工作,吴筱念肿胀的双眼金岑山一眼就看出来了,八卦地问桑芜:“她分手了?”
言语中的小雀跃反而被她捕捉了:“你怎么听起来还有些开心?”
“那肯定啊,谁叫她总嘲笑我单身呢,现在遭报应了吧?”
后来,金岑山在吴筱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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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这件事打趣个不停,起先吴筱念还有些伤心,最后就只有气愤了,恢复了往日的战斗能力,与他大战三百个回合。
到这一刻,桑芜终于看懂了,在三人再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趁着吴筱念去洗手间的间隙,夸赞他:“高手高手,这一招脱敏训练做得好啊。”
陷入悲伤中的人自然是抑郁的,可只要这伤感频繁骚扰,那人体的感官也就适应了,便不会再有突如其来的阵痛。
金岑山笑而不语,似是默默收下了这句表扬。
这几天桑芜和仲司砚也很少碰面,缠缠都变得有些不开心,这天在家改稿,它便飞到桌上想引起她的注意力。
最近缠缠开始掉毛,屋子里到处可见它的绒毛,她看着这只调皮的鹦鹉,便也放下笔开始逗弄它:“你个掉毛怪,你妈要是不工作怎么养你啊?”
缠缠吱吱喳喳了几声,似乎是在说:可以喝西北风。
“贪玩鬼。”她拿出小玩具抛给它,它视线跟随,最后上嘴啄弄着。
一人一鸟正玩得起劲儿的时候,她听见的木地板咯吱咯吱的声响,猜想是仲司砚回来了,便抱着缠缠出去查看,便见男人衣着休闲,似乎是要出门。
“仲司砚——”那人回过身,看着她,“你在家啊?”
“嗯。刚刚在里面忙。”
两人晚上是睡在一间房,可仲司砚还是将一些居家办公的物品放在客房,包括日常衣物。
缠缠啄着她的手,没有让她轻易思绪跑路:“那你现在去哪里?”
“浅海湾。”像是有些意味不明,便解释道,“吴婶和赵叔告假了,我自己去拿一些东西。”
“哦——”她来不及评价他的冷漠言语,而是主动询问,“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忙吗?”他顿了一下,启唇道。
“还好。”说完就拉着他下楼,丝毫没在意他的惊讶与愣怔,“走吧走吧。”
浅海湾的别墅吴婶打扫得一尘不染,缠缠一来就开始撒野,为了防止这栋房到处都是鹦鹉毛,她一边陪着仲司砚整理,一边还要去抓鸟,在一次训鸟时,正好看到了在瑞海定做的那件旗袍。
被人藏在衣帽间的角落,如果不是缠缠往里面钻,她肯定看不见。她不解:“仲司砚啊,我的衣服你怎么不给我啊?”
见对方沉默着,她便走到他身前,昂着头看着他,义正言辞:“这可是林姨送我的,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到时候她还以为我收到礼物却不晓得道谢,你这是在损害我的名誉啊!”
对方对于这罪名没有反驳,似乎是供认不讳,过了良久才说:“我替你谢过了,况且,她喜欢你,不会在意这点儿小事的。”
感觉到某人不再像刚刚一样惜字如金,桑芜摇头笑了,凑到他面前,认真地问他:“仲司砚,你心情好些了?”
仲司砚:“……”
两人隔得很近,近到给他点时间,她就能数清她调皮的睫毛有多少根。他也不想有情绪,可想着她在吴筱念家好几天,就一阵失落,其实刚刚她要跟他一起来浅海湾的时候,他就已经放过自己了。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你哄哄我。”她适时开口。
“嗯?”
没等他将问题说出口,她就拥住了他,埋在他胸前重重吸了一口气,直到整个人被木系清冽的气息完全攻陷,她才说:“没有原因,就是想要。”
46.认识
院墙外的黄梅开得正好,随着风在和煦的春光下微微起舞,一副誓要春日争辉的样子。
仲司砚不禁感觉自己的胸口被这话灼了一下,莫名其妙那些郁闷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工作的,因为家庭的,或是因为几天没见到她而产生的。
这好像就是桑芜的能力,总是能轻描淡写带他走出阴暗地带。他沉了一口气,才道:“桑芜,你知道的,我不是很会说漂亮话,但我现在真的想吻你,可以吗?”
她的胸腔里怦怦跳动着,刚想抬头夸一句他变大胆了,他就已经快速捕捉住了她的唇。
他的攻势猛烈,又突然,招架不住之下,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脚有些虚浮,不自觉身子往下坠时,他宽厚的双手禁锢着她纤细的腰,将她往上提。
男人手心的温度骇人,简直像是要烫伤她一样。
直到他一次次的深入索取,她的意识跟着沉沦时,双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肩,粗重的喘声在偌大的衣帽间里回荡。
他将她摁在高大的柜子上,发狠地亲,她不自觉后撤着想要获取更多氧气,却被眼前的人穷追猛舍。
直到感受到自己怀中的人似乎已经有些发晕,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与她额头相抵,在她睁开眼时,目光直直撞进她雾蒙蒙的眸子中。
他没有迅速离开,而是时不时用鼻尖在她的脸上划来划去,似乎在她的脸上写字,最后这个划来划去的鼻尖变成了他的唇,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每一处落下轻柔的吻,是比以往更温柔的动作。
温柔到有些犯规,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推开他,与他呼吸交缠:“你继……继续收拾吧,我不打扰你了。”
某人面红耳赤地从他怀里溜走,他不禁又觉得有些好笑。
回程路上,副驾驶坐上的人话明显多了起来,她会开着窗,让细细的风偷偷溜进来,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她的发香钻进他的鼻间。
她还是想教缠缠学说话,但缠缠总是不肯卖她面子,从不开口,他安慰她别太强求的时候,她才说:“之前它——在湖城,当着我妈的面说了,它就是怕它外婆,所以说话讨好,真是见人下菜碟!小心我断你饭。”
桑芜戳着它的小肚子,它一边叫一边躲,仲司砚思忖开口:“要不我为它找一位专门教说话的老师?”
“……”桑芜一阵无语,开口谴责他,“仲司砚啊仲司砚,你这是在孩子的教育上偷懒知不知道?”
他不解:“我不是出钱了?怎么叫偷懒?而且专业的事儿找专业的人,事半功倍。”
桑芜:“……”
话是这样没错,但意义不一样。
可她不能说。
偏偏有人要问到底:“怎么又不说话了?”
“没——”她随便找了个话题,“在想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喝汤?”
她脑子里的思绪很乱,像是千万根线缠绕在一起,她拒绝了:“不想。”
“那你想吃什么?”
她没再言语,只是直愣愣地看向目不斜视的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显然是明白不了的——
两人回到南桥镇,卸完所有的东西,他就去加班了。
真是既忙又不解风情。
她窝在工作室改了没改完的稿子,录了一个小作品发到网上,满足了催更的粉丝们。
晚饭的点,她收到了仲司砚的消息,说给她点的菜品,她接过大大的保温袋,将里面的食物一一拿出来,基本都是她爱吃的,就连她不爱吃的佐料也被备注剔除。
她笑着想,虽然不解风情,但是的确细心。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回应哄她的那个要求,当晚他非常纵着她,任她摆布,只是情到浓时,十指相扣的瞬间,她没有触碰到熟悉的指环,但她的思绪早就断了线,无暇顾及这些。
大抵是因为靠近赤道,宁港的夏季很漫长,从三月底开始天气就很热了,空气也闷闷的,时不时还会下一场大雨浇燃远山的雾火。
难得的一个周末,解决完小常的实习协议,她便载着小常去了南桥镇,因为已经退宿,她只好去镇上找人给她租房,所幸花婶家宽敞,能腾出一间房给她。
带小常认路的时候,小常心里喜滋滋的:“桑老师,我现在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幸福,好多同学都羡慕我,老板亲自去学校接我就算了,还给我找地方住。”
桑芜说了句狠话,想吓唬吓唬她:“现在就让你先幸福着吧,等过几天我就开始做桑扒皮,让你没日没夜地给我干活。”
小常也能听出她看玩笑的意味:“我爱干活!”
小常叫常会灵,是雕塑系的学生,因为这个学期还选修的去瞿南燕的漆画课,桑芜原本想安排她直接从髹饰和镶嵌开始,但小常偏生说要从原料学习开始。
她本来就很尊重个人选择,况且小常这做法是想扎实自己的基础,她就更加不会反对了。
进到丹漆随梦,仲司砚坐在会客厅看书,常会灵小声问了一句:“桑老师,这是谁啊?”
她看着气定自若的人,今日穿着棉质浅色打底,外搭一件不算挑眼的拼色针织衫,扣子解开着,上次在他生日时她送的胸针链就那样扣在他的针织衫上。
很日常也很普通的穿搭,她也没少见,可看着这一幕,心尖还是一颤。
她笑了笑:“厨师。”
常会灵一愣:“啊?”两人穿过会客厅往里面工作台走,直到看不见仲司砚了,她才说,“我看着不太像啊。”
况且那人胸前的装饰品一看就出自桑老师之手,她的风格还是很明显的,贯爱古今结合,不跳脱、不死板的同时又保证了作品的古朴韵味。
所以她大致也能知道那人多半是桑老师的对象了。
“逗你的。好了,这里就是我日常工作的地方,不过有时候我会在会客厅那张工作台上,你就自便啦。”她指着另一间房说,“那边就是原料存放室,我知道你是天生漆艺圣体,不怎么过敏,但碰生漆的时候还是要注意。”
“嗯嗯。”常会灵将她的叮嘱都牢记于心,四处打量着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工作室,心底止不住地喜悦。
倪青山的展览会在首都举办,发来邀请函时,忙里偷闲的两人正在窝在二楼沙发上看电影。
看她皱了皱眉,他很自然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没明说:“要去首都三天,怎么办啊?”
某人听到“怎么办啊”就像是触到开关一般,快速垂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想要我陪就直说。”
“嘿嘿,不用直说你也懂。”桑芜狡黠地笑着,“那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没事,有裴潜行盯着。”他说得坦然,就连桑芜都止不住在心里为那位裴友默哀。
“话说,我还没见过他呢。”桑芜有些不满,“你都见过我师姐她们了,我却连你朋友的面都没见过。”
“……”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一个深吻占据了她的思绪,两人依依不舍松开时,她也心领神会地没再提这个话题。
去首都前,她和吴筱念约好去做家居订单的扫尾工作。去之前,她还有些担心吴筱念:“师姐,要不我和小常去吧?反正她最近也说想接触一下市场这一块的。”
“不行!”吴筱念拒绝得干脆,“我要是躲着,别人指不定还认为我害怕呢。而且,这个合作我从头跟到尾,我最熟悉。”
有时候,比起桑芜,吴筱念的固执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去到现场,吴筱念又一下就从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蔫了下来,因为来对接的根本就不是周泽,桑芜小声问了那边的人一句,那边只说周经理休假了。
也是看着吴筱念这副样子,她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说是放下了,其实内心却还陷在泥沼中挣扎,失恋的后坐力原来如此强。
订单确认交付后,两人就一齐走出了这栋写字楼,她没想好说些什么,怕吴筱念有应激反应,就扯了金岑山出来谈论。
吴筱念果然恢复了些精气神:“他啊,好像说不想做什么艺术家了,跟家里吵架了,最近在找房子呢。”
“那他要做什么?”
“鬼知道。”吴筱念意识到不对,蹙眉看着她,“桑桑,你这么关心那家伙干嘛?”
桑芜:“……”我这不是在燃起你的斗志吗?
这栋写字楼位于整个宁港最繁华的地带,一下楼就能有好几个商贸广场。两人本就预备忙完去逛一逛,索性将车也就停在了商场的车库,这下要步行过去。
提起金岑山,吴筱念想吐槽的就海了去了,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桑芜便也微微笑着,偶尔附和。
错眼往身侧的咖啡厅看的时候,两道熟悉的人影印入了她的眼眶——
男人一身熨帖地高定西装,微微向椅背靠着,是一个极其放松的姿态,而他对面的女人知性优雅,笑面如花,浅浅的梨涡中像是盛满了蜜糖。
“桑桑,你怎么了?”感受到她的愣神,吴筱念靠近她。
“没——”
没等她缓过神说完这句话,吴筱念就发现了她刚刚看见的情景:“那不是你老公吗?对面那女的是谁?”
她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舒尔。”
吴筱念自然不知道这舒尔是何许人也:“谁啊?你们都认识?”
“前段时间我不是接了个珠宝合作吗,她是合作方。”
“你的合作方,你老公去谈啊?”
“他俩是师兄妹。”
“哦——”
大抵是桑芜说得没什么令人遐想的内容,吴筱念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了,但桑芜这次的心情却比之前要沉重许多。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左林报备过很多次商务合作会谈,基本都有他陪同,那像这样的会面就只是私人约见了呗。
在吴筱念拿着衣服去试衣间的时候,她点开了仲司砚对话框,敲下一行字:你在干嘛啊?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大抵是没看到。她却微微有种细密的窒息感,不算很强烈,就像心口压了一块石头。
吴筱念挑了一件初夏的明艳长裙,出来绕着试衣镜转了几圈,看着脸色不好的桑芜,立马反应过来了:“桑桑,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桑芜:“……”
不算但也算,意识到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不满感。
“那你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冲去仲司砚面前质问他!”吴筱念说干就干,当即就要跑进试衣间,但被她拉住了。
“不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
“唉,话说得这么大方,心里却难受死了。”
“……”
她知道自己的不悦是源于仲司砚对面的人是舒尔而已,那个卢院长在饭局上提过的仲司砚的师妹。
她不认为他是一个多么爱社交的人,包括他自己也这样说过,可这位师妹,他却在短时间内见过两次了。
舒尔从来不知道她与仲司砚的关系,她觉得两人只是工作关系,突然说起私人的人际关系很奇怪,但舒尔和仲司砚私下就认识,那仲司砚会坦白吗?
她不确定。
现在她就是被这种不确定感拿捏了。
但她又是矛盾的,她清楚地知道每个人是独立的,不应该用这莫须有的怀疑去操纵一个人。
所以她转换了话题:“这件挺好看的,买下来,我送你。”
虽然她平时也会买单,但吴筱念还是将情绪价值拉满了:“哇!谢谢桑老板,桑老板豪气。”
她急需用购买欲冲洗掉这些不自然的情绪。
后来吴筱念也明里暗里说了些安慰的话语,大抵就是两个极端,要不就忘了这回事儿,要不就是大吵一架。
但她觉得哪一个都不完全像她,只想等情绪退下去后,将这件事自然地揭过。
回到南桥镇已近傍晚,她刷新社交媒体时突然看见了舒尔的动态,两张配图,一张是她在画稿的工作照,一张是日料与咖啡的拼图,配文:美好的爱情果然能给人无限灵感。
她的指尖猛地一顿。
所以她没猜错?
回丹漆随梦的路上,她的心神还有些慌乱,当时看到仲司砚适时发来那句:抱歉,一直在忙工作,没有及时回复,怎么了?就再也没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半句没提那杯咖啡。
熟悉的路似乎也变得陌生,她脚下一崴,闷哼一声,这痛觉才终于让她清醒过来——唉。
她转动一下脚踝,有些刺痛,只好狼狈地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一回到工作室,就掏出治疗伤筋动骨的喷剂喷在了患处。
仲司砚能明显感受到桑芜情绪不对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踏上了去首都的航班。
他要买商务舱,她却呛声说钱得花在刀刃上,目的地一样凭什么多花钱。
两人临期买的票,值机时座位不在一起,他好声好气地跟她旁边的人换座位,只是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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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还没开口,就被她一句实名制买票,换座以后万一失事骨灰都得领错塞住了他的往后的话。
她身边的青年男子其实也没想法换,但看她这么强硬,就看出有些不对了,飞机起飞后,在窗外不住的嗡鸣声中,问她:“那男的看着人模狗样的,该不会是跟踪狂吧?”
要不自己身边这看着乖乖的美女反应怎么那么大?
桑芜被这话逗笑了:“这倒不是的。”但转念又不想给他正名了,“但也差不多。”
男子一边吐槽,一边往对面看去:“果然人不可貌相啊,道貌岸然,你说他做啥不好,非要死缠烂打,待会儿下机他要是还敢骚扰你,我和我朋友肯定帮你。”
她笑道,嘴上礼貌应着:“好,谢谢你们。”
但说完就没再说些什么了,与陌生人保持着最佳社交距离。
那边的人像是意识到这边的人在编排自己一样,狭长的眸子往这边一瞥,就看见了自己这几日都没看到的一张笑脸。
好,挺好的,在别人面前倒是笑得挺开心的。
他的指尖突然有些痒,急需点燃一根热烟炙烤自己的情绪,可是不行。他将目光收回,迫使自己忘掉刚刚那一幕。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触她生气的事情,那天自己见她脚受伤去给她按摩也被拒绝了。
当时她用的理由是什么,说什么小问题就不劳烦矜贵的仲先生了。当时他就笑出了声,可见她走路姿势没什么很奇怪的地方,便也以为她只是在打趣。
可经过这几天她频繁给自己甩脸子,他再迟钝也该清楚了。他闭着眼开始复盘,最终将问题归结在自己那天没有及时回复她的消息上面。
强烈的失重感来袭,睡梦中的她感受到耳中一阵嗡鸣,便捂住耳朵,微微张着嘴,直到缓过劲儿来,飞机也已经平缓落地。
她随着人群先下机,身侧那位先生和他的朋友似乎真的怕她再受到骚扰,跟她同路去拿行李。
简单的对话,她便知道这人和朋友是来北京旅行的,原本她也不敢和他们过多交流,但他的朋友是一位长相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刚刚坐在后排。
她交友有些看眼缘,故而也因此放下防备。
几人交换了姓名,了解到长山和小雪是旅拍博主,她便说了自己是漆艺设计师,互相看了作品,小雪惊呼:“哇,观雾塔那个文创作品是你设计的?!”
她斩钉截铁:“对。”
“那我们下次要是去宁港,肯定要去你的工作室坐坐。”
“可以啊,欢迎。”
几人等行李的间隙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也关注了对方的社交媒体账号,她刚看了点开一个小雪出境解说的旅游视频,仲司砚就跟了上来。
他企图去拉她手,语气委屈:“真就这么狠心,不等我?”
他从没感受过下机拥挤的人群,一下适应不过来,便落在了最后,等他下机,桑芜已经笑着跟这两人走出百米。
“先生先生,”小雪最先挺身而出,横在桑芜和他之间,“你再往前进就有点冒犯了。”
仲司砚忍俊不禁,看着小雪身后的人,摇头道:“冒犯?”
长山也跟了一句:“追求女生呢要有度,像你这样死缠烂打可不好。”
仲司砚没再说话,但也没离开,身高腿长的人像一堵墙一样立在那里,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说。
她原本不打算说太明白,但长山和小雪实在太热忱,她觉得再瞒着也不好,就说:“你们别担心,我们是认识的。”
认识。
仲司砚在脑海中将这两个轻飘飘带过的字眼过了几遍,觉得好笑,但也没反驳。
“啊?”小雪突然凑近桑芜,将手拢在嘴边与她耳语,“你别怕,虽然长山比这人矮,但他常年抗大炮,有的是力气。”
“没骗你,你们别担心了。”
见桑芜坚持,她也没再说什么:“哦——那好吧。”
小雪的行李箱很大,也很重,有两个,长山去拎其中一个了,小雪便吃力地去拎另一个,桑芜搭了把手,不禁感慨:“原来旅拍博主行李这么多啊。”
小雪笑了笑,说正常,而后赞道:“你力气好像跟长山有得一拼。”
桑芜:“……还好。”
几人道别后,桑芜才等到自己的行李,一拎下箱子便打算往外走,却被那堵墙拉住了腕子。
首都位北,对比宁港,这里还冷得很,但隔着厚厚的毛衣,她都仿佛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他抿抿唇:“等等我——”
“这么大个人,干嘛要等?”
“怕迷路。”
“有指路牌。”
“看不懂。”
她无语地抬眼看他一眼,一本正经,仿佛那如三岁的发言人不是他一样。
她也没甩开他的手,只是平缓了一下,用正常的语气说:“我去拦车。”
“车我安排好了。”
桑芜:“……”
理由都被堵死了,她只能认命:“行。”
她一只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一只手任由他牵着,他搓了搓她的指尖,觉得格外凉,便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注意保暖。”
“……”
连句礼貌的谢都不给了。
等到他的行李箱转悠出来,他便接过桑芜的行李箱用一只手操控着往前推,另一只手则与她十指相扣往前走,哪怕坐上车后座,他都没有松开,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一样。
桑芜一坐定就看着小雪的时候,镜头前的人笑得灿烂,手上抓着一把雪扔在镜头上,踩着厚厚的雪地跑得很远,随后治愈的嗓音便说:“如果一定要看一场雪,那你一定不能错过……”
仲司砚撇了一眼,下定决心打破沉默:“我们也可以去。”
但她的拒绝干脆:“不去。”
仲司砚:“……”
小雪选的配乐是前段时间很火的一首情歌,用网友的话说就是极具宿命感,在视频的最后出现,搭配着雪夜的景色,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极光出现在天际。
但桑芜没看见极光,只听见他的道歉:“桑芜,对不起,我错了。”
视频也播放完成,车厢内一片静默,他忐忑地等待她的审判,手心仿佛都快沁出汗来,紧张得身侧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
许久,他才听见她说:“你没错。”
仲司砚:“?”
这——为什么和网上教的对话不一样?
47.吃药
道歉的念头盘桓在他心头许久,觉得不能再拖下去才开口,但得到的这个回答着实让人意外。
他沉了口气:“桑芜,我知道你现在在生气,可能听不进我说的所有话,但我不能不说,因为我只能这样表明立场。首先,我先道歉,诚恳地对你说对不起,其次,我不认为没有及时回复你的消息,能让你做到忽视我的地步,最后,我能踏上来首都的飞机,就证明你是存了原谅我的心思的,不是吗?桑芜。”
她没言语,只是眼神微顿,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只觉得跟聪明人相处真的有点费脑子。
“桑芜,有时候在你面前,我好像真的会变得很笨,所以请你直接宣判我的罪名,结束我的煎熬,给我一个向你说好话的机会,行吗?”
话音最后带着点恳求的意味,恳求着她将自己那点小心思和盘托出。
笨吗?
他其实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态度,甚至能用简短的言语就让她不得不面对。
她从来不是一个过于相信感情能坚不可摧的人,何女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婚主义的小姨经年累月的灌输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她,就连最近吴筱念和周泽也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坚信的仿佛就是真理。
所以当传说中人真正出现时,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求证真理的陷阱。
她思忖着开了口:“你知道今年跟我合作的那个珠宝设计师是谁吗?”
话题跳度太大,仲司砚愣了片刻,才蹙着眉问:“谁?”
“舒尔。”
仲司砚:“……”
他眸子里的疑惑瞬间溶解,严肃的双唇也扯出笑意:“桑芜,我最近是跟舒尔见过面,不过也是跟工作有关。”
大抵是想一次性将话说清楚,他又补充着:“舒尔所在的温士顿年前预备在国内设立分公司,舒尔是回国任命设计总监,那时候卢老师刚好要找一位老师和你师父一起去漆艺专业任教,我就牵了线。”
“我说得还算清楚吗?”仲司砚望着她问,而后从胸腔闷闷“嗯?”了一声。
她又没问这么多,应声时语气却不自觉带了些轻松愉悦:“……挺清楚的。”
这情绪的变化被某人迅速捕捉:“嗯,我也挺开心的。”
她撇着眼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这话的由头。
明明是被怀疑,他的眼里却盛着欢喜:“所以你这几天一直认为,我和她之间有亲密关系?”
她也不傻,不会认为左林会为了一个劳什子的折扣就背叛自己的老板,所以她不再抵抗:“是。费尽心思地给我汇报一日行程,最后却在舒尔这个人上,两次闭口不谈,仲司砚,我说过的,我没有那么自信。所以,我希望我们开始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哪怕结束了,也不要不明不白。”
他仔细窥着她眼里的认真,久久未能言语,似乎沉浸在话音的余韵中未回过神。
桑芜说出自己的心结,心里轻松许多,常舒了一口气,就想将自己的症结起因道出:“毕竟人家可是发了朋友圈说……”
话未说完,男人的虎口就掐住了她的下巴,气息强势袭来,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吻了上来。
她皱着眉,被拿捏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为了不让她乱动,眼前这人手上明显用了力,细密的疼感从她的颌骨散开,她抬手抓住了他的西装袖子,可直到精致的面料都微微起皱,她都没推开那只手。
同平时那些讨好似的深吻不同,这个吻在狠重中还带有强烈的占有欲,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吻中的占有欲。
她没忍住闷哼出声,他才舍得松开她,看着她潮红的双眼,他不自觉地落了一个吻在她的眼皮上。
呼吸交缠间,她缓过气来,才啐道:“你吃错药了?”
这句话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只允许自己在人前调戏仲司砚,但一旦他开始反击,她又会觉得招架不住。
现下两人可还是在车上,真的一点都不像他那古板的作风。
他从唇齿间溢出一丝笑声:“说错了,是在吃药了。”
言下之意,是将她比作了药。
她拍开他的手,迫使自己去看窗外的风景,将光洁的下颌线留给他,白皙的皮肤上面的红印明显,昭示着他刚刚的罪恶。
首都历史厚重,但景色却并没有什么奇特,甚至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对比起宁港,甚至更古朴。
高架上川流不息,仿佛编织着这个城市新的历史。
没多久,她听见他出声:“桑芜,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忍不了的时候就会莽撞,如果你不喜欢,我向你道歉。”
道歉道歉,那么喜欢道歉?一个小时不到,就道两次歉了。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在安慰他:“没有。”
“嗯?”
“没有……不喜欢。”
他的笑声在车厢里荡开之时,她能感受到他又将自己的手握得紧紧的,源源不断地给自己传输着暖意。
为什么他就算只穿着薄薄的西装也不会觉得冷呢?
这个问题,在后半段短暂的路途中,她一直在思考,直到当天夜里才得到答案。
得知仲司砚高烧的那一刻,她觉得两人的出行运势好像一直都不太好,去瑞海时她发烧了,去白城时半路被叫回,现在来到首都,他又病倒了。
吃过晚饭后,她喂他吃了布洛芬,随后又给他倒了很多水,他拖着浑噩的身体吵嚷着要去外面休息时,她难得发了脾气:“亲都亲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仲司砚:“……”
这才制住那个固执不想让她被传染的人。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原本是想跟仲司砚一起去看展,但目前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她给他量完体温,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了,又叮嘱酒店客服人员关注一下,又给他点了餐,才赶往展厅。
倪青山是国内现象级的漆艺大师,甚至在国际上都小有名气,他这次的展览设在首都的美术馆二号厅,来往的人并不算少。
桑芜与大多数人不同,可她望着长长的队,最终放弃了正常排队领取粉丝纪念品,而是选择了走嘉宾通道。
这次的展览的主题是童年秘境。这一直算是一个比较难创作的主题,因为对于成年人来说,早就不如孩童般天马行空,甚至会被已有的经验限制。
展出的漆画共二十幅,用一整个故事脉络串联着,散落在展厅的各个角落。灯光柔和地打在画作上,将细致的线条与配色都展示得淋漓尽致。
为了契合主题,桑芜今日难得穿得亮色了一些,没有平时商务会谈时的那种黑白灰的沉闷感,她整个人在灯光下也显得明媚亮眼。
或有人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也有人借机来找她说两句,但她却从来没参与,因为她并未深思这其中的含义,只是简单地觉得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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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没必要争个上下。
但临近最后几幅漆画的时候,一个男子发言愈发低俗:“什么破大师啊,这功力像是放了只鸡上去走了几步画出来的,配色也像一坨屎,内容更是不知所云。”
旁边没人附和他,他便更大胆了:“真是浪费钱啊,他以前的作品该不会是找人代画的吧?”
桑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最后一幅漆画是倪青山大师早年的作品,通体用暗沉的褚色打底,上面凌乱地缀着各种叶子的脉络与线条,乍一看是很令人费解,可她知道,这些叶脉中藏着一只沉睡的猫。
若说前面的作品是有关童年所有美好的事物,那这幅作品绝对就是这里面情绪最沉重的,它像是描述着孩童失落又混乱的梦境,却又似梦非梦,笔触之强,她细看一番便会为之震撼。
在那个男子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才终于忍不住出口反驳了:“先生,倪老师每幅画的漆面打磨都精细如镜,每一丝纹理都恰到好处,颜色过渡细腻,画面中暗藏各种细节,所以他在落笔前肯定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是像您说得那样的。”
她寸步不让,却又礼貌地称呼着,她继续说:“每个作品都只能做到与一部分产生共鸣。”
“你懂吗?你说这么多?”那人揪住话头,反驳她,“所以我没共鸣住,不喜欢了还不能说?”
“当然可以,”桑芜微微笑着,“不喜欢是您的权利,但请您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声发表您低俗的意见。”
她刻意加重了“大声”与“低俗”两个词,便有人应和她了:“对啊,本来欣赏就是要保持安静的,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那人被拿捏住七寸,臊得指着桑芜连说了几个“你”,最后甩手走了。
人三三两两散开,她才将目光放回那幅画上——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再看到这幅画。
思绪被一声敦厚的轻唤拉回:“你就是……桑芜?”
倪青山没在人前露过面,但她福至心灵,看见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时,她就觉得这人就是了。
“倪老师?”
“哈哈哈。”他突然笑起来,“学设计的果然眼尖。”
她惭愧起来:“没,只是我这名不见经传的人,想必只有邀请我来的倪大师才能叫出我的名字啦。”
倪青山的眼角堆着细纹,将视线放回那幅画上,问她有什么见解,她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倪青山赞着:“不错,比我的那三言两语的简介要通透许多。”
他不爱将自己的设计理念写明,他喜欢那种看懂画中真意后的那种知己感,那才是创作者最理想的状态——被人读懂。
“那你觉得那只猫是什么?”他再次发问。
“曾经我认为是噩梦的出口。”她缓缓说出了自己当年的答案。
似乎是找到了重点:“曾经?”
桑芜沉沉应着:“嗯。”
倪青山也没多问,径自说着:“我跟你持一样的看法,只不过主人翁却认为是他梦境的起源。”
“啊?”桑芜有些不解,“您是这幅作品的作者,难道不是画面的主人翁吗?”
怎么会有两种看法呢?
他笑得意味深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她:“那你曾经是在哪里看过这幅画?”
桑芜:“……”
在一个,早就消失在生命中的人那里。
48.真相
“这幅作品是我早年画着送给朋友的,最近才找他拿回来办展览。”倪青山看着画,仿佛陷入了回忆中,“这还是这幅漆画第一次公开面世。”
“你与这画有缘,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漆艺展,带上这幅画怎么样?”
桑芜恍然震惊地回过神:“啊?您说什么?”
倪青山出言逗她:“不想要?”
“不不不!”她只是觉得这幸福来得有点突然,甚至自己都还没开口呢。
两人没聊多久,倪青山就见到了一位老朋友,与她道别后便走了。
桑芜还在喜悦里遨游,心里打了好几个策展稿的腹稿,一出门就跟吴筱念和金岑山说了,只是两人都没及时回复。
回到酒店时,病恹恹的人坐在窗前敲击着键盘,仿佛一刻也停不下来。
她自然地走近,躬下身子与他额头相抵,嘴上念念有词:“嗯,好像是不烧了。”
仲司砚:“……”
她的手撑在他肩上,远没有起身的意思,看着她眼底的狡黠,他忍不住开口了:“真的只是想看看我的病情吗?”
那当然——不是。
桑芜旋即笑开:“是啊,你自己爱多想。”
随后,她便起身,看着空掉的餐盘一边夸奖他,一边脱掉外套放在床尾的木质春凳上。
看着这一幕,仲司砚莫名就觉得挨裴潜行两天的埋怨也算值得。
仲司砚是瞒着所有人翘班了。直到飞行前的那一刻,裴潜行还在谴责他:狗东西啊!缺德是会遭报应的!
可这也只是无能狂怒,毕竟他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陪老婆,回见。
两人安安分分在酒店待了两天,回程的时候,仲司砚还一直愧疚于这两天没能让她好好看看首都。
但桑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也只是调侃说,下次出门得看皇历。
关于温尔顿的合作,桑芜与舒尔一起商议过很多次,终于将主色调定为了薄荷绿,清新的,非常符合春末夏初给人的感觉,却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蓝色调,所以很是吸睛。
那天,桑芜和吴筱念被叫去温尔顿进行定稿与样品打造的会议,也深刻感受到了外企的高效率,三下五除二就讲完了重点散会,连吴筱念都忍不住夸出了口:“真牛。”
舒尔出来挽住桑芜:“还好遇见你们了,跟我的想法如此契合!不然新品还真是够呛。”
她是一个对合作者有要求的人,思绪也转得飞快,之前还有些新手设计师因为跟不上思路被磨得狠狠落泪。
吴筱念赶紧撇清关系:“都是你和我师妹的功劳,我就是个陪衬,陪你们开个会而已。”
其实这话也不然,毕竟后续还有很多也需要吴筱念进行跟进,不过两人听得出此刻她在自我打趣,也没反驳。
桑芜笑着:“是我该谢谢你给我们机会参与。怎么样?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好啊——”
三人并肩往电梯间去,叮的一声,门打开的时候,里面有两位外国员工与舒尔打招呼:“Sure,Where are you going?”
桑芜心下一顿,看向舒尔——
舒尔也打趣似的回应他们:“Pay less attention to the private lives of beautiful girl。”(少管美女的事儿。)
几人笑着道别,电梯下行时,吴筱念刷着最近的美食店,舒尔注意到身侧的人有些出神,才问道:“怎么了?”
她抬眼,与舒尔在隐隐约约印着两人的梯厢上对上视线,摇头道:“没,只是第一次知道你的英文名,觉得还蛮特别的。”
吴筱念闻声抬头,表示赞同:“是啊,不像我们以前英语课,都叫什么Anna、Sarah。”
“哈哈,本来没有这个名字的,在国外工作的时候大家叫着叫着叫习惯了,而且寓意也挺好,就没改。”
“Miss Sure,我们吃法餐怎么样?”眼见电梯已经到达,吴筱念打断了这个话题,提出意见。
舒尔倒是没意见,点头答应了。
吴筱念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关切问道:“桑桑,你怎么了?”
桑芜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挤出一丝笑容,同二人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情,要不你们先去吃?你们随意,我请客。”
舒尔:“你没事吧?”
她一个劲儿地说只是去处理一点急事,身体并无大碍,两人也没再勉强,离开了。
桑芜不是一个爱爽约的人,且甚至有点厌恶这样的人。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她做了这样的人。
车子汇入主干道的时候,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不要走神,却还是会在等红灯的间隙会一阵恍然——
那个人到底有几句是真话啊?
车子停在南桥镇时,她只有念头回到丹漆随梦,连花婶同她打招呼都没有理会。
她不确认自己在瑞海看到过的那个奇怪的文件夹,他是否会在所有的电脑里都存着,甚至也觉得私自去看不好,但行为还是不受她控制。
“桑老师!你回来啦?”常会灵正要出门,“今天会议怎么样?”
但她并没有回应,急急地略过正要离开的小常,往楼上去。
瞧着她的背影,小常也只是发消息问了吴筱念一句:桑老师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对啊,今天的事情进展不顺利吗?
吴筱念没有回复,但她在学校老师的催促下,只能尽快赶往学校,并吴筱念和宋曼婷都发了消息。
快点、快点——
电脑开机的时机似乎变得漫长。
直到熟悉的音乐声小气,系统反应过来,她在桌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文件夹。
命名——Sure。
师妹、白月光、Sure,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鼠标箭头就显示在文件夹上,只有食指操纵下的一个细微动作,仿佛就可以知道一切。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瑞海时,借用过他的电脑,他回来时那慌乱的神情,原来就是怕自己发现这个吗?
那他还真是对她不了解,她从不会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哪怕是亲近的人,也绝不多问。
所以,她将鼠标带到了左下角,选择了关机。
电脑屏幕熄灭的那一刻,她听见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桑芜——”
仿佛与初见后唤她一样,平静、自然,甚至听不出什么意味。
她转过身子,看着站在门口,挡住了一大半光亮的人,刚刚她太紧张,连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桑芜有些恍然:“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可他显然更关注另一件事情:“你打开看了吗?”
她突然自嘲般笑了一声,他还真的不是很懂自己呢。道:“没有,我不会做那样的事儿。”
他胸口沉了一口气,抿唇道:“我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可以吗?”
过段时间再说。
这个回答像是印证了她自己的猜测。
缠缠发来捣乱的时候,她态度坚决地回了一句:“不可以。”
仲司砚扯着唇苦笑:“你不相信我?”
她再开口也有些无力:“我——我相信你,但我都看见了,所以我就要个真相而已,不可以吗?”
仲司砚没再回复,只是走到她身前,红着眼眶躬下身子,意思明显——
她躲开了:“不是每次都可以这样躲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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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之前心照不宣地将接吻视为道歉,甚至上次她也能感受到他是不想自己继续说,才在车上吻了自己。
从前他躲避,她也不想直白面对,可人不能纵容自己一直陷在猜忌里,不然那根信任的线也会在无中生有种断掉。
他突然冷笑,出声:“我以为我做得很明显了,谁知道这一切还是无用功,你好像从来都不爱我,我仿佛只是你闲暇时的玩物,开心了就说句喜欢逗逗我,不开心了说冷落就冷落,从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从前?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迫使自己冷静,“你相信我好吗?你认为的都是假的,不正确的……”
“假的?”她突然笑出声,“对啊!包括我。仲司砚,你记得吗?我一开始也是假的。”
“桑芜……”他顿了一下,“只有你是真的。”
意识到话语不对劲,他说:“你能不能相信我这一次?”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如果你有了新的开始,没有关系的,我们好聚好散,虽然说我们要去走手续会有点麻烦,但我肯定全力配合。”
说这话时,她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其实她是害怕与他走入绝境的,可他的态度实在让她看不到希望。
“舒尔回来后,你摘了戒指;提起从前,你闭口不谈;哪怕是你的朋友,我都没资格见,不是吗?”
“桑芜,我今天……”
“打住。我已经不想听了。请你离开,可以吗?”
“不可以!”这是一个危险信号,“我不认为我们在冷静后还有再谈谈对机会,所以我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
“那你留在这有意义吗?”她报复性地回复,“你尊口难开,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我爱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缠缠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加入了两人的战斗,开始重复喊着:“我爱你,我爱你……”
“闭嘴,缠缠!”
她教了缠缠半年,但缠缠好像就是不喜欢开口,上一次在湖城开过一次口,便开始和眼前这人一样当着哑巴。
她的语音中已经不自觉带着哭腔,眼眶也觉得有些酸胀湿润,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脆弱,而落了下风,下意识抬了抬头,却正好对上那人破碎的目光。
“你教的?”
“……”
她没再言语,只是气鼓鼓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压下不适的情绪,心中莫名溢出一丝甜,开始解释:“向你提出结婚的决定太过仓促,戒指只是我随手买的,我原本以为我可能要戴着这没有丝毫意义的素圈一辈子,可后来你接受我了。”
“那时候我找了很多设计师,可设计出来的戒指我都不满意,直到我与舒尔再联系上,所以我就请她帮我这个忙……”
话没说完,可他许久再未言语。
她倔强地问:“还有呢?”
仲司砚:“……”
“你说的从前,是什么从前?”
“……”
“你看吧,你说话永远不说完整,我承认我不蠢,但是我也并不聪明,我听不出你隐晦的弦外之音,无法从你的只言片语构想出所有。”
“如果你还是不想说的话,就先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吗?”
她错身与他擦肩而过,被他拉住了腕子。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态度不够明确,偏着脸补了一句:“仲司砚,等你想说了,或者我不在意了,我们再联系,可以吗?”
稍稍用力就挣开他的束缚时,他才知道以前自己能擒住她求饶,不过是她纵容的,真决绝时,他是抓不住她的。
就像六年前一样。
49.宁静
小常适应很快,很快就摸清了生漆与辅料的选择与特性,并且给吴筱念交了一份千字心得。
吴筱念震惊得双眼都快掉下来:“别别别,以后这种事可千万别做了。”
常会灵还带着学生思维,以为自己做错了,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筱念姐。”
她敏锐察觉到,便安慰着:“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应该珍惜,至少浪费也要浪费在值得的事情上面。”
常会灵笑开,点点头。
偏偏旁边的金岑山反驳:“怎么写心得就不算值得了?”
小常:“这……”
吴筱念瞪了金岑山一眼:“你要是不想被赶出去就闭嘴——”
吴筱念平复下来,看着桌案前不断忙碌的桑芜,跟小常说:“唉,看来这几天的原料就交给你去把关啦。”
“好。”小常也看了过去。
桌案前的人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的状态了。
那天吴筱念看到常会灵的信息时,刚跟舒尔吃完饭,正好就赶了过去,自己到丹漆随梦时,桑芜就是这副样子,只是缠缠不停地在她身边吱吱喳喳。
她猜想桑芜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她又不愿意说,自己便不知从何问起。
只是跑丹漆随梦频繁了些。
那些时间,她都没有见到仲司砚,只是仲司砚的助理会送东西过来,像是热汤,但她都只是冷冷地说:“倒掉。”
然后转身走掉,留着左林在风中凌乱。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吴筱念这才知道,她应该是和仲司砚闹矛盾了。她好几次都想开口说些什么,或安慰或与她同仇敌忾,但桑芜都不给机会。
金岑山有时候会接过左林送来的东西,一边享受,还会一边在一旁火上浇油:“你们师姐妹也很齐心啊,失恋也上赶着一个接一个。”
吴筱念:“……”
文旅局通过了关于桑芜提出的关于文创活动投放地点以及投放方式的提议。
趁着一个短假试行时,吴筱念还拉着桑芜去看。
观雾塔的外形与八角楼很像,塔前人头攒动。
吴筱念拉着她站到了高处,欣赏着这番景象,满足道:“这样看着好像还挺成功的,桑桑,你说是吧?”
“嗯。”
吴筱念知道她心情不好,就开始发挥自己话多的优势,跟她描述着许多,可这竟然让她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剪枝节那天。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被消极情绪掌控,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有点想仲司砚。
可她又是矛盾的。
“师姐——”她突然出声。
吴筱念疑惑看向她,她胸口沉了沉气:“我突然想起温士顿那边需要的作品还有点问题,我先回去了。”
“……”吴筱念自认失败,“行,我们一起走。”
金岑山知道这件事之后,不停地揪着她的小辫子说:“我都说了,你这人不懂感情,你那些办法根本行不通。”
“你懂?!”吴筱念不甘示弱,“你个母胎单身,有什么资格谈什么感情?”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金岑山不满,“不信我们就打赌。”
“……”
“怎么,你不敢?”
“你才不敢!”
激将法对于吴筱念屡试不爽。
两人打赌吴筱念要免除金岑山这个离家出走的逆子一个季度的房租。
她恶狠狠:“你真是掉钱眼里了!那么有钱,还那么小气。”
“你懂什么?节流也是有钱的一种办法。”
因为文旅局与漆艺联名的活动做得火热,周边甚至有些人会选择在周末过来体验,丹漆随梦的官方账号也涌入很多人,购买能力贼强,也给了她一个很好地泡在工作室的机会。
她逐渐开始不外出,吴筱念都有点心急:“桑桑,我真的不乐意看见你这样。”
哪怕是以前遇到不顺心顺意的事儿,她也不会是这样颓废的样子,可用颓废形容也不对,毕竟她手上的工作从没停过。
“要不你就说说,大不了我跟你冲过去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失恋没什么的。”
即便桑芜这应当不算失恋。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复她:“没失恋。”
是她单方面冷战,可对方却冷静得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照常给她发着不痛不痒的问候,吩咐左林送东送西,可他越是越这样,她就越会有一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难道他真的不懂吗?
自己不过是想确认他口中说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她也并不认为好的亲密关系存续期间,还应该在心中挂念另一个人。人难道不应该先清空自己,才有资格说爱吗?
所以他一直存着与舒尔的过往,那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念想与舒尔一次次会面?
她突然心尖一颤,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样患得患失。
吴筱念见她愿意开口提及此事,便继续问:“那是吵架了?”
桑芜:“……”
吴筱念:得,又开始了。
晚些时候,吴筱念注意到桑芜会时不时看向照壁方向,又一阵失落地转开视线,手上的动作好像也会迟钝许多。
对于雕刻者,刻刀会惩罚每个走神的人。天将将漆黑下来,吴筱念起身打算离开,桌案前的人就吃痛轻呼一声。
“桑桑,怎么了?”
吴筱念急急忙忙跑过去,只见桑芜的手指被刻刀刮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立马转身去找医药箱,给她处理伤口。动作轻柔,桑芜却一直低着头。
吴筱念看着心疼,没忍住说了她几句:“心情不好还动刀,这下知道错了吧。”
“唉,这要是师父看见,你可得被骂个狗血淋头。”她嘴上喋喋不休,“没日没夜地弄这个,弄得现在是身心都是伤口了吧。”
话音将落,吴筱念就感觉自己眼前的人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着,她震惊垂头一看,她已经满眼都是泪水。
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吴筱念连忙道歉:“好了好了,师姐不该这么说的,对不起啊桑桑。”
从自己认识桑芜开始,她就没怎么哭过,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了。她问:“是不是很痛?”
桑芜也不再掩饰,一边哽咽一边点了点头。
吴筱念不认为只是手上就能让她痛哭流涕,只好一股劲儿地安慰:“你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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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我们就去吃,想喝酒,我们就喝酒,去他的工作,去他的男人。你要知道,师姐肯定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想想,你还有很多一个大型展览等着你去做呢……”
当夜原本是个晴朗的夜,却也在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下雨,淅淅沥沥地,第二天一早就停了,只是屋檐还不停地滴着水。
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她跟一早来工作室的常会灵交代了一下之后几天的工作,便去熬了粥,等吴筱念醒来正好可以吃。
吴筱念昨天陪了她一夜,此刻还在补觉。熬粥的时候,她看着断了几天的消息对话框,将对方拉入了黑名单,端着煮好粥出去时,身上一阵轻松。
看着已经坐在桌对面的吴筱念:“将就吃。”
吴筱念是从这锅粥觉得她情绪应该是好很多,所以极其给面子:“桑桑辛苦啦!”
桑芜笑着,又去叫常会灵出来吃东西。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反倒是常会灵刷到一条很离谱的帖子——细数腰果漆的危害。
她不理解,之前做原料的时候,她也了解过腰果漆,虽然属于合成漆,但好像并不会有什么危害,便举着手机问吴筱念和桑芜:“桑老师,筱念姐,这个真的像这篇帖子说得这样,还是只是在造谣啊?”
桑芜和吴筱念凑在一起看了看,不禁都皱起眉,说腰果漆能致癌,还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毕竟所有有危害的东西,不谈剂量都是在耍流氓。
“你把链接发给我。”
“哦,好。”
桑芜喝完粥,便就着这篇高赞帖子做了科普,讲得头头是道,也因为自己有一定的粉丝量,所以即便没能彻底扭转局势,但也引导一部分人看清了这篇帖子是用恶意抹黑引流的目的。
何女士的生日将近,她也忙完了手上重要的事情,便准备收拾行李回一趟湖城——这是她的惯例,毕竟没与何女士一直生活在一起,比较有仪式感的日子,她还是要回去看看的。
这次她没带缠缠,常会灵也很熟悉缠缠的习惯,虽然有时候有些怕尖嘴动物,但又矛盾地想要靠近缠缠。
湖城靠近北方,天气不似宁港那般炎热,一落地那春寒料峭的意味就足够浓烈。
她从行李箱掏出外衣套在身上,才走出机场打车。
何女士这两天很忙,她便在家等何女士,乖巧地收拾了一下家里,就连小姨来了都不由得赞叹:“窗明几净,真不错啊!”
何女士连忙啐:“不错个什么?我又不缺她做家务。”
小姨不满:“缺不缺是一回事儿,她做得不错你不得表扬一下?”
何女士和小姨的观念不慎相同,至少在教育上,何女士是一个羞于开口说好话的,但小姨却是一个很能提供情绪价值的人,甚至拥有一颗年轻十足的心。
“就是啊,妈妈,你赶紧给我颁个最佳女儿奖!”她也顺着小姨的话打趣何女士。
“……我真是太给你们脸了!”
几人在欢笑声中切了蛋糕,碰杯祝愿,但桑芜最大的心愿还是何女士能不再孤单。
可房间的夜太深沉,她总会胡思乱想,直到跑到何女士房间缠着她一起睡觉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宁静了。
50.是你
“怎么了?”何女士像是意识到什么,“感觉你这两天心事重重。”
“这么明显吗?”桑芜搂着何女士,盯着她的侧脸问。
“唉——女大不中留,人在我这儿,心却在对象那里。”
她一下有些慌神:“妈,你可别冤枉我!我最多……最多只是现在闲下来了有点心烦而已。”
“说说?”
何女士总有一种魔力,能让她平静叙述自己所有不开心的魔力,且何女士不会理所当然地教育你。
桑芜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何女士就又叹了口气,问:“第一次看我们家的小霸王这么没有自信。”
“也……也不是不自信。”她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吧。”
她在意瑞海仲家所有人说的那个少时相爱的主人翁就是舒尔,在意他记挂在心上久久不能忘怀的白月光,在意他闭口不谈的所有。
说不出口就是放不下,人永远打败不了放不下。
“桑桑,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或许他是很在乎你,担心你会心有芥蒂,抑或他之前的情感经历并没有那么美好,不想再提及。所以,你可以试着问问自己的心,问它的想法是怎样的。”
问问自己的心吗?
她脑子空白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时,只说着:“妈妈,谢谢你。”
第二天一早,桑芜想拉着好不容易调休的何女士去了倪大师的漆画展,湖城是倪青山漆画展的第二站,却被何女士无情拒绝了。
不过她也没强求,自己拎着包就出门了。上了提前在平台打好的车,就收到了常会灵汇报的缠缠的情况。
缠缠已经会将告白用的那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可它从来就没在合适的场合下说过,反倒现在对着这个有点怕它的小常追着喊,真是坏透了。
她鼓足勇气才能说出“喜欢”两个字,却也是考虑了很久,想告诉仲司砚她想自己也是爱他的。
见到缠缠的第一面,她就萌生了这个也许并不浪漫的想法,背着他教了缠缠很久很久,却收效甚微。
缠缠的告白也是刁钻的,喜欢在人吵得最厉害的时候蹦出来不停地喊,将那幅场景弄得不尴不尬。
想到这,她狠心地给小常发了消息:扣他一天零食吧。
小常:?啊?为什么?
桑芜:让它知道知道它妈有的是手段。
湖城的文化艺术氛围比首都浓厚,且湖城比首都的生活节奏慢许多,所以哪怕地址偏远,来看展览的人却也比首都多出了一倍。
倪青山的作品常看常新,第一次看或许会让人惊叹于色彩与线条带来的视觉冲击,细品表面刻画的故事性,但再看就会觉得他用一个极小的场景表达了一个广大的叙事场景,让你的思维变成一棵大树的枝叶,将它扩散成许多个故事。
只不过这一站的展览将最后一副画倒挂着,原本卧倒的猫,此刻却像是要扑出那些繁茂枝叶一般,将原本比较沉闷的画面变得鲜活了。
看到这幅画的那一刻,她是惊讶的,在画前站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点开倪青山的聊天方式表达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倪青山好一会儿才回复:还在现场吗?等我一刻钟。
桑芜:好的,倪老师。
倪青山今日的穿着像一个出门遛弯的大爷,休闲得像是刚跑完步一样。在她面前站定后,说:“果然是能等到有缘人。”
她有些没听懂,但也没好意思接住知己的名头,忍住疑惑出声:“不敢当不敢当。”
“那你现在呢?觉得这幅画是什么感觉?”
“鲜活的、跳跃的,是逃脱梦境的欢喜,拥有一切的满足。”
“哈哈哈。小嘴一张,出口成章。”倪青山赞道,“那你要不要见见这幅画的缪斯?”
“您的那位朋友吗?她今天也在?”
“嗯。”
“那当然愿意。”她很好奇这位女神该拥有着怎样忧郁又生动的气质,才能让倪大师创作出这样的作品。
倪青山看了看表:“应该马上就到了——”
话音将落,桑芜还来不及回应一句,就见那人穿过人群而来。
世界好像就在此刻虚化,只有他是清晰且深刻的,印在她的眸子里,却酸得让她立马挪开了视线。
她的第六感强烈,想明白所有关节的时候,倪青山正好开口了:“桑芜,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的忘年好友,仲司砚。”
他伸出手:“你好。”
她没有下意识礼貌地伸出手,意识回笼的时候,才伸出手,涩涩开口:“你好。”
倪青山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只觉得年轻人之间可能有些陌生与害羞,便找出话题聊:“来来来,我们继续聊画,我这位仲小友一直就爱装忧郁装深沉,那年他二十一岁生日,我说送他一幅画,他就将他的想法跟我说了……”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是吗?她很想问他。
桑芜知道出神不好,但她实在无法无视仲司砚那炽热的目光,她抿着唇没发言,就连余光都想挪开的时候,倪青山又会将她带回来。
她想过两人会再见,或许是将一切说明白,又或许是做个了断,却从来没想过现实这么措不及防。
如坐针毡地陪着倪青山和仲司砚吃完饭,她就想打车回家了。离小区还有三条街的时候,出租车突然抛锚了:“小姐,不好意思啦,可能要麻烦您自己往前走走,或者再打一辆车了。”
唉。湖城这个点最不好打车,因为出租车正值换班期间,谁也不乐意快下班了还载个客人。
她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另一辆出租也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车上坐着的是谁了。
她倔强,也没完全消化完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她不想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哪怕是赶他走的,心里只觉得他爱跟就跟吧。
一路往前走,看见出租车经过她会不死心地招招手,可就这样被忽视了一条街,她放弃了。
她感谢中学时的马拉松热,让她现在也觉得自己能轻轻松松拿下三条街,况且才十公里左右,还只是走路。
湖城的街道长且直,春风吹落树上的枯叶,像落下一个个吻,她轻轻抓住了飘落到眼前的那个吻,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群里:今天可以幸运一整天。
几人对她这莫名其妙的爱好嗤之以鼻,而她自己也觉得好像不太对,幸运的一整天是不用暴走三条街的。
四个小时,她从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尽管会在心里猜想他或许早就拦住一辆车走了,可又想起自己都没拦到车,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可她又不想相信他真的跟着她走了三条街。
她拐进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拿了一包挂面,结完账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仲司砚站在梧桐树下,像是在等什么一般,没有再行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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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里的梧桐树叶青得过分,她想她对他的爱也是。
她踏下第一步台阶,心里满满都是一个念头,原来原谅这样简单。
原谅他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原谅他将她一直蒙在鼓里,什么也不说。
她在他面前站定,瞧着他并不算精神的脸色,问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桑芜,你想听吗?”
她没回应,好一会儿他就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说他们聊过的那幅画,说自己去看有她参加的宁港大学的交易会,说自己买下了她的第一个作品。
说来也好笑,因为那场交易会是宁港大学内部举办的,他见到她参会的那刻,还以为她真的是宁港大学的学生,哪怕因为被她抛弃气愤,回国后他却还是选择在宁港大学完成了最后一年的学业。
可能是下意识地选择,也可能是不死心地希望自己还能遇见她。入学后,在繁忙的学业中,他还频繁地参加各种活动,希望自己能被看见,孔雀开屏似的做法惹来许多女生追逐的时候,他也只说自己有心仪的学妹了。
可他却再没在宁港大学见过她。
“从来都没有什么学妹,从来都只是你。桑芜。”
他的话语沉重,像是压在她心头的巨石,突然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来不知道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网友在你那里的定义是初恋。”
“那一次我多想顺着你的话,承认这个自己肖想了很久的身份,可是你说不值得。”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重蹈覆辙吗?害怕你知道原来那个送你圆形地图册的莫须有的初恋就是我,害怕你认为我阴暗、小人,误会我们一开始可能只是我想报复。”
桑芜问他:“所以你是吗?”是想报复吗?所以用爱将我捧得很高,再放手让我摔下来。
“不是,”他的语气坚定,“从来都不是。”
“那你凭什么这样想?”
“……”仲司砚一时有些顿住,再开口时带了几分苦涩,“那副袖扣不是你的道别礼物吗?”
她盯着他,皱着眉:“谁告诉你的?”
他没敢只是她的眼:“收到礼物的那一刻,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兴奋,好笑是我有两副一模一样的袖扣,兴奋是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我等了你三天,可你从那天之后就消失了,不是吗?”
“不是!”他这时才敢抬眼与她目光相接,“你就这样胆小吗?哪怕你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质问我呢?”
仲司砚:“……”
桑芜继续说着:“说来也是巧,那几天我的破手机泡水里了,也没及时联系上我妈,等到我换上新手机,登录账号,某人却直接销号了。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当时她看着对方的返图,原本还很兴奋,忽视了莫名其妙的头像与账户名,发送消息过去之后,却被提示对方已经注销账号。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问。
“……我认为我现在可能不太适合继续说些什么。”
“行,我的错。”
她没察觉出他语气里的虚弱,负气转身就要走,却被某人拉住,她转过身想发脾气的时候,却发现了他泛白的唇,额头也有细密的汗渗出。
她意识到不太对,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他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字,“你别走,行不行?”
51.骗子
“何姐,休假了还往单位跑?”
“昨天有东西落科室了,想起了就过来拿一下。”
“诶,那我们先走了。”
何女士就职于湖城人民医院,距家两公里不到,以前忙得要死,前些年还不容易从急诊换到了门诊,相对清闲了些。
上次何琼歌送的购物卡还没用完,她买完东西顺手丢在医院了,这次寻思让桑芜陪自己逛逛。
出科室的时候,遇到之前急诊带的小徒弟。她礼貌唤何女士:“师父。”
“诶,小吴,急诊又在忙啦?”
“您别打趣了,急诊不是一直在忙吗?”
“行,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何女士转身欲走,却被一副欲言又止的小吴叫住了:“师父——”
急诊与门诊用一条悬空通道连接着,不过几十米,就到了。
“病人家属在吗?病人目前胃壁有破口,急需进行修补手术。”
“在!”桑芜急切起身,迎上前。
护士头也不抬,只问:“您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夫妻,”她答得干脆,“我是他妻子。”
“签字吧。”
她接过文件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只在护士接过文件的时候问:“手术危险吗?”
护士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有。”但护士也能理解,“但不多,安心等待。”
刚刚她简直心慌意乱,她何曾见过仲司砚那个样子,一进医院还昏了过去。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全身脱了力般,靠着墙,躬了躬身子,缓过神来时,下意识往光亮的地方看了眼。
这一眼,就让她看到了何女士。
“妈——”
她起先选择来最近的医院的时候就想过何女士会知道,但依然还是有点慌张何女士刚刚从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何女士走近,嗤了一声:“谁进医院?”
“我朋——”她瞧着何女士不太喜悦的表情,说了实话,“仲司砚。”
她是知道这号人物的,只是不知道这号人物和自己女儿的真实关系,刚刚听到的那刻也有些震惊:“你们结婚了?”
桑芜心下一顿,这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嗯。”
再隐瞒着好像也是无畏抵抗。
何女士抿着嘴看了她很久,像是还没消化掉这个消息,问她:“还不想说清楚?”
她侧过身看了看手术室亮起的灯,眼神失焦的瞬间,她突然也觉得有一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了。她从来没想过,坦白会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只好拣着重点跟何女士说了个大概,何女士听完连连对她说了好几句“胆子真大”。
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何女士这样评价,她也觉得自己当时挺大胆的,对一个男人莫名怜惜又莫名信任。以至于何女士走了,她都还没太缓过神来。
她给小姨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惹何女士生气了,想要小姨帮自己出谋划策。但许久都没收到回复。
仲司砚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左林正好打来了电话,桑芜接的:“老板,我们找你找疯了!”
“左助理。”
左林一瞬才明白对面的人是谁,愣怔地喊着:“……老板娘。”他反应过来了,连忙问,“老板是去湖城了吗?”
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口看进去:“嗯,目前是在的。”
他不知道仲司砚已经在医院躺着了,只能侧面提醒桑芜,说仲司砚最近在席上喝得有些猛,每每下场都会难受很久,但老板又不听劝,一直硬撑。
她不太清楚左林的话里是不是带有卖惨的成分,只说:“他是成年人,他自己的身体需要他自己在意。”
“老板娘,怪我多嘴。”他自认是自己话语越界了。
他没继续说仲司砚最近去丹漆随梦求原谅都扑了空,最后还意外得知她已经在寻思回湖城发展的法子。所以对于自家老板会突然出现在湖城,他虽然震惊,但又能理解。因为好像在对待任何跟桑芜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仲司砚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晚些时候,生气的何女士过来送吃的了。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形容她,哪怕她再生气,也不会对桑芜置之不理。
两人在收拾桌面的时候,桑芜眼睛有些酸涩,她向一言不发的何女士道歉:“妈,对不起,一开始没有跟你说实话。”
何女士没有立马回应,只是将筷子递到她手上,看她还愣愣地不敢动手的时候,才说:“反正你自己一向有主意,干嘛对我说。”
语气明显是还在生气。
桌上的饭盒打开,又是她爱吃的鱼,热气冒出来的时候,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何女士仿佛有些责怪自己对于她的关系与问候太少了,所以哪怕嘴上强硬,但还是会做她爱吃的菜过来找她,担心她吃不好。
这些年何女士忙于工作,她也的确独立了很多年,甚至在很多个高烧的夜晚也只是匆匆见过何女士几面。但她都能理解,她理解何女士的辛苦,理解何女士的不易,理解何女士无法两头兼顾。
她可不想何女士沉溺在无法帮助她的愧疚之中。
她上前拥住了何女士,欲言又止,反倒是何女士先开了口:“你知道的,我和你爸的结局并不好,所以我一直想让你在这件事情上慎重,要考虑再考虑……”
——绝不是这样草率。
何女士没说完的话,桑芜猜都能猜到。
“我生气,但我更想你自己想清楚。明白吗?桑桑。”
“我知道——”
两人话没说多久,小姨就来了。像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闷气愤,所以她是抱着看猴子的心态,跟两人打过招呼,就对着病床上的人审视一番,才面前咂咂嘴,说:“还行吧。”
桑芜:“……”
何女士自然感受到了,只啧啧摇头:“行了,你们俩就是一条心,都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见解,喜欢自己做决定,是我落伍了。”
两人感受到何女士舒了口气,知道这个话题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跳过去了,便上前与她说了很多话。
穿孔修补不算什么大手术,术后恢复得好,第二天就可以进食。左林第三天就被醒过来的人叫了过来,桑芜睨着他们,唇不自觉抿起,一副不满的样子。
左林汇报完工作,与桑芜错身而过,出门前听见她说了一句:“真是难为仲总。”
医生说要卧床休息,他倒好,卧床工作。
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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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芜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哪怕是问询身体状况语气也很平静,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还没哄好。
听到这句埋怨,他反倒笑了出来,得寸进尺:“跟桑老师有样学样。”
她停下手中切橙子的动作,心里立刻明白他是在说自己这几天还在画稿、聊展览的事儿。不免啐了一句:“你跟我能一样吗?我又没有让自己喝进手术室。”
“嗯。”他语气莫名有些坚定,“所以我才要更加努力,朝着桑老师看齐。”
桑芜:“……”
她不说话了,仲司砚反而有些焦虑,怕再陷入冷战的僵局,在她递过橙子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她:“桑芜,你能不能多说几句话?”
“……不可以。”
“其实我竟然还有点庆幸自己此刻的处境。”
桑芜有些不解。
他摇了摇头,道:“至少,即便你还没原谅我,却也没扔下我,不是吗?”
对于他的思路,桑芜嗤之以鼻:“你有病?”
“嗯,我有病。”他顺坡下驴,“很久以前就有,是某个人莽莽撞撞地冲进我的生活里,将我拉出来。”
二十三岁的仲司砚,桑芜再了解不过。即便他装作每天都一副乐于分享的模样,但她总是能一眼就看穿他的孤独与沉默。
因着远隔重洋与互不相识,她将他当作回收站,什么也都与他分享,只不过她从来不记得太多不开心的事情,所以能输入过去的,基本都是开心的事儿。
以前她还不知道那幅画的灵感来自仲司砚,现下知道了,才真的觉得与他十分贴切。
想到这儿,她对倒放画的意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顺了他的意,问他:“那幅画为什么要倒着放呢?”
他很乐意她与自己有了话题,却又忍不住卖关子:“你真的不知道吗?”
仲司砚目光炯炯,眼底笑意灿烂,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她也并不是完全不懂,现在这模棱两可的话语,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但嘴上却说:“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瞬间有点急,拉住她的腕子,将一片橙子塞进了她嘴里,道:“我没有不想说。”
对于他这借花献佛的行为,她不太满意,但她也不会拿橙子撒气,只顺势在他的拇指上咬了一口。
他看着手上那不深不浅的牙印,问:“消气了吗?”
“……勉强吧。”
得到这句回答,他才继续说:“桑芜,我满足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因为那一切……都是关于你。”
满足于,那个沉寂的梦境终于找回了鲜活的心跳声。为了这久违的感动,哪怕要他拖着剧痛无比的身体陪着她步行三条街也行,哪怕要冒着被骂卑鄙小人的风险也行。
桑芜闻言心头颤动,话语里却还是有些气愤:“骗子!”
以为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够诚恳,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没想到对方只是说:“仲司砚,你不说实话就算了,难道还要我细数一下,你的行骗记录吗?”
可惜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面——
她心里全是两人初始时误以为他是女生,才会那样热情地冲上去。他在初次认识时,就骗了她。
而仲司砚还沉浸在这几天来她叫出口的第一句全名里。
52.撒谎
温士顿的新品一上线就引发了热议,一是与非遗联名,做了非遗类宣传,有很多文化名流都下场赞扬;二是桑芜在那段时间也算是风头正盛,大家知道漆艺部分是她参与创作的,也都纷纷支持。
工作室由常会灵和吴筱念撑着,这段时间也运行得很好,所以她们在群里庆祝的时候,桑芜特别欣慰,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我感觉我可以退休了。
常会灵单纯,听见这话会信以为真,连忙发了几个哭哭的表情:别啊桑老师,我还是个小孩子!
吴筱念笑着回复:你信她,不如信金岑山会上树。
金岑山:我为什么不会上树?
曼婷: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金岑山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趣了。在群里与吴筱念连番对彼此进行了语音攻击。常会灵就在他们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发了一段缠缠嘴里不停说“我爱你”的视频,一边说还一边演示着最近刚学会的金鸡独立。
缠缠啊,果然是逢吵必出,搅混水的一把好手。
桑芜叉掉视频,刚打算打字说些什么,就听见某人幽幽地说了一句:“缠缠的视频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觉得仲司砚还没搞清楚状况,拒绝得干脆:“不行。”
“再怎么说,我也是抚养人之一,不是吗?”
这语气,说得像她不让父亲见孩子一样,惹得刚刚经过的护士和病人都投来了八卦的目光。
她真的有些心力交瘁,这医院不说全部人认识她,少说也有大半,她可不想何女士又听见些什么不好的传言,也更加确定身侧的人是拿捏住了这件事,才敢这么大胆说这些话。
“转发给你了。”她将那人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顺便将视频发了过去。
计谋得逞的人笑了:“好的,谢谢人美心善的缠缠妈妈。”
桑芜:“……”
仲司砚摸了摸口袋,佯装慌张:“你能不能直接给我看啊,我没带手机。”
“……你别得寸进尺!”
“我说真的。”
他目光一瞬不挪地盯着她,她稍稍一瞥,就能读懂他眼神中的示弱,真是连环计啊。
但她不吃这一套。
“行,现在看和再拉黑二选一。”
仲司砚突然收回笑意,转开视线:“好像……也没那么急切,算了,还是回去看吧。”
湖城难得有这样一个暖和的大晴天,灿烂的阳光映照下来,拉长了每个人的影子。两个人走进树荫里,刚好一阵风起,不知哪里飘落来的杨花落在了桑芜的发间,他下意识伸手去捉。
意识到他的动作,她下意识躲了一下:“干什么?”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她自己还没完全原谅他。
他的手落了空,滞在空气中,扯着唇笑了笑:“有虫子。”
仲司砚是生了打趣的意思,但他忘了桑芜是一个惯常上山爬树的人,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没有因此尖叫出声,而是淡定垂下头,手抓住披散着的头发,左看右看,但什么都没发现,疑惑出声:“没有啊。”她背对着他,“你看看。”
这一刻,她收起了固执的刺,自然地使唤着他,仿佛两人又回到了一个吻就能轻言原谅的时候。
可他知道,这时的自己是不能够吻上去的,只能伸出自己的手拿住了那颗干枯的杨花,用手掌的轻抚代替那个不能行使的吻。
他捉住了自己心尖上的虫子,撇开脸说:“好了。”
闻言,她才转过身看着他,正想道谢,却见他苦着一张脸,眼神晦涩,未再言语。
要是以前,她绝对不明白他这副表情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她可太明白了。
她歪头凑近他,闪着狡黠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两人呼吸交缠,却谁都没有再近一步。
一个不敢,一个从来没想过让他如愿。
他下意识垂下目光,却正好落入了她的圈套,瞧见了她湿润红嫩的双唇,此刻微微勾起,似乎是在得意。
她没打算让他如愿,却也没想让他太失落,启唇道:“表现还可以。”
说完就移开了脑袋,继续小步往前走,心情比新品上线时还愉悦。甚至完全没在意身后的人轻笑出声,想着要是被捉弄可以让自己快速被原谅,他求多被捉弄几次。
其实他已经可以出院了,只是不想打破她陪在自己身边的局面,就矫情着说要多留几天。一回到病房,他就循环播放着缠缠的视频。
其实那天两人吵得厉害,他也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就是这句告白,现在就不一样了,视频里的缠缠简直可以说是字正腔圆。
这视频音量不小,循环了几遍后,有人欢喜就有人不满。她心头狂跳,血液全部冲到了耳尖,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便借着倒水的契机,伸手摁灭了他的手机。
仲司砚语气轻松:“你怎么对我的手机这么霸道?”
桑芜:“……”
“不过也行。”他话锋一转,“毕竟我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将手机主动递过去,继续道:“现在你可以继续霸道。”
她没有接话,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争吵,可两人又明明想将那次争吵彻底说开。所以她一出门,就瘫坐在椅子上,没由来地一阵无力,而仲司砚也迅速敛去轻松的神色,嘲讽似的勾了勾唇。
其实他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只是她无法面对自己当时的小心思,她认为自己的嫉妒是丑恶的,还因为这丑恶的一面给别人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可又觉得,他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现在所承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但说到底,对比原谅他,她更难原谅自己。在创作中,追求极致完美的人很难对自己没有要求。
没过两天,社交媒体关于腰果漆的七宗罪冲上了热搜。
“致大众: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传统文化的受害者……
一些无良商家以次充好,打着传承的旗号,做的却是伤天害理的事儿……”
并且在受害人的照片中明里暗里地表现了自己是购买了丹漆随梦的制作出售的家居与首饰,并说自己多么热爱传统文化,此刻却被背刺,心底多么的难过。
对比大漆,腰果漆确实在色彩、耐久度等方面弱一些,但也远远没有文章中说得这么可怕。
而且文章中有些说辞与上次抨击腰果漆的文多处雷同,桑芜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果然,下一刻就有人扒出那些物件出自她手,并且她在前不久还站出来为腰果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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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更是坐实了她并不反对用腰果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群情激愤,很多不清楚的网友情绪上头,冲到了她的社交平台账号下骂她,无非就是“无良”“黑心”等话语。
吴筱念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桑芜还一团乱麻,但冷静下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节点曝出来。
今天,温士顿的新品上线,过两天就是小假期,还有文旅局的合作,对方这是想将她一锅端了,甚至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刚挂断吴筱念的电话,温士顿那边舒尔就打来了电话——
“桑芜,我们的新品才上线,要这样下去,别说你了,我都别想干了。”舒尔话语难听,但语气平静。
“他们应该酝酿了很久,抱歉,我会尽快解决。”
“OK,你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跟我说,我这边会联系公司先出声明,还会合作时,有拍摄一些制作录像,我们这边可以使用吧?”
“可以的。”
温士顿的声明发得很快,桑芜和吴筱念合计了一下,也发了一个声明,虽不至于平息怒火,但也给了她们暂时喘息的机会。
她一脸严肃地回到病房,对着仲司砚说:“我先回宁港了,之后就左林照顾你。”
仲司砚刚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平静地说:“我跟你一起走。”
她原本想反驳,但这几个字莫名又给了她一丝勇气,她想可能有他在,自己可能会更坚定些,便也没再说话。
一回到宁港,吴筱念就来接她,并跟她汇报最新情况:“文旅局那边金岑山去解决了,他这人虽然嘴贫,但在这儿方面还算有点用处。”
“好。”
“现在难就难在……”
她一开机,就看到舒尔发来了温士顿的销量直线下滑的记录,不禁眉头一皱。
最可怕的是,有几名网友站出来说买了她们最近的视频佩戴,脸烂了,脖子也奇痒无比,皮肤都快抓烂了。
姑且不说她们是不是真的用了腰果漆,这种消息一看就是不可能的,腰果漆要是有着功能,早就位列毒药之席了,怎么还会存在在漆艺界?
可群众通常不会过于查证,同情弱者是每个人的本能,他们会下意识为弱者说话。
一路上,她一直在编辑说辞,以及与吴筱念她们一起商议对策,手机自动关机的时候,她才伸手去找充电器,可怎么翻找也找不到。
她一股脑将包里的物品全部倒了出来,许久前,仲司砚送她的那只口红滚落到了某人的脚边。
他俯身捡起那支口红,稳住桑芜的身形:“别慌。”
她呼出一口气,佯装镇定地说:“我没慌。”
“跟我学的?”
“什么?”
“撒谎。”
“……”
桑芜自认遇到过不少挫折,但真正投入到事件中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打颤,这是心底没来由的恐惧,是难以控制的。
只是她很少被这样一眼看穿。
他突然打开那只口红,在她的唇上涂抹着,动作轻柔,却给她苍白的嘴唇与脸色增添了几分光彩:“要打仗,就要打起精神来,别还没迎敌,就输了。”
那些断线的思绪突然连接上,她沉沉开口:“嗯,好。”
53.流星
回到丹漆随梦,一行人都在,吴筱念急切迎上来的时候,看着她:“还好你状态没有很差。”
桑芜摩挲着手指,笑着:“我们先去原料室看看。”
常会灵一直战战兢兢,因为这段时间这些原料基本都是由她把关,她对于自己还不够自信,生怕是因为自己疏忽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卸下全副武装,桑芜淡定地说了句:“没问题。”常会灵也才放下心来。
吴筱念有些愤慨:“这一次两次,我们这小作坊是招谁惹谁了啊,金岑山那蠢货不也不干这一行了吗?”
金岑山躺着也中枪:“诶,你猜想就猜想,别攻击人啊,我竞争可从来不用下作手段,我只爱搞噱头。”
但吴筱念的话倒是点醒了桑芜,心里也有了决断。以前的南桥镇只负责割漆售漆,冒着生命危险挣那么点养家糊口的钱,但桑芜来了之后,还有一部分人会参与木胎打样与髹涂,也算是给了南桥镇更多可能。况且现在还有文旅小镇的项目没定项,一旦官方选择最近风头正盛的南桥镇,那押宝别地的人自然要想办法搞事情。
“小常,你去将我们最近制作的物品全部收回,邮寄出去了也要拦截回来。”桑芜吩咐着。
吴筱念见小常跑出去,才问:“那我呢?”
“我们做别的。”
其实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好怎么做了,她只能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至于那一双双眼睛是否相信,她不敢打包票。
澄清公告是与直播链接一起发出去的,工作室的各个工作区都安上了高清摄像头,可网友一时也是不买账的声音居多。
只是镜头前的她和吴筱念完全不受影响,从髹涂、阴干等等环节都展示在大众面前。整个直播持续了一周,网民一开始还兴致勃勃骂几句,但都后面留下的人只不停地说着真坚持。
在直播的最后,她将召回的作品的检测报告放了出来,并在直播视频前对比了大漆与腰果漆制品的不同。这是她和吴筱念这两天做的作品。
“首先从最简单的颜色分析……”
“即便腰果漆在各个方面都不如天然大漆,但也决不能让一些人刻意妖魔化腰果漆,要知道它也是漆艺历史中的一份子……”
但如果她在最后没有将召回的那些物品都烧掉了,这场直播的热度显然是无法盖过那些没有证据支持的谣言的。火焰吸睛,也是她为大众做的最后的大漆与腰果漆的区别。
直到直播结束,这画面冲上热搜,才纷纷有一些专家站出来说了大漆和腰果漆同为漆艺制品的原料选择,并且说清了区别,并且为腰果漆证明,这出闹剧才结束。
吴筱念反正是不理解的,她觉得那么多心血都白费了,吃晚饭的时候都还闷闷不乐。
她只能给对方夹菜劝慰:“师姐,别不开心了。”
“你说怎么可能呢?那么多东西,你说烧就烧了,我就知道你支开我没憋什么好屁。”
“这是有经验的人说的,人们只想看见自己想看见的,热血、猎奇,抑或是刺激。”
“……”
漆艺设计师烧掉自己的作品,多么能展示壮士断腕的决心。吴筱念无法否认,最后那一幕是令人叹服的。
这把火烧掉了那些莫须有的怀疑,烧旺了丹漆随梦其他作品的销售。但她并没有选择再一次投入到新的合作里,而是选择落实之前漆艺展览的想法。
年前她就给一些漆艺师发出过邀请,能有相应作品寄来的不多,但也不少,她一封封回复着他们的消息,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只疑惑自己怎么躺到了二楼房间的床上。但当她穿上拖鞋下楼,闻到厨房传来熟悉的味道,就明白了。
某人警觉性高,她一踏过门槛,就回过身看了她一眼。这一周,他在视频里见了她许多面,但这一眼还是让他觉着眼前的人有些疲态,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解决问题的手段极端,但也意外好用,甚至可以说给平淡的直播画了一个不平凡的句号。像是真的将他在车上说的那句谁最能能调动看客的情绪,谁就是赢家给听进去了。
可这一瞬,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教坏了一个单纯的设计者,让她在这场回应中变得那样的功利。
两人坐在桌前,都不言语,像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现在只是在拼桌吃饭。隔了很久很久,她才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他看了看身侧的人:“我以为你这几天一直在说话,现在想休息。”
“嗯。”桑芜靠上去,心安定下来,“我不想说话,但我可以听你说。”
水龙头开着,哗哗的水流证明着时间还在流动,他手上动作一顿,问:“我可以得寸进尺地认为这是原谅的征兆吗?”
没有声音回应他,他知道这是默认,声音轻柔地讲起了今天的菜谱,就像多年前他在她有情绪时做的一样。
事情发酵后,瞿南燕和吴筱念一样,在意的是物件,对她的烧毁作品的做法感到生气,其他人则更在意事件的结果,只有他,他的眼神中关注的是她的情绪。
所以她垫脚在他喋喋不休的唇角轻轻印下一吻:“这才是原谅。”
两人跌落到床上的时候,桑芜才意识到不对劲,躲开了他再次落下的吻,双手用力推着他:“没恢复的人要注意影响。”
“可是被原谅这件事,真的很适合纪念。”他突然觉得她好像就很适合放火,视频上她那张脸隐在橙红的火焰后面,冷着神情,却莫名有气势,让人无法不臣服,“桑芜,而且这把火是你点起来的。”
桑芜:“……”
她的抗拒意识强烈,他拗不过,那只作乱的手便一路向下而去,陷入泥泞的秘园:“那我们平和一点,可以吗?”
说着平和,问着可以吗,攻势却从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的情绪与欲望这一刻全被他一手掌控,不甘示弱时,她伸出手去想要制裁他,要看着她在自己的玩弄下变了神情才心满意足。
两人交换了无数个吻,在夜间平和地释放了很多次,这场名为原谅的闹剧才熄火。
短假袭来时,宁港挤满了游客,而观雾塔打卡成为了游客必去的景点之一。其实这个季节并不是看雾的好季节,但好歹观雾塔地势高,可以开放出来看日出日落,加上漆艺打卡的玩法,也盘活了附近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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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小摊小贩。
漆艺展览的批文的在短假结束后就下来了,不过对于她的选地,官方还是劝她慎重考虑。不过她很果断,大家也见识过她的决心,自然没多说什么。
温士顿这次的成绩非常不错,举办庆功宴邀请了她,她便和吴筱念一起去的。灯光流转,斛筹交错,吴筱念看到了钱小姐便啐了一声:“真晦气啊。”
桑芜顺着吴筱念的目光看过去,见对方正跟一位创业新秀聊得正欢,劝慰道:“别看就行。”
正好,全场灯光暗了下来,也没再给她俩看见那位钱小姐的机会。温士顿的国内代理人是个外国人,中文不算流利,但明显准备过,在表彰过程中只磕巴了一两次。
舒尔应声上台后,朝着桑芜伸出了手,桑芜心想这是别人公司的内部表彰,自己上台算怎么回事儿,便回绝了,但舒尔还是在发言中额外提到了她。
一下台,舒尔就朝着桑芜走过来:“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害羞?”
“不是害羞,只是我不适合上去,我又不是内部员工。”
“那我向上头提议,收编?”
桑芜还没开口,吴筱念就赶紧道:“别——”毕竟她现在自由惯了,可不想过上朝九晚五甚至九九六的生活。
几人相视一笑。
仲司砚来的时候,舒尔唤了一声:“仲师兄。”桑芜还打算装不熟,却被舒尔一语道破,“我该听的故事都听了,桑芜老师。”
舒尔一脸坏笑,拖着吴筱念走远,将二人留在了原地。
桑芜神情羞赧,问他:“你怎么来了?”
仲司砚如实说:“我有投资,被邀请的。”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两人离得不近,以至于旁人只觉得他们是在谈什么公事,便有人上前来问好:“仲总,好久不久。”
桑芜的思绪好像一瞬间被拉回了苏氏集团的那场商务酒会,后退一步,打算将空间留给他们。
仲司砚没给她机会溜走,紧紧抓住她的手,开口拒绝得干脆:“抱歉啊,还有事情要处理。”
对面也是个人精,看着目前的情况,立马找了个借口开溜。见对方走出几步,他才说:“怎么?又打算一走了之啊?”
她盯着他袖子上的袖扣看了一会儿,才回他:“我明明是不打扰你们聊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要聊。”
“哦,那我又不知道。”
“就算要聊你也不用回避。”
她沉默了一瞬,却给了他扣罪名的好机会:“某人好像就是会偷溜,之前我给她解围啊,她也是一句谢谢都没有,然后就借机逃走了。”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真是……”
“我说得不对?你道谢了?”
桑芜:“……”
她见不得他捉弄自己之后还笑得开心,挣脱他的束缚,反驳他:“我可不知道某人那时候就起了歹心。”
“我可不是那时候起的歹心。”
她眯起眼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话语顿了顿,“美丽的Shir小姐,今晚可以赏光看一场流星雨吗?”
54.爱
当夜并没有什么流星雨,只是某国星舰解体,坠落时便如流星群四散。两人提前离席,就近来了浅海湾,将车停在院子里,坐在车顶上欣赏着这个过程。
她今日穿着束身吊带长裙,仲司砚将马甲贡献给她垫着坐,外套则套在她身上,惹得她一阵发笑:“干脆进去拿毯子好了。”
他却哑声说:“不是很好。”
“怎么了?”
“好好欣赏。”
“哦。”
他没再言语,他没敢将他爱惨了她身上缠绕着自己的气息的实话说出来,她也像是心照不宣没追问。
震撼退去时,她想起了今日他邀请自己时,喊出口的那个名字。那个晦涩的名字“shir”,在希伯来语里是歌曲的意思。当年一直无法注册那个社交平台,那个账号是她借来了小姨不用的账号登录的,登录后也没去修改一切信息。
“所以,sure就是shir?”
“可以这样说吧。”
“那干嘛不直接署名shir?”
“我只是没想过,这样隐晦的名称也会造成误会。”
他突然笑了,或自嘲,或只是觉得好笑。因为桑芜不止一次说过,希望自己有话直说,但在她探究那些过往时,他却选择了逃避,甚至给出了错误的引导。
两个人,一个坐在车顶,一个靠在车身上,流光隐去,黑暗再袭来时,脆弱的双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借着这夜里不明朗的光线寻到四周事物的轮廓。
她将手搭在身侧的人的肩上,仲司砚下意识抬眼看过去,问她:“坐腻了?”
刚刚要坐在高处的想法是她自己提议的,但车顶很高,他双手掐着她的腰才将她送上去,如今要下来,应该也需要他帮忙。
这流星雨已看完,她这样的动作便给了他这样的提示,谁承想他没等到回应,那只手就掐住了他的下巴,躬身吻了上来。
这个吻浅尝辄止,她拉开两人的距离,道:“谢谢Circle的邀请,今晚的流星很美。”
这个称呼算是回敬了他唤了她很久之前的网名。这个举动却意外让他眼波流转,心里一阵悸动,他知道,这一刻两人算是承认了过往的一切,也原谅了对方离开的乌龙。
短暂的交缠,她的眸中盈着少许水汽,嘴唇却红润极了,所以在她双手搭在他肩上,真的准备借力下来的时候,他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仲司砚!”动作来得突然,双脚离地又惹得她心脏狂跳,她情急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她陷在坚硬的车身与他滚烫的胸膛中间,姣好的曲线与他紧紧贴合,外套从肩头滑落时,她听见他大胆的发言:“桑芜,有兴趣在车上试试吗?”
她还没回应,仲司砚就替她做了决定,微张着双唇辗转上前。两人交换着熨帖的呼吸声,吮吸着每一寸热度与甜蜜,像是干渴症患者一样,最大程度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水汽与能量。
两人默契十足,仲司砚向下探了探手,她便弯折双腿搭在了他的臂弯,双手却还是搂着他颈子,像是怕自己掉下去,又像是怕他离开,迫切地送上一个吻作为安慰。
后座的车门被打开,她顺势躺倒下去,见那人倾身过来时,她却突然看出一种从容赴死的意味,不由得笑出来声。
仲司砚有些疑惑:“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真的太正经了。”
哪怕此刻脸上已经沾染了些许情.欲的红晕。
“那看来我需要努力。”
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眯着眼,一把扯下领带系在她纤细的腕子上。
她抵不过他的动作快,被束缚住的那一刻她挣扎了一会儿:“你干嘛!”
“乖,”借着天边的月光,他扯过她的手,吻了吻她因为挣扎微微泛红的腕子,“听我的,嗯?”
她浑身战栗,体温随着他一个又一个吻逐渐升高,最终停在起伏不定的某处。
不慎用了些力,她忍不住轻呼出声,束在一起的双手从侧边推拒着他的动作。似是很不满意她的拒绝,他启齿轻咬,在自己一直流连的地方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桑芜不是很喜欢这种被压制着的感觉,她喜欢有来有往,甚至是主导情事,所以她想尽办法想让仲司砚替自己解开束缚,那人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
直到她哼哼唧唧地唤着他:“仲司砚……你,你给我解开……行吗?求你了。”
“我也求你了。”他拉着那双束缚的手,向下探去,直到触到目的地才堪堪停下,“就这样……一次,行不行?”
他用柔软的双唇在她的耳边摩挲,带着祈求至极的意味。很明显,要论谈条件,他这个商人比桑芜在行很多,也最知道用什么方式能得到对方的首肯。
她没再反驳,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摁在了车门上,一时动作狠了些,她有些吃惊,反手捏住了仅剩的一点车窗玻璃边,承受着他肆意逞凶。
两人身上的衣物起了褶皱,狭小的空间也没给两人太多发挥余地。可结束时两人还是汗涔涔的。她的一条腿一直搭在座椅靠背上,此刻想动一下,却发现维持太久已经麻木。
看着半起身的人,而自己却动弹不得的桑芜:“……”
仲司砚敏锐地察觉到了,笑了出声,连忙道歉,而后起身扶着她坐正给她捏腿,让她快速恢复知觉。
意识到他还在笑,她啐了一声:“还不是怪你。”
“嗯。”他舒坦且满足地应声,“都怪我,对不起。”
“你道歉太多次,对不起都没价值了。”
她的腿好很多了,微微往旁边挪了一下,中止了他的示好。
“那我该怎么做?”
“喏。”她回过神,将那双可怜的手递给他,示意他解开。
仲司砚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双手,眸子变得幽深,突然很想很想反悔。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重复了一开始的行为。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桑芜急切骂道:“骗子!”
“嗯,做完再一起原谅我吧。”
两人不知道在这里较了多久的劲,她只知道病愈的人真的很难满足,逃离不得的人又一次次地跟随着他的步调沉沦。
直到闭眼睡觉前,桑芜都还在想一件事,他好像没有一开始别扭的时候好看透了,至少今晚这场疯狂的游戏,就完全不像他。
夏日的风带着闷闷的热,烧完的作品,有的买家愿意等,桑芜便和她们窝在工作室重新做,有的买家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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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便有曼婷和金岑山去道歉以及商讨赔偿。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展览的日子也将近,她将地点就定在了南桥镇八角楼,用着最自然的光源,从八角楼广场到八角楼里,摆了许许多多漆艺作品。作品边有文字介绍,也有电子视频介绍,并且每个作品边都有自助创作台,可以将看到作品那一刻的想法或者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进行创作。
桑芜摆上了自己参加仙野杯的燕雀逐,金岑山也手痒搬来了飞马。两人之前还因为这两个作品剑拔弩张,现在却又能好好地说说笑笑了。用金岑山的话说就是,一开始是利益捆绑在一起,后来是他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行业,没有了利益冲突,才将几人的关系越来越近的。
“那今年的仙野杯你还参加吗?”金岑山比对着两人的作品,自认燕雀逐的概念的确比自己那尊飞马有内涵许多。
“参加。”桑芜斩钉截铁道。
“你忙得过来?”
“时间嘛,挤一挤就有了。”
听到她这么说,金岑山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好像就是一个极其喜欢让自己连轴转的人,仿佛要用忙碌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展览专列载来了不少好奇的游客,在阳光下的八角楼,大家都热情地讨论着,还有一些人受到指引会去到丹漆随梦体验。仲司砚得空时偶尔也会混在这一群人中间,被桑芜打趣着抓住的时候,他又会勤快地跑去帮忙。
那天,送走所有从展览过来的体验者,天幕一片灰蓝,仲司砚就那样坐在工作台边认真地为手上的作品贴着螺钿。
精巧、仔细。
她一时失神。
缠缠吃完晚饭,就立在一边看着他,嘴里叽叽喳地叫着,成了这一方天地唯一的声源。
稀松平常的一幕,却填满了她的心,她缓步走过去,种在一旁的茉莉富饶地开着花,不留余力地散发着香气,钻进她的鼻间,逗弄得她心里痒痒的。
他听见响声,抬眼看过来,正好看见她启唇说:“仲司砚,我想你应该亲耳听我说一声。”
仲司砚:“嗯?”
“我是爱你的。”
她明显有话没说完,他自然也没打断。
“你知道吗?我父亲曾说我母亲是他荒芜生命中唯一的花,所以给我取了一个芜字,可后来他们的婚姻分崩离析,我就想原来情话都算不得数的。
“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仲司砚,我遇见了你,我不知道我们能携手走过多少年,但我也谢谢你,在我年少莽撞时就多看了我一眼,然后永久记得那一眼,甚至记到了现在。”
她向来不会长篇大论,但她觉得这藏匿雾火中的爱,赤诚如斯,理应随风而起,得见天光。而她也理应给自己当年无疾而终的故事找到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
而仲司砚就是那样一个人,想南方雨后最浓的雾,叫人看不清,可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在他自己的潮湿里,他别扭,他自嘲,他愚笨,任由那些爱意藤蔓疯长,却始终寻不到出口,直到——某一天云开雾散,一切的一切都能尽情地接受阳光的馈赠。
在一片沉寂中,他说:“我一直爱你呢。”
“从来都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