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五零,女兵上雪域高原》 第一卷 第1章 解脱 冯素莲躺在吱嘎作响的破木床上,神情木然望着破旧的麻布蚊帐顶。 用了几十年,缝缝又补补,腐朽不堪,就如同她残破不堪的身体。 形容枯槁、满头白发、双眼浑浊,透着岁月的沧桑和苦难。 右腿传来一阵剧痛,感到浑身酸麻的她想挪动一下身体,手刚碰到腿,钻心的痛铺天盖地袭来。 昨天下雨,年近九十的她下地干活儿,路面湿滑,摔到地里,右大腿腿骨骨折。 在雨中淋了许久,还是大学生村官来家里看望她,不见人,到地里寻找才发现。 送到县医院,因年事已高,做腿骨置换手术风险大,且无意义,医院只开了些止痛药,让抬回家慢慢养着。 “妈妈!你醒了?”正在看电视的小儿子听到响动,转过头。 “细毛,你哥哥呢?”冯素莲脸色苍白,疼出一身冷汗。 二毛在家坐不住,老喜欢跑出去,经常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二毛、细毛都是傻子,六十多岁,头发都白了,智力只有五六岁,不会干活儿,每天等着冯素莲给他们做饭洗衣。 村里的孩子顽劣,总爱作弄兄弟俩。 冯素莲劳累一辈子,一身都是病,类风湿严重,指关节、膝关节肿大变形,整个腰背弯曲到快九十度。 她活得很累、很累,可是她不敢死,死了没人照顾两个傻儿子。 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给两个儿子攒了十几担谷子。 “哥哥在外面玩!”细毛走到床前,“妈妈,疼吗?” “细毛乖,妈妈不疼!”冯素莲怜爱的看着小儿子,伸出手却够不到。 “细毛吹吹!”细毛弯下腰对着冯素莲的腿用力呼呼,“不疼,不疼!” “妈妈不疼,细毛真乖!”冯素莲抚摸着白发的傻儿子,浑浊的眼睛湿润,“细毛,去把哥哥叫回来!” “嗯!”细毛哒哒哒跑出去。 昏暗的屋子很安静,电视在播放新闻。 这是大学生村官来后给她家申请的,交不起月租费,只能看几个免费频道。 “讣告,王福生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4年6月5日去世!享年95岁!王福生同志于1948年参加革命…” 昏昏欲睡的冯素莲睁开眼,看到电视里黑白照片上的人。 长相俊美、眼神阴沉,与当年的公爹有六七分像。 身居高位多年,浑身散发着官威。 呵,这就是自己一辈子未曾谋面的丈夫、前夫,自始至终他们活在两个世界。 当年她抱着一只大公鸡拜堂成亲,伺候公婆,养老送终,等着他归来。 等来的却是一纸书信,他们是没有感情的旧式包办婚姻,是旧时代的产物。 轻飘飘一句没有感情的旧式包含婚姻,她就被休弃,成了弃妇,王家人将她嫁给几十里外的穷苦人赖阿贵。 赖阿贵不但穷,还好吃懒做,更是家暴成性。 骂她贱,新婚夜发现她不是姑娘身子。 当即暴揍,追问奸夫是谁,冯素莲三缄其口。 十个月后生下儿子大毛,是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六七岁时,莫名溺死在水塘里。 冯素莲怀疑是赖阿贵干的,因为他认定大毛不是他的种,开口闭口骂孩子野种,骂到气头上还将冯素莲一顿暴揍。 那个年代,男人打女人家常便饭,司空见惯,没人劝阻。 不知是因为长期家暴,还是赖阿贵经常醉酒,后面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傻子。 赖阿贵把账统统算在冯素莲头上,时常不着家,着家必醉醺醺,必逮着冯素莲一顿胖揍。 好多时候,冯素莲熬不下去,想一包耗子药吃了一死百了。 可两个傻儿子惶惶无助的拉着自己喊妈妈,冯素莲的心一次又一次软下来。 熬啊熬,熬到八十年代,好酒的赖阿贵终于喝死了,喝了工业酒精勾兑的假酒。 剩下她拖着两个傻儿子过日子,虽艰难,但不用活在家暴恐惧中。 只是两个儿子智力实在低下,根本无法生活自理。 冯素莲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终日低头干活,一刻不停歇,已经忘了上一次抬头看蓝天是什么时候。 日渐衰老的身躯越来越乏力,可是家底才挣了那么点儿,如今自己倒下,再也起不来,两个孩子咋办? 冯素莲茫然望着帐顶。 电视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位满头银发、高贵优雅的贵妇被子女搀扶着,对来客鞠躬还礼。 王福生的子女都很出息,有政界、商界、娱乐圈的,大厅里熙熙攘攘,好不风光,极尽哀荣。 “妈妈!”二毛、细毛满头大汗跑回来。 不止二毛,就连细毛,衣服也脏脏的,脸上有青紫。 很显然,又被人欺负了。 “妈妈,饿!”二毛将血糊糊的手藏到背后,冲妈妈撒娇,纯真如稚子。 冯素莲看着两个傻儿子良久,再看看昏暗、破败的家,长长叹口气。 一个羸弱的老太婆,带着两个傻子,谁都可以欺负。 不单孩子,就连大人也是,自家的宅基地被邻居占去大部分,还挡住进出的路。 找邻居理论,被一把推倒,骂一个傻子要什么宅基地? 如今自己再也无能为力,看着头发花白的傻儿子,冯素莲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可两个傻儿子怎么活? “细毛,把床下的罐子掏出来。” 细毛比二毛稍微聪明一点儿,许多事儿冯素莲都让他做。 细毛蹲下,从床底扒拉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小罐子,端到床边,“妈妈!” “把那个小纸包取出来!”冯素莲沉默好一阵,狠心道。 细毛取出一个小纸包,早已泛黄的旧报纸。 “打碗水来!妈妈给你们吃糖!”冯素莲轻声道。 “唉!”二毛欢喜的跑去厨房,拿来一只大碗,水装的满满的,洒了一路。 冯素莲把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碗里,搅了搅,“二毛,喝吧!” “嗯!”二毛血糊糊的手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妈妈,不甜!” “只有这么点儿!下次妈妈多买些!”冯素莲凄惨一笑,泪水从干涸、浑浊的眼中流出。 “细毛,该你了!”冯素莲看向小儿子。 细毛端起碗,递到冯素莲嘴边,“妈妈喝!” 冯素莲接过,和着泪大口大口喝下,剩下一些,“细毛真乖,妈妈喝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喝吧!” 细毛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开心道:“妈妈,好甜!” “细毛真乖!”冯素莲的泪止不住的流。 “哎哟!”突然二毛捂着肚子,“妈妈,痛!” “到妈妈这儿来!”冯素莲伸手,搂住二毛。 “啪!”细毛手中的碗掉落,痛苦的捂着肚子,“妈妈!” “到妈妈这里来!”冯素莲又搂住细毛。 当初是自己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现在把他们都带走。 “妈妈,难受!”两个孩子痛得受不了,倒在地上呕吐、翻滚,呼吸急促。 冯素莲也没好到哪里,腹如刀绞,整个人抽搐痉挛。 这辈子太真苦了,老天总是欺负穷苦人!连死都不能痛快的走! 细毛难受的往门外爬去,求生的本能。 “细、细毛,别去!”冯素莲费力唤道。 细毛回头,呆呆看着妈妈,妈妈的眼中有难过、愧疚、不舍。 傻了一辈子的细毛眼神从痴傻突然变清明,似乎明白了什么,艰难往回爬,“妈妈!” 费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妈妈的手。 “好孩子!妈妈对不住你们,妈妈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你们带走!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跟着妈妈遭罪!” “妈、妈,爱你!”地上的二毛、细毛眼睛里渐渐没了光,渐渐没了动静。 强撑着的冯素莲也泄了气,意识开始涣散。 恍惚中看到一道身影冲进来,是那个村官。 一脸焦灼,满脸泪水,急切地呼唤着:“冯奶奶、冯奶奶!” “不、不用,总算、解、脱、了!” 冯素莲渐渐感觉不到身体痛苦,有东西挣脱桎梏了自己一辈子的躯壳,变得轻盈,和未有过的轻快。 终于解脱了! 第一卷 第2章 执念 冯素莲觉得呼吸艰难,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胸口,用力推却推不动。 “真嫩啊,别动,让哥哥解解馋!”一张臭嘴在脖颈间急切地乱拱,手粗鲁的撕扯着冯素莲的领口。 冯素莲睁眼,自己被人压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那是自己坠入地狱的那一晚。 白天办完婆婆丧事,夜里被隔壁堂伯哥王德贵强暴。 第二天王德贵拿出一封信,丈夫王福生的,巴拉巴拉一大堆,最后一句话,让王德贵给找户人家将自己打发了。 那时冯素莲胆小怯懦,被王德贵玷污,觉得自己很脏、很羞耻。 尽管心中一万个不甘,却没勇气去找王福生说理,任凭王德贵将她嫁给几代贫农的赖阿贵。 从此过着苦难的一生。 前夫王福生官运亨通,一生风光,子女皆有成就,可谓团花锦簇。 堂伯哥王德贵先后当上大队书记、公社书记,在乡里威风几十年,子孙皆是乡里的实权人物,枝繁叶茂,好不兴盛! 唯有自己,一辈子泡在苦水里,比黄连还苦。 “不!”冯素莲心中呐喊。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恨自己为何没能奋力反抗?让畜生得了逞。 那是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压在心底几十年洗刷不清的耻辱。 梦境再现,冯素莲不管不顾朝着王德贵脸上狠命抓去。 此刻她用足了力气,毫不手软,以泄心头多年的恨意。 “哎哟!”王德贵不防怯懦的冯素莲敢反抗,脸上挠出几道很深的血痕,连皮带肉。 “啪!贱人!”王德贵一巴掌猛地扇来,冯素莲脑袋嗡嗡响。 王德贵用力撕扯,男女力量悬殊,冯素莲怎么挣扎也翻不了身。 “不要!”冯素莲眼泪狂飙,这是她一生都洗不掉的耻辱,她不要! 尽管是一场噩梦,她也不要!她要反抗! 冯素莲拼尽全力,膝盖一曲,用力朝着某处狠狠顶去。 “啊!”王德贵惨叫着,在床上痛苦翻滚。 冯素莲推开王德贵,跌跌撞撞跑出去。 院子里月光清冷,一股寒风吹来。 冯素莲打了个哆嗦,这梦境太真实了!连风都是冷的刺骨。 王德贵捂着裆部从屋里追出来,“你个死娘皮!老子弄死你!” 来不及多想,冯素莲撒丫子狂奔,朝着十几里外的公路跑去,只有那里通向外界。 这一次,她是清白干净的!她要逃离这个让她噩梦开始的地方!逃离王德贵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冯素莲跑啊跑,激动的泪水不停地流,哪怕胸腔火辣辣地疼,嗓子干得冒烟,也不敢停下。 直到跑到公路上,冯素莲觉得安全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再没力气起来。 好一阵才嚎啕大哭,困了她一辈子的枷锁被挣脱,喜极而泣!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叭叭叭!”尖锐、急促的喇叭声疯狂响起,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带起一阵尘土。 沉浸在喜悦中的冯素莲愕然抬头,被刺眼的大灯照的无法睁眼。 “老乡,你没事儿吧?”绿卡车里跳下两个人。 “?”冯素莲看不到光亮外的景象,整个人懵的。 这梦怎么越来越光怪陆离,还能梦到汽车! 冯素莲悲苦一生,梦境中永远是黑暗、沉闷、窒息,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这一次有车还有亮光,不再沉闷。 待其中一人走到跟前,冯素莲看清是黄绿色军装的军人。 咋还冒出军人?冯素莲甩甩脑袋,这梦越来越神奇。 “怎么回事儿?”后面停了长长一串军车,一个接一个的车灯亮着,像一条长龙。 “报告营长,路中间坐着一位老乡,我们差点儿撞上!”司机战士报告。 刚从半岛战场撤回国内,又马不停蹄奔向大西南,人困马乏。 两人刚换了开车,人还不太困,不然这老乡得创飞。 谁大半夜坐马路上?吓死个人! “老乡,你怎么样?”陆远平看着地上呆呆傻傻的年轻女子。 衣衫凌乱、眼睛通红、脸颊高肿,像是刚遭遇过什么,狼狈不堪。 领口的盘扣被扯掉,春寒料峭,单衣单裤,脚上仅一只鞋。 他们是军人!跟丈夫一样的军人! 现在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可以光明正大、挺胸抬头去找丈夫。 什么包办婚姻,她愿意,她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她给他爹娘端屎倒尿,伺候几年,二老都是她给送的终。 古代有七不出,她这样的媳妇是不能被休弃的! 冯素莲心情激动,明知是梦,可是心中有执念。 千万次曾问过自己,若那时自己是干净的、清白的,会不会去找他? 答案是会! 现在她是干净、清白的,她要去找他。 “同志,帮帮我,我要去找部队找我男人!”冯素莲站起来,一把抓住陆远平。 “老乡,你冷静!”陆远平被陌生女子拉扯住,很不自在,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我男人是军人,你们带我去找他!求求你们!”冯素莲死死拉着陆远平的手,生怕他跑了。 “老乡,你先别急,你先说说你丈夫是哪个部队的!”陆远平感觉女子好像有些神智不清,眼神时而清亮,时而迷茫。 “哪个部队?他跟你们一样啊!”冯素莲不知道军人还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他是军人,可是部队不同,驻地也不同,你不说他在哪里,我们没法帮你找!”陆远平耐心解释。 “他在哪里?”这话把冯素莲问住。 她哪里知道他在哪里?唯一的一封信是寄给他堂兄王德贵的。 他们从未谋过面,与她成亲的是一只大公鸡。 冯素莲心中苦涩,梦中何处觅夫婿?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老乡,你别哭,你别哭啊!我们帮你!”陆远平见这姑娘眼神绝望、悲苦无助,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老乡,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信件、或捎的口信,提过哪个地方?他叫什么名字?”陆远平耐心提示。 “他叫王福生,48年参的军,现在在…”冯素莲陷入回忆。 想起那封信,好像提过王福生在一个什么城市,是什么城市呢? 冯素莲想啊想,年代太久远,九十岁的脑子早已混沌,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一时想不起来! “锦、锦、锦城!”冯素莲突然脑子闪过一道亮光。 “你丈夫在锦城?”陆远平惊讶。 “对,锦城!”冯素莲肯定道,“他在锦城。” 第一卷 第4章 纠缠 王福生用小梳子将头发梳成分头,抹了头油的头发乌黑油亮,对着巴掌大的小圆镜左顾右盼。 “嗯,不错!多俊俏的后生!”王福生冲镜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刚提拔为警卫连连长,又在热恋中,正当春风得意。 “报告!”门外响起士兵的声音。 “进来!”王福生收好小梳子、小镜子,端起严肃面容。 “报告连长,营门口有女同志找你。”通信员大声报告。 “知道了!”王福生端着架子冷冷道。 通讯员转身出去。 “茵茵搞什么?今天不是星期日,怎么找来了?”王福生心中嘀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抬起手腕看手表,现在才下午五点,还不到下班时间。 想到娇软可人的胡茵茵,身体不自觉开始燥热,真是个迷人小妖精! 渴望见到茵茵的王福生戴上军帽,掏出小镜子再次整理仪容,脚步轻快地出了办公室。 冯素莲紧张不安站在营门口,不时往里张望,心咚咚狂跳。 两世为人,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举动,千里寻夫,不知他会不会接纳自己? 偶尔有军人进出,不免瞅一眼这位乡下女子。 冯素莲身上穿着陆远平半路上找老乡买的一身半旧衣裳,脚上是白洁茹的那双千层底布鞋。 到了锦城,路过军管会,将冯素莲放下,确认王福生在,车队才离去,部队到郊外驻扎。 一位年轻俊俏的军官匆匆走来,冯素莲痴痴看着。 昂首挺胸,腰间扎一根皮带,不胖不瘦刚刚好,黄绿色军装衬得人神气十足。 这就是自己丈夫,真年轻,真俊! “人呢?”王福生伸长脖子四周看,没见到熟悉的倩影。 “报告连长,这里!”哨兵指着冯素莲。 王福生的目光落在冯素莲身上,上下打量。 灰头土脸的乡下女子,双手粗糙,头发枯黄,痴痴望着自己,那目光渗人。 “老乡,你找我?”王福生笑容客套、疏离。 “是!”冯素莲欣喜、激动,“你就是王伢子?王福生?” “是…”王福生皱了皱眉,目光审视,“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王伢子是他以前的名字,参加革命后叫王福生。 老家的人只知他叫王伢子,部队的人只知他叫王福生,她怎么都知道? “我是冯素莲!”冯素莲抹了抹激动的泪。 “冯素莲?”王福生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 确定自己没印象,“对不起,老乡,我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 “我知道!”冯素莲上前,拉住丈夫的手,“我是你爹娘给你娶的媳妇。” “什么?”王福生脸色大变,声音不自觉拔高,像甩脏东西一样甩开冯素莲的手。 有路过的军人扭头看向这边,王福生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 将冯素莲拽到边上,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公爹过世几年,婆婆前几天也走了,我只能来找你!”冯素莲看着面色阴沉的王福生,声音越说越小。 “不是说了我们是包办婚姻,不作数的吗?我让我哥重新给你找户人家,你跑这里来做什么?”王福生语气不悦。 “王伢子,我愿意跟你过日子,我不介意包办婚姻,不要赶我走,好不好!”面对强势的丈夫,冯素莲没了自信,低声央求。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跟你说了我们是包办婚姻,是封建产物,新时代不兴这个! 我已放你自由,你我婚嫁自便,跑来纠缠算怎么回事儿?你要做新时代女性,自强自立!”王福生半是责怪半是威胁。 明明写信给堂哥赶紧将这麻烦送走,怎么反倒找上门来?怎么办的事儿? 王福生心中埋怨堂兄王德贵,竟连自己的地址都告诉! “我、我…”冯素莲嗫嚅着,“我给你爹娘送了终的,你不能休我!” “谁休你了?都说了我们俩的婚姻不作数!哪来的休?”王福生气得想要暴走。 两人话都说不到一块儿,根本无法有效沟通,心中甚是厌恶。 “王伢子,你别赶我走,我无处可去!”冯素莲这两天建立起来的自信被彻底摧毁。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为看在伺候老人多年、给老人送终的份儿上,这男人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让我哥给你找户人家,你还要怎样?我不认识你,我们俩没感情!别来纠缠我!”王福生无语问苍天。 “你哥,你哥!你哥他不是好东西!”反复提及王德贵,冯素莲忍不住大声驳斥,羞愤的眼泪夺眶而出。 欲言又止,差点儿被玷污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前世自己是被玷污了的,那个畜生!他怎么敢的?自己是他堂弟媳!不怕老天爷打雷劈死他? “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泼妇!乡下无知妇人!”王福生对冯素莲厌恶至极。 冥顽不灵,听不进人话。 “王连长,咋啦?”有人见冯素莲抹眼泪,王福生一脸气急败坏。 “啊,没事儿,教导员,老家亲戚!”王福生扯出一个笑脸。 “走!”王福生扯着冯素莲往僻静处走。 冯素莲抗拒着,两人一路拉拉扯扯。 “王福生!”迎面一位漂亮姑娘骑着自行车过来,利落地停下,带着醋意问:“她是谁?” “一个乡下亲戚!”王福生松开手,撇清关系。 冯素莲看着姑娘,跟电视里那位银发贵妇的身影重合。 软羊皮半高跟黑皮鞋,显腰身的卡其色列宁装,乌黑的麻花辫上扎着绢花,时髦、青春、俏丽。 耀眼的光芒衬得冯素莲灰暗、瑟缩,上不得台面。 “亲戚?”胡茵茵目光在两人中逡巡。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不是! “你是他什么人?”胡茵茵冲冯素莲抬了抬下巴,神色倨傲。 “我…”冯素莲瞥向王福生。 王福生抿着唇,目光阴冷,暗含警告,示意她不许乱说。 “你看他做什么?问你话呢!”胡茵茵见两人眉来眼去的,心中酸溜溜。 “我、我、我是他媳妇!”冯素莲鼓足勇气。 旧时代包办婚姻又怎么?再是买的又怎样?她是拜了堂的,他爹娘摆了席的。 比这个女人早了五六年,侍奉过公婆,为什么要隐瞒? 冯素莲说完,挺胸抬头,她正大光明,问心无愧,没啥见不得人。 “王福生!”胡茵茵怒了,大声质问,“你不是说单身吗?她是怎么冒出来的?说!你个骗子!” 胡茵茵不是软弱好欺的冯素莲。 她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新时代女子,曾经的锦城资本家千金小姐,怎会忍气吞声? “茵茵,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王福生拉住胡茵茵。 “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叫啥都不知道,她突然冒出来的,说是我爹娘给我娶的媳妇,我也是刚知道的!” “真的?”胡茵茵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茵茵,我的心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中只有你!”王福生低声哄道。 “那她咋办?她可是你爹娘给你娶的!”胡茵茵噘着嘴,“我可不做小!现在也不兴两个三个!” “给我点儿时间,乡下女子没见识,好打发!”王福生拉着胡茵茵柔软的小手,用力捏了捏,安抚道。 “你说的!不许骗我!不然跟你没完!”胡茵茵很满意王福生的态度。 第一卷 第5章 把事儿闹大 “我骗谁也不能骗你!”王福生好声哄着,“你先回去,这里人多嘴杂,我把她解决了就去找你!乖!” “真的?”胡茵茵盯着王福生的眼睛,看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真的!比金子还真!小乖乖!真香!”王福生在胡茵茵耳边低声呢喃,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体香。 “讨厌!”胡茵茵羞红了脸,这个男人又想要了。 在王福生胸口轻轻捶了一拳,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走了。 “慢点儿!路上注意安全!”王福生目送胡茵茵离去的背影,恋恋不舍。 两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结婚申请已递交,就等组织政审通过,偏偏这时冒出个乡下女人。 许久,王福生转过身,冷脸看着冯素莲,毫不掩饰的厌恶。 冯素莲静静望着王福生,男人的两面展露无遗,温情似水与冷若冰霜切换自如。 前世苦难一生,尝尽人间冷暖,看得出这男人对她没有一丁点儿感情!怜悯都没有!更别说愧疚! 给他爹娘养老送终又如何?道义绑架不了他。 自己不过无依无靠的乡下女子,于他无任何助力,没有学识,没有靓丽的容颜,更没有显赫家世助他上青云。 买来的媳妇,连糟糠之妻都算不上,他们是包办,从未见过面! 只要他不承认,这桩婚姻就不作数! 他参加革命,积极进步;而自己旧思想、旧女性,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在王福生与胡茵茵面前,自己是那个不知趣的三儿,是他们自由恋爱、追求幸福的绊脚石、拦路虎。 “走吧!”王福生自顾自往前走,不管冯素莲有没有跟上。 “去哪儿?”冯素莲一路小跑。 “找个旅馆住一晚,明天赶紧回去。”王福生没好气道。 走了一阵觉得不对劲儿,回头,冯素莲并没有跟来,而是站在远处。 “你干啥?杵这里不嫌丢人啊?”王福生气恼。 自己相貌英俊的堂堂军官,让人知道这灰头土脸的乡下女子是自己原配,丢死人。 “王伢子,我不偷不抢,有啥可丢人的? 我是包办的没错,我与你的确没有感情!可你爹娘是我送的终。 你娘瘫痪在床的这几年,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的,没饿着她一顿,没让她尿湿过一次! 纵有千般不好,你也不该这样对我!” 冯素莲深吸一口气,把前世今生心中的委屈一吐为快,眼中甚至带着些许恨意。 你王福生开口闭口包办婚姻,没有感情,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是你王家主动娶的,伺候老人、养老送终完了,一句没感情,就踢出王家。 还被畜生玷污,让自己在苦海里挣扎一辈子! 而你王福生娶了漂亮、有学识的资本家小姐,步步高升,一生享尽荣华富贵。 凭什么?好人不得好报! 见面到现在连句对不起都不曾有!冯素莲心中堵着一口恶气出不来! 王福生没想到这个瑟瑟缩缩的乡下女子能说出这些话,竟让他无法反驳。 下班时间到了,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大院里出来不少军官,都好奇往这里张望。 王福生不好当众甩脸子发火,只得放下身段,拉扯冯苏连,“能不能别在这里闹?咱们去旅馆说,好不好?” “不好!”冯素莲甩开王福生的手,大声道。 “哄我回乡下,让你堂兄把我嫁了,给你的新人腾位置!做梦!” “你!”王福生的心思被戳穿,恼羞成怒。 “你个疯婆娘,你就是闹到天边去,我也不会认!你爱走不走!” “大家看呐,陈世美!进城当了官,抛弃乡下原配!”冯素莲恶气不出,心绪难平。 自己也说不清为啥,就想把事儿闹大,不想王福生好过。 若不闹大,谁来帮她?难道回去等着被人嫁给赖阿贵?重蹈前世苦难? 不管闹成啥,既然不认她,她也让这个男人落不着好,大不了一同回乡下种地。 “你干什么!”王福生气急败坏,去捂冯素莲的嘴,要将人拉走。 “放开我!”冯素莲挣扎着大喊大叫。 男人力气比女人大,冯素莲被强行拖拽着离开。 营门口的哨兵伸头看过来,想问干什么,见连长瞪自己一眼,忙缩回头,脸上满是纠结。 自己是该帮老乡呢?还是装没看到,任由连长将人拖走? “唉,怎么回事儿?”路人远远围观着,小声嘀咕,无人上前帮忙。 军管会门前,军人拖一个乡下女子,搞不清什么状况。 “陈世美要抛弃秦香莲!”冯素莲边挣扎边喊着。 “哟,莫不是这军官的乡下媳妇?”任谁听到陈世美就立马想到男人抛弃糟糠之妻。 “嗨,这事儿多了,男人出息了、发达了,谁还要糟糠之妻? 以前三妻四妾,现在一夫一妻,乡下媳妇只能甩了! 看样子乡下媳妇不甘心,跑来闹腾。”围观的人小声议论。 因为战乱,四处逃难,好多男人在外面几个家。 军人也不例外,南征北战、音讯不通,几年联系不上,重组家庭是常事儿。 建国后,法律规定一夫一妻。 有良心、家境好的给钱财补偿,好聚好散;没良心的直接踹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留一个,注定有人哭、有人笑。 “王福生,你干什么?”贺洪生厉声呵斥。 下班路过,听到女子在大声哭喊,却无人相助,贺洪生身为军人,哪能坐视不管? 挤进人群一看,竟是下属王福生在欺负老百姓,顿时火冒三丈。 不是说这女子是老家亲戚吗?怎么拉拉扯扯的? “教导员!”王福生见状,忙撒手。 冯素莲脱身,跑到贺洪生身后,“首长!王伢子是陈世美!他为了娶城里姑娘,让我另嫁!” “嚯!原来是为了娶新人!够损的!”人群中爆出惊呼声。 “不是说人民子弟兵吗?怎么这样?”人们议论纷纷,跟平时宣传的军人形象不一样啊! “我根本不认识你!五六年没回家,你说是我媳妇就是啊?”王福生百般辩解。 “我若不是,何苦不远千里跑过来?王伢子,你个没良心的,我伺候你爹娘,给他们养老送终。 你若真不知晓,怎会写信让你堂兄将我另嫁?你缺德带冒烟!为了娶城里姑娘糟践我!呜呜…” 前世没想明白,这会儿话赶话,冯素莲猛然顿悟,难怪碑上不让刻自己名字! 敢情那封信早就到了,他们早就商量好将自己扫地出门! 思及此,冯素莲心中那个恨啊! “天啊!怎么做得出来…”在场的人对这位军人的印象坏透了。 “老乡,咱们进去说!”贺洪生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得赶紧离开,不能让负面影响继续扩大。 贺洪生能领着王福生、冯素莲进了军管会。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胡茵茵推着自行车若有所思。 第一卷 第6章 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老乡,喝口水,慢慢说,到底咋回事儿?”贺洪生递过温突突的搪瓷缸子。 “谢谢首长。”冯素莲接过,一口气喝下大半。 见到王福生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 “教导员,我真不认识她…”王福生吊儿郎当歪靠在办公桌边上。 “闭嘴!没问你话,让女同志先说!”贺洪生呵斥道。 亏自己看好他,团里难得的神枪手,各种枪械玩得很转,剿匪时击毙土匪百发百中,绝无活口。 前两年推荐他入党,做他的入党介绍人。 部队上识字、枪法准、脑子又灵光的兵不多,出于爱才、惜才,使了不少力提拔上来。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嫌弃乡下媳妇! “我叫冯素莲,是王伢子爹娘48年冬买来的媳妇,那会儿他爹时日无多,没撑几个月便走了。 他娘瘫在床上,是我伺候的,里里外外都是我支应。 前些日子他娘走了,我只能到部队找他,可他却说我们是包办婚姻,让我另嫁!” 冯素莲话没说完,鼻子一酸,委屈的泪珠啪嗒啪嗒掉落。 “对不起,小冯同志,是我们没教导好王福生,让他产生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贺洪生心中愧疚! 多好的女子,任劳任怨照顾瘫痪老人,还送终,替他尽了孝,才让他忠孝两全。 女子不过二十岁,算起来十四五岁进的王家,照顾两个老人,撑起一个家,不容易! 这小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学那些忘本的人,抛弃糟糠之妻! “王福生!”贺洪生面色严肃。 “到!”王福生应声,身体依旧歪歪倒倒靠在办公桌上。 “立正!”贺洪生厉声道。 “是!”王福生立正,挺胸抬头。 贺洪生背着手,绕着王福生转了几圈,“给小冯同志说声对不起!” 王福生莫名其妙看着贺洪生,“教导员,我们是包办婚姻,没感情,我深受其害!” “道歉!”贺洪生疾言厉色。 “对、对不起!”王福生不情不愿。 “知道为啥给小冯同志道歉吗?”贺洪生问。 “我爹娘不该买她!”王福生满不在乎,怨爹娘多事。 “呵!”贺洪生要被气笑,指着王福生半天说不出话。 以前觉得这小子机灵,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机灵过了头,是钻营、势利! “人家从未出过门的乡下女子,千里寻来,先不说你们的婚姻作不作数,单是人家尽心尽力伺候你爹娘一场,你就该好吃好喝供着! 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撵人!这是军人、党员做得出来的事儿吗?跟那些官僚大老爷有什么区别?你的思想呢?觉悟呢?别忘了,你是党员!” 贺洪生恨铁不成钢骂道,说着来气,朝王福生踹了一脚。 早知是这么个玩意儿,就不该推荐入党! “哎哟!”王福生吃痛,揉着腿,嬉皮笑脸的,“教导员,轻点儿!” “轻点儿?信不信老子把你踹出去?”贺洪生一把扯下军帽。 好久没上战场,改成搞政工,真不习惯。 换作以前,先连踹三脚这小子再说,人民子弟兵这么对老百姓,简直抹黑军人! 现在文绉绉跟他的讲道理,这小子压根没当回事儿! “咕…”冯素莲的肚子叫起来,脸尴尬地红了。 “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儿?人家来了连顿饭都不招待!”贺洪生对这个下属又多了几分失望。 先不说人家有恩于他,就是陌生人求上门,也该喝口水、吃口热乎饭。 “打饭时间过了,带小冯去食堂,让炊事班开小灶,好生招待!别委屈了你媳妇!” 贺洪生觉得两人多接触,迟早会有感情的。 这位小冯同志双手粗糙,一看就是个勤快人,有这样的媳妇,日子能过得差? “教导员,我可以安置住招待所,管她吃住几天,但是做夫妻真不成!”王福生急眼了。 他答应了胡茵茵的,胡茵茵才是他的真爱! “王福生,不过小小连长,就开始忘本,以后敢让你担重任吗?”贺洪生说重话。 “教导员,我有喜欢的人!准备结婚了!”王福生梗着脖子,不为所动。 “什么时候的事儿?”贺洪生惊愕,“我怎么不知道?” “已经向团部打报告申请!”王福生眼中带着乞求。 “教导员,我是真不知道老家有媳妇,感情的事儿勉强不来!让我跟她睡一个被窝,不如你毙了我!”王福生半是耍赖半是哀求。 “递交申请?我怎么不知道?”贺洪生挠挠头,不应该是一级一级上报吗?怎么绕过营部的? “那天你不在,找营长签的字!呵呵!”王福生笑嘻嘻道。 “胡闹!这事儿能让人代签吗?这是十万火急的事儿吗,不能等我回来再签?”贺洪生怒了。 这小子摆明了玩心眼,故意趁他不在时签字,只怕没那么简单。 “女方什么情况?”贺洪生问。 “锦城百货商店财务!”王福生道。 贺洪生狐疑地看着王福生,“就这些?家庭成分干净吗?” 若没问题,何必刻意绕过自己?王福生是军管会警卫连连长,责任重大,政审更严格。 “组织上在审核!”王福生的目光不自然地闪躲一下。 “王连长啊!我知道感情的事儿不能勉强,可人家小冯同志替你尽孝几年,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乡下女子离开婆家,生存艰难!再说了,感情嘛,多接触接触,总会有的! 我看啊,你放弃那姑娘吧,人家有正经工作,再找容易!怎么样?”贺洪生苦口婆心地劝。 小冯多朴实的姑娘,品质没问题,家中又是贫农成分,多干净的背景。 于王福生的仕途来说,真的很般配。 “教导员!我答应娶人家,也递交申请,突然说不娶,人家姑娘怎么看?” 王福生嫌弃地看一眼冯素莲,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儿,默默往边上挪了挪。 土了吧唧、大字不识的木头人,和洋气十足、有文化、学识、懂情趣的城里姑娘,任谁都知道选哪一个! “这有啥难的?就说乡下有媳妇,爹娘娶的,跟人家好生说清楚,城里姑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人家小冯可是实打实的拜了堂的,正儿八经的媳妇!你呀,丢不得!” 贺洪生重重在王福生肩头拍了拍,“赶紧的!带你媳妇去吃饭!” 王福生还要说什么,被贺洪生推出去。 “教导员,我…”王福生对着门喊。 “快走,快走!莫要打扰老子休息!”贺洪生在里面笑骂。 “走吧!”王福生对着门发了一会儿呆,申诉无效,只得带着冯素莲去食堂。 第一卷 第7章 就当是他偿还自己的 “王连长,去哪儿?”路上有人打招呼。 “去食堂吃饭!”王福生心不在焉地笑笑,闷头往前走。 不似往日停下拉呱一阵,嘚瑟得不行。 “唉,这会儿打啥饭?早过了饭点儿!”问的人提醒。 “嗯,知道!”王福生脚步不停。 “咦,这王福生咋啦?”再回头,王福生后面跟着乡下女子,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亦步亦趋。 呵,看不出这小子还挺害羞的,跟媳妇都隔这么远! 来到食堂,炊事兵正在打扫食堂,马上关门。 “有什么吃的?”王福生问。 “没了!这都七点过了,王连长!”炊事兵道。 “煮两份素面。”王福生置若罔闻。从口袋掏出钱。 “王连长…”炊事兵正要重申,猛然看到后面的冯素莲。 立马换了一张热情笑脸,“哟,嫂子来啦?欢迎欢迎!” “乱喊什么?”王福生听着刺耳。 “呵呵!”炊事兵也不生气,笑嘻嘻接过钱,“嫂子稍等,一会儿就好。” 炊事兵一溜烟跑到后厨,“班长、班长,两份素面!” “马小五,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炊事班长老张批评道,解下围裙挂门上。 “班长,是警卫连王连长!”马小五激动道。 “警卫连也不行,过了饭点儿,自己想办法解决!”老张不满,“饭店也有打烊时间!” “班长、班长,是嫂子来了,看样子赶了远路!”马小五解释道。 “嫂子?哪个嫂子?”老张莫名其妙。 “就是王连长媳妇!”马小五低声道,“乡下来的,看着挺不容易的!” 老张闻言,沉默一会儿,叹口气,挂上围裙,“烧火!” “唉!”马小五打开灶门。 锅烧热,老张放了点儿猪油,利落地打了两个鸡蛋。 “班长,王连长点的两份素面!”马小五提醒。 “知道!”老张手上没停,白一眼马小五,“你不是说乡下来一趟不容易吗?” “呵呵,就知道班长心好!”马小五呵呵傻乐。 两碗鸡蛋面很快煮好,马小五端出来,“王连长,面好了!” 王福生与冯素莲面对面坐一张桌子,默不作声。 马小五感觉怪异,见过不熟的,没见过这么不熟的。 “嗯,谢谢!”王福生淡淡道谢,“唉,怎么有煎蛋,我不是说了素面吗?” “我们班长说嫂子来了,哪能简单?特意加的。”马小五笑道。 “这是你们炊事班擅自加的,不是我点的,我可不会补钱!”王福生说完,夹起煎蛋狠狠咬了一大口。 马小五笑容僵住,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擅自加的? “嫂子,您慢慢吃!”马小五忍着不快,微笑着招呼冯素莲。 “谢谢你,小同志!”冯素莲冲马小五友善地笑了笑。 马小五闷闷不乐回到后厨。 “咋啦?”老张见这孩子欢欢喜喜出去,垂头丧气回来。 “那个王连长,哼!”马小五气鼓鼓的,“好心给他添煎蛋,不收他钱便算了,还落不着一句好话。” “他说啥了?”抽着旱烟袋的老张眯缝着眼睛,吐出一阵烟雾。 “说啥,说他点的素面,擅自给他加蛋,他才不会补钱!”马小五模仿王福生说话。 “算了,咱又不是冲他去的,就当他放屁!”老张又吐出一口烟。 “班长,你是没看到,话没说完就夹起煎蛋吃,那模样,活脱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哼,还连长呢,就这觉悟!我呸!” 马小五不满,真是好心喂了狗! “臭小子,胆子不小,敢背后编排上司!”老张笑着拍了一下马小五后脑勺。 “班长!”马小五捂着脑袋,“你比他资历老多了,功劳比他大,没见你拽!真要上战场,俺也不会比他差!” “行啦!做好你的工作,别人的事儿少管,你呀,真是个孩子!”老张抽完一锅旱烟,磕了磕,收起烟杆。 偌大的食堂,王福生和冯素莲默默吃面。 这鸡蛋面放了油、青菜,饿了一天的冯素莲先是小口小口吃着,后面顾不得抬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却见王福生鄙夷地看着自己,他的碗里汤汤水水剩着。 “嗝…”冯素莲打了个饱嗝。 王福生脸色变了变,强压下想要吐槽的话,起身就走,丢人,太丢人了,多说一句都掉身份。 身上一股味儿,不知多少天没洗澡,吃没吃相,饿死鬼一样。 想到跟这样的女人睡一张床,王福生浑身不自在,哪儿哪儿都脏,一天都无法容忍。 让他跟冯素莲过一辈子,他宁愿出家当和尚! 冯素莲在后面一路小跑,“王伢子,去哪儿?” “招待所!”王福生深吸一口气,“还有,请叫我王福生同志,不要王伢子、王伢子的叫!影响我形象!” “哦,知道了,王伢子!”冯素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喊他王伢子。 “你这女人!真是榆木疙瘩!”王福生气得要跳脚。 王福生不再理会冯素莲,径直往招待所去。 他不想安排冯素莲住部队招待所,但有教导员过问,再不乐意,也只得安置。 自己的前途、婚姻都捏在贺洪生手中,第一关得先通过他。 这辈子他死都不会娶冯素莲,他不会给她好脸色,免得被缠上。 必须想办法逼她讨厌自己,逼她找贺洪生,让这门旧婚姻作废。 写了一晚住宿,交了钱。 “好了,我还有事!”王福生转身就走。 “唉,王伢子,等一下。”冯素莲喊道。 “又咋啦?”王福生眉心直跳,这女人没完没了,“跟你说了叫我王福生同志!” 招待所工作人员嗤嗤偷笑,英俊的警卫连连长有这么土的名字,娶的媳妇更是土的掉渣。 “我没钱!”冯素莲眼睛一闭道。 本不想找王福生要钱,可自己身无分文,身上衣服还是陆营长帮忙买的,鞋子是白同志借的。 你王福生再不认,至少现在自己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 用自己男人的钱,天经地义!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讲什么骨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就当是偿还自己的! 第一卷 第8章 鸡肋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胡学汝问妹妹。 这是一处独栋小洋房,原锦城百货洋行胡家胡公馆,私人产业。 尽管已将高级水晶灯、紫檀木、鸡翅木桌椅、西式洋床等撤换掉,可堂皇的门窗依然透着奢华。 “别说了!”胡茵茵蹬掉软羊皮高跟鞋,一屁股倒在沙发里,面色难看。 “闹别扭了?”胡学汝懒懒靠在沙发上,脚搭着茶几,随意抽出一支刀牌香烟。 “哼,这个王福生,看着老实,敢玩我!要不是撞见,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胡茵茵没好气道。 “自己相中的,怨谁?给你介绍好的,你看不上,嫌人老,自己找个小白脸,却是个花花肠子。” 胡学汝吐出一个烟圈,语气嘲讽。 胡家是锦城排得上号的资本家,解放时父母、兄弟带着大量金银细软逃往海外。 他们兄妹是不受宠的姨太太所生,留下善后,处理不动产。 没想到锦城解放比他们预期的快,破城后,他们走不掉,只能留下。 迫于形势,陆续捐了不少不动产,公私合营,胡学汝做百货商店副经理,胡茵茵做财务。 商人的钻营刻在骨子里,为了在新朝站稳脚跟,胡学汝托关系搭上市府一位实权人物。 花式送礼结交,被撵出来不说,还被臭骂一通。 得知这位实权人物单身中,将妹妹推出去。 偏偏这死丫头不知哪根筋搭错,嫌高官又老又丑没文化,一身土包子气。 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嫌弃,亲没结成,差点儿成仇。 自己带回来一个,是年轻英俊,但胡学汝一眼便看出此人贪恋的是胡家的财富。 见到洋房里的摆设,眼睛都直了,目光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贪婪也有贪婪的好处,不怕你不贪,就怕你啥都不贪,反倒让人无法掌控。 妹妹好小白脸,小白脸嘴又甜,好话一哄,脑子一团浆糊。 没多久两人打得火热,如胶似漆。 这王福生官太小,搁以前,连他家门槛都碰不到,更别说登堂入室。 如今嘛,往日不可追忆,这种不入流的小虾米,居然也能成胡家女婿! 看在是军管会的,又刚提拔为警卫连连长的份儿上,将就一下,运作运作,后劲儿还挺大的,算是有点儿潜力。 “哼!”胡茵茵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烦躁地窝在沙发上,这破沙发真硌人,怀念以前的进口洋沙发。 “这日子过得真憋屈!”胡茵茵发着牢骚,“这不能用,那不能用!挣钱有屁用!” “闭嘴!”胡学汝一改刚才的慵懒,严厉呵斥,“小心祸从口出!改改你那小姐脾气,现在是人民的天下!” “哼!就会训人!”胡茵茵被抢白,气得头扭到一边,不理会哥哥。 整天就爱拿她说教,在外面跟个龟孙一样,陪着一张笑脸,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哪还有半点曾经的胡三少风采? “好啦,别生气,我这不都是为你好!”胡学汝不想跟妹妹置气,主动低头。 胡茵茵看一眼哥哥,噘着嘴没说话。 “你还没说,那个王福生咋回事儿?”胡学汝问。 “这个王福生,说自己单身,早几年乡下就娶了媳妇!”胡茵茵气不过。 王福生说他不知道,是父母给他娶的,也跟自己保证只娶自己。 可她去而复返,听到冯素莲的话,他是没见过,但知道冯素莲的存在,还写信让乡下堂兄赶紧打发了。 算时间,这些都是跟自己好上后才做的。 胡茵茵不关心那个女人死活,而是心里膈应,王福生明明有媳妇却骗她单身! “媳妇找上门?十有八九是甩不掉了!”胡学汝靠在沙发上,闭目良久道。 “他们没见过,不认识也没感情,这种包办婚姻也作数?”胡茵茵不服。 “若他回去与她好聚好散,安置妥当,自然可以不作数,但找上门来,你觉得部队管不管?”胡学汝问。 “为啥要管?不是说打破封建包办婚姻吗?既然是,为啥还要捆绑?” 胡茵茵脑子转不过来,哥哥说的啥意思。 “你看看你,叫你多读书,你脑子里整天情情爱爱!”胡学汝眼神嫌弃。 “那乡下媳妇苦出身,是包办婚姻,但新政府是谁的天下,就是这帮穷苦人的! 包办婚姻作不作数,得分人!除非乡下媳妇自己另嫁,否则王福生休想甩掉!” 胡学汝捋着头发,这王福生还有点儿脑子。 不出面,让乡下亲戚糊弄着把人弄走,可惜功败垂成,让人打上门来。 若王福生不能让她心甘情愿放弃,那,妹妹没啥戏了。 “小白脸那儿你就别打米了,过两天锦城商会与军管会有场联谊会,准备准备。 据说是一批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功臣,比你那个小白脸优质多了,更有前途。” 胡学汝谋划着借妹妹搭上更高级别的干部,以此庇佑胡家。 像茵茵这种要样貌有样貌,要文化有文化的年轻姑娘最抢手。 那些进了城的干部,泥脚杆一洗,立马觉得自己高贵了,喜欢年轻漂亮、有见识的城里姑娘。 以茵茵的条件,找个营团级军官轻轻松松,以后胡家再也不用每天惴惴不安,担心这担心那的。 一天天的这运动、那运动,胡学汝担心哪天把自己给运动进去。 胡茵茵面色古怪地看一眼哥哥,“再等等!看他那边表现。” “有啥好等的?一个小小连长,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再说那乡下女子,千里寻夫到这里,你以为是个简单的?动动你的脑子!” 胡学汝气恼地戳了一下妹妹脑袋。 “记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蹬了小白脸,找个更好的!” “吃饭啦!”厨房里走出一个肤色白皙的美妇,身材婀娜多姿。 胡茵茵待美妇摆好饭菜才慢悠悠起身,坐上饭桌,何暮云全程保持微笑,态度温和有礼。 “嫂子,今天的汤怎么这么油?叫人怎么吃?”胡茵茵拿起筷子,被一股油腻腻的味儿闷住。 “我看看!”何暮云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母鸡汤,“不油啊!这汤很鲜,你尝尝,是你平时最喜欢的!” “呕!”胃里一阵翻涌,胡茵茵捂嘴,起身冲进卫生间。 胡学汝跟何暮云面面相觑。 “呕、呕…”卫生间传来胡茵茵的干呕声。 胡学汝来到卫生间门口,胡茵茵趴在盥洗台上,呕得眼泪汪汪,脸色煞白。 “你跟小白脸上床了?”胡学汝声音冰冷。 “?”胡茵茵惊愕地抬起头,矢口否认,“没、没有!” “啪!”一记耳光甩过来,声音清脆响亮。 胡学汝眼神阴鸷,“蠢货!你坏了我的大事!” 第一卷 第9章 拾荒 早饭后,正在操场带战士操练,营门口打来电话,有女同志找王连长。 “女同志长啥样?”王福生问。 “是个老乡!”电话那头哨兵回道。 “告诉她,我在上班,没空!哪儿凉快让她上哪儿待着去!”王福生说完啪地一下扣了电话。 有病,以为全世界都围着她不成? 也不管别人上不上班,大清早就来纠缠!王福生对冯素莲厌恶至极,很不能立刻消失。 挂电话的声音把哨兵耳朵震得嗡嗡响,连长火气好大! “小同志,王连长咋说?”冯素莲问。 “呃,老乡,我们连长说他在上班,现在没空,要不你先去逛逛,中午或下午下班再来?”哨兵委婉道。 “哦!”冯素莲踯躅片刻,期期艾艾道,“那小同志,你能帮我找个袋子吗?” 哨兵看冯素莲几秒,没忍心拒绝,“稍等!”,又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阵,马小五提着两个麻袋匆匆跑来,“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探亲家属不应该在招待所休息吗? “你好!小同志!”冯素莲腼腆笑笑。 “谁要麻袋?”马小五问哨兵。 “这位老乡!”哨兵朝冯素莲努了努嘴。 “嫂子,你拿好!”马小五将麻袋递给冯素莲,“你要麻袋做啥?” “我、我有用!”冯素莲不自在道。 “食堂还有事儿,我先走了,中午嫂子可要来吃饭?”马小五关心道,看样子不受王连长待见。 “不用!王连长忙,不去打扰他!”冯素莲拿着两只麻袋离开。 她在山村生活一辈子,没啥见识、技能,不知自己能做啥。 看到有人捡拾垃圾堆里的牙膏皮、玻璃瓶,一问才知这叫拾荒,可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钱。 王福生昨晚给了冯素莲一点儿钱,不多,只够几天住宿。 勤劳一生的冯素莲没打算向王福生伸手一辈子,觉得拾荒挺好,无本买卖。 说干就干,兴匆匆跑来找王福生,要两只袋子,却不想人都没见到。 好在小战士人不错,帮她找了两个。 冯素莲提着麻袋,拿根棍子,在各个垃圾堆里翻找。 垃圾堆散发着阵阵恶臭,冯素莲浑然不觉,从里面掏出玻璃瓶、牙膏皮,运气好还能捡到包装纸。 不知不觉,一只麻袋装了大半,冯素莲擦擦汗,颇有成就感。 “老李,王福生的结婚申请交你这儿了?”忙完事情,贺洪生找到营长李定武。 “?”李营长莫名其妙,“交给我?这事儿不归你管吗?” “王福生前些日子交给你的结婚申请,不记得啦?”贺洪生提示。 “真交给我了?我咋没印象?”李营长挠挠头,疑惑道,“结婚申请他干嘛交给我?” “你先别问,找找看,应该还没上报吧?”贺洪生没解释,直接在办公桌上翻找。 李营长想了想,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报告,“这里!” 那日王福生过来,跟他抽了一根烟,临走时丢给他,说教导员不在,让他帮忙签个字。 他没顾上看,通讯员正好送来文件,一打岔忘了个干净。 贺洪生拿起申请看,结婚对象是锦城百货商店一个叫胡茵茵的姑娘。 “这小子动作够快,刚提拔就娶媳妇,双喜临门呐!”李营长玩笑道。 “哼!这小子心眼子多着呢!”贺洪生冷哼一声。 “咋啦?你不是一直看好他吗?咋改口风了?”李营长不解。 “他乡下媳妇找来了!这小子不老实!”贺洪生语气不佳。 “昨天在营门口拉拉扯扯,不承认,还想撵人走!你说说,这是子弟兵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乡下媳妇?那他还打报告结婚?”李营长哪里听得。 “哼,进了城,生了花花肠子!要我说咱们就不该留在城里!这事儿团里不是一起两起!” 李定武是个直性子的人,最恨嫌贫爱富。 同僚中有几个想方设法蹬掉乡下媳妇,还津津乐道,令他极为反感。 才解放几年,就有人褪色,恬不知耻,把糊弄、甩掉乡下媳妇引以为荣。 “这报告不用上报了!”贺洪生将申请收走。 “这媳妇不同于别人,给王家二老养老送终,王福生母亲瘫痪几年,全是人家伺候,这种媳妇都抛弃,还是人吗?” “这种媳妇他敢不认?老天爷不劈死他!”李营长撸起袖子骂道。 “我跟你说,老贺,你可不能签字!不然,我跟你没完! 别人咱管不着,但咱们营不准出这种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 “行了!你也别着急上火的!我呀,昨晚给他做了思想工作,让他们多接触接触,慢慢会有感情的。” 贺洪生说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就该这样!什么包办婚姻没感情?扯淡!要现在他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泥杆子,你看他敢不敢休媳妇?”李营长一语洞穿实质。 营房吹起下班号,吃饭时间到了。 “走,到我家吃饭,尝尝我媳妇做的家乡菜!”贺洪生拽着搭档往营门口走。 “唉,那不是王福生吗?他咋跟着去食堂?你不是说他陪媳妇吗?”李营长看着远去的背影道。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贺洪生拧眉,难不成安排家属自己在招待所吃? “走,去招待所看看!”两人不放心。 离招待所不远处,有人在垃圾堆旁打架,吓得路人纷纷避开。 “哪里来的外来户,也敢跑我们地盘上抢垃圾!” 两个拾荒的按住地上的人,用力拉扯麻袋,奈何地上的人死死抱住不撒手。 “这是我的!”冯素莲倒在一堆烂菜叶上,身上沾满污水,表情倔强。 “干什么?”李营长大喝一声。 “她抢我们垃圾!”两个拾荒人毫不慌张,拉着麻袋不松手。 紧随其后的贺洪生看到地上的冯素莲,整个人亚麻呆住,“怎么是你?小冯同志!” “首长?”冯素莲见到贺洪生,一惊。 麻袋被拾荒人抢走,转身想跑。 被李营长一把薅住,“放下!” “这是我们的地盘,是我们的废品!”拾荒人争辩。 “什么你们的?人家捡的!谁规定这垃圾堆是你们的?如今是新社会,少来旧社会那套!”李营长一通吼,两个拾荒人跑了。 不舍地回头好几次,那一麻袋废品能卖不少钱。 第一卷 第10章 以武德服人 冯素莲不安的扯着衣角,身上臭气熏天,默默往后退了退。 “给!”李营长把麻袋递给冯素莲。 冯素莲看一眼,迟疑着接过,垂着脑袋,像犯错的学生。 “你住哪里?”贺洪生问。 “就在前面招待所!”冯素莲声若蚊讷,没谁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没进过城,城市道路错综复杂,怕迷路,她没敢走太远,每条巷子都原路返回,再走下一个巷口。 笨人有笨办法, “走吧,饭点了,去晚没饭吃!”贺洪生故意不提拾荒的事儿,彷佛没察觉到冯素莲的尴尬。 几人来到招待所,食堂开始收锅碗瓢盆。 “同志,还有饭吗?”贺洪生问。 “没了,打完了!”炊事员端着汤盆、大餐盘往里走。 “三份杂酱面!”贺洪生掏出钱点小灶。 “首长,我有钱!我来付钱!”冯素莲从兜里掏出钱,抢着付。 “好了,小冯同志,你就不要跟我争了,今天我请客!你看,我不是请你一人,还有李营长!”贺洪生笑笑,推开冯素莲的钱。 “就是,小冯同志,咱们坐下,今天咱们吃大户,白吃老贺一顿!”李营长接过话,大咧咧坐下,龇着牙笑。 冯素莲这才收起钱,心中总觉得欠了天大人情,念叨着,“改天我做饭请两位首长吃!” “好呀!你是南湖省的吧?我也是,好久没吃家乡菜,到时候一定尝尝!”李营长维护着冯素莲的自尊和面子。 三大洋瓷碗的杂酱面端来,冯素莲闻着肉香,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面色一红,太丢人了。 “快吃!快吃!我可是早饿了!”李营长端过碗,嚷嚷着饿,大口大口扒拉着。 冯素莲见无人注意自己的失态,暗自松了口气,埋头吃起来。 “小冯,你与王连长怎么打算的?”吃得差不多了,贺洪生才开口问。 “不知道!”冯素莲抬起头,眼神茫然。 王福生连话都不想跟自己多说,谈何打算? “那你呢?你是怎么个想法?”贺洪生忍住怒气,看来这小子又糊弄自己 “我不知道,公婆走了,娘家回不去,王伢子又不认,我…” 冯素莲迷茫,自己重生回来做什么?这个丈夫连彼此了解的机会都不给,将就过的可能都没有,自己缠着有意义吗?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 “你怎么想起拾荒?”贺洪生问。 “不想吃闲饭,拾荒能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冯素莲笑笑,“就是邋遢了些!” 贺洪生与李定武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同情。 这个朴实乡下女子,没了婆家,娘家也不肯要,只得投奔丈夫,偏偏丈夫又是没有良心的。 人勤快,也舍得下面子去拾荒,却被人欺负。 “要是这里有份工作,你愿不愿意?”贺洪生沉默片刻问。 “工作?”冯素莲惊讶地望着首长,“我可以吗?” 乡下谁家要是在城里有份工作,那得羡慕死多少人!自己有那个命吗? “当然可以!靠劳动吃饭,没什么不可以!”贺洪生道,“就是工作又苦又累,收入也不高。” “我愿意、我愿意!”不待贺洪生说完,冯素莲忙表态。 “我还没说啥工作,你就愿意!”贺洪生好笑,“街道搬运站,装卸货物。” 街道办的,装卸物资的劳力,不分男女,力所能及内的全负重。 旧时的苦力,解放后由街道管理,纯苦力、低收入、青春饭,老了一身伤痛。 就这,没关系还进不去,属于街道集体企业,算是正经工作。 “我行!”冯素莲不带犹豫,“首长,我能吃苦,不会偷懒!” “那好,我们落实了再通知你!”贺洪生点点头,与李定武离开。 “老贺!你怎么给她安排这个工作?搬运工可不是闹着玩的!老了腰痛!” 出来后李定武不满,“为啥不安排纺织厂?” “纺织厂是那么容易进的?”贺洪生大步朝前走,“就这,我还得找政委出面!咱这级别可没那么大面子。” “老贺,我记得嫂子不是糊火柴盒吗?干嘛不介绍给小冯?”李定武问 “李营长,李定武同志,搬运站是正经工作,糊火柴盒是计件小工,不是正经工作!” 贺洪生觉得搭档想一出是一出,里面的关系都没搞明白,不过,心是好的! “哦,对了,那个王福生,我得去问问,这小子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又糊弄!” 说起王福生,贺洪生再没有往日的欣赏。 有的人不能看表面,一直以来王福生展现给他的是机灵、有想法、求上进。 现在看来,不过是圆滑、钻营、功利,虽然枪法准,但这不是他骄傲的资本。 贺洪生铁不成钢,出于爱才,希望将王福生拉回来,不能因为进了城,被腐蚀堕落。 冯素莲这样勤劳本分、朴实无华的女子值得珍惜。 “砰!”贺洪生猛地推开宿舍门。 “谁啊!没见老子在休息啊!”双臂抱枕、闭目养神的王福生吓一跳,破口大骂。 一扭头,见到来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教、教导员!” “呵呵,挺悠闲嘛!王连长!”贺洪生阴阳怪气。 “教导员!啥事?”王福生讪讪。 教导员、营长脸黑的能拧出水,王福生直觉不是好事。 “啥事?王连长,昨晚答应好好的,你就是这么完成任务的?”贺洪生背着手不满道。 “我、我不是安排在招待所的吗?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总不能一直陪着!”王福生辩解。 “你忙我不否认,你有工作要做也没错,中间空了,为啥不去看看?”贺洪生眼神犀利。 王福生无可辩驳,耷拉着脑袋,“教导员,强扭的瓜不甜!我、我…” “你什么?进城当了干部,拽起文来,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侍奉你爹娘、养老送终时,没见你说强扭的瓜不甜! 用完人就甩,你还是人吗?还是革命干部吗?”贺洪生一针见血。 “教导员,我那会儿不在革命吗?给家里去的信都石沉大海,谁知道家里娶了媳妇!”王福生委屈道。 “别跟我扯东扯西的,就说小冯你怎么安排?”贺洪生发现这小子实在滑溜,一句话能顶十句。 “教导员,我、我…”王福生见两位上司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气势一下子弱了。 “别我我我的,就说你要小冯,还是那个城里姑娘!”李定武边问边撸袖子。 “别啊,营长!”王福生往后退。 教导员以理服人,营长以武德服人,三句话不对,营长是真要动手,下手不清。 第一卷 第11章 她怀孕了 “报告!”门外有战士喊道。 “进来!”李营长不满的看向战士,来的不是时候。 “报告连长,营门口有人找你!”战士见几位首长表情各异,有些懵逼。 “谁?”王福生问。 想借机溜走,躲过营长的武德服人,又怕营门口是冯素莲,那也是个难缠的,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不知道,只说是位女同志。”看样子营长要揍人,战士想赶紧溜。 “不知道?接个电话都不问清楚!”王福生板起脸训人。 “好了,你下去吧!”贺洪生对战士道。 战士转身就走,一点儿不想八卦。 “你也别磨磨唧唧,去看看,是小冯的话,对人家好一点儿!哦,对了,给人家买身衣服!捡垃圾都让人欺负!” 贺洪生想起冯素莲一身旧衣服,身上沾满烂菜叶汁水。 “什么?捡垃圾?这人有病吧?故意让我丢脸!”王福生一蹦三尺高,就知道这疯婆娘不安好心。 “混账,说的什么话?谁有病?不偷不抢捡垃圾换钱,怎么就丢你的脸?把人家扔在招待所不管不问,你还有理了?” 贺洪生帽子一扯,也开始撸袖子,今日得来个男子双打。 “别啊!”王福生往门口挪。 “老子跟你好说你不听!”贺洪生松开风纪扣,手痒痒得狠。 “我、我听还不成吗?”王福生低声道。 “算你识相,你给老子听好了!是小冯的话,待人家好些,慢慢处,咋会没感情?侍奉你爹娘几年,是个好姑娘。 是那百货商店姑娘的话,好生跟人说清楚,咱是革命军人,敢作敢当,错了就错了,人家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贺洪生苦口婆心。 “知道了!”王福生不待教导员说完跑了。 “你咋那么相信他,那小子滑头得很,揍一顿都不一定会老实!”李营长不满道。 “再给他一次机会!打人解决不了问题,问题在他身上,必须他自己想通。”贺洪生何尝不知道? 营门口来人,不管是小冯还是那姑娘,都得王福生自己去处理。 “你呀,还是不想放弃!”李定武哪有不明白搭档的心思。 真要放弃的话就该不闻不问,直接让他退伍,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着讲道理。 “老李,是人都会犯错,不能一棍子就将人打死! 再说,他不是个例,我们要刹住这股风气,若能挽救,不正说明我们的工作正确、方法得当吗?”贺洪生耐心解释。 “行啦,我不跟你争,反正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不过,我觉得这家伙不会回头的!”李定武有自己的识人之术。 “希望他能知错就改,不然,我这一世英名算是栽他手里了!”贺洪生苦笑。 王福生大步流星来到营门口,是胡茵茵,一身灰蓝色翻领洋装,腰身勾勒得凹凸有致,洋派、时尚,赏心悦目。 “茵茵,你怎么来了?”王福生上前握住恋人的手。 这才发现胡茵茵的手冰冷,脸上不是红润,而是苍白无华,“你病了?走,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 说罢拉着胡茵茵就往营区里面走。 胡茵茵没动,王福生拽了拽,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啦,茵茵?” “那个乡巴佬你什么时候弄走?”胡茵茵靠在树上,神情倦怠,紧紧盯着王福生。 王福生眼神躲闪,“茵茵,给我些时间,那乡下女人难缠的很,闹得我们教导员都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打算跟乡巴佬过日子?”胡茵茵语气酸酸,也很冲。 她胡茵茵那么傲娇的千金大小姐,一时意乱情迷跟这个男人上了床,却不想竟有了。 现在这男人想左右逢源!做梦! 小小连长,真没看在眼中,是这男人,缠上自己的。 在百货商店与她相撞,眼中闪过惊艳,之后隔三差五蹲守在百货商店门外假装偶遇,演技拙劣。 常年混迹商界、上流社会的她哪有看不穿的?不过这男的长得不赖,天天被一个军人蹲守,满足了她的虚荣。 半真半假交往,却不想一个没把持住,生米煮了熟饭。 玩火反被火焚,胡茵茵有些后悔,肚子里揣上,身价也就掉了。 “不可能!那个女人邋里邋遢,让我跟她睡一晚都不可能!恶心死了!”王福生断然道。 “你在说我吗?”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吓了俩人一大跳。 扭头,却见冯素莲提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一股浓浓的垃圾怪味儿,神色坦然。 “你这是干什么?故意到这里来丢人!”王福生嫌弃的连连后退,用手捂着鼻子。 老天爷,这女人疯了,真去捡垃圾,乡下人邋遢,已让他无法接受,现在更是一身恶臭。 “呕、呕!”臭味儿熏得胡茵茵胃里一阵翻涌,扶着树不停干呕。 早上好不容易才止住恶心,早饭都没吃。 呕了半天,吐出黄水、胆汁,脸色白得吓人。 “茵茵,你怎么啦?走,我带你去看医生!”王福生心疼坏了,掏出手帕帮着擦拭嘴角涎液。 “不用!”胡茵茵软绵绵靠在王福生身上,有气无力。 “那怎么行?吐成这样!”王福生坚持,搀扶着胡茵茵往营区去。 “跟你说了不用!”胡茵茵恼怒,一把推开王福生。 “你到底怎么啦,茵茵,有病得治!”王福生现在只想带着茵茵离开这里。 美人就是美人,病了都那么美,娇弱无力让人心疼,哪像那疯女人,丢人现眼不自知。 “她怀孕了!”冯素莲玩味的看着两人。 自己前世生育过三个孩子,再熟悉不过。 “什么?怀、怀孕?”王福生惊愕的看向冯素莲,啥意思? “你、你胡说什么?”胡茵茵否认,气势不足。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你们两人清楚!”冯素莲冷笑,鼻子酸酸,满腹委屈。 亏他还是军人,明知家中有媳妇,就敢跟别的姑娘上床! 难怪婆婆一死就急着打发自己!冯素莲想明白这些,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前世苦难一生,就因为挡了别人的道,被人玷污,扔给懒汉、家暴男糟蹋。 因为清白被毁,前世背负一生枷锁。 重生后,以为干净清白,自己坚持不懈,这个男人会看到自己的好。 却不知,乡下女人这身份注定被抛弃! “啪!”前世今生的委屈、恨意汇集在这记耳光上,冯素莲恨恨道,“王福生,你不是人!” 第一卷 第12章 迈出第一步 耳光清脆响亮,哨兵吓一跳,从岗亭里探个脑袋出来。 见连长捂着脸,忙缩回脑袋,没看见、没看见! “你、你个疯婆娘!”王福生哪里吃得亏? 上前一把抓住冯素莲衣襟,想要一个大耳刮子扇回去。 “打!用力打!”冯素莲把脸往前凑,面带讥讽。 “我不信部队首长不管!你这巴掌敢落下,我就让你回乡下!看你怎么当官?怎么耀武扬威!” “疯了、疯了!怎么就遇到个疯婆娘!”王福生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气得抱头蹲地上。 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让这么个疯子来折腾自己! 三人僵持在原地,沉默不语。 “茵茵,你听我说…”过了好一阵,王福生才回过味来,去拉胡茵茵。 现在最大的雷不是冯素莲,是怀了孩子的胡茵茵! 没有怀孕,他还能左右逢源,辗转腾挪。 这怀了孩子,要么娶胡茵茵,要么背负处分回乡种地! 他想娶、愿意娶胡茵茵,不想回乡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逼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 “别碰我!”怀了孕的胡茵茵难受,心思多疑,脾气多变。 见冯素莲和王福生纠缠不清,对王福生心生怨恨。 恨他欺瞒自己,哄自己上了床,如今没了退路。 “茵茵,我是爱你的!我是封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王福生痛苦不堪,委屈至极。 “你说怎么办?”胡茵茵心中好乱,脑子里一团浆糊。 三个人的空间太拥挤,她无路可退,那边又不肯撒手,怎么办? “茵茵,你听我说!”见胡茵茵语气放软,王福生立马趁热打铁。 “茵茵,趁现在还早,赶紧把孩子打掉!” “什么?”胡茵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福生,你还是人吗?” “茵茵,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闹大了,我干部当不成,还有可能退伍回乡! 只要你打掉,我慢慢想办法打发了这个疯女人,一定会娶你的!” 王福生涎着脸,抛个媚眼,做出一个你懂的表情,自以为很帅,分分钟拿捏这女人。 “啪!”胡茵茵想都不想甩过一记耳光。 “王福生!你、你他妈不是人!老娘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骂完,毫不犹豫转身蹬着自行车跑了。 岗哨的哨兵听到响亮的巴掌声,觉得自己脸上都疼,妈耶,今天王连长出门没看黄历么? 不用看就知道,连长又挨了耳光。 几人的话断断续续传入耳朵,哨兵大致推断出这是一出感情纠纷。 只是没想到原配、现任都不是好惹,夹在中间的王连长两头不讨好,不挨巴掌才怪! “茵茵!茵茵!”王福生去追,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奈何胡茵茵背影决绝,蹬得很快,没能追上。 “这下你满意了?疯子!”转过身,王福生换了张脸,恨恨道。 这女人的出现,打乱他的计划,坏了他的好事! 要不是这疯子,茵茵怀了他的孩子,他不得乐疯了!老王家后继有人! 自己升官、娶美女、生孩子! 可是,因为眼前这疯婆娘,美女跑了,孩子也不能留,弄不好,连官都当不成! “怎么叫我满意?是你自己乱搞!”冯素莲一点儿不同情。 看着王福生吃瘪,只觉心中畅快。 “你!疯子!我前世欠了你不成!你要这么为难我!”王福生恨不能一把掐死她,希望这人从来没出现过。 “对!你前世欠我的!”冯素莲冷冷道。 王福生闻言,惊愕的看着冯素莲,莫不是真的疯了不成?神神叨叨的! “王伢子,我不会让你好过!我不在乎你认不认我!就是不撒手!想娶城里姑娘?做梦去吧!” 冯素莲恶毒的说完,拖着麻袋转身走了。 冯素莲卑微一辈子、胆小老实一辈子,却悲苦一生! 此刻突然发现,做恶人真爽! 别人恨得牙痒痒,想干却干不掉,想想就开心死了! 拖着麻袋来到废品回收站,不懂,提着麻袋上秤。 “唉,你干啥?你想炸秤啊?哪有你这么称秤的?”收废品收购站的大爷呵斥。 一把薅起麻袋打开,“东西要分类,牙膏皮、玻璃瓶、废纸的收购价不一样!”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冯素莲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第一次卖废品?”大爷收了凶巴巴的态度。 “是!第一次卖废品。”冯素莲将麻袋里的废品倒出来分拣。 大爷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帮着分拣。 也许只有穷人不嫌弃穷人,又或许废品站的气味儿闻惯,大爷没觉得冯素莲身上臭气熏天。 “一共三毛钱!”过完秤,大爷噼里啪啦算了一阵,报出总计。 从旧挎包里掏出三张毛票,“点一下,拿好了!” (注:五四年钞票是老币,一元、两元、五元…到一万元,五五年发行人民币,使用分、角、元。 换算麻烦,此处用分、角、元,特做说明。) “谢谢大爷!”冯素莲捏着三张毛票,晕晕乎乎,这是自己重生后挣的第一笔钱! 废品收购站分类堆放了许多东西,冯素莲走出来,路过一堆书籍,被一个封面吸引,是小学语文课本。 冯素莲停下脚步,看着课本挪不动腿。 “怎么,姑娘识字?”大爷见冯素莲眼睛盯着课本,馋的不行。 “不多,识几个字。”冯素莲捏着手中三毛钱,小声问,“大爷,这课本能卖吗?” 大爷看看穿着脏兮兮的姑娘,眼神中多了几分温和,那是对读书人的尊崇。 “是个好孩子,这书两分钱一斤收的,你要的话,一毛钱拿去吧。” “唉,谢谢大爷!”冯素莲喜出望外。 还没捂热的钱取出一毛递给大爷,将那捆扎的牢实的书麻溜装进麻袋。 厚厚一大捆,老沉了,那可是小学一到五年级的全套教课书! 解放前的旧版教科书,现在用新版,不然不会全卖掉。 冯素莲没读过书,前世大集体食堂时,有扫盲班,每天必须认字才能吃饭,有幸学了些。 老年时,大学生村官黄毓秀到村里驻扎,得空来她家坐坐。 边干活边给她讲述外面的世界,那时她就想,如果重来,她也要读书,成为黄毓秀那样自强、自立、自信的女性。 现在她得了书,向曾经的理想迈出第一步。 第一卷 第13章 招不招女兵 得了书的冯素莲无心捡拾垃圾,拖着麻袋急急忙忙回招待所。 “砰!”闷头走路的她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 “哎哟!”冯素莲差点儿弹出去,被一双有力大手紧紧抓住。 “小冯?”声音熟悉,带着惊疑。 “陆、陆营长!”冯素莲顾不得鼻子酸痛,连连后退。 自己一身恶臭,别把人给熏着。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同时问。 陆营长他们不是在城外扎营吗,怎么又进城了? 不是找到丈夫了吗,怎么破破烂烂、臭烘烘像叫花子? “你先说!”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说完两人都呆住,怎么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大眼瞪小眼,俩人呆呆看着对方。 “噗嗤!”冯素莲忍不住笑了,“陆营长,你先说吧!” “我来招兵,要在这里待几天。”陆营长简短扼要,“你呢?你丈夫没在?” 陆远平那天没等到冯素莲丈夫出来,就把人扔下走了,始终放心不下。 “他、在。”冯素莲提及王福生笑容消失、兴致缺缺。 “他在?那你…”陆远平打量着冯素莲。 还是自己给她买的那身半旧的衣服,身上很脏,沾满黄黄绿绿的烂菜叶汁水,像是钻了垃圾堆。 “他找了城里姑娘,不肯认我。”冯素莲将麻袋往身后挪,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脏衣服。 “找城里姑娘?不肯认你?”陆远平觉得耳朵听岔了。 “他说不认就不认?他们领导是谁,走,我带你去找!都解放了,怎么反倒没地方说理了!” 陆远平出身革命家庭,延安读书,高中毕业参军,参加了解放东北的第一场大战役。 之后驻守东北,半岛打起来,是第一支进入半岛援助的部队。 与那些进大城市,被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腐蚀、意志不坚定的人不同,陆远平是纯粹的革命军人。 不嫌贫爱富,不喜欢找所谓的有文化的城里姑娘附庸雅俗,更不会看不起乡下人,嫌没文化,丢人现眼。 他接受的是纯正的红色革命教育,解放贫下中农、无产阶级。 不会高高在上,看不起穷人。 “不用,不用!”冯素莲摆手,“他们首长已经知道,还批评了他。” “批评了他?然后就不管了?什么领导,敷衍了事!”陆远平甚是不满。 这要是他的下属敢这么对待乡下媳妇,他直接一脚踹出部队,撵回去种地,看你还有啥资格嫌弃别人?臭毛病惯的! 打着反抗包办婚姻的幌子,为一己私欲,抛弃糟糠之妻,娶城里姑娘。 哪怕再不喜欢,人家替你尽孝,好歹妥善安置、补偿人家啊,看看这身上穿的啥? 还是来时路上自己买的,路边有户人家,临时停车跑去买的。 欺负姑娘无依无靠,无人撑腰,把人家晾一边,去拾荒! 这是军人干得出来的吗?陆远平觉得这种人不配继续留在部队。 “没有,贺教导员和李营长答应给我找份工作,以后我就能自己养活自己。”冯素莲替贺洪生、李定武辩解。 “那你丈夫呢?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陆远平看着傻乎乎的冯素莲。 叹息乡下女子的单纯、善良,就这么饶过忘恩负义之人。 “他不认,又能怎么办?”冯素莲也不想放过,“今天那个城里姑娘来找他,那姑娘怀孕了。” “什么?”陆远平震惊,“那你岂不是…” 陆远平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这什么人呐!居然还能在部队混! “以后有工作了,自己养活自己,有没有男人无所谓。”冯素莲笑笑。 “这种人给我,我也不稀罕!只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吃那么多苦,替他侍奉公婆,养老送终,凭啥他升官换老婆? 我就是不撒手,天天在他眼前晃,看他怎么收场?最好让他回乡种地,当一辈子泥脚杆,看那城里姑娘还要不要他!” “呵呵!”陆远平被逗笑。 看不出这女子挺有个性,就该治治没良心的忘恩负义之辈。 “陆营长,你们招兵怎么没啥人?” 冯素莲见征兵站有不少年轻人来,问过后说回去考虑考虑,资料都没填就走了。 记得乡下谁家要是有人当兵,家中荣光无限,怎么这里反差那么大? “我们是去雪域高原修路,那里苦寒、缺氧、道路险阻,一般人吃不了那苦。”陆远平很淡定,意料之中。 现在日子好了,谁不想过好日子?谁愿意去不毛之地?更何况城里人。 “修路?”冯素莲心中一动,“你们招不招女兵?我想报名,我不怕吃苦,我有力气!” “你?”这个出乎陆远平的意料,“部队不是给你安排工作吗?干嘛要参军上雪域高原?锦城待着多好!” 人人避之不及,这傻姑娘迎难而上。 “嗯!你们不是没人报名吗?我做第一个!”冯素莲坚定道。 参军的想法在遇到白洁茹时就有过,军人令人敬仰,王福生除外,那是个垃圾。 “小冯同志,你想好了!我们是去雪域高原修路,餐风露宿,缺氧、寒冷,睡帐篷、地窝子。 冬天冰天雪地,夏天山雨滂沱,山体滑坡、泥石流是常事,一不小心就送命。”陆远平劝道。 这就是为啥来咨询的人多,报名的不多,锦城的人都知道雪域高原,都知道参军意味着什么,好多人没那个勇气吃苦。 “我想好了!我不怕吃苦!再苦总比无处可去强,比让别人甩包袱送给懒汉强!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长这么大,第一次为自己的命运做选择!陆营长,相信我,我不会后悔!” 冯素莲定定看着陆远平,目光坚定。 陆远平眼神纠结,他同情这姑娘的遭遇,欣赏她的坚忍不拔,可他真不忍心带她上雪域高原。 雪域高原的路通了只是字面意思,一条简易公路,极其难走。 还时常塌方,他们守护雪域高原的同时,还要建设。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他们是雪域高原早期建设者,奉献青春,甚至献出生命和热血。 “陆营长,我真的能行!” 冯素莲说完,不等陆远平点头,径直走到报名处报名。 “同志,你要报名?”工作人员惊讶,“我们这是上雪域高原,那里条件相当艰苦,一般人扛不住。” 这次招兵除了因为战斗减员需要补充兵力,还因为雪域高原实在险恶。 缺氧造成身体损耗,意外死亡。 有塌方、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造成人员伤亡。 也有修路、运输翻车造成的的人员伤亡, 也有人受不了,申请下高原的。 这次招兵是为上雪域高原筹集足够人手。 第一卷 第14章 我要报名参军 “是!我要报名参军,上雪域高原!”冯素莲肯定道。 “我们…”工作人员还要说什么。 “让她报吧!”陆远平在后面道。 “那好吧!”工作人员递过表格。 被一只大手接过,陆远平掏出上衣兜里的钢笔,“我来填。” 乡下女子没读过书,不识字,怎么填写? “不用,陆营长,我能行!”冯素莲拿过表格,“我认得一些字!” “哦,你还识字?”这个出乎陆远平意料。 “嗯!”冯素莲拿起笔,在表格上一笔一划认真填写。 籍贯好填,南湖省安永市广陵县,冯素莲笨拙的写着,字迹歪歪扭扭、忽大忽小。 家庭地址,冯素莲纠结一会儿,写了记忆中早已淡忘的娘家西沟村,家庭关系填写继父冯光宗。 她不想填凉风垭村的王家,王福生送她都不要了,那里还有个人面畜生王德贵。 也不可能填苦难一辈子的望乡村赖家,自己逃出王家就是不想再被送给赖阿贵! 更何况现在自己与那里毫无关联。 总之,现在的自己与前世的苦难割裂,自己做主选择新的人生。 尽管这条路不好走,会很苦,但自己心甘情愿! “陆营长!”冯素莲局促的看向他。 陆远平微微俯身,表格上有一栏文化程度,“高小!” “啊?”冯素莲愣住,这也可以? “虽然没读过书,但你识字,以后慢慢学习,高小文化没问题。”陆远平笑。 “好了!”冯素莲把表格交给工作人员。 这是自己前世今生填的第一份表格,它将改变自己的命运,是自己亲手填的。 冯素莲切实感受到自己的命运自己主宰的自豪,说不出为什么,变得自信许多。 “南湖省安永市广陵县?你在这里报名?”工作人员看着表格问。 “是!” “你有其他手续吗?比如户口本、介绍信什么的。”工作人员又问。 冯素莲摇摇头,半夜逃出来,连衣服都是陆营长送的,鞋子是白洁茹的。 “这个恐怕不行!”工作人员否决冯素莲的报名资格。 “你没有任何资料证明自己,不符合报名条件。” “我来这里找丈夫,他就在军管会,警卫连王连长,我可以让他来证明。”冯素莲急忙道。 为了参军,不介意利用一下王福生的身份。 “王连长?”工作人员打量冯素莲,又脏又臭,跟个叫花子似的。 他们是军管会的干事,临时协助陆远平征兵。 “给她报上吧,是我从广陵县凉风垭村带来的,我做她的身份证明人。”陆远平插话。 “那、好吧!”工作人员见陆营长发话,不再坚持。 “小冯同志,你有什么特长、专长?”工作人员做进一步登记。 “特长、专长?”冯素莲懵逼,啥意思? “就是你会啥?”陆远平直白道。 “我会做饭。”冯素莲有些气弱。 “噗嗤!”工作人员笑了,是个女人都会做饭。 “这个不算,除开做饭以外的。”陆远平也被逗笑,这姑娘有点儿憨。 冯素莲揪着衣角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有啥特别之处,自己不怕吃苦,有力气,再多的没了。 见冯素莲想不出,陆远平也不为难,“没有就算啦,反正上去是吃苦,能吃苦就行。” “陆营长,唱歌算不算?”冯素莲小声问。 “算啊,你会唱歌?唱一首听听!”陆远平鼓励道。 “那我唱《歌唱祖国》?”冯素莲问。 “好啊!你会唱这首歌?欢迎欢迎!”在场几人鼓掌欢迎。 这首歌诞生于1950年国庆,1951年9月开始全国传唱。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冯素莲清清嗓子,用质朴的民族唱法唱这首歌。 歌曲激昂,令人激情澎湃,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一起唱。 “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唱完时,人人眼中有光,斗志昂扬,浑身充满力量! 冯素莲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挺胸抬头,充满自信。 “小冯同志,想不到你唱得这么好!”工作人员很满意,“军管会有文工团,不如你去那里。” “不!同志,我要上雪域高原,跟陆营长他们一样修路、建设、守卫雪域高原!”冯素莲倔强道。 “小冯,就留在文工团,听他们的,文工团很适合你!”陆远平也劝。 冯素莲有更好的去处再好不过,雪域高原的艰难困苦就留给他们这些男人上。 “陆营长,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参军了!留在锦城,我还不如去街道上班。”冯素莲坚持道。 她参军是想要像陆营长他们一样,不怕吃苦,建设雪域高原。 而不是躲在后方享福,这不是她参军的初衷。 “呵!小冯同志决心挺大呀!”工作人员很感动。 见她是女同志,歌唱得不错,才改主意留在锦城,既是照顾,也是物尽其才。 没想到这位女同志挺倔,非要上雪域高原,不免多了几分敬重和欣赏。 “你呀,有福不享非要吃苦!行,满足你的愿望!跟我们上雪域高原!可不许后悔哟!”陆远平不得不答应。 “不后悔!营长!”冯素莲向陆远平敬礼。 工作人员拿出一套军装、被褥,“记得十五号早晨八点半在这里集合!” “是!”冯素莲认真道。 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接过军装、被褥。 “我帮你拿!” 见冯素莲双臂平伸托着,生怕弄脏,陆远平伸手接过。 “谢谢陆营长!”冯素莲欢喜地拖着麻袋,与陆远平回招待所。 “你麻袋里装的啥?”陆远平见冯素莲宝贝的很。 “书!废品收购站买的!小学一到五年级课本!”冯素莲凑近陆远平,“只要了一毛钱!” 说完一个人捂嘴笑,乐不可支,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运气不错嘛!一毛钱买这么多书!我怎么碰不到这好事?”陆远平看着变得鲜活、灵动的冯素莲笑。 “明天我再去,再买几本书,得空了就看书学习!将来也像陆营长一样有文化!”冯素莲想到了好主意。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多买些,还有日用品,那上面啥都没有!”陆远平很是赞同。 说到这里,想起冯素莲一无所有,从兜里掏出钱,“借你的,去买些生活用品。” “不用!”冯素莲坚决拒绝,“我找王伢子要,以后就再无关联,可不能白便宜了他!” “哈哈!”陆远平逗得哈哈大笑,就该这么收拾混蛋。 第一卷 第15章 两清 “怎么是你?”王福生快步走到营门口,冯素莲从岗亭后面现身。 天色将黑,饭点儿已过,王福生原本要去胡公馆哄哄胡茵茵,尽快打掉孩子,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接到电话说有个叫茵茵的女同志找他,屁颠屁颠跑来,却是他最不想见的人。 “我不说茵茵的名字,你会出来?”冯素莲面带讥讽。 之前对他还抱有幻想,有滤镜,觉得他英俊、神气。 现在彻底死心,自己也毅然决然参军,即将去艰苦的雪域高原,自己与他平等,不再仰视。 再看这个男人,发现他眼神浑浊,夹杂太多欲望,看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有深深的恶意,甚至是恨。 呵!想来王德贵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授意,包括玷污。 思及此,冯素莲突然觉得就这么放手,成全这对儿狗男女,太便宜他们。 那个叫茵茵的城里小姐也不是啥好鸟,看自己的倨傲、俯视,彷佛主宰蝼蚁的上帝,高高在上。 冯素莲恶向胆边生,决定不让他们好过。 “王伢子,给我钱!”冯素莲大声道。 岗亭的哨兵诧异的看向冯素莲,第一次见女人跟男人要钱那么大声,在他认知中,女人要钱总是小心翼翼,低三下四。 “干嘛,才给了你钱,就用完了?还有,跟你说了叫我王福生同志!”王福生破防。 旁边还站着下属,这死女人故意的,就是让他丢脸。 “用完了!没钱了!王伢子,你要不给,我找你们首长!”冯素莲充耳不闻,依旧叫他王伢子。 哨兵憋着笑,眼睛瞟向前方,嘴角努力向下压。 妈呀,连长叫王伢子,咯咯咯,怎么那么好笑! “用完了?你吃的啥?这么快用完!”王福生气急败坏。 “给不给?不给我这就去找你们首长!”冯素莲不跟他磨叽。 “给给给!”王福生掏出钱夹子,拿出两张花花绿绿的大钞,“拿去!就这些!赶紧的,回老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臭死了,一靠近就让人恶心得想吐。 “不够!”冯素莲接了却不走。 “怎么不够,回老家的路费绰绰有余,别贪心不足,我一个月工资没多少!”王福生收起钱夹子,不打算再给。 “嗤!”冯素莲笑了。 “王伢子,我到这里几天就一身旧衣服,你是眼瞎还是故意装看不见? 好意思嫌我臭,欺我乡下人,拿几个小钱打发我回去!告诉你,王伢子,做梦!” “我要进去见你们贺教导员、李营长,问问他们,这样的兵也配待在革命队伍中?也配做军人?”冯素莲对哨兵道。 “你干什么?”王福生拉着冯素莲到一边,钱夹子掏空,“给给给,讨债鬼!你就是故意的!老子前世欠了你!” 这死女人怎么突然变了,唯唯诺诺不见,似乎换了个人,不知从何处来的底气,学会拿捏,真是可恶! 王福生头大,胡茵茵还没来得及去安抚,这个死女人又来纠缠,榨干他的钱,不给就拿上司威胁! 若不是在营门口,王福生想一把掐死这个疯女人! 心生怨恨堂兄王德贵,办的什么事儿?把这个大麻烦扔到自己这里! “不够!”冯素莲依然不为所动。 这点儿钱一个月工资都不到,得狠狠敲一竹杠,是王家补偿自己的亏欠,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你!”王福生抬手想一个耳刮子扇去。 冯素莲直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戏谑、蔑视。 王福生缓缓放下手,转身到哨兵跟前,“身上有多少钱?借我!” “连长,我没多少,都给家里寄了。”哨兵没想到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战士没啥钱,一个月两三块钱的津贴,够买牙膏、牙刷、毛巾等日用品,整数寄给家里,自己留几毛零钱。 “少废话!”王福生上手,在哨兵身上掏出五毛钱,再搜不出。 塞给冯素莲,“给,就这些!咱们两清了,赶紧走吧,回乡下找人嫁了!别再纠缠我!我们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可能!” 不等冯素莲开口,大步回了营区。 这个疯女人,打死都不能要!敢这么拿捏他,有一就有二,自己不能被她套一辈子! “小同志,还你!”冯素莲将五毛钱还给哨兵。 自己是折腾王福生,没想过殃及池鱼。 能想着往家里寄钱的人,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冯素莲不忍心为难。 是王福生欠她,不是压根不认识的这位小战士。 “不用!嫂子你拿去吧!我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小战士见冯素莲又脏又臭,被连长呵斥,不免心生怜悯。 “拿着,小同志!我这里有多的!”冯素莲将五毛钱硬塞给小战士后,转身走了。 冯素莲拿着钱没有去买衣服,直接回招待所。 马上参军,以后部队会定期发放,没必要浪费钱买衣服。 刚才领了一套,现在有换洗的衣服,终于可以洗个澡了。 冯素莲花两分钱在澡堂子好好洗了个澡,把脏衣服洗干净晾在窗台上,风大吹一晚就能干。 这会儿才有空清理麻袋里的书。 解开绳索,厚厚一摞书,除了一到五年级的语文、数学,还有自然、音乐、美术教科书。 冯素莲拿湿抹布将书本面上的灰尘、污渍擦拭干净,放桌上晾晒。 靠在床头,拿起一年级第一册翻看。 里面有书的原主人稚嫩的字迹,锦城联大附小一年级二班傅冰。 “噗嗤!”冯素莲看着忽大忽小、跑出框格外的字体,忍不住好笑。 繁体字,笔画多,这个叫傅冰的小朋友写的时候一定很崩溃。 翻开书,里面干净整洁,是个很爱惜书的孩子。 旧式教科书中,里面是些朗朗上口的短文,写春夏秋冬、燕子、花红柳绿、云雨雷电等,配了不少漂亮的插图。 还有简单的一二三四等字,包括笔画顺序等。 有知识、有趣味,不知不觉冯素莲把一本看完。 “咚咚咚!”有人敲门。 冯素莲打开门,是服务员。 “都几点了,还不睡,电不要钱啊?”服务员态度不好,凶巴巴的。 整栋楼都黑乎乎的,唯有二零三室亮着灯!是那个又脏又臭的乡下女人。 待看到冯素莲披散着及腰长发,身穿白衬衫、黄绿军裤,愣了一下,这是军人才有的。 立马软了语气,“十一点了,早点儿休息。” “对不起,对不起,看书忘了时间!”冯素莲忙道歉,赶紧熄灯睡觉。 第一卷 第16章 买、买、买 “大爷!”冯素莲大清早出现在废品收购站,提个空麻袋。 “这么早,又来卖废品?”废品站大爷见冯素莲还是昨天那一身,但干干净净,人也露出真容。 灵动的双眼,眉眼弯弯,上翘的嘴角几分狡黠、几分倔强,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粗糙的手和小麦肤色。 “不是,大爷,我来是想再买几本书。”冯素莲蹲下,帮大爷分类废品。 勤快惯了的人眼里有活儿,见不得乱糟糟的废品堆地上。 “要啥书?”大爷与冯素莲很投缘。 爱读书的人难得,特别是女娃娃,更难得。 “有初中、高中的书吗?”冯素莲越来越贪心,小学的已满足不了她的胃口。 “有!在书籍那堆里,自己去找,我这会儿不得空!”大爷指了指书籍那堆。 冯素莲在书籍堆里不少废报纸、画报、杂志,翻开杂志、画报,很美很好看,看得冯素莲心动。 可是自己资金有限,能带走的能带走的东西有限,只能优先选教科书。 一通扒拉,在底下翻出初中、高中教科书。 不像昨天那捆,全套还保存完好,这次零零散散。 冯素莲不知道初中、高中哪些教材,只要看到初中、高中字眼的都扒拉出来。 扒拉好一阵,麻袋里装了不少。 把翻乱的书籍整理好整齐码放,又帮着把大爷分类好的废品逐一归类堆码。 中间有人来卖废品,冯素莲帮着称磅秤,手脚麻溜,报数准确。 有了她帮忙,大爷轻松多了。 “大爷,这些书多少钱?”终于得空,冯素莲提过自己的麻袋与大爷算账。 “算了,今天你帮了我不少忙,就当酬劳,拿去吧!”大爷豪迈的大手一挥。 “啊?”冯素莲愣住,“这、能行吗?” “咋不行?这废品收购站就两人,同事这两天家中有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要不是你帮忙,我得忙到什么时候?废品便宜,不值几个钱,你又没占到便宜!”大爷笑道。 “那,谢谢大爷!”冯素莲喜滋滋提着麻袋走了。 来到百货商店,上班时间,逛店的人不多。 “天,大城市果然不一样,这个年代就这么奢华!”冯素莲看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双眼看不过来,不知该先看哪里。 于后世而言不算多繁华的百货商店,在山村待了一辈子的冯素莲眼中,相当震撼。 柜台里的营业员见到大门外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提着大麻袋,土里吧唧的,撇撇嘴装没看到。 冯素莲在柜台间逡巡,寻找要买的商品。 “同志,麻烦拿一下那个手电筒。”冯素莲喊道。 柜台里的售货员眼皮子一抬,人纹丝不动,“三块五一个!” 售货员的眼光毒辣,一眼就能识别出有钱人和穷人。 “我知道,我买一个,还要五对儿电池!”冯素莲知道人家看不起自己。因为穿的寒酸。 前世看多了这眼神,一点儿不陌生,她懒得计较,掏出一把钱,“一共多少?” 售货员才不情不愿起身,拿过一个手电筒和五对儿一号电池,“七块!” 冯素莲点出七块钱递给售货员,将手电筒和电池装入麻袋。 得亏那会儿还没开始计划经济,不然冯素莲有钱也买不到。 解放初期,市场商品供应严重不足,国家实行“计划经济”,1955年第一张粮票发行,老百姓进入漫长的“票证时代”。 粮、油、肉、布等,小到灯泡、肥皂这些小日用品,大到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等,全都凭票供应。 甚至连茅厕里的大粪、尿都凭票供应,不是你想拉走多少就多少。 冯素莲穿梭各个柜台,本子、铅笔、钢笔、墨水、蜡烛、火柴、针线、盐、白糖,最后买了一摞草纸、两块棉布。 售货员们诧异的看着这个乡下女子买、买、买! 败家、太败家了!谁家婆娘,这么不把钱当钱? 纷纷窃窃私语,嗤笑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又眼红这么豪横。 冯素莲恍若未觉,直到手中只剩一块钱才停下,那一块钱是这些天的伙食费。 商店二楼,胡学汝抽着烟,静静看着楼下冯素莲买东买西,面露鄙夷。 哼,穷人乍富就这德性! 胡茵茵脸色苍白从卫生间出来,见哥哥堵在路上,神色慌乱的低下头。 “三哥!”见躲不过,胡茵茵只得招呼。 “那小白脸还没来找你给个说话?”胡学汝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道。 胡茵茵垂下头,没说话。 “赶紧处理掉,越拖越被动!”胡学汝猛吸一口烟,扔掉烟头,狠狠黏一脚。 目光再次瞥向楼下,冯素莲正往外走。 “切!穷鬼都能随便出入!妈的!”胡学汝烦躁的骂了一句。 胡茵茵顺着哥哥目光看下去,惊愕道:“怎么是她?” “你说谁?”胡学汝挑眉。 “那个提麻袋的,就是王福生的乡下媳妇!她怎么找到这里的?”胡茵茵神色慌乱,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三哥,就说我不在!”胡茵茵转身要往休息室躲。 “慌什么!你想多了!人家是来买东西的。”胡学汝看不起妹妹经不起事儿,屁大点儿事儿就慌里慌张。 “买东西?买啥?”胡茵茵再探头,楼下已不见冯素莲身影。 “多了,乱七八糟一大堆,蜡烛、火柴、卫生纸,穷嗖嗖的,啥都想买。”胡学汝语气轻蔑。 “买了一大堆?”胡茵茵心往下沉。 难道他们好上了,真要过一辈子?给她钱添置生活用品。 那乡下女人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住招待所都是王福生出的钱! “行啦,赶紧把肚子里的肉处理掉!别傻乎乎等下去,人家吃干抹净,不打算认账。” 胡学汝见妹妹紧咬下唇,知道这恋爱脑还不死心。 “凭什么?就这么白让他睡了?不行,我要去部队找他们领导!让他不得好下场!”胡茵茵不甘心。 “蠢货!说你蠢你还不信!闹大了对你有啥好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破鞋?”胡学汝气得要死。 他也不想饶过王福生,可闹开了,妹妹身价掉了,怎么攀高枝? 有文化的黄花闺女一抓一大把,人家位高权重,凭啥要一个已是破鞋的资本家小姐? 第一卷 第17章 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路过理发店,冯素莲瞥到镜中的自己,半旧的衣裳,两根略微枯黄的麻花辫。发量不少。 想到干练的女军人白洁茹,冯素莲走进理发店。 “出去、出去,我们不卖废品!”立刻有人来驱赶。 经常有收废品的来收碎发,他们有固定的回收人,陌生人不给。 “同志,误会了,我是来剪头发。”冯素莲忙解释。 “剪头发?”理发师打量着冯素莲的麻花辫,满意点头。 “剪多长?要是能齐耳剪,一块钱,怎么样?” “啊?”冯素莲愣住,“那么贵?我不剪了!”说罢转身就走。 “唉,同志,等等!你误会了,是我们给你钱!你的头发长,发质不错,发量又多,我们收购长发!。” 理发师拉着冯素莲,生怕她跑了。 “你们钱?”冯素莲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颠,剪头发还白得钱! 在山村待一辈子,真不知道外面世界有这些买卖。 “对!我们收购好的长发!”理发师拉着冯素莲坐下,围上理发巾。 “同志,给我剪个好看的发型,女军人那种,过两天我就入伍。”冯素莲叮嘱道。 她不想弄的丑兮兮的,影响军人形象。 “哟,你参军了呀!真了不起!”理发师的剪子往下走了几厘米,“给你剪个干净、利索、好看的短发!” “诶,谢谢你,同志!”冯素莲道谢。 理发师剪下麻花辫,赶紧用橡皮筋扎紧收好。 然后用喷壶在冯素莲头上喷水,打湿头发。 冯素莲心中忐忑,担心剪出来自己是丑八怪模样,到时丢死人了。 看着理发师用小梳子朝上梳起一缕头发,用长剪子嚓嚓剪掉。 如此反复,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化,从丑兮兮的、吐得掉渣慢慢变得好看起来。 理发师耐心修剪二十几分钟,镜中人变成齐耳侧分短发,发尾内扣,额前一缕薄刘海。 “怎么样?满意吗?”理发师问。 冯素莲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俏丽、清爽、利落,这是自己吗? 以为自己丑,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美! “满意、满意!”冯素莲连忙点头。 理发师摘下理发巾,抖落碎发,递给冯素莲一元钱。 遗憾道,“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该拍张照片挂橱窗里!” “不用、不用!”冯素莲脸色绯红,提着麻袋离开理发店。 路上冯素莲昂着头,引得路人纷纷回头,目光中有惊艳、欣赏。 回到招待所,冯素莲迫不及待换上军装,翻出抽屉里斑驳的圆镜。 镜中一名干净、利落、俏生生的女兵映入眼帘。 “你好,冯素莲同志!”冯素莲微笑着对镜中的自己打招呼。 “你好,冯素莲同志!”镜中的冯素莲也向她打招,目光坚定。 加油!冯素莲,这一世,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这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冯素莲想要留个纪念。 想到刚才理发师说的话,她洗漱干净,穿着军装来到照相馆。 照相师傅见漂亮女军人进来,忙主动热情招呼。 冯素莲说想照一张照片作纪念,问多少钱。 “一寸证件照三毛五,二寸照五毛。”师傅报价。 “这么贵?”冯素莲咋舌。 火柴才两分一盒,盐一毛一袋,薄薄一张小照片竟要三毛五。 “那看你怎么想,它不能吃不能喝,但许多年后,你看还能看到你年轻时的样子! 这么一想,你觉得值不值?”照相师傅笑眯眯问。 冯素莲点点头,青春一去不复还,一张照片能记录一瞬间的青春,这么一想,确实值。 “那照一张吧,要一寸的。”冯素莲还是心疼钱,选了一寸照。 “好嘞!来,姑娘到那边凳子上坐好。”照相师傅招呼道。 面对相机坐好,师傅掀开相机上的黑布,钻进去调整镜头。 “姑娘朝这里看!微笑!”照相师傅左手举在半空,示意冯素莲看那里。 冯素莲看过去,僵硬的露出微笑,第一次照相没经验,紧张、局促。 前世找过的相是身份证,人多,流水线操作。 没人关注你笑不笑、好不好看,只关注露出耳朵、眉毛,穿深色衣服。 “姑娘你这样可不行,照出来不好看!”师傅脑袋伸出来,“这样,我喊一二三,你说茄子!” “好的,师傅!”冯素莲点点头,不明白啥意思,照做就行。 “好!看这里,对,一、二、三!”师傅再次钻进黑布里。 “茄子!”冯素莲刚喊完,就听啪的一声,灯光熄灭。 “好啦!照的不错!”师傅满意道。 “啊,就照完了?”冯素莲懵逼。 “嗯,照完了!三天后来取,保证你满意!”师傅笑道。 “谢谢你,师傅!”冯素莲欢欢喜喜回招待所。 自打决定参军,决定扔掉王福生这个垃圾后,冯素莲行事果决、风风火火,不再需要事事瞻前顾后、想东想西。 今天自己干了两件大事,心一直动动狂跳,感觉自己好疯狂,但是感觉很爽。 一身崭新的军装,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有勇气做前世今生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拽了拽身上的军装,生怕弄出褶子,站那儿呆呆想了好久,这一切那么的不真实。 自己一个乡下女子,要当女兵了! 良久,心虚平复的冯素莲不舍的脱下军装,仔细折叠好,又穿回那身便装。 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再次来到军管会营门口,通过哨兵联系上贺洪生。 “让她进来吧!”贺洪生回道。 贺洪生放下电话,背着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王福生还没处理好这事儿?小冯能上班时间跑来,估计又是扯皮。 思及此,贺洪生心中真的动了念头,决定放弃王福生。 这种觉悟的人,已经不适合在部队发展。 思想腐朽堕落,为了跟城里姑娘结婚,算计、抛弃替他尽孝的糟糠之妻。 人家找上门,不积极、主动、妥善处理好,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拖拉、回避,影响恶劣。 若不严惩,会有更多的人效仿,风气会越变越坏。 第一卷 第18章 一万个不服 “报告!”门外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进来!”贺洪生看向门口。 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推门而入,齐耳短发,干练、漂亮,“教导员!” 贺洪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冯素莲,惊喜道:“小冯,是你!哎呀,模样大变,我都没认出来!” “呵呵,我自己也没认出来!”冯素莲俏皮道。 “这发型好看,女同志就应该这样,收拾打扮自己,这么漂亮的媳妇,王福生看到,肯定舍不得! 怎么样,你们和好了吧?那就好、那就好!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贺洪生高兴道。 贺洪生潜意识以为是王福生带着冯素莲剪发打扮的,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呃,教导员,上次你说的帮我找工作…”冯素莲不想提起渣男王福生。 “工作?你是为这事儿来的?再等等,这事儿还没落实!”贺洪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找政委出面,跟街道联系,人家说现在搬运站满编,得等等,有机会及时通知。 一个卖苦力的工作都紧俏得不行,想进去的人太多。 “呃,教导员,我的意思是那工作我不去了,就不麻烦教导员和营长记挂这事儿!”冯素莲急忙道。 “你不工作?那你咋办?还去拾荒?”贺洪生关心道。 “不是,我、我已报名参军,不久就要上雪域高原!”冯素莲不打算瞒着贺洪生。 这是一个好首长,热心帮她,给她撑腰,她很感激。 “你上雪域高原?”贺洪生声音一下子高八度。 “你怎么那么傻?那是女同志去的地方吗?你知道那里有多苦吗? 你报名的时候,那些人没告诉你吗?那里苦寒、缺氧,道路不通,现在去的十有八九是修路!” 贺洪生噼里啪啦一通说,这个小冯怎么那么傻,跑雪域高原,男兵都受不了的地方。 冯素莲静静等贺洪生说完,才缓缓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报名!每年牺牲多少战士!每年有多少人扛不住想要下来!”贺洪生以为冯素莲不知道更多的。 “我知道,报名时陆营长劝过,但是我还是决定报名参军!”冯素莲坚定道。 “与其回去被人打发做一个无用的人,不如上雪域高原、建设雪域高原,轰轰烈烈一生!虽苦却有意义,值得!” “你呀!”贺洪生指着冯素莲,不知该说啥。 一个女同志,这么坚定地上雪域高原,参加建设。 这么好的战士,他感动、欣赏、敬佩,这才是真正的革命战士!王福生配不上这么好的女同志! “那你与王福生…”贺洪生斟酌着。 突然发现小冯参军了,王福生不但配不上,若小冯反过来告他破坏军婚,嘿嘿,王福生吃不了兜着走! 想想就觉得暗爽,这小子油盐不进,这下踢到铁板了! “我和他不可能了!送我也不要!不过,我希望组织上尽快把他清理出革命队伍!”冯素莲坦然道。 “?”贺洪生呆呆看着冯素莲,狠人!手起刀落不带半点儿犹豫! 不过,他欣赏这种性格! “小冯能通知,你的诉求我们收到,王福生同志在婚姻问题上确实有过错,没处理好! 不过,若因此一棍子打死,是不是…”贺洪生纠结道。 对王福生他是一种矛盾心态,既看不惯他的臭毛病和腐朽堕落,又不想一棍子打死。 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看到的更多的是他的优点,总觉得放弃了可惜。 “教导员,这样一个思想堕落的人,还适合继续留在部队吗?那姑娘都怀孕了,你说,你怎么处理?”冯素莲一气之下冲口而出。 “什么?”贺洪生拍案而起,“这个王福生!简直浑蛋!” 捅这么大的篓子,想留都留不住了! “小冯同志,你怎么知道的?”贺洪生稍稍冷静后问道。 “我撞见的!”冯素莲道,“教导员,如果这样王福生还不受处分,不清理出革命队伍,我一万个不服!” “好!小冯同志,你别激动!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贺洪生下定决心,这事儿不再帮王福生包着,决定在营部党支部会议上讨论如何处理,然后上报团部。 “王福生处理回乡,我与他不再有任何关联,桥归桥、路归路。 他不是嫌弃我是包办婚姻的么,嫌弃我是没见识的乡下女子么? 我倒要看看我与他位置颠倒后,他还会不会这么坚决地打破包办婚姻? 但如果你们不处理,包庇这种人,我还会来找你! 哪怕上了雪域高原,我也会通过组织找你们!” 冯素莲铁了心要将王福生痛打落水狗,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看不出,小冯同志气性蛮大啊!”贺洪生不生气,反而被逗笑。 原以为冯素莲是个软绵好欺负的软柿子,却不想是个泼辣女子! 不过也对,性子不泼辣,怎么有那么大的决心上雪域高原? “阿嚏!”正在训练士兵的王福生莫名打个喷嚏,脊背莫名发凉。 战士们瞅一眼连长,装作没看到。 “强度不够,加跑十圈!”王福生板着脸丢下话,转身走了。 操场上的排长们面面相觑,连长这话没头没脑,抽的哪门子风? “全体立正,向前跑步,走!”排长们纷纷下令,战士们绕着操场跑。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连长下达的命令,不得不执行。 王福生回到宿舍,扯掉军帽,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长叹息一口气。 眼看着和茵茵好事将近,那个死女人、疯婆娘冒出来,事情全被打乱。 撵又撵不走,一天天装疯卖傻,几次跑到营门口胡搅蛮缠,闹笑话。 战士们都在私下里笑话他,有个乡下媳妇,还有个王伢子的土名。 本来茵茵怀上孩子是件大好事儿,如今为了不激怒那个疯子,不得不委屈茵茵去做掉。 那可是老王家的第一个孙辈! 想到这些王福生气得吐血!真是前辈子欠的,阴魂不散缠着。 第一卷 第19章 警戒任务 “王福生!”李营长喊道。 “到!”王福生立正。 “晚上六点半,带一个排到礼堂警戒,有一场军民联谊舞会,有重要首长莅临,你提前布置好警戒。”李营长严肃道。 “是!”王福生带人去现场布防。 晚饭后,王福生带着一个警卫排的战士在礼堂各要点据守,担负起警戒任务。 宣传部、市商联的人下午就布置好舞会现场,这会儿提前到来,再次调整音响。 礼堂中间的长椅子全撤掉,沿着会场周边摆了一些长椅子,和小茶桌,摆上瓜子、花生。 会场上对角线拉了两根线,上面缠着彩纸条。 灯光师调整灯光,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幽暗。 舞会七点开始,王福生他们六点半之前全部到位。 “连长,你不参加舞会吗?”有战士小声问王福生。 上面横幅上写着军民联谊舞会,懂的都懂,其实是给军官、城里姑娘牵线搭桥。 “去,干好你的事儿,这些是你该操心的吗?”王福生剋了战士一顿。 战士马屁没拍着,讨了个没趣。 这种舞会以前多,连级以上单身干部都必须参加,后来渐渐少了,怎么今天突然又搞一场?王福生心中生疑。 以前不是连级干部,每次舞会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搂搂抱抱,抱着漂亮的城里姑娘笨拙地转呀转。 现在自己有资格了,接到的命令还是警戒任务,心中不免失落。 自始至终,王福生都没意识到自己已有两个女人,没资格参与。 只在乎没能去享受漂亮姑娘崇拜的目光。 老百姓对军人很敬仰,发自内心喜欢军人,以嫁给军人为荣。 六点五十分,两辆大卡车载着姑娘们来到礼堂门口。 姑娘们穿着得体美丽、落落大方,相互搀扶着从车上跳下。 王福生带着排长巡视各警戒点回来,在礼堂门口正好看到姑娘们下车。 “茵茵,下来呀!”有姑娘伸手,向车上的胡茵茵喊道。 胡茵茵第一次坐卡车,上去时同伴们生拉硬拽爬上来,现在下去,看着高高厢板,不敢跳。 “来,我接你!”王福生想都没想,大步过去,伸出手接住胡茵茵的手。 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胡茵茵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用力一把带下来,扑在王福生怀中。 胡茵茵的脸红了,有激动也有委屈。 “茵茵!你怎么来了?”王福生深情地望着胡茵茵,轻轻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柔翼。 今晚的茵茵刻意打扮,擦了胭脂涂了口红,身上撒了香水,纯白色翻领衬衫、灰蓝色半身裙,妆容淡雅,衣着简洁大方又高雅,在一众姑娘中鹤立鸡群。 这般模样的茵茵王福生从未见过,不似往日的骄奢,多了几分有内涵的知性味儿,这样的女性哪个男人能抗拒? 王福生的眼睛有些腥红,这是他的女人,怎能让旁的男人触碰? “我怎么不能来?你是谁,管得着我?”胡茵茵昂起头反问。 脑子灌水了,会被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哄上床,遇事不敢担责,让自己去打胎,几天都不见人。 胡茵茵对眼前这男人说不出什么滋味,自己第一次交给他,也喜欢那张脸,可是他的表现令人失望。 今日的打扮是哥哥请人给自己造的型,不是自己喜欢的风格,很抗拒。 被哥哥狠狠凶了一顿,不得不顶着这副行头出门,看到同伴们经验的目光,虚荣心得到满足。 现在这个男人主动献殷勤,胡茵茵心中又嗔又怨,奈何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快点儿,茵茵!”同伴呼唤。 “来啦!”胡茵茵顾不得和王福生掰扯,去追同伴。 王福生的目光追着胡茵茵进了礼堂。 “连长,你认识这姑娘?”排长暗戳戳地问。 两人的眼神黏糊,一看就有故事!警卫排长不是随便谁都能当上!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察言观色是基本功,不然怎担任警卫工作? “去,皮痒痒了?管起老子的事儿!打起精神,今晚有重要首长参加!”王福生打起官腔训斥下属。 心中暗肘,自己做的有那么明显?旁边人都看出来了! 七点,一批军官排队整齐有序进入会场,一板一眼仿佛上战场。 切,土包子!王福生心中不屑。 一看这批军官是刚下战场的,黢黑、粗糙的肤色,饱经风霜,眼神带着杀气,但进入会场时明显感到别捏、局促。 在城市混了几年的王福生自诩为城里人,甚是看不起那些本分的军人,觉得呆板,不懂与时俱进,不懂情趣,不会享受生活。 军官们进入会场,各个在领队的口令下站队列,然后分别落座到角落的长椅,脊背挺直,双手放膝上,目视前方。 原本轻松的会场气氛变得严肃起来,随意说笑的姑娘们有些不知所措,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嗤!这是谁的队伍?咋感觉还在解放前?啧啧!”警卫排长伸长脖子往里张望,不觉好笑。 就像当年自己初进城那会儿,傻不拉几。 “谁知道呢,应该是半岛战场刚下来的。”王福生猜测道。 报纸、收音机经常有关于半岛局势的消息,去年已签订停战协议,后面是善后,具体的他一个小小连长就不知道了。 “嘎吱!”两辆吉普车停在礼堂门口。 王福生和排长瞬间打起精神,立正敬礼,坐吉普来的必定是师以上首长。 车上下来两位四十多岁的军人,面容和蔼,“舞会开始了吧?走,进去看看!” 两位警卫员护在两位首长两侧,首长们并排走进会场,车上的警卫员占据车子四周,警惕地扫视周边情况,看到各据点的士兵。 待首长进去,门口留了两人,其余的跟着进入会场。 是军管会司令、政委!王福生吓出一身冷汗! 这两位大佬从不出席这种舞会,今晚联袂出席!意味着这场舞会的分量有多重! 会场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却没人跳舞,军官们板板正正坐那儿,等着首长入场。 “唉,不是舞会么?怎么不跳啊?”政委操着浓重的川音问。 “报告首长,同志们等着首长讲话!”领队的军官大声道。 “哎哟,讲啥子话嘛,今天你们是主角,给你们找媳妇的!快快快,音乐响起来,舞跳起来!” 政委笑道,冲音响控制那边挥了挥手。 舒缓、轻柔的音乐响起,灯光调成舞厅的幽暗、明灭。 第一卷 第21章 一路货色 高傲的胡茵茵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竟被拒绝! 甚至连五大三粗的军官都看不上自己,不免气结、郁闷,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好,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有军官过来邀请胡茵茵。 胡茵茵在一众姑娘中最为显眼,不但是穿着打扮,还有长相、气质。 自信、傲娇、带着千金小姐的任性,有人就喜欢这种女孩,时不时小作、任性,生活充满情趣。 不喜欢的就神烦这种小资女人,觉得矫揉造作,闹腾得很。 人与人交往往往是从外貌开始的,胡茵茵很出众,暗中关注她的大有人在。 之前跟首长跳第一支舞,之后胡茵茵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让对她感兴趣的军官望而却步。 这会儿见胡茵茵主动出击被拒,便生出勇气,想要碰碰运气。 “对不起,我累了!”胡茵茵见识以为黑不溜秋的糙汉,脸一拉,冷冰冰道。 那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胡茵茵爱长相俊美的小白脸,其次是文化人,若是有文化的小白脸,最完美不过,最看不起的便是粗汉子。 那军官碰一鼻子灰,讪讪离开。 “同志,我们可以聊聊吗?”胡茵茵坐到陆远平身边,又摆出温婉可人、知性优雅的模样。 “不必!”这回陆远平不再是谦和有礼,而是冷冰冰。 在场的军官都是从半岛战场撤下来的,都是九死一生的英雄,是自己的亲密战友。 胡茵茵刚才的无礼让陆远平很反感,也没了好脸色。 不想跳舞大可礼貌拒绝,又没人强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臭脸给谁看? 谁也不比谁高贵,用得着甩脸子? “?”胡茵茵愣住,这人怎么突然翻脸,刚才还温文尔雅。 “走,出去抽根烟!”陆远平冲李定武摆头,哥俩来到门口。 王福生脖子伸得像鸭脖子,恨不能冲进去,看到胡茵茵跟陆远平搭讪,甚至坐到身边,巧笑倩兮。 嫉妒的王福生眼睛充血,手不自觉地握在配枪上,杀心起。 见到陆远平干活儿李东武出来,依然不放心地盯着胡茵茵,生怕被别的男人勾走。 “王连长,你不巡视警戒点,往里张望啥?站好你的岗,别整天想东想西!”李定武把王福生剋了一顿。 “是!”王福生回过神,站着没动。 以为李定武要离开会场,准备继续观察胡茵茵跟哪些男人有接触!一旦越过线,他好冲进去制止。 “格老子的,老子的命令你都不听了?”李定武见这小子直愣愣站原地,骂道。 “是!”王福生这才磨磨蹭蹭带着排长巡视。 “你看看,这小子,有个乡下媳妇,找了城里姑娘,还往里张望,见了漂亮姑娘走不动道,这花花肠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李定武抽着大生产牌无滤嘴香烟,骂骂咧咧。 “咳咳咳…”陆远平被这种劲辣的烟给呛到,连连咳嗽。 在战场上,连续奋战,偶尔得到一支烟,不分官兵,一人叭一口,浓烈呛人却提神。 “你看看,不会抽烟就别抽!浪费我的烟!”李定武嫌弃的笑骂,乐不可支看陆远平出糗。 “去你的!瞧你那财迷样,老子偏抽!”陆远平不信邪。 边咳边抽,愣是把烟抽完,眼泪都咳出来,面色通红。 把李定武乐坏了,哥俩说说笑笑。 “嘿,王福生,你格老子的,这么快就回来,巡视完了?”李定武骂道。 王福生着急忙慌走个过场就回来,却不想两人还在。 “营长,军官会里能出啥乱子?再说首长都已经走了!呵呵…”王福生嬉皮笑脸的。 “王福生,警卫工作容不得大意和侥幸!出一次纰漏就是大问题,别抱侥幸心理,时刻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李定武严厉批评,也不管在场还有士兵在。 上司的懒散、无所谓态度会影响到下面士兵,什么将带什么兵,李定武不想战士被带歪,故意当众训斥。 “是!”王福生心中再不服,也得应下。 再犟嘴营长该当众踢人,更丢脸。 “去,重新巡视!”李定武命令道。 “是!”王福生转身离去,这一次没敢敷衍。 挨着把据点的战士训斥一遍,自己受了气,下面的兵也别想好过!认真据守的战士莫名其妙挨连长的骂,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哥俩在礼堂外一直待到舞会完。 姑娘们上卡车,军官们整齐列队。 “茵茵,快上来!”有同伴在车上伸手。 李定武听着耳熟,似乎在那儿听过,看过去,原来是邀请陆远平跳舞的姑娘。 胡茵茵穿着半身裙,上车费劲儿。 却见旁边伸出一双大手,托着胡茵茵的腰用力往上推。 胡茵茵回头,是王福生。 胡茵茵一出来,王福生就目不转睛盯着,今晚的茵茵真迷人! 也不知有没有被别的男人勾住,营长堵在门口,搞得他不敢再靠近,抓心挠肝的难受。 “撒手!”胡茵茵拧眉,再看王福生,那人眼中尽是欲望、算计、虚情假意。 她对这个小白脸没了感觉,决定听哥哥的,踹了。 军官一抓一大把,年轻英俊、有前途的不是没有,何必吊死在王福生这棵歪脖子树上? 有个甩不掉的乡下媳妇,这男人又没担当,自己当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他? 胡茵茵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人下了降头! “茵茵,别闹,你现在行动不便!”王福生眼中满是柔情,温柔似水。 “滚!”胡茵茵脸色大变,浑身起鸡皮疙瘩,慌乱中差点儿一脚踏空。 “呵,我说这小子怎么老是守在门口张望,原来这姑娘就是他找的对象!” 李定武终于想起茵茵这名字在哪里听过,王福生的结婚申请。 “你说这是王福生的对象?”正要离去的陆远平闻言回头。 “是啊,要不为啥他老往里瞅?他对象就叫胡茵茵!难怪要甩掉乡下媳妇!”李定武恍然大悟。 “难怪?”陆远平嗤笑。 这两人挺般配,一个喜新厌旧,甩乡下媳妇;一个骑驴找马,都是一路货色。 第一卷 第23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 “好了,小冯,快回去吧!这里腌臜,马上就是军人!别整的臭烘烘的!”废品站大爷笑呵呵的撵人。 这些天冯素莲都去废品站帮大爷,有了冯素莲的帮忙,大爷轻松多了。 废品站也打理得整整齐齐,不似往日乱糟糟,脚都没法下地。 好些来卖废品的人进来都愣一下,以为废品站搬家了。 更以为冯素莲是废品站的新员工,对这个新员工赞不绝口,工作热情、积极,态度好,称秤准不耍秤。 “大爷别催,我这就走!”冯素莲拍拍身上的灰尘,“大爷,明天我就不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大爷眼里尽是不舍,递过一袋书,“孩子,拿着!没啥可谢的!” 除了辅导书籍,还有些线装名著。 大爷看着这么精美的书变成废品可惜,都收起来给冯素莲,雪域高原苦寒,有书好打发时间。 “唉,谢谢大爷!”一看到是书,冯素莲欢喜接下,“大爷,我就不客气啦!” “谢啥!这些天白使唤你!”大爷笑笑,“走吧,保重!” “走啦,大爷!再见!”冯素莲跟大爷道别,“保重!” 天色将晚,下班的人脚步匆匆,路过相馆,冯素莲想起自己的照片还没取。 “师傅,我取照片!”冯素莲进去。 师傅正要下班,笑着接过取件单,“哟,终于来啦,我还以为你有事耽搁了。” 从待取件盒子中翻出冯素莲的,“给,看看可还中意?” 小小一个纸袋,巴掌大小,倒出几张照片和底片,黑白的一寸照,上面的姑娘干练的短发,精致、俏丽的五官,笑得自信、飞扬。 “满意!师傅你的技术真好,我都认不出这是自己!”冯素莲欢喜道。 “同志,是你长得好!不然技术再好,也拍出这么漂亮的!”师傅笑道。 谢过师傅,冯素莲将照片仔细装入裤兜,扛着一袋子书兴冲冲回招待所。 后天就入伍走了,明天得去军管会找贺教导员,看看王福生的处理结果,不能就这么放过渣男。 一路上想事儿,没注意到后面跟了两个不怀好意的人。 走到一个巷口,冯素莲熟门熟路钻进去,这是这些天无意间发现的,从巷道穿过可以直达招待所对面。 就是巷道里不太好走,污水横流,黑咕隆咚,也有回家的人往巷道里钻。 冯素莲在巷道里不停找着落脚点,坑坑洼洼的,一不留神就踩水坑里,居民都把污水往外面泼。 突然感觉背后一沉,背后的麻袋被拽落,正要回头,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拖走,“呜呜…” 再傻也知道不是好事,冯素莲心往下沉,暗自后悔不该抄近路走这个黑巷道。 用力挣扎,越挣扎越捂得紧,脖子上勒得紧,快要窒息。 这个巷道有三四人宽,中间还有四通八达的小巷,像蛛网一样。 被人拖着往小巷道钻,眼看离巷口只有几十米,“呜呜…” “妈的,这娘皮劲儿真大,制不住!”勒住她的人气喘吁吁骂道。 “少废话,先弄进屋再说!”另一人不耐烦。 “老子出力最多,我先来!”勒住她的人提要求。 “行行行,你先来!你他妈是真饿了,这种又脏又臭的你都下得去口!”那人嫌弃。 俩人骂骂咧咧,期间有一两个路人经过,冯素莲挥着手求救,路人回头惊愕的看着。 “看什么看!老子管教自己的女人,少他妈管闲事,滚!”俩人凶神恶煞,吓得路人落荒而逃。 拐角处,冯素莲死死抓住墙角不撒手,拖进去小巷子就没救了! “这死娘皮!老子拽不动!你倒是搭把手啊!”勒住的人手发软,冲另一人吼。 那人看一眼冯素莲倔强的眼神,一脚朝着墙角上的手蹬去,狠狠碾压。 冯素莲吃痛,依然不撒手。 “妈的,还真是个疯批,老子力都使完了都不撒手!”踩碾冯素莲手的人气恼,用手将冯素莲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勒住她的人才得以拖拽前行。 “妈呀!”巷道口又进来一人,看到这场景,吓得转头就跑。 冯素莲被拖拽进小巷子,脚上的鞋子掉落一只,看着最后的希望跑了,眼神绝望。 “哎哟!”跑出去的路人与人相撞。 “同志,你没事儿吧?”陆远平动作敏捷,一把拽住差点儿摔倒的路人。 “没事儿、没事儿!”路人神色慌张,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赶。 “同志,发生什么事儿了?”陆远平拉住路人。 “没、没什么!”路人着急着离开。 “你不能走,说,到底发生什么了?”陆远平觉得古怪,厉声问道。 “你是军人?”路人这才看清对方,忙道,“快,巷子里有人抢女同志!” “哪里?”陆远平拽着路人往巷子里跑,军人的正义感使然。 有军人在,路人胆儿也壮了些,带着陆远平往小巷钻。 “呜呜…”一家门口,冯素莲即将被拖进去,死死掰着门框。 那个踩碾的人用力掰,掰了这只手,那只又抓住,气得那人双手抓起冯素莲的手,用力一掰。 手指生生掰断,疼得冯素莲一哆嗦,另一人趁机将人拖进屋。 陆远平只觉得气血上涌,朗朗乾坤,新社会竟敢还有人在眼皮底下强抢民女! 一把抓住想要进门的那人后脖领,扯过来一拳砸在面门上。 然后反手一拧,用力一掰,“咔嚓”一声,那人手臂掰断。 “哎呦!”那人痛呼惨叫。 陆远平再一脚踩在小腿上一跺,又是“咔嚓”一声。 “啊!”那人倒在地上惨叫,失去反抗能力。 前后不过两三秒,动作一气呵成。 陆远平扔下那人,屋里的壮汉见状,急忙扔下冯素莲,想要往外逃,被陆远平堵在门口。 一脚踹心窝,壮汉被踹飞进院子里。 “咚!”重重砸地上,胸口一阵剧痛,差点儿背气! 陆远平上前,一把扯着衣领拽起,一拳砸面门,左一拳、右一拳。 开始壮汉还挣扎惨叫,越挣扎越挨得重,后面软绵绵像沙袋,陆远平的手依然没停。 “陆营长,快停手!”缓过劲儿的冯素莲爬起来,紧紧抱住陆远平。 这种人渣该死,可是打死人陆营长会惹上麻烦,她不想因此牵连到他!被抱住的陆远平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同志,你没事吧!”陆远平关心道。 “陆营长,是我!”冯素莲一身脏污,脸上几根手指印。 “怎么是你?”陆远平惊呆了。 光顾着救人,没看人,原来是剪了短发的冯素莲,竟没认出来! “是我!我从巷子回招待所,却不想遇到坏人!”冯素莲声音颤抖,有海派,更是因为十指钻心的疼。 “畜生!混账东西!竟敢强抢女军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看到自己的兵差点儿被害,陆远平更是愤怒,朝着壮汉的小腿上用力一跺。 “啊!”装死的壮汉惨叫,抱着小腿翻滚。 不怪陆远平下手狠辣,刚从战场下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制敌动作,没弄死已是克制。 第一卷 第24章 打你算轻的 夜已深,胡学汝在客厅走来走去,坐卧不安,心头惴惴不安,总觉得大事不妙。 “学汝,你这是咋啦?”何暮云被丈夫走来走去搅得不安。 上次这样还是锦城解放那晚,看来又有大事儿发生。 “哐哐哐!开门!”大门外传来拍门声,急促有力。 夫妻俩对望,何暮云看到丈夫眼中的惊慌失措。 “少爷…”保姆从保姆房出来,紧张不安,不知该不该去开门。 “去开门!”胡学汝心一横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 “胡学汝,跟我们走一趟!”进来几名公安,其中一名是派出所民警。 “去哪儿?”胡学汝装糊涂。 “去哪儿?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公安呵斥。 “少在这儿狡辩,到公安局好好交代!要体面就自己走,若是不想体面,我们就…” 胡学汝没再吱声,默默出门。 “三哥!”脸色苍白的胡茵茵被吵醒,恹恹下楼,见到公安围着哥哥。 “回去休息,没你事儿!”胡学汝淡淡道,快步走出去。 “三哥!”胡茵茵追出去,却见三哥上了吉普车,俩公安一左一右上的车。 吉普车消失在夜色中。 “嫂子,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会有公安上门?”胡茵茵娇弱无力靠在门框上,看着何暮云。 “咋啦?还不是为你!”何暮云不再温婉,语气冰冷。 “为我?”胡茵茵一脸莫名。 就算自己怀孕的事儿闹出去,不该是找自己吗?怎么三哥被带走? “你哥为你清除障碍,失手了!”何暮云语气很呛,神色哀怨。 上午丈夫出去一趟,怒气冲冲回来,坐沙发上沉默许久,打了一个电话,又出去。 通话时何暮云听到丈夫唤对方胖三,那是锦城白沙码头有名的杂二哥,以前胡家的码头搬运就是他在收保护费。 当时胡家找警局的人抓他,却不想警局有他的关系。 强龙不压地头蛇,胡家只得默认胖三在白沙码头的势力,舍财求平安。 解放后,政府出台政策,强制取消地头蛇对码头、港口搬运、脚力车夫、城市粪便清理等的掌控,全部纳入街道、政府管控。 胖三这种靠盘剥、收取保护费的寄生虫没了谋生之处,又不肯下苦力。 整天窝在家里喝酒打老婆,坐吃山空,像臭水沟的老鼠,阴暗、见不得阳光。 丈夫找胖三绝对不是好事,再联想丈夫上午去见小白脸,何暮云猜测应该是找胖三弄走小白脸的那个乡下媳妇。 只要那女子走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小姑子可以顺利嫁给小白脸。 这些事刚才一瞬间想通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失手? 暗自埋怨丈夫昏了头,为了瓦砾,赔上自己这块玉,真不值当! 要是早知道,怎么也要劝住丈夫! 如今事情败落,丈夫被带走,小姑子又蠢又自私,何暮云不免心中有气,忍不住甩脸子。 逃走时两个老东西偏心,只带走大房和其他几房姨太太生的,独留下死了娘的两兄妹。 偏偏这小姑子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中看不中用。 现在好了,把自己丈夫也坑进去! “清除障碍?”胡茵茵浑浑噩噩的脑袋转半天,才明白啥意思。 “三哥疯了不成?要做也该王福生,他干嘛搅和进来?”胡茵茵惊呼。 随即想到这事儿闹大了,自己怀孕的事儿肯定包不住,出门要被指点。 拉住何暮云,“嫂子,这、这咋办?我再没脸出门了!” “咋办?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知道咋办?难不成把我也搭进去,你才心满意足?” 何暮云心寒,丈夫为小姑子以身犯险,出了事儿,小姑子不想着赶紧捞人,却只顾着自己! 一把甩开小姑子,回屋收拾金银细软,得尽快打点关系,把丈夫保出来。 胡学汝来到警局,被人带着往审讯室去,大厅里坐着两人。 一名军人,一名俏丽的短发女子,手上裹着白纱布,指尖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觉得那短发女子的穿着眼熟,仔细一打量,竟是那天在商店看到的冯素莲,脸上几道青紫。 呵,人靠衣装马靠鞍,几天不见,想不到这乡下女子换个发型,竟变得模样可人。 再捯饬捯饬,不比茵茵差,可惜生在穷人家,注定是牺牲品! 胡学汝心中冷哼,要不是变了天,这帮穷鬼也配当家做主人? “胡学汝,这边!”押解的公安人员喊道。 陆远平和冯素莲看过来。 陆远平拧眉,神色厌恶;冯素莲则是愤怒的眼神,自己与这人素不相识,为何要害自己? 双方对视。 “你就是胡茵茵的哥哥?”冯素莲质问。 “是!”胡学汝无所谓耸耸肩,否认不了。 “我招你惹你了?你找人害我!”冯素莲愤怒。 一个臭资本家,都解放了,还这么为所欲为!真以为攀上王福生就能护住自己? 胡学汝默默注视着冯素莲,嘴角微微勾起,态度蔑视,本身就是两个阶级,他不认为自己何错之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挡了我妹妹的道? “砰!”冯素莲气不过,一脚踢向胡学汝的小腿骨,“人渣、垃圾!糟粕!” “哎哟!”小腿骨是光骨头,冯素莲带着恨意踢来,痛得胡学汝蹲下,捂住小腿骨,咒骂道,“贱人!弄死你!” “弄死你!”冯素莲哪里听得,又是一脚踢过去,正中胡学汝面门。 “咔嚓!”胡学汝直觉脑袋嗡嗡,鼻子酸痛无比,鼻腔里涌出热流。 “贱人,弄死你!”胡学汝顾不得痛,朝着冯素莲扑过来。 “砰!”被陆远平一脚踹飞。 胡雪汝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一只脚踏在胸口,肋骨要断了,无法呼吸,他好像明白为啥胖三失手了。 “啊,打人啦,军人打人啦!”胡学汝费力喊道,鼻血糊了一脸,“你们公安就不管吗?” 公安人员背过身,好似聋了、定身了。 进了警局还口出狂言,打你算轻的,一会儿你知道你惹的人什么身份,看你还嚣不嚣张? “砰!”胡学汝又被踹了一脚,胸口上压力骤减。 “好好审!不能放过一个坏人!”陆远平扔下话,拉着冯素莲坐到一边。 刚缓过气的胡学汝被公安人员拖进审讯室。 第一卷 第25章 身陷囹圄 “王福生!”刚查完岗哨回来,一辆吉普车冲到警卫连。 营长李定武满面怒容,教导员贺洪生一脸寒霜。 “营长、教导员!”王福生的心莫名咚咚跳。 “混账东西!”李定武跳下车,一脚踹过来,王福生忍痛受着,“又咋啦?” 上午被胡学汝打破鼻梁骨,鼻子还肿着,这会儿又被营长修理,王福生觉得诸事不顺。 “走!去警局一趟!”李定武火大。 “去警局?去警局干啥?”王福生问,部队与警察各是一条道,井水不犯河水,去那里做啥。 “上车,少他妈废话!”李定武没空磨叽,拉开车门将王福生一把推进去。 车上两尊大神都不说话,王福生七上八下,直觉这事儿跟冯素莲有关,这个疯婆娘! 来到警局大厅,见到陆远平,还有差点儿没认出来的冯素莲。 “你怎么在这里?”王福生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从未正眼看过冯素莲,此刻的冯素莲脸上不知在哪儿抹的花兮兮的,一身脏污,形容狼狈,更是厌恶至极。 冯素莲怒目而视,正要上前,被陆远平一把拉到身后。 “她为什么在这里?不该问你吗?”陆远平语气冰冷。 这种人是怎么混进革命队伍的?还入了党! 媳妇成这个样子,连基本的关心问候都没有,就是陌生人也会关切地问一句,伤得严不严重!而不是劈头盖脸白的质问。 “问我?关我什么事儿?她自己赖着不肯走,出了事儿也是自找的!怨谁!”王福生满不在乎。 “混账东西,说的是人话吗?”李定武气得又是一脚踹来。 “营长!”王福生脸上挂不住,这里是警局,又当着这个乡下女人。 “怎么?不服?”李定武开始挽袖子,准备动手。 看看小冯,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这混账东西说的是人话吗? 王福生见状,往教导员贺洪生身后躲,他不能还手,只能躲,真丢人!心中恨死李定武。 “好啦,老李,这里不是军营!”贺洪生劝住搭档。 来这里是解决问题,要揍人回去关起门揍,没必要让人看笑话。 “你们好!我是锦城白沙区公安分局局长罗天亮!”公安领导出来,与贺洪生、李定武握手, “这么晚还打扰你们,是有一桩刑事案件与王福生同志有关联,所以请你们过来一趟。” “刑事案件?”王福生看向陆远平身后的冯素莲,这才注意到脸上的淤青。 拧着眉:“大晚上的,不在招待所好生待着,瞎逛什么,真以为是乡下,到处乱串?活该!” “啪!”冯素莲怒不可遏,“王伢子,你不是人!我为什么成这个样子,你心里没数?” 这渣男跟那个姓胡的还真是一家人,莫名的优越感,自以为是。 “疯婆娘!”王福生气急败坏, 当众被女人掌掴,想要还回去,被贺洪生拉住,“教导员,你看看,这种疯子,谁敢要?” “谁让你嘴贱?”贺洪生算是见到王福生真实的一面。 “我、我!”王福生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好啦,我们说正事!”罗局长打断争吵。 以为军人素质高,却不想还有另类,自己是从部队转为干警,不过几年,就有人经不起花花世界的诱惑,开始蜕变。 “王福生同志,请问你认识韩大山、常福这两个人吗?”询问室里,有公安人员询问,旁边坐着贺洪生、李定武。 嫌犯进审讯室,普通人进询问室,待遇不同,王福生是军人,例行询问事情。 “韩大山、常福?”王福生表情茫然,“跟我有什么关系?” “确定不认识?外号胖三、水壶,解放前白沙码头的地皮流氓,收保护费的。”公安人员提示。 “不认识!”王福生很干脆地摇头。 “胡学汝呢?”公安人员又问。 “胡、学汝?”王福生迟疑,不知该不该承认。 “锦城百货商店副经理,胡茵茵的三哥。”公安人员明确点出。 王福生眼中闪过惊愕,这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认不认识?”公安人员盯着王福生,观察他的细微表情。 “认识!”王福生见躲不过,只得承认。 “你们今天是不是见过?”公安人员继续下一个问题。 一系列的问题后,王福生渐渐理出脉络,胖三、水壶跟踪冯素莲,在巷道里劫掠,意图玷污,被路过的陆远平救下。 这两人经过记忆恢复术,供出胡学汝,而胡学汝是胡茵茵的三哥,胡茵茵、冯素莲跟自己有感情纠葛,怀疑是自己幕后指使。 身为警卫连长,只需只言片语便能抓住蛛丝马迹,理清脉络,更何况自己是关键人! 王福生明白这是胡学汝在为自己清理障碍,可惜失手! 妈的,这疯婆娘还真是运气好,几次都能躲过!王福生暗骂。 思及此,知道胡学汝脱不了身,为防止把自己拉下水,王福生承认认识胡学汝,其余的不管怎么问,都毫不知情。 “好吧,今天暂时了解到这里!以后有需要补充的,我们会联系你们,辛苦你们跑一趟。”罗局长客气道。 事情因他而起,却洗脱嫌疑,罗局长也无可奈何。 胡学汝那边一口咬定自己看不惯冯素莲,找人收拾,却不想地皮流氓见色起意。 冯素莲、陆远平坚持认定王福生是背后主谋,才不得不联系部队,找来询问。 胡学汝与王福生没碰面,但两人都很默契,一个大包大揽,一个推得一干二净,这事儿最终只能到胡学汝那里中断。 “同志,我能看看那几人吗?”王福生其实只想看胡学汝。 “走吧,见见他们!”罗局长也想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儿。 一行人来到拘留室,老远听到杀猪般哀嚎。 胖三、水壶躺地上,鼻青脸肿,在地上半死不活、动弹不得,模样老惨。 见到人群中的陆远平,两人瞬间噤声,一脸惊恐地往后退,这个瘟神,杀神! 隔壁房间里,胡学汝也没好到哪里,满脸鼻血,糊得到处是血,鼻梁处肿起。 见到王福生,立马站起来,抓住栏杆,愤怒道,“都是因为你,如今我身陷囹圄,你满意了? 第一卷 第26章 护犊子 “关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让你干的!”王福生不屑。 没人发现王福生与胡学汝目光交汇一刹那时的尽在不言中,我扛下所有,家里的一切交给你! “你不是人!我妹妹怎么就看上了你!”胡学汝大骂,“滚,不想看到你!滚!” 一行人默默出来,与罗局长告辞。 “上车!”李定武招呼冯素莲、陆远平俩人。 陆远平提着一个脏兮兮的麻袋放到脚下,王福生认出是冯素莲捡破烂的。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默默往边上挪了挪,也不知装的什么破玩意儿,臭烘烘的,还当个宝! “老陆,你到哪儿?”李定武问。 “我跟小冯到招待所!”陆远平回道。 “陆营长!”冯素莲看向陆远平,“贺教导员、李营长他们在,你不用担心。” “没事儿,我顺道!”陆远平轻轻扯了扯冯素莲,冯素莲乖乖闭嘴。 王福生嗅出一股别样的味道,疑惑地暼一眼陆远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到了招待所,陆远平、冯素莲下车。 王福生透过车窗,看到冯素莲冲陆远平笑得无拘无束、随意,毫无拘谨和自卑,总觉得有什么从手中流失,再也抓不住。 “营长,这陆营长是哪支部队的?看着跟我差不多大,就当上营长!”王福生语气酸酸的,带着嫉妒。 “这是你该打听的?”李定武轻嗤一声。 去年签了停战协议,部队没撤,陆远平所在部队接到紧急任务提前撤回。 在锦城把编制补充齐全,修整后上雪域高原。 陆远平没告诉李定武,但身经百战的军人,身为军官,无需明言,就能琢磨出来。 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王福生没资格知晓。 王福生讨了个没趣,讪讪闭嘴。 贺洪生开始没多想,王福生一嗓子,他心中一动,难不成这位陆营长是小冯的领导? “走吧!”陆远平提着麻袋,陪冯素莲上楼。 “我来吧!”冯素莲不习惯被人照顾,伸过缠着纱布的手来提。 “你不要手啦?”陆远平有些生气,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 十根手指,有六根被掰折,打了夹板,看得人心疼。 那两个地痞流氓还是打轻了,也该掰断他们的指头! 打开门,空荡荡的房间,军用被褥、军装整齐叠放在另一张床上,平平展展的。 再就是桌上干净整齐的教科书。 陆远平将军用被褥和军装打包捆好,“跟我回营部!” “啊?”冯素莲没反应过来,“不是明早八点半在征兵办集合?” “你这个样子能行吗?”陆远平又气又好笑。 背上被褥,提着两麻袋书带着冯素莲下楼退房,顺便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李定武又开着吉普风风火火过来。 “我说老陆,你搞什么名堂?不是说住招待所吗,咋又改主意了?”李定武跳下车,帮忙提麻袋。 “你先上!”陆远平对冯素莲伸出手。 冯素莲搭着力上了车。 李定武挠挠头,“老陆,你把小冯弄哪儿去?” “跟我回营部!”陆远平淡淡道。 “回、回营部?”李定武在陆远平、冯素莲间来回看,不会这么快小冯移情别恋了? “看什么?”陆远平推了李定武一把,“开你的车!” “我说,老陆,小冯带进军营合适吗?”李定武问。 “有什么不合适?她是我的兵,我不管谁管?”陆远平理所当然。 “嘎!”一个急刹! “哎哟!”冯素莲差点儿飞出去,好在陆远平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冯素莲鼻子撞到前座靠椅。 “怎么开的车?”陆远平踢了一脚前座。 “对不起!小冯,没伤到吧?”李定武回头。 冯素莲白熊掌捂着鼻子摇头,眼泪汪汪,要不是陆营长拦一下,鼻梁得撞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震惊!”李定武看出这一撞不轻,连连道歉。 “有啥可震惊的?”陆远平白了李定武一眼。 “你的兵不认、不管不问,小冯难不成得吊死在这棵歪脖树上?乡下女子就不能参军?非得靠男人活?” “老陆,我不过说一句,你噼里啪啦说那么多!”李定武眼神委屈。 “我是震惊小冯怎么会想到上雪域高原?那地方男兵都受不住,她一个女同志去,你也不给寻个好地方!” “不关陆营长的事儿,是我自己要求的!”冯素莲顾不得鼻子酸痛,替陆远平辩解。 “小冯,雪域高原不是闹着玩的!不如留下,先在搬运站干着,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弄进纺织厂! 王福生不管不认,我们能不管?”李定武苦口婆心劝。 锦城有办事处,进出雪域高原的军人都通过办事处搭车,每年牺牲的军人不少,更有不少退伍的。 每年雪域高原的兵最难招,上面的兵源非战斗减员大,有的熬到第二年就受不了,三年满了,死活要退伍。 “李营长,谢谢你的好意,我决心已定,不会更改!我找过贺教导员,工作的事儿不麻烦你们了!”冯素莲感谢道。 “瞧,多好的姑娘,王福生怎就眼瞎看不上?”李定武惋惜,替冯素莲不平。 “王福生你们怎么处理?”陆远平插话。 “不能因为小冯参军上高原,往来不便,你们就以为这事儿过了! 明天起小冯正式成为军人,那小子的所作所为算不算破坏军婚?该不该撵出革命队伍,回乡种地?” 李定武呆呆看着陆远平,还能这么算账?文化人脑子就是转得快! “老陆,小冯伤成这样上去…”李定武担忧。 “伤了又不是养不好?”陆远平没好气道。 “那个王福生,不能放过!明天我代表小冯来找你们,你们得拿出一个态度!” 李定武是看冯素莲的手伤成这样,担心会被退回。 陆远平则是愤怒,这一切都是王福生造成的,结果这小子居然完美脱身,一向护犊子的他哪里忍得自己的兵吃这么大的亏? 自然要讨要说法! 至于冯素莲会不会退回,陆远平特意咨询过医生,好好养伤,以后不使重力,不影响手指功能。 因此打定主意带回营部找人帮忙照顾,不管如何,他都会妥善安置。 人是他带来的,无父无母,所谓的丈夫又不认,他要是也丢下不管,这姑娘该何去何从? 第一卷 第27章 为祖国建设出力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呀!”白洁茹迷迷瞪瞪醒来。 “是我,陆远平!”传来陆远平一贯沉稳的声调。 白洁茹披衣起床,打开门,“陆营长,你…” 话未说话,见到陆远平身后的冯素莲,“小冯?” “你好,白同志,打扰了!”冯素莲冲白洁茹笑。 “快进来!”白洁茹热情地去拉冯素莲。 “嘶!”碰到冯素莲的手,冯素莲嘶嘶吸气,痛得眉眼皱成一团。 “这是咋啦?”白洁茹看着冯素莲两只手包裹的像粽子,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小冯回招待所路上遇到流氓,受的伤,指节骨折,这些天麻烦你照顾一下!”陆远平说着将被褥、两麻袋的书提进屋。 白洁茹看到军用被褥、一套军装,有些迷糊,“陆营长,小冯…” “嗯,小冯参军了,训练后跟我们上雪域高原!”陆远平言简意赅。 “陆营长!”白洁茹惊呼,责备道:“小冯这手能行吗?上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同志,不关陆营长的事儿,是我自己要求的!”冯素莲忙解释。 她不想待在锦城,更不想回老家,回去了没落脚处不说,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她愿意跟着陆远平上雪域高原,她不要做一辈子任人宰割的无知妇人,她要像陆远平、白洁茹一样,做有用的人,做有意义的事儿。 前世看电视,看官兵们艰难巡逻在雪山上,脸上、嘴上、耳朵、双手冻得满是冻疮。 大学生村官黄毓秀告诉她,那里是祖国的雪域高原,条件艰苦,可咱们的官兵奉献青春、热血,默默守护。 最早上雪域高原的官兵是五十年代初,为解放雪域高原,第一批到达的一支连队几乎全部牺牲。 因为那里不但苦寒,还缺氧,好多战士急行军爬上四千多米的高原,身体无法承受环境巨大变化,最后倒在雪域高原。 后来还有许多官兵为修建通往雪域高原的道路而牺牲,特别是那条天路,牺牲了三千多名官兵,几十年才修通那条铁路。 这些话震撼了她,给她留下深深烙印。 以为自己命苦,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十八九、二十的孩子在无人关注的边防线,顶着天寒地冻默默守护,甚至牺牲。 如今重生回五十年代,有幸成为一名雪域高原部队的军人,那么就让自己也成为建设雪域高原的一员。 注定这辈子还是吃苦,那么就吃有意义的苦,哪怕是牺牲,这一生也值了,重生才有意义。 “小冯!你呀,上面的苦是你无法想象的,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也许一生!” 白洁茹眼中有深深的怜惜,自己是革命军人,参加革命四五年。 在半岛上担任卫生员,一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九死一生,见过太多的生死,早已无惧生死、看淡生死。 自己吃苦无所谓,只要守护的祖国安宁,所有的苦就有意义。 他们吃苦、守护的不就是千千万万个小冯这样的人么,小冯不顾伤也要上雪域高原,白洁茹感动、心疼。 “我不怕,你们吃得下这苦,我就吃得下!”冯素莲坚定道。 看着自己的熊掌无奈苦笑,“就是要给你添麻烦了,这手不争气!” “说的什么话,咱们是革命同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白洁茹拉过冯素莲,“陆营长,小冯就交给我,你去休息吧!” “嗯!麻烦你给小冯给洗个澡,换一下军装,明早到征兵办集合,这些天她就跟你挤一个屋。”陆远平交代道。 “知道!不过现在开水房关了,麻烦你弄几个热水瓶来,我带小冯去洗漱!”白洁茹指挥道。 来到洗澡间,冯素莲有些为难,两只手唯有大拇指和小指是好的,费力解盘扣。 “唉,别动、别动!我来!”提着几个开水瓶、端着盆子进来的白洁茹吓一跳,急忙制止。 放下开水瓶,帮着解扣子。 “我自己来!”冯素莲不好意思。 “别动!”白洁茹严肃道,“你的手不要啦?一旦骨头错位,指头弯曲不说,还使不上力,这一辈子就毁了。” 冯素莲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可让别人给自己脱衣,感觉不安、别扭。 “放松!我是卫生员,战场上救治伤员,什么没见过?何况咱俩都是女同志!”白洁茹好笑。 “你这么害羞,要你也是卫生员,遇到男同志受伤,可咋办?” “啊?”冯素莲愣住,“我当卫生员?” “是啊,女同志一般安排在文工团、卫生队,有文化的会调到团部、师部搞电讯、有线通信。”白洁茹道。 “可是我想去修路!我有力气!”冯素莲觉得那些工作高大上,自己没文化,不配。 “噗嗤!”白洁茹被逗笑,“小冯同志,你太好笑了!咯咯咯!” 笑了好一阵,见冯素莲局促,这才打住。 “女同志的体力没法跟男同志比!就算修路,女同志也只做相对轻巧的,纯体力一般都是男同志。” “可我没文化,那我参军的意义是什么?跟着上去玩耍?”冯素莲郁闷。 “谁说你上去玩耍的?没文化可以学啊,每天工作完,休息时间读书学习,只要肯努力,几年后你也是文化人!” 白洁茹鼓励道。 “再说,卫生院、文艺兵、通讯兵,都是革命工作,能力不同,分配的岗位不同!工作不分贵贱,都是建设雪域高原,都是为祖国建设出力!” “你说得对!白同志!”冯素莲被说服,不再纠结。 以后不但努力工作,还要努力学习,不能做文盲,要做有文化、有知识的革命军人! 白洁茹帮着冯素莲洗澡洗头,几个热水瓶的水不多,简单过一道水。 换下的衣服裤子要清洗,白洁茹从裤兜里搜出一袋照片。 “哎呀,真漂亮!”看着照片上自信、俏丽的冯素莲,白洁茹忍不住赞美。 “瞧瞧,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变了!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美?” “哪有啊!”冯素莲羞涩地笑了,第一次被人夸赞。 “真的,瞧瞧这脸,长得真好!”白洁茹看着洗完澡后如出水芙蓉的冯素莲惊叹。 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亮而有神,浑身散发着从容自信,就是脸上的淤青有些扎眼。 第一卷 第28章 把自己医成废人 “小冯,怎么会突然参军了呢?你那个未曾谋面的丈夫呢?没找到?” 躺在床上,白洁茹问出心中疑惑。 乡下女子千里寻夫,若有依靠,丈夫怎会乐意两地分居,更何况还是进出不便的苦寒之地雪域高原。 要么是没找到人,要么是人家不认她。 看着冯素莲脸上的淤青,白洁茹更倾向那个所谓的丈夫不认。 这不是个例,她到这里不过半个月,到军医院培训学习,听了不少八卦。 好些像冯素莲这种乡下媳妇,有的被丈夫接来团聚,这是最美满的。 但也有人故意不给家里去信,或给族亲去信,逼迫糟糠之妻吃不了苦离开。 或扣一顶不守妇道的帽子撵出去,然后安安稳稳、心安理得跟城里媳妇过日子。 更过分的是有人甚至回去私下见爹娘、亲人,唯独瞒着乡下媳妇。 乡里族亲贪恋权贵,合伙欺瞒乡下媳妇,说她丈夫杳无音讯,让她在夫家继续做牛做马,侍奉公婆,养老送终。 那女子信了,傻傻等待。 白洁茹听闻,愤怒无比!天下竟有如此无耻之徒! 不禁担忧冯素莲,看到冯素莲的脸,听了陆远平的话,白洁茹心里很不好受,看来小冯也没逃过这个命数。 万幸的是小冯跑来寻找,虽不被承认,但至少看到真相,没被人稀里糊涂糊弄! “王伢子找了城里姑娘,已经怀孕!”冯素莲淡淡道。 前世因为失身,背负一辈子的心理枷锁,觉得自己脏,不干净,没有勇气、胆量来质问,争取幸福。 这一世逃脱,干干净净找来,对这个男人没有要求,只求收留自己有个落脚地,有个家能过日子足矣。 却不想男人对自己厌恶至极,甚至于城里姑娘早已苟且。 就算他收留,她却无法接纳,这一世想要将就过的愿望破灭。 “他、他们已经结婚了?”白洁茹惊道,难怪小冯一个人。 音讯中断,成这结局属实无奈。 “没有,他其实知道家里有媳妇,给他堂兄写信给他老娘送忠后,尽快将我送人!”冯素莲无悲无喜,仿佛说的是无关之人。 “他知道?”白洁茹胸膛起伏,人模狗样的东西,怎么混进革命队伍的? “是!” 前世今生许多事串联在一起,就明白了。 “就这么放过他?”白洁茹忍受不了。 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么?为啥受苦的是善良的乡下女子?她们错在何处,要背负这样的命运? “怎么可能?他不是贪恋权势、贪恋荣华富贵么? 我要他剐掉这身军装,回乡种一辈子地,尝尝失去权力、失去荣华富贵的滋味儿!”冯素莲狠狠道。 “就该这样惩罚!”白洁茹甚是赞同。 “我脸上就是拜他所赐!”冯素莲觉得跟白洁茹很合拍。 “他找人做的?”白洁茹立马猜到。 “那城里姑娘的哥哥找人做的,自己一个人扛下,王伢子也不承认自己指使,两人倒是很默契,王伢子洗脱嫌疑。” 冯素莲笑道。 “那你当兵走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成全那对狗男女?”白洁茹没想到是这结局,心中不免意难平。 “怎么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冯素莲恶狠狠道。 “明天陆营长还要去找他们领导,一定得让他脱掉军装!这种人留在部队,简直是玷污军人这个称呼!” “对!就该这样!”白洁茹这下放心了,有陆营长出面,就不信扳不倒这种人! 躺在床上,冯素莲许久没能入睡。 王福生即将受到惩罚,那王德贵呢?那个畜生还置身事外的。 可是这事儿怎么开口?自己逃脱了,写信去告,那畜生反过来诬告自己,弄不好自己被退伍。 前世那畜生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天。 入了党,当上大队支部书记,后来当上公社书记。 利用职权搞了不少妇女,包括下乡女知青,大多忍气吞声。 遇到一个烈性的女知青,举报到县里。 结果一番调查后,反而成了女知青为回城主动勾引,他不得不犯了全天下男人都犯的错! 于是女知青被挂着破鞋开批斗会、游街,女知青不堪受辱、不堪黑白颠倒,含冤跳水自尽。 这事儿在当年闹得很大,本该提拔到县里的王德贵止步公社书记。 改革后退休,几个子女在当地继续耀武扬威,乡镇里警局、乡党委书记,是乡里的土霸王。 开小煤窑挖煤,弄死不少人,手眼通天,给强按下来,赔付死者家属几千块钱。 在王德贵身上,冯素莲没看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倒是淋漓体现了那句:‘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老了依然管不住下半身,对留守女孩下手,搞大女孩肚子。 最后仗着家中权势,带女孩去医院流产,扔了几百块钱的营养费。 女孩是王家族人,父母一家要仰仗王家权势,没敢闹。 反过来嫌弃女孩脏,找了几十里外的老光棍给打发了,那时女孩不过十四岁! 当时是九十年代末,通信不发达,乡下信息闭塞,思想保守落后,畏惧权势,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翻篇。 什么都不懂的女孩扛下所有。 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德贵玷污的不止这个女孩,四里八乡都知道凉风村有个老色坯,坏得流脓! 可谁也奈何不了,因为几个儿子在乡里把持着,家中有煤窑、还有运输,身边一帮小弟,谁奈何得了? 几年后脑梗中风而死,还有大官来祭奠,那大官就是王福生! 当地政府不少官员闻讯而来,丧事场面盛大、风光! 真的好讽刺!那时冯素莲一直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坏事做尽的人得善终?自己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却一生悲苦? 这一世就这么放过王德贵?不可能!冯素莲心有不甘! 她要让这个畜生不得好死!她要善恶有报!不让无辜女孩毁在这个畜生手里! 翻来覆去中,不知不觉睡着。 梦中王德贵家伙事儿被自己踢坏,不敢声张,私下里找偏方医治,把自己治成废人! 第一卷 第29章 一个字也不信 早上八点半,征兵办几十个穿着军装、背着被褥的新兵。 冯素莲站那儿很打眼,唯一的女兵,脸上有青紫,两只手裹着纱布。 大家奇怪的偷瞄冯素莲,这怎么有女兵?怎还受着伤?伤成这样也要? “冯素莲,你的手怎么回事?”征兵干事拧着眉,这不符合条件,不能要。 “报告首长,昨天遇到歹徒,搏斗时受的伤。”冯素莲回道。 “伤势严重吗?”干事问。 “不严重,医生说了,不影响生活、工作!” 冯素莲眼睛瞟向干事身后严肃的某人,嘴角俏皮地弯起一个弧度。 “可是你这伤伤的不是时候,不…”干事还要说什么。 “好了,时间不早了,集合点到吧!”陆远平打断。 干事诧异回头,看一眼陆远平,想起报名时做她的身份证明人,没再说啥。 这是铁了心要带走,也不知这冯素莲哪里与众不同,让这位陆营长一再破例。 点完到,早已等待的卡车把新兵拉到城外营地集训。 冯素莲见一个个新兵被点名上车,却迟迟不点自己的名,最后剩下自己站那儿,慌了,担忧地看向陆远平。 “冯素莲!”陆远平喊道。 “到!”冯素莲大声道,终于点到自己了。 “上车!”陆远平打开车门。 “是!”冯素莲快步走向吉普车,取下背上的被褥,“营长,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陆远平也不多说,开车走了。 越走越熟悉,这不是早上来的路吗?冯素莲一脸疑惑,到底去哪儿? “嘎!”吉普车停在部队医院门口。 冯素莲跟着下车,茫然跟着陆远平进了医院,来到一个学习室,敲了敲门。 门打开,里面一教室的军人,讲台上还有一名老师。 “你好,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卫生员冯素莲参加卫生员培训!”陆远平冲老师道。 老师神情有些迷茫,“什么时候增加的学员?” “刚增加的,手续马上补办!”陆远平一本正经。 “进来吧!”老师没有太纠结,还有那么多学员听课呢。 “去吧!”陆远平带着冯素莲进了教室,扫视一圈,锁定白洁茹。 “小冯,这里!”白洁茹招招手,小声喊着。 冯素莲走到白洁茹身边的课桌,原本坐那儿的学员自觉坐到后面位置。 “谢谢!”冯素莲回头冲让座的学员道谢。 老师在黑板上讲了不少,冯素莲突然插进来,懵里懵懂的。 这会儿正上课,冯素莲强忍着,认真听讲。 心中激动,一直渴望读书,前世今生,这回是正儿八经的上课! “白同志,我能看看你的本子吗?”在下课后冯素莲终于能说话 “没问题,看吧!”白洁茹把课堂笔记本推过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迹,冯素莲发怵,自己啥也不懂,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又半路插入,手还伤了,能跟上吗? “别着急,回去了我把笔记重抄一份给你!”白洁茹见冯素莲费力翻动笔记本,安慰道。 “我能行吗?”冯素莲不自信。 “怎么不行?这些都是最常用的医学知识,看得见、摸得着的,主要是雪域高原常见病理,和急救措施。” 白洁茹笑道,“别急,慢慢来!有啥不明白的,问我就是。” “谢谢你,白同志!”冯素莲心里暖暖的。 这是战友间的互相帮助,并肩战斗。 “谢啥!我也正好温故而知新!当上了两遍课,学的知识更扎实!”白洁茹玩笑道。 “走,去诊室看看你的手咋样了!”白洁茹拉着冯素莲去门诊,正好学习。 诊室里的医生拆开纱布,拆开指间夹板。 手指微肿,指尖的皮磨破,指甲掰断半截,血糊糊的,肿肿的,指甲断裂部分黑红黑红的,看着瘆人。 “嘶,怎么这么重的伤?”军医吓一跳,这是受酷刑啦? “跟歹徒搏斗时伤到的。”冯素莲用陆远平教她的话回道。 挣扎时指甲什么时候被掰断的都不知道,去医院包扎时才发现,几根手指肿胀充血,不能碰,一碰疼得人直哆嗦。 军医用碘伏清洗伤口上的血痂,重新包扎,白洁茹在一旁打下手。 “我们要学多久?”冯素莲问。 “快了,已经学了三分之二,估计还有十天就结束。”白洁茹带着冯素莲回宿舍。 打开门,冯素莲的背包放在床上,正式分到白洁茹宿舍。 这边陆远平办完冯素莲的手续,转身来到军管会找李定武。 “老陆,这么早!不是今天新兵入伍吗?”李定武没话找话,知道陆远平来的目的。 “忙完了,你们呢?处理结果呢?”陆远平没空绕弯子。 “呵呵,这才刚上班,杂事刚处理完,还没来得及开支部会讨论。”李定武笑笑。 “老李,战场上也像你们这样磨磨唧唧,还打什么仗?”陆远平不满。 “老陆,我倒希望是在战场上,可这是和平时期、大后方,做事讲究流程…” 这事儿李定武何尝不想赶紧处理,可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行啦,老李,咱们也不磨叽,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陆远平直奔主题。 “嘎!”李定武顿住,都说了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咋还问? “你是什么处理意见?”陆远平问。 “我?这种人该撵出革命队伍,开除党籍,回乡务农,好好改造改造思想!”李东武直抒胸臆。 早就看不惯这种人,思想腐化堕落,配不上这身军装,趁早清理出去,别污染了革命队伍的纯洁性。 “很好,这处理有意见不错!我明天再来!”陆远平转身就走。 “唉,老陆!这只是我个人意见,不代表支部意见!”李定武追出去,辩解道。 “难道支部还有其他意见?这样的人该送军事法庭,这处理结果已是仁慈!”陆远平冷冷道,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勾结地皮流氓,意图玷污女军人,姓胡的资本家背了,可是陆远平一个字也不信。 这件事最终受益者是王福生,姓胡的资本家纯粹背锅侠,认下所有,不过是一记断尾求生,保住王福生,不至于全部落水。 第一卷 第30章 蹬鼻子上脸 “老贺,开个支部会吧!”李定武去找贺洪生。 贺洪生的办公室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好几个烟头,这支部会议一召开,王福生就彻底完蛋,一手提拔的苗子,迟迟下不了决心。 “老李,昨天在警局你也旁听了,这事儿王福生并没有参与,咱们这么一棍子打死,是不是太狠?不能给人一个改错的机会吗?”良久。贺洪生吐出一口烟。 “老贺,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李东武不满。 “他参没参与不说,但这事儿因他而起没错吧?你看看他对小冯那个态度,这是党员、干部该有的吗?” “老李,这不也说明他们确实不可能,王福生也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不能硬捆绑两人! 如今小冯也参军,算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事儿完美落幕。 就不要揪着王福生不放,不如大惩小戒、从轻发落? 人这一生,谁能保证一点儿不犯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贺洪生替王福生求情。 “所以,小冯就活该被欺负?要不是老陆,昨晚小冯是什么结局?我们都清楚! 老贺,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是保家卫国、保护百姓的军人,不是山匪!” 李定武拍着桌子怒吼,“老贺,你太让我失望!” 这是两人搭档以来,第一次出现分歧,发生争吵。 别的李定武可以容忍,但这事儿无法容忍、绝不容忍。 别看在陆远平面前装傻充愣,左推右挡。 关起门来,他跟陆远平一样,痛恨这种钻营革命的人,希望革命队伍纯粹、干净。 “老贺,这事儿你、我说的都不做数,我强烈要求召开支部会议表决!”李定武深吸一口气,强硬道。 “好吧!”贺洪生说不动搭档,也不好闹僵。 很快所有连级以上干部全部到会议室开会。 窝在办公室的王福生手里拿着一封信发呆,听到开会通知,心漏跳一拍,直觉跟自己有关。 该来的还是来了!心中有不甘,更有对冯素莲的恨意。 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疯女人! 堂兄王德贵回信,说那晚没成,让她跑了。 自己伤了子孙根,不好张扬,只能私下打听偏方,悄悄医治,越来越严重,打算到大城市去看看,可囊中羞涩。 话里话外都暗示王福生出钱,不然… 王福生气得骂娘!这头没按下,那头翘起来,现在连堂兄也趁火打劫,威胁自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王福生觉得自己逆水走背运。 磨磨蹭蹭来到会议室,王福生感觉众人目光都射向自己,浑身不自在。 这次会议教导员贺洪生罕见的少言寡语,只说了会议主题,请大家讨论,就闭口不说话,闷头抽烟。 这段时间一直有王福生的各种风传,乡下媳妇跑来找他,城里对象也来找他,闹得不可开交。 各连级干部下令战士不得信谣传谣,可心里不免泛嘀咕。 王福生资历最短,又没啥功劳,仗着能说会道,提拔速度最快,大家心中不服。 这会儿教导员的话确凿无疑告诉他们,这事儿是真的,心中鄙夷。 靠着小聪明和钻营,加上神枪手的名号,在部队混得人模狗样,才几天就忘本。 找城里姑娘,踹乡下媳妇,这下玩失手了吧?活该! 会议上一边倒地赞同李定武的方案,开除党籍、退伍回乡。 看着大家出奇一致的表决,贺洪生没有发表意见,只说按会议决议上报,说罢起身离开办公室。 这事儿他无力阻拦,只怪王福生自己不争气,刚提拔上来,得意忘形,把自己的功名利禄作没了。 在爱情与事业上,坚定选择了爱情!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王福生呆呆坐那儿,面色铁青! 明明胡学汝扛下所有,自己还是没躲过!连一向器重自己的教导员这次都不帮他说话! 王福生心中又气又愤,冯素莲这个疯女人,扫把星!她来了后,自己没一件事儿顺利! 营长李定武就是个疯狗,逮着自己死咬不放,至于吗? 自己又没挡他的路,上蹿下跳的,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王福生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不但恨上冯素莲、李定武,连贵人贺洪生都恨上。 大家心思各异地看一眼王福生,出了会议室。 好久王福生回过神,发现会议室只剩自己一人。 王福生想了想,直奔教导员办公室,门没敲直接推门而入,“教导员!” 贺洪生仰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淡淡看一眼王福生,没搭理。 “教导员!我不服!我冤枉!我…”王福生叫屈。 贺洪生狠狠瞪着他,这会儿知道叫屈了?劝你的时候,死活听不进去! 听人劝吃饱饭,以为当上连长能耐了,别人的话听不进去,这会儿叫屈给谁看? “叫屈没用!”贺洪生懒懒道。 “教导员,帮帮我,我不想回乡下!爹娘都走了,我回去做啥?”王福生卖惨。 贺洪生定定看着王福生,眼中全是不甘、愤怒,唯独没有真诚。 “教导员!帮帮我!”王福生露出哀切的表情。 “唉!”贺洪生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 “你找小冯认个错,认下小冯,你俩的日子不会差,所有问题也迎刃而解!再说人家小冯也是…” “教导员!”王福生打断。 梗着脖子道,“我不服!家里给我娶的,我啥也不知道!凭啥我得认?不认就回乡?我王福生打死也不服!” “王福生,你真让我失望,自始至终都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里!小冯哪里不好?你怎么就看不上?”贺洪生失望至极,“滚,给老子滚出去!” “教导员,我…”王福生还要辩解。 “滚!滚不滚!”贺洪生砰地起身,猛地一个扫堂腿。 王福生噌地一下往后弹,打开门狼狈逃窜。 “赶紧收拾你的铺盖卷,给老子滚!”贺洪生追到门口,叉着腰大骂。 给他好脸色,竟然蹬鼻子上脸的! 妈的,还是上战场痛快,这政工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贺洪生一把扯落军帽,王福生无可救药,爱咋咋地,滚回乡下,以后再要想认小冯,没机会了! 第一卷 第31章 求人 “连长!”王福生回到办公室刚坐下,通讯员来了。 “什么事儿?”王福生没好气。 “营门口有两位女同志找你。”通讯员被连长甩脸子,莫名其妙。 “两位女同志?”王福生头大。 哪里冒出来的两位?那个疯婆娘和茵茵统一战线啦? “说是胡家的!”通讯员补充道。 “下次汇报能不能一次说完?”王福生带上军帽,板着脸剋了通讯员一顿,大步朝营门口去。 何暮云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手袋,焦急的走来走去;胡茵茵有气无力靠着树。 “王连长!”刚到营门口,何暮云激动地一把拉住王福生,“帮帮嫂子,求求你救救你三哥!” “呃!”王福生看着如同热锅上蚂蚁的何暮云,心中好笑。 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救得了谁? 以前去胡公馆,这位好嫂子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疏离、客气,看不起他一个小小排长,提拔为连长后脸色才稍微和缓。 现在为了求人,连嫂子都自称上了,真是一个现实的女人。 “王连长,求求你,只有你能救他!他是为了你和茵茵才铤而走险的,你不能不管。” 何暮云见王福生不说话,话不免说得有些重。 要不是给了这对冤家,丈夫稳稳当当做他的商店副经理,过着安稳日子不好吗? 要不是茵茵的事儿棘手,何至于棋走险招,导致失手? 如今王福生却安然无恙,何暮云心中愤恨,又不得不拉下面子来求人。 昨晚四处求人,半夜敲门都知道不是好事儿,那些昔日好友全都以睡了,不好打扰为由,让下人婉拒见面。 早上去警局见丈夫,满脸是血,鼻梁肿得老高,差点儿没认出来。 何暮云当即大闹,说警局屈打成招,残害公民。 被训斥,一个旧时代的资本家,勾结地痞流氓绑架妇女,意图玷污,家属还敢来闹事? 两名警卫进来直接给架走,没抓她已是仁慈。 带着的一包金银细软也没能送出去,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来求这个她看不上的小小连长。 “三嫂,我昨晚也去了警局,差点儿没能出来。”王福生自己都要被撸了。 可在胡家人面前,他不能说这些,掉价,会更被看不起。 “可是王连长,你现在不好好的吗?求求你,帮帮忙!”何暮云拉着王福生的手哀求。 王福生摸着资本家太太柔软的手,与胡茵茵的体验完全不同,不禁有些痴呆入神。 何暮云察觉到王福云异常用力的手,想要抽出,可是丈夫还等着自己救,只得装迷糊、 一边的胡茵茵病恹恹的,因为怀孕难受,在家躺着,被嫂子硬拽出来。 见王福生的表情,知道这人起了色心,心中气恼,狗男女! “啪!”一把拍掉何暮云的手,“嫂子,我哥还没死呢!” “茵茵,你这什么话?”何暮云回过神,满脸羞愤。 “你到底是来找王连长帮忙的,还是…”胡茵茵一脸鄙夷。 等哥哥出来,一定休了这不安分的狐狸精。 “哎呀,瞧我,一着急忘了,王连长,救救你三哥!”何暮云悲悲戚戚、眉心微蹙,令人心疼。 “嫂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事儿不好办,都敏感,没谁愿意出面说情!”王福生刚过了把瘾,这会儿打起官腔。 “王连长,我带着东西,你看!”何暮云拉开手袋,亮闪闪的珠宝首饰就那么随意装在里面。 “嘶!”王福生倒吸一口凉气。 这娘们可真不把钱财当钱财啊,就这么大咧咧提着珠宝满大街跑!王福生眼睛都要红了! “王连长,这事儿不是因你那乡下媳妇而起吗?囊不难过约她见个面,这些都给她,只求她去警局说句话,撤了暗自!啊!”何暮云道。 那些所谓的好友都是人精,避之不及;要打通关节,没人能帮忙,连王福生都推三阻四。 何暮云急中生智,不如从冯素莲这里入手。 一个乡下女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些钱财足以打动她,只要她申请撤案,丈夫就不用受牢狱之苦。 王福生定定看着何暮云,这娘们不简单啊,脑瓜子转得快!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支部会议觉得开除自己党籍,退伍回乡,若真的让冯素莲改口,自己不就没事儿来了吗? 自己怎么还不如一个娘们?王福生醍醐灌顶。 “怎么样,王连长,能带我去见见她吗?”何暮云见王福生面色松动。 “嫂子,那疯婆娘对胡家很是仇视,你这去了,只怕…”王福生欲言又止。 “只怕什么?”何暮云急了。 “只怕是火上浇油,她更不肯松口!”王福生道。 “啊?那咋办?”何暮云急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的是无路可走? “嫂子,你别急!办法不是没有!”王福生抛出诱饵。 “什么办法,你快说!”何暮云想要去拉王福生的手,瞥到旁边虎视眈眈的小姑子,讪讪收回手。 “你如果放心,东西交给我,我去找她,给她做做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看能不能说动她。”王福生道。 “这…”何暮云纠结。 这么多珠宝首饰,是她现在仅剩的全部,事情成了好说,事情没成,谁知道王福生给没给那女子? 到时自己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啥都没捞着! “当然,嫂子如果不放心,那就算了!”王福生以退为进。 “成!给你!”何暮云无奈,只得赌一把,把手袋交给王福生。 “嫂子,还是你自己去找她吧!我不便掺和!”王福生装腔作势拿乔。 “好了,王连长,刚才是嫂子不懂事,莫跟嫂子一般见识!这事儿拜托你了!” 何暮云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说着场面话。 “呃,既然嫂子坚持,那我去试试看,成不成不一定!”王福生先把责任推出去。 “我懂、我懂!成不成都不怪你,王连长!现在肯帮忙,我已感激不尽!”何暮云心中MMP。 “茵茵,我去求那疯婆娘,可能会假装与她和好,哄着她把这事儿了了,你介不介意?”王福生问胡茵茵。 “王福生,你敢!”胡茵茵气得要死,这小子左右逢源呢! “不介意、不介意!王连长这是随机应变!不惜委屈自己,也要救你三哥!”何暮云赶紧拉着胡茵茵离开。 生怕再多说两句,王福生撂挑子不干,她可真找不到人帮忙了! 这小姑子蠢得没边!胡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玩意儿?何暮云真想掐死这祸害! 第一卷 第32章 我不服 “切!”王福生见姑嫂走远,冷嗤一声。 掂了掂手袋重量,妈的,果然资本家就是有钱,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这么大一包,自己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 王福生掂着手袋,实在舍不得全都拿去给冯素莲,万一那疯婆娘收了不答应呢? 反正自己也要退伍回乡,不如留着自己用个,以后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思定后王福生提着手袋回宿舍藏好,然后去招待所找冯素莲。 反正都要滚蛋,无所谓装不装,爱咋咋地!老子不奉陪。 也不请假,王福生大摇大摆地离开岗位,去招待所找人。 威逼利诱,只要哄得那疯婆娘改口就好办,实在不行,牺牲一下色相也不是不行! 她不就是想要留在城里吗?先稳住了她,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牺牲色相最划算,大不了灯一关,啥也看不到把事儿办了,一切OK。 那包首饰就是自己的,自己还能继续留在部队,还能步步高升,胡学汝也能捞出来! 这么一盘算,郁闷的心变得亮堂,甚至觉得因祸得福!暗自为自己的聪明点赞! “砰砰砰!”王福生上了二楼,直奔冯素莲住的房间敲门。 敲了半天没人应,“素莲,开门!”,王福生开始表演,深情款款。 “同志,你找谁?”服务员听到动静上楼查看。 “我找住这个房间的冯素莲!”王福生回道。 “冯素莲?昨晚退房走了!”服务员到。 “退房走了?去哪儿了?”王福生以为稳操胜券,却不想发生变故。 “不知道!昨晚不是我值班!”服务员打量着王福生,“你是她什么人?” 这个服务员不是当初办理入住的那位,不清楚两人关系。 再加上与冯素莲往来的军人来过好几个,服务员摸不清啥关系,风言风语地乱传话。 “我是她、老乡,过来看看!”王福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昨晚退的房,想来是陪着她的那位陆营长带走了!他俩可都是在招待所下的车。 看不出来啊,这疯婆娘还有人稀罕! 那陆营长要长相有长相,有职位有职位,看着条件挺不错啊。 怎么这么想不开,喜欢上这个疯婆娘?嗯,一定是眼瞎! 这么说,是不是自己与疯婆娘从此两清,桥归桥路归路? 既如此,凭啥还让自己背负处分,退伍还乡? 一想到这里,王福生一万个不服,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翻身! 只要死死咬住那个姓陆的勾引疯婆娘,两人勾搭成奸,哼,到底该谁被开除党籍,退伍回乡? 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是天助我也!绝处逢生! 王福生越想越激动,大步流星赶回营部,冲进贺洪生办公室。 “教导员!”王福生大喊。 “混账东西!规矩呢?滚出去!”冷不防被一脚踹来,是李定武。 办公室里一片烟雾袅袅,李定武来跟贺洪生道歉,两人搭档几年,彼此为人还是清楚的,不想因为王福生起嫌隙。 王福生老老实实出去,站在门口大喊:“报告!” 李定武望着贺洪生笑,这小子是打不死的小强,这么执着,是不甘心这么被撵出部队,来纠缠贺洪生。 贺洪生无奈笑笑,老李这是看自己笑话。 “进来!”贺洪生道。 他要让来历看看,他可不是糊涂虫,舍不得是一回事儿,原则不会让步! “报告教导员,我有事要举报!”王福生底气十足。 “举报?你举报啥?我跟你说,王福生,别想着找理由拖延,支部决议已经上报,只等批复下来,你就立马滚蛋!” 贺洪生语气坚定。 “报告教导员,我要举报陆营长与我媳妇冯、冯,小冯,两人有不正当关系!”王福生充耳不闻,把举报内容说出来。 屋里一片沉默。 贺洪生惊愕,这王福生得了失心疯! 草!疯狗!为了留下来,这特妈疯狗逮什么就一阵乱咬!李定武没想到王福生这么不要脸。 哼,吓到你们了?哼哼,看你们怎么处理?不是铁面无私么?我就不信你们敢包庇不上报!王福生心中得逞的奸笑。 “你说陆营长与小冯有不正当关系,哪只眼睛看到的?”李定武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问。 “昨晚他俩一起去的招待所,当夜就退房带走了!孤男寡女,半夜三更的,带到哪里去?意欲何为?”王福生化身正义使者,朗声道。 “你说去哪儿?你说陆营长到底意欲何为?”李定武要被气笑。 这小子连小冯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会儿为了翻案,恬不知耻,攀扯自己是小冯丈夫,脸呢? 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徒,李定武开了眼界! “我哪他们去了哪儿?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能有啥好事儿?”王福生死咬着不放。 “好,很好!王福生!来,我来告诉你他们去了哪儿!”李定武扯下军帽,开始挽袖子。 “营长,你不能动不动打人!你这是军阀作风,我要上团部告发你!”王福生边说边后退。 “你特么真能耐!”李定武一脚踹过去。 “你说他们去哪儿了?老陆带她入军营!就你小子薄情寡义,小冯侍奉你爹娘,养老送终,你却嫌弃,不闻不问! 你特么思想龌龊肮脏,看什么都肮脏龌龊!” 李定武追着王福生连打带踹的,敢这么污蔑自己的战友,不揍死他丫的! “不可能!”王福生干不过李定武,被压在地上,恨恨道。 “什么不可能?不是人人都似你这般冷血无情!狼心狗肺!”李定武又是一拳落下。 “好啦,老李,差不多得了!”贺洪生拉开搭档。 “砰!”又是一脚踹向王福生。 “老子告诉你,老陆是战斗英雄,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英雄,决不容许你玷污!”李东武愤愤骂道。 王福生趴在地上,狠狠瞪着李定武,咬牙切齿,“你们一丘之貉,官官相护!我不服!” “好,你不服!我这就带你去看看!老陆带她去干什么?是不是你所说的那般肮脏龌龊!叫你心服口服!”李定武一把提起王福生就走。 第一卷 第33章 自己把路堵死 “小冯,走,打饭去!”晚饭时间到了,白洁茹叫上冯素莲。 “呀,这么快就要天黑了?真快!”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冯素莲抬头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已夕阳西下。 白洁茹帮她抄笔记,她翻看着教科书,类似后来的赤脚医生手册,是一些很实用的日常医疗、救助知识汇总。 短期培训就这样,只能捡实用、重点的讲,时间不够,参加培训的人员文化参差不齐,来不及做系统、理论的培训。 冯素莲看得如痴如醉,有些自己前世用过,有些闻所未闻,这些知识打开她的新认知。 出门来,各寝室的学员都拿着碗,往食堂去。 “白洁茹,快点儿!”有熟识的学员同白洁茹打招呼。 见冯素莲两只手包着,脸上有淤青,好奇地打量,“你就是新来的三一九师一团一营的卫生员?怎么成这个样子?” “昨晚跟歹徒搏斗伤的。”冯素莲笑笑,依旧用这个说辞。 “厉害!”学员赞道,“你一个女同志,敢跟歹徒搏斗,不怕吗?” “不怕!只恨自己力气小,没本事,不然该废了他,免得四处为害!” 冯素莲说起那两个地痞流氓只有恨意,要是自己会拳脚功夫,一定让他们做太监。 “嘎!”一辆吉普车停到跟前,李定武跳下车,“小冯!” “李营长,你怎么来了?”冯素莲惊诧。 “来看看你,怎么样,习惯吗?”李定武态度和蔼。 “习惯,我很喜欢!”冯素莲露出明媚、阳光的笑容。 在突然看到某人时,笑容僵住,变成厌恶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车上的王福生认出冯素莲,疯了一样挣脱贺洪生的拉扯下车。 贺洪生只得也下车跟过来。 “营长,她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军人?我怎么一点儿不知情?” 王福生看着气质、模样大变的冯素莲,心里各种滋味翻滚。 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过换了一身军装,这疯婆娘就人五人六的,像那么回事儿。 这让王福生接受不了,凭啥这疯婆娘也能参军? “她为啥不能参军?凭啥要你同意?”李定武鄙夷的眼神。 “她不是说是我媳妇吗?不该经过我的同意吗?她的参军不符合流程!我不同意!”王福生态度坚决。 王福生可不想这个他自始至终都看不上眼的乡下女子跟他一样出人头地,加入到革命队伍中。 自己马上要被踢出部队,怎能让这个女人展翅高飞?死也要拉下来! “你不是说你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不承认她的身份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她是你媳妇?她是物件儿啊,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李定武讥讽。 “我,我那是没转过弯,现在我想通了,愿意跟她过日子!”王福生眼珠子一转,恬不知耻道。 他瞬间转过弯,既然冯素莲参军,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跟冯素莲捆绑在一起。 只要他不撒手,要么冯素莲参不了军,要么自己不用开除党籍,退伍回乡! “不要脸!王伢子,亏你还是参加革命多年的军人!”冯素莲要被气笑。 “我愿意跟你过日子,你嫌弃,算计我,撵我走! 如今我独立自强,参加革命,你舔着脸来说什么跟我过日子! 你还要不要脸?别以为昨晚的事儿让那个姓胡的顶包,你就躲过了! 你把城里姑娘肚子搞大,现在来跟我说要跟我过日子,当我是收垃圾的!我呸!” 冯素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乡下女子,怎会轻易让王福生算计了去? “包办婚姻!说得好!王伢子,我告诉你,你一天没踢出革命队伍,我就一直告你乱搞男女关系! 你这种人不配待在革命队伍,你是败类!我要让你升不了官,发不了财!” “你!疯婆娘!”王福生气急败坏,“把我踩到泥潭里,于你有什么好处?得饶人处且饶人,姓冯的,你不要太过分!” “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也得看什么人!你!我永远不会饶过!哼!”冯素莲带着恨意。 此刻她明白,自己前世的苦都拜这个男人所赐,他不是无意的,而是故意的! 为了保证自己前途顺畅,不让她出现和挡住自己未来,让王德贵玷污自己,将自己送给卑贱、品性恶劣的人折磨。 将自己束缚在山村,一辈子走不出去! 再看这人,冯素莲笑自己重生回来时,居然还那么天真,还想跟他将就一辈子,以为能跟着他好日子! 怎么可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人家就谋划好一切,他亲娘上山那日便是除掉自己的时候! “李营长,贺教导员,他的处理结果下来了没有?”冯素莲问。 “已经上报,最终结果还要等几天!”贺洪生道。 “好!我会一直盯着这事儿!他不离开部队,我就死咬着不放!一会儿我会写份检举信交给上级,只要他的处理结果不满意,我就一直告下去!我与他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冯素莲不会放过这个男人,她要毁掉他的一切,让他现出原形,将他打落尘埃!看看这一世,还能不能那么风光!死后还极尽哀荣! 看看没了权势的他,子女是不是还成材,成为政界、商界、娱乐界的大佬! 没了他的庇护,那个王德贵和他的子女,还敢不敢横行乡里,祸害百姓? “姓冯的,你个疯婆娘!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别以为穿上军装就了不起! 你怎么让我脱下这身皮,我就让你怎么脱下这身皮,不信走着瞧!” “张狂什么?能耐着你了!”李定武一脚踹过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贺洪生定定看一眼冯素莲,这个女同志与初识时已完全变了!现在是王福生高攀不起的存在。 偏偏王福生认不清现状,往死里得罪!这个结永远打不开!王福生自己把路堵死! “小冯,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两人沉默走着,白洁茹问。 “是!”冯素莲没心思提及这垃圾。 关于王福生,白洁茹昨晚从冯素莲那儿了解不少,对这人就没好印象。 刚才王福生说那些话,更让白洁茹厌恶,这都什么人啊,居然堂而皇之混进革命队伍! 这样的败类早该清除出去! 第一卷 第34章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王福生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晃荡着冯素莲的容貌。 想到冯素莲神采飞扬、英姿飒爽,王福生就烦躁不已,觉得这个女人夺走了自己的运势。 自打这女人出现,自己就一直走背运,如今还要被退伍回乡。 王福生不甘,自己居然被一个乡下女子算计成功! 该怎么办?就这么认栽?不,这不是他王福生的性格! 当初那样的绝境,都能被他绝处逢生,今天这算什么?不就是男女关系么? 姓冯的都参军了,也不承认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那就不存在乱搞男女关系,就不存在道德败坏、思想腐败堕落,最多不过是恋爱中没能克制! 王福生这样给自己开脱。 可这又能怎样?营长、教导员都已认定,支部会议形成决议上报,谁还会帮自己呢? 王福生转动着脑子,必须在最终决议下来前,找人帮忙,不然再无挽回的可能! 实在不行,回去就回去,有这一大包珠宝首饰,还能饿死不成?王福生宽慰自己。 突然手一顿,这东西自己喜欢,别人会不喜欢? 对呀!怎么没想到呢?王福生一骨碌翻身坐起,打开手袋,看着里面耀眼的珠宝,神情纠结。 最终捡出一半,用报纸包好,装进挎包出门,趁着黑夜掩饰,往某个地方去。 “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全体集合!”陆远平吹响哨子。 各连战士背着背包排好队列,一溜的军车整齐排放,整装待发,操场上安安静静。 冯素莲站在后勤机关队列中,手上的纱布已取掉一些,食指、中指、无名指还包裹着。 部队即将开拔,医疗卫生培训结束,各学员归队,白洁茹回到团卫生队。 王福生的处分决议交上去后,一直没审核下来。 陆远平找过李定武两次,迟迟等不来结果,现在开拔,后续只能通过书信了解。 只是陆远平感到奇怪,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怎么会拖这么久? 看着面前整整齐齐如青松挺拔的战士,陆远平做出发前的最后动员。 “今天我们出发,前往雪域高原,参加雪域高原道路建设,那里环境艰苦,不比之前的战场轻松。 缺氧、物资稀缺、补给困难,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大家有没有信心?” “必胜!必胜!”战士们齐声道,壮志热血、激情澎湃! “好!出发!”陆远平一挥手,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依次上车。 军车一辆辆载着战士们离去。 “冯素莲,出列!”陆远平喊道。 “到!”正要上车的冯素莲出列,“营长!” “一会儿坐我的车!”陆远平看着冯素莲的手道。 “营长,我能行!”冯素莲不想特殊照顾。 “服从命令!”陆远平板着脸很严肃。 这手怎么爬车?骨头还没养好,使不上力,除非不想要手。 “是!”冯素莲瞅一眼营长。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管是不是照顾,自己一个新兵必须服从领导安排。 集合前,自己那两麻袋书、买的日用品用纸箱打包好,被陆营长带走。 “上车!”所有人员走完,陆远平上最后一辆军车。 “是!”冯素莲往车后去。 “站住!”陆远平突然觉得这小冯脑子不够用。 自己都站在副驾驶门前,这么明显的示意,她竟然往后走! “营长?”冯素莲一脸茫然。 “坐副驾驶!”陆远平道。 “啊?”冯素莲愣住,副驾驶是营长坐的,自己怎么好去挤那个座位。 “快上,磨蹭啥?”陆远平严肃道。 “营长、我、我…”冯素莲摆手,“这是您的座位i,我上后面车厢。” “冯素莲同志,现在是在部队,服从命令!”陆远平没空说太多。 “是!”冯素莲连着被营长凶,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部队开拔,事情繁杂,营长还一直记挂、关照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乖乖上车,伸手要去拉车门。 驾驶座的战士伸手拉住冯素莲的手腕,陆远平在车下搭住冯素莲腰上皮带,用力一托举,将冯素莲送上车。 “注意保护好手,不要乱动!”陆远平丢下话,转身到车厢上车。 车子开出营房,压在车尾,一路向着雪域高原奔去。 冯素莲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跟自己老家大同小异。 有水田、高粱、玉米、有桑树,有小山丘、竹林以及低矮的农舍。 公路是两车道的土公路,碎石子铺在土路上,坑坑洼洼,车子开过,带起一阵尘土。 没一会儿,驾驶室里就尘土弥漫,嘴里一股泥腥味儿。 “呸呸!”开车的战士打开车窗吐口水,满嘴的尘土。 冯素莲听着声音熟悉,扭头看,“同志,我们见过?” “啊?”开车战士瞟一眼冯素莲,也觉得眼熟,“同志你是哪里人?我们好像见过!” “我是广陵县人。”冯素莲道。 “广陵县?前不久我们才路过那里!还捡了一位老乡…”战士说到半截突然停住,扭头看一眼旁边的人。 “我就是那个老乡!”冯素莲嘿嘿一笑。 “你、你也参军了?”战士吓一跳,“还真没认出来!这身军装一穿,完全变了个人!呵呵!” “是啊,没想到我们成了战友!”冯素莲也认出,这就是那晚差点儿撞到自己的小战士。 “呵呵,好巧啊,谁能想到会成为战友?”小战士乐呵呵地,“咦,老乡,你不是说找你丈夫吗?没找到?” “死了!”冯素莲淡淡道。 现在冯素莲不想跟王福生有半点儿瓜葛,死了干净。 “死了?”小战士收起笑容,同情道,“老乡,节哀!” “不用节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冯素莲莫名冒出一句话。 前几天看书看的,当时觉得这句话很好,好在哪里说不出,此刻突然冒出,冯素莲才懂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还有,小同志,我叫冯素莲,以后请叫我小冯同志,如今,咱们是战友!是并肩参加雪域高原建设的战友!”冯素莲认真道。 “是,小冯同志!”小战士立马回道,“小冯同志,我姓赵,赵晓生!我们将是雪域高原的建设者!” 第一卷 第35章 不能鸡飞蛋打 “报告!”通讯员抱着一叠文件进来。 贺洪生接过文件,慢慢翻看,批阅,突然拿着一份文件顿住,“嗯,这是怎么回事儿?” 抬头看向通讯员,通讯员一脸懵逼,他只负责送文件,里面啥内容他哪儿知道? “好啦,你出去吧!”贺洪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 通讯员走后,贺洪生神情困惑,手指轻击书桌好一阵,起身拿着文件去找李定武。 “老李,你看看!” 李定武抽着烟,顺手接过,“咋,批复下来了?哼,那小子早该踢出去,就不该留在…” “怎么回事儿?老贺!这怎么变了?”李定武不可置信。 文件中只批评王福生没有严以律己,犯了生活作风问题。 鉴于其良好的认错态度,秉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决定给予降职处分,降为副排长,调至军械处守军械。 “不知道!我也刚得到的!”贺洪生抓过桌上的大生产香烟,抽出一支点上。 这处分决议透着蹊跷,只字不提与冯素莲的关联,抹掉冯素莲的痕迹,变成与那位城里姑娘的事儿。 只降职处分,还调动到他们无法触及的军械处。 明降暗升,那可是相当重要的岗位,与警卫营不相上下。 “这小子,看不出,还真会钻营!看来又找到一座靠山啊!”李定武盯着文件上的签字处落下的名字讥讽道。 还真是小瞧了这家伙,必死的局面,他居然能翻盘,不可小觑啊! “老贺,看来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只怕咱们与他的梁子是结下了!”李定武自嘲道。 “确实,只以为这小子枪法好,没想到钻营更是一把好手!佩服佩服!”贺洪生吐出一口烟,将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 心中有愤懑、失望,可是又能如何,这是上级部门下达的最后决议。 说明王福生越过自己,打通上面关节,以权压人,他们不过营级,上下衔接最紧密的级别。 再往上走,上升通道越来越窄,越往上越难升职。 难不成堵上两人的前途去闹个你死我活?跟组织掰大腿,较劲儿? 若较劲儿后把王福生弄走,那也值得,可若是没有,兴许退伍的是自己两人,得不偿失。 “老贺,咋办?执行还是不执行?” 贺洪生沉默良久,叹息一声,“事已成定局,你我阻拦不阻拦都改变不了,何必徒劳?” “那小冯那里?” 答应了给人家一个说法,现在这事儿稀里糊涂了结,李定武深感无力,觉得对不起冯素莲,愧对这身军装。 若小冯没参军,就这么回乡下,李定武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不是有娘家了么?给那个老陆去封信,要怎么做,他们自己掂量。 毕竟小冯是苦主,那边出面比咱们更有力度。”贺洪生道。 “老贺,我发现你也变得圆滑了!”李定武指着搭档笑。 王福生出自他们营,怎么会没有理由申述?只是正面硬刚,面子太难看,结局更难看。 换成陆远平与冯素莲出面,中间有个缓冲,就算弄不走王福生,至少也会对他的升迁造有一定影响。 在李定武给陆远平去信的同时,王福生接到调令,到军械库去报到就任。 “你不是连长吗?怎么变成副排长了?”胡公馆里,何暮云惊愕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疯婆娘,死咬着不放!”王福生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委屈状。 深情款款握着胡茵茵的手,“茵茵,现在障碍没了,我终于可以娶你了!我们再也不用分开!孩子也能保住!真好!” 胡茵茵却对王福生没了感觉,如今成了不值钱的副排长,更是看不起,想要抽出被握着的手,“我困了!” 坐旁边的何暮云暗暗戳了一下小姑子,这蠢货,这个时候拿什么乔?赶紧哄着啊,警局里你三哥等着捞呢! 家里就两个妇人,副排长再不值钱,可人家顶着这身军装,走哪儿都比她们管事儿啊! “干啥?”胡茵茵不满嫂子戳她。 “哎哟,咋啦,不小心膈到你啦?”何暮云挤出笑脸哄道。 又对王福生道,“妹夫啊,你见到你三哥了吗?他的事儿咋说?” “唉,三哥的事儿麻烦!”王福生闻言,摇头叹息,“三哥也是,怎么走一个臭招?把自己搭进去,不值、不值!” “那、咋整?妹夫,你可不能不管,他也是为了给你们排除障碍,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如今你和茵茵好事将近,不能丢下你三哥不管!” 何暮云心中把这对儿狗男女骂了个遍,脸上却一副楚楚可怜、做小伏低状。 “嫂子,不是我不帮忙,那些东西送去,人家不肯接,最后我用了其他办法,才悄悄送出去。 现在使不使力,咱们也不好老去催,东西都送出去,你要得回来? 催急了,人家撂挑子不管,可就真无路可走了。 欲速则不达,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耐心等着!”王福生忽悠道。 “妹夫!费心了!”何暮云也只能说着软话,“我一时心急,你别怪嫂子!” “不会的,嫂子,我理解!”王福生也不想再掰扯,他怕露馅儿。 “茵茵,我又递交了结婚申请,待通过了,咱们去把证领了,不然再拖下去,你这肚子…” 王福生只想赶紧把胡茵茵与自己绑定,自己赔上前程,总不能鸡飞蛋打,一头也捞不着。 胡茵茵不耐道,“我困了!”。 不想回应王福生的话。 “对对,妹夫考虑得周详,赶紧把证领了!放心,妹夫,约好时间,咱们赶紧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何暮云殷勤道,生怕小姑子出幺蛾子。 “嫂子,是我跟他领证,你凑什么热闹?搞得像你要嫁给他似的!”胡茵茵不满地翻个白眼。 三哥前脚进去,这女人就不安分起来,跟王福生眉来眼去的,这当自己是瞎子? “哼!”胡茵茵起身,甩着脸子走了。 何暮云尴尬坐那儿,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强颜欢笑道,“王排长,对不起,茵茵让我们给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王福生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何暮云,成熟韵味的少妇更迷人。 “茵茵这脾气该改改了,也就我能包容她,要是能像嫂子这么大体,唉…”王福生欲言又止叹息道。 第一卷 第36章 向雪域高原进发 车队离开锦城,向雪域高原进发! 途经两个县后,景色逐渐荒凉,人烟稀少,沿着盘山公路爬到山顶平缓处。 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众人饥肠辘辘。 “原地休息!”陆远平向下面下达命令。 车队靠山体停好,战士们跳下车,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找地方方便,然后抽一根烟。 冯素莲想要开车门,被司机小赵拦住,“等一下,我来!” 小赵下了车,跑到副驾驶这边,却见陆营长已打开车门。 一手搭着冯素莲的手腕,一手搭在皮带上,用力一带,将冯素莲稳稳放在地上。 “谢谢!”下了车的冯素莲红着脸道谢,目光四处瞟。 下午的阳光,看着很大很灿烂,但感觉不到多少温度,凉飕飕的。 “要去方便吗?”陆远平问,面色坦然。 “啊?”冯素莲没想到陆营长窥破自己的心思,脸红到耳根,“嗯!” “走吧!”陆远平带着冯素莲往后面走到拐弯处,避开众人视线,“去吧!” 冯素莲钻进草丛,手笨拙地解开扣子… 好一阵才收拾妥当出来,陆远平背对着她,站在远处拍打着身上。 “我好了!”冯素莲小声道。 自己行动不便,又是全营唯一的女同志,路上方便时很不方便。 早就憋得不行,一直忍着。 下车时四处张望,不知该往哪里找地方方便,又不好找人帮自己守着。 没想到陆营长主动问起,真是个细心的人。 “好啦?”陆远平停下动作,打量一下冯素莲,确认没问题。 “嗯!”冯素莲不好意思道,“你要去吗?我帮你看着!” “不用,你歇着,补充给养!”陆远平摆摆手,自己往草丛里钻去。 冯素莲没敢回头看,回到车队停靠处。 “给!”小赵递过一个冷馒头。 “谢谢!”冯素莲笑着接过,大口吃着。 冷馒头有些干,冯素莲差点儿噎住,灌了好大一口水,又捶了捶胸口,才滑下去。 “你怎么只吃半个?不饿吗?”见小赵只掰了半个,剩下的装挎包里。 “呵呵,饿了再吃!”小赵笑笑,“后面的补给站不知还有多远,能不能赶到不确定,省着点儿。” “啊?我…”冯素莲一听,明白了意思。 再看看其他战士,老兵都只吃半个,省下半个,喝水都只是小口抿。 新兵跟她一样,一口气吃完一个,大口喝水。 有老班长笑骂着,“你们这帮新兵蛋子,没吃过战场上的苦,傻不愣登一下吃光,不留点存留,遇到突发情况,没个应对!” 新兵们傻傻地听着,又不上战场,干嘛吃个馒头、喝口水还要省着? “傻了吧?知道我们是去哪儿?雪域高原!”老兵蹲在地上,传授经验。 这一路荒凉得很,方圆几十上百里无人,补给困难。 经过三年多、十多万人军人的共同努力,终于修通了第一条通往雪域高原政教中心-朗萨的公路。 说是公路,是一层石灰、一层粘土、一层石子的砂石土路,就这样的路,牺牲了三千多名官兵。 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土公路,要翻越二十一座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大山,大多一面靠山、一面悬崖峭壁,坡陡弯多。 部队所用车辆多是战场上缴获来的,美制T234道奇车,战士们叫它“大道奇”,车况差、时速低。 考虑路况、车况因素,沿线每隔七八十公里左右建一座兵站。 路况不好,遇到塌方或泥石流挡住道路,几天出不去都有可能。 所以吃的、喝的,得省着! 这些都是在长期的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在半岛战场上,吃的、喝的几天送不上来,全靠大家平时省下来的那点儿炒面续命。 至于水,更是可贵!曾经几万公斤苹果,只有一个送到最前线的坑道里,那时上面已断水七天! 而所有送苹果的战士都牺牲了。 听完,新兵们忙把没吃完的馒头收进包里,也意识到自己以后将要面对的环境有多恶劣。 “小赵,还你!”冯素莲将自己包里的馒头取出一个还小赵。 原本以为下一站有补充,所以当小赵递给自己时没多想,现在明白了,哪还心安理得? 自己包里的馒头没动,占战友的便宜? “不用、不用,我这儿还有!”小赵摆手。 “拿着!我包里也有!”冯素莲坚持。 “你别听老兵瞎说!那是半岛战场上的事儿,都过了!”小赵安慰道。 “不管啥时候,这个优良传统要保持,雪域高原不是闹着玩的。 不但补给困难,再往后走,海拔越来越高,会缺氧,呼吸困难!” 冯素莲不容分说将馒头塞进小赵包里。 至于什么海拔、缺氧,都是这些天的培训课上,老师讲的。 她不太懂,下课特意请教,才知道缺氧有多严重,还有许多后遗症。 第一批上雪域高原的部队没经验,白白牺牲好些战士,造成非战斗减员。 所以培训课中单独一课讲高原缺氧的症状、后遗症、危害及防护改善措施。 氧气袋是最好、最便捷的解决措施,可惜没有,连制氧设备都没有,卫生员只配了些感冒类的药品。 “啊?这么严重?”小赵挠挠头。 缺氧是啥明白,可到底有多厉害,没有切身体会,想象不出来。 毕竟这高原上还有那么多牧民生活,总不能他们不缺氧吧? “嘶!”山风吹来,本就感觉有些冷的冯素莲忍不住打个冷颤。 初夏时节,锦城开始穿单衣,上到山顶,单衣扛不住。 “集合!上车!”陆远平大声道,战士们纷纷爬上车。 这一次冯素莲没有逞能,而是等小赵上了车拉自己。 陆远平一如上次,将她托举上去。 不是冯素莲耍大牌,而是不想老是给人添乱。 自己的手早日好了,才不连累战友。 要是逞能,不听劝硬要自己扒拉,没好的手再受伤,那才是害人,拖累战友! 车子沿着山路盘旋而下一段路,又盘旋而上,渐渐地越爬越高。 冯素莲越坐越冷,尽管驾驶室有热气儿,可车门缝不停灌冷风,靠窗半边身子凉凉的,不禁后悔该加条裤子。 可行李在车厢里,总不能停下车说冷,搞得像大小姐,整个车队为你停下! “给!”小赵从背后抽出一件旧军装,“不嫌脏的话,先应付着。” “不用、不用!”冯素莲婉拒,自己冷,别人也冷啊。 “快拿着!我开车不冷!晚上休息时才用!”小赵扔过来,不再说话。 山路开车,不能分心,弯道实在多。 第一卷 第37章 夜宿兵站 万幸第一天还算顺利,天将黑时在一个山坳中的平地停下。 两座大山间的平缓地带,坐落着一座孤零零的兵站,落日余晖下,显得孤寂苍凉。 今晚夜宿兵站。 明明像鸭蛋黄一样红彤彤的夕阳,可一下车,迎面吹来一股凉嗖嗖的风。 “嘶!”透心凉的感觉。 兵站里停着早他们一个多小时抵达的报饭车,犹如古代的‘飞马传递。 汽车从离开营区就处于失联状态。 兵站没有电话,车队路上行进,报饭车走前面,先到兵站报饭。 见到车队轰隆隆开过来,报饭车的战士咧嘴笑,闲着无事,正拿着铁锤、铁楔帮兵站劈柴。 兵站大多建在靠近森林的地方,每个兵站都有木料堆放场,兵站官兵每年都要花许多时间上山伐木。 干枯倒地的树木,用双人拉的大木工锯锯成一节一节的木料,装上大货车拉回兵站,再用大肚锯锯成一米左右的短节。 刚才报饭车去几公里外的森林帮忙拉木柴。 这条线建了几十个兵站,都是简易营房,没有围墙,没有大门,遇到刮风下雨,牦牛会跑到这里躲避风雨。 出发前每人一块防雨帆布,把被子、褥子、衣服等放一起,捆成大背包,往车厢里一扔。 战士们下了车,提着各自背包进大通铺。 一间屋子中间一过道,左右两边都是木板钉的通铺,一个房间能睡四五十人。 屋里昏暗,弥漫着说不出难闻的气味儿。 大通铺窗户上原先装了玻璃,风吹雨打,许多窗户都破了,买不到玻璃,用木板把窗户钉上。 冬天漏风,寒气逼人,夏天窗户打不开,不透气,气味难闻。 一个营的战士住进来,几个大通铺立马挤得水泄不通。 “小冯,你睡这里!”陆远平把通风最好的门口位置安排给冯素莲。 “是!”冯素莲=没啥讲究。 人满为患,不可能为一个女同志再隔出一间,睡靠外的位置已属照顾。 扔下背包,战士们开始找厕所。 出了门不用问,闻着味到几十米外的地方上厕所。 旱厕,木板钉一下就算蹲位。 冯素莲看着男兵们跑过去,没跟过去,不用猜也想得到,没有女厕所。 只能等男兵上完,自己再去。 “小冯,去吧!我帮你守着!”小赵出来,见冯素莲远远站那儿。 同车一天,熟悉许多,再加上当初自己与她最先相识,这会儿营长有事忙,主动承担照顾女同志的任务。 “谢谢!”冯素莲忙跑进厕所。 这种旱厕到了冬天,大小便冻在一起,像石头一样坚硬,掏厕所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儿。 离住房远,冬天半夜起来解手,冻得瑟瑟发抖,几个小时都睡不热乎。 磨磨蹭蹭好一阵,冯素莲才出来,天差不多已黑尽。 来到食堂门口,有个水缸子,舀一瓢水洗手。 “嘶!”冯素莲没想到这水凉得像三九天的冰水。 “凉吧!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早着呢,后面越来越冷。”小赵笑道。 “你咋知道?”冯素莲好奇。 自己前世看过电视,知道雪域高原的厉害,小赵从哪里知道的? “嗨,前几天没事儿,跟办事处跟那些汽车兵打听的。”小赵道。 那些在这条线跑了两三年的汽车兵告诉他,兵站建的地方又冷又荒凉。 ‘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雪花飘,四季穿棉袄’就是兵站的真实写照。 兵站没有洗浴设施,汽车兵跑一趟朗萨,一个多月不洗澡、不洗衣服,只有回到内地才能洗澡、洗衣服。 常年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 而他们上雪域高原去驻守的地方比这还要荒凉、严峻。 “我跟你说,这些兵站四周荒凉得很,土坯房,遇到风吹雪进房,半夜还有鼠和狼。”小赵低声道。 “真的?”冯素莲紧张地看着黑洞洞的四周。 “别怕,咱们人多!”小赵安慰道。 “呜呜…”兵站的发电机响起嘈杂噪音,食堂的灯亮起来,微弱的黄色灯光。 每张饭桌一盆土豆、一盆白菜,战士们吃馒头稀饭。 “小赵、小冯,这里!”陆远平见到两人进来,招了招手。 “谢谢营长!”小赵抓起馒头装进挎包,把挎包里的冷馒头掰碎泡粥碗里。 冯素莲有样学样,也把热馒头揣包里,把冷馒头泡热粥。 没啥油水的炒土豆丝、炒白菜很快见底,都是能吃的年龄,吃啥啥不剩。 冯素莲手不方便,陆远平夹了两筷子放到她碗里,“快吃!吃完了赶紧洗漱,九点停电。” 发电机耗油,只能满足基本照明,吃饭洗漱后就停了。 “怎么样,小冯,习惯吗?”教导员伍三思笑呵呵问。 冯素莲是他们在路上捡的,带到锦城找丈夫,丈夫不认,凑巧碰到征兵,又来到他们部队,大家算熟人了。 “习惯,教导员!”冯素莲微笑道。 不过十分钟全部吃完饭,洗漱后回到大通铺躺着。 现在海拔不算高,几乎感觉不到高原反应。 冯素莲没瞌睡,翻出培训课笔记本重新温习,当了卫生员,基础医疗知识要扎实,关键时刻能救战友的命。 “这么黑?不怕伤到眼睛?”陆远平进来。 “没事儿,一会儿就睡了,不影响。”冯素莲笑笑。 “给!”陆远平递过一个手电筒,很亮。 至少三节一号电池,比冯素莲的两节一号电池量多了。 “不用、不用,营长!”冯素莲忙婉拒。 路上跟小赵聊过,他们开车的都带着大号手电筒。 汽车兵的手电筒,途中抛锚掉队要用,到了兵站也要用,还有备用电池,手电筒于他们很重要。 “营长,我买了的!”冯素莲掏出自己的,没舍得用,现在不得不用。 “嘁嘁嘁,通通通!”发电机停了,大通铺瞬间陷入黑暗。 唯有冯素莲的手电发出亮光 “休息了!”陆远平低声道,不能因为看书影响到其他战友。 “是!”冯素莲将笔记本收好,关了手电筒,合衣躺下。 大通铺很挤,但冯素莲与陆远平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中间用被子隔开。 第一卷 第38章 入梦来 “呼!”一道响亮的呼噜声悠扬响起。 “嘘!”又婉转落下。 “呼噜!”另一道呼噜声轰隆隆响起,像来了重载车。 冯素莲刚闭上眼,大通铺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个下去,那个起来。 “咔嚓咔嚓!”中间响起一道磨牙声,像是在啃噬骨头,咬牙切齿。 “嗯,好吃、真香!吧唧吧唧!”有人砸吧着嘴,说着梦话,大概是梦到好吃的,吧嗒声特别响。 冯素莲没想到集体宿舍会这么热闹,前世带三个孩子,孩子夜里爱打铺盖,她经常醒来,也没这么热闹过。 大通铺里人太多,空气中各种怪味儿,除了长时间散不出去的怪味儿,还有脚臭、屁臭、汗臭。 冯素莲闭目躺着,没敢翻身侧睡,一侧身,自己睡舒坦了,惊扰到旁边的陆营长。 没睁眼,但冯素莲感觉得出旁边的陆营长很别扭,身体僵硬,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这样的姿势睡觉很累,很难深度睡眠。 自己再翻身乱动,陆营长那边位置更窄,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冯素莲双手搭胸前,听着大通铺里的呼噜声、磨牙声、梦话,迷迷瞪瞪许久才睡去。 睡梦中,前世放电影般闪现,梦见聪明可爱的大毛,那个死后从不曾入梦来的孩子。 “嘻嘻,妈妈,刺泡,好好吃!你尝尝!” 大毛手里一把刺泡,那是自己割猪草时发现的,摘了给大毛吃。 大毛好喜欢,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吃过糖,没吃过水果。 一颗刺泡就让他开心得不得了,尝了一颗,挑出最红最大的那颗投喂自己。 那会儿正怀着三毛,害喜厉害,酸酸甜甜的汁水入口,满嘴的酸甜味儿,舒坦极了。 瘦瘦的身躯、大大的脑袋、眼睛大大的,大毛乖巧懂事,劳作时跟在自己身边,用小小的力气帮自己搭把力。 有时去远处劳作,不便带他,他就坐在家门口,乖乖望着自己离去的方向。 见到自己回去,大毛会开心地朝自己飞奔而来,喊着“妈妈、妈妈!” 画面一转,却是大毛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口鼻中全是淤泥,手里抓着一把泥的惨状。 小小的肚子胀鼓鼓的,喝了许多泥水,死状凄惨。 水塘边上有挣扎的痕迹,那一片湿滑的苔藓上全是抓痕。 冯素莲挺着大肚跪在地上,哭喊着大毛、大毛,手忙脚乱地抠出大毛嘴里的淤泥,用力按压,挤出肚子里的泥水。 浑浊的泥水从大毛嘴里淌出一些,可是大毛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天。 冯素莲无助地抱着大毛哭喊,身边懵懂的二毛跟着哭。 看热闹的村民们摇头叹息,有好心的老人劝冯素莲节哀,给孩子换身衣服,赶紧埋了。 哪有什么衣服?破旧的家一贫如洗,仅有的几毛钱都让赖阿贵抢去喝酒。 赖阿贵满嘴酒气,在破床上睡得如死猪,打着呼噜。 得知阿毛淹死,不耐烦地翻个身继续睡,咕哝一句:“野种!死了正好!” 伤心欲绝的冯素莲哭喊着去挠这个没心肝的畜生,却被赖阿贵一掌推倒,重重摔在地上。 “啊!”突然黑暗中冯素莲惊叫着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 “怎么啦?”身边响起一道低低的关切声。 冯素莲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噩梦,梦到前世的苦难。 那一推,七个多月的细毛早产,瘦瘦小小像只猴子。 她贴在胸口带着,孩子才活下来,从小就小小的一只。 跟二毛一样,长大后的细毛也痴傻。 母子仨让赖阿贵看着烦,喝酒回来就揍人,孩子护着,连孩子一起揍… 如今自己重生,一切都已改变,自己参军上雪域高原。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瓮声道:“做了个噩梦。” “我去上厕所!”冯素莲轻手轻脚下床,摸出手电筒蹑手蹑脚出去。 陆远平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一片湿濡,亦起身,拿着手电筒跟出来。 小冯梦中几次哭喊着‘大毛、大毛’!声音悲伤哀痛,叫人听了难受,甚至能听到啜泣声。 举着不太亮的手电筒,冯素莲出门来,一股冷风吹来,不自觉打个冷颤。 一轮冷月挂在夜空,透着清冷、悲凉。 “大毛、二毛、细毛!你们还好吗?”冯素莲望着冷月,鼻子酸涩。 明明一切都重新开始,为何三个孩子入梦来? 那是前世一生的悲苦、一生的歉疚! 自己将他们带到这个世上,让他们尝尽人间悲苦! 这一世自己勇敢改变,走了另一条路,不再重蹈覆辙,改变人生。 那三个孩子呢?她不想他们重生,他们的重生只是重复苦难。 她宁愿他们重新投胎,找个好人家,希望老天补偿他们前世的悲苦,愿他们来世喜乐无忧! “走吧!我陪你!”陆远平从黑暗中走出,看着身影孤单的女子,说不出的怜悯。 不知为什么,陆远平觉得那背影透着苍凉、悲苦、沉重,仿佛穿越时光而来。 冯素莲惊讶回头,黑暗中走到月光下的陆营长,冷月的光辉撒在他身上,似披着一层光,像悲悯慈悲的菩萨。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冯素莲歉意道。 “没事儿,你是女同志,一个人出来,我们也不放心!” 陆远平将手电筒的光亮照到冯素莲跟前,自己与她保持一步的距离。 俩人默默向几十米外的旱厕去。 “窸窸窣窣!”突然不远处响起细微的跑动声,还有一股冷风吹过。 “啊!”冯素莲下意识扭头往回跑。 “咚!”撞在陆远平胸膛上。 “哎哟!”鼻梁骨被撞痛,鼻子酸酸涩涩,眼泪汪汪。 “你没事吧儿?”陆远平一把扶住,“别怕,应该是地鼠!” “对不起!”冯素莲捂着鼻子,羞愧道,都死过一回的人怎么还胆小怕鬼了呢? “没事儿,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陆远平拍了拍冯素莲肩头。 荒原的黑夜里,女同志胆小正常,他并没有觉得好笑。 好一阵,冯素莲出来,陆远平在不远处静静等着。 再回到大通铺,身体差不多凉透,躺回铺上,许久都不暖和。 “盖上!”陆远平将中间隔着的被子给冯素莲盖上。 “不用!”冯素莲低声道。 “行啦,快睡!”陆远平不容拒绝,低声道。 多了一床被子,温暖许多,冯素莲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磨牙声中很快酣然入睡。 第一卷 第39章 救人 “嘘嘘…”一阵刺耳、急促的哨子声响起,“起床、起床!” 睡梦中的人瞬间醒来,翻身下床,叠好被褥,用防雨帆布打包好,扛着扔到车厢里。 然后洗漱,去食堂用早餐。 冯素莲的手没法快速打包,小赵过来帮忙,营长不在时,他主动替补上来。 这一回冯素莲多穿了件外套,可还是感觉冷嗖嗖的,手冰凉。 明明到夏季,可这里却像深秋,早上冰凉,果然高原就是高原! “小赵!帮个忙!”冯素莲拉着小赵悄声道。 “啥事儿?”小赵问。 “帮我把军大衣取出来!”冯素莲道,一会儿只怕会更冷,还是提前预备好。 两人丢下碗筷,跑到停车场。 小赵上车厢,取出冯素莲的棉衣,也把自己的取下来。 出发后,车队一路向上爬,在山间盘旋,走了大半天才从这座山爬到另一座山。 从车窗能看到对面山上隐隐可见的路,像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车上冷飕飕,冯素莲将棉大衣盖在身上。 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脸上,没多少温度,却如针扎般刺疼,那是强烈的紫外线。 持续爬坡不到一个小时,车队不得不停下,汽车兵揭开前盖,里面冒出阵阵水汽白烟。 路边有冷却池,下坡轮胎降温的,另外还有蓄水池,爬坡的车水箱升温快,加冷水降温。 战士们钻草丛如厕,然后在路边歇息,活动一下手脚。 汽车兵往冷却后的水箱里灌水,检查车辆状况,半个小时后再次起程。 上完坡接着是下坡,绕着山路盘旋而下,不停踩刹车,要不了多会儿,好些车轮开始冒烟。 一个小时后半山腰上,车队从冷却池开过,然后再次停下休整。 全是山路加陡坡,爬坡又下坡,上坡水箱受不了,下坡刹车、轮胎受不了。 今天走得慢,在山间上上下下,走走停停。 渐渐的开始有人感到不舒服,耳朵嗡鸣,仿佛有气堵在里面,听声音恍惚不真切,还有人感觉头晕、恶心像感冒。 不再说笑,蔫嗒嗒的,靠着车壁无精打采。 冯素莲也感受到,知道这是高原反应,敲了敲身后的厢壁。 告诉陆远平,她感觉到高反,估计有不少战士也出现症状,问要不要给战士发药。 陆远平点头说知道了。 再次停车休息时,陆远平问有没有感觉头晕恶心、耳朵嗡鸣不舒服的,那是高反,可以到卫生员那里领药。 新兵难受的领了药,老兵硬抗,觉得不过感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跟战场上的恶劣环境比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下午四点多钟,抵达兵站。 战士们不似昨天活蹦乱跳,到处转悠。 进了大通铺,好些倒头就睡,补充体力。 吃饭时不想起来,被陆远平等干部挨着叫起来,再没胃口,都必须吃点儿。 餐桌上老兵们还好,吃不下也使劲儿往嘴里扒拉,要想扛住高反,必须吃饱,才有足够的体力去耗。 新兵们实在难受,扒拉小半碗就再吃不下,只想躺着,脑袋晕沉沉,呼吸费力。 有战士咳嗽,咳出粉色的痰。 “哎呀,这、这是…”战士吓坏了,急忙呼叫,“卫生员,卫生员!” 冯素莲跑过来,见状安慰道,“这是缺氧,呼吸不畅,肺部里面血管破裂造成的,尽量减缓运动,少说话。” “来,吃颗药!”冯素莲给战士发药,一颗阿司匹林。 别小看这不起眼的阿司匹林,只能缓解一定的高反症状。 对于雪域高原上的牧民来说,却是神药,感冒发烧,一颗阿司匹林就能救命。 士气有些低迷,战士们早早躺床上,很少有撑到九点的。 陆远平、伍三思等干部的脸色也不太好,强撑着。 冯素莲身体瘦弱,反而症状最轻。 往往是身体强健的人症状明显,因为身体强健的人肺活量大,耗氧量大。 上了高原,氧气含量不足时,耗氧量大的人脑部供血严重不足,自然很难受。 冯素莲照着手电筒,反复看高反一课的笔记,生怕漏掉内容。 “通通通!”一声怪响后,发电机停止工作,大通铺陷入黑暗。 “哼、哼!”有高反难受的战士时不时哼唧两声。 “嘘嘘!”、“呼噜、呼噜!”也有战士依然打呼噜。 “咯吱咯吱!”磨牙的继续磨牙。 冯素莲听着这些声音,慢慢入眠。 “啊!啊!”突然有人大声叫喊,脚猛地踹旁边一脚。 “哎哟,张发财,你干嘛!”被踹醒的战士眼冒金星,气得推了一把踹他的人。 这一响动,惊醒好些人,都以为张发财做梦,没当回事儿,纷纷翻身又睡。 冯素莲迷迷糊糊听到,有些好笑,怎么有人做梦都这么大的阵仗? “叮铃铃!”正要继续入梦,脑中警铃大作。 冯素莲猛地翻身爬起,跳下床朝着刚才大喊大叫的人跑去,爬上床摸到人。 张发财正张着大嘴使劲呼吸,发不出半点儿声音,身体呈怪异姿势抽搐,逐渐停止抖动。 “营长,手电筒打开,救人!”冯素莲双掌交叠,在张发财左胸口处用力按压。 话音未落,手电筒亮起。 冯素莲翻身而起那一刻,已惊动陆远平,跟着翻身而起,顺手抓过手电筒追过来。 动作默契,仿佛练过千百遍。 其他战士也惊醒,纷纷爬起来围观。 “散开,别挡住他呼吸!”冯素莲大声道。 不过几个按压,冯素莲觉得心跳如雷,喘不过气来。 战士们呼啦一下散开。 “怎么回事儿?”另一间大通铺的伍三思大步过来。 “快,教导员,捏住他的鼻子,往嘴里送气!”冯素莲满头大汗,张发财好像越来越没动静。 “啊?”伍三思愣住,男人跟男人嘴对嘴? “快!”冯素莲急切道,“快救人啊!” “我来!”陆远平明白了意思,将手电筒塞给伍三思。 “先看他口腔里有没有异物或分泌物,清理干净再送气。”冯素莲叮嘱道。 陆远平掰开张发财的嘴,确认无异物和分泌物,捏着他的鼻子,往嘴里送气。 “数着我的按压次数,十五个送一次气,持续1秒以上,确保胸廓隆起。” 冯素莲说话时,自己都已经呼吸不过来,双臂酸软无力,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第一卷 第40章 心肺复苏 “我来!”伍三思见冯素莲动作迟缓,满头大汗,知道体力耗尽。 冯素莲让开,伍三思上床,学着冯素莲的动作,双手交叠,以掌按压左胸部。 战士们打开手电筒照明,远远看着,都揪着心,这是新兵中,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的人。 这才上高原第一晚,难不成要报销在这里?高反这么厉害,会要人命。 没一会儿,伍三思也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动作慢下来。 这动作看着简单,相当耗费体力,更何况这里本就缺氧,要不了多会儿,人就晕晕乎乎,手脚发软。 “我来!”陆远平推开伍三思接上。 张发财一动不动,众人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小冯,这个有用吗?”伍三思靠在床边,脑袋嗡嗡响。 眼睁睁看着身强体健的新兵蛋子渐渐不动弹,那滋味真的很难受。 陆远平按压几分钟了,还是没反应。 “不要放弃,再坚持,只要他身体还是热乎的,就不要放弃!”冯素莲坚定道。 每十五个按压,就往嘴里送一次气。 “我来!”小赵见营长动作慢下来,赶紧接上。 又按压了几分钟,依然不见动静。 战士们默默排着队,一个累了另一个接上。 时间过去二十几分钟,伍三思一直盯着张发财的脸,面色凝重。 没说话,但心中已认定这是徒劳,只是给自己、大家一个交代而已。 不可能出现奇迹,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 突然,张发财紧闭的双眼缓缓转动了一下。 “快,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冯素莲惊喜道。 这话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按压的人浑身有了劲儿。 又继续了一分多钟,众人都盯着张发财的眼睛。 “诶!”张发财发出一声叹息,眼睛缓缓睁开,茫然盯着眼前的人,胸口好痛。 “醒啦、醒啦!”冯素莲喜极而泣。 张发财觉得头顶的卫生员聒噪,想动一下。 “别动!现在你不能动!”冯素莲忙按住。 “我怎么啦?张发财不解,“我的胸口好痛!” “你高反引发突发心脏病!差点儿命没了!这么多人给你做心肺复苏,才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冯素莲道。 “心脏病?”张发财惊呼一声,人顿住。 稍微一用力,眼前便阵阵发黑,浑身无力。 只记得睡梦中胸口一阵绞痛,无法呼吸,随后陷入昏迷中。 恍恍惚惚觉得整个人飘飘荡荡,几次要脱离身体,却又被什么给拽回来。 “别激动!刚救回来,不宜情绪激动!”冯素莲按住这个易碎品。 “呼!”确认人救回来了,大家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都忘了自己正高反,替劫后余生的战友高兴。 待张发财状态好一些,冯素莲这才让战士们抬到门口通风好一点的位置,让他静卧休息,旁边安排警觉的老兵照顾。 “咚!”冯素莲想要回铺上,结果双腿一软,坐在地上起不来。 “哎呀,小冯,你咋啦?”伍三思伸手想拉不敢拉。 “没事儿!腿软了,歇会儿就好!”冯素莲笑笑。 刚才太紧张,又用力按压,现在警报解除,缺氧加上疲惫,整个人一泄力,腿就没了力气。 陆远平过来,扶着冯素莲起来,“不错!小冯同志!” “应该的!”冯素莲一阵后怕。 要是自己那会儿大意,那么明早张发财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战士们像看神明一样看着冯素莲,看不出卫生员身怀绝技。 听声音就知道人出问题,还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冯素莲受不了战士们灼热的目光,出去吹吹风,缓一缓! 陆远平默默跟出来,担心小冯又摔倒。 真好,自己救下一位战士!避免了一场意外,冯素莲心中对自己道。 “你的手怎么样?”陆远平看着冯素莲的手,关心道。 手指被掰断,还打着夹板,刚才那么用力,不知骨头有没有移位。 “还好!用手掌按压,没伤到手指!”冯素莲笑笑,手指隐隐作痛,肯定移了位,明早重新包扎。 “你这急救方法叫心肺复苏?怎么从来没见过?”陆远平第一次见识到把死人救活,很是震惊。 “啊?什么?”冯素莲装傻充愣,转换话题。 “营长,我建议明天把他送医院!后面的高反更严重,他的心脏受损,经不起...” 再来一次,不可能还这么幸运从阎王那里抢回来。 这次救回来纯属运气,没有药品,抢救回来的战士只能静养。 “嗯,明天你坐小赵的车,往回走,先就近送医院治疗,待康复后送回锦城。”陆远平略微思考后安排。 往回走海拔降低,氧气充足,有助心脏恢复,不敢冒险往前走,海拔再升,那不是让战士白白牺牲? “是!”冯素莲接下任务。 “辛苦了,早点休息!”陆远平拍了拍冯素莲肩头。 再次躺回大通铺上,疲惫的冯素莲闭上眼,想睡却睡不着。 这个心肺复苏法是大学生村官黄毓秀教她的,看电视时,卫生健康知识中介绍的急救法。 祖孙俩聊着闲话,黄毓秀告诉她这个心肺复苏法对所有心脏骤停的人都管用,包括溺水之人。 冯素莲想起溺水而亡的大毛,心中遗憾当年没能救回大毛,缠着黄毓秀学心肺复苏法。 黄毓秀手把手教她,讲得很详细。 后来看到电视中雪域高原的战士脸上、嘴上、耳朵、手上满是冻疮,又给她雪域高原的故事,雪域高原的建设发展史,以及当年有多少官兵牺牲在上面。 那会儿黄毓秀告诉她,有的战士因为高反引发心脏病,而丧命。 这些故事深深烙在冯素莲的脑海里,为那些战士的牺牲感到惋惜。 张发财大喊大叫那一声,触发了她脑海中沉睡的警铃。 在她都没意识到为什么时,下意识地就做起心肺复苏。 来不及想其他的,直到陆营长问,才意识到自己露馅儿了。 她记得黄毓秀说过,这个心肺复苏急救法是六十年代国外一名医生发明的。 现在才五四年,这个急救法还没出现,自己一个乡下女子,没学过医,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今晚把陆营长糊弄过去了,以后呢? 冯素莲惴惴不安,可若重来,她依然选择犹豫救人! 庆幸自己前世学会了它,这一世虽不能救大毛,但能救战友,她觉得值! 第一卷 第41章 护送回锦城 “路上注意安全!”陆远平叮嘱冯素莲。 “是,营长!保证把张发财同志平安护送回锦城!”冯素莲敬一个军礼。 “你的电筒给我!”陆远平伸出手。 冯素莲从挎包里掏出,不解地交给营长。 “我俩换一换!”陆远平将自己的大手电筒塞给冯素莲。 “不用,营长!我的够用!”冯素莲推辞。 营长的手电筒用处大着呢,集合、夜里查岗都要用,自己那个小手电筒,根本看不清。 “拿着!小赵、小罗的手电筒不够时,你这里还有一个备用的!”陆远平强硬塞到冯素莲手中。 “谢谢营长!”冯素莲这才明白,原来营长是担心半路出故障,两名司机的手电筒不够用。 “你们两个开平稳些,不要顾着赶路,忘了安全,这里比不得平路,山路弯多路陡!”陆远平又叮嘱司机。 上雪域高原,荒凉偏远,几十上百里荒无人烟,路况、车况都不好,改为两名汽车兵开一辆车。 赵晓生、罗金荣两人负责送张发财,冯素莲随车照顾。 “是,营长!”两名战士大声道。 “带着路上吃!”伍三思提着一大包馒头、几个热水壶。 “教导员,我们都带了的!”冯素莲忙道。 “拿着!你们一辆车,多带些有备无患!我们这边人多,不缺吃喝!”伍三思将包和水壶递上驾驶室。 “教导员、营长,心肺复苏法差不多就这样,可让战士们都学习了解,药品我带了点儿,剩余的你们带着!”冯素莲叮嘱道。 刚才吃早饭时,冯素莲把心肺复苏法给几位干部讲了要领,并做了示范。 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遇到,冯素莲只希望战友们都平安。 大家很快掌握要领,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动作能救人。 “小冯啊,你在那儿学的神技?”伍三思笑着问。 “呵呵!教导员,还没学会?”冯素莲顾左右而言他, “干嘛,人家小冯都毫无保留传授了,你还要刨根问底?难不成要去偷师学艺?”陆远平玩笑着把话岔开。 冯素莲感激地看了一眼陆远平。 “你们任务完成后即刻归队,我们的目的地是朗萨。”陆远平命令道。 “是,营长!”冯素莲、赵晓生、罗金荣敬礼道。 “是!”张发财中气不足,躺在木板担架上,抬手敬礼,眼眶湿润,满是不舍。 走了就再没机会上高原,他不想离开这个营。 可教导员、营长告诉他,再往前走,海拔更高,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回到锦城,会安排他在锦城驻守部队,一样保家卫国。 他这才同意下山,心中充满遗憾。 “张发财!一路平安,回去了记得来信,以后我们下高原,去看你!”战友们大声道。 “一定!你们一定要来!”张发财绷不住,躺在木板上泪水涟涟。 车厢上,张发财的担架被固定住,身上盖着被子,用绑带绑住,免得车辆转弯时左右甩动。 冯素莲坐旁边守着,没有心脏急救药品,全靠病人硬抗,一直提着心,生怕路上突发状况。 一辆车孤零零行驶在山路上,群山寂静,偶尔一只飞鸟飞过,天上的云静静飘着,一片孤寂。 “谢谢你,小冯同志!”张发财看着眼前俏丽的女兵道。 “谢啥?我是卫生员,应该的!”冯素莲替病人掖掖被角,“感觉好些没?” 绕着山爬上爬下,走走停停,海拔往下降,冯素莲没了耳朵嗡鸣、气堵的感觉。 “好多了,呼吸顺畅多了!就是胸口还疼!不能深呼吸!”张发财回道。 “那就好!”冯素莲松口气,“你的胸口疼,估计是昨晚被我们按压的。” 快五点中刚来到前天借宿的兵站。 “同志!”兵站的战士上前,“怎么这会儿到?多少人吃饭?” “就我们几个!我们不是打饭车,是送病人下山。”两个司机跳下车。 “病人?”兵站战士跟着小赵他们来到车后。 打开厢板,冯素莲正在费力解绑带。 “你们、你们不是前天路过的吗?”兵站战士见到冯素莲一下认出来。 “是,昨晚有人突发心脏病!”小赵回道。 几人上车,帮着将张发财抬下车。 “我自己来!”抬下车的张发财想要自己走动。 “别动!”冯素莲拦住,“等到医院治疗了再说!这会儿你的心脏负荷不起运动。” “唉!真没用!诺大的个头,搞得像瓷娃娃!”张发财无奈躺下,任由战士们抬进屋。 知道躺久了难受,扶着张发财靠着背包半躺在大通铺上。 小赵、小罗先去吃饭,冯素莲守着病人。 “同志,这真的是心脏病人?”出来后兵站的战士拉着小赵、小罗问。 “当然,没见病人很严重吗?动都不能动!”小赵道。 “不是,我们是好奇,兵站在这也有两三年了,受伤下山的见过,心脏病还能活着下山的,头回见!”兵站战士解释道。 在五零年代,心脏病等同于绝症,好些战士在雪域高原因为肺水肿、脑水肿等得不到及时救治,牺牲在高原。 高反引发心脏病不在少数,真没见到能活下来的。 “嗨!别说了!昨晚我们也吓得够呛!”小赵说起这个,既后怕又骄傲。 把昨晚的经过吹了一遍。 “真有这么神?按压心脏就能救活?”兵站战士不信,这么简单,为啥还牺牲那么多战士。 “骗你干嘛,喏,小冯同志是卫生员,是她最先警觉不对,爬起来救人的! 别看按压简单,可累人了!我帮忙按压不过两三分钟,就累得喘不过气,手软绵无力!” 小赵甩着手臂道。 “同志,你的粥!”冯素莲正给病人喂药,兵站战士端着热粥过来。 “谢谢!”冯素莲冲战士笑笑,去接碗。 “算了,我们来!”兵站战士见冯素莲手上包着纱布,自己都是伤员。 兵站战士用调羹搅着散热,吹一吹喂病人。 “我自己来!”张发财实在不习惯让人伺候,自己有手有脚的。 “别争!待到了医院医生看了再说,你现在乖乖听话。”冯素莲笑道。 兵站战士照顾下,张发财红着脸被围观、被投喂。 第一卷 第42章 总算把人活着送回来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冯素莲一个人坐餐桌前喝粥,兵站的战士们或近或远看着她。 “呵呵,小冯同志,你按压心脏救活那位同志,是真的吗?”兵站战士笑着挠挠头,凑到桌边。 “你们想学?”冯素莲看出战士们眼中的渴望。 这里上上下下的车队,有军人、有内地工作人员,兵站战士见过太多生死。 这种靠按压心脏救人的法子太神奇,他们想学,希望能救更多的人。 眼睁睁看着战友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很难受,很无力。 “嗯嗯!”兵站战士们齐齐点头,“可以吗?” 这是人家的神技,不外传也情有可原。 “可以,没问题!来吧,我给大家讲解、示范!”冯素莲爽快道。 回到大通铺,选一名战士做模特,躺下,然后逐一讲解动作要领。 从清理病人口腔异物、分泌物,到双手交叠在左胸口按压,按压的频率和力度,以及用纱布覆在病人口腔,人工呼吸的频率、时长、胸廓鼓起才算送气完成等。 讲完后让每个人演示,动作要领不到位的纠正,包括做模特的战士,换人后也都上手演示一遍。 冯素莲又把自己培训课学的知识也给大家讲一遍,温故而知新,也让战士们多一些常识,说不定哪天用上,救下战友。 连病人张发财都看得津津有味,认真学习。 时间过得很快,快要停电。 “同志,这附近可有医院?”冯素莲问。 明日可以拉着病人直奔锦城,可她小心为上,能找到医院,最好先去看一下。 就怕自己一个大意,让战友在最后一刻倒下。 “医院?你们往前下山,下完山两条道,一条是来时路,另一条是通往凉县县城,往里大概走个十几公里。 其实下山后距离锦城不过二百公里,不若直接到锦城,没必要耽误,县城条件不见得有多好。”兵站战士提议。 “谢谢!明天看情况。”冯素莲道谢。 夜里冯素莲和小赵、小罗他们住同一个大通铺,守着病人。 小赵、小罗说他们可以照顾病人,哪好让女同志跟他们挤一堆? 冯素莲不同意,山路难行,司机白天开车本就辛苦,夜里该好生休息,让他们在守着病人,明天怎么开车? 一番争执后,冯素莲坚持睡在病人身边,小赵、小罗睡另一边。 没一会儿,困倦的小赵、小罗发出呼噜声,病人张发财也发出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冯素莲也不知为何,病人的呼吸声一停顿,自己就不自觉的醒过来,伸手摸一把旁边的病人,确认是否正常。 天亮时,冯素莲疲惫不堪,无精打采。 “对不起,辛苦了!”张发财歉意道。 晚上几次呼吸不畅,停顿下来,正憋着难受,被人拍醒,醒来后那股难受劲儿才消去。 别说冯素莲,连他自己都昏昏沉沉的。 “没事,只希望能把你平安送到锦城!”冯素莲笑笑。 看着病人苍白的脸,心提得紧紧的。 临别时,兵站战士们送了一包热馒头,昨天的冷馒头留下他们吃,水壶全灌上开水。 盘旋在山路绕啊绕,终于下了山,大道旁一条更烂的土公路。 “砰砰砰!”车子停下,小赵拍了拍身后的厢壁。 “什么事儿?”冯素莲大声问。 “下山了,你看看要不要去凉县?路很烂!”小赵提醒道。 冯素莲掀开蓬布,土公路坑坑洼洼,车子下去就跟摇船一样左右晃荡。 看看易碎品张发财,冯素莲犯了难,最后咬了咬牙,“往前走,前面应该也有县城!” 凉县路难走,颠簸下真怕把人送走,要是不行了,退出来都很难。 不如往锦城方向,应该会路况越来越好,医院也应该越来越好。 提心吊胆往前又走了近百公里,终于到了绵县,赶紧开到县医院。 将张发财抬下来,送往抢救室。 县医院也没啥特效药救治,只能输液增强体质,缓解症状。 输完液,张发财看着好了些。 县医院的医生劝他们赶紧送锦城,他们这里没有特效药,病人并没有过危险期,耽误不起。 于是冯素莲几人饭没顾上吃,又忙不迭的往锦城赶,终于在晚上十点多钟抵达锦城军医院。 “怎么这会儿才送来?”军医见到抬进来的病人,噌地一下跳起来。 一边训斥,一边命令医护人员送急救室抢救。 冯素莲要跟进去,被挡在门外,“等着!”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冯素莲不安地望着急救室。 “给!”小赵递过一个冷馒头。 “谢谢!”冯素莲接过馒头。 谢天谢地,总算把人活着送回来!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脚发软、发抖。 她不知道这是低血糖,只知道饿得无力。 冷的掉渣的馒头连吃两个,灌下半壶冷开水,人才好受了些,靠在长椅上歇气。 小赵、小罗也没好到哪里,哆嗦着手啃馒头。 “你们先去招待所歇息吧!这里我陪着就够了!”冯素莲对两人道。 “没事儿,要等一起等!”小赵道,哪有扔下女同志,两个大男人跑掉的? “别争了,你们还要开车,我困了可以在车上补瞌睡!”冯素莲推着两人出去。 靠在长椅上冯素莲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张发财家属!”不知过了多久,有护士推开门喊道。 “同志,这里、这里!”冯素莲一个激灵醒来。 “你是张发财什么人?”护士问。 “我是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卫生员冯素莲,张发财是新入伍战士,高反引发心脏病,我奉命送他回锦城。”冯素莲道。 “人抢救过来了,推到病房去吧!”护士觉得这话奇怪,没往深处想。 冯素莲与护士将病人推到病房,心脏监视仪器、氧气罩全配上。 张发财静静躺着,彷佛睡着了一般。 “注意观察病人状况,有事呼救!”护士交代道。 冯素莲傻眼,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了,没想到,“同志,我…” 话未说完,护士已经走了,冯素莲只得拖根凳子,趴在床边守着病人。 第一卷 第43章 不如就这么误会下去吧 夜里张发财稍微一动,冯素莲就醒来,查看动静。 中间几次护士查房,一晚上冯素莲都没能好好休息。 天蒙蒙亮时,才昏昏沉沉睡去。 “叮叮哐哐!”护士车在走廊响起,冯素莲一个激灵醒来,天色大亮。 冯素莲抬起头,蒙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守在病人床前。 看向监测仪,一切平稳,长舒一口气,扭头时发现张发财正定定看着自己。 “你醒了?感觉好些吗?”冯素莲惊喜地起身,双臂酸麻,“哎哟!” 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手臂上啃咬,那酸爽滋味儿,简直了。 冯素莲龇牙咧嘴,甩动双臂。 “嗯,好些了!”张发财笑笑,面色涨红,很是焦灼。 “你怎么了?”冯素莲问,“可是哪里不舒服?你等着,我去叫护士!” 说完急忙跑到门口,“护士、护士!病人不舒服!” 护士一听,丢下手里活儿快步跑来,见病人正要起床,面色涨红,“你怎么样了?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张发财又羞又窘,“我想上厕所!” 输了不少液,尿憋得不行,看冯素莲好不容易睡着,不忍心唤醒,自己一直憋着。 “慢点儿!”护士扶着张发财下床,慢慢往走廊尽头的厕所去,不满地瞪冯素莲一眼。 怎么照顾病人的?上个厕所也大呼小叫! “我…”冯素莲尴尬的脸一红,“同志,我来吧!” 怪自己观察不仔细,那么明显的暗示自己竟理解错! 自己往远处一张望,陆营长就能猜到是想上厕所!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张发财忙道,“你是女同志,哪好跟着上男厕!” 护士一听,眼神古怪地看一眼张发财,合着我不是女人? “同志,我来吧,我是部队卫生员!”冯素莲从护士手中接过病人。 护士这才注意到冯素莲的粽子手,语气软下来,“你自己都行动不便,还是我来吧!” 昨晚没看到,难为这卫生员守了一夜。 从厕所回来,张发财轻松多了,让护士去忙,自己和冯素莲回病房。 “怎么样,张发财同志!”小赵、小罗提着饭盒进来,打的稀饭、馒头。 “好多了!”张发财闻着香喷喷的白米粥,突然觉得好饿,接过碗,“我自己来!” 回到内地,呼吸顺畅,又输了液,身体好转许多,有力气吃饭了。 这两天又饿又难受,想吃吃不下,这会儿终于能吃顿饱饭。 “小冯,你回招待所休息吧,张发财我们来照顾!”小赵见冯素莲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蜡黄。 “不用,昨晚趴床边休息了的。”冯素莲婉拒,“小罗守着,小赵载我去趟军管会,把张发财的调动手续办了。” “冯同志,我家在锦城春西路28号,我妈是家庭妇女,常年在家糊火柴盒,麻烦你们跑一趟,让我妈来照顾,你们好早日归队!” 张发财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三位战友。 对哦,这次征兵不就是锦城的吗?瞧自己的脑子,真是猪脑子!冯素莲拍了拍自己脑袋。 “那小赵,咱们现在就走,办完手续顺道把张妈妈接来。”冯素莲安排道。 坐上军车,直奔军管会。 “你们王连长呢?”在营门口登记时,冯素莲随口问。 “你认识王连长?找他什么事儿?”哨兵反问。 “我?王连长老乡,办事路过,随便问问,没啥事儿。”冯素莲讪笑。 “走啦!”哨兵道,“早几天来,还能见到!” “走啦?上哪儿去了?”冯素莲心中窃喜。 “不知道,换了一位新连长,昨天到的。”哨兵不认识冯素莲,也不知道王连长到哪里去,因何而走。 登记完的小赵与冯素莲相视一笑,都误以为王福生被撵回老家。 士兵一问三不知,一定是贺教导员和李营长给王福生留面子,让他悄咪咪、体面地离开部队。 两人进入大院,到团部办公楼找到办事员,办理张发财的交接手续。 “张发财同志在总医院内科住院,希望你们及时派人接洽。”小赵认真交代对方。 “行,我们知道了,下午就派人过去!”办事员回道,第一次接收到心脏病的,真是奇了! 两人下楼转过拐角,与到团部办事的贺洪生迎面碰上。 “贺教导员,你怎么来了?”冯素莲惊喜道。 “小冯?”贺洪生吓一跳,“你、你不是上高原吗?怎么在这里?” “哦,上去了,有战士身体不适,引发心脏病,紧急抢救后送回来。”冯素莲解释道,“教导员,王福生走了?” “嗯!”贺洪生垂下眼眸,信誓旦旦地,结果事情弄成半吊子,不知该如何面对苦主。 “终于走了!这种人留在部队是祸害,玷污革命队伍!”冯素莲扬眉吐气,“谢谢你,教导员!” “啊?”贺洪生愣住,谢啥? “教导员别难过,这种人走了好,免得带坏风气!”冯素莲以为贺洪生在惋惜王福生。 “有啥难过的?自己不听劝,我呀,是劝不动咯!”贺洪生有感而发,王福生找到新的靠山。 “走啦,教导员!”冯素莲冲贺洪生挥挥手,欢欢喜喜跟着小赵下楼。 “唉,小冯…”贺洪生想要说什么。 “我们还要去接病人家属,不跟你聊啦!”冯素莲回头,“替我谢谢李营长!” “唉,那个…”贺洪生想要告诉冯素莲王福生没走,是调走降职留用。 可看着冯素莲满心欢喜样,没忍心开口,不如就这么误会下去吧! 王福生着实厉害,自己和老李都扳不动,小冯不过一个小战士,更不可能。 还要上高原,知道真相反而堵心、闹心,不能安心工作,还是不知道的好! 贺洪生看着冯素莲脚步轻快的背影,默默道。 “真好!这种不纯粹的人就该清除出去!”小赵替战友高兴。 “嗯!”冯素莲开心道,“等以后我提了干,专门请假一趟回老家,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当泥杆子的?咯咯咯!” 第一卷 第44章 捎口信 “二十五号、二十六号、二十…”冯素莲沿着一排平房看门牌号。 房子外搭了不少偏房,门牌号被遮挡住,很不好找。 “姐姐你找谁?”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冯素莲回头,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好奇地打量自己,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特有神。 “呃,小朋友,二十八号是哪家?”冯素莲微笑道。 “二十八号?你找谁?”小女孩歪着脑袋。 “嗯,我是张发财同志的战友,我来找张妈妈!” “我哥的战友?”小女孩很惊喜,拉着冯素莲往自家跑,“妈、妈,我哥的战友来啦!” 小女孩推开围了小院的门,“姐姐,快进来!” “锦秋,谁来啦?”屋里出来一位四十不到的妇女。 挽着发髻,打了补丁的衣裳干净整洁,再看小女孩没有补丁的漂亮衣衫,可见这家人很稀罕这孩子。 “这位姐姐,我哥的战友!”小女孩介绍道。 见冯素莲一身军装英姿飒爽,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偷偷摸了摸军装。 “张妈妈好!我叫冯素莲,是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卫生员。”冯素莲礼貌道。 “冯同志好!”张妈妈疑惑地看着冯素莲,“你真是我儿的战友?他不是参军上雪域高原吗?” “是!刚上去他高反严重,突发心脏病…” “什么?心脏病?”张妈妈一把抓住冯素莲的手,“我儿子、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心脏病可是要命的!儿子好好的,怎会得这病?人呢? 看着外面空空的,张妈妈心慌慌!“同志,我儿子呢?” “呃,张妈妈别紧张,张发财同志现在在军管会总医院,已抢救回来,我来是替张发财同志捎口信,带你去医院看他。”冯素莲温声道。 “好,我这就去!”张妈妈拉着冯素莲就要出门。 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忙跑回去,拿了个小包袱,“走吧,冯同志!锦秋,你在家守着,妈去去就回!” “不要,妈,我也要去看我哥!”小女孩哒哒哒跟在后面。 “乖!一会儿你爸回来带你去下馆子!”张妈妈心里急,不得不耐心哄孩子。 “不要,妈,我要去看我哥!”小女孩不依,扭着身子撒娇。 “你这孩子,下午还要上课!”张妈妈严厉道。 “妈妈!我就看一眼我哥!”张锦秋眼睛包着泪水。 “这!”张妈妈为难地看向冯素莲。 “姐姐,我能去看我哥吗?”小女孩眼巴巴看着冯素莲。 “走吧!车停在路口的!耽误不了几分钟!”冯素莲莫名觉得小女孩亲近,不忍拒绝。 “谢谢你,姐姐!”小女孩立马变成笑脸,拉着冯素莲的手。 “呀,姐姐,你的手怎么啦?受伤了?”小女孩这才注意到冯素莲的粽子手。 “嗯!” 张妈妈低头一看,原来这位女军人两只手中间手指都缠着纱布。 忙松开自己的手,“对不起,没弄疼你的手吧?” “没事!”冯素莲笑笑,“伤口已经愈合!” “姐姐,疼吗?”小女孩轻轻拉着冯素莲的手,眼中有心疼。 “不疼了!”冯素莲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小女孩脑袋,毛发柔软。 车停在巷子口,不少孩子围着看稀奇。 “张锦秋,你们家来大官啦?”有孩子羡慕地问。 “我哥的战友!”张锦秋仰着小脑袋,可骄傲可骄傲了,故意亲昵地往冯素莲身边靠了靠。 “来啦?”小赵见冯素莲带着母女俩出来。 “嗯!”冯素莲点点头,“张妈妈,你坐前面吧!” “不、不用,我坐后面!”张妈妈摆着手往后面车厢去,“你的手伤着。” “张妈妈,听我的,你坐前面!”冯素莲拉住张妈妈,将她推到副驾驶这边。 小赵打开车门,张妈妈推拒不过,只得上了车。 小赵关上车门,与冯素莲来到后面车厢,先将张锦秋托上去。 “来,姐姐,我拉你!”张锦秋转身伸出手,另一只手把住车厢栏杆。 下面小赵托着,上面张锦秋拽着,冯素莲轻松上车。 军车开走,巷子口的孩子们看着军车走远,迟迟不肯散开,很快巷子传遍了,张家来了大官。 “发财、发财!我的儿!”来到医院,见病房里乌泱泱挤满了人,张妈妈心慌意乱。 “妈!我在这儿!”被一群医护人员围着的张发财听到母亲的声音。 人群让开一条道,张妈妈上前,看着插着监测仪的儿子,想上前又不敢,“儿子,你咋样?” “好多了,妈,别紧张!”张发财安抚母亲。 “哥!”张锦秋从后面伸出脑袋。 “锦秋,你咋来了?不去上学?”张发财看着淘气的妹妹好笑。 “我来看看你!哥,这位姐姐说,你得了心脏病,是真的吗?”张锦秋关切道。 “嗯,多亏冯同志警觉,及时救了我!”张发财感激道。 张妈妈惊愕地转头,看着冯素莲,这位女同志竟然是儿子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冯同志!”张妈妈朝冯素莲鞠躬道谢。 “张妈妈,客气了,救死扶伤是我们卫生员的本职工作!”冯素莲忙拉住妇人。 “就是你救的人?”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军医饶有兴致的看着冯素莲。 “是!”冯素莲不得不认下。 “听病人说你用的心肺复苏急救法?能否演示一遍?” 中年军医实在好奇,什么方法能让人心脏骤停还能恢复跳动?简直就是起死回生! “呃…”冯素莲为难看看众人,全都一脸巴巴的模样。 “不方便传授?”中年军医猜道,忙歉意道,“不好意思,冒犯了!” “不是!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手不方便!小罗,小赵,你们帮忙演示一遍吧!”冯素莲对两位战友道。 于是现场找人做模特,躺病床上,小赵、小罗一个按压心脏,一个演示先清理病人口腔,然后隔着纱布吹气。 冯素莲在一旁讲解动作要领、节奏、送气频率以及什么状态才代表送气到位。 “哎呀!”看到送气时,张妈妈一把捂住女儿的眼睛。 众人扭头,张妈妈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讪讪道,“孩子小,这个、这个…” “妈妈,这是医生救人!”张锦秋扒拉开母亲的手,“我想学!” 第一卷 第45章 多带些药上去 小罗演示到嘴对嘴送气时,捏住病人鼻子,隔着纱布覆上嘴部,并没有真正送气,冯素莲讲解这一步的要点。 张妈妈不好再蒙住女儿的眼睛,自己羞窘地垂下眼帘,面色不自然地红起来。 张锦秋瞪大眼睛看,“冯姐姐,为什么送气只一两秒,不应该使劲儿吹吗,越多越好呀!” “不行,这跟呼吸一样,不能光进不出,人工呼吸频率跟自然呼吸差不多,送气比自然呼吸稍微多一点儿就行了。” 冯素莲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观察这么仔细,能想这么多。 “锦秋!”张妈妈扯了扯女儿,羞死人了,这傻孩子居然还当众大声提问。 “妈,别拉我,我在学习!”张锦秋不满地冲母亲嘟囔。 “嗯,这套动作很有科学道理,小冯同志,你从哪儿学的?”中年军医点点头,目光灼灼盯着冯素莲。 自己毕业于南雅,未曾听闻这套救人理论,一个刚入伍的卫生员从何得知? “呃…”冯素莲被问住,又来了! “怎么,不方便说?”中年军医有些失落,还想着找到人请教。 “呃,没啥不方便,是位道士,那年夏天有人落水没了呼吸,都以为没救了,道长用此法救活。”冯素莲眼睛一转,编了个故事。 “道士?可知他姓甚名谁?道号叫什么?居哪个道观?”中年军医急切道。 “不知道,游方道士!”冯素莲摇摇头。 心道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个懂心肺复苏的道士给你,抱歉。 “真可惜!”中年军医惋惜道。 冯素莲看着中年军医,“医生,可以给我开些药吗?” “你的手吗?”中年军医看着冯素莲的手,“我让护士给你重新包扎一下,顺便带点儿药。” “不是,我需要很多药!”冯素莲打断,“高原进出一趟不容易,我想多带些药上去。” 一路上几十、上百里不见人烟,生病了连医生都没有,更别说医院。 这里是总医院,药品丰富、齐全,自己是卫生员,自然想带些药。 “行,你先去把手包扎一下,再到办公室找我!”中年军医转头对护士道,“小杜,带小冯同志去换药。” “是,黄院长!”小护士道,“跟我来吧!” 来到护理站,护士拆开冯素莲手上纱布,看到断了半截指甲、结痂的手指惊呼,“天,咋弄成这样?” “跟坏人搏斗时伤的!”冯素莲笑笑。 “那也得保护好自己呀!”小护士动作轻柔,用酒精消毒,然后涂抹碘伏,“你知不知道,你手指断了?” “嗯!知道!” “哟,那你可麻烦了,这几个月要注意,不能使重力,不然骨头歪了,手指变形,以后有影响,使不上力!记住了吗?”小护士叮嘱。 “谢谢,我记住了!”冯素莲微笑道。 “好啦!”小护士将废纱布扔垃圾箱,“去找黄院长吧,后面一栋楼,二楼左转最里面办公室。” “谢谢!”冯素莲出了护理室。 “张妈妈!”迎面碰到提着开水瓶的张妈妈。 “小冯同志!”张妈妈叫住冯素莲。 “什么事儿,张妈妈?”冯素莲停下,“你不用担心,下午会有新单位的同志来照顾张发财同志。” “不是,小冯同志!”张妈妈将冯素莲拉到角落。 “怎么啦,张妈妈?你有困难?”冯素莲不解。 “那个、小冯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儿!”张妈妈感谢道。 “不用客气,救战友应该的!”冯素莲心中嘀咕,这位张妈妈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那个,小冯,救我儿的时候,真的、真的对着嘴那个、那个…”张妈妈脸不自然地红了。 “送气吗?”冯素莲好笑,“当然要啊,不然怎么救活他?” “真的!”张妈妈眼睛瞪大,纠结一会儿,支支吾吾道,“既然这样,要不,要不,你做我儿媳吧!” “?”冯素莲惊讶地瞪着张妈妈,“不用,张妈妈,我是卫生员,救人应该的!” “可是你都跟我儿、跟我儿嘴对嘴亲过,以后还会有谁要你?”张妈妈着急道。 “咯咯咯,张妈妈,没事的,医护人员紧急情况下救人,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我只是按压心脏,给张发财送气的是其他战友!”冯素莲被张妈妈逗笑。 “真的?”张妈妈还是不相信。 “当然,小赵、小罗都在现场,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张妈妈,真的没啥,你不用放在心上!”冯素莲宽慰道。 “那就好!”张妈妈长舒一口气,放下心里负担,“谢谢你,小冯同志!” 没有亲嘴就好,不然心里老是纠结这事儿,好好的姑娘以后可咋嫁人? “妈,你拉着冯姐姐说啥?去了老半天!”张锦秋突然冒出。 “哎哟,你这丫头,咋跑出来?你哥呢?”张妈妈吓一跳。 “那两个大哥哥在照看!”张锦秋回道,又追问,“妈,你拉着冯姐姐说啥?” “没说啥!小冯同志救了你哥,不得说声谢谢?”张妈妈说完拉着女儿回病房。 “医生!”冯素莲来到黄院长办公室,沿袭前世的习惯,称呼医生而不是职务。 “来啦,快请坐!”黄院长热情招呼,递过两张处方签,“这些药够不够?” 冯素莲接过,龙飞凤舞的奇怪符号,一个也看看不懂,讪讪道,“我看不懂!” “哦,瞧我!”黄院长恍然,“我给你念念,阿司匹林一件、棕色合剂一件、银翘解毒片一件…” 一共十几种常用药,都是整件整件的。 “够不够?”黄院长问。 “够、够了!”冯素莲没想到黄院长这么大方,想了想,又问,“有没有维生素?” “?”黄院长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你知道维生素?” “嗯,略微了解一点儿!”冯素莲微笑道。 都是前世黄毓秀告诉她的,雪域高原没有蔬菜,战友长期吃不到足够的果蔬,严重缺乏维生素。 人体缺乏维生素,嘴唇干裂,身体血液凝固机能损坏,伤口溃烂,血液不易凝固。 黄院长又开了一张,维生素C,以及其他维生素药片。 第一卷 第46章 眼花 “同志,我取药!”冯素莲将处方签交给药房的药剂师。 “这么多?”药剂师惊呼,“谁啊,开这么多!疯了!当饭吃啊?” 再一看处方签上的落名,顿时闭嘴,对着窗外的女兵瞅了瞅,“要这么多干啥?” “呃,带上高原的!分配的药太少,怕不够!”冯素莲陪着笑脸。 后面排队的人都盯着她,那个年代搞特殊化很容易引起反感,冯素莲给药剂师解释,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这么多,你一个人带得走?”药剂师问。 “我们有车,我马上叫人来!”冯素莲连忙道。 “去吧,把车开到后门!”药剂师了然。 冯素莲跑回病房,“小赵、小罗,走,装药!” “诶,好嘞!”小赵、小罗跟张发财告别,“走了,张发财同志,好好养病!” “再见!”张发财不舍道。 “冯姐姐,你们要走了?”张锦秋追出来。 “嗯,装完药就出发!”冯素莲冲小姑娘挥挥手,“再见,小妹妹!” “冯姐姐,等我长大了,也参军上高原!”张锦秋大声道。 “好好念书!多学本领!”冯素莲回道。 车子开到药房后门,已堆了二十几只纸箱。 “这些都是你们的!”等候的药剂师指着箱子道。 “哇,这么多!”小赵、小罗欢呼,“小冯同志,你太厉害了!你别动!我们来搬!” 两位战士欢欢喜喜将纸箱搬上车,捆绑固定好,这些都是好药。 前几天他们上高原,一个营才分了一个医疗箱的,林林总总十几种药,一种药只装了小小一瓶。 现在二十几箱,全是整件,还有酒精、碘伏、蓝药水、紫药水、纱布等,发大财了! “同志、同志,你不要这样,药刚发完!”前面药房有人在争吵,药剂师在劝解。 “谁啊,这么大脸面,能把总医院的药都拉光!”有人大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 声音很快来到后门,“小冯?”白洁茹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和三人,惊疑不定。 “白同志!”冯素莲惊喜,“你怎么在这里?还没出发?” “怎么是你们?你们一营不是出发好几天了吗?”白洁茹忘了来质问的事儿。 药剂师跟着追过来,见双方是熟人,默默退回去,让他们自己扯皮去。 “有位新战士高反严重,引发心脏病,抢救后送回来!”冯素莲拉着白洁茹的手,“你们还没出发?” “今天出发,我来搞点儿药,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劫这么多!”白洁茹看到车厢里好多药笑道。 “嗯,你弄了多少?”冯素莲问。 “没多少,一样要到一包!你找谁开的?弄这么多?”白洁茹羡慕坏了。 “呵呵,说是院长!”冯素莲知道为啥院长给她那么多,“你的药呢,装上来吧!” “小赵,去前面帮我把药搬来!”白洁茹也不纠结,笑呵呵道,“这么多,打劫、打劫!劫富济贫!” “行啊!正好我们搭伴!”冯素莲高兴道。 小赵、小罗抱着两只纸箱子回来,里面零零散散装着各种药。 “天,维生素药品你都搞到!”车厢里,白洁茹一一抚摸着纸箱,全是未开封的整件! “听说高原没啥蔬菜,要了些预备上!”冯素莲道。 有白洁茹陪着,冯素莲多了同伴,心里很欢喜。 “唉,你刚才说新战士高反严重,引发心脏病?”白洁茹欢喜过后,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 “是啊,吓死我了!”冯素莲说起一阵后怕,“差点儿没抢救过来!大家接力抢救近半个小时,才活过来!” “心脏病给抢救回来啦?”白洁茹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你们有特效药?” “没有,就是做心肺复苏抢救,不过病人很虚弱,赶紧送回内地!”冯素莲道。 “谁啊?这么大本事?什么心肺复苏法这么厉害?”白洁茹好奇,团里居然出了神医! “这样…”冯素莲把心肺复苏法讲解演示一番。 “这样能行?”白洁茹眼睛瞪得溜圆。 “当然,那位新战士也是抢救了好久才恢复自主呼吸!”冯素莲道。 “诶,你还没说是谁救的?”白洁茹一直想知道答案。 冯素莲笑笑没说话。 “你笑啥?是谁?”白洁茹胳膊肘捣了捣,随即反应过来,“是你?” 冯素莲笑而不语。 “行啊!小冯同志,看不出来你身藏绝技!咱们团可是捡到宝啦!呵呵!上高原第一天就立下大功!”白洁茹打趣道。 “呵呵,能把战友救回来就是最好的奖励,什么大功不大功的没想过!”冯素莲谦虚道。 终于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冯素莲有了自信。 只要勇敢踏出那一步,乡下女子又怎么样,一样改天逆命,不比男儿差! 风吹动,蓬布随风扬起一个角,白洁茹不经意瞥过,见到一位穿军装的。 正小心搀扶着一位漂亮姑娘,眉眼间全是喜滋滋和刻意讨好。 白洁茹觉得眼熟,一时竟想不起是谁,再要看仔细,蓬布随风落下。 “你看啥?”冯素莲见白洁茹撩开蓬布张望。 “咦?”车子拐弯,白洁茹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啦?”冯素莲凑过来,路上没啥特别的呀! “小冯,你那个王伢子呢?还没退伍?”白洁茹想起那人是谁。 “回乡下去了!咯咯咯!”说起王福生的结局,冯素莲一阵痛快。 “回乡下了?谁告诉你的?”白洁茹拧眉,是自己眼花? “贺教导员!早上在军管会碰到,亲口告诉我的!”冯素莲道。 白洁茹听了,没作声。 “你怎么啦?”冯素莲摇着白洁茹胳膊问。 “没啥,看到个人,一晃而过,我还以为是那个王伢子!”白洁茹闷闷道。 “怎么会?他呀,现在是乡下泥杆子!”冯素莲捂嘴笑。 “哼,等将来我提干,回老家去看看那个王伢子在做啥!感受感受衣锦还乡是什么滋味儿!” “促狭!你跑他面前嘚瑟,不怕他缠上你?”白洁茹笑。 “那种人肯定见不得你好,小心他说你是他爹娘买的媳妇,赖上你!” “他敢!当初是他不认的,现在,他想认,我还稀罕呢!买的媳妇不是包办婚姻么?怎么,变回泥杆子又认了?做梦!” 冯素莲冷嗤道。 第一卷 第47章 别小看她 “快!白洁茹,就等你了!”刚出城,几辆军车等在那儿。 “唉,好的,秦干事!这是一营的车,编入我们车队。”白洁茹道。 “一营的车,怎么回事?”秦俭不解,一营还有掉队的? “上去了,有战士高反严重,送回来。”冯素莲解释道。 秦俭看一眼,不认识这女兵。 “我是一营卫生员冯素莲,这次的新兵!”冯素莲主动自我介绍。 “哦,你就这次特招的女兵!”秦俭恍然,从对面车上跳下。 爬上冯素莲他们的车,“走吧!” “诶,秦干事,这几辆车不是咱们团的呀!”白洁茹看着这几辆车的车牌陌生。 “等你,搭的汽车团的运输车!还是你们这车好,只载人!”秦干事靠着车厢坐下,摊开手脚。 “那几辆车装了啥?”白洁茹问。 “给上面送补给,满满一车,坐都没地儿坐。”秦干事笑道,“你们也装了些物资啊…” 待看清是啥后,一下子坐直,惊呼,“天呐,谁的?这么多!” “小冯搞的,怎么样,是不是想打土豪?”白洁茹玩笑道。 “你弄的?”秦干事看着冯素莲,两眼灼灼。 “嗯!找院长开的!”冯素莲笑笑,物资奇缺的年代,搞到这么药确实牛逼。 “嘿,看不出,你厉害啊!一下搞这么多,都是紧俏药品!”秦干事眼神中流露出欣赏。 “以后化缘就派你去,咱团就不用这么扣扣搜搜的!” “人家是一营卫生员,以后能不能在一块难说!你尽想好事儿!”白洁茹笑。 上了高原,一个团会被打散,分到好几个地方修路。 说笑间汽车出了城,穿过两个县境,越走越荒凉,然后盘山而上。 “嘶,咋感觉凉飕飕的!”白洁茹觉得身上越来越凉。 “爬上山还要冷!估计爬完山要下车休息!”冯素莲有了经验,往白洁茹身边靠,两人挤着暖和些。 下午快四点爬上山顶,果然停车休息。 掀开车篷,一股凉风吹过,“妈呀,真冷!”白洁茹身上冒起鸡皮疙瘩。 驾驶室的小赵、小罗跳下车,跑到后面打开厢板,白洁茹先跳下,伸手拉冯素莲。 冯素莲借着几人的力跳下,拽着白洁茹往回跑,跑出三四十米,钻进草丛。 “嘻嘻!”白洁茹好笑,“上次你怎么上厕所?你一个女兵,很不方便吧?” “嗯嗯,陆营长在外面守着!”冯素莲扭捏道。 “陆营长人好!挺会照顾人的!”白洁茹了然。 从草丛出来,大家拿出自己包里的冷馒头啃,默契的只吃半个,小口小口抿水。 “前面还有多远到兵站?”白洁茹问。 “应该还有五六十里吧!”冯素莲想了想道,“估计六点半、七点能到,这条路上的第一个兵站。” “走,上车,太冷了!”山风吹来,亮晃晃的太阳没一点儿温度。 上车后,冯素莲有经验的翻出外套穿上,军大衣搭在两人身前。 “嚯,你俩够夸张的啊,又是加衣服又是棉大衣的,有这么冷吗?” 秦干事上车看到两人挤一块,盖着棉大衣,忍不住笑了。 “秦干事,建议你也套上春秋装,军大衣盖上!后面越走越冷!”冯素莲好心提醒。 “你们女同志天生怕冷,我们是男人,没那么怕冷!”秦干事没听,就这么大咧咧坐下。 其实他感觉到凉意,本来也想添加的,但冯素莲一说,虚荣心作祟,硬装出不怕冷。 车子开始盘山而下,走了许久又盘山而上,越走越凉。 待抵达兵站已快七点,掀开车篷,一股寒气逼进来,秦干事不自觉打个哆嗦。 下了车,秦干事见其他人都穿着春秋套,这才暗自后悔没听劝。 “咦!好冷!”白洁茹声音发颤。 没想到大夏天能这么冷,“这什么地方?这里的人怎么生活?一年四季穿棉袄?” “嗯,差不多吧!兵站的战士说高原早晚温差大,早上棉袄,中午单衣,晚上又是棉袄。”冯素莲把听来的告诉白洁茹。 “晚上睡觉暖不暖和?”白洁茹想到在半岛战场上,冬天滴水成冰,窝在战壕、地洞里。 那滋味太难受了!冷得睡不着,困倦至极,却常常梦中冻醒! 那会儿就盼着有朝一日在暖和的被窝里美美睡上一觉。 “嘿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冯素莲狡黠一笑,很期待看白洁茹进大通铺的反应。 待男兵上完厕所,两人轮流守着进厕所。 小赵、小罗帮忙把背包提进大通铺。 “嘿,白洁茹,到啦?走,开饭了!”有人跟白洁茹打招呼,是团部先到的那些人。 “嗯!开饭了?走!”正要往大通铺去的白洁茹立马掉头,拉着冯素莲去食堂。 “白洁茹,上哪儿捡个新兵蛋子?”团部的人同白洁茹开玩笑,见冯素莲面嫩。 “一营的卫生员!”白洁茹顺手端过粥给冯素莲。 “谢谢!”冯素莲抱着粥碗喝。 “咦,你确定是新兵蛋子?”有人看着冯素莲的两只手质疑。 “怎么不可能?别小看她,本事大着呢!”白洁茹护着冯素莲。 “啥本事,说来听听?”大家很随意,吃饭时很豪放。 不但大声说话,粥喝得滋溜滋溜响,馒头不超过五口就啃完一个!真的是一帮糙老爷们! 但那种轻松、随意的氛围冯素莲很喜欢,来回转动脑袋,看这些人聊天。 “嘿,小冯同志,这么快就回来啦?那个病号呢?没事儿吧?”兵站的战士看到冯素莲,关切地问一句。 “嗯,送回军管会总医院,已脱离危险!”冯素莲微笑道。 “怎么?你上过高原啦?”前面笑她新兵蛋子的几人惊讶。 看不出来呀,细皮嫩肉的,居然上过高原! “算不上,在下一站,有战士高反严重,引发心脏病,不得不送回进城,算不上真正上高原。”冯素莲脸泛红,急忙辩解。 “这么严重?”在场的人很是触动。 都说上高原会有高反,大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就是缺氧、头晕、恶心么,这难不倒从半岛战场下来的钢铁战士! 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没什么挺不过来! “嗯,个体差异,一般是头晕、恶心,严重的有脑水肿、肺水肿,极个别的会突发心脏病。”冯素莲认真道。 白洁茹扭头看向冯素莲,这妮子还说自己没文化,课上老师讲的,她记得一点儿不漏!可见下了不少功夫! 第一卷 第48章 分药 “心脏病还能救活?”有人反应过来,发出灵魂拷问。 “怎么不能?那病号就是小冯同志救的!”兵站战士反驳道。 “真的?你们看到啦?不是说在下一站吗?”灵魂拷问的人再次拷问。 “我、没有!”兵站战士回道,“不过人家病号亲口承认的,还有、还有…” 兵站战士在人群中搜寻,“快,小赵,你过来,告诉他们,小冯那个心肺复苏有没有用!” “啊?”小赵嘴里包着馒头,端着粥过来,“咋啦?” 发电机声音太吵,说话都得扯着喉咙大声吼。 “你告诉他们,你们送的那个病号是不是心脏病?是不是小冯同志抢救回来的!”兵站战士拉着小赵道。 “当然!”小赵喝一口粥,“谁不相信?我来现场演示一遍!谁要试试?” “我!”提出质疑的人撸起袖子,“我倒要瞧瞧什么方法能救心脏病!” 冯素莲闷头喝粥,任由小赵玩闹,白洁茹也充满好奇,想看看冯素莲的心肺复苏法是啥? 于是一帮人很快吃完饭,邀约着回大通铺。 长期跑这条线的汽车连的人听到,也跟着凑热闹,大通铺里挤满了人。 “哎哟!”刚进去,白洁茹惊呼,捂着鼻子扇风,“这味道都赶上半岛那会儿了!” 长期不通风的房间、加上脚臭、汗臭、屁臭等各种怪味,奇臭无比。 冯素莲和白洁茹的背包在通铺最外面两个位置,通风算好的,越往里越难闻。 “好啦,躺下!”小赵拍了拍手,一脸坏笑地命令道。 “干嘛要躺着?”扮患者的人见小赵笑得瘆人,直觉不好。 “病人不躺着抢救,难不成站着抢救?”小赵反驳。 “快点儿、快点儿躺下!”看热闹的人催促。 “好吧!”假患者无奈躺下,围观的人多,很不自在,双手搭胸前。 “手拿开!”小赵命令道,“你当睡觉呢!” 假患者瞪一眼小赵,乖乖把手拿开。 “小罗,你按压!我送气!”小赵道。 “好嘞!”小罗蹬掉鞋子,爬上通铺,跪在假患者跟前。 “你、你干嘛?”假患者想要坐起来。 “躺下!心肺复苏救人!”小赵说着将假患者按倒。 小罗伸手在假患者左胸口心脏位置,双手交叠用力按压。 “哎哟!”假患者痛呼,“你这是救人吗?” “嘿嘿,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那天张发财差点儿把肋骨给他压断!”小赵撸起袖子,擦了擦嘴道。 “你、你又要干什么?”假患者盯着小赵的手。 “每十五个心脏按压,送一次气!”小赵说着,捏住假患者鼻子,嘴凑过来。 “赵晓生!你个狗日的,你憋坏!老子弄死你!”假患者意识到被捉弄,一把掀开小罗、小赵。 翻身爬起来,追着小赵打。 小赵早就蹦出老远,小罗在通铺上笑得捶床,其他看热闹的人笑了那叫一个欢啊! 一帮糙爷们难得闹腾,就差把屋顶掀翻。 白洁茹看了大致的演示过程,“真是这样的?” “嗯,不过心脏按压是有节奏的,你心中默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每十五个送气一次。 送气之前,先检查患者口腔有没有异物或粘液,有的话,先清理干净。 送气时在患者嘴上覆一张纱布,另外送气时记得捏住患者鼻子,一次送气一至两秒,胸部鼓起。” 冯素莲不厌其烦,详细给白洁茹讲解要点,因为她是卫生员。 “小冯同志,真有那么神?”秦干事在旁边听得很仔细,这女兵讲得似模似样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嗯,不止心脏病人,溺水、车祸、受伤的,心脏骤停时,立刻用这个办法,很多能恢复心跳。”冯素莲认真道。 这里条件艰苦,大家医学知识匮乏,冯素莲懂得不多,希望这些有限的急救技能帮到更多的战友。 原本打闹的战士们渐渐安静下来,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就连假患者也静下来,认真听讲,明白刚才小赵那个是什么意思。 “还真有这么神奇的医术!小冯同志,这是你家祖传的手艺吧?”秦干事问。 “不是!”冯素莲笑笑。 “通通通…”发电机发出最后的轰鸣,大通铺瞬间陷入黑暗,九点到了,停电睡觉。 黑暗中,冯素莲与白洁茹两人挨在一起睡。 两个人,又多一床被子,暖暖和和的,冯素莲很快睡着。 “嘘…”、“呼噜…”、“咔嚓、咔嚓!” 打鼾的、磨牙的、说梦话的,又开始了,这次分毫影响不了冯素莲。 迷迷糊糊中听到这声音,反而很踏实,身边全是战友。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就上车赶路。 冯素莲、白洁茹爬上车,有人过来敲车厢,“同志!” 白洁茹掀开蓬布,是汽车连的人,“什么事儿?” “你好,我是汽车二连三排排长孙友田,你们车上有药品?”那人说着踮起脚尖往里瞄。 两位女兵上车时,掀开蓬布,视力极好的他一下子看到二十几只装药的纸箱子。 “这是我们一团的!”白洁茹直起身体挡住。 自己都还没打土豪分田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呃,同志,我们是给里面一个营送补给,那里进出一趟很难,能不能匀一些给我们?”孙排长请求道。 “运送的补给里没有?”白洁茹问。 “有,不多!一样只有一瓶,那边路不好走,正是多雨季节,塌方、泥石流是常事,希望多送些给他们!” 白洁茹听了,为难地看向冯素莲,“怎么办?” “分吧!分成三份,你一份、我一分、他们一份!”冯素莲谁都舍不下,这些药谁都有用。 “诶!谢谢、谢谢!”孙排长激动道,冲他的兵喊道,快来帮忙! 十几辆没走的车里立马跳下人,跑到小赵的车上,帮着拆箱分药。 “我的老天,这个都搞到了!”孙排长看到维生素C,眼睛都直了。 对于那些吃不到果蔬的战士来说,这维生素C简直帮了大忙! “同志,这个能不能多分一些?”孙排长眼巴巴的看着两位女战士。 “拿吧!”冯素莲心在滴血。 默默分了一半给孙排长,自己和白洁茹分剩下的一半。 这才第一个兵站,就被薅的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冯素莲担心与一营汇合时,她连纸箱子都没得剩。 第一卷 第49章 第一座大山 今日的车不停的爬坡又爬坡,车子爬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加水、歇气。 冯素莲、小赵、小罗还好,一团团部其他人好奇得不行。 看着冷却池、水箱,看到汽车兵揭开冒着白烟的引擎盖时,以为车子要爆炸。 好些人穿着军大衣下车,碎石子沙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老路。 常年有大量运输车跑,耗损严重,压出深深的车辙印。 “你们常年跑这种路?”白洁茹看着咋舌,问孙排长。 “这算好的了,看到旁边的这些小路了吗?以前人扛马驮就是走那些路。 十万大军修路,这几座小山还算好,再跑一会儿,就要翻越真正的大山! 那可是第一座大山,海拔三千多米,后面海拔四千多米的大山有二十一座! 知道修第一座大山,牺牲了多少人吗?”孙排长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 “多少?”白洁茹问。 “每公里七名军人!”孙排长眼眶泛红。 他们是汽车兵,保运输,道路修到哪里,他们的车就开到哪里。 修路这三年多见过太多的死亡。 这是通往朗萨无法绕过的第一座大山,常年冰雪覆盖。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修路没有大型机械,一面山、一面悬崖,军人克服高寒缺氧、冰雪封山、猛兽出没和塌方、泥石流等地质灾害。 用铁锹、钢钎、铁锤等简易工具一点一点儿凿出来。 冯素莲上次跟着一营,都是半岛战场老兵、锦城新兵,并没有真正了解这条路详情的人。 因为分药,跟孙排长关系亲近许多,所以能听到内幕。 “这公路谁养护?”白洁茹问。 冯素莲不懂什么叫养护,只觉得这公路破损严重,应该尽快找人填补路面。 “这一段路有八百多公里,有一个团的人养护! 冬天天寒地冻,路面结冰,动不了工,夏天雨水充沛,塌方、泥石流接踵而来,疏通道路都很艰难。” 孙排长无奈叹道。 谁不想开车走平坦的道路上,可这里就这条件。 孙排长他们看着这条路一点一点凿通,看着无数军人为之牺牲,知道这路来得多么不易! 再上车,走了没多久,气温明显下降,悬崖峭壁上的公路坑坑洼洼。 宽的地方容两车通行,窄的地方仅容一车通行,悬崖边没有护栏。 白洁茹掀开车蓬,好奇的打量着第一座大山。 视角原因,看到悬崖这边仿佛悬空,惊得捂住嘴,往山壁这边挪。 “妈呀!真是吓死人!”见惯了枪林弹雨的白洁茹被这种山路吓得腿软。 “别看!”冯素莲拍了拍白洁茹。 之前坐副驾驶,看过,上坡时汽车颤抖着盘旋爬坡,虽费力,速度不高,感觉不到多害怕。 待到下坡时,冯素莲感觉脚趾抠紧了地板。 车子仿佛刹不住,俯冲着往下,好似要冲下悬崖。 冯素莲好几次吓得差点儿失声尖叫,昏昏欲睡的瞌睡都吓跑了。 这还是靠山壁,驾驶室在外侧,不知开车的小赵他们是什么感受? 反正下车时,冯素莲腿是颤抖的,背是湿的。 就这样还要克服身体渐渐显现的高反症状,冯素莲再次开始耳鸣,知道高反来了。 再次休息时,冯素莲问大家有没有感到头晕、恶心的,可以到她那里拿药。 战士们没说话,但看脸色都不太好。 “这是高反,感觉不适的一定要说出来,及时吃药缓解!千万不要不当回事硬撑!”冯素莲认真道。 前面一营就这样,老兵觉得没那么娇气硬撑,晚饭时一个个蔫嗒嗒的。 “你们别小看高反,该吃药吃药,这里最大的敌人就是高反,不要轻视!”孙排长帮着做工作。 这才有人开口找冯素莲要药。 起先以为是晕车,没好意思说,多丢人,原来是高反! 白洁茹也拿着药挨着查看战士们,走完一圈回来,脑袋晕晕乎乎的,胸口像是被禁锢,肺张不开,吸不上气。 “你快吃药!”冯素莲见到白洁如脸色煞白,忙扶着坐下。 “没想到我也成了纸老虎!”吃下药的白洁茹自嘲道。 “这个是身体差异,别乱想!”冯素莲宽慰,“肺活量大的人高反明显!” “你这一说,挺有道理的!高原缺氧,高反不就是因为缺氧才产生的?”白洁茹笑道。 “你呀,少说话,好生歇着养精神!”冯素莲道。 上车后,白洁茹软哒哒靠在冯素莲身上,每一个转弯甩动,都头晕恶心的难受。 顾不上害怕悬崖峭壁的惊险,每次恶心想吐,急忙掀开蓬布,冷风一吹,又没了恶心感。 来回折腾得够呛,冯素莲看着揪心。 等到了兵站,白洁茹是小赵、小罗、秦干事扶着下车的。 “我不想吃饭,就想睡会儿!”白洁茹脑子混沌,难受、犯困,只想躺下。 路上高反,又吹了不少冷风,灌了一肚子冷气,冷嗖嗖的透心凉,开始发起烧来。 躺在通铺上,冯素莲喂了些药,将两人的被子都盖上,灌了壶热水,放进被窝里。 白洁茹很快沉沉睡去,另外也有几名战士也躺下。 “小冯,开饭了!”小赵在门口低声道。 “你们去吧!等你们吃完换我!”冯素莲回道。 好几个病人,她不放心,害怕遇到张发财那种突发情况。 小赵、小罗很快吃完饭跑回来,端来两碗热粥、两个馒头。 “白同志,起来喝点儿粥!”冯素莲唤醒白洁茹。 “吃不下!”白洁茹脸色绯红,呼吸有些急促,带着热气。 “吃一点儿,没有体力扛不住高反!来,我喂你!”冯素莲扶着白洁茹靠在背包上,用勺子喂。 白洁茹强忍着恶心吃了小半碗,忙推开,“不行了,再吃又要吐了。” 软绵绵倒下,只觉得天旋地转的难受。 其他吃完饭回来的战士也有不少带着热粥回来,劝躺着的战友吃几口。 这才海拔三千多米,后面的大山全是四千米以上,可咋整? 白洁茹都倒下,冯素莲心里是慌的,怕自己应付不了后面。 这一晚早早停电睡觉,冯素莲没敢睡死,随时保持着惊醒状态。 一会儿眯眼、一会儿醒来。 第一卷 第50章 白云山上有人家 迷迷瞪瞪中,冯素莲察觉到旁边的人猛地一动又顿住,然后翻身坐起。 “怎么啦?”冯素莲睁开眼,悄声问。 白洁茹没说话,黑暗中摸索着摸到挎包背上,又摸索着下地。 冯素莲忙跟着起来,打开手电筒,扯过军大衣给白洁茹穿上,“要上厕所?” 白洁茹点点头,两人打着手电出了门。 走出来,一股寒气逼人,两人打了个哆嗦,相互搀扶着往厕所去。 “好像来了!”白洁茹声音颤抖,发了烧,从热被窝里出来,冷热交加。 “来了?”冯素莲愣了一瞬才明白啥意思,“难怪你反应那么严重!” 本身女子来例假,身体就会有各种紊乱、抵抗力下降,再遇到高反,双重夹击,不难受才怪! 怕白洁茹脚软无力,两人一起进厕所。 内裤上有一块褐红色污物,白洁茹了然,“果然!” 半夜三更,又是男女混住,还真不好弄,只能换上纸,强忍着。 待明早弄点儿热水擦掉污物,洗内裤别想了,晾晒的地方都没有,每天都在赶路。 回到大通铺,冯素莲翻出药让白洁茹吃。 因为身上终于来了,烧开始退下。 “嘘…”“呼噜…”“咔嚓、咔嚓”,大通铺里依然热闹得很。 冯素莲挨着摸了摸病号额头,喂了点儿药,这才钻进被窝,浑身冰凉。 蜷缩成一团,好久才暖和,刚闭眼就天亮。 白洁茹已经起床,不再发烧,人也好些了,就是脸色依然苍白,主要还是呼吸不畅,总觉得吸不上气。 趁着大家去吃早饭,两人上厕所,换下脏污的内裤。 “你等着!”冯素莲跑回去,拿水壶接了温热水。 躲在角落偷偷摸摸将内裤上的脏污搓洗掉,然后爬上车,搭在棚杆上晾着。 “呼!”两人长舒一口气,相视而笑。 女兵就是这些地方麻烦,幸好现在两人搭伴,相互打掩护、帮忙,要是只有一人,呃,就尴尬、麻烦了。 去吃早饭时都快结束了,好在兵站战士认得冯素莲,将自己的那份儿匀出一些。 两个女兵这才喝上热粥。 大家都开始上车,两人一人拿个馒头赶紧上车。 “诶,今天你坐别的车!”秦干事要上来,被白洁茹拦住。 “干嘛?”秦干事不解,“就你们这车宽敞!只坐了两人。” “换一辆车吧!今天不行!”白洁茹脸色泛红。 再是老革命,这种事没法对男同志明言。 秦干事是单身汉,哪懂这些?一脸狐疑地盯着白洁茹看,“搞什么名堂?神神秘秘的!” “秦同志,坐我们的车吧!”孙排长已经瞥到里面的东西,知道女同志不方便。 “你们那车?我怕被甩出去!”秦干事玩笑道。 “你坐驾驶室,我坐后面!我们习惯了!”孙排长拉着秦干事上自己车。 “你们以前在战场上,遇到这事咋办?”车上,冯素莲好奇,再过几天就该自己了。 “还能咋办?尽量找机会避开人换纸,下不了阵地,内裤几天不洗也是正常的! 阵地上的战士十天半月不洗脸、刷牙,一身军装全是汗臭、酸臭!”白洁茹坦然道。 “你真厉害!”冯素莲崇拜道,要是自己会觉得很难受、不自在。 “环境在那里,没法讲究!我们还算好的,一场仗打完,休整时可以换洗。 当年那些长征的女兵那才叫艰苦!一路急行军躲避敌人追击,遇到冰冷的河流必须蹚水过去,身上来了也得下水。 敌人可不会给你休整时间!好些女兵都得了严重妇科病!她们才叫苦!我们算啥?”白洁茹道。 冯素莲没说话,不知道以后到了目的地,会遇到什么问题? 身体差异,女兵每个月要面临几天不方便。 建设雪域高原的十万大军里,也有不少女兵,她们是怎么解决的? 白洁茹的状态比昨天好了许多,就是怕冷,裹着棉大衣,手依然是冷的。 因为车棚的遮挡,两人没看到沿途路边不时有个小土包。 那是牺牲的雪域高原建设者,有筑路牺牲的军人,也有跑运输的汽车兵,长眠在此,守护这条用生命铸就的道路。 半道上在一片缓坡车队停下休息。 站在半山腰,放眼四周全是山,隐隐看到远处的白云山上有人家。 “望山跑死马,到对面那里不知要走多久?”冯素莲好奇。 这可不是平常见到的山丘、小山,这里全是大山,不知对面有没有公路? “别看在对面,直线距离不算远,要走过去远啦!没个两三天走不过来!”孙排长回道。 “你、你们去过?”冯素莲大吃一惊。 “差不多的地方去过一次,要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头才能下来,再绕行,又要爬一个又一个山头,才能上来。 这里的人很少出行,不得已才不得不出门一趟。一包盐、几根绣花针拿到这里,可以换三头羊!” 孙排长在这里跑了两三年的运输,除了工地上遇到过一些来帮忙的当地老乡,往返路上,很少遇到出行的老乡。 这里太荒凉、偏远,出行不易。 再次上车起程,车队在坑坑洼洼的土公路上摇摇晃晃前行。 冯素莲掀开蓬布,看蓝天白云,正午时分,一天最温暖的时候,只要不吹风,还是有点儿温度。 突然冯素莲看到半山腰上有人边跑边用力挥手,是个穿藏袍的半大孩子,很激动,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 “快停车!”冯素莲大声道。 车子还在前进,驾驶室的人根本听不到。 冯素莲急忙扑到前面猛拍驾驶室,副驾座的小罗扭头问啥事儿。 “快停车!”冯素莲再次大声道。 小罗看口型明白了,拍了拍小赵,车子停下。 “怎么啦?”昏昏欲睡的白洁茹被吵醒。 “有人在后面追!”冯素莲掀开蓬布。 那孩子跑得气喘吁吁,杵着膝盖喘气,见车子停下,又继续跑。 小赵、小罗下了车,冯素莲、白洁茹也下了车。 那孩子终于跑到跟前,黝黑的肤色,脸颊上两团高原红。 一身单薄的藏袍又脏又旧,打着赤脚,头发脏乱,许久没洗,一股一股的,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味道。 第一卷 第51章 找金珠玛米 “金珠玛米,阿巴阿巴…”男孩焦急地冲冯素莲他们连比带画的说着什么。 在场的几人都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但猜得出事情很急。 冯素莲听出金珠玛米的意思,当年那些知青唱的歌里就有。 金珠玛米是打开铁链的兵,是藏语对我们军人的美称。 “老乡,你慢慢说,遇到什么事儿啦?”白洁茹轻声道。 男孩双手捂在胸口,做出咳嗽、痛苦的表情,又指了指对面山上,然后拉着白洁茹往回走。 “你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冯素莲连蒙带猜。 男孩茫然看着冯素莲,并不懂她在说什么。 “怎么啦?”孙排长见冯素莲他们掉队,停下车跑回来看。 “孙排长,这里有一位老乡,好像是对面山上的,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很着急。”冯素莲指了指男孩。 “扎西德勒!”孙排长对男孩道。 “扎西德勒!”男孩看着孙排长。 孙排长又叽里咕噜问了几句,男孩也叽里咕噜回答。 冯素莲他们傻傻看着他们沟通交流,上雪域高原还要学会少数民族语言? “他叫强巴,是对面白云寨的朗生,家中阿爸病了,咳得厉害,又发烧,跑了两天的路。 到这里拦截军车,希望要点儿药,救他阿爸。”孙排长对冯素莲他们道。 “咳嗽、发烧?”白洁茹当了几年的卫生员,比较有经验,“等着!” 爬上车,拿出一瓶棕色合剂、一包阿司匹林、一包甘草片给孙排长,讲了用法。 孙排长再转给强巴,一样一样把用法告诉他, 强巴认真听着,不停鞠躬表示感谢。 别小看这点儿药,在那个年代,没用过药的人吃了特别有效。 棕色合剂、甘草片止咳祛痰,阿司匹林退烧,是当时治疗感冒发烧常用的疗效药。 “扎西得嘞!”强巴拿着药往回跑。 “等一下!”冯素莲叫住。 强巴站住,不解地看着冯素莲。 “这鞋子、大衣送你!”冯素莲抱着军大衣和一双军用胶鞋过来。 他们穿那么多都觉得冷,这孩子打着赤脚跑这么远,又住对面山上,单薄的藏袍哪里能御寒? 男孩连连后退、摇头,他只想要点儿药救阿爸,没想过要更多的东西,拿到药已感激不尽。 金珠玛米救了他们这些农奴,他们感谢党,感谢恩人领袖! “小冯,不行!“小赵急忙跑回驾驶室,拿出自己的大衣和胶鞋,”给,我的!” 男孩还是摇头。 孙排长接过小赵的大衣和胶鞋,用打包带捆扎好,塞到男孩手中,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男孩抱着大衣、胶鞋冲几人鞠躬,眼睛里闪着泪花。 “饿了吧!吃点儿!”小罗递过一个冷馒头。 男孩摇头,但眼睛紧紧盯着馒头,嘴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可以看得出相当的饿。 “吃吧!”小罗将馒头塞给男孩。 男孩看看众人,见大家都面露善意,这才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真的是狼吞虎咽。 没吃两口,噎得眼睛一翻一翻,脖子伸的老长。 “快喝水!”小罗忙打开水壶,给孩子灌水。 男孩抱住水壶一阵猛灌,那是渴极了。 “给!”小罗将一个旧挎包、水壶挂在男孩身上,“路上吃!” 挎包里装了几个冷馒头,鼓鼓囊囊的。 男孩看着印着五星的挎包,轻轻抚摸着,激动的泪水决堤而出,不停用袖子擦。 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团糌粑,早已饿得脚发软,又饿又渴,前胸贴后背。 他每天站在山上看这边,看到像蚂蚁一样的军车开过。 阿爸告诉他,那是金珠玛米的车。 他很羡慕,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金珠玛米,开着军车,每天从对面的路上经过。 每次经过时给阿爸按喇叭,让阿爸看看神奇威武的自己! 现在阿爸病得很重,再不吃药就得病死,强巴忍着对猛兽、狼群的恐惧,翻山越岭跑来找金珠玛米。 金珠玛米不但给了药,还给吃的、穿的!更加坚定了自己也要成为金珠玛米的心! 强巴对着众人不停喊着:“金珠玛米,扎西德勒!” “快回去吧!”孙排长挥了挥手,对男孩用藏语道。 男孩转身跑了,跑了几步又回头,冲几人挥手,用藏语说了句什么,定定看着众人。 孙排长点点头,用藏语回了他。 男孩开心转身跑开,脚步轻快,像欢快的小鸟。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这么高兴?”大家好奇。 “他问将来他也能成为金珠玛米吗?”孙排长笑道,“我告诉他,能!” “看不出,孙排长厉害啊,还懂藏语。”白洁茹打趣道。 “在这里快四年了,工地上有不少来帮忙的老乡,一来二去学会了些。”孙排长笑笑。 “朗生是什么?不是说这里的穷苦人是农奴吗?”冯素莲忍不住问。 “是农奴,农奴有等级之分,有差巴、堆穷、朗生三种。 ‘差巴’相对幸运,能分到一小块地,但部分收获上交地主,自己仅能糊口。 ‘堆穷’没有固定土地,整天在庄园劳作,生活艰难。 ‘朗生’是农奴中的最底层,是地主的私人财产,睡牛棚里。 像强巴,他身上这身破衣服,白天是衣服,晚上就是睡觉盖的被褥,垫一半盖一半。 这里离内地近,是最早解放的地方,老乡的日子相对好一些,不过看病吃药依然艰难。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一个人跑这么远,也是厉害,路上有狼群出没,还有猛兽。”孙排长介绍道。 众人听了,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那个年代物质匮乏,道路艰险,运输困难,想帮忙都帮不上,只能一点点改变。 “小赵,你把大衣、胶鞋给了孩子,你穿啥?”冯素莲问。 “我还有一套,出发前领了一套新的!我看那孩子脚大,你的胶鞋他穿不了。”小赵挠挠头。 “你观察挺仔细嘛!”冯素莲笑。 她拿大衣、鞋子时犯了难,男子身材宽大,自己的大衣男孩估计穿不了几天就穿不下。 而自己就这一件,脱下来送了,再往里走,自己只有挨冻的份儿,根本扛不住。 可是看着男孩单薄的破衣烂衫,冯素莲不忍心,狠狠心脱下送那孩子。 胶鞋倒是有两双,脚上一双,另一双备用。 女人脚不大,自己只有三十六码,那男孩的脚至少三十八九码,冻得通红,裂着血口。 自己本就不容易,看着比自己更艰难的人,总是忍不住想伸手帮一把。 看着那孩子的可怜样,莫名想到前世跟自己苦了一辈子的两个傻儿子。 六七十年代的山村,又偏远又穷,本就没啥钱,攒一点儿都被赖阿贵搜出来拿去喝酒。 大冬天的,孩子打着赤脚,就如强巴一样,冻得通红,长满冰口。 在场几人哪个不是心软的人?拼拼凑凑帮男孩,要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他们都想跟着男孩去寨子里看看病人。 “走吧!耽误了不少时间!”孙排长催促道。 大家再次上车,不停朝着男孩离去的方向张望,默默祝福他平安到家,他阿爸早日康复。 第一卷 第52章 冒雨前行 “还难受吗?”冯素莲摸了摸白洁茹额头。 “没那么难受了!”白洁茹捂着腹部,脸色苍白,苦笑道,“就是这里难受!” 腹部坠胀、腰像是要断了般直不起来,此时特别怕冷。 车辆前行,车厢里不断灌进冷风,四面透风,感觉更冷了,手脚发凉,偏偏这会儿没热水捂肚子。 “咚咚咚!”冯素莲敲了敲驾驶室。 这次是小罗开车,小赵坐副驾驶。小赵扭头。 冯素莲比了个停车的手势,车子再次停下来。 “怎么啦?”小赵问。 “小赵,换一下,白同志冷!”冯素莲道。 小赵下车,跑到后车厢,“白洁茹,下来吧!” “不用、不用!”白洁茹摇头,为难地看向挂在棚杆上的东西。 “去吧!这个时候讲究不了那么多!”冯素莲不容分说将白洁茹推着下了车。 然后将内裤顺手扯下,挂到侧边厢板上,拿背包挡住,动作一气呵成。 小赵只看到冯素莲扯了个啥,然后被背包挡住,疑惑地看一眼冯素莲。 猜着是女同志不方便的东西,很自觉地没多嘴问。 驾驶室里好了许多,虽然车门有冷风灌,但发动机散发着热气,比车厢里暖和。 白洁茹裹着军大衣,身上慢慢暖和起来,比之前好受了些。 就是每一次车子颠簸,有一股热流跟着涌出,那滋味只有经历过的女性懂。 追上前面的车队,停下休息等他们。 白洁茹下了车,着急地拉着冯素莲往草丛里钻。 女同志到这种恶劣环境真的太不容易,旅途中又遇到高反,没有坚强意志很难撑住。 出来后,冯素莲给高反的战士发药,有的战士在好转,有的战士现在开始出现症状。 “妈的,老子以为躲过了,还是没逃掉!多少年了,小时候发烧才这么难受!”有战士接过药笑骂道。 头晕、恶心、胸闷、四肢无力,吸不上气,难受的战士吃了药,上车躺着。 大家都很乐观,蔫嗒嗒的还不忘耍嘴皮子,说俏皮话,士气不算低迷。 天黑前赶到兵站,饭菜已经准备好。 “咦,怎么又是土豆、白菜?”有战士看着桌上两盆没油水的土豆片、白菜难以下咽。 高反就让人难受,嘴里没味儿,再看到这与其说炒,不如说水煮的菜,更没胃口。 “小子,别嫌弃,再往里走,你连白菜都吃不上!”兵站的战士道。 “咱们这里离内地近,道路还算通畅,这些菜能运过来,再往里走,运进去的东西越难,有吃的都不错了!” 孙排长一帮汽车兵没开腔,闷头吃饭。 “大家尽量多吃些蔬菜!雪域高原上果蔬少,里面条件会更艰苦!长期缺乏果蔬,身体就会缺乏维生素,血液凝固差,嘴唇溃烂。” 冯素莲对大家道,“不管好吃、难吃,为了身体,都吃下去!” 战士们闻言,不再抱怨。 新兵不说了,这里面绝大多数是半岛战场下来的老兵,什么苦没吃过? 上战场几个月下不来,几天喝不上水,吃炒面,冬天是石子般坚硬的冻土豆。 眼前的这些比那会儿好了千百倍,热腾腾的粥、白面馒头,还有炒菜。 回到大通铺,大家都早早休息。 今晚明显比昨天要冷了,两床被子盖着都不怎么暖和。 冯素莲、白洁茹静静躺着,听着满屋子的呼噜声、磨牙声、梦话,还有屋外呼呼的风声。 “淅淅沥沥…”半夜里,冯素莲被雨声吵醒。 睁开眼,呼噜声、磨牙声、梦话少了许多,淅淅沥沥的雨声特别清晰。 冯素莲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感觉有些湿冷,屋里有冷风在灌。 “哎呀,下雨了!”早上起床,战士们惊呼。 翻出雨衣穿上,出去洗漱上厕所,吃早饭。 孙排长忧心忡忡望着淅沥不断的雨水,天空灰蒙蒙像一块打湿了,拧不干的抹布,空气中弥漫着水汽。 正是六月,这雨一下,没个两三天不歇气,路上那些土质疏松的地方极易发生塌方、泥石流。 他们要送的这批物资是道路建设中的一条分道,那边没有别的部队相连。 连兵站、养护都没有,是一支孤军,所有补给、一应物资全靠外界运送进去。 上次送的物资仅够维持三个月,这次就算一路畅通送达,也比上次拖延了一周。 要是路上再遇到阻塞,孙排长不敢想,那边的战士们吃啥? “排长!”有战士担忧地看向孙排长,都是运输老兵,知道这场雨他们将面临着什么。 “吃完饭出发!”孙排长果断道。 孙排长找到一团团部的负责人,告知后面的各种可能性和危险,以及他们的主要任务。 “我们一起上路!”团部负责人当机立断。 这会儿刚下雨,路况没那么糟糕,至少能赶到下一个兵站,能走一段是一段。 孙排长他们的运输车除了物资,还装了一个排的战士,挪到这些车上太挤。 关键是这种高原山路从没走过,有汽车连这些老司机带路,安全许多。 三两口吃完早饭,全部上车冒雨前行。 车队重新编队,孙排长安排副排长的车打头阵,自己的车押后,中间夹着一团团部的车。 下了大半夜的雨,道路泥泞湿滑。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摇晃前行,雨水遮挡视线,左面悬崖峭壁,右面是嶙峋山石,弯多又急。 走得很慢,冯素莲不敢看外面,怕自己看到车子冲向悬崖时会忍不住惊叫。 走了三四个小时,好不容易来到一段平缓路段,车队停下休整。 白洁茹与冯素莲顾不得雨水,往草丛里钻。 天冷尿多,早上喝的粥,早就憋得不行。 男兵还好,站在车尾掀开帘子放水,女兵没这条件。 哗哗放水好一阵,打个冷颤,包袱松了,终于感觉好受了。 “你感觉咋样?”冯素莲关切的问白洁茹。 “好多了!”白洁茹笑道。 “这雨一下,脑袋也不晕了,身上也不痛了,看着车子打滑,差点儿冲出悬崖,惊出一身冷汗,啥病都好了!” 第一卷 第53章 我一人就够了 这一天的雨没歇过,灰蒙蒙的天,不过下午四点,前路几乎看不见了。 挨到五点终于抵达兵站,才走了一百多里地,二百里不到。 下了车每个人身上都粘糊糊的,潮湿、阴冷。 兵站里还有一些人,滞留在这里的。 一问才知,这边已经下雨两日,路况不好,他们没敢走。 一团的人听闻滞留,虽然觉得行程受阻,但也只能顺应天时,等待天晴路况转好。 可是孙排长一听急了,那些等待物资救命的战友咋办? 吃饭时再次与一团团部的商议,一团的人留在这里等待天气转晴,他们冒雨送物资,再等,那边的战士该断粮了。 一团团部的人纠结半天,只得同意。 因为有那么多战士,整个车队行进速度确实慢了许多。 第二天,雨小了许多,天色也亮了许多,看样子到中午就能歇住。 大家喜出望外,全都行动起来,都不想滞留。 于是队伍再次拉长。 “孙排长,你们走前面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跟其他部队的组队,慢慢走就是。”一团团部负责人找到孙排长。 孙排长看着负责人纠结半天,“你们走我们前面!” 雨水泡过的路不好走,孙排长他们的车全是物资,很重,碾压过的路,后面的车更难走。 平路便罢了,这里是高原,全是大山,不停翻越,一个不小心就是翻车。 一团拉的全是战士,孙排长知道有多危险,只得带上他们,让他们走前面。 副排长的车打头阵,一团的车跟着,然后是其他部队,最后是物资车。 “老孙!”副排长一听急了,这样送物资,啥时候送达? “听命令!”孙排长严肃道,“路上注意安全,你身上背的是上百名战士的性命,不可大意!” “是!”副排长只得服从命令,“你多保重!” 车队头车、尾车都很重要,头车观察路面、警戒危险,尾车收尾,处理一切问题,带走所有掉队的人、车。 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司机相互配合。 在这种难行的山路上,两者的责任都重大,都危险重重。 这个情况下,走末尾的车是最危险的,路最烂。 泥泞、软烂的水泡路上,车队摇摇晃晃前行。 好几截路骑着路肩过,时不时有泥土滚落,路变得越来越窄。 到物资车过的时候,车轮子压过,左边开始倾斜,右边贴着山体。 司机不敢乱动方向盘,擦着山体慢慢溜。 到孙排长的车时,几乎没路了。 孙排长看看左边的路肩,垮塌下去,跟着是左转弯,一个不小心就得翻车。 前车转过弯,司机跳下车,跑回拐弯处,指挥孙排长的车。 这个时候全靠车上人与车下人的默契度。 指挥的人举起左手示意前行,右手微微左右摆动,示意调整左右方向。 车子贴着山体,左轮骑着路肩堪堪溜过,跟着拐弯,到左后轮通过时,半只轮子悬空。 前面所有车辆都停下,紧张地看着尾车通过。 待看到孙排长的车通过时,大家忍不住欢呼。 没敢多停留,这种泡软的路重载车辆稍微一停留,就会下陷,那就走不了了。 中午时分,找到一片开阔地,做短暂修整。 天色亮了,雨也歇住,没一会儿太阳从云层中洒出阳光。 空气清新、湿润,四周的山仿佛水洗过,干净澄澈。 看着放晴的天,大家悬着、压抑的心放松,露出欣喜。 啃了半个冷馒头,大家再次上车前行。 后面的路越走越奇怪,几乎是沿着河岸边走。 河里的水浑浊、全是红泥色浑水,越前行,水流越大。 从半沟河水慢慢变成满沟河水,再到水位上升,变得湍急。 开始大家看着新奇,后面渐渐不说话了。 他们一面贴山、一面临河。 河水湍急不说,水位还在涨,快与路面齐平,再傻也知道是涨洪水了。 车队的速度明显加快,没人说话,都注视着河水。 突然前面头车叭叭响了两声,每辆车依次后传,表示前方有危险,注意通行。 前面的路上有零星的碎块,说明有塌方、泥石流的可能,车队要快速通过。 右边山体上不断有碎石滚落,车辆快速打着方向盘绕开前行。 “窸窸窣窣!”小罗在副驾驶观察着山体,听到这声音。 抬头,有一片山体泥石在缓缓往下滑动。 “快!滑坡!”小罗惊呼。 “叭叭!”小赵猛烈地按着喇叭提醒后车,一脚踩死油门,猛地往前冲。 “哐啷!”山上一片泥石滑落,挡了半边公路,小赵的车堪堪跑过,挡住物资车! “哎呀!”冯素莲和白洁茹在车厢里看到,忍不住惊呼。 小赵没敢停留,继续往前开了几百米,车队在那停下。 得知物资车被阻在后面,几位负责人赶紧往回跑。 领头的副排长跑得最快,边跑边喝住众人,“你们别过来!” 滑坡地方,物资车的战士们被孙排长撵出来,跑过那一片烂路。 只剩物资车与孙排长在那边。 “老孙,快过来!”副排长急得大喊。 孙排长没理会,而是打开第一辆车的车门。 “别过来!”见副排长要跑过来,孙排长大声喝住。 副排长只得止步,看着孙排长上了车,开车往这边冲来,那是战友们等着救命的粮食。 山上的泥石断断续续滑落,路面高低不平,到处是障碍。 孙排长愣是一一绕过,将物资车开过来。 跳下车又往回跑,“快开走!” 司机马上上车,将车开走。 副排长要想跟上,“老孙,我们一起!” “少废话,我一人就够了!若出了意外,你负责把整个车队带出去!尽快把物资送达!”孙排长边跑边命令道。 “老孙!”副排长眼眶泛红。 孙排长开着一辆又一辆物资过来,跳下车又跑回去。 身上被汗水打湿,跑动的速度在减慢,几次车子卡在路中间,孙排长退出又辗转腾挪,凭借过硬的驾驶技术,愣是将物资车开过来。 冯素莲和白洁茹带着药箱跑过来,揪心看着孙排长跑向最后一辆车。 那是孙排长的车,在两百米外。 此时的孙排长手脚发软、颤抖不止,第一次上车没能上去,摔了一跤。 这边的人发出惊呼,高原缺氧,又高强度来回跑了十一二趟,强行将车开过来,此时严重缺氧又力竭。 孙排长深吸一口气,肺张不开,头晕目眩,脑袋里一片嗡嗡嗡响。 孙排长甩甩头,用尽力气爬上车,启动车辆向着前方冲。 “窸窸窣窣!”山坡上的碎石、泥块滚落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冯素莲看着摇晃着向这边冲过来的最后一辆车,心中紧张,不经意瞥了一眼山体。 却见整个山头缓缓向下滑动,惊得脑子一瞬的空白,疾呼:“快停下!快停下!” 双手交叉用力上下挥舞,示意车子停下。 对面的孙排长看到,瞳孔放大,余光瞥到有黑影压下。 本能地猛踩油门,死命按下喇叭,物资车疯了一样猛冲过来! “轰隆!”山体滑下,巨石、泥块将车子笼盖住。 “孙排长!”众人痛呼! 第一卷 第54章 找到孙排长 “老孙!”副排长嘶吼着往前冲。 “危险!”冯素莲、白洁茹死死拉住。 “轰隆!”剩余的山体继续滑落,再次覆盖上。 好些泥石滚落进河里,河水溅起,整条公路被阻断!至少有上百米的泥石堆。 “老孙、老孙!呜呜…”副排长嘶吼着不管不顾跑上前,双手用力刨土。 “快,大家一起!”一团负责人挥手招呼大家救人。 刚滑落的巨石土堆松软,根本没法落脚,大家只能徒劳地用手刨啊刨。 可是埋在上面的泥土、石块不停地往下掉落,砸伤了不少战士。 “王排长、王排长!”冯素莲呼喊副排长。 这么大的山体滑坡,没有工具,光靠双手刨不出来。 副排长完全听不见,双眼通红,手指已经挖烂,冒出殷红的血,和着泥土,感觉不到痛,机械地不停刨啊刨! 嘴里喃喃念着,“老孙,你撑住!你撑住!我一定救你出来!救你出来!” 冯素莲听到,心如刀绞,鼻子酸得不行! 在场的战士都抿着唇,用力刨土,只想救出战友! “范科长!这样救人不是办法!”冯素莲扯了扯其中一人,一团团部的后勤科长范鹏举。 “小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范科长眼睛红红的。 没谁眼睁睁看着战友牺牲在眼前,心里好受,忍心丢下不管! “孙排长他们送的物资很紧急,说是那边没有任何外援,已经延期,再拖延,只怕那边断粮太久扛不住。 必须尽快让王排长他们赶紧上路,顺便通知前面的养护队,带工具来抢修,我们留下继续救人!”冯素莲提议道。 半道上堵着这么多人,都留在这里于事无补,还耽误急需补给的部队。 事已至此,留下一些救人也只是尽力而为,活着的可能性不大,只希望将战友刨出来安葬! “嗯,也只能如此!”范科长思索后道。 “王排长、王排长!”范科长拍了拍王排长肩膀。 好久王排长才转过头,眼神茫然。 “王排长,你们的任务紧急,得尽快出发!我们留一个班的战士救人!尽快赶到前面通知养护队!”范科长道。 “老孙还在下面,我怎么走?”王排长怒吼。 “他就在前面的,只隔着我们几米,很快就能挖出来!他还等着我们救他!我们不能扔下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没有放弃,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执行,我们会留人救他!不会抛下他!”范科长忙道。 “王排长,那边还有许多战友等着你们的物资!孙排长冒死也要开过来的物资车!就是不想耽误补给送达!”冯素莲劝道。 “呜呜!”王排长纠结,一个大男人,哭得泪水滂沱,“老孙,老孙!对不起!对不起!” 脱下军帽,冲着泥石堆三鞠躬,敬了一个军礼。 一抹眼泪,大声道:“汽车二连三排的战士,执行任务!” 汽车连的战士停下手中动作,默默起身,冲泥石堆三鞠躬,齐刷刷敬一个军礼,“排长,我们走了!” 冯素莲他们的车留下,还有一个班的战士,其余的全都走了。 白洁茹也走了,她是团部卫生员,必须跟随大部队,带走了那天分的药。 大家在周边搜来树枝、木棍,站在稀软的泥石堆里,个个像泥人。 冯素莲顾不得手痛,双手抱着树枝插进石块缝隙,用力下压,将石块撬下去。 在孙排长的车子的大概位置,大家希望尽快将车子找到,找到车子就能找到孙排长。 天色黑尽,河水哗啦啦,几乎涨到路面。 大家舍不得停下来,冯素莲拿来手电筒,绑在腰间,继续刨泥土。 高高的泥土堆愣是让他们给刨出一个大坑,可是还是找不到物资车。 明明很饿很饿,可是没胃口吃饭,找不到物资车就找不到孙排长,那种难以言表的痛梗在心头,吃不下任何东西。 冯素莲撬完一块石块又一块石块,剩下的泥石往下坠落。 “砰!”冯素莲再次往缝隙中插入树枝时,感觉到与石块不同的触感。 似乎有弹性,不是石块那种硬邦邦。 “快,这里!一定是这里!”冯素莲惊喜道。 这是驾驶室上面的顶棚,只有那里和引擎盖是铁皮,才会坚硬有微弱弹性。 “真的!”其他战士围上来。 过来时被绊了一下,是被泥土盖住的车厢顶棚的棚杆和蓬布。 “嗯,应该是驾驶室位置,前面是引擎盖!小心陷下去!”冯素莲提醒道。 大家用手刨,将石块搬开,泥土刨开。 好一阵,终于看到被泥土掩盖的军绿色车顶。 赶紧用手刨开泥土,是副驾驶位置,整个驾驶室向左倾斜,驾驶室位置被砸出一个凹坑,上面有一块巨石! “孙排长!孙排长!”大家激动地用石块敲击车顶,看里面有没有动静。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大家欢喜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默默将引擎盖的泥土刨开一些,然后用树枝、木棍撬驾驶室上的巨石。 树枝、木棍太细,一用力就咔嚓断裂。 看着无动于衷的巨石,大家都恨自己不是大力士,眼看着战友就在下面,却救不了! 小赵、小罗还好,老兵能忍住,有几个新兵蛋子,急得抹眼泪。 突然远处闪过一抹亮,众人转头,几辆车首尾相接,缓缓朝着这里开过来。 “这里!这里!”冯素莲举着手电筒用力晃动,养护队到了! 好一阵,车子终于抵达。 却见每辆车前面的保护杠上有一名战士,一手举着大灯引路,一手抱住保护杠,人都快冻僵! 那时的车子老旧,车灯不亮,这种弯多又急,雨后湿滑的路很不好走,战士们为了赶夜路,只能出此下策。 “你们、你们这么过来的?”冯素莲一帮人惊呆。 “车灯不亮,情况紧急,只能想办法赶来!”头车跳下一名老兵,“怎么样,找到车子了吗?” 老兵看着眼前十几个一身泥的战士,也是吓一跳。 要不是有大灯照着,黑咕隆咚的夜里,指定能吓死个人! “找到了,驾驶室上有块巨石,我们挪不动!”冯素莲拉着老兵爬上泥土堆。 第一卷 第55章 雪域高原建设者 老兵看看石块,又看看变形的驾驶室,敲了敲,“同志、同志!你咋样?听到回应一声!” 明知道希望不大,还是希望出现奇迹,可惜没有任何响动。 “唉!”老兵叹口气,“拿绳子来!” 绳子套在石块上,几名战士用木杠撬,下面的战士用力拽绳子。 石块摇晃两下,滚落下来。 驾驶室凹扁、塌陷,半开的玻璃窗压在一起。 “只能从副驾驶进去。”老兵观察后道。 这些养护兵经历过不少,施救很有经验,又带了工具来。 大家先将前面泥土铲掉、挪开,露出车头,露出驾驶室。 驾驶室这边无法打开,费了好大力气从副驾驶打开。 孙排长头部压破、变形,面目全非,与挤压变形、凹陷的车顶镶嵌为一体。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脚死死踩在油门上,车头还散发着热气。 “同志,我们接你下车!你手松一松!”老兵眼睛泛红,对着孙排长敬了一个礼。 再掰孙排长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手缓缓松了。 用千斤顶将凹陷的车顶慢慢顶起,驾驶室只容得下一人辗转,老兵搬弄了许久才将孙排长挪出来。 惨不忍睹,整个人已僵硬,躯体保持着开车的姿势,无法扳直。 此时天已明,河里的洪水略微退下一些。 冯素莲用水壶里的水打湿毛巾,将看不出模样的面部擦拭干净,满是血污的衣裳换掉,换上一套干净军装。 自己是死而复生的人,对于孙排长一点儿不感到害怕,心中只有敬仰。 这是当年为建设雪域高原牺牲的千千万万无名英雄之一! 没有棺材,只能用他的被褥将他包裹,用绑带捆好,带回养护段,找了个朝阳、能看到公路的地方埋葬。 这样孙排长能每日看着战友们的车子经过,就不会那么孤独! 冯素莲几人找了一块木板,刻上:汽车二连三排排长孙友田,于一九五四年六月二十八日牺牲于垭口,终年二十四岁。 老兵默默看着这女兵一笔一划填上红漆,“干嘛写那么多?” 打仗牺牲时,找得到的尸首,有个坟堆都不错了,没几个还能有如此详细的记载。 “他是英雄、烈士,值得人们记住他的名字!希望将来他的家人来看他时,能找到他!”冯素莲叹口气道。 这些雪域高原上牺牲的兵,好多埋在路边,无名无姓,几十年后家人寻来,却找不到谁是谁。 孙排长车上的物资全部转到冯素莲他们车上,满满一车,是那支部队的救命粮,孙排长牺牲性命也要送过来的。 这车粮食就由他们接着去送。 孙排长的车子车头受损,引擎盖砸变形,其他无大碍,车里装的满满当当,没变形。 养护段将车挪到路边,打算将车修复,用来做养护车,短途运输。 留下救援的那班战士没车,养护段派了一辆车送,下一个兵站,团部应该会留人等着。 果然天黑抵达兵站时,有人等着。 兵站见冯素莲他们全都一身泥,烧了热水给他们洗澡、洗头。 冯素莲手上的纱布在刨土、撬石块时掉落。 洗完澡后看着只剩半截指甲的手,冯素莲擦了点儿蓝药水,简单用纱布包上,不再加夹片像粽子一样,灵活许多。 衣服是小赵、小罗帮忙洗的,冯素莲要自己洗,被他们批评,手再弄坏了,还要拖累他们。 冯素莲只得讪讪闭嘴。 说是洗衣,不过将衣服泡在水里,把泥浆搓掉,清洗一下就好。 挂在屋外晾晒,风大,一晚上便能干了。 “老孙没了?”吃饭时,兵站站长特意找来,眼睛红红的。 “嗯!埋在养护段后面的山坡上,立了块木碑!你认得他?”冯素莲问。 “我们是老乡,相邻的两个村,四九年一同参军的,每次路过我这里,都要唠上几句…”站长话未完,声音哽咽。 “他聪明、机灵,几天就学会开车,我笨,学不会,就只会修路,修完路留在兵站搞后勤。 每次见到他,他总是乐呵呵的,吹牛说再烂的路他都能开过去,可是、可是这次怎么就…” “节哀!”冯素莲无力安慰。 “孙排长有些遗物,能否麻烦你转交他家人,记得告知他埋在哪里,也许几十年后家人会来找寻。” “他连媳妇都没娶,哪来的后人?”站长难过道。 “他有兄弟姊妹吗?”冯素莲问。 “有!” “那也许有一天子侄寻来呢?写信告知一声,家人知道他长眠在哪里,心中有个念想! 现在交通不便,或许将来有一天方便了,家人寻来。”冯素莲道。 站长狐疑地看着冯素莲,这里那么难走,除了军人,还有谁愿意上来? 他不会想象到几十年后,这里变得富饶、美丽,这条线路会成为人们自驾游的首选线路。 冯素莲笑笑,将孙排长的遗物交给站长。 半旧的军用挎包、水壶、半旧的胶鞋,以及身上的现金,总共五块三毛两分。 被褥用来包裹孙排长了。 看着这么点儿东西,大家说不出什么滋味。 “谢谢你,小冯同志!”站长感激道。 本来这些东西冯素莲打算带着,给那支偏远孤军送补给,肯定能遇到王副排长,交给他寄给孙排长家人,没想到这里遇到他的老乡。 别小看这点儿东西,在那个年代,都是好东西。 这一夜,冯素莲单独一间屋子,没啥人,就他们两车人。 冯素莲躺在通铺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呼噜声,回想着自己重生以来遇到的一切。 走出那个封闭的小山村,外面的世界这么大。 从未想过这一世自己居然参了军,成了一名女军人! 这雪域高原会是什么样?还未抵达终点,这几天的艰险,让她知道里面会更艰难。 她将在这里扎根,建设雪域高原。 这里跟小山村一样贫穷、落后,甚至气候、环境更恶劣。 可她不后悔,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这里有千千万万的战友跟她一起并肩战斗,共同建设雪域高原。 这一世她不再是软弱可欺的乡下农妇,而是勇敢女性,雪域高原建设者! 第一卷 第56章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日,两辆车结伴而行。 “路上注意安全,路况不对宁愿停下来,也别硬闯!这一段路百里内都有兵站,补给没问题!”站长殷殷叮嘱。 听到太多战友牺牲的消息,都是十八九、二十的毛头小子,充满生机和活力。 最美好的年华牺牲在这里,令人心痛,可是他们不上来,谁来建设雪域高原? 看着一车稚气,眼神坚定的兵蛋子,能做的只有几句叮嘱。 “谢谢!我们会的!”冯素莲冲站长挥挥手。 晒了一天的路面干了许多,没了高原汽车老兵带路,走得小心翼翼。 路上太沉闷,盘旋在悬崖峭壁上没有护栏的窄公路,来回转急弯。 这次冯素莲他们走前面,物资车重,走前面稳,能压住速度。 没了白洁茹搭伴,冯素莲一个人闷闷的,坐在粮食堆上摇摇晃晃。 走了几十里山路,不见一个人影。 群山寂静、苍茫辽阔,蓝天上偶尔一朵白云,间或一只雪鹰飞过,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好啦,这里我们分路!我们先去一趟羊措再回来!”冯素莲对另一车战士道。 几天后到了临芝,这里是交通要道,有几条道通往不同地方。 一条通往朗萨,是冯素莲他们集结的目的地。 但现在他们要送救命粮,只能与战友分开,往羊措去。 只剩他们一辆车,这不是好事儿。 路上遇到状况时,救援很难,方圆几十里无人。 在路边等待,运气好几个小时、一两天后有路过的车辆,运气不好,十天半月都没车辆经过。 冬天更麻烦,在车里等待,一旦汽油耗光,就只有冻死。 而出去寻求救援,只能徒步行走几十、上百里,无风雪还好,若有风雪迷了路,也会冻死野外。 修车时,野外零下二三十度,扳手很快粘在手上,躺在冰冷的冰雪上,要不了多会儿全身失去知觉。 这会儿是夏季,还算幸运。 路上看了太多雪山,这里沿途居然是一片绿色,突然觉得好养眼。 下午五点多钟,到了兵站。 看到孤零零一辆车,兵站的战士甚是惊奇,第一次见到一辆车往这里走的。 “你们去羊措?”战士惊讶,“前几天不是刚过去吗?” “嗯,我们是最后一车物资,有战友牺牲了,我们帮忙转运!”冯素莲解释道。 “你们、你们拉的是孙排长那车?”战士恍然。 “嗯!” “孙排长、孙排长就这么走了…”兵站战士难过道。 给羊措送物资的都是孙排长他们,往来几趟,大家都熟悉了。 前几天王副排长带队过来,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大家还开玩笑问孙排长是不是回去相亲娶媳妇了? 结果王副排长红着眼眶告诉他们,孙排长埋在泥石流里。 这里见过太多生死,可是每一次听到,还是会很难过,那是自己身边活生生的战友。 这次在,下一次就不一定在! “羊措还要走几天?” “顺利的话要三四天!王排长他们过去有三天了,说不定后天你们就能碰上。”兵站战士道。 “那么远?前面只有这一条路吗?” “嗯!这条路是我们修筑的!要通往格木,中间全是荒原、沼泽!”战士回道。 他们就是那支部队留下的,中间设了五六个兵站,越来越远,孤军深入。 沿着这条道路又走了两天,终于在兵站与王副排长他们碰头。 “你们…”王副排长诧异地看着冯素莲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带着一团的人走出最难的那几段路后,王排长他们便加速赶路。 “我们把孙排长那车送来,这里补给肯定不够,再落一车,他们更困难!再说这是孙排长拿命换来的,不能丢下!” “谢谢!”王副排长感激道,“我还想着下次路过时捎走!没想到你们送来!” 说起孙排长,王副排长眼里湿润,“老孙他…” “葬在垭口养护段的山坡上,从那里孙排长可以天天看着车队路过!”冯素莲淡淡一笑。 没提孙排长的惨状,无端让人更难受! “谢谢!”王副排长抹了一把眼泪,“路过时,我去看看老孙!” “他的遗物交给垭口兵站的谢站长,他俩是老乡,委托谢站长给家里邮去。”冯素莲交代道。 “谢谢!你们费心了!”王副排长道谢。 没说最后这些东西还是得他带到锦城邮寄,谢站长走不了,只能委托路过的人。 “怎么样,物资送过去还及时吧?”冯素莲关心道。 “已经断粮几天,全靠打地鼠、挖草根、摘野果充饥,再不送去…”王排长说不下去。 老孙拼了命地把物资车开过来,救了那么多人,自己却永远留在那里。 若当时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那样选择。 这支车队里,开车技术最好的就属老孙和自己,有能力在紧急状况下把车开过来的只有他俩。 老孙一个人留在那边,保住战士们性命的同时,也是最高效的处理方法。 若让战士开车,路上不少石块、泥土,山坡上还不时滚落,一般人很难应对,极易熄火趴窝,后面的车都过不来。 也正因为如此,老孙一趟又一趟,导致最后自己力竭。 若不是摔了那一跤,没有耽搁那几秒,老孙绝对能冲过来! 就差那几米就能冲出来,偏偏被滚石砸中! 这几日晚上一闭眼,就看到老孙瞪大双眼,拼尽全力向自己冲来的景象。 他懊悔不已,如果重来,他一定不管不顾跑过去,哪怕只开走一辆,也能为老孙争取足够的时间! 可惜,没有如果! “物资转到我们车上吧!”王排长道。 “不用,都走到这里,我们反正延迟归队,不差这一两天!你们赶紧回去,运送下一批物资!不然这里又得断粮!”冯素莲摇头。 满满一车,转运费时费力,王排长他们还得安排人再跑一趟,倒不如他们直接送过去。 “那行吧!路上注意安全,记得顺着公路走,不要乱钻草丛,前面沼泽多! 若掉进沼泽,不要乱动,趴到地面,慢慢爬出来!或是同伴拉出来!”王排长叮嘱道。 前面的路越修越难,因为沼泽,也牺牲了不少战士。 第一卷 第57章 还是女同志会当家 车子走过草原,进入山区,在沙土路上转悠,这里太寂静,完全是无人区。 要不是有路,冯素莲他们都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叮叮当当!”“嘘、嘘!”下午两三点钟,转过一面山,远远就见前面热闹场面。 一边是战士身上绑着绳索,悬空掉在山崖上凿山壁,身下是湍急的河流。 另一边则哨子声急促,催促战士往远处撤,好多人四处散开。 “砰、砰!”那一片山石崩裂,刚才还悬空凸起的巨石在爆炸声中分崩离析,溅起飞石、沙尘,掉落江水中。 冯素莲在这边都感受到空气的震动,忙掀开车蓬张望。 “嘘、嘘!”有人吹着哨子,摇着小红旗跑来,“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怎么闯到这里来?” “我们是送物资的。”小赵跳下车。 眼前的人脸色黑红,脸颊上一团高原红,皮肤因暴晒脱皮,嘴唇干裂,看着有四十出头。 “送物资?前两天不是刚走吗?”那人往后面望,“怎么就你们一车?” “嗯,是孙排长那车物资,我们帮忙转运!”小赵点头道。 小罗、冯素莲也从车上跳下来。 那人眼睛瞪得溜圆,“这怎么还来个女同志?” “这是我们营的卫生员,不是给你们送的!”小赵一听,就知道这人在想美事儿。 “呵呵,我还以为是我们的!”那人呵呵笑着,挠挠头,欢喜地冲远处大喊,“营长,营长,有物资到!” 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名军人,灰蓬蓬的,面相沧桑,也是皮肤蜕皮,嘴唇干裂。 “你好!你们是哪支部队的?”营长曹刚正打量着这三人。 虽然有些脱皮,但肤质细嫩,很明显是才上高原的部队。 “报告营长,我是三一九师一团一营汽车连赵晓生,奉命上高原,目的地朗萨,这是孙排长那车物资!转道送达,请接收!”小赵敬个军礼。 “小孙那车物资?”曹营长转头看向车辆,不是孙排长的车牌号,眼神中流露出难过。 对着小赵敬礼,“好,收到!” “小杜,叫几个人来搬运!”曹营长对安全员道。 “是,营长!”安全员小杜摇着手中的绿旗,冲远处吹哨子,“快,有物资到!” 远处搬运土石方的战士们一听,都欢喜地跑过来,“这次咋么送那么频繁?” 待走近一看,只有一车,有些失望,“怎么只有一车?” “怎么,嫌少?”曹营长眼睛一瞪,“这是孙排长那车,拿命换来的!” “啊?”战士们愣住,随即没人再说话。 孙排长牺牲的事儿,听王副排长说了,要不是孙排长,那十几车物资都过不来,默默掀开车篷卸货。 “哎呀,太好了,又有维生素!”战士们看到面上的几只药品纸箱子,欣喜道。 “唉,别动!那药是我们的!”冯素莲忙招呼道,“给你们的王副排长他们前几天给过了!” “啊?我还以为又送的呢!”战士们不好意思笑笑,不舍地盯着几只药箱子看啊看。 “你是卫生员?”曹营长想起王副排长的话,这些药是从别的卫生员那里打劫来的。 “报告营长,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卫生员冯素莲!”冯素莲立正道。 “嗯,不错!能搞到这么多药!连维生素都搞到,本事不小!”曹营长很欣赏,笑呵呵道,“怎么样,考不考虑留在这里?” “啊?”冯素莲呆住,可以随意调动? “不用担心,我去向你们上级协调!”曹营长热情道。 “谢谢营长,我是新兵,奉命送病号回内地,还没跟部队汇合!我、我…”冯素莲委婉拒绝。 “营长!”急匆匆赶来的卫生员小李神情哀怨。 “小李啊,看看这是新上高原的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卫生员小冯,新兵蛋子。 瞧瞧人家,第一次上来,就带着那么多好药!多学学!”曹营长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家卫生员。 “营长,你让我下山,我也能搞来!”小李不服气,这天高地远的,想搞药也得有地方啊! 多了一车物资,他们又可以多熬一些时间,全营都很高兴。 晚上冯素莲他们在这里吃晚饭,清可照人的稀粥,一人一个馒头,不像外面管饱,连菜都没有。 唯独冯素莲他们三人,每人两个馒头。 小赵、小罗是老兵,一眼看出端倪,冯素莲是女性,饭量没那么大,但心思要细腻,都看着这些战士在省着吃。 没办法,不知下一批物资几时送到,而他们将越修越远,运输线越拉越长。 冯素莲看得心里发堵,战士们每天劳动强度那么大,却一碗粥一个馒头,连蔬菜都没有,这样身体根本扛不住。 战士们风吹日晒,个个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黑红的脸上一块一块的脱皮,嘴唇干裂。 “营长,这附近有没有野菜?挖些来熬在粥里,给战士补充维生素也好!”冯素莲低声对曹营长道。 “前几天这一片都挖光了,要吃就得走远!”曹营长心里也不好受。 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修路,必须按进度完成,分不出人手去远处挖野菜。 这里是野外,有猛兽,不能一两人单独外出。 冯素莲还想说什么,突然发觉很苍白无力,建议种蔬菜吧,施工队是不停移动的,没人没时间种菜,种了还没吃上就得开拔。 突然灵光闪过,想起一样东西,“营长,下次你们要些豆子!石磨来!” 曹营长看着冯素莲,“豆子?怎么说?” “豆子用处大了!”冯素莲激动道。 “豆子营养丰富,磨成豆浆,战士们补充营养,还可点豆腐,做各类豆制品菜,就连豆渣也能做成菜、饼。 除了这些,还能发豆芽,给战士们补充维生素!粮食不够,豆子比粮食耐饿!” 前世拖着两个傻儿子,很多时候就靠一点儿豆子续命。 那时冯素莲想尽办法将豆子做成各种花样,豆子是她们娘仨的救命粮。 “乖乖!对呀!怎么就没想到呢!”曹营长挠挠头,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马,这事儿记上!以后咱们就这么做!”曹营长对司务长大声道。 “好嘞!”一旁的司务长眉开眼笑,“营长,女同志就是心细,还是女同志会当家!” 其他默默吃饭的战士听到能吃上豆制品、豆芽,个个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欢喜,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 第一卷 第58章 尽自己微薄之力 “小冯同志,还有好的建议吗?多说说!这里都是一帮糙老爷们,没那么细致,这里是真艰苦啊!”曹营长难得敞开心扉。 “呃,营长,豆子有好多品种,黄豆、绿豆、豌豆都很实用,豌豆还能发芽成豌豆苗,也是很好的蔬菜。 几个木箱子种上,随时带走,豌豆苗可以反复收割,战士们多少也能吃上绿色蔬菜。”冯素莲提议道。 “对!就这样!”曹营长一拍大腿道,“乖乖,有了这几样东西,怎么也能好过些!” “还有吗?还有吗?”曹营长又追着问。 “有一种菜叫紫菜,海边的,晒干压成饼状,二两一块用水泡开,能煮一大锅汤,带咸味儿,听说也能补充身体好多营养!” 冯素莲想起在锦城招待所里喝过的汤,黑绿黑绿的,飘在汤里,一股海鲜味儿。 冯素莲没吃过,问打饭师傅是啥,师傅告诉她叫紫菜汤。 当她看着只用半块就熬了两大桶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难怪这汤便宜,一分钱一大碗! “紫菜?”曹营长疑惑地看着冯素莲,“这玩意儿贵不贵?” 军需物资实用为主,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太贵的东西报上去不给批的。 “呃,应该不贵吧?我喝那汤一分钱一大碗!”冯素莲也拿不准。 “不管了,先报上去,贵了上面自然不批!”曹营长果断道。 “老马,把海带也写上!紫菜、海带总能要到一样!” 曹营长联想到海带,曾经吃过一两回,好像也是泡发。 “对了,营长,要是可以,你们再要些萝卜干,运输不怕挤压,咸辣味儿,一年四季都可做菜,那东西不值钱,便宜,比新鲜萝卜好运输!” 冯素莲听到便宜二字,立马想到萝卜干,家里吃不完的萝卜要么泡酸萝卜,要么做萝卜干。 “对、对!咋把这玩意儿忘了,老马,记上记上!”曹营长激动地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痛快! “嗯嗯!”马司务长不住点头,在小本本上认真记下。 “这生活还是该女同志来管!”曹营长挠着头道。 正在记录的司务长手一顿,不满地瞥一眼曹营长,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一旁吃饭的卫生员小李嘿嘿直笑,又一个无辜躺枪的。 “呃,营长!我是乱说的,第一次上高原,啥也不懂,具体情况也不了解,胡乱出主意,你别当真!”冯素莲谦虚道,曹营长这话让她如坐针毡。 人家卫生员、司务长干得好好的,先后因为自己被营长嫌弃,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没事、没事!幸好你来了!不然哪会想到这些实用、便宜的东西? 真要是弄来一两样,战士们的生活也能改善改善!谢谢你,小冯同志!”曹营长感激道。 “营长客气,我也希望能帮到大家!”冯素莲心里好受了些。 战士们崇拜的望着冯素莲,这位女同志真厉害! 吃过饭,大家早早入睡,没有汽油耗费,蜡烛也很宝贵,手电筒更是。 冯素莲受到优待,住的营长、教导员的帐篷,营长、教导员到别的帐篷挤一晚。 地上垫着树枝、枯叶,再铺上被褥,被褥很薄,一个人睡哪儿凉飕飕的,盖上棉大衣勉强感到暖和。 夜里山风呼呼响,夹杂着河流的奔流声,寂静而嘈杂。 帆布帐篷四处漏风,地脚、缝隙,哪儿哪儿都是风,冯素莲蜷缩着、蒙着头,好久好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被尖利的哨子声吵醒,脑袋晕晕沉沉、浑身酸痛。 睡在地上,吸了地上湿气,湿气重,就会有睡不醒、浑身酸痛、无精打采状态。 前面嫌弃大通铺混杂、怪味儿难闻,这工地上更艰苦、更具体。 自己只睡一晚,就觉得难受,战士们长年累月这么过,怎么坚持下来的? 顶着黑眼圈出来,战士们正在洗漱。 有牙膏的挤一点点在翻毛的牙刷上,刷牙,没牙膏的含口水漱漱口就成。 抹一把冷水就算洗脸。 没有护肤品,脸上要掉不掉的干皮卷着,新老肤色斑驳,花兮兮的。 冯素莲穷苦人出身,从王福生那里要来的钱买了各种生活物品,唯独没买护肤品。 知道高原紫外线强,前世电视上那些战士就跟这会儿的战士们一样,脸上一块一块地掉皮。 问护肤品价格,一小盒要三四毛钱,觉得太贵,犹豫半天还是没舍得买。 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刺疼,干皮一小块一小块卷起,才知道这高原紫外线有多可怕。 “怎么样,小冯同志!睡得还好吧?”曹营长笑呵呵打招呼。 “还好!呵呵!”冯素莲讪笑。 早餐依然是一碗清粥加一个馒头,这次他们是一人三个馒头。 “怎么又多一个?”冯素莲不解。 “带着路上吃,我们这里的规矩,出门的多带两个!”曹营长呼哧呼哧喝着粥。 叮嘱道,“都带上,谁也说不准路上会遇到啥状况,把水灌满!” 这些都是大家总结出来的野外生存之道。 “谢谢!”冯素莲原本想要推拒,想想还是收下。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里几十、上百里无人烟,身上不带足水和吃的,那是大傻子,匹夫之勇。 多一个馒头,关键时刻能救一条命。 “小冯啊,麻烦你个事儿!”曹营长拿出一张信纸。 “这是物资清单,你们要路过临芝,麻烦你交给临芝招待所的办事员,希望尽快把这些物质送过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冯素莲接过信纸,盖了红章的。 “曹营长,还有一事,教一下你们!”临别,冯素莲纠结再三,决定就把心肺复苏法教一下。 “心肺复苏法这么管用?”曹营长听完,觉得太玄幻。 “嗯,我们这次送回内地的病号就是用心肺复苏法救回来的,不管有用没用,你们学会,以后兴许能用上!” 冯素莲看着这支孤军,希望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到他们。 “成,小李,找几个人来学!”曹营长大手一挥道。 不管有用没用,先学会,技不压身,再说又不用喂饭养着。 耽搁了半小时,教会小李和几名战士,冯素莲不放心,让他们分别演示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上车离开。 第一卷 第59章 这主意不错 “同志,请问办事处在哪里?”临芝招待所,冯素莲问服务台的招待员。 这里是军用招待所,也是雪域高原上的临时军部办公处。 两栋楼,一栋接待南来北往的运输人员及部队过往人员,一栋办公。 “你啥事儿?”招待员是名女战士,不是寻常见到的百姓。 “我们帮羊措那边交一份物资清单。”冯素莲回道 “后面大楼一楼右转第一间办公室。”女战士指了指后面,瞅了瞅冯素莲脱皮的脸,“没擦护肤品?” 冯素莲笑笑,没说话。 “你们以为上高原是好玩的?就这么冲上来,脸不烂才怪!”招待员忍不住责怪。 漂漂亮亮一女兵,愣是给晒得皮肤爆裂。 “唉…”小赵听着刺耳,要去理论。 “算了!”被冯素莲拉住,“人家没有恶意!” “各部队补给情况如何?能跟上吗?”军部办公楼三楼会议室里,正在开会,张军长问。 雪域高原部队不但担负着道路建设的任务,还要随时应对匪徒骚扰、地方恶势力的破坏,与地方政教处理好关系等工作。 十几万军人的吃穿、劳动工具等全从内地运送上来,运输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没了运输,高原上的所有工作都得停摆,陷入孤立无援中。 可十几万人的吃穿消耗巨大,运输线一日不曾停歇,还是有不少偏远地方因为补给不能及时送达,只能挖草根、打地鼠。 为此,军部三天两头开会,讨论如何解决补给不及时的问题。 “唉,道路难行,现在又是夏季多雨季节,好多路段塌方、滑坡,战士们就是日夜不歇运输,堵在那里也走不了!想快也快不起来!”供给部部长赖部长无奈道。 “嗯,这个很正常!修了四年,运输线越来越长,补给线拉长,高原上修路本就是一项艰巨任务。 这四年来我们客服种种困难,牺牲那么多战士,才取如此成绩,现在距离朗萨还有一段距离,争取年底前修通。 另外其它几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也要修通,从战略意义上来讲,这几条道路都很重要! 这样,压力给到你们供给部、后勤部来咯!”张军长笑道,“集思广益,想想怎么解决补给缺口大的问题。” “要运送的物资太多,只能保障基本的粮油、保暖衣物以及日用品,还有劳动工具、炸药等。 车辆只装得下那么点儿,每次压缩了又压缩了!”后勤部长扶部长叹道。 “好些地方最后连土豆、萝卜都省掉,连菜都吃不上。” 道路难走,修路时牺牲不少战士,为了及时送达,汽车兵冒着危险赶路,运输途中也牺牲不少战士,这条生命补给线,是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 “大家回去多想想办法,以前长征那么艰苦都熬过来,现在这点儿困难再难,也难不过当年!”张军长给众人打气道。 “咚咚咚!”冯素莲敲了敲门。 “请进!”办公室里的办事员头没抬,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核对账目。 “同志,这是羊措的物资清单!”冯素莲将单子递给办事员。 “放这儿吧!”办事员依然没抬头,每日账目繁琐,进进出出,头晕脑胀的。 “羊措那边希望能早日送过去。”冯素莲不放心的叮嘱一句。 “知道了!”办事员回了句,哪个不急?急也没用,运不过来。 “走吧!”见办事员没空搭理,冯素莲与小赵、小罗准备离开。 “诶,同志,等一下!”刚走到门口,办事员叫住。 “怎么啦,同志?”冯素莲转身。 “这是羊措的物资清单?”办事员声音高八度。 不经意瞟了一眼,天啊,这都什么东西?黄豆、绿豆、豌豆、紫菜、海带、萝卜干! “是啊!我们从那边过来,帮忙带的。” “羊措的疯了不成?要这些东西!供给明细里根本没有!”办事员激动道,“我上哪儿给他下计划?” “可是同志,这些东西很有用啊!你们可以采购呀!”冯素莲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缺货补货不就得了。 “你想得简单!你想要啥就送啥,这里缺的东西多了去,这个要这样,那个要那样,买得过来吗?”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女同志太想当然了!办事员心道。 “同志,这几样东西真的很实用!”冯素莲耐心解释,毕竟男同志对柴米油盐不在行。 “你看,这些东西耐储存、易运输,不用担心路况不好、时间长了会坏掉。 而且豆子比大米更耐饥饿,还能制成各类豆制品,能补充战士们的营养,还能发豆芽做蔬菜。 紫菜是压缩的,一小块能熬一大锅汤,还是海产品…” 开完会下来的扶部长、赖部长等几位首长在门外听到,眼前一亮,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听着冯素莲的话。 “同志,你看这豌豆,顶饿不说,种出来的豌豆苗,可以连续割十几茬儿,正好解决战士们吃菜难的问题,工地搬迁时,木箱子装着就能带走,简单方便。 萝卜干比萝卜好运多了,一年四季都能吃,还带着盐和辣椒,一两块萝卜干就能解决一顿饭。”冯素莲喋喋不休。 “可是这些都不在物资清单里,需要打报告申请,未必能…”办事员听了也很心动。 “那就打报告!”扶部长背着手进来,“小刘,你现在就写!” “是!部长!”小刘一听,喜出望外。 “小同志,你哪支部队的?”扶部长饶有趣味看着女兵。 “报告首长,我是三一九师一团一营卫生员冯素莲,刚入伍的。”冯素莲敬礼道。 “哦,刚入伍的?卫生员?”扶部长拿过物资清单看,“是你给他们建议的吧?” “报告首长,羊措的战士们很艰苦,前些日子断粮,只能打地鼠、挖野菜、摘野果充饥。 补给到了,一顿也只有一碗清粥和一个馒头,连蔬菜都没有,就想着要是有这几样东西,也许能改善战士们的伙食…” 冯素莲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一个新兵蛋子,啥也不懂就乱出主意。 “呵呵,不错不错!这主意不错!女同志是要想得细致、周到!”扶部长看着清单不住点头。 要不提,都忘了紫菜,海边到处生长,不值钱的东西,晒干压缩送到雪域高原,还真是发挥了它的用处。 单子在几位首长手里辗转,纷纷点头,面露欣喜之色。 第一卷 第60章 有勇气、有胆量闯雪域高原 “小同志,豌豆苗真能割十几茬儿?”扶部长虚心请教。 他是中原人,对豌豆苗的这种吃法第一次知晓,韭菜人人皆知,没想到豌豆苗也能这样? “是的,工地经常迁徙,用木箱子种上,十天半月就能长到二十公分左右,割完一茬儿,一周后就能割下一茬儿。” 前世家里穷,冬季全靠一小块自留地种的豌豆苗拿去卖,换取盐巴、火柴、针线等东西。 “看,人多就是力量大!这位小同志能想到这办法,太好了,每个部队都发一些,给战士们改善改善生活!” 扶部长高兴道,“小同志,要不要留在这里,到我们后勤部来?” “嘿,老扶,想得美!我还在这儿呢,就抢我的兵!”门外有人笑骂,是军部卫生部陈部长。 “哎呀,老陈,你卫生部不缺她一个,这小同志挺机灵的,适合搞后勤工作,就留在我这里,怎么样?”扶部长笑道。 “你咋知道我卫生部不缺人?你不知道高原医护人员奇缺,这么机灵的小同志,脑瓜子灵光,更适合当卫生员!”陈部长才不会松口。 “小同志,留在卫生部吧!你一个女同志,到基层不方便,我换一个男同志去。” “呃,谢谢首长关照,我们是新上高原的部队,半路护送病号回内地,我、我还没有归队,营长还等着我们!” 千辛万苦上来,冯素莲不想躲在安逸的地方,那样还不如当初留在锦城。 “哟,小同志决心大啊!是个好同志!”扶部长、陈部长异口同声赞道。 当初上雪域高原,都以为在大西南安营扎寨,没想到接到紧急命令上雪域高原。 好多人接受不了,想当逃兵,甚至连个别中层干部都打报告,要求调离。 西南局开动员会,做各级官兵思想工作,军部首长们把自己家属接来做表率,一同上雪域高原。 家属们分散在祖国各地,有自己的工作。 接到电报,扔下工作,扔下大一些的孩子,送给当地老乡,带着最小的孩子与丈夫汇合,义无反顾上高原。 张军长带着妻子、最小的女儿参加誓师大会,四岁不到的小女儿向官兵们敬礼,表达上雪域高原的决心,鼓舞广大战士。 那时没有公路,上高原全靠徒步行走,缺氧的情况下,人人背着几十斤的装备、物资,艰难翻越一座座雪山。 张军长小女儿因为高反发烧,医治无效,病死在半路上,成为上雪域高原牺牲的第一位战士! 今天见到这位女同志,拒绝照顾,毅然决然奔赴最艰苦的一线,令在场首长们大为感动。 现在高原部队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的精神。 这位小同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勇气、有胆量闯雪域高原!是个好同志! “报告首长,既然选择参军上雪域高原,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别人吃得下的苦,我也吃得下! 别人吃不下的苦,我也吃得下!”冯素莲认真道。 都是苦,跟前世比起来,这里再苦,有千千万万战友一起并肩战斗,他们是雪域高原建设者。 几十年后,这里被建设得美丽富饶,他们是高原建设的先驱者!这样的苦值得! “好好干,小同志!”首长们纷纷鼓励道。 “部长,写好了!”趁着当家领导都在,小刘唰唰几下把报告写好。 “嗯!”扶部长接过,匆匆扫几眼,笑着对几位老伙计道。 “走吧,麻烦各位再上去一趟,找老张、老谭,赶紧把这事儿落实了!” “走吧!走吧!早日落实,大家心里踏实!”几位首长说说笑笑返回三楼。 “小同志,你真厉害!”办事员小刘崇拜地看着冯素莲,“第一次这么高效、快速的审批!” “呵呵,能帮到大家就好!”冯素莲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军部首长们。 回到招待所住宿,还是刚才那位女战士。 写了房间,领了钥匙准备离开。 “唉,同志,等一下!”女战士叫住冯素莲。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塞给冯素莲,“给!” 冯素莲摊开手,是个用过的贝壳油。 “拿去擦脸,会好些!”女战士道。 “谢谢,你留着吧!”冯素莲往回推。 这里物资匮乏,这贝壳油有多金贵,无需多言,人家都省着用的,送了自己就没了。 “给你,你就拿着!你们天天在工地上暴晒,擦上保护皮肤,我们在招待所待着,比你们好多了! 再说我已托人帮忙捎带,过几天就有新的!”女战士友善道,是个爽利人。 “那,谢谢你!”冯素莲收下,真诚道谢。 “谢啥,没剩多少,赶紧抹上,不然后面脸上皮肤会暴得更厉害!”女战士微笑道。 冯素莲到洗澡间,洗了上高原来的第二次澡。 一桶热水、加一个热水瓶就洗完,条件艰苦,这还是军部招待所才有这条件。 洗完澡,冯素莲趁着脸上还有水汽,抹了点儿贝壳油。 半透明状、似猪油,无色略微有点儿香脂味儿,抹上后没那么干绷,润润的。 手上的纱布去掉,没再包裹。 半截指甲长出一些,指头消了肿,黑红色痂掉了,指尖长出粉红的新肉。 只要不使力,指头感觉不到疼痛,里面的骨头正在愈合。 衣服没法用力搓洗,只在盆里泡了些水,用手掌按压几下。 小赵、小罗帮忙拧的水,晾晒在外面吹着。 站在楼顶上,冯素莲欣赏这里的风景,看着远处的山坡,绿荫中似乎有白色、粉色的花。 “山上好像有花?”冯素莲不太确定。 小赵、小罗抬眼望去,瞅了半天,“像是杜鹃!” 半岛上见过不少,不过跟这个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高原杜鹃,这个季节正是绽放的时候!”有老兵忍不住插话。 “这么冷的地方也能生长?”小赵好奇。 “所以它这会儿开放,全年最暖和的季节!”老兵笑道,“美吧?” “美!”几人齐点头。 湛蓝的天上,飘着一朵白云,四周一片绿色,远处是雪山,美得像幅画。 第一卷 第61章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嘿咗、嘿咗!”冯素莲下车,傻傻看着劳动场面,这就是一营? 个个脸上脱皮,黑一块白一块的,身上灰扑扑、脏兮兮的。 有的往河边拖木头,有的在木垛那边拉大锯。 “嘿,小冯,你们回来啦?”有战士朝他们打招呼。 冯素莲仔细一看,是几个熟悉的战士,“是啊!你们怎么晒成这样?” 不就分开二十几日吗?一个个都变了模样,快认不出来了。 “别笑我们,你们也没好多少!”战士们哈哈大笑。 冯素莲他们脸上也脱皮,上高原的第二道关,过了高反,便是高原紫外线暴晒。 那个年代没有防晒霜,连香脂这种最简单的护肤品都是奢侈品。 从车上抱下纸箱子,战士们都围上来,“哎哟,上哪儿搞的,这么多?” 前面留下的医药箱里的阿司匹林都吃完了。 “总医院,路上被打劫走了好些!”冯素莲笑道。 “谁啊?敢抢我们一营的东西!”老兵们一听,撸起袖子不干了。 “团部!还有一支深入无人区的孤军!要去找他们?”冯素莲玩笑道。 “那、算了!”老兵讪讪,这高原上啥都缺,连空气都缺!这么多药不被打劫才怪! “回来啦?”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冯素莲转身,是陆远平,脸上脱皮,嘴唇干裂,深深的裂纹。 “报告营长,张发财同志已安全送到总医院,目前已转危为安,已由新单位接收,他家人到医院探望!任务圆满完成!”冯素莲敬礼道。 “好!完成得不错!”陆远平眼中带笑。 “我们已向团部为你请功,你敏锐警觉,采用正确手段救死扶伤,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 “啊?”冯素莲愣住,“营长,我、我是卫生员,应该的!” 没想过这也能立功。 “好啦!能不能评功,团部会认定的!”陆远平好笑。 这个小冯有时很聪慧,有时又显得笨笨的。 “嗯嗯!”冯素莲小鸡啄米般点头,“营长,看!” “嚯,遇到大财主啦?搞到这么多!”陆远平看着地上七八个纸箱子,装得满满的,全是好药。 “嘿嘿,总医院化的缘,院长批的!”冯素莲得意道,一脸的求表扬。 “厉害啊,小冯同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回去一趟,就薅来这么多好东西!”陆远平很给力的表扬道。 翻捡了一番,全是感冒发烧、化痰止咳常用感冒药,甚至还有一箱装了维生素。 “呵呵,运气好,遇到总医院的黄院长,他来了解心肺复苏法,让小赵、小罗给他演示一遍,找他开了些药。”冯素莲乐呵呵道。 “你倒是机灵,一个心肺复苏法,赚这么多药回来!”陆远平被逗笑。 这小冯挺会做生意嘛,顺着杆子爬,薅来这么多药品。 这里确实急需药品,每日都有战士受伤,还有些劳累过度,加上缺氧,身体严重不适,药很快用完。 “木头堆好,别垮了!”陆远平冲堆码的战士吼。 “营长,咱们拖这么多木头做啥?”冯素莲好奇。 “这里是朗萨河,河两岸居民通行不便,架一座桥。”陆远平指着对岸道。 两岸居民要过河,必须绕到下游的渡口坐船,通行很不方便。 “咱们会修桥?”冯素莲眼睛瞪得老大。 “这十几万大军哪一个会修路?会架桥?可是你一路走来也看到了,这些都是他们修建的!”陆远平道。 “军人没有什么不能的!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军人上!” 陆远平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上雪域高原接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架桥!还以为是修路。 “不是,营长,这么宽的河面,不是架一座小桥那么简单,河水那么深,咱们从来没修过,能行吗?”冯素莲担忧。 十几二十米的小桥就不说了,这可是百多、二百米的河面,单是河里打桩就是个难题。 “放心好啦,我们负责按图纸施工,有专门的技术人员监督、指导。”陆远平挠挠头。 这种专业性很强的工程,他们提不出啥建设性意见,只能按照技术人员的要求施工。 “团部在哪里?”冯素莲四处张望,岸边除了木头,就是一片帐篷。 “在修进朗萨的公路!你们碰到一起啦?”陆远平问。 “嗯,出发时在总医院碰到白同志,我们路上一起的,后来遇到塌方,有同志被埋在里面,我和小赵、小罗留下参加抢救就分开了!” “人救回来了吗?”陆远平关心道。 冯素莲摇摇头,“被巨石砸中,泥石掩埋,挖出来时头部与车顶镶嵌在一起,手死死抓着方向盘…” 陆远平拍了拍冯素莲肩头,没说话,他理解那种心情,眼睁睁看着战友牺牲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害怕吗?” “不怕!我只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了!”冯素莲难过道。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心肺复苏能救活多少人?功德无量!又带了这些药上来!”陆远平宽慰道。 “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好的差不多了!”冯素莲举着手道。 从挎包里掏出手电筒,“对了,你的手电筒,谢谢!” “你拿去用吧!”陆远平没接。 “你晚上巡夜要用!我可不能影响营长的工作!”冯素莲将手电筒塞给陆远平。 “哟,小冯,回来啦?”教导员伍三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身锯木屑。 “是,教导员!卫生员冯素莲归队!”冯素莲敬礼道。 “嗯,张发财人还好吧?妥善安置了?”伍三思拍打着身上渣子。 “报告教导员,张发财同志转危为安,住在总医院,新单位手续也办好了。”冯素莲回道。 “陆营长,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可以施工了,先打木桩!”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拿着图纸跑来。 说是图纸,不过一张大白纸上画的草图,标注了许多数据。 每遇到河流、沟壑,都是现场测量数据,根据实地情况制定方案,然后伐木造桥。 不可能一板一眼的拟定可行性报告,预估造价,审批… 要那样,一两年都动不了工。 这是五十年代的雪域高原,十几万大军徒步上高原筑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很多时候连这种草稿图纸都没有,实地勘察,一阵讨论后,边施工边调整。 中间还要剿匪、抵御敌对势力的侵袭、骚扰,四年时间,即将打通这条雪域高原通道。 第一卷 第62章 礼尚往来 冯素莲伸长脖子、歪着脑袋看技术员手中草图。 “你看得懂?”技术员张志成见这女兵都快杵到图纸上去了。 冯素莲摇摇头,“看不懂!” “那你看啥?”张志成好笑,看不懂还凑那么近! “好奇!图纸长啥样,呵呵!”冯素莲不好意思笑笑,“同志,你是学啥的,学建桥的?好厉害!” “哪有,那是上大学才学的,我不过高中生!”张志成有些讪讪。 上高原四年,建了好几座桥,有点儿经验,加上有文化,便被任命为技术员,主要负责建桥。 一个月前接到任务,督造朗萨桥。 这次遇到的不是高原老兵,是一支刚上高原的部队,什么都不会,要现教。 这里并不是建桥的最佳位置,但这里直通朗萨城。 建桥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两岸通行,若建在下游或上游,依然要绕行,失去建桥的意义,不如坐渡船。 所以反复勘测后,上面指示就建在这位置,两岸居民不用再绕道。 建造难度大,河面宽,河水深,仅靠铁锤、榔头、凿子、木锯、钢钎这些简易工具造一座两百多米长的木桥,也只有这些军人敢上。 “木垛不要堆太高!”张志成突然脸色一变,冲着堆码的战士大声吼道。 战士们一脸茫然看着技术员,读书人规矩真多!堆码都要讲究。 “陆营长,我要批评你!你看看你的兵! 我强调了多少遍,木垛不能堆太高,不要超过三层,说了多少遍,怎么就是不听?” 张志成转头对着陆远平一阵喷,丝毫不顾及面子。 “听张同志的!严格按照施工要求做!”陆远平严肃对战士们道。 “是!”战士们没再加高,重新起垛。 张志成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眼露悲悯之色,神情哀戚。 “对不起,是我工作没做到位,下次不会再有了!”陆远平主动道歉。 “该我道歉,不该冲你发火!”张志成扯了个笑容,却是苦笑,“你们上来,是不是路过一座忠烈桥?” “嗯!你们修的?”陆远平问。 “嗯!那是我们工兵连上高原修的第一座过河桥,也是夏季。 没经验,木垛全堆在河岸边,为了方便取材,堆码五六层;上游连日暴雨,突发洪水。 那日战士们正在河里打桩,奔流的洪水冲垮木垛,木垛全部滚落,没来得及上岸的十几名战士被木垛…” 这事儿成了大家心中永远的痛,看到堆高的木垛就会想起那日场景。 “谢谢!是我们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陆远平重重拍了拍张志成的肩。 下午收工,全营战士集合,开了安全意识教育会,由张志成现身说法,强调安全意识的重要性。 “同志们,我们是来建设雪域高原的,会有流血、牺牲!我相信大家做好了思想准备,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安全意识淡漠、麻痹大意而牺牲,那样的牺牲太不值! 前面战友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我们一定要时刻牢记!这样,他们的牺牲才有意义!大家记住了吗?”陆远平大声问战士们。 “记住了!”战士们大声道。 终于明白为啥技术员冒那么大的火,换做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吃晚餐,各自拿着碗排队,一碗粥、两个馒头,一小勺土豆丝,比羊措条件好了些。 这里是朗萨,城里住着雪域高原政教中心的一众人物,周边有农田、牧场,出产青稞、牛羊。 城里吃羊肉、牛肉、糌粑,喝青稞酒、热腾腾的奶茶。 我军的纪律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所有供给全从内地运来。 战士们默默吃着,这一路吃的都是这些,没胃口也得吃,因为劳动强度大,肚子饿,不吃不行。 “扎西德勒!”有几位衣衫褴褛的老乡背着背篓怯生生地过来。 “扎西德勒!”陆远平起身,“你们好,有什么事儿吗?” 老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不懂陆远平的话,憨厚地笑笑。 取下背篓,拿出里面的东西,一袋二十来斤的青稞面,往陆远平怀里塞。 “唉,老乡,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陆远平往回推。 战士们都围过来,“老乡,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乡们见战士们围上来,急忙摆手往回走。 “老乡!老乡!”陆远平拉着老乡,将青稞面还回去。 这点儿青稞面是老乡攒的口粮,一看就是农奴出生,苦巴巴的,哪能要人家的东西? 老乡见金珠玛米不收自己的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坚决不收回去,双方僵持着。 “扎西德勒!”张志成挤进人群,用藏语跟老乡打招呼。 “扎西德勒!”老乡见终于有人能说话,很高兴地交谈。 双方一阵叽里咕噜后,张志成对陆远平道。 “他们是这里的朗生,感谢金珠玛米的到来,他们得以重获自由,得知我们在这里修桥,特意送点儿青稞面表达他们的心意。” “你跟他们说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心意我们收了,东西拿回去!”陆远平对张志成道。 “我跟他们说了,可是他们坚持!陆营长,我建议收下!”张志成建议道。 “张同志,这怎么行?违反纪律!”陆远平摇头。 “陆营长,不是有礼尚往来吗,咱们收下,再送些大米、白面,表示感谢,这样也不会亏着老乡们。” 张志成他们待的时间长,一路过来,当地的老乡们都是这样热情地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有一回修路路过老乡家门口,老阿妈送糌粑到工地请战士们吃。 战士们修完路离开,从未出过远门的老阿妈牵着马愣是送了二百里地。 苦了千百年的农奴真的很感谢党、感谢恩人领袖、感谢金珠玛米。 “行吧!咱们收下!”陆远平沉思片刻,觉得有理。 “老郑,去拿二十斤大米、三十斤面粉、十斤土豆送老乡!” “是!”炊事班长老郑眼里有舍不得,可还是执行。 “老乡,拿着,这是我们的心意!”老郑将东西递给老乡。 老乡们连连摇头,表示不要。 张志成拉着老乡,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老乡们这才收下,不停鞠躬,说着“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第一卷 第63章 去炊事班帮忙 “小冯!”陆远平在外面喊。 “唉,营长!”冯素莲正在铺被褥,忙出来。 “你的东西!”陆远平抱着一个大纸箱。 冯素莲要伸手接,被躲开。 “你不要手啦?”陆远平瞪一眼,直接抱进帐篷,放到那几箱药旁。 转身出去,一会儿又抱来一箱。 “谢谢!”冯素莲就这么干看着,啥也做不了。 “好啦,以后有空可以看书了!”陆远平拍拍手。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张志成,他也是高中生!” “谢谢营长!”冯素莲连连点头。 陆远平摸了摸地铺上的被褥,又出去一趟,抱了件军大衣进来,“这里靠近河边,夜里冷,当被子盖。” “营长,我有!你自己用!”冯素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 “我还有一件,你们女同志怕冷。”陆远平放下军大衣,“褥子太薄,夏天还好,冬天会更冷。” 军人就一床被褥,一半铺床,一半盖,很薄。 夏天还好,冬天天冷时,根本不保暖,睡觉时能盖的都盖上,蒙头睡觉,晚上常常冻醒。 “谢谢营长!”冯素莲局促不安,鼻头酸酸,只会不停说谢谢。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这么关心、照顾自己。 只有在遇到陆营长他们后,被人关心、照顾,感受到自己是个女性,感受到这世间的温暖。 “谢啥?这里条件艰苦,照顾女同志应该的!”陆远平笑笑,笑容温暖、和煦。 “王福生的事儿处理结果咋样?你回去问了吗?” “问了,回老家去了!”冯素莲开心道。 “问的谁?这么肯定!”陆远平替冯素莲高兴。 “门岗哨兵!” “哨兵?他怎么知道,消息可靠吗?”陆远平有些怀疑,这个消息是否准确。 “后面还遇到贺教导员,确认了!”冯素莲说起这个,眉开眼笑,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就好!”听到跟老贺确认过,陆远平这才放心,“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 冯素莲打开纸箱找书看,纸箱里除了书,还有买的火柴、蜡烛、针线、一包白糖、盐。 扯了两块布做内衣、内裤,最贵的便是那手电筒和几对儿电池。 这些便是前世今生,王福生亏欠自己的补偿,还是自己死皮赖脸要来的。 冯素莲看着好笑,特别期待几年后去看王福生黯淡无光、生无可恋过穷苦人日子。 前世仕途顺遂、爱情甜蜜,忝居高位不可一世,这一世成了农民,看你还怎么嘚瑟!哼! 人人都有怨人穷的阴暗心理,冯素莲也不例外。 但她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就怨他穷,怎么了? 照着蜡烛看了会儿小学三年级的书,语文简单,认生字、组词、造句,还有成语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但数学就看得费劲儿,二年级的多位加减、乘除,乘法口诀都没背熟,学得磕磕绊绊。 三年级的数学增加相遇问题、追击问题、还有几何图形认知、分数问题等。 冯素莲觉得脑袋瓜不够用了,发现自己好笨,看不懂,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原来书是最好的催眠手段。 夜里呼呼风声、哗哗水声不断。 冯素莲的帐篷在营部,挨着营长、教导员一众领导的。 被大家的帐篷挡着风,不像在羊措四处漏风,冷飕飕的。 各种声音伴着,冯素莲安然入睡。 “嘘嘘!”尖厉的哨子声响起,冯素莲从睡梦中醒来。 天光大亮,又是一个晴朗的天。 早饭后开始干活,工地上用石灰粉划出线条、打桩位置等,一直到河里。 见大家都在忙,冯素莲主动去扛木料。 “嘘嘘!”突然响起哨子声,陆远平面色难看地跑过来,“谁让你干这个的?” “我自己!大家都在忙,我…”冯素莲还要说什么,却见营长脸黑得像锅底。 “冯素莲同志,你的工作不在这里!”陆远平生气道。 骨头都没长好,再掰断手就废了! “?”冯素莲茫然看着营长,在哪里? “你是卫生员,包扎、拿药!”陆远平恨铁不成钢,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 “可是这会儿没病人!”冯素莲嗫嚅道。 “那就先去炊事班帮忙!”陆远平头疼这个实心眼儿的女兵。 “是!”冯素莲被批评了,讪讪走了。 陆远见冯素莲耷拉着脑袋走开,想安慰两句,又忍住。 “你干嘛那么凶?”伍三思问,“这么实心眼的同志,难得!” “骨头都没长好,工地上的活儿哪一样是轻松的?干不了一天,那双手就得废掉!不凶点儿,吼不住!” 陆远平都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紧张,吼完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后悔。 “对女同志温柔些,女同志脸皮薄,你这么大声吼,面子上挂不住!”伍三思委婉批评。 “老郑,我做啥?”来到炊事班,冯素莲没有贸然插手。 “你的手不好使,那就切土豆吧!”老郑挠挠头。 这里大锅饭,煮饭、蒸馒头都是体力活,最轻松的是切菜,其实也不轻松,一大盆切完,胳膊都是酸的。 “诶,好勒!”终于领到任务,冯素莲脸上露出欢喜。 系上围裙,拿起菜刀咚咚咚切土豆片,然后切成丝。 干脆利落,切的片厚薄均匀,切成丝后粗细均匀。 切到后面,老郑他们都围着观看,嚯!没一会儿切了一大盆。 “瞧瞧,人家怎么切的!”老郑对身边的几位小战士道,表情嫌弃。 笨手笨脚的,切的土豆厚一块、薄一块,粗一根、细一根的,简直就是猪食。 “小冯啊,你这是练了多少年的功夫啊,切这么好!啧啧,这刀功,可以当厨师了!”老郑忍不住表扬。 “这算啥本事,熟能生巧!多切一段时间,人人都会!”冯素莲笑笑。 前世吃了多少土豆、萝卜、白菜,闭着眼都能切好! 切完后在水中过一下,捞出沥着,热锅放油。 烧旺后抓一把干辣椒丢锅里,随后倒入土豆丝,快速翻炒。 撒入盐,再翻炒几下,起锅。 “咳咳咳…”辣味儿随风飘到工地上,呛得人只咳嗽。 “嘿,今天炊事班弄啥好吃的?这么香?”战士们闻到不同往常的菜香,都充满了期待。 第一卷 第64章 第一次吃到饱饭 “噹、噹、噹!”陆远平挽着袖子,用力击打木桩,伍三思蹲地上扶着。 “扎西德勒!”昨天那几位老乡又来了。 “扎西德勒!”陆远平放下铁锤,“老乡什么事儿?” 老乡们听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双方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需要我们帮什么忙?”伍三思起身,和蔼问道。 “呃…”老乡说不来汉话,着急不知该怎么表达。 其中一位老乡蹲下,扶住木桩,另一人拿起铁锤,砸向木桩,然后看向陆远平和伍三思。 “谢谢老乡!”陆远平他们看懂了,老乡是想帮忙,“这个危险!” “呃呃…”老乡们被拒绝,抱着铁锤不撒手,比手画脚地表示他们会干这个。 他们观察了好久,鼓起勇气来的,希望自己能帮到金珠玛米。 “陆营长,就让他们参与吧!”张志成过来劝道。 这些老乡热情、实诚,一片心意被拒会难过。 “那好吧!注意安全!”陆远平盛情难却。 见陆远平点头了,老乡们欢喜地挤开陆远平和伍三思,噹、噹、噹砸向木桩。 有几位老乡抢过河水里的战士的铁锤,卖力地干活。 “唉,老乡,河水冰冷!我们来!”战士们跟老乡争抢起来。 雪域高原上的河流即使夏天,也冰冷刺骨,站水里没一会儿便冻得腿脚发痛,冷入骨髓。 老乡们摆摆手,这些都是他们日常干的,再苦再累也不觉得苦和累。 参与到施工队,与金珠玛米一同干活,他们觉得浑身有劲儿。 这不是给地主老爷干活,这是修自己的桥!不一样! 陆远平看着热情高涨的老乡,仿佛看到解放区的百姓!发自内心的热爱、拥戴军人。 “咳咳咳…”炊事班那边飘过来呛人的辣味儿,不少人咳嗽起来,老乡也不例外。 “咳咳咳…”有位老乡咳得厉害,怎么都止不住。 “老乡,你没事儿吧?”陆远平关切,之前就见他时不时咳嗽几声。 “阿爸!”扶木桩的少年见父亲止不住,担忧地帮着拍背。 张志成过来,用藏语询问少年。 “这位老乡咳嗽有些日子,常年劳累,没钱治病,全靠拖。”张志成给陆远平介绍。 “走,老乡,去看病吃药!”陆远平见老乡脸色黑红,一脸病容,眼泪都咳出来。 张志成对老乡用藏语说了,老乡摆手,穷苦人哪有钱看病吃药? 张志成告诉他不要钱,金珠玛米免费给他看病吃药。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不停念着,少年也是眼睛亮晶晶,面露感激之色。 “嗯,这土豆丝脆嫩,跟咱们做的不一样!好吃!”老郑几人品尝着冯素莲炒的土豆丝。 “要是有青椒、醋,味道更好,酸辣土豆丝,特下饭!”冯素莲笑道。 这里只有油、盐、干辣椒,酱油、醋、味精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只能保障最基本的吃喝。 “诶,对了,用这辣椒籽自己种,不就有青椒?”冯素莲看着遗落在灶台上的辣椒籽,灵光一闪。 “嘿,还是小冯聪明,我们咋没想到呢?”老郑懊恼道。 一直愁吃不到新鲜蔬菜,青椒不就是?干辣椒里多的是籽,咋就没想到这办法? “小冯、小冯!”陆远平喊。 “到!”冯素莲丢下手里的锅铲,跑出去。 “这位老乡咳嗽不止,应该是长年累月熬的,给他拿点儿药。”陆远平安排道。 “是,营长!”感觉到自己有用,冯素莲欢喜接下任务。 仔细打量老乡的状态,面色咳得绯红,头上冒着虚汗。 冯素莲伸手在老乡额头上摸了摸,感觉有些低烧。 “来,量个体温!”冯素莲拿出温度计。 老乡茫然看着温度计,少年亦是一脸好奇,不知这是做啥用。 冯素莲发现语言不通很麻烦,便比划着放进衣服内的咯吱窝下,然后指了指老乡。 老乡明白了,接过体温计贴身放进衣袍内的咯吱窝下。 夹着冰冰凉凉的体温计,老乡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咳嗽一下都惴惴不安,生怕温度计被折断。 冯素莲没有手表,看不到时间,只是大概算着时间,几分钟后让老乡取出。 对着阳光看温度计上的刻度,三十七度八,果然低烧! “你除了咳嗽还有什么?”冯素莲问。 老乡父子看着冯素莲,茫然摇头,听不明白。 “咳咳咳…”冯素莲做咳嗽状,看着老乡,老乡点头。 “啐!”冯素莲又做一个吐痰的动作,看向老乡,老乡点头又摇头,偶尔有。 大致交流后,冯素莲猜着老乡应该是肺炎。 翻出阿司匹林、复方甘草片、棕色合剂,按剂量配好,让老乡吃下。 没一会儿,咳嗽症状减轻。 少年一直盯着父亲的表情,慢慢看到父亲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一些,跟着欢喜。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不停道谢。 “开饭啦!开饭啦!”老郑扯着嗓子吼。 战士们纷纷停下手中活,在河边洗一洗,拿碗打饭。 老乡们放下手中工具回家,被陆远平、伍三思拦住,邀请一同吃饭。 生病的父子被冯素莲带到炊事班。 用备用碗筷给他们每人一碗粥,两个馒头,一勺土豆丝。 老乡们局促地端着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先吃。 白粥、馒头散发着诱人香气,从未吃过的老乡们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吃吧!”陆远平、伍三思冲老乡们笑笑,举了举手中的碗和馒头,示意他们趁热吃。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们鞠躬道谢,然后蹲在一旁狼吞虎咽。 早上吃的一小团糌粑,打桩劳动强度高,早就饿得脚发软。 热粥下肚,温暖了胃,浑身的毛孔都舒张,真香!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饭食! 胖乎乎的白面馒头,一口咬下,全是麦香,老乡们感受到幸福是什么感觉! “老郑,今天手艺进步啦?土豆丝炒得这么脆!”战士们纷纷赞扬。 不是往日的水煮土豆丝,而是脆嫩爽口,辣乎乎的,吃得人冒汗,特别有食欲,甚至还看到油星子。 “不是我,是小冯!”老郑端着碗靠在洗菜台上,乐呵呵道。 “看不出小冯手艺不错!”伍三思大口嚼着馒头,呼哧呼哧喝着粥。 “是啊!”陆远平笑笑,阴差阳错的,吃了顿美餐。 今日不但是战士们吃得美,也是几位老乡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饱饭! 第一卷 第65章 苦中作乐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们告辞,得回去干自己的活儿。 “等一下,老乡!”冯素莲叫住生病的老乡。 拿了半瓶棕色合剂、几片阿司匹林、几片复方甘草片,三日的量,从未用药的人,这些药足够。 “回去后继续吃药!”冯素莲叮嘱道。 老乡看着珍贵的药想要拒绝,却拒绝不了,眼神挣扎。 这里药比盐还珍贵,穷人一辈子都吃不起。 每日咳嗽,难受得很,有时咳得喘不过气,快要被憋死。 刚才吃了药,好一阵都没怎么咳嗽,感觉好受多了,呼吸也顺畅许多。 “阿爸!”少年扯了扯父亲,劝他收下。 这里除了地主老爷、活佛们病了有药吃,穷人不识药,更找不到医生看病。 金珠玛米送的药都是药到病除的神药,没法拒绝!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接过药,双手合十,不停道谢。 “等一下!”伍三思、陆远平追过来,手里拿着几件旧军装、旧胶鞋。 老乡们衣衫褴褛,打着赤脚,叫人看了于心不忍,仿佛想起当年穷苦的自己。 几位干部拼拼凑凑,把旧衣服、旧鞋送给他们。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们哪肯收,摆手连连后退。 本来是帮助金珠玛米的,结果又吃又拿的,不好、不好! 双方互相推让,张志成来劝了好一阵,老乡们才收下。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们抱着这些宝贵的衣物,不停鞠躬道谢,眼睛都红红的。 “对不起!”陆远平突然对冯素莲道。 冯素莲看着营长,面露不解。 “不该当着那么多战士凶一位女同志!我的工作方式欠妥!”陆远平眼神坦荡,带着真诚。 “啊?”冯素莲这才明白过来,连连摆手。 “我、我,营长是为我好!我干嘛要生气?我是难过自己没用!跟你没关系!” 见冯素莲发窘,陆远平好笑,“不错,今天中午的菜做得很好!” “那、那就好!”冯素莲呵呵笑。 “不过,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手!”陆远平不忘叮嘱。 怕这实心眼的战士拼命劳动,把手废了。 “切菜使不了多大的力,要是连切菜工作都做不了,我真成了废物!” 在这里她有了归属感,不再孤单、无依无靠,这里是革命大家庭,有领导、组织、战友们的关怀。 “你看,又忘了!你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把手养好,不能心急。 不然真成了废物,我们革命队伍可不养废物!”陆远平佯装生气道。 “是,我一定尽快把手养好!不成废物!”冯素莲忙保证。 “这才是好同志!”陆远平不吝表扬。 “呵呵!”冯素莲被表扬,不好意思憨笑,“营长,咱们能不能做几个木箱子?” “做什么用?”陆远平问。 “咱们没啥菜,战士们顿顿吃这几样,又没油水,我想着能不能种点儿菜。” “种菜?这倒是个好主意!”陆远平想起南泥湾,不就是自给自足、自力更生么? 来了才知道这里有多艰苦,缺氧、气温冷,贫瘠、道路不通、人烟稀少,要啥没啥! 他不白粥馒头,但如果能多一些蔬菜更好,这里环境艰苦,需要多样的饭菜补充营养。 “你准备种什么?”陆远平好奇。 “嗯,辣椒、土豆!”这里目前能搞到的种子就这两样。 “辣椒?”陆远平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还是你聪明,居然想到这个办法!” “只是这里寒冷,能种出来吗?”陆远平不确定。 “现在是夏季,气温跟内地深秋差不多,应该能长出来,至于能不能长成,我也不知道,不过总得试试,冷了抬回帐篷呗!” 冯素莲脑子一转道,人冷了都知道躲屋里,菜冷了放屋里,应该能行吧? 前世农村不是好多反季节蔬菜?好多薄膜大棚种菜。 “成,一会儿让木工组打两个箱子试试!”陆远平也想试试。 “营长,告诉你个好消息!”冯素莲想起在临芝的事儿。 “啥好消息?”陆远平见冯素莲笑得神秘兮兮,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后面补给会有黄豆、绿豆、豌豆、紫菜、海带、萝卜干!”冯素莲低声道。 “?”陆远平盯着冯素莲看,“你听谁说的?” “临芝军部,首长们正在讨论!应该会通过的!”冯素莲面露得意之色。 “你提的?”陆远平一下子猜到里面关窍。 “羊措那支部队在无人区,补给供不上,断粮时只能挖野菜、草根、打地鼠。 补给到了也只能一碗粥、一个馒头,连菜都没有,附近的野菜吃光了!” 陆远平听了心里亦不是滋味儿,也明白了这几样物资的作用和意义。 “看来你更适合搞后勤工作!”陆远平笑道,“你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解决战士们的伙食问题。” “营长,我现在也挺好的呀,首长都说了,这里医护人员奇缺!我将来要成为高原军医!”冯素莲豪情壮志。 “哟,志气不小嘛!加油!冯素莲同志!未来的雪域高原军医!”陆远平鼓励道。 “呵呵,就是、就是文化跟不上!” 冯素莲想起自己连三年级的数学都看不懂,不好意思挠挠头,牛皮吹大了。 “怎么,遇到不懂的了?”陆远平问。 “嗯,三年的数学看不懂!”冯素莲越说声音越小。 这才三年级的,后面的更难! “这样,以后每天晚饭后一个小时文化课!”陆远平安排道,“全营愿意学习的战士都来听课。” 部队里好多战士没啥文化,多是乡下苦出身,这里没啥娱乐活动,不如给大家补文化。 学习知识,丰富战士们的精神世界,将来离开部队,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安置上选择多一些,也能有更好的前程。 这里虽苦,也要苦中作乐,把战士们组织起来,学文化、学唱歌,调剂单调、沉闷的生活,生活多姿多彩,才能保持昂扬斗志。 “是!”冯素莲欢喜道。 “你的那些书得借用一下咯!”陆远平庆幸帮着把书弄上来,不然讲课连教材都没有。 “没问题!随便用!”冯素莲大方道。 第一卷 第66章 精神粮食 “嘿,小冯,你还真是说行动就行动!”老郑一帮炊事班战士挖泥土。 这里土壤肥沃,是种植的好土壤,就是太冷,适应这种温度的作物少,而且仅有夏季,能种的作物更少。 “嘿嘿!这不是想早点儿种上辣椒么!”冯素莲将土壤里夹杂的根须捡出来。 箩筐里的土壤湿润、松软、肥沃,上好的土壤。 “咦,这里还有辣子草?”有战士扒拉到一簇熟悉的草。 “我瞧瞧!”大家全都挤过来。 辣子草又叫辣蓼草,在内地很多地方路边、水沟边常见。 没想到这高原上也能见到,太神奇了。 “摘一些回去!”冯素莲突然有了想法。 “拿去干嘛?叶子都老了,不好吃!”在老郑眼中,这是野菜。 “谁说不能吃?别把它摘光了,留着它再长些!” 这里就一簇,看来在高原上它们生长也不易,不能一下给薅光。 这是辣蓼草的一种,花期8-9月,果期9-10月,产雪域高原,生山坡草地、河滩草丛,海拔4500-5000米。 辣蓼草的作用很多,乡下多用蓼花做酒曲。 水辣蓼和大红蓼的叶子不但可做酒曲,嫩叶还能吃,也能用来做辣味儿调料。 也有的钓鱼佬用辣蓼草扔水塘里醉鱼,农村也有将辣蓼草丢旱厕里,杀蛆虫。 “做啥?这点儿也不够大家吃啊!”老郑不解。 “看能不能做成酒曲,捂醪糟!”冯素莲笑嘻嘻道。 “真的?”战士们一听,寡淡的嘴里全是口水,仿佛闻到酸酸甜甜的米酒香甜味儿。 “这东西做酒曲?”老郑惊了。 自己做饭这么多年,才知道酒曲竟是这草制成! 别说老郑,战士们也都一次听闻,明明酒曲是一团粉子啊,不是绿色的! “行不行不一定,试试看!”这里的气温低,没有老酒曲,冯素莲没把握。 前世自己苦难日子里常做,做一次酒曲能用两三年。 孩子们馋了,捂点儿醪糟,二毛、细毛开心地又蹦又跳,天天问好多次,醪糟好了没有? 闻到屋里飘着酒香时,拉着她快打开看看,那是娘仨最开心的时候。 原本没当回事的战士们这下把它当宝贝,小心翼翼采摘,好像这是易碎品。 “差不多了!”冯素莲道,“先试试看,不摘多了!做酒曲最好是蓼花。” 炊事班的战士们抬着几箩筐土回来,围观冯素莲做酒曲。 “你们别光看,帮个忙,磨点儿米粉!”冯素莲分配任务。 “好勒!”小战士们舀了点儿米,没有石磨,用石块捣成米粉。 冯素莲将辣蓼草切成小段,倒入沸水中煮软捞起,拧干水分。 与米粉、麸皮混合,加入适量水搅成糊状,搓成小丸子。 面筛里均匀摆放丸子,用新鲜松针盖住,放在阴凉、通风处。 “就好啦?”战士们没想到这么简单。 “嗯,等一两天发酵,长出菌丝就算成了,没有老酒曲,不然该裹些,肯定能发出来。”冯素莲笑道。 “没有老酒曲,就完全靠它自己发酵,估计效果不是很好!” “哟,今晚不吃饭啊?”木工组的战士扛着几只木箱过来。 “呀,这么快就做好了?”炊事班的战士接过木箱。 用边角料做的,算是废旧利用,底部贴心的钻了几个眼子漏水。 “能不快吗?早日弄好,咱们早日有菜吃!”木工战士乐呵呵道。 营长任务安排下来,听到种菜用,个个积极得很。 送完木箱,没舍得走,帮着一起装土,然后眼巴巴看着冯素莲。 老郑拿出辣椒口袋,袋子里面辣椒籽不少。 冯素莲将干瘪籽剔出来,留下饱满、色泽鲜艳的籽,温水浸泡。 “好啦?”大家看得莫名其妙。 以为小冯洗种子,结果泡在热水里不管了。 “还要等会儿,大概半个小时取出,这叫催芽!”冯素莲解释。 这些是前世村官黄毓秀教她的科学种植法,新农村时代的催芽方式,出芽快,出芽率高、成活率高。 “我滴乖乖!小冯,你这是啥神仙种地法啊,温水泡种子!”农村兵第一次听闻。 “泡了就可以种了?”老郑学得认真,每日除了做饭就是做饭,学种菜当成生活小乐趣, “还不行,用纸包着,几天后出芽了!再移栽。”冯素莲摇头。 盆里铺上草纸,浸泡过的辣椒籽平铺上面,将草纸喷湿,盖上纱布,每天定时喷湿,4-5天就能发芽。 “我滴乖乖!以前种地种子直接种地里,今天小冯这搞得好高深,我都怀疑自己会不会种地!” 农村战士挠挠头,看得晕晕乎乎。 冯素莲笑笑,前世自己一把年纪,黄毓秀来科普时,自己也一样,但催芽的种子确实比撒种出芽快,长得好! 傍晚吃过晚饭,陆远平给冯素莲讲课,本着自愿的原则,想听的来听就是。 张志成、伍三思闲着无聊,也翻了两本教材来看着玩。 得知这里有书,大家都来借书。 实在无聊,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吃饭,天黑就睡觉。 难得有本书让脑子里不那么空。 “这样,我们分成三组,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想听课的自由选择。”陆远平顺势分配任务。 拉上张志成、伍三思现组成临时教学小组,战士们分成三组,听老师讲课。 讲的课随时打断提问,都很随意,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营地气氛活跃,不像往日沉闷,吃完饭就回帐篷躺着。 有精神粮食,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 教一年级的伍三思那边人最多,好多战士不识字,围着教导员学写自己名字。 学会了的找人借笔和纸,写下来用手一笔一笔描摹。 陆远平这里的三年课程有些深,听的人不多,有的听一会儿听不懂,转去听二年级张志成的。 “刚才讲的相遇问题、追击问题明白了吗?”陆远平讲完后问。 “明白了!”冯素莲点头。 有人讲解就是不一样,好些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理解了。 “不错,学得挺快,明天教你水流问题。”陆远平表扬道。 “什么是水流问题?”冯素莲懵逼。 “就是河水流动时船顺流、逆流的速度、达到时间,还有人游到对岸的时间,到岸边的位置。” 陆远平简单介绍。 “啊?”冯素莲呆呆傻傻,好复杂。 第一卷 第67章 这么多惊喜 “哐当!”“当”“刺啦”冯素莲听到一阵细微的叮铃咣当声,迷迷瞪瞪醒来。 帐篷里黑乎乎的,好像是炊事班做早饭。 还早,翻身又睡,还能睡会儿。 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手忙脚乱穿戴好,匆匆洗一把脸,跑到炊事班。 天儿蒙蒙亮,没有手表,看不出几点,估摸着大概是五点多钟。 “不好意思,睡着了!”冯素莲连连道歉。 完全忘了自己在炊事班帮忙,作息该跟着炊事班。 “你来做啥,还早,多睡会儿!”老郑挥手让她回去。 炊事班战士这会儿正抽空洗漱,灶台上一两人守着。 “不,我现在是炊事班战士!”冯素莲本就起晚了,哪好意思心安理得又回去睡? 粥已熬上,馒头上蒸笼着,好像没自己啥事儿。 总要做点儿什么!冯素莲转一圈,见角落的土豆,装了一盆子。 “做啥?”老郑上前端住,对这个女兵很是无奈,生怕没活儿干。 “做个凉拌菜!”冯素莲乐呵呵道。 “走吧!”老郑无奈。 水冰凉,其他战士也来帮忙,“小冯,又弄啥好吃的?” 这土豆他们想不出还能咋弄,翻来覆去炒土豆丝、土豆片、炖土豆块,还能变出啥花样? “凉拌!”冯素莲笑笑。 “凉拌?”大家都愣住,能生吃? 待冯素莲咚咚咚切成丝,用清水洗掉淀粉,开水锅里焯水一分钟捞起沥干。 没有辣椒油,烧热油,抓一把干辣椒、少许盐撒在土豆丝上。 淋上热油,激发出一股香辣味儿,趁热拌匀,香气四溢的凉拌土豆丝出锅! “哇,真香!”闻到这香味儿,战士们肚子开始咕咕叫。 “你这倒是个巧宗!”老郑发现这么弄,耗油不多,但味道鲜美。 “这叫跑油!闻着香,看着有油,其实费不了多少油。” 冯素莲也没藏着掖着,传授秘籍,都是前世生活中积累的小窍门。 “小冯行啊,以后当家,小日子准过得红火!”老郑赞道。 陆远平的哨子声还未吹响,好些战士就起来洗漱。 大清早的,那香气在整个营地飘荡,肚里没啥油水的战士哪里闻得? 哨子声一响,战士们拿着碗开始排队,起床哨变成开饭哨。 陆远平都给整懵了,这是第一道哨子声啊! 今天的早饭,每人多了一勺凉拌土豆丝,人人像捡了金元宝,眉开眼笑的。 爽脆、香辣的土豆丝爽口下饭,吃了浑身暖洋洋的,心情愉悦。 今天干活格外卖力。 “嘿,这小冯还真适合搞后勤!”伍三思抡着铁锤砸木桩,心情莫名的很好。 不就一勺土豆丝么,可是美好的早餐能让人一整天心情美好。 扶木桩的陆远平笑笑,看得出他也很高兴。 揭开纱布,将辣椒籽的草纸喷湿。 “怎么样,发芽了吗?”炊事班的战士想看,愣是没敢动。 “还没,还要等几天!”冯素莲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端给大家看,辣椒籽略微有些发胀。 放下辣椒盆,冯素莲又在土豆堆里一阵翻捡。 “找啥?”大家好奇。 “找带芽胞的土豆来种!”找了十几个土豆,个大,上面有不少凹点。 每个土豆切成几块,每块上有两三个芽点。 “?”老郑一帮炊事兵全懵逼,“土豆切了还能种?” “能啊,节约种子,只要上面有这些凹点,就能出芽!”冯素莲指着凹点介绍道。 从灶洞里掏出柴火灰,土豆块全部滚上灰。 “裹灰干嘛?”老郑问。 “土豆切开,断面抹上草木灰杀菌,这里没有草木灰,就用柴火灰替代!”冯素莲化身农学老师。 在装着泥土的木箱里间隔一定距离刨坑,将土豆块种下。 大家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能活吗? 冯素莲笑笑,“过段时间就看得见了!” 拿个箩筐、铁锹准备出去。 “又做啥?”老郑就知道小冯歇不住。 “我去山坡上转一下,看能不能挖点儿野菜,给大家改善伙食!” 冯素莲发现伙食太单调,调料只有油、盐、辣椒,蔬菜就土豆,弄些野菜调剂一下。 “你们两个一起!”老郑指了指两名小战士。 “唉,好嘞!”小战士挺喜欢这个任务,欢欢喜喜接过冯素莲手中的箩筐,又拿了两把铁锹。 “老乡,你不能下水!”路过工地,冯素莲见到昨天那位生病的老乡,正站在水里打桩。 “呃…”老乡拿着铁锤,局促不安,以为自己被嫌弃。 冯素莲的话听不懂,但看得出是不赞成,突然觉得自己成了没用的废物,心里难过。 “你的病还没好,水里寒冷,劳动容易出汗,一冷一热,你的咳嗽药就白吃了!”冯素莲和颜悦色,不想老乡误会。 老乡呆呆看着,真的听不懂。 张志和过来,同老乡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最后老乡才放下铁锤,父子上岸去拉大锯。 “老乡今天咳得厉害吗?”冯素莲问张志成。 “好多了!” “别让他下水,他的病拖得久,一两天的药不能好彻底,让他不要着急,把病养好比什么都强。” 冯素莲不懂藏语,只能交代张志成。 “嗯,谢谢啊,小冯同志!是我们粗心,忽略了这个问题!”张志成诚恳检讨。 “老乡心意是好的,但也要保重身体!”冯素莲理解那种心情。 自己不也一样,总想多干活儿,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张志成转头对老乡叽里咕噜一阵,原本闷闷不乐的老乡听完,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又向冯素莲‘托切那、托切那’的道谢。 冯素莲冲老乡友善的笑笑,“好好养病!” 又对木工组的战士道,“还要两只箱子!” “诶,没问题!”战士们擦擦汗,去边角料堆里翻捡木料。 来到山坡,到处是野草,内地是春季野菜多,过了吃野菜的季节,不知这里还寻不寻得到? “咦,野山葱!”小战士扒拉到一窝。 “嘿,这里也有!”冯素莲也找到一窝。 “快,这里还有野大蒜!”另一名战士也高声欢呼。 这个季节,正是雪域高原野山葱、野大蒜生长最茂盛的时候,三人开心坏了。 没在意时不觉得,用心时才发现原来山坡上有这么多惊喜。 太好了,今天能享用一顿美餐! 第一卷 第68章 厨师三板斧 “快!老郑!还要两个箩筐!”两名战士抬着一箩筐的野菜回来。 正在厨房忙碌的战士们全都出来看,乖乖!野山葱、野蒜叶、嫩荨麻叶! 荨麻叶只有幼苗时期的嫩叶可食用,成熟时期的荨麻叶经过加工做药用。 小战士将箩筐里的野菜分拣出来,顾不得擦汗,又带走两个箩筐。 连着跑了两趟,把野菜全部搬回来。 全班战士一起动手,将野山葱、野蒜叶、荨麻叶分别洗净。 冯素莲留了一撮野山葱,种木箱里当作料,炒菜时撒一把增加色香味。 “哎哟,这荨麻叶真厉害!”有战士不停挠手背,红彤彤一片。 荨麻叶上的刺毛会释放蚁酸,不小心蛰到,一阵刺挠,又麻又痒又痛。 “你们不痒?”老郑问冯素莲三人。 三人呵呵笑着伸出手,红肿一大片,徒手摘的,顺着叶子的方向摘,可还是被蛰到不少。 “你们疯了!”老郑惊呼,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兵,荨麻厉害得很! “没事儿,一两天就消了!”三个傻呵呵笑,摘了这么多野菜,好有成就感。 “今天中午吃荨麻叶粥吧!”冯素莲提议,“下午包野山葱、野蒜叶包子!” 荨麻叶焯水几分钟捞起,放入冷开水中浸泡,固定颜色和质地,免得发黄、软烂。 拧干剁碎,连同焯过的水一同加入粥里,汁水里有维生素等各种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舍不得倒掉。 放一点儿油脂、盐,碧绿的荨麻叶粥便好了。 中午一人一碗浓稠的荨麻叶粥,两个馒头。 战士们第一次吃香浓的荨麻叶粥,上高原这么久,终于吃到绿色菜叶。 老乡们没想到金珠玛米也吃这野菜,他们通常是焯水后剁碎,混在糌粑里吃。 像这种熬得香香的浓粥,也是第一次吃,被香浓的口感惊到,怎么比混在糌粑里好吃? 穷人没吃的,野菜混主粮里掺杂着吃,无油无盐,味道自然很差。 这粥里放了油、盐,味道能差? 老乡们在这里吃了两顿饭,吃到他们很难吃到的油盐,觉得金珠玛米的伙食简直是神仙饭食。 今天老乡们只喝粥,馒头没动。 “吃啊!”陆远平劝道。 老乡们拘谨的笑笑,欲言又止,想走又舍不得走。 “怎么啦?”陆远平关切道。 老乡们看看彼此,不好意思开口,手足无措,表情纠结。 “营长,他们想将省下的馒头带回去!”冯素莲看出来。 换位思考,家里有妻儿老小的,都会这么做。 总不能自己吃得饱饱的,家里的老人、孩子还饿着。 “拿去吧!”陆远平将老乡们没吃的馒头递过去。 “托切那、托切那!”老乡们欣喜,不停鞠躬,拿着馒头欢喜离开。 “说是晚上包包子?”陆远平笑呵呵看着眼前的女兵,神采飞扬,眉宇间全是自信。 “嗯嗯,还挖了些野山葱、野蒜叶。”冯素莲见战士们吃得香,很开心。 “人手够吗?要不要增派几名战士?”陆远平问。 旁边的战士们全都支着耳朵听,晚上吃包子,个个眉飞色舞、挤眉弄眼的传递消息! “报告营长,我们申请支援炊事班!”这种美差千年难遇,不能错过。 “呃…”冯素莲本想说不用,可看到战士们巴巴的眼神,把话吞下。 “你们倒是动作快!”陆远平好笑,“行,你们去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战士们大声道。 “小冯同志,什么时候开始?”战士们热情地围着冯素莲。 “走吧!”想歇会儿的冯素莲带着战士们来到厨房。 “老郑,他们是来支援包包子的!” “?”老郑看着喜滋滋的一帮小小战士,乐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才刚下肚,就想着下一顿!” “呵呵,我们做啥?”战士们热情似火。 于是和面的和面,切菜的切菜,厨房里忙得叮叮当当,晚上吃包子的消息不翼而飞,传遍全营。 坐在工地上歇息的战士们一听,也不歇息了,立马起身干活。 冯素莲切了盆土豆丝,下锅翻炒几下,再拌入野山葱、野蒜叶、油、盐。 野山葱、野蒜叶特有的香气激发,个个馋得不行。 揉好的面团醒发好,揉成条、切成大小等份的剂子,开始包包子。 数着人头,一人两个,几大盆的馅儿,围满了人。 炊事班战士还好,包过几次,包出来像模像样。 支援的战士哪里包过?不是皮厚了,顶上老大一坨面疙瘩,要不就是馅儿多了,四处露馅儿。 奇形怪状,丑兮兮的。 冯素莲、老郑包的最好,皮薄馅多,大小均匀,漂亮美观。 四点钟开始蒸包子,熬粥。 干活儿战士们时不时往炊事班望去,嗅一嗅空气,盼啊盼,终于看到厨房升起炊烟。 风一吹,飘过一股野山葱、野蒜叶的香气。 真是煎熬,还不收工! 五点半,陆远平的哨子声响起,最动听的哨音! 呼啦,收工!战士们动作迅猛,收拾好工具,洗手,拿着碗往食堂跑。 全都伸长脖子,看着前面的人端着粥,拿着两个热腾腾包子出来,羡慕坏了。 “狗日的,这是哪个包的?”有战士边吃边笑骂。 有领到露馅儿的,也有领到皮厚的,骂是骂,吃的动作可不慢。 馅儿里有土豆、野山葱、野蒜叶,炒过的土豆丝有油,吃起来香喷喷的。 几口一个包子下肚,两个吃完,意犹未尽。 一碗白粥下肚,抚着肚子打饱嗝,那个美呀! “小冯啊,你来了,咱营的伙食质量直线上升啊!”老郑端着白粥,大口咬着包子。 “嘿嘿,老郑,你没发现你的油、盐消耗很大?”冯素莲捂嘴偷笑。 厨师三板斧,火大油多味精起坨坨! 那个年代,只要舍得放油,再不好吃的菜都美味可口。 “也没多多少,哪天炒菜不放油?”老郑不在意,“倒是跟你学了不少技巧。” “喂,小冯,明天吃啥?”有战士凑过来打听。 以前顿顿白粥、馒头、土豆丝,老三样,没人关注,现在小冯一天弄一个花样,大家开始期待。 “还没想好!”冯素莲尴尬笑笑。 就这点儿原材料,再好的厨艺也黔驴技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看到战士们激情高涨,生龙活虎,冯素莲觉得再累再苦也值! 第一卷 第69章 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小冯,木箱子,放那儿?”木工组的战士送来两个箱子。 “唉,谢谢,就放那儿!”冯素莲道。 “怎么,箱子不够?”陆远平正在洗碗。 “嗯,昨天的箱子种了土豆,这两个拿来种辣椒。” “辣椒还没种?”陆远平见昨天抬那么多泥土,以为都种上了呢。 “还没,种子还没出芽。” “种子没出芽?”陆远平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见营长一脸好奇,冯素莲把辣椒盆端给他看。 揭开纱布,盆底铺着的草纸上,辣椒籽比一般种子大,好像是泡涨的。 “你这是泡发种子?”陆远平问。 “应该是催芽,先用温热水浸泡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在湿纸上让它发芽,每天定时喷水,保持草纸湿润,给种子提供水分,四五天就出芽。”冯素莲解释道。 “你这方法挺适合用在这里,天气寒冷,种地里出芽率低,催芽后再种地里,成活率高。”陆远平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咦,营长,你咋知道的?”冯素莲没想到营长还懂这个。 “南泥湾大生产,家家户户都种地,看多了自然懂些。”陆远平笑呵呵道。 “这里的泥土挺肥沃的,虽然寒冷,也不是一点儿不能种地。 要不是咱们四处流动,我真想把旁边这片山坡开出来,种上小菜,战士们能多吃些蔬菜。 再养上几只鸡、几头猪,以后还有蛋、有肉吃!”冯素莲看着不远处的山坡遗憾道。 “这里能种些啥菜?”陆远平来了兴趣。 这个女兵很聪明,想法多,很会生活。 她说的没错,若不是流动性大,开荒种地是个不错的主意。 运输困难,一切都坐等补给,太掣肘,不是他们这种老革命的性格。 “嗯,这里寒冷,那就种内地秋冬季蔬菜,特别是生长周期短的蔬菜。 这里冬季有多长?我不清楚,但我想至少咱们能有半年时间种菜。 吃不完的蔬菜做成咸菜、泡菜,冬天也能有菜吃,还能减轻运输线的压力。” 冯素莲说起这个,侃侃而谈,前世几十年的苦难生活,积累了不少生活经验。 这里的艰苦环境跟自己在望乡村赖阿贵家差不了多远,全靠自己想办法。 “你们那里秋冬季都有些什么菜?”陆远平很心动。 “嗯,莴笋、白菜、芥菜、菠菜、胡萝卜、韭菜、萝卜、番茄、茄子、青椒、豌豆尖,其实这里应该能种豆角。 这些菜产量高,像韭菜、茄子、番茄、青椒、豆角、豌豆尖,都能重复采摘。 收获期长,这些菜足够战士们年头吃到年尾。 就不知南瓜、冬瓜这些瓜类能不能种?不然冬天还能存放些瓜,菜式就更多了。” 冯素莲眼睛亮晶晶,恨不能这会儿就挖地种菜, “嗯,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陆远平猛然道。 “咱们得想办法弄些胡萝卜籽上来!战士们普遍有夜盲症,天一暗就看不见。 这里冬天至少有四五个月,雪茫茫一片,很伤眼睛。” “呀!”冯素莲懊恼地拍一下脑袋,“那日在临芝军部,怎么把它给忘了?” 那是时,物资匮乏,不但是战士们,就是大多数国民,也因为营养不良,有夜盲症。 需要补充维生素A,需要吃胡萝卜、动物肝脏缓解、改善。 “营长,要不咱们给军部首长去封信?提一下?” 想到好多战士冬天顶风雪修路,眼睛视物不清,却一根绳索绑着,吊在悬崖峭壁上凿壁,心里就难受! 旁边伍三思、张志成、老郑一众人都听得心动,小冯的建议很有可行性。 流动性大,他们就多做些木箱子,迁徙时搬走就是。 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尽量改善战士们的伙食,减轻后勤补给压力 “这样,你给军部首长写封信,把你这些想法都告诉他们!”陆远平提议。 “我?不行不行!”冯素莲摆手,“我的字太丑,有些字会写错,还是营长你写吧!反正我说的你都明白! 自己那字一笔一划、大小不一,实在拿不出手,首长怎么能看这样的信? “呵呵!”陆远平被逗笑,“你没上过学,字写成那样已经很不错了!这样,我帮你写,最后落名,你亲自写上你的名字。” “啊?营长,你就写你的名字吧!我的字影响美观。”冯素莲憨憨道。 “不行,名字必须你自己写!”陆远平坚持。 这是小冯的建议,对所有战士有益,兴许能立功,自己怎能冒名顶替? “哦,那好吧!”冯素莲无奈,眉头拧着,小脸苦巴巴的,发愁怎么把名字写好。 “小冯啊,你不去搞后勤可惜了!”教导员伍三思甚是惋惜。 “教导员,我要是搞后勤,那咱们营的卫生员就没了!”冯素莲笑道。 “卫生员缺了,可以重新安排一个。 但若是后勤工作搞好了,受益的不止我们一个营,而是整个雪域高原上的所有战士! 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别小看后勤,后勤是部队的强有力支撑。 一场战斗能否打赢,后勤很关键,战士们没有吃喝,哪来的战斗力?” 伍三思道,好多同志都忽略后勤,认为后勤不重要,不愿意搞后勤工作。 “啊?”冯素莲见教导员神色严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见识短浅。 自己的目光、格局只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看不了那么远,只是单纯地尽自己所能改善身边战士们的生活。 教导员的话让她意识到,这高原上还是十几万战士,他们也需要提高生活质量,改善伙食。 “行啦,老伍,咱们给军部写信不也一样?”正在写信的陆远平插话。 小冯一个新兵,被人欺负、算计的乡下女子,能想到这些很不错了! 不能一下子要求人家变得有格局、有远见!那她都该当教导员了,而不是卫生员! 人是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以小冯的觉悟、悟性,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成迅速成长起来! 确实小冯天生是个搞后勤的,但现在她还没想通,执着于她的军医梦。 不知几年后她到底是后勤干事,还是军医? 第一卷 第70章 人生就是不停的相聚与别离 “来,小冯,教你一些常用藏语!”张志成拉过冯素莲。 她是卫生员,又是女性,与老乡打交道的时候多,部队经常组织医护人员巡医,给老乡看病。 语言不通很麻烦,趁自己有空教一教,待木桥建成,自己不知会调到哪里去。 “诶,太好了,谢谢你,张同志!”冯素莲很高兴。 不懂藏语,跟老乡沟通全靠比画和盲猜,有人主动教,哪有不抓住机会的? “我说,张同志,干脆全营集合统一教,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大家都学会,遇到事儿也能跟老乡沟通,不止小冯要懂,我们大家都有必要学。”陆远平提议。 “对!老陆说得对!”伍三思很赞同。 他还想着自己一会儿蹭课学习,才上高原,什么都听不懂,每次跟老乡大眼瞪小眼,鸡同鸭讲,很无奈。 “成!那现在就集合学习吧!”张志成也很爽快。 “嘘嘘!”陆远平吹响哨子。 在帐篷里休息的战士们立马集合,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 “咱们上高原有一个月,以后常驻高原。 现在、将来都要跟老乡打交道,为了更好、更有效的开展工作,有必要了解当地习俗、礼仪、语言。 今天,我们请张志成同志教大家常用藏语,方便大家跟老乡沟通。”陆远平大声道。 “是!”战士们齐声道。 “今天我先教大家藏语的日常用语,首先问好是‘扎西德勒’,表示欢迎、祝福、吉祥等美好祝愿…” 张志成站在台上,一句一句教战士们常用藏语,以及它的意思。 晚安是‘宫珠德勒’。 早上好是‘修吧德勒’。 对不起是‘冠达’。 辛苦了是‘嘎地’。 叫什么名字是‘名卡热’。 再见是‘卡里沛’。 多少钱是‘贝下卡则热‘。 我爱你是‘啊让拉嘎格都’。 太好了是‘呀咕嘟’。 好的是‘啦嗦’。 下次再见是‘杰斯杰勇’。 表示对长辈的尊敬,在长辈名字后面加一个‘啦’字,比如“扎西啦”。 讲完后,战士们念念有词,“宫珠德勒”“修吧德勒”… “唉,‘叫什么名字’怎么说来着?”连着教了好几句,老郑记不住,念着念着想不起来。 “名卡热!”冯素莲回道。 “哦,对、对!瞧我这脑子,真笨!”老郑敲着脑袋。 “才学,哪里一下全记得住,明天跟老乡说说话,要不了一会儿你准能记住!”冯素莲笑嘻嘻道。 “诶,这办法好!”老郑一拍大腿,“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 “小冯,来,上课啦!”陆远平冲这边喊道。 “唉,好的!” 天边的落日余晖,最后几丝亮光,冯素莲还以为今天不上课了呢。 三个学习小组很快又围着不少人,看不清没关系,主要是听。 天越来越暗,人渐渐散去,只剩陆远平与冯素莲这一组。 “看懂了吗?”陆远平照着手电,拿根小树枝在地上演算题目。 “呃…”冯素莲迟疑着,不是很明白。 她怕自己摇头,营长又得再讲一遍。 “没懂?”陆远平见她神色迟疑、迷茫。 “嗯!”冯素莲不好意思点头,自己怎么这么笨? “没关系,明天再讲,今晚你把我讲过的在脑子里过一遍,把没懂的地方记住,明天仔细听,就会想明白。” 陆远平并没有不高兴。 “嗯,好的,谢谢营长!”冯素莲接过书本。 “等一下!”陆远平拿出写给军部领导的信,“来,签下你的大名!” “啊?”冯素莲一听,紧张起来,“我的字…” “没关系!首长看的是内容,这些对全军战士很有用!签吧!”陆远平指着信纸下面的落款处。 “我、我…”冯素莲握着营长第过来的钢笔,手发抖。 “紧张啥?不就写个名字么!”陆远平故作随意。 冯素莲深吸一口气,把信纸铺在木板上,握着笔一笔一划写下‘冯素莲’三个字。 字体忽大忽小,占了一行半的宽度,跟陆远平苍劲有力的行楷字没法比,丑的没眼看,辣眼睛。 “好了!”冯素莲把笔收好还给营长。 这个任务好难,背上热得不行,直冒汗,她宁愿去摘一箩筐荨麻叶。 “嗯,写的不错!”陆远平没有嘲笑,而是鼓励。 “有空多练习练习,以后当军医,也需要一手工整漂亮的字!” “哦,好的!那营长,你能不能帮我写一些字?我照着练!”冯素莲很羡慕营长那手漂亮的行楷字。 “嗯,明天给你!”陆远平应下。 “唉,营长,小赵他们呢?怎么没见着他们?” 冯素莲总觉得营地差了什么,后知后觉发现少了小赵他们,工地上不见汽车连的人。 “汽车连整合到高原运输团,以后在整个雪域高原跑,有可能专门跑内地到高原线路,也有可能高原上内转。”陆远平回道。 “啊?他们就调走了?我还以为回团部执行任务!过段时间就回来!”冯素莲失落道。 一路走来,三人经历很多,结下深厚的革命情谊!这突然调走,连个告别都没有,甚至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别难过!咱们是革命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都是参加革命建设! 兴许哪天你下高原,就坐上他们的车!也说不定过几天是他们送补给过来呢!”陆远平安慰道。 “嗯!”冯素莲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人生就是不停的相聚与别离,一路上走来,风雨同舟一段路,有离开的,又有新加入的。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陆远平抬手看了看手表。 “嗯,宫珠德勒!”冯素莲冒出藏语,俏皮的看着营长。 “哟,不错嘛,学的挺快!宫珠德勒!”陆远平笑呵呵道,冲冯素莲摆摆手。 夜风吹来,冷嗖嗖的,钻进帐篷,虽不是很暖和,但挡住了不少风。 洗漱后裹着被褥,看了会儿书,把今晚讲的内容认真看一遍,然后关掉手电筒躺下。 眼睛合上之前,一再提醒自己,明早千万不能睡着了。 第一卷 第71章 酿醋 “滋啦!”冯素莲将热油淋在土豆丝上,激起香辣味儿和香葱味儿,用筷子拌匀。 “哇,真香!”炊事班战士闻着就觉得肚子饿。 “好啦,端出去吧!”冯素莲放下筷子。 老郑用抹布擦着灶台,脸上笑呵呵的,小冯支援炊事班,炊事班的伙食质量上升,他有荣与焉。 战士们抬着粥桶、蒸笼出来,开始打饭。 外面早就排着长队,全都翘首期盼,想看看今天吃啥。 还是香辣土豆丝,加了些香葱,味道又有些不一样,战士们欢欢喜喜,这香辣味儿好吃。 微辣,喜欢辣、不喜欢辣的都感觉刚好,吃完身上暖洋洋,微微出汗,干起活儿来有劲儿。 “怎么啦?有心事?”老郑见小冯一人端个粥碗,默默蹲一边,心事重重。 “老郑,咱们有空坛子啥的没?”冯素莲突兀地问。 “做酸菜、咸菜?”老郑神色疑惑,这里连蔬菜都没有,拿啥做? “只有油盐,我想做点儿米醋,以后做酸辣味儿的菜,吃着开胃。” 冯素莲想了想,以目前的条件,唯有醪糟、米醋有可能做出来。 昨天在山坡上没有找到酸味的野菜、野果,不然可以弄酸辣土豆丝。 唉,就米、面、油、盐、土豆,要想弄出更多花样,难!冯素莲弄了两天就感到技穷。 看到战士们热切的目光,冯素莲心虚,觉得愧对战士们的期盼。 要是有一坛子泡菜就好了,至少有酸味儿。 可是连蔬菜都没有,泡啥?行得通的只剩酿米醋。 “你会酿醋?”老郑觉得这个女兵像宝藏,发掘不完。 “呵呵,乡下粗糙的土酿法,味道不咋样,就一股酸味儿。”冯素莲讪笑。 家里穷,什么都得想办法自己做,一点儿粮食精打细算,勉强过活。 长年累月只吃盐味儿、泡菜酸味儿,二毛、细毛吃腻了,闻着别人家的油盐酱醋香,馋得不肯走。 逼得冯素莲学会酿米醋,弄来哄孩子们。 “有酸味儿也成!等着!”老郑起身回厨房。 窸窸窣窣翻半天,拿出一口大肚坛,能装二十斤左右。 “怎么样?”老郑问。 “真有啊?老郑,厉害啊!”冯素莲膜拜,自己当初采买东西都没想到。 老郑居然带上来了,一路颠簸,得费多少心思,小心呵护才能完好带上来? “还好啦!”老郑被女兵炙热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 这坛子跟着他从半岛战场上回来,坛子里装满米,就不易颠簸坏。 如今来到高原,原本还想着泡菜呢!先酿醋吧! 听闻要酿米醋,炊事班的战士们顿时来了精神,几下洗洗涮涮把锅碗瓢盆洗干净,等着看小冯酿醋。 冯素莲把辣椒盆的辣椒籽喷湿,辣椒籽比昨日又大些了,芽即将破壳而出。 把面筛端出来,还未扒开松针,就隐隐闻到酒香,看来是成了。 解开上面厚厚的松针,一股淳厚的酒香飘出,丸子上全都一层菌丝。 “嗯,好香!”战士们围上来,惊呼,“呀,长霉了!” “这是菌丝,说明发酵成功,酒曲成了!”冯素莲好笑,这些战士们真可爱。 “啊,就好了?”战士们尴尬地挠挠头。 “还没!晾晒一下,等菌丝晒干,就可以做醪糟了。”冯素莲将面筛放到坝子上阳光照射的地方晾晒。 “小冯,坛子洗干净了!”老郑提着洗净的坛子回来。 “舀五斤米洗净沥干,不能沾油。”冯素莲将坛子用开水过一遍,倒扣沥水, “还要烧一坛子开水晾凉,都不能沾油!” “好勒!”战士们不用吩咐,各自抢活儿干,一起酿醋。 一想到以后有醋吃,嘴里不停冒酸水,好久没吃酸味儿,嘴里寡淡得很。 冯素莲将沥干的米倒锅里,小火翻炒,老郑亲自添柴,担心给烧糊了。 米炒至金黄,铲起装面筛,摊开晾凉。 晾凉的炒米装入坛子,冯素莲想了想,回去把自己那包白糖拿来,放了小半包。 “呀,小冯!”老郑看得心疼。 内地还好,白糖虽贵,但买得到,这里白糖是有钱也买不到,不想小冯还藏着这好东西!却这么糟蹋! 一倒小半包,把大家看得心肝颤! “小冯,知不知道这白糖有多金贵?”老郑恨自己动作慢了,没能及时止住小冯。 “呃,加点儿糖,米醋味道、口感好些。”冯素莲也舍不得的,纠结了好一阵。 “唉!小冯呀,真是个实诚人!有醋就不错啦,谁还挑剔味道好不好? 这一包白糖,关键时候,能救多少人性命,知道不?” 老郑又气又好笑,这个女兵憨乎乎,一股牛劲儿。 “我、我知道…”冯素莲拿着剩下的半包白糖,垂下头,鼻子酸酸的。 前世临死,孩子们都没能吃上白糖,一包耗子药哄孩子们是糖。 那么明显不同,可没怎么吃过糖的两个傻儿子信了,喝的那么高兴! “诶,小冯,对不起,我、我不该那么说…”老郑忙道歉。 见女兵难过地低下头,老郑慌了,后悔刚才语气冲了,高高兴兴的事儿,愣是让自己扫了兴。 人家好心拿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白糖,不就是想酿的米醋味道好,让大家吃得更香吗?自己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没事儿!”冯素莲抬起头,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好心!” 晾凉的开水倒入坛子,用筷子将里面的米、糖、水搅匀。 坛口盖上草纸,再盖上油毡布,用麻线捆紧,放在厨房外日光照射的地方。 “就好了?多久可以酿成醋?”战士们很有成就感,开始幻想开坛的喜悦。 “还早,得晾晒三四个月。”冯素莲看着没多少温度的阳光估摸。 “啊?要那么久?”战士们齐声道。 “这里温度不高,坛子里没有酸味东西做引子,发酵慢。”冯素莲解释。 要是有醋或苹果等带醋酸的添加,可很快酿出酸味,这里没有,全靠米自己慢慢发酵。 酿醋除了醋酸引子,还跟温度有关,以这里的温度,肯定比内地的时间长。 “哦!”战士们似懂非懂,但学到了。 第一卷 第72章 咱们营捡到宝了 “修吧德勒!”老乡们来工地上,战士们纷纷用藏语热情招呼。 “修吧德勒!”老乡们不解,怎么一夜之间金珠玛米都会说藏语了?但还是热情回应。 “名卡热?”战士们又问。 “扎巴!”“多吉!”父子俩回道,又问金珠玛米,“名卡热?”… 工地上战士们与老乡们边干活边交流,战士们学藏语,也教老乡们汉语。 老乡们很快学会了“早上好!”“你好!”“谢谢!”“欢迎!”“对不起!”等常用汉语。 虽不是很流利,有时还要靠比画和猜,但大家都很开心。 连蒙带猜、磕磕绊绊的,工地上欢声笑语。 老乡们不再局促,战士们也不用因为语言不通,只能眼神、动作示意。 战士们知道了这几位老乡的名字,家住离这里不远的农庄。 老乡们也能喊出一些金珠玛米的名字,距离拉近,感觉更亲切! “阿爸,阿确那嘎!”少年多吉对父亲说道,两眼亮晶晶,满眼期盼。 扎巴笑着看向战士,战士看着父子,挠挠头呵呵笑,听不懂。 “多吉问他想参军,可不可以?”张志成在一旁翻译道。 “啊?”战士看看张志成,又看看少年多吉,尴尬道, “他还小啊,再说了,能不能行得问营长、教导员。 我只是战士,没那权力批准,呵呵,张同志,你替我回答吧!” 张志成笑笑,对着父子俩一通叽里咕噜。 开始多吉眼神失望难过,说他年龄小。 后面说他长大些,可以参军,多吉脸上立马露出欣喜笑容。 “啦嗦,呀咕嘟,托切那!”多吉欢喜道。 “嘘嘘!”陆远平吹响哨子,午饭时间到。 战士们放下手中工具,“走,老乡,吃饭!” 老乡们放下工具,大大方方跟着战士们去打饭。 “咦,这是啥?”看到坝子上放个面筛,里面全是长霉的小丸子,有战士伸手去摸。 “诶,别动啊,那是酒曲子!”炊事班战士忙大声喝道,“小心弄坏了没醪糟吃!” “啊,捂醪糟的?”伸出的手忙缩回,难怪有酒香味儿! 扎巴、多吉几位老乡经过,闻到酒香,吃惊的看着酒曲。 这个小丸子好香!那酒味儿比地主老爷喝的青稞酒淳香! 不觉看了又看,金珠玛米太神奇了,还有这东西! “喂,别摸!面筛里是捂醪糟的酒曲子!”战士们一个传一个,就怕有莽撞的弄坏酒曲。 “啊,醪糟?哪里、哪里?”后面的战士只听到醪糟两个字,激动坏了。 于是再传下去,成了中午吃醪糟。 “吃醪糟?”排在队尾的伍三思疑惑地扭头看陆远平,“炊事班捂醪糟啦?” “没听说!”陆远平伸长脖子看前面,人头攒动,但未见战士们欢呼。 若真是醪糟,早就欢呼雀跃了,更何况空气中并没有闻到醪糟那特有的酸甜味儿。 有战士打了饭往外走,陆远平瞟了眼,还是白粥、馒头。 “咦,怎么都说吃醪糟?”伍三思懵了。 “以讹传讹!话传到后面就全变了!”陆远平猜测。 没一会儿经过面筛,闻到酒香味儿,再看里面的酒曲子,陆远平笑了,谣言的根源在这儿! 不用猜就知道是小冯弄的!女同志就是不一样,谁都没想到,她居然能弄出酒曲。 有了酒曲,就能捂醪糟。 这里的天儿早晚温差大,喝点儿醪糟汤挺不错的。 “谢谢!”老乡们接过白粥、馒头,用古汉语道谢。 老郑他们惊讶地看一眼,友善地笑了笑,真好,老乡也会说汉语! 战士们学藏语,老乡们学汉语,都努力向对方靠拢。 “听说今天吃醪糟?”到陆远平打饭,冲老郑他们玩笑道。 “吃醪糟?”老郑惊讶地看看营长、教导员,“酒曲还没做好,醪糟还早,谁说的?” 陆远平笑笑,“传话传的,酒曲多久能做好?战士们挺期盼的。” “曲子明天才能晒干,醪糟还要等几天!”冯素莲回道。 见战士们都喜欢,纷纷打听,心里很高兴。 “不错!这个就能想到!”陆远平表扬道。 冯素莲脸上微微一红,“东西不多,能想到的就这些。” “诶,老郑,你这宝贝里泡的啥?”伍三思见大肚坛坛口密封,放在阳光下暴晒。 这可是老郑的当家宝贝,跟着他走南闯北,一直没舍得扔。 “哎哟,教导员,别碰啊!”老郑把伍三思拉开。 “干嘛,这么紧张,啥好东西?”伍三思勾起好奇心。 “小冯酿的醋!”老郑低声道,脸上喜滋滋的。 “什么?醋?”伍三思不敢相信。 柴米油盐酱醋茶,酱油、醋可不易得,穷人连盐巴都不容易吃上,更别说酱油、醋! 那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小冯居然会酿醋! 乖乖!这要是真成了,一营牛逼了!吃香喝辣! “小冯,真的?”伍三思目光灼灼。 “乡下土法酿造,就一股子酸味儿,比不上城里的香醋。”冯素莲谦虚道。 “要等上三四个月,还不知道成不成!” “成!准能成!”伍三思笃定道。 “小冯就没有做不成的!老陆,咱们营捡到宝了!” 陆远平大口啃着馒头,冲冯素莲笑笑,目光中是赞许、肯定。 利用仅有的原材料,想到捂醪糟、酿醋,真的是谁都没想到。 丰富战士们的餐桌,每天的新奇激励着战士们的斗志,这样的好同志不可多得! “小冯啊,你来了,咱们这日子过得美!要是团部那边知道,指定会来挖人!”有战士开口道。 “那不行!小冯是咱们营的宝贝,谁来都不给!”伍三思当即否决,这么好的同志,傻了才放走! “小冯,我跟你说,你就留在咱一营,哪儿都不许去,知道吗?”伍三思认真对冯素莲道。 “我知道!教导员!”冯素莲笑笑,军部领导要挽留,她都没答应。 “行了,没影的事儿,吓唬小冯干嘛?再说,真要是团部来要,那是咱们营的光荣和骄傲! 于小冯是好去处!干嘛不放?”陆远平不赞同道。 这里都是男兵,小冯一个女同志很不方便,他希望小冯早日调到团部,跟白洁茹搭伴。 第一卷 第73章 酸辣土豆丝 “你好!”多吉鼓足勇气开口,蹩脚的汉语。 晒着太阳看书的冯素莲抬头,是那个小少年。 “塞巴旺!”冯素莲冲多吉微笑,“你有什么事儿吗?” 少年呆呆望着冯素莲,这句话没学过,听不懂,冯素莲也没学过这句藏语,不会说。 两人尴尬笑笑。 少年见冯素莲手中的书封皮是彩色的,很漂亮,眼睛都直了。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书本,痴痴盯着,目光炙热。 “你想看?”冯素莲将书递过去。 多吉惊讶地看着冯素莲,这么珍贵的东西,贵族老爷才有资格碰的东西,自己也能碰,也能看? “看吧!”冯素莲微笑道,那眼神她熟悉了,穷人渴望读书的眼神,“书!” “书!”多吉重复着,原来这叫书! 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接过。 接触到书本的那一刻,多吉激动得想哭! 原本书本在手里是这样的感觉!多吉感觉好像有一扇神奇的大门在向自己打开。 书本不是很新,若有若无泛着淡淡的油墨香。 书是三年数学下册,繁体字,多吉咂摸着书本,轻轻翻开,全是看不懂的字、符号和图画。 多吉看着图形很吃惊,画得好像,文字、符号看不懂,但图画一看就懂。 一直翻一直翻,专门找图画看,看得如痴如醉。 “多吉!”扎巴喊道,休息一会儿该走了。 “阿爸!”多吉这才回过神,冲扎巴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扎巴慈爱地笑笑,点点头跟其他同伴先回家。 多吉恋恋不舍将书还给冯素莲,对她说了句藏语。 “我听不懂!”冯素莲无奈笑笑。 少年挠挠头,指了指面筛,意思是酒曲子是什么做的?做什么用?那酒香味儿太诱人。 “来吧,我教你!”冯素莲大致明白了意思,带着多吉到发现辣蓼草的地方。 摘了一把辣蓼草,打算给多吉做点儿。 多吉抬眼看到山坡上的什么,欢呼一声跑过去。 将一颗黄绿色叶子的植物掰断,扒光叶子,杆子掰成两半,欢欢喜喜跑回来。 递给冯素莲一截,自己咬了一口手里那截,示意她尝尝。 冯素莲凑近闻了闻,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还有一股酸味儿? 轻轻咬一口,酸汁充斥口腔,酸得人灵魂出窍!冯素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整张脸皱成一团。 “哈哈哈!”多吉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没想到金珠玛米这么怕酸,这可是他们难得的美食! 酸过后,冯素莲喜出望外,没想到这里也有酸杆!太好了! 放眼望去,山坡上好几株! “托切那、托切那!”冯素莲激动,拉着多吉不停道谢。 多吉反倒懵了,不明所以。 手里的半截没吃,冯素莲又去掰了一根,没舍得一下掰光,留着多吃几顿。 “你这是干嘛?”老郑好奇,见小冯跟多吉拿根树枝欢天喜地回来。 “老郑,尝尝!”冯素莲掰一小块递过来。 老郑笑笑,随手放嘴里,真是长不大的孩子,田间地头找到零嘴。 突然老郑呆住,整个人酸的挤眉弄眼,连忙吐出来,“呸呸!上哪儿找的,酸死个人!” “呵呵,山坡上!今晚咱们吃酸辣土豆丝!可算找到酸东西了,这可是宝贝!”冯素莲将酸杆掰成段放盆里。 “这个当醋?”老郑认出来,这不就山坡上那颜色鲜艳、怪异的植株吗? “对啊,这是多吉他们这些孩子吃的零嘴!”冯素莲笑。 “就像我们小时候喜欢野地里找刺泡、刺梨、酸唧唧草吃,这里咱们不熟哪些能吃,但老乡们知道。” “这个不比咱老家那酸杆酸!”老郑想起家乡也有一种草杆,有的叫它虎杖。 也是一根植株,水嫩嫩的,一口咬下全是酸汁,酸的要死。 不过真没人想到当醋用,也不知小冯怎么想的。 “这算啥,辣蓼草还能当辣味儿调料呢!待后面黄豆到了,咱们做豆花,辣蓼草打作料,香得很!” 冯素莲说着,手却没停,洗净辣蓼草,焯水捞起挤干。 “还做酒曲?”老郑不解,面筛里的能用好几次。 “教多吉!”冯素莲笑笑,有战士帮忙将米粉磨好。 冯素莲每一步都放慢,让多吉看仔细。 最后将搓好的丸子放筲箕里,用新鲜松针盖住,放阴凉通风处发酵。 “等两天!”冯素莲伸出两根手指。 多吉连蒙带猜听明白了,点点头。 “金珠玛米…”多吉看完该走了,踯躅着不肯走。 “怎么啦?” 多吉挠挠头,眼神渴望,“书!” “你想借书?” “嗯!”多吉用力点头,热切地看着冯素莲。 书很珍贵,不是他们这种穷人该碰的东西,可是他太喜欢了,还想再看看、摸摸,没看够。 “等一下!”冯素莲回帐篷,纠结半天,拿出一年级的语文上册,“先看这本吧!” 多吉认出不是之前那本,这本更漂亮。 翻开,里面的图画更多,更好看,多吉欢喜道,“托切那、托切那!” 抱着书蹦蹦跳跳往农庄跑,今天自己学会了做酒曲子,还借到书,好开心。 老郑笑眯眯看着,喜欢读书的人都一样,看到书挪不动腿。 这多吉一看就是个聪慧、机灵的孩子,真要是有机会念书,一定有出息。 冯素莲将酸杆捣烂,汁水拧出来,居然收集了一碗! 想了想,这不是现成的酸引子么,把大肚坛口打开,倒一点儿进去,重新封口,可以缩短酿醋时间。 晚饭时大家排队打饭,发现还是土豆丝,但是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酸辣味。 土豆丝里并没有放辣椒,而是绿色碎末,看不出是什么。 一人一勺土豆丝,吃起来酸辣酸辣的。 “咦,这土豆怎么是酸辣的?没看见辣椒和醋呀!”战士们吃着开胃的土豆丝,好奇不已。 “小冯,这又是什么秘籍,居然弄出酸辣土豆丝!”伍三思夹着土豆丝打量,上面的绿色碎末似曾相识。 “辣蓼草!”陆远平品出来了,只是酸味来自何处?不是早上才酿的醋么? “用辣蓼草和酸杆子做的,味道怎么样?”冯素莲端着碗凑过来。 老郑的干辣椒剩的不多,经不起她造,就用辣蓼草替代辣味儿。 “好吃!”不少战士纷纷赞道,酸辣味儿实在开胃,比香辣味儿的还好吃。 第一卷 第74章 脑子还是新的好使 “金珠玛米!”一大早多吉跑来还书。 “看完啦?”冯素莲笑着接过书,随口问了句。 却见多吉目光黏在书上,很是不舍。 回去了一直看,天黑了都不肯休息,早上早早起来又看,没看够。 可是一会儿要干活儿,会把书本弄坏,只得还给金珠玛米。 “还想看?”冯素莲问。 多吉看懂了她的表情,羞愧地点点头,自己得寸进尺。 “中午我们一起看!”冯素莲友善道。 “嗯!”多吉脚步轻快跑了。 很快来到中午,多吉排队打饭,巴巴望着冯素莲。 “给!”冯素莲给他打完饭,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年级数学上册。 “托切那!”多吉好开心。 找个角落蹲下,迫不及待翻看,此刻饭菜香都抵不上书本的吸引力。 扎巴见儿子专注地看书,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他儿子多能干,会看书! “阿古桑依(明白吗)?”张志成端着碗蹲旁边,随口问了句。 “阿古玛桑,迪卡热?(不明白,这是什么?)”多吉忙请教。 张志成一看,是一年级上册的阿拉伯数字,捡根小木棍,在地上边写边念: “几(一)、妮(二)、松(三)、西(四)、啊(五)、出(六)、镇(七)、介(八)、谷(九)、居(十)。” 多吉认真跟着念,“几、妮、松、西、啊、出、镇、介、谷、居。” 手在地上划拉,写完眼睛亮闪闪,自己会写汉字了!欢喜地冲扎巴喊,“阿爸,阿爸!” “亚博度、亚博度!(很好!)”扎巴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儿子比自己能干,都能念书了! 其他战士都围上来,也跟着念,吃饭的时间,又学会了一到十的藏语。 张志成笑笑,放下手中碗,伸出食指,念道:“一、几!” 多吉茫然跟着念,“一、几!” 张志成又伸出中指,“二、妮!” 多吉似乎有些明白,跟着念:“二、妮!” 张志成伸出无名指念,“三、松!” 多吉一下子明白,眼神不再迷茫,欢喜的念道:“三、松!” 刚才只是跟着念、写,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次张志成用手指表达出清晰的含义,聪慧的多吉悟了,开智了! 心里突然亮堂,脑海里不是一片混沌,瞬间变得明亮!眼神也变得清亮有神! 冯素莲忙活完,端着粥碗过来,就见多吉伸着手指,念念有词,“几、妮、松、西、啊、出、镇、介、谷、居。” “学完了?”冯素莲有些遗憾,错过了一趟课。 “金珠玛米,几(一)、妮(二)、松(三)、西(四)、啊(五)、出(六)、镇(七)、介(八)、谷(九)、居(十)。” 多吉见到冯素莲,比着手指教她。 张志成笑笑,这小孩太聪明了!要不了几天,就能无障碍交流,果然,脑子还是新的好使! 再看书,多吉终于看懂了,图画上东西的数量正好对应着数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多吉幸福得想要飞起来!他看得懂这书了! 扎巴见儿子学兴正浓,没舍得打断,与同伴们默默回家。 “嘘嘘!”不知不觉间,开工哨子声响起,多吉才惊觉,自己还没吃完饭! 战士们去了工地上,剩下多吉和炊事班的人。 多吉几口喝完冷粥,抱着书专注地看起来,嘴里不时念叨着,在空中划拉,学写字。 冯素莲笑笑,爱学习的孩子招人喜欢。 “小冯,这酒曲子差不多了吧?”老郑端过筲箕颠簸几下,酒曲子上的菌丝已经晒干。 “嗯,可以了!找个瓶子装好,今天咱们就捂一盆醪糟试试!”冯素莲提议。 “好、好!”小战士们积极响应,赶紧翻箱倒柜找东西。 “一群小馋猫!”老郑笑骂,从角落翻出一个罐头瓶。 留了三颗酒曲子,其余的全装玻璃瓶里密封好。 战士们打了十斤米蒸米饭,蒸熟后倒面筛里摊凉。 待温热,冯素莲将碾成粉末的酒曲子撒在米饭里,拌匀。 装入饭盆里,中间戳一个窝窝,剩余的酒曲粉撒面上,再撒些凉白开润透,剩余的水倒中间的窝窝里。 盖上纱布、油毡布密封,箩筐里铺上青稞秸秆,放入醪糟盆,用军大衣捂住,再盖上秸秆,放灶台边。 “呵呵,过两天就能吃醪糟!”小战士们拍拍手,满意道。 “迪卡热?(这是什么)”多吉全程看完,酒曲子是这么用的?酿酒? “醪糟!”冯素莲回道,并不懂多吉说的什么。 “醪糟?”多吉茫然,不知何物。 “嗯,过两天请你吃,吃了你就知道了!”冯素莲恨自己笨,悟性不高,只能比划吃饭的动作。 “些拉卓布度盖儿?(好吃吗)”多吉看明白了。 冯素莲点点头,吃的不外是好吃吗?能吃吗? 俩人各说各的,居然没跑偏。 多吉崇拜地看着冯素莲,金珠玛米好厉害! 会建桥,做的饭菜好吃,还会酿酒! 心中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当金珠玛米,就能变成有本事的人! 天色不早,该回家了,多吉拿着书舍不得还。 “金珠玛米…”多吉抚摸着书本,纠结好一会儿,慢慢递给冯素莲。 “看完啦?”冯素莲诧异。 多吉摇摇头,眼睛盯着书,满是不舍。 “你等一下!”冯素莲心软,拍了拍多吉肩头,跑回帐篷。 “给!”冯素莲递过一个本子、一支带橡皮擦头的铅笔,削好了的。 多吉看着这些东西,连忙摇头,他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知道很贵重。 “这样的!”冯素莲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出1、2、3… 多吉的眼睛瞪得溜圆,这个变戏法一样会现出字! “拿着!”冯素莲将本子、铅笔还有数学书一并塞给多吉。 “托切那!托切那!”多吉连连鞠躬。 “自己都舍不得用,倒是舍得给别人!”老郑笑着摇头。 空闲时小冯拿着练字本,用树枝在地上练字,本子上是营长起的字。 “我字写的不好,用本子练浪费,等我练好了,再在本子写。 多吉是个聪明孩子,正是念书的时候!能帮就帮一下!”冯素莲呵呵傻乐。 第一卷 第75章 最紧张、微妙的时刻 “小冯,晚上的土豆怎么吃?”小战士端着一大盆洗净的土豆,问冯素莲。 “呃,要不咱们做粉蒸土豆?”冯素莲挠挠头,有花样也不敢弄啊,油、盐、辣椒经不起造! 要满足几百人的用餐,做不到精细,炒土豆丝、土豆片、红烧土豆是常用菜式。 没有酱油,红烧土豆自然不在考虑之列,只剩下炒土豆丝、土豆片。 可长年累月吃捅一道菜,不变换花样,真的没胃口,冯素莲能想到就粉蒸土豆、土豆泥。 “粉蒸土豆?”小战士们迷茫,还有这菜? “呃,就跟粉蒸肉一样,土豆切块,裹上米粉,没肉。”冯素莲讪讪道。 “诶,好嘞!”只要是换一个吃法,大家都很期待。 冯素莲炒了半盆米,没有石磨,只能用石块、擀面杖碾成碎米粒。 再去山上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野菜啥的。 山坡上转了一圈,好多野草都不认识。 只在一堆灌木丛中发现一颗野花椒树,还没结籽。 冯素莲好惊喜,摘一片叶子闻闻,浓浓的花椒味儿,太好了! 摘下一把叶子,回去时又摘一把辣蓼草。 “哟,这又找到什么宝贝啦?”老郑见冯素莲连蹦带跳地回来,脸上笑得灿烂。 “看,这是啥?”冯素莲递过花椒叶。 “高原上还能有这个?”老郑惊了,“结籽了?” “没呢!”冯素莲摇头,“用叶子替代,吃着也香。” “这叶子能吃?”老郑看着肥厚、粗壮的老叶子,想象不出来,怎么吞下去。 “切成碎末,拌在米粉里蒸土豆,不喜欢的挑出来扔掉。 主要是增加香气,就跟菜里的花椒粒一个道理。”冯素莲解释道。 “哦!瞧我这脑子,老咯、老咯,真不如你们年轻人!”老郑这才明白。 花椒叶、辣蓼草洗净,切成碎末,加上盐,一起拌入米粉、土豆块中,在蒸热的蒸笼里铺匀,大火蒸。 很快厨房里飘出椒盐味儿。 “咦,这什么味儿?”工地上干活的人纷纷抬头张望,小冯又有新菜? “嘿,老陆,今晚有好吃的!”伍三思站起身,擦一把汗,喜滋滋道。 “嗯,怎么有花椒味儿!”陆远平嗅了嗅空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馋了,天天盼着下工,看今天吃什么?以前从不会在意这些。 “花椒?老陆,开什么玩笑,这里怎么会有花椒?”伍三思否定。 “不一定哦!”张志成拿着图纸过来,回头望了望营地的炊烟。 “这高原上,偶尔会野花椒树,不过这个时候,花椒应该没结籽,怎么会有花椒味儿?” 工地上,大家抠破头也想不出,这花椒味儿怎么来的,今天的肚子饿得特别早。 待晚饭排队打饭时,大家都看向蒸笼,椒盐花卷? 打开蒸笼,一摞是馒头,另一摞是… 一碗粥、两个馒头、一勺土豆? 战士们看着碗中的粉蒸土豆,好神奇的吃法,闻着香香的。 “是啥?是啥?”后面的人闻到浓郁香气,急切地问。 “粉蒸土豆!”打过饭的战士让开位置,往外走的时候,不停回答大家的提问,香气飘了一路。 花椒叶剁得很碎,吃进嘴里能感觉到,可以吐出来,也有的喜欢这种口感,一起吃下。 这里寒冷,椒盐中带着辣味儿,很适合,人人吃得麻乎乎、辣乎乎的,浑身通泰。 “这小冯也太聪明了,想出这法子!”张志成吃到花椒叶,筷子剔出来,在碗沿上敲了敲。 “她这吃法也没错!”陆远平大口嚼着馒头。 “怎么?你们家乡有这吃法?”张志成问。 “没吃过,我母亲提过,花椒树长嫩叶时,摘回家和上面糊油炸着吃,特别香!是她们家乡的一道美食!”陆远平道。 “营长,俺老家就这么吃!”有小战士插话,“嫩花椒叶油炸了,可香哩!” “小冯,这花椒叶哪儿找的?”有战士吃着香,“明天能不能做点儿花卷?” 好久没吃,老想了! “好啊,明早做花卷!”冯素莲应下,只要有原材料,都愿意满足战士们的小小要求。 “真的?”其他战士一听,满眼亮晶晶,“哇,太好了!” 陆远平、伍三思看着大家闹腾,笑笑没说话,劳累一天,说说笑笑的,气氛活跃挺好的。 洗过锅碗,冯素莲解下围裙,匆匆出去。 “咦,小冯,去哪儿?”陆远平来找冯素莲,却见她往营外跑。 “报告营长,我去摘花椒叶!”冯素莲笑嘻嘻道。 “走吧,一起!”陆远平不放心这个时候女同志单独外出。 “不用、不用,就在山坡背后,要不了多久就回来!”冯素莲摆手。 马上开课,还有人等着听课呢。 “没事儿,你不是说要不了多久吗!两个人快一些!”陆远平坚持。 小冯没意识到这里并不安全,前两年修路部队边修路边剿匪,夜里和衣而眠,随时准备战斗。 反动势力、敌对分子不时骚扰、袭击营地,连着剿了三四年。 现在少了许多,不是没有。 而且这里是朗萨,整个雪域高原的政教中心,各派势力云集于此。 如今公路即将修通,也是各方势力最紧张、微妙的时刻,暗潮涌动。 他们在城外,安全又不安全,小冯是新兵,没那么敏感的政治嗅觉,想不到那么多。 只是单纯地想给战士们多弄点儿好吃的,却不知暗处有敌对势力在窥视,伺机而动,并非表面看到的那么和平、安宁。 “那、好吧!”冯素莲见营长眉头微微拧着,眼神担忧,没再坚持。 “老陆,上哪儿去?”伍三思看到。 “摘花椒叶!”陆远平笑笑。 “张大年!”伍三思大声道。 “到!”一个大高个跑过来,营里的神枪手。 “去,保护营长、小冯同志!”伍三思命令道。 这种势力混杂的地方,天黑后不允许单独外出,老陆陪小冯外出,他更不放心。 老陆是营长,更是他的多年的老战友,不想他出意外! 真要是出意外,麻烦大了,这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对雪域高原的未来造成影响。 “是!”大高个快跑,很快追上营长,就是气喘的厉害。 第一卷 第76章 逃跑的农奴 “营长!呼呼…”张大年大喘气儿,面色紫红。 身体强壮、身高马大的人在高原上一动便喘粗气,没办法,肺活量有那么大。 “嗯!”陆远平点点头,明白老伍的意思。 “就摘两把花椒叶,用不了那么多人!”冯素莲傻傻道。 “呵呵,没事儿,人多热闹!”张大年看看营长,笑呵呵道。 “这里好多草不认识,也不知能不能吃,明天问问老乡,多找些野菜给大家吃!” 冯素莲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草,恨自己没文化,懂的太少。 “你很优秀!”陆远平由衷赞扬。 见到黄绿叶子的植株突兀地杵地里,问,“这就是酸杆子?” “嗯!留着慢慢吃,用的时候掰一根,可以挤一碗酸汁!” 山坡上没有路,冯素莲带着两人斜插横穿,直奔山坡后面。 “这里!”山坡后的灌木丛,冯素莲扒拉开,荆棘挂在衣服上,勾起线。 “小冯,你可真能找,藏这里都被你找到!”张大年惊叹。 谁会往灌木丛里找野菜?花椒叶与灌木叶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呵呵,好吃的人,闻着味儿就能找到!”冯素莲玩笑道,手脚麻溜地摘叶子。 “嘶!”张大年不防,被花椒刺扎到手,“看不出,这树刺还挺多!” “我来就好,你们别动手!”冯素莲一只手拉着树枝,一只手灵巧地采摘,像采茶姑娘的手,上下翻飞。 陆远平没说话,默默摘着,手上被扎了好几下,麻痛麻痛的。 “好啦,先摘这么多吧!过几天再来!”冯素莲摘了满满两口袋。 “走吧!”陆远平一直暗中观察着周边。 “窸窸窣窣…”不远处传来轻微响动。 “谁?”张大年、陆远平唰地一下拔出枪,对着不远处幽暗的灌木丛。 冯素莲傻愣愣呆住,刚才还说笑的人瞬间变脸,气势凌厉。 “啊、啊!”灌木丛一阵抖动。 “出来!”张大年挡在营长前面,大喝。 好半天从里面钻出一个脏兮兮的人,满眼恐惧,浑身颤抖、哆嗦个不停。 身上的破衣被荆棘、灌木刮成一缕一缕的,长期没洗的头发一股一股。 双手慌乱地挥舞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看到对方拿枪对着自己,想跑不敢跑。 “却苏印?(你是谁)”陆远平厉声喝问。 “阿巴、阿巴!”对面的人一愣,随即阿巴阿巴的叫着,脚一动,还有稀里哗啦的铁链声。 “营长,他脚上有铁链!”冯素莲看到,那人枯瘦如柴的脚上,被铁链死死套住。 “农奴?”陆远平盯着那人,没有放松警惕,慢慢靠近。 “阿巴、阿巴!”农人眼中流着泪,眼神绝望,以为要被打死。 “营长,他好像是个哑巴!”三人走近,冯素莲见这人只会阿巴、阿巴。 “别害怕!”陆远平收起枪,面色不再凌厉,温和道。 “阿巴、阿巴!”农奴害怕地往后退,一瘸一拐。 “别怕,老乡!”冯素莲上前,“我们是金珠玛米!” 农奴听到金珠玛米,神色疑惑,脸上的恐惧少了些。 “小冯!”冯素莲要再往前,陆远平喊住。 “没事儿,营长,他是穷苦人!”冯素莲看得出,这人受了不少苦。 脚上铁链很短,不能大步走路,防止农奴逃跑、暴乱。 腿上、脚上伤痕累累,衣服褴褛,有不少鞭打的痕迹。 “塞巴旺!”冯素莲试探着招呼。 “阿巴、阿巴!”农奴回道。 冯素莲走到农奴跟前,仔细打量。 农奴脸上有伤,嘴里好像没了舌头,一双手脏污不堪,上面也有不少伤口。 “跟我们走!”冯素莲伸出手。 农奴看着冯素莲,见她眼中没有恶意,迟疑着往前挪动脚步,每走一步,血水从脚踝处流出。 “我来!”陆远平上前,半蹲下示意农奴趴到他背上。 “阿巴阿巴!”农奴吓得后退。 “营长,我来!”高大的张大年挤到营长前面,不容分说背起农奴。 陆远平中等身材,跟张大年一比,矮了半个头,身板也小了一号。 农奴想要拒绝,却被张大年背起就走。 已过去四十几分钟,伍三思不停地望着山坡那边,怎么还不回来? 突然看到山坡上几道身影,忙快走几步,可算是回来了,紧绷的心稍微松懈。 可是怎么多了个人?张大年背的谁? “老陆!”伍三思迎上前,“咋回事儿?” “回去说!”陆远平带着人快步回营。 “怎么啦?”正在学习的战士们见张大年背着老乡回来,都惊讶不已。 “找铁锤、凿子来!”陆远平命令道。 “是!”有战士立马跑去拿工具。 冯素莲跑回炊事班,在厨房里找吃的,什么都没有,“快,老郑,弄点儿吃的!” “诶,好勒!马上!”老郑带着两个小战士走进厨房。 冯素莲拿了只碗,跑回帐篷,倒了点儿白糖,兑上热水端来。 “当、当!”陆远平、伍三思蹲地上,拿着铁锤、凿子凿铁链,铁链上火星子飞溅。 农奴哆哆嗦嗦,紧张、害怕,不安地四处打量。 张志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叽里咕噜说着藏语安抚。 “老乡,喝水!”冯素莲端过糖开水。 张志成给农奴翻译。 “阿巴阿巴!”农奴见是刚才的女兵,双手合十表示谢意,接过碗。 又饥又渴,双手颤抖不止,一大口热水喝进嘴里。 农奴顿住,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世上还有这么好喝的水? “糖水!”冯素莲解释道。 张志成惊讶地看一眼冯素莲,转头翻译给农奴。 “阿巴阿巴!”农奴眼含热泪,不停道谢,原来这叫糖水! 多少年后都还清晰记得,那一碗温热的糖开水有多甜! “他的舌头怎么回事?”冯素莲关切道。 张志成垂下头,好一阵才叹息道,“他应该是城里逃跑的农奴!” 这农奴也不知怎么逃出来的?一旦被抓回去,绝对被打死。 农奴于奴隶主,根本不当人,动辄鞭打、挖眼、割舌。 牲口还有牲口棚,农奴连牲口都不如,睡牛棚里,身上那身藏袍就是他们晚上睡觉的被褥。 第一卷 第77章 打开铁锁的兵 “咔嚓!”一只脚镣凿开,脚踝处血肉模糊,鼓起的踝骨能看到骨头。 “营长,我来!”有战士见营长、教导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小心弄,别伤到老乡!”陆远平、伍三思起身换人。 站起来瞬间,眼前一片黑,脑袋充血,耳朵嗡鸣,比白天抡大锤还累。 每一锤不轻不重,不能砸偏,凿子不能跳动,不然会凿到脚上。 老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好多战士闻到油盐香味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真香,肚子好像又饿了。 “当、当!”战士用力砸下最后一下。 “咔嚓!”另一个脚镣也凿开。 农奴终于重获自由,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瘸一拐走了两步,热泪滚滚。 “阿巴、阿巴!”农奴冲陆远平、冯素莲、伍三思在场的所有人不停鞠躬。 “老乡,饿了吧,快吃点儿!”老郑见老乡颤抖个不停,知道那是寒冷饥饿所致。 老乡呆呆看着那碗冒着香气的面,不敢接。 “卡拉撒!(吃饭)”张志成友善地对老乡道。 “吃吧!”老郑将碗塞到老乡手中。 “阿巴、阿巴!”老乡再次道谢,才拿起筷子吃面。 从未用过筷子的老乡笨拙地握着筷子,面条总是滑落。 筷子只有贵族、地主老爷们使用,穷人是不配使用的。 老乡见过,却未用过,颤抖着半天也吃不到嘴里,最后将面赶到碗边,才扒拉进嘴里。 天啊!他吃到了什么? 美食!有油、有盐,这面条不同于他们吃的糌粑,滑滑溜溜,轻轻一嚼就烂。 吞咽下,肚子里顿时暖洋洋的! 老乡狼吞虎咽,将满满一洋瓷碗面条一扫光,连汤带水地喝得干干净净。 “阿巴、阿巴!”老乡身体终于不再颤抖,冲大家深深鞠一躬。 “老乡,给你包扎一下!”冯素莲打来一盆热水,带来药箱。 老乡惊疑不定地看着冯素莲,连连摆手。 张志成上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摁住老乡坐下。 冯素莲用纱布给老乡擦拭伤口。 背上全是鞭痕,手被经常踩碾,指骨变形怪异,比之前的冯素莲惨。 大腿、小腿全是伤痕,右小腿腿骨断裂,明显肿起。 用了三盆热水才将伤口清理完毕,用酒精给伤口消毒,老乡竟一声不吭,似乎感觉不到酒精沾到伤口的灼痛。 没啥好的外伤药,再擦上碘伏后,用红药水、蓝药水,涂抹上就算完事儿。 断裂的小腿腿骨用木板固定住,绑上纱布、绷带。 身上的袍子烂得不成样子,脏兮兮、臭烘烘的,还有虱子在跳。 大家拼拼凑凑,给老乡凑了一身穿的,将那破袍子扔灶洞里烧了。 见老乡头上头发粘成一团,虱子蹦跳。 张志成对老乡叽里咕噜说了一会儿,老乡点点头。 “打热水来,老乡愿意把头发洗了!”张志成对老郑道。 热水打来,张志成要帮老乡洗,却被老乡拉住手。 “?”大家都不解,难道老乡不肯?传闻这里的习俗是一生只洗三次澡。 老乡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又指了指张志成的头发。 众人恍然,老乡是要剪掉自己的头发。 找来剪子剪掉黏成一团的长发,扔火里烧了,飘出一股蛋白质烧焦味儿。 第一盆热水很快变成黑汤汁水,抹上肥皂洗第一遍。 第二盆稍微好一些,直到第三盆,才算干净。 若是不剪掉长发,不知得多少盆水? 擦干发,张志成用理发剪给老乡把头发修剪。 再打量老乡,发现这人好像很年轻? 忽略掉脸上的伤口,是个五官深邃、身型瘦高的美男子。 一身没有帽徽、领章的旧军装、棉大衣穿在身上,竟穿出几分军人的气势! 老乡摸着身上的军装,眼睛亮晶晶,看得出很激动。 “老乡,吃点儿药!”冯素莲拿来一片阿司匹林。 身上伤口多,一旦感染便会高烧。 老乡看着药片,没伸手,知道这是药,很贵重,自己没病就不浪费。 还是张志成劝了后才接过,冯素莲还没来得及说喝水顺下,已一口吞下。 天早已黑尽,亮着马灯弄完的。 “大家去休息吧!”陆远平看一眼手表,已九点过。 将老乡留下,与张志成挤一个帐篷,方便照顾,几个战士抬着老乡去帐篷。 “营长,以后怎么办?”冯素莲面露不忍。 “他的腿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然以后会成瘸子!干不了活儿!” “嗯!”陆远平不知在想什么,“暂时不让他离开营地,先把伤养好再说!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是!”冯素莲大声道,欢欢喜喜走了,就知道营长会心软。 看着小冯欢喜的背影,陆远平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女兵傻乎乎的,但很善良,心性纯洁。 “真要将人留下?现在最敏感,若人家找来不给,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伍三思担忧。 “老伍,那你知道交出去的后果吗?”陆远平抬头看看天上,圆月清辉,偶尔一两颗星星闪烁。 伍三思没说话,他怎会不知道? 上高原前,专门组织干部学习,这里宗教复杂,等级森严,农奴是没有人权的,比牲口还不如。 稍微有反抗意识的农奴都死得很惨,像这个带着脚镣跑出来的农奴,抓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而且会先饱受各种酷刑折磨,绝对不会让他痛快的死! “我们解放雪域高原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些穷苦人?”陆远平拍了拍老友肩膀。 “与地方政教搞好关系,是尊重民俗,尽量减少流血,希望和平解放雪域高原! 但不是让我们为了所谓的搞好地方关系,把老乡推出去! 我们本就是来解放这里的穷苦人,交出去,与我们上高原的初衷相悖!” “是我教条了!”伍三思猛然醒悟。 战场上自己都无所畏惧、悍不畏死,怎么在和平解放的工作上,反倒束手束脚的? 和平解放,不等于没有原则的退让,该坚持的原则要坚持。 在农奴眼中,他们是金珠玛米,是打开铁锁的兵,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兵! 第一卷 第78章 是条汉子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 睡梦中的宫巴猛地翻身坐起,本能地想要逃走。 “别动!”张志成在他一动作时便按住,用藏语安抚。 张志成起身,低声告诉宫巴没事儿,那些人进不来,他出去一会儿。 “站住!”哨兵毫不犹豫举枪对着冲过来的马队,十几人来势汹汹。 “@#¥%……&*!”马队为首者叽里咕噜,哨兵听不懂,只是举枪对着,示意不许再往前。 营地战士们都被惊醒,黑暗中全都警惕着、伸手摸着枪,随时待命。 “怎么回事儿?”陆远平、伍三思打着手电出来,张大年跟着,手搭在腰间手枪处。 “@#¥%……&*!”那人又重复一遍,面带不善,看得出在语言威胁。 “你有什么事儿?半夜三更闯我军营!”陆远平语气冰冷、严厉。 “&¥*5#!”对方不知听不听得懂汉语,依然叽里咕噜说着藏语。 “听不懂!”陆远平摇头,“请你们马上离开营地!” 对方气恼,说了半天,这些汉人装傻充愣的,一问三不知。 什么修路架桥建设雪域高原!明明就是想占领他们的家园,夺他们的权!让那帮穷鬼翻身! 这些汉人坏得很!让穷鬼们跟他们作对,鼓动穷鬼们造反! 那个逃跑的宫巴就是前两年蹦跶得最凶的,整天吵着闹着要找金珠玛米,带领穷鬼跟他们要平等、要自由,真是笑死人了! 宫巴在穷鬼中声名鹊起,穷鬼们觉醒了反抗意识,很快形成一股力量,跟地主老爷们分庭抗礼。 城里的老爷们派人趁黑绑走宫巴,关进地牢,想狠狠折磨后弄死他。 可内部分成几派,争斗厉害。 有的想要抗争到底,有的左右摇摆,有的支持新政府,愿意和平解放。 部队没进城,正加紧修通城外几条通往外界的路。 城里驻了个办事处,杀奴隶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意。 宫巴一直没能杀成,却不想下午奄奄一息的人突然暴起,反杀看守人,逃跑了。 这是千百年来,地牢里逃出来的第一人! 发现后他们分成几路人马追击,这一支走的最远,从下游渡河又绕过来。 宫巴是城外农庄的农奴,直接去的农庄,没找到人。 回来路过营地,怀疑宫巴藏在这里,便要闯营搜查,被哨兵拿枪对着。 “哒哒!”对方为首的马往前踢哒,看着是勒不住马,实际是试探闯营。 “唰!”陆远平、伍三思、张大年同时拔枪,冷冷对着那人,“后退!” “请你们立刻离开营地!”陆远平厉声呵斥。 对方见状,不甘地勒马后退两步,双方剑拔弩张对峙。 “却苏印,卡内沛巴?(你是谁,哪里的?)”张志成跑来,对着对方为首之人问。 对方几人对视一眼,这里面居然还有懂藏语的。 “&¥*5#!”为首之人叽里咕噜道。 “¥#……*&!”张志成摇头。 来回说了许多,对方见陆远平几人的枪始终没放下,脸色冷峻对着他们。 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骑马走了,中间回头好几次。 “走了!走吧,回去睡觉!”张志成松口气,拉着陆远平、伍三思回去。 “晚上警惕些,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陆远平对哨兵道。 “是!”哨兵大声道,“营长放心,我们不会让他们踏进营区半步!” “他们是哪里的?”陆远平问张志成。 “城里管治安的,就是一帮打手、监狱的行刑者!供人驱使的爪牙! 老乡叫宫巴,二十二岁,是领头闹事的农奴,关了两三年,下午打死看守跑出来的!” 张志成叹道,“这人命大,关押、折磨几年,还能凭着顽强毅力活下来。找机会逃跑,跑这么远,是条汉子!” “要不,咱们想办法把宫巴转运出去,留在这里始终不安全,那些人肯定还会来!”伍三思提议。 三天两头来闹事不是个事儿,影响部队作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前日防贼的。 宫巴的腿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养好,伤筋动骨一百天。 差不多一个月桥就建好,然后他们与团部汇合,修最后一段路进朗萨的路。 到时宫巴怎么办?带进城不是羊入虎口? 就算他们护着,可人总有落单的时候,人家要置宫巴于死地,怎么都能找到机会。 不如把宫巴送出去,送到一个远离朗萨的地方,这样才能真正安全。 “等运输车来了再说!”陆远平也赞同。 “营长!”冯素莲跑出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来抓老乡的!”陆远平想了想道,“这里不太平,以后不要单独外出。” “抓老乡?”冯素莲一脸震惊,“都解放了,怎么还有人敢抓老乡?” 陆远平有些无奈,耐心解释道:“解放不等于和平,内地前两年不是还有剿匪? 这里更严峻,还在和谈,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解放,好多地方穷人还是农奴,被地主、贵族欺压着。” “为什么不打倒那些地主、贵族?”冯素莲不解。 内地不都是打土豪分田地,穷人翻身当家做主吗?怎么这里不行? “有些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这里政教盘根错节,有它的历史根源,形势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变的。 国家会一步一步解决,不要着急,现在咱们要保护好宫巴,不要让那些坏人抓走!”陆远平叮嘱。 “是,营长!一定保护好老乡!”冯素莲一脸坚定的表情。 张志成回到帐篷,宫巴坐那儿惴惴不安。 “好啦,没事儿了,他们走了!”张志成用藏语安抚。 “阿巴、阿巴!”宫巴挣扎着想要离开,不想拖累金珠玛米。 “快躺下!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张志成认真道 一个农奴带着伤,能逃到哪里去?说不定那些人就在外面等着! “他们说了,你叫宫巴,是带头闹事的农奴!”张志成扶着农奴躺下。 这话一出,宫巴惊得又要坐起。 “躺下!关了你两三年,你还能顽强地活下来,还能逃出来!宫巴,你真了不起!”张志成赞扬道。 “是条汉子!令人敬佩的勇士!放心,我们是专门为穷人说话的,我们会保护你!” “阿巴、阿巴!”宫巴流下激动的泪,终于盼来了金珠玛米! 第一卷 第79章 守株待兔 “嘘嘘…”哨声响起,张志成翻身起来。 宫巴惊疑不定地想要起身,不明白哨声是什么意思。 “你躺着别动,这是军营的起床哨声,你腿脚不便,一会儿我把早餐给你端起来。”张志成藏语安抚。 宫巴这才重新躺下。 外面响起说说笑笑的说话声,窸窸窣窣的洗漱声,宫巴听得热切。 要是自己不是哑巴,要是那年跑掉,找到金珠玛米,也许现在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像战士们一样说说笑笑、谈笑风生。 可惜自己没跑掉,如今成了哑巴,腿也断了,再也当不成金珠玛米! 想到这里,宫巴心中难过。 帐篷掀开,张志成端着热粥、馒头进来。 “吃吧!一会儿天气暖和了,背你出去晒太阳!你需要多晒晒太阳!” 见宫巴神情沮丧,问他,“怎么啦?” 宫巴望着张志成,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说不了什么,只会“阿巴阿巴!” “别难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腿上的伤慢慢养,给你做付拐杖,拄着就能行走。” 张志成以为宫巴在担忧自己的断腿。 “宫巴怎么样?”吃饭时,陆远平蹲到张志成身边问。 “醒了,正在吃早饭!”张志成挪了挪,给陆远平让个位置。 “他很急切,帐篷里关不住,等会儿把他弄出来晒晒太阳!地牢里关了两三年,长期没有阳光照射,身体机能伤害很大。 长年累月关闭在狭小空间的人,对自由极度渴望,一会儿找木工组打付拐杖,这样他没那么焦虑不安。” “昨晚没发烧吧!”陆远平记得宫巴一身的伤,不知有没有因为感染高热。 “?”张志成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他一晚上没吭声,你不提我都以为他正常。” 匆匆喝完粥,张志成回到帐篷,摸了摸宫巴额头和身上,觉得有些热乎乎的。 宫巴刚吃完,却见张志成风一样进来,摸自己额头、身上,不明所以,张志成又风一样走了。 “小冯!”到炊事班找冯素莲。 “诶,什么事儿,张同志?”冯素莲正在用餐。 “借一下温度计,给宫巴量一下体温。”张志成怀疑宫巴低烧。 冯素莲回帐篷翻出温度计,甩了甩递给张志成,“知道怎么用吗?” “知道!”张志成拿着跑回帐篷。 “三十八度二!”量完体温,张志成看着体温刻度,喃喃道,属于高烧。 “小冯,宫巴三十八度二,拿点儿药!”张志成来还温度计。 还能有啥药?退烧、止痛都是阿司匹林,冯素莲给了张志成一片。 药省着用,宫巴他们从未用过药,吃药效果明显。 吃过药,张志成要去上工。 “阿巴、阿巴!”宫巴脸色有些红,神情不太自然。 “你要做什么?要出去?再等会儿!”张志成看看外面,温度不高,风一吹凉飕飕的。 “阿巴、阿巴!”宫巴一听,神情焦灼起来。 “好吧!”张志成无奈。 搀扶着宫巴站起来,给他裹上棉大衣,背出来放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晾晒。 “你在这里晒着,有事儿叫小冯她们!”张志成交代宫巴。 “阿巴、阿巴!”宫巴苍白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急切又表达不出来,单脚蹦跳着,目光四处逡巡。 “不行,宫巴,你不能出去!外面危险!”张志成劝道。 “阿巴、阿巴!”宫巴点头又摇头。 “你想做啥?”张志成挠头, “他要上厕所!”冯素莲给辣椒盆喷完水出来,见宫巴的面色道。 “啊?哦哦!”张志成恍然大悟,扶着宫巴蹦蹦跳跳往厕所去。 冯素莲这会儿有空闲,拿着箩筐、铁锹出去。 “你又闲不住!”老郑忙完,从厨房出来。 “呵呵,弄些泥土把这两个箱子填满,辣椒籽已经出芽,后天就能移栽。”冯素莲呵呵笑。 “这两天不太平,大家一起行动!”老郑叫上几个战士。 在那天挖泥土的溪沟边挖,远处多了几个眼生的人,不时往这边溜达。 衣着算不上光鲜,但比来帮忙的老乡好多了,至少不是破衣烂衫,看着还算体面。 “别往那边看!”老郑见冯素莲往那些人那边张望,忙叮嘱。 “他们是什么人?前几天都没出现过。”冯素莲看着那些人不像穷人,也不像贵族。 “昨晚来抓老乡的那帮人,他们认定老乡在营里,不能闯营,就在外面守株待兔。 知道宫巴在里面待不了几天,只要出去就能逮住。”老郑老革命见识多,这种把戏一眼看穿。 “那咋办?”冯素莲又要转头去看那帮人。 “别转头!你再转头,他们可以肯定宫巴就在我们这里!”老郑低声喝道。 这小冯有时挺机灵,有时像个小白。 “啊?哦!”冯素莲脸一红,顾着好奇,一点儿没有警惕心。 自己做自己的,压根不在意,对方可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可若老是看他们,就证明自己心中有鬼,印证他们的猜测! 前世空活九十岁,一点儿智商没涨!冯素莲暗自骂自己猪脑子! 几人抬着几箩筐泥土回营地,将泥土倒地上晾晒。 宫巴坐在院中间晒太阳,见战士们奇怪操作,眼中全是疑问。 “杀菌、翻晒,种菜用!”冯素莲笑盈盈道。 不管宫巴听不听得懂,至少给人一个回应,不能当空气无视。 “阿巴、阿巴!”宫巴也开心回应,有人同他说话。 冯素莲望望外面,奇怪,今日老乡们怎么还没来? 想了想,回帐篷拿了几本书,将宫巴挪个位置,背对着太阳,大家一起晒太阳看会儿书。 “谢谢!”战士们都很开心,这些教材书在这贫瘠的地方都是极好的精神粮食。 看看图画,认一认上面的字,时间一晃就过去。 宫巴分到一本语文书,眼睛顿时亮起来,露出孩童才有的惊喜神色。 从小就渴望读书,那时在城里给贵族少爷当牛马,每日驮着少爷去书院念书。 少爷进去,他在外面等着放学。 每次看着少爷的书袋,他就有种想摸一摸的冲动。 终于瞅着机会,偷偷摸了摸,那种触感无法言喻,是他第一次距离书本这么近。 也因为偷偷摸了少爷的书本,被别的奴仆撞见,像老爷告状,随后挨了一顿打,撵回农庄。 第一卷 第80章 秘密 “金珠玛米!”身后响起多吉的声音。 众人扭头,却见多吉身上的袍子扯得稀烂,脚上的胶鞋不见了,脸上有青一块、紫一块。 “多吉,你这是怎么啦?”冯素莲忙起身。 上下摸着多吉,查看伤势,“谁打你了?” 可惜,双方语言不通,感受到对方的关切,却无法交流。 “冠达(对不起)!”多吉眼睛通红,羞愧地将数学书递上。 冯素莲看着多吉手中的书,撕成两半,沾了不少泥水。 “没关系!”冯素莲心疼坏了,又不好责备,轻轻拍了拍多吉肩头。 看多吉脸上的伤,身上的破袍子,想来为了保护书本已尽力。 她不知道,就是因为到农庄没能搜出宫巴,却搜出几件旧军装、棉大衣、胶鞋和书本,那些人才认定宫巴被藏在军营里。 将衣物划烂,扔泥水里,穷鬼们不配拥有这些! 抢书和本子时,多吉拼命阻拦,被人连踢带踹好几脚,趴在地上死死护住书本,还是被抢走,撕了扔泥水里。 “阿巴、阿巴!”突然宫巴激动地冲多吉喊叫。 多吉蓄满眼泪的眼睛看过去,瞬间呆住,想认不敢认。 印象中的那人黝黑、健壮、高大、俊美,眼前人削瘦、面色苍白、脸上有伤,右腿笨拙地伸着,裹着纱布。 “阿、阿古拉?(叔叔)”多吉迟疑地喊道。 “阿巴、阿巴!”宫巴激动地点头,伸手拉住多吉,不停地打量。 “阿古拉、阿古拉!”多吉确认这是自己叔叔,大声欢呼。 “嘘!”老郑忙将手指放唇间,示意声音小些,指了指远处的山坡。 多吉领会,忙捂住嘴,大家将宫巴抬到有帐篷遮挡的地方晒太阳。 多吉忍不住,急忙跑去工地,拉着父亲就跑。 扎巴莫名其妙,被儿子拽着,来到营地。 儿子把他带到一个穿军大衣的人跟前,定定看看他,脸上全是欣喜。 扎巴顺着儿子的手看向那人,那人正痴痴看着自己,眼中有泪。 “宫巴!”扎巴惊得眼睛瞪大,“你怎么在这里?” “阿巴、阿巴!”宫巴抓住兄长的手,急切的想要说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宫巴,你的舌头…”扎巴看着弟弟嘴里空空的惊呼。 “原来你被他们抓走了!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去找金珠玛米…” 扎巴话未说完,泪流满面。 宫巴是兄弟几人中最聪慧的一个,也是农庄里觉醒最早的农奴,具有反抗意识。 不知从哪里听闻金珠玛米上雪域高原解放穷苦人,宫巴热血沸腾,鼓动农奴们行动起来,跟地主、贵族们抗争。 盼啊盼,金珠玛米们一直没来,便组织青壮们去找金珠玛米。 可是还未出发,他却突然消失了,大家都以为他独自去找金珠玛米。 约好的几人觉得宫巴不够意思,说好的一起,结果自己偷偷跑了。 昨晚城里来了一队人马,冲进牛棚将农奴们全撵出来,在里面一通乱翻乱找。 领头的人问:“宫巴在哪儿?交出来?” 农奴们面面相觑,宫巴回来啦?没看见! 见农奴们全都摇头,搜查的人愤怒,马鞭随意抽打众人,将搜出来的汉人东西全部划烂! 这些穷鬼居然跟汉人勾结上!想翻天!做梦! 那些人走了后,扎巴一家人聚在一起,猜测宫巴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参加金珠玛米回来了?还是前两年的突然消失是被抓走了? 惴惴不安挨到天亮,来找金珠玛米。 却见那些人骑着马到处逡巡,四处搜索,好久才离开,扎巴他们这才敢过来。 现在看到弟弟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弟弟被抓到地牢里! 可怜弟弟一个人在地牢受尽折磨,他们却一无所知,只以为找到金珠玛米! “啊、啊!”扎巴懊悔地捶打自己脑袋。 恨自己没去找弟弟,弟弟一人受苦受难! “阿巴、阿巴!”宫巴拉住兄长的手摇头。 冯素莲他们看着难受,全都眼眶红红。 “宫巴,看,这是啥?”张志成拿着一副拐杖欢喜的跑来,用藏语喊道。 “怎么啦?”却见宫巴拉着扎巴的手,两眼泪汪汪,张志成一脸懵。 “他们是亲人!”冯素莲听不懂,但看得出那种亲人间才有的关切。 “2#^7$#$...”张志成询问扎巴、多吉怎么回事儿。 “他们说啥?”问完,大家问张志成。 “宫巴是扎巴最小的弟弟,前些年带着农奴闹革命,想去找我们,突然消失,农奴们都以为他找我们去了…” 听完张志成的讲解,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身为农奴,就算知道宫巴被关在地牢,他们又能如何? “宫巴,来,试试!”张志成不想气氛太沉闷。 “阿巴、阿巴!”宫巴看看拐杖,又看向张志成。 “这样!”张志成将拐杖放在咯吱窝下,演示如何拄着走路。 宫巴扶着站起来,接过拐杖,拄着走了两步,很快掌握要领。 来回走了两圈,脸上露出开心笑容,终于又可以走路了。 扎巴不停擦眼泪,弟弟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 张志成跟扎巴讲述昨天冯素莲、陆营长他们怎么碰上宫巴,怎么救治,昨晚那帮人妄图闯营的经过。 “托切那、托切那!”扎巴双手合十,不停朝冯素莲、在场军人鞠躬感谢。 “宫巴的事儿不要声张,你们装作跟平常一样!”张志成藏语叮嘱扎巴父子。 “其他老乡就不要让他们知晓,人一多,消息容易泄露!” 见晒太阳时间差不多,张志成对宫巴说了几句话,宫巴点点头,拄着坏拐杖回帐篷。 扎巴带着多吉回工地干活,大家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中午吃饭,多吉打了饭就消失不见,扎巴看了没吱声,知道儿子去了哪里。 其他老乡见怪不怪,多吉性格活泼,人机灵,准是缠着金珠玛米要书去,昨晚那书、本子、铅笔全都毁坏。 饭后扎巴便催着同伴们回农庄,生怕呆久了发现这里的秘密。 第一卷 第81章 天神降临 冯素莲拿湿布小心擦着数学书,将上面的泥土擦去。 好不容易将一页擦出来,泥水浸透进纸张肌纹里,始终显出一片污渍。 而且纸张起皱,凹凸不平。 这都不算啥,难的是被撕烂,每一页都要重新沾粘,没透明胶,白纸条一粘,就看不到下面的内容。 “你这书没用了,弄不出来!”老郑看了摇头。 “嗯!”冯素莲应道,手里动作没停。 “那你还弄它做啥?”老郑不解。 “这一册我已看完,擦干净,沾粘上,别的战士也许还能用!”冯素莲笑道,“无聊时有本书翻翻也挺好的。” “你呀!”老郑笑笑,没再说啥,由着她去。 确实,闲暇时有本书看,精神世界都要丰富许多。 一点一点擦拭,好久才将书本擦拭完,放在阴凉处阴干。 “冠达!金珠玛米!(对不起,金珠玛米)”多吉不知何时过来的。 “剋米度!(没关系)”冯素莲笑笑,拿起书本问,“还要借吗?” 多吉摇摇头,谁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跑来搜查,再把书弄坏,他万死莫辞。 刚才在帐篷里,他教叔叔认汉字,说汉话。 虽然叔叔说不了话,但是能听懂汉话,交流起来会方便很多。 叔叔手里有一本书,叔侄俩看了好一阵,看得津津有味。 “杰斯杰勇!(再见)”多吉鞠一个躬,转身回家。 “杰斯杰勇!”冯素莲回道。 拿起盆子捡土豆,开始做晚饭。 “咚咚咚…”冯素莲切着土豆,心莫名发慌,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老郑!多吉有危险!”突然冯素莲丢下话,拼命朝营外跑去。 “快!跟上!”灶头上的老郑一听,冲小战士们吆喝,提着家伙事儿冲出去。 “多吉、多吉!”冯素莲一路狂奔,胸口像要炸裂,肺部被紧紧禁锢。 跑出营地几百米,就见一队人马跑来,尘土飞扬。 冯素莲瞥到最后一匹马上拖着一根绳子,后面拖着一个人。 双手捆束,竭力奔跑想要跟上马的速度,跌倒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几次,再没爬起来,被拖拽前行。 “多吉、多吉!”冯素莲嘶吼着,拼命挥着手,“停下、停下!” 马队很快奔到面前,朝着冯素莲直直冲去,意图吓退她。 冯素莲见马匹冲自己来,不管不顾朝着第一匹马扑过去,手拼命挥舞。 那领头的人看清冯素莲手中的东西,瞳孔倏地瞪大,拼命勒住缰绳往旁边躲闪。 “吁!”马嘶鸣着高高扬起马蹄,擦着冯素莲落下。 “放下多吉!”冯素莲一手拽住马镫,一手举着菜刀,大声道。 马队被迫停下,后面的多吉艰难爬起来,“金珠玛米!” “@%……&83%#!”领头的人叽里咕噜骂道。 “放下多吉!”冯素莲听不懂,知道不会是好话,她懒得理会,只要留下多吉。 那人又骂,怒不可遏却又畏惧冯素莲手中亮晃晃的大菜刀。 老郑他们也赶到,手里拿着锅铲、火钳、铁锹,“站住!放下多吉!” “&*¥%#2&!”那人气急败坏,来这么多汉人! 后面又跑来不少,那些人手中拿的不是炊具,而是真理! “老郑,多吉在后面!被他们抓了!快去!”冯素莲死死拽着马镫不撒手,将菜刀递给老郑。 老郑接过菜刀,跑到后面用力砍断绳子。 多吉本就破烂的袍子,烂的衣不蔽体,在地上被快速拖拽,膝盖、腿上擦伤不少,血肉模糊。 手腕被绳子勒破,皮肉外翻。 “金珠玛米!”原本坚强、一声不吭的孩子,突然鼻子一酸,止不住流泪。 “没事、没事!”老郑将手腕上的绳子割开,轻轻拍着孩子后背安抚。 见多吉救下,冯素莲这才放开马镫。 “多吉,你怎么样?”冯素莲拉过多吉检查伤势。 “@……*#4%!”领头的人怒骂着,用力挥鞭,所有人跟着跑了。 “怎么回事儿?”陆远平、伍三思等人追来。 先是冯素莲举着菜刀冲出大门,接着是老郑一帮炊事班战士,哨兵赶紧跑去汇报。 “多吉独自回家,被他们盯上!”冯素莲搂着多吉一阵后怕。 庆幸来得及时,不然多吉被抓走,又像宫巴一样被割舌,甚至会更严酷! 扎巴他们是好几个成年人,要抓不是那么好下手,可多吉一个孩子,孤身一人,许久才离开军营,一定有问题。 那些人抓不到宫巴,自然要抓多吉去拷问。 “你们去农庄给多吉家报信!”陆远平指派两名战士,“路上注意安全,这里情况复杂,提高警惕!” “是!”两名持枪战士往农庄去,大家带着多吉回营地。 “阿巴、阿巴!”宫巴拄着拐杖,见到多吉的狼狈样,急切地问。 “@#……&¥!”多吉告诉叔叔刚才发生的事儿,笑着说没事儿。 可是小小的身体颤抖不止,还是泄露了他的害怕、恐惧。 地牢、血监狱的名头不是吓唬人的,多少人进去,都没再出来。 叔叔告诉过他,那里面阴森森、血气冲天,全是冤魂! 路上被那帮人追上拦住,问他宫巴是不是在军营里? 他摇头,不能出卖叔叔,更不能出卖金珠玛米,金珠玛米救了叔叔,是保护穷人的菩萨兵! 被领头的甩了几鞭子,逼问他,他始终摇头不承认。 便被那伙人绑住,准备带回去好好折磨一番,不信问不出下落。 那时恐惧笼罩着他,害怕、无助,可是他没想过屈服,眼中只有恨意! 好在老天保佑,金珠玛米来救他了! 看到冯素莲举着菜刀大无畏地扑向领头的马匹,多吉觉得冯素莲像天神降临!浑身笼罩着光环的天神!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冯素莲打来热水给多吉清理伤口,消毒后抹上红药水。 “你很勇敢!”冯素莲冲多吉竖起大拇指。 多吉看懂了,小脸不好意思地红了。 多吉的袍子烂得不能再穿,有战士将自己的旧军装找来,冯素莲用针收一下给多吉穿上。 以后个子再长,将收的地方放下,就能接着穿。 多吉穿着旧军装,开心的转来转去,上次送的没舍得穿,被那些坏人弄坏,还好好收着,没针线缝。 与叔叔宫巴站一块儿,仿佛自己已长大,成为金珠玛米,威武神气! 第一卷 第82章 喜欢看那双眼睛 晚饭时两名送信战士回来。 “怎么样?找到多吉家了吗?”陆远平问。 “报告营长,找到了!”战士回道。 农庄很大,成片成片即将成熟的青稞,农奴们在地里劳作。 破破烂烂的牛棚、羊棚,既是地主家关牛羊的,也是农奴们住的地方。 有一幢漂亮房子,那是地主老爷的。 因为城外到处是汉人,留下监工,自己躲到城里,到了收获季,派人来收粮食。 见到战士,扎巴上前询问。 双方比划着交流,扎巴大致知道多吉遇到危险,被金珠玛米救下,今晚在军营歇息。 战士也让扎巴他们不要单独出行,当心被绑走。 扎巴点点头,军营安全,儿子在那里他不用担心,又对同伴们转告不要独行。 吃饭时伍三思望着说说笑笑的宫巴、多吉叔侄俩发愁,这里不安全,再这样下去,宫巴迟早会被抓住。 唉,补给车还不来!伍三思叹气。 饭后大家继续学习藏语,张志成在台上大声念道: “你好,姑苏德波!”“见到你很高兴,切让结威嘎不穷!”“我的名字是,额阿吉明”… 宫巴、多吉坐一起跟着念,每一句有汉语、藏语,别人学藏语,他们学汉语。 宫巴念不出来,但是他听得见,每听懂一个意思,眼睛闪闪亮,仿佛前行的路有明灯照耀指引。 叔侄俩融入其中,好像自己是其中一员。 学完藏语,又分组学文化。 有战士学藏语意犹未尽,缠着宫巴、多吉练习,双方边说边比划,能交流许多。 有的围着张志成、伍三思学低年级课程。 冯素莲蹲在地上,捏着树枝一笔一画写字,左手拿着本子,上面有陆远平给起的字。 “字练得怎么样?”陆远平笑问。 “啊?”冯素莲抬头,不好意思笑笑,“还没练好。” 陆远平看地上的字,横平竖直倒是有,就是没笔锋,搭配结构不合理。 “写字除了横平竖直,还要注意结构,这里有口诀,你看,偏旁单人立,垂露起中央!” 陆远平说着,写了你、伸、他、信,着重讲解、示范怎么写才好看。 “偏旁三点水,皆在弧线上!”陆远平又写了江、河、湖、海。 冯素莲一个字、一个字在空中临摹,临摹完,看向营长,然后呢? “不能贪多,今天就练这几个字!多临摹几遍,自然能掌握要点! 等你把这几个写好了,再教你后面的!”陆远平脸微微发红。 这小冯直勾勾盯着人看时,有点儿憨乎乎的,但眼神澄澈,毫无杂念,全是对知识的热切、渴望。 陆远平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喜欢看那双眼睛。 “哦,好吧!”冯素莲听进去了,对着地上的字用树枝仔细临摹。 写完一个,都要问一遍,“对不对?” 陆远平笑着点头,“嗯,比之前的好了不少!” 得了表扬,学习尽头更大了,擦掉再写下一个,写着写着写出感觉来,字渐渐显出结构、笔锋来。 “营长,你看这个字怎么样?”当再次写完‘海’字,冯素莲开心地喊道,跟营长的字有点儿像了。 “嗯,写的不错!”陆远平笑着点头。 冯素莲抬起头,这才发现操场上空荡荡,天色黑尽,是营长打着手电筒照明。 “哎呀!这么晚了!”冯素莲惊呼,忙起身。 “咚!哎哟!”动作太快,头顶撞到陆远平下巴,脑顶门好痛。 “嘶!”陆远平捂住下巴,牙齿嗑崩一下,脑袋晕晕乎乎,这小冯猛地冲起来,躲闪不及。 “对不起、对不起,营长,你没事儿吧?”冯素莲揉着脑袋。 见营长面色痛苦,急忙去扒营长的手,看有没有伤到舌头。 “没事儿、没事儿!”陆远平连忙退开,摆手,“时间不早,快回去休息!” “营长,你真没事儿?”冯素莲有些无措,觉得自己冒冒失失的。 “没事儿!你看!”陆远平松开手,忍痛扯个笑脸。 冯素莲仔细看了看,营长的嘴好像肿了? “好啦,没事儿,快回去!”再要凑近看,被陆远平扶住肩膀转了个身。 “营长,宫珠德勒!”冯素莲走了两步,回头道。 “宫珠德勒!”陆远平笑笑,冲冯素莲挥手。 待冯素莲身影消失,复捂住下巴,嘶,真痛!舌尖差点儿磕掉,冒失丫头! 多吉挨着叔叔宫巴坐着,局促不安,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地方,有被褥、军大衣盖着,比牛棚干净、暖和。 “睡吧!”张志成打着手电筒进来,拍了拍多吉轻声道。 “阿巴、阿巴!”宫巴扯了扯多吉,示意他躺下。 多吉盯着张志成的手电筒,第一次见,不像家里的酥油灯,豆丁点儿大的光亮,风一吹就灭。 “看吧!”张志成无法忽略多吉的灼灼目光。 多吉接过,光亮对着自己,被强光刺到,眼睛不自觉的一闭,忙移开。 “嗤!”张志成好笑,用藏语介绍道,“发亮的叫灯泡!” 摁动开关,手电灭了,帐篷里一片黑暗,唯有帐篷帘外的月光亮堂堂。 再一摁,手电亮了。 多吉眼睛瞪得大大的,别说多吉,宫巴也没好到哪里,嘴张得老大。 一生禁锢在农庄的农奴,认知中只有贵族、地主老爷、活佛、监工、挨打责罚、吃不饱饿不死的糌粑,再就是生死。 这手电于他们的认知冲击,不亚于冷兵器的人见到枪炮。 昨晚就见张志成拿着这个亮闪闪的东西,不知怎么弄的就灭了。 宫巴虽好奇但忍住,话都说不了,没法表达。 多吉接过手电筒,一关、一开,又打开一扇新奇世界的大门。 “它为什么会亮?”多吉拿着手电筒左看右看、上看先看,看不出所以然。 张志成将手电筒尾部拧开,给叔侄俩看,里面有粗粗的、银白色的东西,那是一号电池的底座。 张志成倒出电池,手电筒瞬间熄灭,再装进去,手电筒顿时发出亮光。 多吉接过来,学着倒出,就着外面的月光,多吉看出电池不同,前面有小凸点,后面是平底。 “这是正极,这是负极!”张志成用藏语教多吉,“电的原理,正负相连,手电筒才能亮。” “哦!”多吉不懂,但明白它们必须一个方向装进去,小凸点朝里,手电筒才能亮。 摆弄一阵后,依依不舍还给张志成,“托切那!” “好了,睡吧!等你长大了参军,也会拥有一个手电筒!”张志成安慰道,看出多吉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