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少爷的小花匠》
1. 照片
教学楼顶层的男厕所,不断传出一阵阵惊呼声。
没一会儿,一群男生勾肩搭背走了出来。
“这也太他妈难看了吧!”
“张哥你干嘛非要扒他衣服?恶心得我都要吃不下饭了!”
“还不是他们班有人说他总是遮遮掩掩,怕不是少了个蛋?你张哥好奇呗。”
“哈哈哈哈这也太缺德了!”
“卧槽!你咋还拿手机拍照?”
“我发群里给没来的兄弟也看看。”
“你更缺德哈哈哈!”
*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下午,大部分学生陆续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学校。
安乐一瘸一拐地走向顶楼的电话机。
嘟——
嘟——
嘟——
电话被接通,是一道女声。
“喂?您好,请问哪位?”
“妈妈,是我……”
“安乐?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外公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外公很好,是我的事。”
“你怎么了?”
安乐顿了顿,随即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哽咽,“妈妈,我可以转学吗?”
“转学?为什么要转学,你跟同学打架了?”
女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安乐,我离开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别惹事别惹事,现在出什么事了你要转学?”
“再说了,你能转去哪里?木安县就那么一所高中,你难道要离开木安县去其他地方读书吗?”
“那外公怎么办?外公年纪那么大了,我又不在身边,但凡出点事谁来照顾他!”
安乐垂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妈妈……”
“又怎么了?”
“有男生把我衣服扒了,还给我拍了照,现在学校的人都知道我的事,他们都在说我。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妈妈你就让我转学吧,求求你了。”
安乐的声音越发急切,渐渐带着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儿子,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
“妈妈?”
“安乐,你知道吗?妈妈压力真的很大。”
“你弟弟赵程在锦城市最好的高中读书,你知道每学期的学费要交多少吗?那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高中毕业后你弟弟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读大学,这些都需要很多钱。哪怕我和你赵叔叔都在工作,供弟弟一个人上学也已经很吃力了。”
“你说你要转学,肯定要离开木安县吧,木安县附近的高中都是私立学校,学费一大笔不说,平时放学你住哪里?难道还要在学校外面给你租个房子吗?”
安乐有些着急地说道:“妈妈,我、我可以住校的!”
“你因为被男同学看了几眼身上的胎记就要闹着转学,你能住什么校?住校就是一个寝室一起住!一起睡!那你又会被人看见胎记,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转校?”
“这次我答应你了,以后你就会变本加厉。”
“不就是胎记吗?被看见又怎么了?同学之间对你好奇,开开玩笑,又没有打你骂你。”
“等到下学期大家再见面,他们肯定都已经忘了。”
安乐无声地流着泪,看着五分钟的通话倒计时。
“我知道了,妈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唉,没关系。妈妈还有事,就先挂了。下次说话做事之前多想想妈妈和外公,好吗孩子?”
“嗯……”
电话被挂断,安乐默默站在原地,拿着听筒的姿势一动不动。
楼下不时传来其他人的嬉笑打闹声,他却只想逃离。
其他人又在笑什么呢……
*
锦城市。
“怎么了?跟谁吵架呢?”
男人洗完澡出来,正好听见自己妻子和别人在电话里争执。
安芸不想在男人面前提及自己那个留在老家的儿子。
“没什么,推销保险的。”
赵立远拍拍妻子的肩安抚道:“这有什么好吵的,挂了就行。”
“儿子过几天就要放假了,暑假照顾他的阿姨你找了吗?”
安芸一愣,“这几天忙着花房的事,我一时给忙忘了!”
赵立远不满地皱起眉,“贺家的少爷就要回来了,主宅和别墅那边的花房都需要重新打理。管家今天找到我说,这段时间我们可能需要住在那儿。程程一个人在家,没人给他做饭,总不能每天点外卖,多不健康。”
安芸也开始着急,他和丈夫才应聘上锦城贺家的花匠工作,好不容易能在贺家做事,可不能出差池。
“那怎么办?之前的阿姨我联系过,都说是没时间。”
“要不、让程程奶奶来先照顾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合适的阿姨再让她回去?”
“不行!”赵立远立马就否决了,“儿子正是顽皮的年纪,别再把老人家气着了。”
“怎么会呢,安乐就一直是他外公——”
安芸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男人斜了眼妻子,也不说话,空气一时有些凝固。
赵立远抽了把椅子顺势坐下,又点了支烟,深吸一口,话随着烟雾一同吐出,“那孩子今年也高三了吧,听说成绩很好?”
安芸苦笑一声,有些紧张,“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就听他外公讲,说是考过几次第一。但木安县那种小地方你也知道,教育落后,要是考咱儿子学校的试卷,安乐都不一定能及格呢。”
赵立远面上闪过一丝得意,“那确实,别看程程在学校排名不高,但要是放在其他学校,那也是能考前几名的。”
说完,男人话锋又一转,“不过那孩子竟然能在学校考第一,这我是没想到的。”
“他还没出过远阳市吧?要不暑假把他接到这边来玩几天?见见世面。”
安芸十分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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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来锦城市?不行不行,他来这里干什么。又没有他住的地方。”
赵立远:“可以跟程程住啊,他们也算是兄弟俩,却没怎么见过,正好住一起培养培养感情嘛。”
安芸很不愿意,“只是安乐没怎么出过门,而且在乡下长大,怕不是把程程带坏了……”
赵立远摆摆手,“程程那么聪明,怎么会被带坏。”
“可是——”
安芸欲言又止。
见状,赵立远干脆说出自己的打算,“安乐从小就会做家务,等他来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他也能照顾儿子。”
一谈到是为了赵程,安芸就不好再拒绝。
“……你说的对,安乐来这边的话还能替我们照顾程程。那孩子在家就经常照顾他外公,做饭和打扫卫生这些方面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赵立远:“是吧,省的我们再找保姆了。”
“这年头,锦城的保姆真是越来越贵……”
听着男人低头抽烟的碎碎念,安芸轻叹一口气,还是给自己父亲打了电话,通知他自己打算把安乐接来锦城市住一段时间的事。
外公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些年安芸再婚后就去了锦城市,没怎么回来过,安乐也没有机会跟妈妈生活。这回安芸主动提这事,外公还以为女儿是心疼安乐,打算接到自己身边照顾一段时间。
碰巧,他刚跟女儿商量完,就看见安乐回来的身影。
“小乐回来了!”
外公拿着电话往安乐的方向快走去,“你妈正打电话来说要接你去锦城玩呢。”
外公太过高兴,又加上安乐刻意掩饰,竟没注意到安乐走路的姿势不对。
“去……锦城?”
安乐原本垂着头,听完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外公。
心中蹦起一根弦。
妈妈答应他转学的事了?
“是,你妈说打算接你去她那边,趁着暑假带你去玩一玩。”
“暑假……”安乐听完有些失落,“外公,妈妈没说其他的了吗?”
“说了。”外公拉着安乐的手往屋里走,咧开嘴角,“说是已经买好车票,后天就走!”
“咱们赶紧收拾东西,缺什么明天外公就带你去买。”
见外公一脸高兴,安乐将想说的话咽进喉咙,勉强笑了笑,“好,谢谢外公。”
外公佯装懊恼地拍拍头,笑着说:“瞧我这脑子,还得去取点钱,给你买个手机。”
“到了大城市,不比我们这儿,有个手机才方便。”
“之前说你给你买的,你还一直说不要。”
安乐低着头,任由外公拉着自己的手,心底的委屈被外公的絮絮叨叨冲淡了些。
“我都听外公的。”
*
两天后的凌晨,远阳站。
安乐照常穿着长裤长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拖着新买的行李箱,一手拿着新买的手机,踏上去往锦城的列车。
2. 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安乐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因为车次是凌晨,车厢里没什么人走动。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安乐将车票和证件顺手放在桌上,抬手将行李箱放在架子上。
等一切都收拾好,安乐才抱着书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也去锦城?”
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还带着刚睡醒的磁性。
安乐转头,只见说话的人跟他差不多大,留着寸头,用外套盖着上半身,眉骨有一道浅红的疤痕,模样倒是出奇的周正。
“嗯。”
安乐礼貌性地点头回复,紧接着默默将放在桌上的车票和证件放进书包里。
“是不是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寸头少年笑了笑,换了个姿势,将外套盖在头上准备继续睡觉。
只是没过几秒,外套下又传出声来,“你坐错位置了,6B在对面。”
安乐一惊,拿出书包里的车票,对比着座位号,果然是他坐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了。”
安乐连忙站起身道歉,拿起书包看向对面的座位,已经有人坐在上面了,现在又是凌晨,那人正在睡觉。安乐不好把人叫醒,又怕自己坐在别人的位置上,提着书包左右张望,一时不知该如何。
“他的座位就在我旁边,你先坐这儿,其他的等他醒了再说。”
寸头少年依旧用衣服盖着头。
“嗯好。”安乐点点头,这才放心坐下。
“谢谢。”
等寸头少年再醒来,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拉下外套,只见安乐正在给对面的人分饼。
听见动静,安乐转头看他,“你醒啦?是吵到你了吗?”
寸头少年摇摇头,单手直起身准备去洗漱。
等他再回到座位时,看见自己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小圆面饼,下面用纸巾垫着。
安乐起身让他先坐进去。
“这是我在家自己做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寸头少年看也没看,拿起饼就咬了一大口,虽然是凉的,但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
见少年没有嫌弃的意思,倒是真的喜欢,安乐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谢谢你昨晚提醒我,对面的叔叔想跟他朋友坐一起,就跟我换位置了,幸好他也是去锦城市。”
见寸头少年没接话,只是大口的吃着饼。
安乐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太多惹人烦了。
寸头少年用纸巾擦了擦手,朝安乐伸出手。
“我叫林天。树林的林,天空的天。”
安乐连忙回握。
“你好,我叫安乐。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饼很好吃,谢了。”
“没事没事,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林天摆摆手,“我也去锦城市,我们这一车厢的,大概都是去哪儿的。”
安乐听完脸一红,他还以为昨晚林天偷看了他的车票信息。
林天靠在车窗边,“现在正是暑假,有去旅游的,打工的,你是去做什么?”
安乐没出过远门,一开始还很警惕,经过这么一遭,对林天的防备降了许多,有些期待地说道:“我妈妈在锦城市,我去找她。”
林天瞧着对面的人,一米七几的个子,看着很瘦,长相却很乖巧,眼神很清澈,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巧了,我正好也去锦城找我爸。”
林天抬了抬下巴,“告诉你个秘密。”
安乐偏头:“什么秘密?”
“我的亲身父亲是锦城市的大富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回我去锦城,就是去认亲的。”
“噗嗤——”
林天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男人笑出了声。
“小孩,你可别听他乱吹,要真是有钱人的儿子,还能跟我们一起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呢?得像电视里那样,坐私人飞机才对啊!”
“就是啊,我说大少爷,怎么连行李都不带一个?”
对面的男人起哄嘲笑,林天也不生气,只是歪着头跟他们一起笑。
安乐这才注意到林天身边除了一件外套什么也没有,想起林天才吃了一个面饼,安乐打开书包找了找,拿出一叠纸杯。
“你好像没带水杯,你要喝水吗?我这有纸杯。”
林天诧异地看了眼安乐,表情正经了些,伸手接过纸杯,“谢了。”
“不用谢。”
“我不带行李是觉得麻烦,我爸那么有钱,等我认祖归宗,一切都要买新的,你说是吧?”
安乐想了想,觉得林天说得很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林天有些震惊,“不是,兄弟你真信啊?”
“为什么不信?”
林天表情有些古怪,“你妈妈也是大富豪,你也是去锦城认祖归宗的?”
安乐摇头,“我妈妈就是普通人,她很辛苦,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爸呢?”
安乐一顿,犹豫了一秒,低着头轻声回道:“他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去世了。”
林天打了下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
林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俩挺像的,我妈也去世了。不过她是前段时间生病离开的,死之前才告诉我我的身世,说我亲爸是锦城市的大老板,让我去锦城找他。”
“但是有人不想我走,就一直关着我,我是悄悄逃出来的。”
安乐听完一脸同情,“怪不得你什么行李也没带。那你怎么吃饭?到了锦城市又住哪里?”
林天佯装无所谓似的耸耸肩,“到哪儿再说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当天就找到亲爹了。”
安乐想了想,把书包里剩下的一叠面饼递给林天,“我这儿还有一些吃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林天接过食物,眼角一弯,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谢啦!”
*
等到晚上,车厢里的人大多都已闭眼,安乐悄悄拍醒身旁的林天。
“林天?醒醒。”
林天觉轻,很快就睁眼清醒,“怎么了?”
安乐望了望四周,将一个米色的小布包递给林天,在他耳边悄悄解释道:“这里面有一些钱,不多,你拿着到了锦城市用。万一暂时没找到你父亲,也不会饿肚子。”
林天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安乐。
半响,他扯了扯嘴角,“别开玩笑了,你妈要知道你把钱随随便便给一个陌生人,非得打你几顿。”
“这些钱都是我平时自己赚的,我能自己决定怎么用,我妈妈不会知道,也不会打我,你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我是笑你蠢。
这话林天留在心里,不敢说出声。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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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陌生人钱?我们认识还没有24个小时吧,你连自己平时攒的钱都能拿出来?你这种人到了锦城市,还不得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你有这闲钱给我,还不如拿去给自己升个卧铺,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能过得舒坦点。”
说完,林天低头将小布包塞进安乐书包里,也不抬头看他,拿起外套盖着脑袋转向窗户的方向准备睡觉。
安乐呆呆地抱着书包,看了眼林天桌前被摆得整整齐齐地两个面饼和纸杯,低头抿住嘴,却不后悔自己的举动。
经过这么一遭,第二天的火车上,林天有意和安乐保持距离,脑袋一直偏向窗外,除了起身接水洗漱,其余时间都不像第一天那样跟安乐热情聊天。
到了傍晚,火车就要到站,车厢里的人都在准备收拾行李之际,一直沉默的林天突然拉住安乐的书包肩带。
林天不好意思抬头看安乐的神情,“那什么,昨晚我话说的重了些,你别介意。”
安乐摇摇头,“没关系。”
“但我说真的,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这样、待会儿还没出火车站身上的钱就该被骗完了!”
这样说着,林天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抬头看向安乐,却不想少年一脸平静。
“我说,”安乐缓缓开口,“你才容易被骗吧。”
安乐指向自己,“我看起来像是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吗?”
林天愣愣点头。
安乐一脸正经地说道:“我不是。”
“我比你想象的更警惕,我也不笨。我都说了,你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见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很好骗,我看啊,你倒是比我更容易被表象迷惑。”
“待会儿下了车,记得多点警惕心,不要被人骗了才是。”
林天一脸不信,低声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给我钱?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安乐指了指自己的书包,“我这不是还没给吗?”
“那是因为我没要,我要是拿了,你自己攒的钱就都被我骗走了。”
林天深吸一口气,而后一脸凶狠地盯着安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要真是有钱人的儿子,用得着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我打个电话写封信不就能叫人到家门口来接我了?”
安乐压下嘴角,“那你可真无耻。”
见安乐已经拿下行李箱准备排队离开,林天突然有些慌张,“虽然骗了你,但相逢即是缘。留个电话吧,也好以后联系不是?”
安乐笑着拒绝,“我怕自己被你骗得裤衩都不剩,还是不留了。”
“不是,你——”
林天还想说什么,安乐却已经被后面的乘客挤下了火车,天色昏暗,那颗不高的脑袋很快就融入人群当中。
林天孤零零地拿着外套站在墙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艹!”
他对着空气踢了一脚。
“我是傻逼吗?”
一阵凉风飞速掠过。
林天被吹得一激灵,郁闷地穿上外套,然后像往常一样,戴上帽子,双手揣兜,低头靠着墙走。
却在手伸进口袋里那刻,脚步一顿。
熟悉的米色小布包,表面微微鼓起来。布包的背面被塞了一张纸条。
缓缓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万一是真的呢?】
3. 初到锦城市
安乐刚出站,就被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吸引住目光。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脸上画着淡妆,五官秀气,但胜在身材高挑纤瘦。
“妈妈!”
安乐对着女人大喊一声。
他很少这样大声说话,但安乐实在开心过了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安乐本就长相乖巧,眼里都带笑的模样更是格外出众。
他一喊出声,就引得旁人朝他看去,见安乐笑得开心,一些路人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女人却在看到路人的反应后微微皱起眉。
等到安乐拖着行李小跑到她面前,她才开口:“这里是锦城市,还是公共场合,你在家里那些大呼小叫的习惯得改改了。”
安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眼底是还未褪去的激动,他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我平时很少这样说话。”
“是因为看见您,我太开心了。”
许是安乐的神情太过真挚,甚至有些烫人,安芸一时不敢跟他对视。
三年没见了,之前还和她肩膀一般高的安乐,现在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女人微微抬头看了看安乐,“你长高了。”
随即,她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弟弟比你小两岁,但比你要高一些。”
安乐正要接话,却被一道刺耳的喇叭声打断。
滴————
不远处的白色轿车里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大喊道:“接到人就上车。”
安芸连忙回应,“这就来!”
于是转头催促安乐,“快上车吧,你弟弟和赵叔叔他们为了等你到现在都没吃晚饭呢。”
安乐听完不免有些紧张,原来刚才说话的男人就是赵叔叔,妈妈现在的丈夫。
还有弟弟赵程。
虽然赵程是妈妈和赵叔叔的儿子,但安芸嘱咐过,安乐得把赵程当做亲生弟弟一样对待。只是从前安乐接触不到赵程,如今终于能当面看到弟弟,安乐不可能不紧张。
安乐赶忙放好行李打开车门坐好。
车上只有赵叔叔一人,不见弟弟。
他坐在后排,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现在正是暑期,男人穿了一件深蓝色Polo衫,身材健壮。
“赵叔叔您好,我叫安乐。”
“你好。”赵立远操控方向盘将车辆驶出火车站,通过后视镜瞥了眼安乐的模样,“不是说五点半到站吗?”
安乐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五点五十了!
他连忙坐直身子,“不好意思赵叔叔,我下车时排在队伍后面,出来的有些晚。”
“嗯。”
赵立远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主要是六点半程程就要放学了,现在正是高峰期,也不知道能不能准时赶到学校。”
安芸立马转头朝安乐说道:“安乐,你也真是的,知道我和你赵叔叔在等你,快下车时就该早早在门口排好,让大人在外面等你像什么话?”
“得亏你赵叔叔不是计较的人。”
安乐很快低下头认错,“赵叔叔、妈妈,对不起,是我没想到这些。”
赵立远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你第一次出远门,不熟悉路,走得久了些也正常。”
“等过几天我就让程程带你在附近好好地玩一圈,熟悉熟悉锦城。”
安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叔叔,不用这么麻烦的。”
“这有啥!你都来了叔叔这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提。”
安芸突然出手轻打了下赵立远的右肩,“你乱安排什么呢?虽然说是暑假,但程程每天都要上网课,晚上还要去练琴,哪有时间带安乐出去玩。”
“而且安乐在乡下就是个安静在家不喜欢出门的性子,你非要他在外面待着,他也玩不高兴。”
安芸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安乐,“安乐,你自己跟赵叔叔说,你是喜欢出门玩的人吗?”
“赵叔叔,妈妈说得对,我确实不爱出门。”安乐微微一笑,“您要是让我待在外面玩,我反而觉得紧张。”
赵立远皱起眉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在家待着有什么好玩的。要我说,还得出去玩一趟才知道外面的好!”
“程程没空就算了,我请几天假,亲自带你出去玩!”
安芸无奈道:“我知道你是想好好招待安乐,可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不爱出门,你就别费劲了。”
“那怎么行?安乐大老远来一趟,咱们都不带他出去玩玩,那叫什么事!”
“安乐,快劝劝你赵叔叔,我真是拗不过他。”
安乐连忙拒绝,“赵叔叔,我更喜欢待在家里,您和妈妈就放心去工作吧,不用管我。”
安芸:“好啦!既然安乐自己说不想去玩,你也别管了。快到学校了,先给儿子打个电话,问他出来没。”
“哦对对!我这光想着安乐,都快把自己儿子忘了。”
赵立远给赵程打电话时,安芸就转头对安乐道:“你弟弟马上就出来了。他比你小,以前也没见过你,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多照顾他,不要太计较。”
安乐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车辆缓缓驶过学校。他们来得时间不算晚,学校大门附近的停车位却早已全被占完。
赵立远沉默地开着车,一时之间车上无人说话,安乐却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凝固。
安芸:“那就去北门吧,离程程教学楼近些。”
赵立远:“也行吧。”
一路上,两旁的车辆紧紧挤在一起,行驶许久也似看不见尽头。
安乐没有随意摇下车窗,只是透着淡墨色的车窗望着外面的景象。
赵程就读的学校是锦城市历史最久、教学资源最丰厚的高中,哪怕安乐远在几千公里之外,也曾听过这所学校的盛名。只是远远看着学校地石砌外墙,都能感受到这所名校的风姿。
车辆不知行驶了多久,竟还没有到达另一个门口。
安乐第一次知道,高中也能这样“庞大”。
终于到了北门,北门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他们在另一条岔路的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停了下来。
赵叔叔行驶得小心,听妈妈说,周围的车辆动辄百万,刮碰了可不好。
“安乐,我和赵叔叔先进去找程程,你就在车上待着,哪也别去,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见两人松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安乐望了眼远处起伏的建筑,忽然生出一股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
“妈妈!”
安芸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安乐,“怎么了?”
明明妈妈眼神平静,面上也没什么情绪,但安乐却生生将险些要说出的话咽进肚子里。
“你们,注意安全,外面车很多。”
“嗯。”
没等多久,两人便都提着东西走了出来,安芸的肩上还多了个背包。一同出来的家长和学生还有很多,安乐从没见过弟弟赵程,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被夫妻俩围在中心,妈妈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他。
弟弟的个子比安乐高半个头,身材跟赵叔叔很像,健壮有气势,眉毛也很粗壮。他的衣着颜色也很显眼,踩着一双涂鸦球鞋,怀里还抱着一个紫色的篮球。
他一眼就找到自家车辆的位置,没等父母,大步走了过来。
安乐连忙往边上挪了挪,挺直背脊,等着和弟弟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想赵程径直绕过车头,打开前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安乐原本靠在右边,想了想赶忙挪到左边,这样弟弟转头就能看见他。
他握了握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朝着副驾驶的弟弟伸出手,“你就是赵程吧,你好啊,我叫安乐。”
“嗯。”赵程头也没回,从兜里找出耳机戴上。
安乐抿了抿嘴,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等到赵叔叔和妈妈也坐上车,安乐惊奇地发现赵程也不怎么跟父母交流。
晚餐他们是在外面吃的,赵叔叔预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大多都是安乐没尝过的菜式。安乐喜欢每一道菜,好吃的、好看的、新奇的,他默默在心中记下,想着回去后也能做出来给外公尝尝。
对安乐来说新奇的一桌菜肴,对赵程来说却如同嚼蜡,他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开始玩手机打发时间,嘴里抱怨着累了想要回家。
赵程才考完试,累了一天想回去休息也属正常,安乐小声对安芸道:“妈妈,我们可以打包回去的。”
安芸听完拒绝:“我们家不吃剩菜的,不健康。”
“没关系,可以放在冰箱里,好多菜都没怎么动,不带回去也太可惜了。”安乐看着面前一桌子菜,眼里充满了心疼。
赵立远却摆摆手,笑着说道:“安乐真是个珍惜粮食的好孩子,不像程程,一点也不知道节约。”
“既然你想打包那就打包吧。”
安乐刚要应答,就听赵程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发出碰撞声!
他不耐烦道:“还回不回去了?等他打包完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好好,不打包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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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了!咱们现在就回去。”
安芸立马站起身附和,拿起包就要离开。
赵程偏头瞥了眼安乐,这才拿起手机往外走。安乐饶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惹弟弟不高兴了。
等终于到了家,赵程提着自己的背包走进最里的一间卧室,进去后就将门大力一关!发出震耳的碰撞声。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地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却听见耳边传来赵叔叔的声音,“安乐啊,叔叔先给你道个歉。”
安乐以为是因为弟弟的事,连忙摆手,刚想说是自己的错,就又听见赵叔叔说道:“原本是要把书房搬一下给你当房间的,可这书房一直是程程在用,他一直在学校,我们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动,就没敢乱碰,这不,你都来了,这书房都没收拾出来。”
安乐望了眼客厅,“没关系的叔叔,我可以睡沙发。”
“那怎么行!你来叔叔这儿玩,怎么能睡沙发?我原本想着让你跟程程凑合几晚,却不想这小子脾气怪着呢,一回来就关门,真是不懂事!”
“我想着,你要是不介意啊,储物间有一张弹簧床,可以暂时睡几天。”
“等明天啊,我就让程程去把书房收拾出来给你住!”
赵叔叔领着安乐来到储物间,储物间不大,一边是储物柜,一边堆着一些杂物,墙角放着一架弹簧床,已经铺好了床单和被子。
安乐:“这样就很好了赵叔叔,我睡这儿就行。”
赵立远张嘴一笑,“那行,就先委屈你住这儿。”
储物间靠着洗衣的小阳台,边上还有一个更小的浴室,虽然拥挤,但是对安乐来说却再好不过。
等赵叔叔和妈妈都离开后,安乐走到小阳台边,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轻轻地松了口气。
原来一个人出门,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也没有那么难。
他顺利到妈妈家了。
看了看时间还早,安乐拿出手机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公打了个电话。
嘟——
嘟——
嘟——
“喂?”
“是小乐吗?”
“外公,是我。我下午刚到的锦城市,现在已经在妈妈家里了,这才有机会给您打电话。”
“外公知道,外公下午就问过你妈,知道她已经接到你了我才能安心。你快跟外公说说,今天见到妈妈了,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
“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漂亮,对我也很好。还有弟弟赵程,他长得可高了。”
“赵叔叔晚上还带我们去吃了一顿大餐,都是好吃的,我都记下那些菜了,等我回来就学着做给外公吃。”
听见安乐的话,外公在电话另一头笑得合不拢嘴。
“我一个老头子,你总惦记我干什么?你啊,就趁着暑假好好玩一玩,把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遭,没吃过的东西都尝一遍。”
“外公您不知道,您想的这些赵叔叔和妈妈也想到了,他们都很热情,赵叔叔他一直说要带我出去玩。”
“那好那好,你走之前我还担心着,是外公想多了。”
听完安乐的话,知道他是真的开心后,外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小乐,你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晚上一个人想家了就给外公打电话,知道吗?”
“我知道的,外公。”
“那你早点休息,坐这么多天的火车肯定累了。赶紧养好精神,才有精力出去玩不是?”
“嗯,外公您也要早点休息。”
跟外公打完电话,安乐弯起的嘴角才缓缓放下,他回到储物间,看到行李箱后才想起自己从家里带的特产。
他一拍脑袋,得赶紧拿出来给妈妈和赵叔叔他们才行!
偌大的行李箱,有一半的东西都是安乐跟外公一起做的肉干肉脯,还有在不同季节做好的果茶和花茶。安乐在家就将东西包好分装成三份,打算给妈妈、赵叔叔和弟弟每人一份。
虽不是什么值钱的、新奇的东西,但都是他和外公亲手做的,也都是精心从家里挑出来的最好的。
安乐抱着三份纸袋来到客厅,却不见人。
他想了想,还是拿了一份打算先送给弟弟,正好可以跟弟弟道个歉。
他走到赵程卧室门前,意外发现门虚掩着,安乐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出赵程的质问声。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哪来的土包子,竟然要住两个月?”
“我不同意!”
“赶紧让那个土货哪来的滚回哪去!”
4. 主动揽下家务
安乐想要敲门的手停滞在空中,门后又响起妈妈和赵叔叔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考虑。”
“你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住在储物间好了,可别把人气走了。”
“别不高兴了儿子,妈妈待会儿就去跟他说,好不好?”
安乐不打算再听,小心翼翼地转身,快速离开。
回到储物间,拥挤的房间里没有桌子,安乐将怀里的纸袋放在纸箱上,蹲在堆叠的纸箱旁。
时隔几年见到妈妈的喜悦心情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弟弟好像不喜欢他。
安乐反复回忆今天的事,反思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做错了,才让弟弟那么不高兴。
是不是没有下车去接弟弟?还是吃饭时动作太慢拖长了时间?或是……因为他没有及时从车站出来,让弟弟在学校等了很久?
安乐复盘着今天的一切,一时觉得自己哪里都做错了。
正想着,妈妈和赵叔叔一同进了房间,夫妻俩没有敲门,安乐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安乐,你在干什么?”
安乐连忙站起身,“妈妈,赵叔叔。”
“我……”
安乐转头看到放在一边的纸袋,拿起其中的两份递了过去,“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特产,都是我和外公自己做的,有茶、果干、肉脯——”
话被打断。
“好好好,你有心了。”
赵叔叔接过纸袋,顺手塞进一旁的柜子空隙里。
“安乐啊,你早点睡,明天呢,正好是周末,叔叔带你出去逛逛。”
安乐连忙摆手,“没关系的叔叔,周末您就休息吧,不用特地带我出去的。”
“这有什么,你来了这儿就是客人,叔叔理应好好招待你。”
安乐明白再拒绝就不礼貌了,于是点点头。
却听见安芸问:“安乐,你带拖鞋了吗?”
安乐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板鞋,是他走之前外公特意给他买的,一路上安乐都很小心,没有让新鞋弄脏,屋子里他走过的地方肉眼看不到灰尘。
“我带了的,对不起妈妈,我忘记换了。”
赵立远笑着:“这有啥,以后记得就行。就是我和你妈妈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拖地麻烦了些,你不知道,这几年你妈妈的腰越来越不行了,弯腰久了就犯疼。”
安乐听完很是心疼,他一直离安芸很远,只知道安芸在锦城市工作辛苦,却不知道她身体的毛病。
“对不起赵叔叔,以后让我来拖地吧,你和妈妈工作都很累,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做。”
安芸看了眼安乐,点点头。
安乐低下头,想起之前在门口听到的对话,轻声道:“妈妈,赵叔叔,我觉得这间房很好。”
“搬去书房的话还要收拾,太麻烦,要不我还是住在这儿吧。”
安芸和赵立远转头对视了一眼。
赵立远顿时喜笑颜开:“那怎么行?你来叔叔家做客,怎么能住储物间?”
“都怪叔叔家太小了。”
“不过既然你想要住这儿,那就不搬了吧?”
安乐乖乖点头。
“嗯。”
储物间的小阳台连着一个小的浴室,很小,也没有窗户,但安乐却很喜欢。
他反锁储物间的门,拿着毛巾走进浴室,将浴室的门也反锁上,这间浴室应该是常年不用,天花板上的灯光都有些暗,新风系统也不好用,运作起来后很是嘈杂。
洗手台上有一面镜子,不大,却刚刚好照出安乐的上半身。
这间小小的、简单的浴室,安乐哪里都喜欢,唯独有些讨厌这面照出他模样的镜子。
安乐脱上衣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低下头往边上移了一步。镜子里的人消失不见,只有灯光照射下投映在墙壁上浅浅的影子。
淅沥的水声响起。
安乐不爱自己身体的模样,洗澡时却很认真,像是使劲搓揉后就能让那些难看的痕迹消散一些。
可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可能是有些想家,可明明在火车上时还没有这样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安乐便醒了,他静悄悄地洗漱好,站在阳台上望着天际。
清晨六点的天灰蒙蒙,高耸起伏的高楼大厦和蜿蜒修长的立交桥上闪着光点,远处湖泊上还能看见点点船影,锦城市还保留着许多古建筑,连绵的城墙后天空逐渐变蓝,太阳缓缓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染尽半边天空的金光。
安乐很少有机会站在这么高的楼层看太阳升起。
他的手机是临走前外公给他买的,虽说也算是智能手机,但屏幕分辨率很低,运行也不流畅,像素更是勉强入眼的程度。安乐对电子产品没什么要求,能用就行,他几乎不使用相机,但这次却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将眼前的景象拍了下来。
好漂亮的日出。
安乐心想。
可惜了,外公不在身边。
这样的景象,他很想同别人分享。
门外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思绪被猛然打断,安乐想起自己是在妈妈家。
他心中一跳,正想要将这样的风景分享给妈妈的时候,却突然想到:这种景象,妈妈肯定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安乐走出房间,正好碰见赵立远洗漱完走出卧室。
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短裤短袖,安乐穿着长裤长袖。
“安乐,你起这么早?”
“赵叔叔,早上好。我在家也差不多这时候起床。”
安乐礼貌地笑了笑。
“您要做早饭吗?我可以帮忙。”
“诶,不用,楼下有早餐店,直接买就行。”
赵立远看了看手表,“既然你都起了,我带你去附近逛逛吧。”
“啊?”安乐有些紧张,“好的,那我去准备一下。”
“不用不用,就这么出去吧,什么都不用带。”
“可……”安乐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好吧。”
走到门口时,安乐还有些疑惑,“不叫上妈妈和弟弟一起吗?”
“他们还没起呢,起了也不想出门。怎么?还怕叔叔我把你卖了?”
“没。”
十分钟后,安乐跟着赵立远来到小区附近的广场。
这个时间点广场一片空旷,周围的商场也没开门,只有一两个环卫工人在一边清扫落叶。
夏日的晨风吹在身上也有些凉意,安乐习惯穿着外套,被风吹打后一阵哆嗦。
“这个广场平常还是很热闹的,大人小孩都能玩,白天有活动,傍晚还有集市,只是现在时间确实有些早了,没什么人。”
“不过这个时候菜市场的人还蛮多的,要不咱们去看看?”
安乐收回望向四周高楼的目光,朝着赵叔叔的背影点头,“好。”
“菜市场虽然离这儿远了些,但是哪儿卖的东西种类多,有些你弟弟爱吃的菜就只有那儿才有的买。”
“咱们小区楼下也有超市,但你妈妈总觉得超市里的菜没有菜市场的新鲜。”
“因为你来了,你妈昨晚还特意叮嘱我今天去远一点的菜市场给你买菜吃呢。”
安乐有些惊讶,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开心,“谢谢叔叔,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妈最牵挂的就是你和你弟弟了。”
“她辛辛苦苦工作,就是为了你和弟弟上学和生活。不然你外公一个人,年纪又那么大了,怎么能养活你?你说是不是?”
谈及外公,安乐心中一阵愧疚,“是。”
“你外公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上次你妈给买了几瓶进口药,花了她整整一个月工资。”
安乐低下头,这事他是知道的,外公心脏不好,多亏妈妈买的药。
“你弟弟也上高中了,他现在读的学校花销大,你妈妈还要为你和弟弟的未来考虑,所以平常很是节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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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接你穿的裙子,还是你弟弟上初中时攒钱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呢!”
安乐心下一紧。
那条裙子很漂亮,很适合妈妈。
弟弟会攒钱给妈妈买她喜欢的裙子,而他……却从没给妈妈送过什么好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连妈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妈妈一直都很辛苦,我知道的。”
安乐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小。
赵立远转头看了眼安乐的模样,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紧接着叹了口气道:“就说最近吧,我们好不容易托人找了份新工作,能比以前多赚一点,这样你和弟弟的日子都能好过些。”
“只是新雇主是个要求高的,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不少,我们恐怕没空回来照顾你和弟弟了。”
“你妈妈心疼你,想着你来了锦城,肯定要让你过得舒坦,就打算请个阿姨给你们做饭打扫卫生。”
“可暑假的阿姨不好找啊,而且价钱还不低,你妈为了这事,简直愁的不行!”
安乐听完,越发觉得自己给安芸添了不少麻烦,试探着说道:“叔叔,可以不用请阿姨的。”
赵立远如愿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又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
“但要是不请阿姨,你和弟弟在家怎么吃饭?”
“我可以做饭。我在家就经常给外公做饭,还去过饭店后厨帮忙,学会了很多菜。如果弟弟愿意的话,我可以给弟弟做饭吃,这样妈妈就不用请阿姨了。”
赵立远表情犹豫,“这可不行,你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心疼你的,她不会同意的。”
“真的没关系的叔叔,我能来锦城市就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只是做饭和打扫卫生,我在家也要做的。”
“而且我是哥哥,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
赵立远听完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安乐,叔叔没看错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赵立远高兴地拉着安乐的手腕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安乐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但还是保持微笑没抽出手。
终于到了菜市场。
赵立远对这里很熟,一边走一边给安乐介绍。安乐在一家蔬菜店要了几张白纸,将赵立远的话都记在上面。
“以前你妈妈过生日你弟弟都会给她煮长寿面吃,你这当哥哥的可不能落后,要不今中午就回去试试,让你妈尝尝你的手艺?”
“好。”
安乐重重点头。
买完菜后赵立远就立即带着安乐往回赶,甚至忘记了吃早饭。而一到家赵立远就来到厨房开始教安乐如何使用工具。
安乐听得很认真,几张白纸写满了字。
安乐还默默记下三人爱吃的菜品和口味,等赵立远走后,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大桌菜。
每份菜的量不多,但很精致,三个人爱吃的菜都有准备。
赵立远尝了一口摆在自己面前的的清蒸鲈鱼。
“可以啊安乐,这蒸鱼最考验技术了,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合您胃口就好。”
赵程本来很看不上这个从乡下来的“哥哥”,也不打算吃他做的饭,可没想到做出来的菜卖相还不错,还有他爱吃的红烧肉和鸡翅。
他拿起筷子挑了一口肉,味道却意外地好吃。
红烧肉软甜,放了桂花添香,鸡翅用咸蛋黄裹过,清咸不腻。每样菜都很符合他的口味。
见赵程尝了一口后就坐下来继续吃饭,安乐心中松了口气,随即期待地看向妈妈。
安芸爱吃凉菜和清炒时蔬,安乐准备了凉拌秋葵和茭白豆腐,女人却一口没动。
他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却见原本埋头吃饭的赵程抬起头,伸手将自己面前的菜和安芸的菜交换。
“你生理期,吃冷菜对身体不好。”
弟弟的话一出,安乐瞬间愣在原地。
赵立远在一旁斜着眼,宛如看好戏一般地笑着。
5. 被刻意针对
“瞧我这脑子,忘记告诉安乐了。还是儿子贴心,每次你妈有什么事,都是最关注的。”
“安乐啊,不怪你,叔叔不也忘记了?你快坐下吃饭吧。”
“嗯……”
安乐缓缓坐下身。
随后赵立远用筷子指着安乐,对其他人说道:“安乐今天主动跟我说,以后家里做饭和打扫卫生的事,就都交给他了。”
“程程,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什么想吃的和不想吃的要提前跟安乐说。”
赵程头也没抬,也没有回应。
但赵立远却不生气,自顾自地跟安乐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项。
安芸默默吃着饭,偶尔给赵程夹菜,也不曾开口。
安乐望着安芸,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安乐?发什么呆呢?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安乐被赵立远喊回神来,连忙回应:“都记住了。”
“还有阳台上的花,一定要按时按量浇水,那都是要送到贺家的,千万不能出问题。”
“我也是听你妈说,你在老家就帮着你外公一起种花,才放心把这活交给你干的。”
“我知道了叔叔,我会仔细的。”
周末两天,安乐在赵立远的眼皮底下学会如何打扫家里的卫生。
客厅有扫地机器人也有洗地机,厨房有自动洗碗机,阳台有全自动洗衣机。
不过按照赵立远自己来说的,他们不爱用这些电器,希望安乐能亲手做家务。
“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又都费水又费电,还弄不干净。”
“叔叔,我亲自来做就好。”
“好好好,这就对了!这碗还是得用手洗才放心。”
安乐微笑着附和赵立远,对于赵立远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尽数答应。
他不傻,知道赵立远不是真心为他好。
但只是一些家务罢了,其实就算赵立远不提,安乐也会主动去做。
他来锦城市,一是想要暂时离开家乡,更重要的,是想来见安芸。
他很少能有机会同安芸接触,这次暑假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很想安芸,如果能替妈妈分担一些,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毫无怨言。
可直到现在,安芸也没有单独找他说过什么。
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妈妈也不曾开口问他。
但她不是对所有人沉默。
她会主动询问弟弟心情好不好,一天的计划是什么。吃饭时会给弟弟夹菜,休息时会给弟弟送点心,睡前会站在弟弟门前关心问候。
其实对于安芸的不主动和也不关心,安乐早已习惯了。
他和妈妈,只有每年春节快要结束时才能见面。妈妈每次回到家,都是一言不发,最多待一个晚上便要离开。
这几年外公生病,妈妈买了许多药,也是尽了孝,所以便不再回来。安乐已经快三年没见过安芸。但关于安芸的一切,他都深深记在脑中。
他原本已经快要习惯妈妈对自己的漠视了。
如果他没有见过妈妈是如何同弟弟相处的话……
*
周一大早,安芸和赵立远便备好行李准备离开。
他们最近的工作很忙,可能会留宿在雇主的家里,于是家里便只剩安乐和赵程。
这个点赵程还没有起,赵立远拉着安乐到一边反复叮嘱,就连一直都不怎么跟他开口的安芸也嘱咐了几句。
安乐听得认真,答应会好好照顾弟弟。
他不想让妈妈失望。
送走两人,安乐估摸着时间,打算在赵程起床前将早饭做好。
他其实并不清楚赵程的作息,但前两天的饭点赵程都会出房间吃饭。
按照赵程喜欢的口味,安乐煮了砂锅海鲜粥,准备再煎些蔬菜,还没等菜下锅,就听见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安乐瞬间反应过来,往赵程的房间看去,果然已经没人了。
他有些着急,毕竟他也没有赵程的联系方式。
赵叔叔和妈妈离开前反复叮嘱让他照顾好赵程,要是赵程出门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又不再身边那就大事不好了。
安乐赶忙跑回厨房关了火,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尽管已经穿了长裤长袖,但只要是出门,他总要穿上外套才会安心。
可等他赶到小区外,附近早已没了赵程的身影。
安乐问了几个路人和保安,无果,于是只能先回家。
赵程毕竟是从小就在这长大的,对附近十分熟悉,出事的概率不大。反倒是安乐自己,盲目去找人的话,很容易迷路。
安乐回到家。打扫完卫生,他就会搬一个凳子到储物间的小阳台去,静静看着远方行驶的车辆。
安乐望着远方,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
嘟——
嘟——
嘟——
嘟——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喂?安乐?”
“妈妈,是我。”
对面明显顿了一下。
“什么事?”
“弟弟刚刚出门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担心——”
“程程的事你不用管。他和你不一样,程程喜欢运动,应该是跟朋友去打球了。你把饭做好等他回来吃就行。”
“好。那他中午回来吗?还是晚上回来?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要不还是——”
“好了!你自己看着弄吧,我很忙,能不能不要什么小事都来问我?”
安芸皱着眉挂断电话。
一抬头,就看见身穿黑白色制服的女仆抱着透明花瓶走了过来,她连忙转变之前不悦的表情。
女仆微笑着,“辛苦了,我来挑几株开得清淡些的花束。”
“少爷不喜艳色,这花房里过于娇艳的品种,都要赶在少爷回来前撤了去才行。”
安芸望着那些模样艳丽,却悉心照料了许久的昂贵花种,犹豫道:“可之前贺总说要多种些开得绚丽的花。”
女仆依旧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之前。现在少爷要回来了,庄园上下,自然是听少爷的。”
安芸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那好。”
想到之前自己和丈夫能被录用就是因为培育的花种多是艳丽夺目的,可这即将回来的新主人却不喜欢,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被辞退。
另一边,赵程不在,安乐自己对吃的没什么讲究,他饭量也很小,用了一天才把一小锅粥吃完。
直到傍晚,天色逐渐昏暗,赵程也还没回来。
安乐一直守着储物间的小阳台。
这是一个同家乡全然不同的城市。只有看着远方繁华的路段,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来到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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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感觉。
其实一开始赵叔叔说要带他游览整个城市时,他是期待的。
他想看看妈妈眼里的“天堂”。
如果这里是真的很好,那他就能理解妈妈。
理解她,为了如此美好的地方,选择离开,将他丢下。
安乐默默望着远处闪烁灯光的车水马龙。
从小阳台到远处立交桥的景象,是他对锦城最深刻的印象。如果这就是妈妈梦寐以求、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的城市,那安乐无法理解。
储物间紧靠着门口,滴的一声,开锁声响起。
门口响起一群男生嘈杂的打闹声。
安乐脑中的神经瞬间紧绷!
吵闹声将他的记忆拉回顶楼废弃的厕所。
他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双双胡乱撕扯衣服的手随着拳头落下,被木棍抵住的小腹,洒落在脸上的污水,和充满恶意的笑声……
砰!砰!砰!
砰砰砰——
赵程不耐烦地捶打着储物间的门,刚要开口喊人,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
奇怪的是,这回,乡下来的土包子没有像之前那样专注于他,反而将视线转向他身后的一群兄弟。
赵程身后的男生跟他一样,都穿着篮球服,衣服上还有汗水未干透。一群人揽着肩说笑打闹,也不曾给安乐一个眼神。
安乐语气有些诡异地平静。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赵程瞥了安乐一眼,不管安乐反应如何,他都不在意。
“我带朋友回来吃饭,你快去做饭。”
“好,有什么忌口的吗?”
“就按我的口味来就行。”
说完,赵程带着一大帮朋友走到客厅瘫在沙发上。
一个身材瘦弱的男生趴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程哥,让人拿点水来呗?渴死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水。
男生诧异地看了眼安乐,转头对赵程说道:“你家这钟点工挺上道啊,哪请的?”
“为啥他年纪看着跟我们都差不多大,而我家只能请到大妈!”
闻言,安乐转头不解地看向赵程。
却见赵程一脸得意。
“我爸妈从乡下找的,说是家里穷,来打暑假工。”
“雇佣亲戚……不太好吧?”
赵程耸耸肩,“谁知道,他非要来,赶都赶不走。可怜他才让他留下来的。”
之前那位瘦弱的男生诧异地看了眼安乐,原本怜悯的眼神瞬间变成鄙视。
安乐压下嘴角,饶是他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众人探究和不屑的眼光也让他无法保持微笑。
给每个人倒完水,安乐回到厨房开始做晚饭。
果不其然,当他把饭做好端上桌后,赵程当这众人的面让他离开。
安乐站着没动。
“你见过哪个钟点工做完事还能在雇主家休息的?”
“哪来的滚回哪去,懂吗?”
“这脸皮也太厚了,为啥偏要待在程哥家?”
安乐这下可以十分确定,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很讨厌他。
但是安乐实在想不通,如果说是因为第一天见面没有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也不要至于惹得对方如此讨厌自己。
安乐不再犹豫,在众人的吐槽声中离开。
6. 初见
他无处可去,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最后在路边的木凳上坐下,看向远处追逐打闹的小孩。
看到小孩,安乐想起之前赵叔叔带他去的广场。
当时广场附近没什么人,可赵叔叔说,到了下午和晚上,那里会十分热闹。
他寻着记忆的路线,如愿来到那天的广场附近,还没走近,便被热闹的人声和明亮的灯光吸引了注意。
这里果然很热闹。
一切都是安乐不曾见过的景象。
他抬头望着被灯光装饰的高楼和商场,斑斓的亮光在他眼中闪耀。
嘟——
嘟——
“外公,是我。”
“小乐啊!今天过得开心吗?你那边什么声音?听起来可是闹得很。”
“开心,我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附近都是人,很热闹。”
“这么晚了,人又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你可要小心了。”
“不会的,周围都是灯,把天都要照亮了。”
“把天照亮?那得开多少灯啊。外公年轻的时候也去过锦城市,哪有那么夸张。”
“外公,是真的,现在的锦城变化可大了。”
“好好好!外公信你。只要你平平安安,高高兴兴。不过现在这么晚,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安全,你妈妈和你赵叔叔他们也在旁边吗?”
安乐低下头,装作语气匆忙。
“外公,先不说了,附近有人表演节目呢,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好好,快去吧。”
安乐在广场待了许久,直到商场准备关门,人群逐渐消散,远处巨大的LED屏也开始熄灭。
等他披着夜幕回去时,那群男生早已离开。
餐桌上是剩下的残羹冷饭,客厅更是一片狼藉。安乐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去开始收拾卫生。
而赵程就像消失了一般,不曾从房间出来。要不是关了客厅的灯后,看见他卧室门底传出的微弱光芒,安乐还以为赵程也走了。
第二天,安乐吃了昨天的亏,一大早便做好早饭守在客厅。这样赵程突然离开他也能发现。
等赵程穿着球衣出了卧室时,便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没有分给安乐一个眼神。
“你现在要出去吗?我做了早饭。”
赵程径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那中午回来?需要做饭等你吗?”
“或者晚上?晚上回来吃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安乐哑言。
等到傍晚,安乐又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吵闹声。赵程又带着昨天那帮人过来了。
安乐给他们做好晚饭,然后被赶出去,在外面等到凌晨,才回去收拾混乱的屋子。
一连几天如此,赵程每次都带着朋友讥讽安乐,以为安乐会因此受不了而离开,没想到安乐丝毫没有表现出生气。
反倒是他白天不在家,安乐还落得清闲。
安乐并不在意赵程故意使出的小把戏,直到这天,赵程破天荒叫上了安乐跟他一起出门。
“我们打球没人送水,你过去帮忙。”
安乐照常在出门前穿上自己的外套。跟随着赵程来打篮球场,这里有很多年轻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这么一看,好像只有安乐是独自一人。
他坐在一旁的阶梯上,看着赵程和他的朋友打球,听他们不时发出欢呼或是遗憾声。
七月的太阳很毒,晒得安乐有些睁不开眼。
一道风声掠过!
安乐本能地避开,却还是被篮球擦破了脸庞。
丢球的人是故意朝着他的脸砸来的,被擦破的脸庞开始发热,隐约有肿起来的迹象。
“挺会躲的嘛!”
“程哥,要不叫他下来跟咱们玩两局?”
“他?得了吧,他这样子看着也不是个会打的。”
“所以我们要教他啊。”
安乐被喊到篮球场上,一群人围着他,眼里都是嚣张。
后背被突如其来的篮球击中!
安乐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
“看身后啊,打篮球最重要的就是眼观六路!”
安乐转头想看清出手的人是谁,肩膀就又被篮球击中!
“别光看后面啊,耳朵也要听球来的声音!”
他本能地护住肩膀和头部,大腿却被狠狠砸中!
他站在中间,围住他的人不停传球,打在他身上的篮球一个接一个。
这群人砸的部位都不伤及要害,只是痛,很痛。
安乐突然觉得自己真傻,他明明知道这些人都不喜欢他的。
可万一呢?
安乐带着伤先回去了,回去给一帮人做晚饭。
他先是去了菜市场。赵程和他的朋友们运动后饭量大,一连好几天给他们做饭,赵叔叔留下的买菜钱已经不多了。
买完菜,路过一家便利店,安乐进去买了两盒临期打折的牛奶,再去超市买了些还未熟透的香蕉。
等众人回来,安乐正在做饭。但听见声音后,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早早做好的香蕉奶昔端了出去。
一群男生,平时都不怎么爱喝这些,但安乐特意做成冰的,众人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些。
这些人本以为安乐被打了会生气,至少都做好了今晚没人做饭的可能。没想到安乐不仅做好饭,还给大家准备了冰饮。
“程哥,你家这个钟点工……”男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没问题吧?”
“他就是脸皮厚,怎么打骂都不走,偏要待在我家,烦死了!”
“有免费的保姆怎么不用?我看挺好。”
“好个什么啊,要是他赖你家不走,你也觉得好?”
男生打了个冷颤,连忙摇头。
安乐像往常一样做好饭出门,只是他不再去广场闲逛,在附近找个药店买了涂药。
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到了第二天,安乐正在客厅打扫卫生,听见赵程不满的声音从未关好门的卧室里传出来。
“什么!头痛恶心?”
“不是吧你们两个,怎么会突然上吐下泻的?咱们这几天都吃的一样,你俩不会去外边偷吃了吧!”
“行了行了!缺人还怎么打?等你们好了再说吧。”
紧接着是赵程跟其他人的吐槽声。
安乐静静听着,一直不变的嘴角微微上扬。
开心。
连带着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
贺家庄园。
工人搭着梯子想要将花房外的藤蔓扯下来。
这些都是从国外移植过来的珍贵品种,说是清理,但花匠们是可以自己拿走的。
但工人只想赶快清理,动作十分粗鲁,看得赵立远和其他花匠很是心疼。
“别别别!小心点,别把根扯坏了,这好不容易搭好的。”
工人们充耳不闻。
“管家说了,这种花色大红大紫的品种,都要及时清理掉。”
女仆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喜。
这片开满粉色花朵的藤蔓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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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总特意找人种植的,所以前几天才没有及时清理掉。还是管家无意间看见,提醒了她。
穿着制服的女仆微微扬起头,对着几位花匠说道:“也许你们都是贺总的人招来的,但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雇主,那就是小少爷。”
“别说是贺总找人种植的,就算是贺总亲手种的花,小少爷不喜欢,你们也要及时清理掉。”
众人齐齐回应:“是。”
临走前,女仆特意看了眼安芸,对于她没有按要求做事很不满意。
等女仆走后,赵立远再也站不住,站在梯子下喊着让工人都停手。
“你们下来,我来清理,要让你们这么糟蹋,清理完,植物也被弄死了!”
女仆一走,工人也懒得跟赵立远费口舌,索性下来让他弄。
赵立远和其他两个花匠一起,拆的小心,看得工人很是着急。
“你们动作这么慢,我们待会儿不好交差啊。”
说着,就要自己上去清理。赵立远担心工人粗心又弄坏植物,手下的动作不禁加快。工人们见状也不好再抢。
一时之间,赵立远身体越来越倾斜,下面的工人也没及时看住,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快快快,快救人!”
众人及时扶住梯子,梯子上的赵立远却挂在了藤蔓上,他想要抓住藤蔓,可刚才工人们直接将茎剪断,几只快要断裂的藤蔓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赵立远直接滑了下来!
“哎哟!”
“我的腿——”
*
安乐收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
得知赵立远摔到了小腿骨,走路不便,可他又不愿意在这时候请假回去。
安芸只好打来电话让安乐在饭点送点补汤过去。
贺家庄园坐落在五环外的别墅区,远离市区,附近没有外卖,就算有,也不会让外卖员进入。
安乐赶忙将汤熬上,赶在饭点前两小时就出门。
要去的地方极远,而安乐不知道自己还会去送多少天,自然不能直接打车过去。
他在家查好攻略,坐了几十分钟的地铁,换乘了两站,又搭上了公交车,坐了半个小时后徒步两公里,又花了几十块打了个车,才堪堪到了别墅区的大门。
门卫拦住出租车,说是非别墅区主人登记过的车,其他车辆一概不许入内。
就连安乐也是在和安芸打了电话,给门卫证明后才能进入。
今天的太阳依旧毒辣,安乐第一次来,本就陌生,只感觉走了许久才到。
一路上,安乐已经见识过许多精致高雅的别墅建筑,本以为自己再看到什么也不会惊讶,但还是被眼前偌大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奢华庄园惊呆住。
白色的铁艺大门紧闭着,安乐站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去按了门铃。
“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我叫安乐,我是来送饭的。”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请你等一下,现在是换班时间,马上就会有人过来。”
“好的,谢谢。”
“不客气。”
说完,安乐看了看四周,走到墙外的一株香樟树下躲太阳。
这时,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安乐好奇地将视线移了过去。却不想黑色轿车逐渐减速,转弯行驶到了大门前停下。
安乐微微睁大双眼,抱紧手中的白色保温桶。
他不知道。
车内,正在假寐的少年微微偏头。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斑驳树影下的他。
7. 红楼
安乐跟在保安身后,看着给他带路的男人紧张地擦了擦汗。
他不会自大到以为保安是因为自己才如此慌张。
走在前方带路的保安突然回头朝安乐笑了一下,“还是要多谢你刚好在这时候来,我才能及时赶到开门。”
“要是让车一直在门外等可就不好了。”
安乐提着保温桶,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为什么?这里的主人很严厉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刚上任,总要给雇主留给好印象才行。这庄园里许多员工之前都被辞退了,我也是才来,对雇主的脾气不了解。”
“很多人被辞退?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保安傻愣愣地挠挠头,“应该是什么豪门秘辛吧。”
安乐有些讶异地看向男人。
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一些女同事闲聊说的。”
应是为了感谢安乐,保安特意带着安乐走了一条人少又近便的路。
路上经过过一栋红色的小楼。
小楼表面的红砖有些坑坑洼洼,跟奢华的庄园建筑格格不入。入口处的白色木门紧闭,边角处还有些掉漆,不像是住着人的房子。
安乐望着小红楼,“这里面也住人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阵子翻新的时候也没人处理这里,应该是不住人了。”
“反正这条路清静,一般是碰不到人的,别担心。”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
“明天你来应该还是我值班,我还给你带路,等你把路记住后,我就不带了。”
“麻烦您了。”
“没事儿,应该的。前面那个玻璃房就是了,你进去就能看到人。”
安乐点点头,“谢谢。”
“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姓李!名字嘛……我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不过他们都叫我李哥。”
“那我也叫您李哥吧。李哥您好,我叫安乐。”
“哦哦,好,安乐是吧……”
李哥有些迟疑,似乎不懂安乐的父母为何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安乐……安乐……安乐死……
他是个俗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跟死亡挂钩的名字,多不吉利啊。
李哥摇摇头,试图让自己别多想。贺家请的花匠都是读过大学的文化人,可能有文化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好名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对不对?”
安乐微微一笑,“对。”
*
安乐来到花房门前时,赵立远正在修剪花枝。他右脚缠着纱布,走路有些瘸拐。
安乐看了一圈,没有安芸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赵叔叔。”
赵立远转头看到安乐,眼里带着埋怨,“安乐来了啊!怎么现在才到?这都十二点了。不是早给你打电话了吗?”
“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我转了好几次车,直接打车的话太贵了。”
赵立远赞同地点点头,“是,打车的话还污染环境,现在都提倡公共交通出行。”
“那你下次就记得早点走。”
“嗯。”安乐又看了一圈四周,问道:“叔叔,妈妈不在吗?”
“她啊,她在另一个花房。这里的花园和花房都多,位置又分散,怎么,你是想找她?”
安乐微微低头,“只是问一下。”
“行了,我也饿了。你过来扶一下我,去外面的木屋吃,花房里不能吃东西。”
“好。”
安乐将保温桶放在花房外的石板上,走过去搀扶赵立远。赵立远是真不客气,有人扶他,便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安乐身上,好让自己轻松些。
“你小心些,看着路。”
“嗯……”
安乐缓缓往前走,将赵立远扶进木屋后,又跑回花房外拿保温桶。木屋里有碗筷,安乐将汤盛出,又将菜和饭分好,给赵立远端来一盆水洗了手,男人才开始吃饭。
从上午打扫完家务,再到接到电话匆匆做饭赶来这里,安乐未曾喝一口水。
七月的天干燥,安乐悄悄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要一杯水喝,就听见埋头吃饭的赵立远开口:“安乐,叔叔这腿不太方便,那花房的花有些不能被中午的阳光直射,你帮叔叔帮到阴凉处吧。”
没等安乐说话,赵立远又长叹一声。
“其实我倒不是偷懒,我要是没受伤,这点事儿几分钟做就好了。”
“其他的还好说,我一个人慢慢做也能做完。”
“就是你妈,她心疼我,要是看到我没做完,肯定要来帮我搬,你说你妈本来腰就不好……”
“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就经常腰疼,怕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
“这女人啊,最怕的就是生完孩子不好好坐月子劳累过度了。”
“不过幸好,她生你弟弟那会儿月子坐得好,体质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安乐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辛苦赵叔叔了。”
随即便按照赵立远的吩咐开始搬花。等到赵立远吃饱喝足,安乐的花也搬完了。
他回到小木屋将碗筷洗了,提着保温桶准备离开,却又被赵立远喊住。
“对了安乐,正好现在没人,麻烦你帮我把那盆郁金香带回去,好好养着。悄悄地,别被人看见了。”
安乐有些不解地看向赵立远,但没多想。
“明天你来的时候,再顺便把家里那几盆白色的桔梗花带来。”
安乐:“要带几盆花的话,不方便坐地铁,可以直接打车吗?”
赵立远一顿,随即改口,“那你每天带一盆来就好,也不急。”
“……好。”
安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叔叔,您之前留下的菜钱不够了,还有来回的路费,我可能……”
赵立远面露烦躁,“怎么会不够?我给你留了一千块,这才几天?”
“弟弟带了朋友来家里,这几天买的菜比较多。”担心赵立远不信,安乐继续解释道:“我记了账的,明天就拿来给您看。”
“程程带朋友回来了?”
赵立远面上的不喜消散。
“那确实,能在程程那个学校读书的都不是一般家庭,他那些同学不一样,吃喝方面都有要求的。”
“辛苦你了安乐,你可得替弟弟好好照顾他的同学。”
安乐:“嗯。”
“不过我现在手上也没有现金。这样,你回去呢,去书房靠门的柜子最底层,那里面有一些现金,你先拿着用。”
“好,谢谢叔叔。”
赵立远摆摆手,轻松地说道:“对了,以后别记账了。有什么想买的直接买就是,没钱了就跟叔叔要。”
安乐没接话,只是缓缓低下头,“那叔叔我先回去了。”
安乐小心地抱着未开花的郁金香盆栽,按照之前来的路线离开。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一栋红色的小楼。
小楼前的院子里有一张玻璃小桌和两把黑色藤椅。
安乐身上有伤,又累,见附近没人,他将盆栽和保温桶放在玻璃桌上,自己坐到一边的藤椅上,垂着头歇憩。
小楼的二层,书房的木门被轻轻打开又缓缓合上。
没一会儿,小红楼紧闭的白色大门被打开,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安乐被开门声惊醒,连忙站起身抱起放在桌上的盆栽。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发白的老人,他身穿深灰色羊毛马甲和黑色西装裤,戴着银丝边眼镜。
老人眼神温和,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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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抱紧怀里的盆栽,没想到这栋旧房子里还住着人。深知自己是打扰了老人,想要立即离开,又显得刻意和没礼貌了些。
“您好,我恰巧路过这里,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下,打扰您了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安乐转看了看落灰许久的玻璃桌,一是有些哑言。
“我给您打扫了再走!”
安乐将盆栽和保温桶放在一边的草地上,正要弯下腰去擦桌子。
老人快走上前,将安乐扶住。
他声音平和有力,“不用,是我忘记打扫了。”
“没弄脏你的衣服吧?”
安乐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打扰您了。”
老人轻轻笑了笑,“没有打扰,我还没想好怎么同你开口问好,你便先站起来要擦桌子了。”
见老人一脸的温和笑意,安乐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姓谢,是这里的管家。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乐。”
说完,安乐想了想,又添了句,“谢管家您好。”
管家点点头,笑着回应:“你好。”
安乐明显感觉管家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在他有些想要低头时,管家转身将手里的木箱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了安乐。
“天气这么热,先喝口水润润嗓吧,我听你声音有些哑。”
安乐伸手接过水瓶,“谢谢。”
他实在有些渴,自以为悄悄地检查了水瓶是否封口。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全被管家看在眼里。
确认没问题后,安乐才敢打开水瓶。凉水入喉,干涩的喉咙才终于不那么紧疼了。
安乐低着头舔舔湿润的嘴角。
“谢谢您。”
管家:“若是不介意,可以坐下再歇会儿。”
安乐捏了捏瓶子,“我没有介意,只是我该回去了,谢谢您的水。”
管家无奈一笑,“就算急着回去,也要先坐下来,让我替你看看伤口才行。”
安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似乎不懂自己穿着长裤长袖,怎么还会被人发现身上的伤。
管家指了指安乐的左脸。
安乐伸手摸了摸脸庞,一阵刺痛袭来!
“嘶——”
昨天确实被人用篮球擦破了脸皮,但跟身上的撞伤比起来有些不值一提了,所以安乐自己都要忘了。
毕竟今天这一路走来,也无人提醒和关心他脸上的小伤。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到的。”
安乐捏紧双手,虚心跟管家解释着。
管家拉开木箱,里面都是药和包扎工具。老人微微靠近,跟安乐保持了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小心地替安乐消毒、涂了药膏。
药膏很清凉,涂上去时伤口不疼,也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安乐紧张的手微微放开。
“那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粗心了。”
说着,管家将盒子里的药膏递给安乐。
“这药拿回去用吧,免得下次又不小心摔伤了。”
安乐连忙站起身拒绝,“不用了,我下次一定会小心,谢谢您的好意。”
管家温和地笑着,动作却不容拒绝,将药膏平稳放入安乐手中。
“既然脸都被摔伤了,说不定身上还有哪里没注意到的地方也受伤了,回去后要好好检查看一看。”
“我还有事,就先进去了。”
说完,管家笑着朝安乐点头,合上木箱往小红楼里走去。
安乐独自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水和药膏,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他不爱哭的。
被人扒下衣服拍照时都没有。
可今天的天气太热,喉咙太渴,脸上的伤也太疼。
所以他才哭的。
8. 解围
安乐抱着郁金香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赵程在不在,听见他还在卧室打游戏,安乐犹豫了一秒,还是抬手敲了门。
咚咚咚——
三秒后。
咚咚——
又过三秒。
咚咚咚——
安乐耐着性子,每隔三秒轻敲一次。估摸着十几分钟后,赵程打开门,一脸不耐烦。
这烦躁的神情和模样都跟赵立远很像。
安乐仔细看着赵程的脸。
虽说是同母异父的弟弟,但他觉得赵程跟妈妈一点也不像,不温柔,也不秀气。
倒是他,和妈妈更像一些。
“你又抽什么疯,不是让你把饭做好放在厨房就行了吗?我自己会吃。”
安乐:“不是吃饭的事。我今天去见了赵叔叔,他腿受伤了。”
赵程抬起眼皮,“是嘛?那还能工作吗?”
“能,就是很不方便。赵叔叔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赵程嗤笑一声,“既然他自己都没跟我说,那你现在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是几个意思?”
“怎么?合着你觉得我是他儿子,他受伤了就该我去送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会担心,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赵程一脸莫名其妙,“你有病吧?打扰我玩游戏就为了说这个?”
安乐摇摇头。
“还有一件事。赵叔叔留的钱快用完了,他让我去书房拿钱,我想着拿钱之前给你说一声。”
赵程皱眉,“什么钱?书房里还有钱?”
“对,就在靠近门的第一个柜子下面。”
安乐带着赵程来到书房。
他刚要蹲下,却临时转头看向赵程,“要不你来拿吧,毕竟是赵叔叔的钱。”
赵程蹲下身将柜门打开,里面放着几堆现金,还有一些文件。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老爸的私房钱藏在这么不隐蔽的地方。
赵程拿出一叠现金,突然奇怪地看向安乐,“你自己怎么不拿?”
安乐指了指墙角,“那里有监控,我怕自己一个人拿造成什么误会。”
赵程没听安乐解释,只是看了眼监控后若有所思。
另一边,赵立远抽空拿出手机打开了监控。
见安乐走进书房时他面上一喜,谁知下一秒,就看见自己儿子也一同走到书柜前蹲下。
“妈的,这小子还挺精!”
安乐拿到钱后就准备出门购买明天的食材,赵程从中抽了几张走。安乐没阻止,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拿钱的全程,安乐都一直面对着监控。离开时,他将自己手里的钱一张张放在桌上隔空对着监控数了一遍。
赵立远说了让他不要再记账。
赵立远没说还好,既然这样说了,那安乐不仅要继续记账,还要记两份!
一个放在手机里,一个写在记账本上。
第二天,安乐按照赵立远说的,带上了一盆桔梗花。
家里的花被安乐照顾的很好。
现在正是花开的时节,白色桔梗含苞待放,表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青绿,很是好看。
这次安乐有了经验,在靠近别墅区大门前的十几米就让司机停下。他抱着桔梗花和保温桶走过去。
今天值班的门卫换了一人,安乐要重新给安芸打电话证明身份。但不知为何,安芸的电话没接通。安乐一连打了几个都失败了。
他有些地紧张地看了眼门卫。
今天的门卫长相粗犷,眼神也格外凶狠。
安乐抿了抿嘴,解释道:“昨天是能打通的,昨天的门卫叔叔就放我进去了。”
“去去去!别跟老子废话。”
门卫举起手里的黑色棍子,朝一遍的草丛指了指,“自己站那儿等着去,别挡到车了。”
安乐转头一看,原来是一辆黑色轿车要过门,安乐站的地方刚好挡到了入口的柱子。
“……对不起。”
安乐抱着盆栽往草丛边走。
贺锦年抬头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安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白色桔梗,微绿的白色花瓣轻拂过他受伤的脸庞。
坐在副驾驶的管家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少爷转头,也转过头去,刚好看到被赶去一边待着的安乐。
管家抬起手,示意司机停下车,他降下车窗,故作惊讶地开口:
“安乐,是你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安乐抬起头,发现车里坐着的人正好是昨天帮过他的谢管家。
原本低沉的情绪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谢管家?中午好,您刚从外面回来吗?”
安乐抱着花乖乖站在一边,询问的声音软软的,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和生命力。
“是的,我一回来就看见你站在门口,是出什么事了吗?”
门卫见安乐竟然与谢管家认识,一脸惶恐,有些求助地看向安乐。
安乐没看到门卫求助的眼神,朝着管家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进去送饭,但是妈妈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了。”
谢管家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管家转头看向门卫,“这位少年是我的朋友,以后就不用登记了,让他直接进来吧。”
门卫听完连忙点头,满脸堆笑,“谢管家您的朋友就是这儿的贵客,自然不用登记。”
然后转头朝安乐鞠了个躬,小声道歉:“这位小兄弟,刚才没惊到你吧?真是抱歉啊,我不是故意拿棍子吓唬你的。”
安乐:“没关系,你也是为了工作,我理解的。”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您体谅。”
取得安乐原谅,门卫这才敢抬起头看谢管家。
见谢管家神色平常,门卫这才畏畏缩缩地退到一边。
安乐看见门卫的动作,很不理解。
谢管家看着有那么吓人吗?
他转头看向管家,却见老人依旧眼里带笑,很是温和。
“你是要去庄园里送饭吗?正好车里还有座位,我搭你一程吧。”
贺锦年安静坐在后排,听到管家的话后,放在一边的手抬起又放下。
安乐笑着摇头,“不用啦,我的盆栽不好放,还有这些汤,万一洒在车上就不好了。”
“谢谢您带我进来,我走路就行。”
管家一时没说话,想透过后视镜看看自家少爷的表情,却被贺锦年发现,黑色的挡板缓缓升起。
管家无奈地摇摇头,似是对安乐,又像是对自家少爷。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安乐礼貌性地微微弯腰,“好的,谢谢您。”
*
等安乐抱着桔梗花、提着保温桶到了昨天的花房后,却发现赵立远不在。
小木屋里也没人,安乐想打电话,但自己只有安芸的号码,而安芸的电话却打不通。
就在他打算离开去找其他人询问时,花房里传来一阵窸窣声。
“安乐。”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乐惊喜地转过头,“妈妈!您怎么在这儿?”
安芸头戴编织草帽,一身长袖蕾丝裙,穿着与帽子同色系的围裙和长靴。
安乐喜欢妈妈的任何模样,看向安芸的眼睛也是亮亮的。
“我来给赵叔叔送饭,您吃饭了吗?”
“我今天带的菜很多,您可以和赵叔叔一起吃。”
安芸不喜跟安乐对视,避开他的视线,冷冷地说道:“他在花园,我带你去找他。”
“嗯。”
安乐提着保温桶跟在安芸身后,见她戴着手套拿着工具,便走近了些问道:“妈妈,我帮您拿吧?”
安芸头也没回,将工具换了只手拿,拒绝道:“不用。”
安乐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桶,“那妈妈,这里的饭您还吃得惯吗?刚好我现在每天给赵叔叔送饭,以后我也给您送吧。”
“不用,谁做的都一样。”
安乐压下嘴角,小声说道:“怎么会一样呢……”
安芸听见了,脚步停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着安乐,“怎么不一样,你做的饭就格外金贵是吗?”
安乐被吼得一愣。
“你赵叔叔受伤了你很高兴是不是?我告诉你安乐,你来这里不是享福的!”
“你怎么回事?这才几天,你赵叔叔给你的钱你就用完了?我让你送饭,你居然还开口跟你赵叔叔要钱?”
安乐被骂得委屈,开口解释,“不是的妈妈,我要钱是因为弟弟——”
“关弟弟什么事!”
“我就问你一句!你赵叔叔说你昨天中午跟他要钱了,有没有这回事!”
安乐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见安芸一脸怒火,眼里尽是对他的厌烦,安乐心里有再多的话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他难过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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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安芸。
怪不得赵叔叔腿受伤了还要跑去那么远的花园工作。
怪不得一直在其他花房工作的妈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在安芸想要再次开口时,安乐抓住她的手腕快速地解释道:“弟弟带了很多朋友来家里,钱都用来招待他的朋友了,我这才跟赵叔叔要钱的。”
“妈妈,我没有乱花钱,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
安芸的怒火被硬生生截断,还未出口的骂声也被卡住,无处发泄。
她深吸了一口气,音量渐弱,语气充满了疲惫。
“安乐,妈妈真的很辛苦。贺家的事很多,要求也很严格。你赵叔叔还因此受伤了。”
“妈妈之前会错了意,没有按照吩咐做事,得罪了管事的女仆。”
“我现在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我很累,我真的不想再因为其他事伤劳伤神。”
“你能体谅妈妈吗?多为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安乐听完安芸的话一脸心疼,“妈妈,我一直体谅您的。”
安芸摇头,“不,你没有。”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就知道气我。你就不能跟程程学学,让我省点心吗?”
“妈妈……”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可以每天留下来帮您的,我跟外公学了很多。”
“我昨天还帮赵叔叔搬了盆栽,还有家里的花,我都照顾的很好。”
安芸叹了口气,“再说吧。”
*
母子俩走到花园里时,赵立远正在很其他两个花匠闲聊。
赵立远看见安乐后眼里尽是探究,着想要看清他现在的模样。
“怎么了安乐?现在才来。”
“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是让你送饭不开心了吗?”
安乐连忙收起自己委屈的神色,抬起头对着赵立远勉强笑了笑,“没有不开心,是阳光太晒了,低着头好一些。”
赵立远接过保温桶,一打开,一阵香味袭来,连一旁已经吃过饭的两位花匠都不禁看向赵立远的饭菜。
“老赵,你可以啊,吃这么好?”
“要我说这儿子也有细心的,瞧这饭菜,做得多好,都把我看饿了。”
赵立远喝了口汤,笑着摆摆手,“就一亲戚家的孩子,乡下来的,送来大城市让我照顾着点。”
其中一人有些诧异,“乡下来的住你家?那得住多久啊?”
另一人嘲讽地笑笑,“我懂,穷亲戚,最是烦人。”
赵立远听完也笑出声,“都是亲戚,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们要是想,都去我家住也行。我都会好好招待!”
“那还是不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就是,我们可没那么厚脸皮。”
这三人一边指点着安乐,一边说说笑笑。安乐默默站在一旁,始终没听见安芸开口维护自己。
赵立远一边吃聊天还不够,见安乐站在一边,指着一旁的冬青树丛道:“安乐,正好你没事,帮叔叔们把树丛里的杂草都拔了。”
其他两人听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现在太热了,等我们再休息会儿,就自己去拔。”
安乐犹豫着没立刻去做,一路奔波还抱着盆栽,他有些累。
安芸站在赵立远身边,知道他最爱面子,开口对安乐说道:“安乐,听话。”
安芸一开口,安乐就是再不情愿也会答应。只好走过去,蹲下身徒手拔草。
其他两人见状朝赵立远道谢,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倒没有半分想要起身帮忙的意思。
*
花园别墅的三楼,画室。
管家正在替自家少爷处理颜料,却见沾着淡绿颜料的画笔直直戳在了画纸上。
管家连忙将掉落在画架上的画笔拿开,免得颜料蹭到少爷身上。
一抬头,却见自家少爷正望着窗户发呆。
管家将毁掉的画纸换下,一边固定纸张一边打趣道:“少爷竟然也会在做事的时候发呆。”
贺锦年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画笔起稿,只是这回下笔的力道明显比之前大了不少。
他淡淡开口,嗓音里带着不可企及的清冷。
“我竟也不知道,贺家什么时候都开始招收童工了。”
管家洗画笔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刚才贺锦年看的方向望去。
赫然看见在烈日底下埋头拔草的安乐。
9. 初识
安乐蹲在草地上,看似认真地拔草,实则是借着冬青树的遮挡休息。
他有时候会犯蠢,分不清好人坏人。
可现在他知道了,跟赵立远一起玩的都不是好人。
除了妈妈。
耳边传来赵立远的催促声。安乐要在他吃完饭之前把这里的草拔完,野草有些尖锐,安乐抓住草根,因为脱力,竟一时没能将草拔出来。
他刚要使劲,就被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阻止。
“小心,不要划伤了手。”
安乐抬起头一看。
是谢管家!
安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礼貌喊人:“谢管家。”
管家将安乐扶稳,关切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之前不是说过来送饭吗?”
还没等安乐回话,另一边反应过来的赵立远几人连忙走上前。
赵立远讨好地向管家解释道:“谢管家您好,我是新来的花艺师。前几天工作时不小心受伤了,他是来给我送饭的。”
“亲戚家的孩子,不懂事。见我受伤了,非说要帮忙,扰您眼了。”
“我这就让他走。”
说完,赵立远推了推安乐:“你这孩子也真的,都说不用帮忙了,非要捣乱,快回去吧。”
赵立远一个人“又说又唱”,倒是一副好人的模样。
安乐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谢管家,不知道要不要走。
赵立远正要开口催促,只见一直神情温和的谢管家收起了笑,轻飘飘地看了眼赵立远。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带丝毫情绪。
赵立远被看得一愣,话在嘴边却不敢开口。
“我在问安乐呢。”
安乐看着突然不说话的赵叔叔,意识到有些不对,开口解释:“谢管家,这位是赵叔叔,他工作时摔伤了,我就是来给他送饭的。”
管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可不是来送饭的吗?既然饭送到了,怎么又跑来拔草了?”
赵立远和其他两位花匠站在管家身后,拼命朝安乐使眼色。
安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因为……”
安乐张了张嘴,谢管家帮过他,他不想对谢管家说话。可妈妈也站在赵叔叔身边,朝他摇头。
谢管家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了笑,接着安乐的话说道:“因为他们玩忽职守,做不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既然这样,那就辞退了吧。”
安乐震惊地看向管家。
谢管家依旧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是很无情,“被贺家辞退的人,再找工作就难了。”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管家似乎是知道安乐要说什么,他摇摇头。
“成年人就该学会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毕竟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们早就懂了。”
说完,管家转头看向赵立远。
“你说是吗?赵先生。”
赵立远连忙点头,“是。您说的在理。”
管家淡淡看了眼他腿上的伤,“既然受伤了,所幸就回家好好养着吧。”
赵立远脸色一僵,“谢管家,我没事儿!不用回去的。”
“你这又是让人帮忙搬东西,又是让人送饭的,可不像是没事的人。”
管家面上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行了,快回去吧,一直赖在这儿,倒成了你自己口中的穷亲戚。”
赵立远听完差点没站稳,还是安芸在一旁及时扶住的他。
管家偏头,“这位是……?”
安芸看了眼管家,见他是面向着安乐询问的,便自觉地没主动开口。
安乐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不大不小,却很坚定很骄傲,“这是我妈妈。”
安芸朝管家点头,“谢管家您好,我叫安芸,也是才来的花艺师。”
“这位是我丈夫。”
谢管家似是没听到安芸后面那句,只是笑着对安芸点头,“原来是安乐妈妈,您好。”
“现在午休时间,你赶紧去休息吧,下午才能好好工作。”
听管家这么说,虽然其他人被辞退了,自己的工作却是保住了。安芸狠狠松了口气,却不敢显露出来。
“是。”
说完,安芸扶着赵立远赶忙离开花园。
只留安乐和管家站在烈日之下。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安乐被妈妈遗忘这事。
所有人都走后,安乐才郑重地朝管家道谢,“谢谢您。”
但其实安乐很不解,“可您为什么要帮我?”
管家没直接回答,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安乐,你吃午饭了吗?”
安乐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管家会突然问自己这种事。
他摇头,“没有。”
“那你跟我来。”
管家转身,将安乐带进别墅。
安乐走到门边,看着别墅里光洁的地板,想起自己刚到妈妈家时犯的错误,没有立即跟上管家走进去。
管家:“怎么了?”
安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我穿个鞋套再进来吧。”
管家还没开口,大厅里擦拭摆件的女仆笑着朝安乐说道:“没关系的,不用换,您放心进来吧,就算没有人出入,我每天也会打扫很多遍的。”
管家脱掉手套,笑着对安乐说着:“你先坐哪儿休息会儿,有什么想吃吗?我现在给你做。”
“不用不用!”
安乐踏进别墅的地板。
“有面包吗,我吃面包就好。”
一身制服裙的女仆走过来给安乐引路,“上午刚烤了面包,请跟我来。”
女人领着安乐到了餐厅,将面包切好配上果酱和水果,摆好盘端给安乐。而管家走进厨房说要给安乐煮面。
安乐不好拒绝,在女人的注视下吃着面包垫肚子。
“谢谢您,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您。”
“我姓李,是这里的女仆管事。”
“李管事您好,我叫安乐。”
李管事笑着点头,“你好,安乐。”
安乐突然想起之前安芸说自己得罪了这里的管事,所以工作量很大,每天都很累。
可能就是眼前这位李管事了。
虽然不知道妈妈犯了什么错,但安乐实在不忍心妈妈这么辛苦。
李管事面容亲切,看起来是好人,于是安乐壮着胆子,“李管事,我的妈妈和赵叔叔都是这里的花艺师。”
李管事虽然在屋里,但自然也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看向安乐,“嗯,我知道。”
“赵叔叔因为受伤需要送饭才让我来这里的,现在赵叔叔要回家养伤,我就不用来送饭了。”
“是的,这样你也能轻松些,不用顶着烈日跑来跑去,是好事呀。”
安乐摇摇头,“我不怕辛苦。”
他抬起头,望着李管事,眼里带着乞求,“那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我能不能进来帮妈妈的忙。”
李管事一脸犹豫,“这……”
安乐站起身,认真地说道:“我的外公也会种花,还会布景,我在家的时候跟他学了很多。而且我干活也快,可以搬好多盆栽。”
李管事很是无奈,但安乐低垂着眼角看起来实在可爱,叫人不忍心直接拒绝他。
“本来赵立远因为工伤要人送饭进来就是为他开了特例。”
“按照平时,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出庄园的。”
“而且这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管事就能决定的,就连管家说了也不算呢。”
安乐听完后又焉哒哒地坐下,“这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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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李管事话锋一转。
“要是少爷能答应的话,那你就能过来帮你妈妈的忙了。”
安乐一脸迷茫,“少爷?”
李管事点头,“这里的事,自然是庄园的主人说了算。”
“那……”安乐有些犹豫,“他会答应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少爷心地善良,如果你好好跟他说,他应该是会答应的。”
正说着,不远处的楼梯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李管事朝安乐一笑,“正好,少爷来了。”
安乐抬头,看到来人的的模样时瞬间呆愣住。
他五官生得精致,黑色短发被精心打理过,英挺的鼻梁下薄唇紧闭,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里却尽是淡漠。
不只是生得好看,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只令人觉得高不可攀,不敢轻易接近。
安乐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了些自卑。
李管事走上前朝,着来人微微俯身弯腰,恭敬地问候:“少爷。”
安乐有样学样,赶紧站起身,走到桌子前,学着李管事的姿势弯腰鞠躬。
嘴里还没什么底气地、软绵绵地喊着:“少、少爷。”
贺锦年脚步一顿,尽管他早就看见了安乐。
这时,管家正好煮好面条端了出来。
看见贺锦年,他开口道:“少爷,正好切了水果,坐下来尝一口再上去吧。”
于是贺锦年就在李管事的暗暗震惊下,真的留了下来。
安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摆了一盘千层面,看得安乐很饿,却不知道能不能坐下。
管家在一旁替他倒上水,“快坐下吃吧。”
安乐礼貌地接过水杯,全程不敢抬头,管家给他准备的是一把钢叉,钢铁制的叉子碰到瓷盘会发出清脆的敲打声。
这别墅虽大,却安静地可怕,就连坐在对面的旁边、正在吃水果的人,都没发出任何声响。
同样是吃东西,对面的一举一动就很优雅端庄。
安乐吃得越发艰难。
可更让他心急的是,对面的人盘子里的水果就要吃完了。
安乐趁着对方低头的时候悄悄观察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任何小动作都很明显。
就在对面的人将要叉上最后一块水果时,安乐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开始介绍自己。
“少、少爷,您好……我叫安乐。”
贺锦年动作一滞,他放下手里的叉子,抬头看向安乐,声音淡淡的,“你好。”
见对面的人肯理自己,安乐稍微有底气了些。
“我的妈妈是这里的花艺师。”
“我来这里是来送饭的,但是过了今天,我就不能来送饭了。”
“可我想进来帮妈妈的忙,您能答应……让我以后也可以进来吗?”
见对面的人没反应,安乐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很可怕,他有点害怕,连带着肚子也没那么饿了。
特别是被他用那双充满淡漠的眼睛盯着时……安乐甚至想要打退堂鼓。
他埋着头,想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可以。”
少年沉稳的声音传到耳边。
安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脸惊喜地看着对面的人,说话的音调也不自觉上扬!
“真、真的吗?”
“谢谢你!”
安乐高兴地站起来,对着李管事说:“李管事,他答应了!”
安乐太过高兴,没看到李管事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反倒是谢管家,站在安乐身边同他一起高兴。
“真好啊,安乐。以后你就能常来了。”
李管事在一旁看着,感慨道:“倒是许久没见过,管家您……笑得这么开心了。”
10. 交换秘密
得到允许之后,安乐很开心。他迫不及待想要将此事分享给安芸,却得知安芸今天请假先回去了。
等他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玻璃被打碎的声音,随之一起的是赵立远的怒骂。
“他谢建城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辞退我?”
“不过是贺家少爷的一条狗而已,我可是贺总的人亲自录用的!”
安乐静静听着,在心里默默想到:原来谢管家叫做谢建城。
“他也是个不长眼的,帮着儿子跟他老子做对!迟早有他受的!”
赵立远被辞退,跟安乐也有关系。
不,安乐明白,在赵立远眼里,他被辞退肯定都怪自己。
安乐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敢进去。
要是赵叔叔知道他回来了,肯定会骂他的。
果不其然,赵立远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密,“还有那个小兔崽子!”
“要不是他老子怎么会丢了工作?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安芸的声音响起,“消消气,你还受着伤呢。”
安乐听完有些害怕,妈妈可能不会帮他,万一赵叔叔气上头了,打他怎么办?
安乐之前受的伤还没好透,他抬起手按了按手臂上的伤,很疼。
赵立远要是打他的话,只会下手更重。
安乐决定先在外面待一晚,等赵叔叔气消了再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外,将门轻轻关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安乐带的现金不多,周围的酒店又很贵,他住不起。只好来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饭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这么在外面过了一夜。
只是每当有人进店时,他便会被吵醒,浑浑噩噩过了一晚,没睡好不说,身上尽是酸痛。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安乐跑到菜市场买了许多菜。
妈妈要去工作,赵叔叔行动不便,而赵程不会做饭,所以想要吃饭只能靠安乐了。安乐想着,自己提前买好菜,回去就开始做饭,赵叔叔为了能吃饭应该不会打他。
可是他忘了,这里不同家乡,赵立远是可以点外卖的。
安乐提着菜回去时,正好碰到外卖员敲门,也正好,是赵程出来开门。
赵程一眼便看见了提着东西的安乐,他睁大眼睛,对着屋里的赵立远大喊:“爸!那小子回来了,就在门口!”
安乐心下一惊,为了不挨打,已经准备丢下东西跑了。
却不想屋里的赵立远叫赵程不要管他。
赵程看了眼安乐,“算你走运。”
等赵程回屋后,安乐才试探着走到门口。赵程坐在客厅拆外卖,见到他后很是厌烦。
“我说你可真是个扫把星,因为你,我爸工作都没了!”
“赔得起吗你?”
安乐没理会赵程的讽刺,环顾了一周寻找赵立远的身影。
只见没过一会儿,赵立远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腿上有伤,走路姿势很是艰难,但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表情还有些……得意?
赵立远应该是认真打扮过的,梳了个背头,还喷了发胶。
“爸,你要出去?不吃饭吗?外卖刚到。”
“不吃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办,你自己吃吧。”
“什么事这么重要,饭都不吃了?”
赵立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秘密。”
赵程:“那你把饭钱先转我。”
赵立远拿出手机大方地转了笔钱过去,安乐不知道是多少,只知道赵程在收到后一脸狂喜。
“爸!你发财啦?”
“暂时没有,但也不远了。”
赵立远拿起自己的拐杖,得意地往外走去。只是在门口见到安乐后,脸色有一瞬间的不爽。
“我现在没空理你,等我回来,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安乐连忙退开到一边,让赵立远先走。
赵程不会跟安乐分享食物,安乐自己简单炒了个生菜就着剩饭吃。吃完饭,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安乐换了身衣服,就往贺家庄园赶去。
他昨天没来得及跟妈妈说这事,也不知道妈妈见到他来,会是什么反应。
安乐一时有些忐忑。
可等到他真的出现在安芸面前时,安芸却表现得很生气。
但这毕竟是贺家,她不好发作,只好安排安乐留在花房搬花。而她自己则是回了住处准备午休。
安乐一个人在花房干活。
他心里想着帮妈妈干活,搬花时竟一点也不觉得累。很快所有不能被直晒的盆栽都被搬到一边。
见时间还早,安乐寻了个姿势,靠着角落巨大的花柜闭眼休憩。
他在便利店待了一整晚,本就没睡好。现在又正值中午,周围的空气炎热,烫得安乐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安乐再次醒来,是被一阵交谈声吵醒的。他缓缓睁开眼,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
安乐皱了皱眉。
是幻听了吗?
他竟然听见了赵叔叔的声音。
“贺大少爷,我可是听说,你这次回国,是因为你母亲秦珠华正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小道消息,不知真假,所以特意来跟您打听一下。”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质问道:“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谢管家的声音。
安乐听到两人的声音,刚想着要不要站起身,就听见赵立远嗤笑一声。安乐突然心脏狂跳!仿佛自己要是再不赶紧离开,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赵立远说道:
“我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珠华似乎想要和你父亲离婚啊。”
赵立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贺锦年的神情。
见贺锦年一脸平静,似乎毫不在意。
赵立远早有准备,毕竟那人也跟他说了,贺锦年心性不一般,普通的事不足以威胁到他。
可要是关于继承权的事呢?
没了钱,他还能像这样满不在乎吗?
“看来你一点都不惊讶。”
“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你父亲离婚吗?”
说着,赵立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轻飘飘地说道:“因为她出轨的事被人发现了。”
“十六年前,你母亲和你父亲的弟弟就是在这里,瞒着其他人滚成了一团!”
“当时还没有什么花房,这里只是一个杂物间,他们就急不可耐地抱在了一起。”
“什么书香世家,什么秦家大小姐,还不是跟自己丈夫的弟弟搞在了一起?”
“不过他俩也绝对想不到,就在他们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时,杂物间刚好有人的相机留在那里忘记拿走了。”
“哈!他们出轨的视频就被录了下来。”
谢管家声音冰冷,直接打断了他,“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
“自然是因为我有那段视频!”
赵立远得意地转头看向贺锦年,见他皱起了眉,赵立远眼里更是得意。
谢管家猜到赵立远的目的,“你想要什么?”
赵立远趾高气扬地看向昨天还口口声声说要辞退他的谢管家。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一周之内,五千万转账,一千万现金,一栋记在我名下的别墅。”
谢管家听完觉得有些可笑,“一千万现金?你知道那是多少吗?”
赵立远有些恼羞成怒,“你管老子!”
“再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我就直接把视频发到网上,再发给每一个认识秦华珠的人,让她身败名裂!”
“你敢——”
“谢叔。”
贺锦年冷淡的声音响起。
“给他道歉。”
谢管家听完愣了一下,看向自家少爷,僵持几秒后,还是朝着赵立远低下头。
“抱歉,赵先生,之前是我多有得罪。”
赵立远看着谢管家,戏谑一笑。
“算你识相。”
“那我就再给你个忠告吧,贺少爷。”
“您最好仔细去查查,自己到底是不是贺江天的儿子?”
“我可真是替您担心啊。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贺家这么大座金山,您怕是最后连一分钱都拿不到手了。”
赵立远冒犯地抬手拍拍贺锦年的肩膀,看得谢管家眉头紧皱,贺锦年却一点也不生气。
贺锦年:“多谢关心,我会仔细调查的。”
“那就好,毕竟你母亲……现在还昏迷不醒,可得趁这个时候好好查查了。”
等赵立远大摇大摆地离开后,花房里只剩一片寂静。
过了半响,贺锦年才开口。
“找人盯着他。”
“是。”
谢管家有些犹豫:“那夫人的事……”
“暂时不用管,先去查当年贺江山是怎么死的。”
贺江山,贺江天的弟弟。也就是赵立远口中的,秦珠华的出轨对象。
“我这就派人去查。”
两人谈话之际,安乐躲在墙角,紧紧捂住耳朵。
他不听他不听。
可周围实在安静的过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安乐耳朵里。
幸好没过多久,他就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安乐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许久,直到四肢已经快要没了知觉,他才缓缓起身,冒出脑袋往外看了眼。
这一看不得了!
贺家少爷竟还没离开,而他身边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之前这人一直没开口,留下来的贺家少爷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更让安乐绝望的是,中年女人站的方向,正好面对着他。
“什么人?”
安乐才冒出的头瞬间收回,却还是被中年女人发现。
他躲回放置花架和盆栽的角落,不敢起身。
中年女人走了过来,见一个少年正抱着头缩在在角落,还有些发抖。
女人长相古板,眼神却很尖锐,也没有因此心软。她力气很大,像拎小鸡一般,揪起安乐外套的后领,将他带了出去。
“少爷,这人竟一直躲在这里偷听。”
“事关重大,我现在就把人带走处理。”
贺锦年一直低着头在看手机,似乎是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听女人的话,他头也没抬,语气淡漠。
“不用,直接报警吧。”
女人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贺锦年,“少爷,这事关夫人声誉,报警的话——”
一直埋头缩着脑袋的安乐听到对方竟然要报警,吓得立马抬起了头。
“别,别报警!”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不知道你们会进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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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说话。”
听到声音,原本毫不在意的贺锦年抬起头,发现偷听的人是安乐后,他微微皱起了眉。
中年女人看不到贺锦年的神情变化,只一脸审视地盯着安乐。
“少爷,赵立远主动约您来这里谈话,这人又恰好躲在这里偷听,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贺锦年看向安乐。
安乐正被女人拎着后领,头发被揉得乱糟糟,圆润的眼角微微下垂,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几次偶遇,他都是这幅模样,还刚好都能碰上自己。
安乐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他确实偷听了,还跟赵叔叔认识。
但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没有骗人,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我也不知道你们会进来这里说话。”
安乐解释来解释去就这两句,毫无说服力。
中年女人死死抓着他,执意要追究下去。
“少爷,事关重大,我这就去禀告秦家,再把带人回去审问。”
安乐被吓得开始挣扎起来。
女人十分厌弃,“还想跑?”
她是练家子,一掌便将安乐狠狠按倒在地,抬起手就要给他个教训!
贺锦年用眼神警告中年女人。
“少爷,这件事关乎贺家和秦家,不能掉以轻心!您为何要阻止我?”
“我说了,让你报警。”
女人一时失语,“可……事关夫人的声誉啊少爷,怎么可以报警?”
“夫人她——”
女人刚要说话,抬头看到贺锦年冰冷的眼神,瞬间意识到不对,心底涌上一阵恐慌。她想起刚才少爷看手机时的脸色,怕是知道了什么。
顾不上其他,女人连忙松开安乐,趁少爷没有发怒前离开。
安乐之前被人按倒在地上,手臂疼地不敢乱动,等女人走了他还没反应来,只是红着眼眶。
他很害怕。
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妈妈和外公?妈妈会不会丢掉工作?
可他又该怎么办呢?
“不能报警。”
“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说出去的,不能报警。”
察觉到有人朝他靠近。
安乐紧闭着眼,带着哭腔。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我跟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安乐呆愣住,缓缓抬起头,看向说话的贺家少爷,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
安乐低下头。
他什么也拿不出……
他没有钱,也没有证据,嘴巴还笨,什么都解释不清。
他没有什么足够重要的东西能够跟贺家少爷交换,让他相信自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安乐看着自己挣扎时被扯的有些凌乱的衣服,那些可怕的、痛苦的回忆,瞬间席卷而来。
手腕处露出一块裸露的皮肤。
丑陋,却是他偷偷埋藏在心里,不愿被人知晓的秘密。
“秘密。”
安乐抬起头,乞求地看向贺锦年。
“我拿我的秘密跟你保证。”
贺家少爷面容清冷,眼神淡漠地俯视着安乐。
“可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安乐的眼眸瞬间染上水光。
他忍着痛意,艰难地、慢吞吞地站起身。
就在贺锦年耐心耗尽的前一秒,安乐快速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
少年孱弱的身体在空中暴露无遗。
大片的黑色印记宛如水墨缠绕在安乐雪白的皮肤上,从手腕到锁骨,从胸口到腰腹,从后背到大腿,有些像一块浓墨,铺满整块皮肤,有些如同水流,细长流淌在四肢。
可无论用如何细致和温柔的笔触来描绘少年身上的黑色印记,都掩盖不了它的突兀和丑陋。
对安乐来说,它更像是一块无法断续的污点,布满了全身,只能穿上最严实的衣服才能勉强遮挡。
黑白对比明显的皮肤却在那一块块青紫红肿的伤痕下变得不那么起眼。
新伤旧伤叠加在一块,青青紫紫,黑黑白白,安乐的身体像是一张画卷,被涂满了各种颜色。
“这就是我的秘密。”
比起贺家的秘密,他的秘密,要更加直观和不堪。
安乐注视着。
“现在你知道了。”
“我们……交换秘密。”
贺锦年盯着少年的身体,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薄唇轻启,“好。”
他话音刚落,安乐如同泄气一般,后退几步,一下子就跌坐到了草地上。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朝他涌来。
他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贺锦年,眼泪再也忍不住,雨滴般一连串地滚落。
“我不把你的事说出去,你也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对不对?”
贺锦年看着他一脸泪痕的脸。
半响。
“对。”
安乐止不住地哭,但他其实不难过。对于贺家少爷的反应,安乐莫大感激。
虽然看不懂他的眼神,但安乐知道,那里面没有讨厌。
母亲的嫌弃,外公的叹气,同学的厌恶和嘲笑。
在贺家少爷的眼里,这些情绪,都没有。
安乐哽咽着:“你叫什么名字?”
面容清冷的少爷垂下眼眸。
“贺锦年。”
11. 蓝莓慕斯
赵立远失踪了。
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三万块钱,告诉安芸不能报警,也不要找他。
安乐回到家时,安芸正拉着赵程的手低声哭泣。
而赵程也眼眶泛红,满脸着急。
原来赵立远将家里的钱全都转了出去,只给母子俩留下三万块。
三万块,安乐和外公能用一年。而赵程一个夏令营的报名费就要三万。
“妈,怎么办?我爸怎么突然不见了,不让我们找他,也不能报警,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安芸拉着赵程安抚道:“别害怕,爸爸肯定很快就能回来,他不会不要我们的。”
“可他把家里钱都拿走了!没钱我们怎么活啊?”
“你爸给我们留了三万,我那还存了点钱,够我们这阵子用了。等你开学,不,开学前,你爸肯定就回来了。”
“可他要是没回来呢?要是把钱都用了怎么办?那我学费还交不交了!”
安芸听得着急,“交啊!怎么会不交呢?就算你爸不回来,妈妈砸锅卖铁也要送你去学校读书的。”
下学期就是新的学年,赵程所在的高中费用昂贵,一年光是学费就要十五万,还不包括其他的费用。
安芸哭着跟赵程再三保证。
“妈妈就是再苦再累,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妈,我只有你了。”
安芸抱着赵程痛哭。
安乐沉默地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芸。
他就知道,妈妈是很好的妈妈。
只是妈妈有时候会忘了,他也是她的孩子。
若是以往看到这种景象,安乐是会躲在一边偷偷哭的。
可今天他的眼泪好像已经被流干了。
安乐已经要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贺家离开的。
他坐在地上哭,贺锦年就站在一边看着他。
不说话,人也不走。
也不提醒他穿衣服。
等安乐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哪怕他立马穿上衣服跑出贺家,也差点没赶上傍晚的最后一辆车。
出了这么大的事,安乐还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整夜,辗转反侧。但很奇怪,他睡得很好,甚至不能再好了。
第二天安乐早早起床给安芸准备了早饭。
赵立远不在,安芸再忙现在也必须要每天回家了。因为赵程害怕安芸也一声不响地离开,希望安芸每天都回家住。
落在安芸眼里,这是儿子对自己的满满依赖。所以哪怕这样每天来回会很辛苦,安芸也很愿意。
可这样一来在贺家的工作就不能按时完成了。家里的积蓄都被丈夫带走了,安芸必须要保住这份高薪的工作。知道安乐被允许可以去庄园帮忙,安芸提出让他代替自己,每天晚上留在贺家做收尾的工作。
若是一天之前,安芸主动找安乐帮忙,安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会尽一切努力做到最好。
但……昨天的事发生之后,安乐已经有些不敢再去庄园,更别说还要留在花房工作。
见安乐面露犹豫,安芸瞬间冷下脸。
“安乐,你不愿意?”
安乐欲言又止,“妈妈,我——”
“行,你不想去就算了。”
“不要你来的的时候你上赶着来帮倒忙,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不吱声了。”
“安乐,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有为我分担过一丝一毫吗?”
“如果今天换做是程程,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会答应!”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孝顺、懂事,知道体谅我!而你呢?”
“你只会趴在我身上吸我的血!”
安乐很难过,也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马上答应。他明知道妈妈需要他的帮助。
“妈妈,我没有不想去,我答应您。”
安芸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安乐,你要学会体谅妈妈,你知道我的不容易。”
“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
*
安乐跟着安芸来到贺家。
他第一次来这样早,门口保安正在集体开会,花园、草地、喷泉,到处都是人在打扫布置。
安乐用书包背着换洗的衣物跟随安芸来到住的地方:花房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
庄园里有很多木屋,只是这一个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小。
这是一间被挑选剩下的下人房,一床、一柜、一桌,和一个老旧的浴室。
拥挤、昏暗又潮湿。
“不会住太久的,忙过这一阵就好了,你将就着住吧。”
“嗯。”
安芸交待完便很快离开没再管他。
安乐独自将木屋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原本有些荒废的木屋变得顺眼了些。所幸房间里有准备好的被子和棉花,新的还未拆封,安乐又自己带了被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谢管家的话。
傍晚,安芸离开庄园,把剩下的活都交给了安乐。贺家的下人有一个专门的食堂,安乐打了晚饭坐在角落。他要赶快吃完饭,赶在天黑之前去花园浇水。
谢管家就是在这时候来到食堂的。
“安乐?”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回家吗?”
见谢管家依旧温和,像以前一样关心自己,应该是还不知道昨天的事。
是了,毕竟他被抓到的时候谢管家已经离开了。
“谢管家。”
安乐站起身,礼貌地朝谢管家鞠躬。
谢管家几次帮助他,安乐实在不想他误会或是讨厌自己。
“我妈妈最近要回家照顾弟弟,我就想帮她分担一些工作,所以晚上留下来住了。”
“留下来住?”谢管家听完皱起眉。
见安乐有些紧张,谢管家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让你留下来住,只是你住在哪里?”
安乐跟谢管家描述了木屋的位置。
谢管家眉头皱得更紧,“那地方几乎要荒废,本打算过段时间就找人拆了,怎么能住人呢?”
一开始安乐说要来帮忙,管家只觉得这孩子孝顺细心。只是安芸自己的工作做不完,让儿子留下来替她做事,实在是不像话。
若是其他人,谢管家定就把人辞退了。
安乐似乎是也想到这层,小声地跟管家求情道:“谢管家,家里出了一些事,妈妈不得已才要回去。她白天工作很认真,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会了。”
“我也不会偷懒的,一定会好好打理花园。”
谢管家无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你想,我可以给你换个住处。”
“没关系的,我已经打扫过了,我觉得那里很好,还安静。”
管家没再说话,那间小屋之所以会废弃,不只是因为潮湿狭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屋离少爷小时候住的红楼很近,一开始是禁止下人靠近的。
不过少爷回国后便很少去红楼了,应该不碍事。
而且之前少爷几次遇见安乐,都示意过他可以帮忙。若是少爷知道安乐在贺家留宿,应该不会介意安乐住在红楼附近的木屋。
这么想着,谢管家才记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别墅区换了送货员,不熟悉庄园的布局,把给少爷的蔬果送到了食堂后厨。谢管家要在少爷吃完晚饭前把蔬菜和水果送过去。
又因为跟安乐说话耽搁了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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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管家只好请安乐帮他跑一趟。
“你腿脚快,小跑着去,把东西送到厨师手里就行。”
管家没说这时候正是贺锦年用餐的时间,所以等安乐抱着一包蔬果进到别墅里时,就看到贺锦年正坐在主位上吃晚餐。
安乐冲向厨房的脚步一顿,然后缓缓停下。
因为贺锦年也看到他了。
安乐很尴尬,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的,可实在是谢管家需要他帮忙……
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太礼貌。
安乐按住怀里冒出头的水果,小声朝贺锦年问好,“少爷晚上好。”
声音微弱,哪怕别墅已经十分安静,也要很仔细才能听见。
如此安静了好几秒。
“嗯。”
听到少爷理会了自己,安乐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谢管家让我来给您送水果。”
李管事正好端着甜点从厨房出来,看到安乐怀里的水果,“来的正好,把东西给我吧。”
“哦好。”
安乐小心地将蔬果递给李管事,李管事一只手半抱着东西,另一只手将甜点递给安乐。
“我先去处理水果,替我把甜点端给少爷,好吗安乐?”
“好。”
安乐接过甜点,是一小块冰淇淋慕斯,放了几颗蓝莓点缀。
他不曾吃过,只是这种甜点在锦城似乎很受欢迎,他见妈妈给弟弟买过。
所以不禁多看了几眼。
安乐将甜点放在贺锦年面前。
“少爷,您的甜点。”
“为什么还要回来?”
少爷淡漠的声音响起。
安乐却唰的一下红了脸。
昨天他哭完后便赶紧穿上衣服跑了。他当时觉得丢脸,甚至没有跟少爷打招呼,等到晚上才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反应那么激烈的。
他昨天跑得那样快,今天却又回了这里,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很善变?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因、因为赵叔叔不见了。”
“妈妈很担心,要回去照顾弟弟,我就留下来帮妈妈的忙。”
“亲弟弟?”
安乐诧异,没想过贺锦年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不是。”
“是赵叔叔和妈妈的孩子。”
贺锦年:“这样。”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嗯,这样。”
贺锦年问完话后就起身离开了。
等李管事切好水果端出来时,餐桌边只剩下安乐站在一旁,少爷已经不见人影。
“安乐,少爷走了吗?”
李管事走近后看到桌上剩下的甜点,有些不解。少爷下午才吩咐甜品师说晚上要吃,怎么一口没动就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少爷走的时候心情不好吗?”
安乐回想了一下,少爷好像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心情好坏。
“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心情不好。”
李管事点点头,“也是,食欲这东西,变得快。”
“对了,这道甜点没动过吧?”
“没有。”
李管事走到角落的餐柜边,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蛋糕包装盒。
“那安乐你想吃吗?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打包,你带回去尝尝。”
安乐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是甜点师刚做好的,味道很不错呢。我给你装上,你带回去要赶紧吃,不能放久了。”
“嗯,谢谢李管事!”
安乐小心翼翼地提着用丝带缠绕包装好的蓝莓慕斯。
开心!
他走在庄园的路上,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连带着他的心也暖暖的。
12. 杨家请帖
“安乐!待会儿下班了一起去逛超市啊?”
李哥是庄园的保安,安乐第一次来庄园就是他给安乐开的门。
自从得知安乐最近都要在庄园留宿,李哥每天傍晚都会找安乐一起出门溜达。
别墅区有专门的超市,里面的东西很丰富,但却要比外卖贵不少。超市里大多都是出来采购的保姆和送货员,还有就是像李哥和安乐这样过来逛着玩的。
除了能看到许多平时见不到的新奇东西,还能偷听到那些富人家里的八卦。
李哥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几,却最爱听这些闲聊和八卦。以前他一个男的不好总是扎在女仆和保姆们之间,现在有了安乐陪他,听得很是安心。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杨家最近找回了个男娃,说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哪个杨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做车企的那个杨家,不是说去年他们家给雇的人都送了一辆车吗?”
“那个杨家啊,那这男娃可有的享福了。”
“享福什么啊,我听说那个男娃日子过得可惨,在杨家过得跟下人一样,还要伺候其他少爷小姐。”
“啊?杨家那么有钱,多养个儿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对他?”
“那个杨总你们还不知道吗?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任老婆,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女儿。这突然找上门来的私生子,说不定是什么一夜情之后女方偷偷生下的。”
“杨总没发话自己就私自把孩子生下来,那杨总能喜欢吗?”
“你这话的,那真怀了还能打了不成?”
“要我看,那个杨总就是个渣男!太不负责了!”
李哥在一边听得认真,不禁好奇道:“那这男娃多大了?”
正在说话的保姆看了眼李哥,也不介意他偷听,“应该……”
女人看到站在李哥身后的安乐,“对!就他这么大的孩子吧,看着像是还在读书的年纪。”
李哥一脸疑惑,“都这么大了才找上杨家,那以前怎么不来认祖归宗呢?”
“说是他妈妈生病去世了,又被养父赶出家门,这才来锦城找杨总的。”
“那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是啊,听着真是造孽。”
李哥也跟着叹气惋惜,没看到身后的安乐神色凝重。
又听了几个八卦,李哥拉着安乐心满意足地离开。
“今天的八卦还挺有趣的,咱们明天还来吧。”
安乐走在后面没回答。
李哥奇怪地回头看他,安乐一直都有问必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安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那我们先回去吧。”
安乐反应过来李哥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回过神,“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安乐想起刚刚听到的事,心中有些不确定,但……万一呢?
他看向李哥,“李哥,你知道刚才她们说的杨家在哪里吗?”
李哥挠挠头,“我其实也才刚来,对别墅区还不熟悉,要不我帮你去问问?”
“麻烦你了。”
“没事,你在这儿等着。”
李哥又跑回超市找到还在聊天的女人们,问了她们杨家的位置。
这种事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别墅区待久一些,熟悉之后迟早会知道,众人好心告诉李哥位置。又告诉他,普通人是进不去的,所以知道在哪儿也没用。
但安乐还是想要去看看。
但还没等靠近,便被门口的保安赶走,不准两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安乐不得已只好先离开。
李哥愤愤,“这杨家的保安神气什么?我守着贺家那么大片庄园都没他这么盛气凌人!”
“对不起啊李哥,害你被人说了。”
“哎呀没事,我都没把他放在眼里。”李哥无所谓地摆摆手,随即疑惑,“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来杨家?”
“我……”
安乐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说。
“安乐!你这就太不给我面子了,虽然我爱听八卦,可我嘴巴很严的!再说了,你都叫我李哥了,我就是你兄弟,我们俩之间还遮遮掩掩什么?”
“对不对!”
安乐苦笑。
“我的一个……算是朋友吧,朋友,他也是母亲去世来锦城寻亲,所以我想知道在杨家的那人是不是他。”
“既然是朋友,那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行了?”
安乐一脸窘迫,“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那你朋友叫啥?我明天再帮你问问其他人。”
“他叫林天。”
第二天,李哥换了班后便直冲超市,果然,昨天那群人又在闲聊。
但是问了一圈,竟没一个人知道杨家找上门的私生子叫什么名字。这可把李哥愁得不行。
“没关系,问不到就算了,我改天去杨家问问。”
“可你再去,不怕被保安骂啊?”
安乐摇摇头。
“我就是想确认是不是他。”
虽然仅仅相处了几十个小时,但他是安乐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若是那人真是林天,真的过得那么不好,安乐也希望自己能帮到他。
虽然他好像也帮不了别人什么。
可安乐就是觉得,自己和林天都是独身一人来到锦城,本应该互相帮助的。
安乐找了个时间又去了趟杨家,不出意外的,什么都没问到,还被保安记住了。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来!
就在安乐不知道怎么办时,李哥值班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客人来访。
一位,来自杨家的客人。
来人是杨家的管家,今天是来庄园给贺家送请帖的。杨家大儿子即将订婚,邀请少爷三日后到杨家做客。
订婚的请帖其实很早之前就送到了各家,只是那时候贺锦年没有回国,杨家的请帖是送到贺总的手里。现在贺锦年回国,杨家也没有因此怠慢,赶忙着人订制好请帖送了过来。
尽管以贺锦年的身份,杨家儿子订婚,他大概率是不会亲自到场的,但杨家的礼数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李哥得知后赶忙让同事先代替自己站岗,然后跑去安乐工作的花房。
“安乐!安乐!杨家来人了!说是给少爷送请帖。”
“杨家的管家正跟谢管家聊天呢,你快去看啊!”
安乐听完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顶着安芸极其不满的眼神,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跑。
可惜等他赶到时,杨家的人已经走了。
谢管家手里拿着一个烫金的请帖,正准备进别墅。
“谢、谢管家!”
安乐鼓起勇气,在心中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上午好……”
谢管家转头,“安乐?”
“怎么来这儿了,是找我吗?”
安乐僵硬地点头,“嗯。”
“什么事?”
安乐说不出来,看了管家手里的请帖好几眼,心里想着该说什么。
管家注意到安乐的眼神,举起手里请帖,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在好奇这是什么?”
安乐再次僵硬地点头。
想了想,安乐还是决定直接说,毕竟在他看来,谢管家是个好人。
“谢管家,我听说有人请少爷参加宴会。”
谢管家:“是,一户人家的儿子要订婚,送了请帖过来,邀请少爷参加。”
“那少爷会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概率是不去的。”
安乐:“那……若是少爷人不去,还需要送贺礼吗?”
在安乐的家乡,因为结婚订婚被邀请的人都会贺礼,这里应该也一样吧。
“自然是要送的。”
“可谁去送呢?管家您去吗?”
“我要留下来照顾少爷的,应该会派其他人去送吧。”
安乐眼睛一亮,“谢管家!您看我能去吗?”
谢管家笑了笑,他是故意这么说。最近少爷总是独自待在屋里,也不说话,唯一开口的几次还是在管家询问他之后才回了几个短句。
知道少爷对安乐不排斥,谢管家便放安乐进了别墅,让他主动去找少爷。
“这些我都说了不算,要不我把请帖给你,你帮我给少爷。顺便问问他,可不可以让你去送贺礼?”
终于有机会去杨家,安乐欣然接过请帖,按着管家的指示走到三楼书房去找少爷。
只是当他人站在书房门口要准备敲门时,才想起要面对贺锦年的害怕。
安乐站在门口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先进去问了再说。
要是被拒绝,他就另想办法。
咚咚咚——
“进。”
安乐轻轻推开门,迈着小步子走进书房。
书房出乎意料地不大。四周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竟还有些杂乱,中间一张木桌,贺锦年戴着银边眼镜正在看电脑屏幕。
安乐还没见过少爷戴眼镜的模样,与平常的他……很不一样。
安乐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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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心跳得更快了些。
总是这样,每次见到少爷他都很紧张很害怕,心跳得很快。
等安乐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后,他已经盯着少爷的脸看了许久了。
安乐才平复了一点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
“少爷,我、我我是来送请帖的。”
安乐一时紧张地话都说不清楚。
因为从他进门起,少爷的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电脑屏幕。
“什么请帖?”
“杨家送来的订婚请帖,邀请您去参加宴会。”
“嗯。”
应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贺锦年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安乐紧张地捏了捏衣摆。
嗯是什么意思?
这是去,还是不去啊……
安乐低头看着烫金的请帖,试探地问道:“那少爷您去吗?”
“去哪?”
“就是杨家啊。”
安乐怕自己刚才没说清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杨家的大儿子订婚,邀请您去参加宴会。”
这回安乐说完,贺锦年却没再回话,只是看着电脑屏幕,偶尔滑动触摸板。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击鼠标处理了什么,这才将视线从屏幕上离开,取下眼镜,转头看向安乐。
安乐被看得紧张,连忙站直身子,走近了些,将请帖双手递给少爷。
贺锦年单手接过请帖,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管家叫你来的?”
“啊?”
安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少爷应该是在问他为什么会进来送请帖。
安乐摇摇头,如实道:“不是的,是我主动跟谢管家说想要来送请帖的。”
贺锦年偏过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请帖把玩。
“所以水果是管家让你送的,甜点是管事让你端的,请帖却是你自己主动来送的。”
安乐想了想,少爷说的没问题,于是点头。
“对。”
“那少爷……您去吗?”
贺锦年又放下请帖,“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安乐一时犹豫,“订婚……是喜事,别人邀请您,自然是该去的。”
“那就去。”
“啊?您要去?”
安乐不禁睁大眼睛。
见安乐一脸震惊,贺锦年反问:“不是你说的我应该去?”
“可、可管家说您不会去。”
安乐有些急了。
少爷去了他还怎么去?
贺锦年险些被气笑,“既然你这么笃定我不去,又进来送请帖干什么?”
安乐硬着头皮答道:“我以为您不会去,但是管家说那天要有人去杨家送贺礼,我本来是想来问您,能不能让我去送……”
安乐越说越小声,似乎也明白自己没什么底气。
弄了半天原来是自己想去。
贺锦年一时有些失语。
他重新戴上眼镜,视线又回到电脑屏幕上。
安乐失望地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那我先走了。”
随即慢吞吞地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书房。
贺锦年打字的手一顿,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等安乐从书房出来,管家早已在楼梯口等候多时了。
“安乐,少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安乐一脸难过,仔仔细细地将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管家。
“管家您不是说少爷不会去的吗……”
谢管家一时没吭声,惊讶于少爷竟然在里面跟安乐说那么多话。
“没事儿的安乐,以后还有机会。”
安乐摇摇头,心里难受。
他本想鼓起勇气拜托谢管家帮他去问问,只是谢管家也没见过林天,不能确定,而且谢管家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贺家,不好去问别人的家事。
三日后,安乐拿着大剪刀站在花园。
看着黑色轿车从车库出来,在别墅门口停下,载上谢管家和少爷,然后朝门口驶去。
中途还经过了安乐修剪的花园,从安乐面前驶过。
安乐低着头剪草,心里更难受了。
咔嚓——
圆润的冬青树被剪得缺了一角。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安乐抬起头,却见刚刚从面前驶过的黑色轿车又退了回来。
车窗被降下,露出贺锦年精致的侧脸。
他转头看向安乐。
“上车。”
13. 林天
安乐乖乖坐在车里,看看窗外移动的风景,又看看正闭着眼休息的贺锦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去了杨家。
他小声道谢,“谢谢少爷。”
贺锦年没回应,也不知道他听见没。
杨家主宅就在别墅区,开车很快就到了。隔着车窗,安乐就看见一群杨家人站在门口。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正在张望,看到贺家的车后,连忙上前。
门口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应该就是准新郎了,他挽着一个人面容娇艳的女人,两人齐齐站在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身后。
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大家说的杨总。
杨家人实在是没想到,只是出于恭敬所以在贺锦年回国后又邀请了他一次,贺家少爷竟然真的会来。今天杨家来的许多贵客,都是听说贺家少爷要来,才特意赶来的。
安乐好奇地看着众人。其他人却顾不上他,一脸笑意地欢迎贺少爷亲临。
其他人不在意安乐,杨家的保安却认出了安乐。保安一脸诧异,想不通安乐怎么是从贵客的车里下来的。
安乐自然也看到了保安探究的眼神,害怕再次被保安赶走,于是机灵地朝少爷身边靠了靠,紧紧跟在他身边。
贺锦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尾巴。
没说话,只是脚步放慢了些。
今天是杨家大儿子的订婚宴,虽不是正式结婚,但众人都穿着礼服正装,就连贺锦年也穿了套黑色西装,只是没打领带。
安乐一进宴会大厅,就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然而少爷又是焦点,虽然其他人都不看他,但安乐总觉得不自在。
谢管家站在一边替少爷与人应酬,贺锦年只需要偶尔点点头。安乐想了想,应该不会打扰到他,于是伸手拉了拉贺锦年的西装外套。
“少爷。”
贺锦年偏过头看他。
贺锦年一偏头,围着他的众人也纷纷看向安乐。
安乐瞬间紧张到不行。
他凑到少爷耳边,声音软软地乞求道:“我想去外面。”
贺锦年低下头,看向被安乐拉住的衣摆。
“去吧。”
安乐得到同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宴会厅,为了不引人注意,安乐跟着一个男酒侍去到后厨。
之前在贺家经常陪李哥去听别人闲聊,他自然对一些八卦集中地有所了解。
后厨的工作人员很忙,安乐趁机混了进去,洗碗房的阿姨们正围着水池一边洗碗一边闲聊。安乐低着头走到两个阿姨中间,拿走她们面前的盘子替她们清洗。
“哪来的小伙子,长这么乖呢!”
“是哦,你不说我都没认真看。”
“阿姨们好,我是刚来的。”
“你戴个手套吧,别把手洗伤了。”
“谢谢阿姨。”
安乐成功混进阿姨们之中。
阿姨们问了安乐几句家常,就继续开始闲聊八卦,安乐仔细听着,发现她们竟然在说贺锦年。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来杨家的客人格外多?”
“可不是呢,原本拟定的宾客名单可没这么多,又要重新准备盘子杯子,洗碗机都给转坏了。”
“我听说是贺家少爷来了,今天来的人都是来见贺少爷的。”
“是不是在北边有个大庄园的贺家?”
“就是那个!”
“那贺家岂不是比杨家还有钱?”
站在安乐身边的阿姨突然一瞪眼,“杨家怎么能和贺家比!”
安乐被吓了一跳,不禁问道:“为什么不能?”
他知道贺家有钱,可杨家也很富有。
阿姨伸出一只手指给众人解释:“这有钱人啊,也分三六九等。”
“别看杨家现在有钱生意做得大,还开了好几个公司。可杨家也就是杨总年轻时打拼出来,慢慢发展到现在的,这叫新钱。”
“而贺家,那可是从祖上就是达官贵人,家族世世代代就没穷过!有钱不算什么,得一直有钱,还有权有势才叫厉害呢。这种啊,就叫老钱。”
“什么新钱老钱,那不都是钱吗?”
“就是嘛!管它这钱是新是旧,那能买到东西的钱,就都是好钱!”
众人哄笑一片。
刚刚说话的阿姨哼了一声,不想同她们争论。
安乐见状靠近阿姨,带着感慨的语气,“阿姨,您懂的真多。”
阿姨看了眼安乐乖巧的脸庞,又恢复笑容,“那是!别说杨家,这片别墅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好厉害——”
安乐是真心觉得厉害,“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人对安乐的夸赞很是受用,“你问吧。”
“我刚来,听人说杨总最近找回了个孩子,有点好奇长什么样。”
阿姨突然放低声音,“你说那个找上门的私生子啊?”
“我也不清楚,所以问您呢。感觉您什么都知道。”
阿姨忍不住捂嘴笑笑,“哪有?”
“懂得比他们多一点而已。”
说完,阿姨又恢复神色,仔细说道:“那个新来的私生子可凶了!本来杨总没管他的,是小少爷看不惯他,想说给他个下马威,就……像电视剧那样,欺负欺负他,让他端茶倒水啥的。”
“结果那小子不是个好惹的,直接端来一盆凉水泼了小少爷一身!
“啊?”
安乐瞪大眼睛。
“可不是吗?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跟你一样震惊。杨总知道后生气得很,就把他关屋里不让出门了。”
“说起来,他才刚到杨家第一天就被欺负,第二天反击,当晚就被关了,我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呢。”
“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想想啊,我好像听保安说过。”
女人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叫……林什么?”
安乐瞬间紧张起来,“林天?”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叫林天!”
确认真是林天后,安乐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您知道他被关哪了吗?”
阿姨奇怪地看了眼安乐,“孩子,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是想去救他吧,那个林天再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少爷,你就是个临时来洗碗的,去凑这个热闹干嘛?”
“被管家发现了,可是要被辞退的。”
安乐本来就不放心,听说林天被关起来,更想确认他过得好不好。
“其实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放心他才过来找他的。”
“阿姨您就告诉我吧……”
安乐可怜巴巴地望着阿姨。
阿姨只看一眼心就要化了,“哎呀……行吧!帮人帮到底,我去找人问问,看能不能让你中午去给他送饭。”
“真的吗?谢谢您!”
安乐开心地要跳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女人。
女人笑着用手背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等阿姨回来,领着安乐到了厨房,“老赵,这孩子新来的,活儿少,你安排他去送饭吧,省得你还要专门跑一趟。”
被叫老赵的男人瞥了眼安乐,看模样是个安分的。
“行吧,那就让他去。”
安乐开心地朝阿姨和男人鞠躬道谢。
林天的房间在三楼,安乐从别墅后门坐电梯进去。房门紧锁,只有送饭的人才有钥匙。
安乐放下打包好的午饭,敲了敲门,提醒林天自己要进来了,这才用钥匙打开了门。
却不想刚一推开门就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狠狠砸中腰腹!
里面冲出一个人影,撞开安乐后便要朝外面跑去。
安乐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林天本来要跑的,只是突然感受到拳头上的触感和想象的有些不同,他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安乐露出来的侧脸。
奔跑的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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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回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回去跪坐在地上。
看清了安乐的脸之后,他震惊地眼珠子既要掉出来!
“你你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天一脸惊喜!随即又突然哭丧着脸,“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打疼了?”
“哎呀我真该死,我以为你是其他人。”
他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以前跟别人打架的时候就总是下手没个轻重。
“你没事儿吧?你别吓我啊。”
“我真是个傻逼,也不知道看一眼再出手。”
林天急得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直闭着眼缓痛的安乐听见声音睁开眼,声音微弱地阻止道:“没、没事……”
每说一句腰腹就更痛一分,安乐只好闭嘴。
林天跪在一边不知所措,挠了挠头。
他还是继续跪着吧。
缓了一会儿,安乐感觉好些了,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林天连忙搭手想要帮忙。
却被安乐猛地甩开手!
林天瞬间收回手,一脸歉意地看向面前的人:“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碰你。”
安乐也很尴尬,连忙解释,“没关系,是我的错。”
安乐收回手藏在身后,“我有点不习惯别人碰我……”
因为身体的原因,安乐很少主动与人接触,更别说与人有肢体接触了。他很不习惯,害怕碰他的人下一秒就会掀开他的袖子看到什么。
林天在这种事上格外神经大条,对此并不在意。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有很多话想问,但他刚刚才把人打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安乐看了眼满脸纠结的林天,仰着头微微一笑,主动解释道:
“我妈妈在附近工作,我来这边帮她忙,偶然听到别人闲聊说了杨家的事。我猜想可能是你,所以借着送饭的机会来看看,谁知道刚打开门就被你一拳打倒在地……”
林天听得又感动又内疚。
安乐捂着发疼的肚子,有些庆幸地说:“所以你没有骗我。”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还是留着寸头,头发长了一些,眉眼的疤痕也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乐。”
“平安快乐的安乐?”
“嗯。”
林天突然一脸正经。
“安乐,谢谢你。”
想感谢安乐的地方很多,一时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你帮了我那么多,还来这里找我。我真的特别感动特别开心,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儿,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只是你还费这么多心思来看望我,我还打了你。”
“我们还有机会做朋友吗?”
安乐听得入神,眼眶都有些发红。
朋友……
虽然他跟别人讲林天和他是朋友,但他知道,他们不过是同坐了一趟火车,也没说过多少话。
他之前还担心,林天会嫌他多管闲事。
“我没有朋友。”
安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天生丑陋、不堪。
“你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朋友!”
“你以前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要是能早遇见你,我俩现在就是全宇宙最好的兄弟!”
安乐听得笑出了声,偏过头抹掉眼泪。
林天不再跪着,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
“你笑了。”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
“你好,朋友。”
林天笑嘻嘻地朝安乐伸出手。
安乐微微一笑,伸手回握。
“你好,朋友。”
14. 为什么哭?
回去的路上,安乐很开心。
他跟林天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等林天被放出门就去贺家找他玩。
谢管家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到安乐怎么也压不住的嘴角,有些好奇,“怎么了安乐?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很少有人主动关心好奇安乐的事,加上又是高兴的事所以安乐很愿意和谢管家分享。
“我今天交了一个新朋友。”
“这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
谢管家转头看了眼少爷,又看看安乐,带着一丝打趣,“什么朋友啊,值得你这么高兴?”
“他叫林天,是我之前来锦城时在火车上遇见的,他来杨家认亲,今天被关在房间里。”
“我就去找了他。”
“他看到我以后很开心,主动说要跟我当朋友的。”
安乐跟管家分享着自己的新朋友,却注意到管家神色有些遗憾,
“您怎么了吗?”
谢管家叹了口气,“没事儿。”
“只是我还以为,安乐你的第一个朋友是少爷呢……”
安乐听完瞬间愣住。
“什、什么?”
“咦?难道不是吗?可我看安乐你和少爷相处的很好啊。”
安乐紧张地低下头,大脑一时不知该如何运转。
跟少爷当朋友?
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少爷,聪明博学。”
安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弄得管家满头雾水。
他紧捏着衣摆,继续说道:“而且少爷每天都很忙,怎么会有空跟我交朋友?”
“我跟少爷就只是说过几句话,也不是很熟,所以我们不是朋友……”
安乐艰难地跟管家解释着,说完却不敢转头看贺锦年的反应。
谢管家悄悄看向一旁的贺锦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睛休憩,似乎都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唉,那是我误会了。”
过了好一会儿,安乐才鼓起勇气转头看向贺锦年,见他依旧闭着眼在休息,不知为何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汽车很快驶回了庄园,在别墅门口停下。
管家转头看了看,见少爷依旧闭着眼,怕是已经睡熟了,便没开口打扰。
跟司机和安乐打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先下车,留少爷一人在车里休息。
这车跟安乐以前坐过的车都不一样,之前上下车时贺锦年替他开过车门,现在贺锦年睡着了,安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门。
有些尴尬。
他想询问,只是谢管家和司机都已下车了。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冷淡声音。
“高兴吗?”
安乐身体猛地一僵,少爷不是睡了吗……
贺锦年早已睁开眼,一脸淡漠地看着安乐,“交到新朋友,不高兴吗?”
安乐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丝毫不敢抬头,嘴里却说着:“高兴。”
贺锦年问完就没再出声,替安乐打开了车门后,又闭上了眼。
安乐看着被打开的车门,突然没那么紧张了,本来半只脚都要踏出去准备下车的,想了想,还是坐回车上。
他转头看向闭着眼休息的贺锦年,“少爷。”
“谢谢您。”
贺锦年没理他。
“谢谢您带我去杨家。”
“还有之前,同意让我来这里帮妈妈的忙。”
安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偷听被抓住的时候,谢谢您原谅我。”
“怎么谢?”
一直没开口的贺锦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弄得安乐措手不及。
“啊?怎、怎么谢?”
贺锦年靠在座椅上,微微后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看向安乐的眼神理智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还在闭眼休息的模样。
“不是说很感谢吗?”
安乐抬起脑袋看了眼贺锦年,“嗯……很感谢。”
他不安地捏住一旁的安全带,“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贺锦年一时没说话。
“你有什么?”
安乐瞬间露出窘迫的表情,他好像什么也没有。
突然又想到什么。
“我从家里带了特产,少爷您要吗?”
“都是我和外公自己做的,很干净。”
说完,安乐又想起自己刚来时将特产交给赵叔叔和妈妈时,他们接过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以至于那些东西至今还被留在储物间的柜子上。
赵叔叔和妈妈都不会要的东西,少爷更加不会在意了吧……
安乐说完便后悔了。
“可以。”
安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少爷。
竟然答应了!
贺锦年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眼神清冷,可安乐却开始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些以前,从没注意过的细节。
就像是面对一大座冰山。
以前看时总觉得冷风呼啸、寒冰刺骨,丝毫不敢靠近。
从没细想过,他明明穿得单薄,但每次不得已靠近时,却没感受到过一丝寒意。
*
因为要回去拿东西,安乐想要今天跟安芸一起离开。
但他早上突然消失,修剪花园的事落在了安芸头上,安芸本来就很不满了。现在安乐又要回去,不能留下来做收尾的工作,安芸很是烦躁,隐隐想要拒绝。
安乐不是没看见安芸的情绪,一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跌倒了谷底。
但他已经答应了贺锦年,安乐默默想着,这次就算妈妈不同意,他也要回去。
所幸安乐下午很认真,提前把工作做完,安芸这才没说什么。
可她似乎忘了,一开始,安乐只是来帮她忙的。
安乐回去了,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吃饭时赵程才出卧室,看到安乐后眼里闪过一阵厌恶。
“他怎么回来了?”
赵程不满地看向安芸,“不是说现在要节约吗?多一张嘴吃饭不要钱?”
“就因为说要节约用钱我夏令营都不能去了!”
“我那些同学都去了!就我一个人待在家里。”
安乐低头吃着面前的素菜和米饭,没接话。
安芸心疼地安抚着赵程,“等妈妈攒够了学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了,你再忍忍。”
赵程看着安乐就烦,“让我忍可以,但你要让他走。”
他拿起筷子指向安乐。
安芸不解,“你想他走去哪?”
“当然是从哪来的就回哪儿去啊,妈,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儿子吗?”
赵程下半年就要16岁了,还会这样跟安芸撒娇,有时候安乐总觉得他不像个高中生,更像是个顽皮的三岁小孩。
安芸很是为难,“程程!安乐要跟我去贺家帮忙的,不能走。”
“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不要这么任性。”
赵程皱着眉踢了脚椅子,一脸不爽,但也知道不能强求。
安乐一直沉默着。
回想起妈妈刚才拒绝的理由,心里的难过慢慢溢出。
他开始思考一件事,一件自己曾经刻意回避的事。
妈妈,是因为什么,才让他来锦城市的呢?
吃完饭回到储物间,安乐坐在小阳台望着许久未见的夜景,给外公打了个电话。
他跟外公讲了最近的很多事。
第一次尝试的甜品,别墅区里的超市琳琅满目,今天刚交的朋友林天……
安乐告诉外公自己过得很好,外公听完很高兴,嘱咐安乐也不能忘了要跟弟弟赵程搞好关系。
说起来,赵程也是外公的外孙,可外公却从没见过他。
安乐听完隐隐有些失落,可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外公提到了赵程吧。这让他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爱被抢走了的错觉。
“我知道了外公,您早点休息吧。”
挂完电话,安乐起身翻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有一个用纸袋包裹好的袋子,是安乐准备给自己的。
一旁柜子上还放着他送给赵叔叔和妈妈的特产,虽然他们没拿走,但安乐也不会把他们不要的东西给贺锦年。
这个袋子里是安乐以前晾晒的茉莉花茶和玫瑰花茶,从种子到开花,再到清洗晾晒,都是安乐一个人做的。
还有一些桃干,可以跟花茶一起泡水喝。
最下面是一包野生菌干,是外公带着安乐去山里采的。每一种都是安乐仔细挑选后装进袋子的。
安乐清点完后,再一一装好。
第二天,安乐早早完成清晨的工作,拿着用白色纸袋包装好的礼物来到别墅。
谢管家不在,只有李管事在前厅检查卫生。
安乐将白色纸袋放在身后,有些期待地问道:“李管事,少爷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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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走到门边,控制着音量,“少爷在楼上休息,可能还没起。”
安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因为在他看来,贺锦年应该是很自律的人,虽然现在还早,但在他的想象中,少爷这时候应该已经坐在书房里了。
李管事笑了笑,“少爷最近很忙呢,经常凌晨还没入睡,要是以前,这个时候少爷已经起了。”
说完,李管事好奇地看了眼安乐,自然也发现了他身后的白色纸袋。
“哦?是有东西要给少爷吗?”
安乐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李管事,我能亲自给他吗?”
“当然可以啦,礼物自然是要亲手给的好。”
安乐乖乖站在别墅门口,“那我在这里等。”
“你上楼去等吧,我估摸着少爷应该也要起了。”
李管事牵起安乐的手让他走进来,拉着他往楼上走去。
“快去吧。”
安乐站在楼梯上很是为难,“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还在这里等吧,不急的。”
“没什么不好的。”
安乐连忙摆手,想要走下楼梯,“不了不了,还是在下面等吧。”
李管事突然轻笑出了声。
“其实我昨天都听谢管家说了,是不是谢管家在车上问你话的时候被少爷听见,少爷生气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给少爷道歉的?”
安乐瞬间意识到李管事说的是什么事。
谢管家误会他交的新朋友是少爷……
安乐渐渐红了脸,摇摇头解释,“少爷没有生气。”
“我今天不是来道歉的,是来道谢的。”
“好好好,没有生气。”李管事不再打趣,拍拍安乐的肩膀,“快上去吧。”
安乐拗不过李管事,被半推着上了三楼。
少爷的房间在书房的旁边。
安乐走到门口,还没准备好要不要敲门,卧室内一阵凉风穿过,门就自己打开了。
就在安乐还没来得及惊讶于少爷竟然没关卧室门时,视线便被房间外的景象吸引住了。
这是一间很开阔明亮的卧室,进门处正对着的地方没有墙面,而是一道道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窗纱被风吹得在空中缓缓游荡。
落地窗外,是偌大的阳台,方形的蓝色泳池在阳光下微微晃动,波光粼粼,如同星星般落进安乐眼中。
安乐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清澈的池水。
安乐没有父亲。
他的父亲在他出生那天就去世了,妈妈是在难产中生下他的。
他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记忆。
唯一知道的,父亲是一名老师,他是为了救人溺水而死的。
有关父亲的东西都被妈妈扔了,唯一留下的,是一块游泳比赛的金牌。
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讽刺……
年幼的安乐曾拿着父亲唯一留下的金牌,暗暗发誓自己也要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他的爸爸是大英雄。
安乐骄傲地戴上爸爸留下的金牌,瞒着外公打算去学习游泳。
所有的期待和自豪在充满厌恶的尖叫和哭闹声中被狠狠击碎!
一身黑色印记的安乐穿着短裤迷茫地站在小水塘边,大人的驱赶,小孩的喊叫,让他第一次认识到:
原来他是个怪物。
泳池里的清水微微晃动,就像在提醒安乐,不要忘记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和丑陋。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巨大的自卑感将他淹没,无法呼吸。
安乐窒息地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过了许久。
面前再次落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哭?”
安乐蜷缩着身子,十分痛苦,却不得不承认。
“我是个……怪物。”
下一刻,安乐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不是。”
迷茫之中,安乐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他记事以来的第一个拥抱。
“谢、谢……”
他贪恋这种温暖,想要紧紧抱住这个主动来拥抱他的人。
然而身体因为缺氧怎么也使不上力来,四肢渐渐麻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安乐还拼命地想要抱住“他”。
可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巨大的窒息感朝他涌来,他被迫放开手。
却不知道,哪怕自己主动放开了手,身体也没有倒下。
他依旧被紧紧抱住。
15. 新朋友
一片沉寂。
耳边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好似世界上只剩他一人。
泛红的眼皮微微扯动,安乐没有睁眼。
垂在一边的手指触碰到身下柔软的面料,舒服的触感牵动他的思绪,安乐艰难运转的脑子一顿。
这不是他的床。
下一瞬,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活了过来。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轻风拂过,带着翻书声,几缕阳光照在他的手背上,暖意渐升。
安乐睁眼,微微偏头,什么也没有。
什么人也没有。
他缓缓闭上眼,昏迷前的那个陌生的拥抱就像是他痛苦到极致时的臆想。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起床?”
安乐猛地睁开眼,呼吸一滞。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他的胡思乱想。
他半撑着身子坐起,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贺锦年。
他端坐在床尾对面的沙发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是没看见安乐震惊的眼神。
“少爷……”
安乐低声呢喃了好几遍。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掀开被子,发现只是外套被脱下,身上其他的衣服还穿着。安乐赶忙下了床,将自己躺过的地方收拾平整。
被窝里还有自己残留的体温,安乐被烫得指尖发红。
他捏着被子的一角,想要将被套换下来,但又怕这样会冒犯。
只能站在床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了。
“少爷,我把——”床单给您洗了吧。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少年带着磁性的清冷声打断。
“为什么要哭?”
安乐一愣。
卡在喉咙的话没说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贺锦年的问题。
他没想到贺锦年会问他。
很冒昧,很让人意想不到。
安乐不想说。
很不想。
他好像总是在他面前出丑?
安乐讨厌这样。
安乐偷偷想着,为什么不问一些很好的问题呢?比如……他会做什么菜?养过哪些花?或是考了第几名?
“什么……哭?”
安乐低着头站在床边,低声解释道:“我不记得了。”
拙劣的谎言。
贺锦年放下手里的书,没拆穿他。
房间里很安静,安乐还能听到阳台传来的泳池里水被风吹起的飘动声。
他看到桌上放着白色纸袋,没有被拆开的痕迹。
“那是给您带的东西,有花茶,少爷现在要喝吗?”
“我给您泡茶。”
半响。
“可以。”
安乐走上前半跪在木桌前,小心地为贺锦年冲泡好花茶,又戴上手套添了几颗蜜桃果干。
滚烫的热汽蜿蜒上浮,最后落在安乐前额的发稍上。
“少爷喝茶。”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揽过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太烫了。”
安乐点点头,“那就等不烫了再喝。”
他将桌面收拾好,“那,少爷我先走了。”
“我还要去帮妈妈的忙。”
安乐起身,没等贺锦年回应便匆匆往门口走去,途径他睡过的床。深蓝色的床单被铺的平整,只有安乐躺着地方有些褶皱。
点点褶皱犹如闪光刺得安乐不敢再睁眼细看。
离开的步伐加快。
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下——
安乐想到那个拥抱。
陌生而又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怪自己太贪心。
少爷。
不……
不对。
贺锦年。
安乐心跳加速,有些僵硬地转身,看向静坐着的贺锦年。
他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棉质长裤,黑色短发有些湿润,精致帅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双深沉的眼睛却在看安乐。
安乐跳动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在想,原来贺锦年在看他。
“贺锦年。”
安乐轻轻抿唇,音色柔和,带着少年独有的清透。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这是安乐第一次看到贺锦年眼里流露出惊讶的情绪。
出乎意料地,下一秒就听到了贺锦年的回应。
“好。”
或许是贺锦年的神情太过认真,安乐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
“我哭……是因为我不会游泳。”
“小时候我去学游泳,被大家笑话了。”
“今天早上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外面的泳池,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哭的。”
说着,安乐有些后悔,埋着脑袋,“对不起,我不该骗人。”
“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会很丢脸。”
贺锦年:“不丢脸。”
安乐微微松了口气,他对着贺锦年的方向点头,“嗯……”
贺锦年沉默了一瞬,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安乐可爱的发旋。
“我教你游泳。”
安乐再次震惊地抬起头。
“我不会笑你。”
安乐当然知道贺锦年不会笑话他,只是没想到贺锦年会主动提出教自己游泳。
贺锦年是个很好的人。
安乐这么想着。
他其实很担心自己学不会,或是表现不好让朋友感到厌烦,但还是鼓起勇气答应。
比起那些还没发生的点点担忧,更多的对未来的期待占据了他的心房。
不过贺锦年最近很忙,他告诉安乐等到他有空时会去找他。
“怎么找?”
安乐看着贺锦年问道。
“我、给你留个号码吧。”
“等你有空了,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安乐说完,眼睛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期待。
贺锦年有很多方法找到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将放在一旁的手机拿起,跟安乐交换了号码。
安乐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四个联系人。
外公,妈妈,林天,还有贺锦年。
在来锦城市以前,安乐没有手机,也没有自己的号码。
他羡慕那些接电话的大人。
大人们……总是在说话时手机铃声响起,然后就会停下正在做的事去接电话。
可能是朋友、亲人、同事,可能是好事、坏事、或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被安乐羡慕着的。
在以前的世界,没人需要他,也就没有不知何时会突然打来的电话。
没有电话,就意味着不被需要。
来了锦城市,外公不会主动打来电话,但安乐会经常打给他,让外公知道自己在被需要。
妈妈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每当铃声响起时,安乐就知道,自己在被妈妈需要了。
这会让他很满足,很庆幸。
现在他有了新朋友。
他在等林天的电话,在等贺锦年的电话。
都是跟他有关,与他紧密相连的事,他终于又被需要了。
这好像就是长大。
他像大人一样,记下认识的人的号码,在无法见面时通过手机联系。
“那我先走了。”
安乐握紧手机。
“我等你的电话。”
贺锦年看向安乐舒展开的眉眼,轻点头。
“好。”
直到安乐走下楼,他才发觉,贺锦年好像一直在说好。
在他们少有的几次见面里,他一直在说好。
【可以来庄园帮妈妈的忙吗?】
【可以。】
【要去杨家吗?】
【那就去。】
【自家的特产要吗?】
【可以。】
【可以成为朋友吗?】
【好。】
【等你的电话。】
【好。】
还有的……
他说要交换秘密。
贺锦年也说好。
安乐呆愣在原地,白皙的脸庞开始泛红。
“安乐,你终于下来了!怎么样?少爷喜欢你的礼物吗?”
李管事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人放下手里的花瓶,好奇地走向安乐。
“我看你这么久都没下来,还担心你呢。”
“咦?脸怎么有些红?是生病了吗?”
安乐赶忙捂住脸想要降温。
“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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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李管事关心,我没事的。”
李管事亲切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问道:“快跟我说说,跟少爷聊得还开心吗?”
安乐回想了一下,从贺锦年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是否高兴,但……应该是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不高兴,就是高兴?
安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开心。”
李管事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
随即就听安乐说道:“但少爷答应跟我当朋友了。”
“李管事,我又多了个朋友。”
安乐朝女人微微一笑。
却见李管事眼里尽是喜意。
“真的吗?安乐。”
“少爷肯定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跟少爷做朋友是自然的。”
李管事发自内心地少爷高兴,她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分享给谢管家。
谢管家听了也很惊喜。
两人很关心贺锦年,甚至超出了普通的雇主和管家之间的关系。
那贺锦年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才会让谢管家和李管事真心实意地对他这样好。
安乐羡慕地看着开心分享着的两人,不自觉地跟着他们一起笑,沉浸在充满爱意和关怀的温暖氛围中。
*
然而,轻松的心情在安乐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泳衣时被打断——
不知道贺锦年什么时候会有空教他,但他应该随时做好准备才行。
可他没有泳衣,仅有的少得可怜的几套长裤长袖根本不适合游泳时穿。
安乐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原本潮湿凌乱的小木屋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因为住了人,摆放了一些被修剪丢弃的残花,看着倒有些温馨。
安乐拿出放在包里的钱。
五百块。
是离开前外公给他的。
别墅区的东西都太贵了,哪怕是买一件泳衣,五百块也不一定够用的。
而且他要节俭,安乐只能出去买。
第二天,安乐早早做完上午的工作,在午休的间隙询问安芸自己今天能否跟她一起离开,被安芸拒绝了。
“如果你这么闲的话就帮我多做一点事,而不是总想着出去玩。”
在安芸看来,安乐前两天才回去拿了东西。
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非要今天又回去?
况且安乐一回家,程程就会不高兴。
安芸清楚赵程不喜安乐,这几天儿子因为没能去夏令营跟她生气,她要是再把安乐带回去,赵程肯定更加不乐意。
“你有什么要带的?我明天给你带。”
安乐话在嘴边,不知怎么的,还是没说出口。
“没什么的。”
他觉得,妈妈肯定不希望听到他要学游泳的事。
安乐心里装了事,修剪花枝时分了心,食指被划伤了个口子。
他没有药和创可贴,没法消毒也没法包扎伤口,索性伤口比较浅,用清水冲洗了会儿便继续回去干活。
下午安芸又提前离开了,安乐蜷缩着受伤的食指给植物浇水。
朋友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
是林天。
安乐十分郑重地拿起手机接听。
“喂?”
“安乐!是我,林天。我被放出来啦,我现在就去贺家找你,你在门口等我。”
“我那个有钱的爹给了我一大笔钱,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大餐,好不好?”
“就去……锦城市最大的商场!”
“诶不对!看你想吃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电话那头,林天兴奋地跟安乐分享着刚被放出来的激动心情,询问他的喜好,计划他们要去哪里玩,
安乐只是听着,工作了一天的疲惫便已全然消散。
原来……接到朋友的电话是这样开心又幸福的事。
“林天,你能先陪我去个地方吗?”
一个小时后,林天和安乐来到司机介绍的泳衣店。
两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年望着一墙的性感泳衣,呆愣地说不出话来。
安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你,怎么跟司机说的啊?”
林天不解地挠头。
“我就说的要去泳衣店买泳衣啊……”
16. 监控
两人跑遍了周围好几个商场,终于买到了一件不那么贵又合适的泳衣。
贴身的连体长裤长袖,还有宽松的短裤能够遮挡隐蔽部位的线条。
林天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要买的是这种泳衣……”
安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
为了赔罪,林天带着安乐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安乐没拒绝,很开心地跟着去了。只是他觉得奇怪,还以为林天会怪自己的父亲,不愿用杨家的钱。
林天笑了笑,“你当我傻啊?有钱干嘛不用?”
“那是他欠我和我妈的……”
林天难得低着头有些落寞。
安乐刚要安慰他,就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他整个人一僵。
林天注意到安乐的异常,“怎么了?”
不远处,一身潮牌的赵程跟朋友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程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好一起去夏令营的,你怎么临时反悔?”
“还有,之前约你打球你也不去。”
“不行啊,今天这顿你请!”
“说得有理,必须程哥请!”
赵程转头看向巨大的玻璃缸里游动的鱼虾,又想到自己账户里的一大笔钱,答应地十分爽快。
“行啊!”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林天也听到这群人的对话,他坐到安乐身边,用身体挡住安乐,悄声问道:“你认识啊?”
“仇人?”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林天。
林天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他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人可准了。”
安乐摇摇头,“算不上仇人。”
“只是他们拿篮球砸过我。”
“什么!”
林天气得大喊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吓得安乐立马拉住他,“快坐下,你别激动。”
林天转头一看,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正好奇地望着他。他尴尬地坐下,忘记这里是餐厅不是大排档了……
“他们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别怕,我去给你报仇!”
“诶,别别别。”
安乐赶忙拉住林天,跟他解释了自己跟赵程的关系。
“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的弟弟。”
“没关系的,我已经不生气了,而且我之前悄悄报复过了。”
安乐告诉了林天自己故意给他们做了冰的香蕉奶昔,几个肠胃弱的第二天就上吐下泻,病了好一阵子。
林天听完一脸复杂地看着安乐。
“这也算……报复?”
“怎么不算?他们吐了好几天。”
“不过,”安乐奇怪地盯着赵程,“他哪来的钱请同学吃饭?”
安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拍拍林天的肩膀,两人一起来到前台,穿着制服的女生笑容得体。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安乐指了指赵程的包间,“那是我的朋友,他们过来吃饭,我想帮他们把账结了,请帮我算一下账单。”
前台笑着点头,“好的,请稍等。”
没一会儿,账单被打印出来,递到安乐手中,林天站在后面看了眼账单,都不禁咂舌。
“嘶——”
“这都吃啥了,要这么多钱?”
仔细一看,光是主菜,就有小青龙蓝龙虾各两只,黑金鲍三份,象拔蚌四盘,帝王蟹五只,深海东星斑六盘……
“吃这么多,他们是猪吗?”
前台不禁看了眼吐槽的林天,这也……不像是朋友啊。
林天赶在安乐之前开口,将账单退了回去,“不好意思啊,看完账单以后我们就后悔了,你拿回去吧。”
安乐震惊于赵程用钱之厉害。
他知道母亲偏爱弟弟,会给他很好的物质生活,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不同。
虽然与他无关,但只是看着账单,他就开始替母亲心疼。
哪怕安芸工资不低,这笔数目也不算小。
而林天则是遗憾自己拿了便宜爹的一大笔钱也不知道怎么用,他十分后悔,“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点菜呢?”
“不行!明天咱们还来吃!”
“我们也要跟他们点一样的!”
安乐站在一旁摇头,“不对……”
林天不解,“什么不对?”
赵叔叔把存款都拿走了,妈妈为了给弟弟攒开学的学费,已经在尽量节省,而赵程哪来的钱请朋友吃饭呢?
就在前几天,他还因为不能去夏令营而跟妈妈发脾气,而今天请客吃饭的钱都快赶上夏令营的报名费了。
安乐瞬间想到当初赵叔叔留在书房的那笔私房钱,当时他没仔细看是多少,赵程的钱……会不会是从那里拿的?
不怪安乐恶意揣测赵程,只是书房里的钱是当时安乐主动告诉赵程的,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遭殃的肯定就是安乐了。
“林天,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人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家里的监控录像?”
林天不了解这些,但他现在有钱,随便找个懂行的问问就行。
他们在网上找到一个电脑城的老板,那人让安乐想办法拍下摄像头的型号的品牌,然后提供摄像机的地址。
这些信息会泄漏隐私,安乐犹豫了。
但他必须搞清楚赵程的钱是哪来的,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是从书房拿的还好说,如果不是……
安乐想起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记得当时,赵叔叔跟贺少爷要了一大笔钱。算算日子,一星期也过去了,那是不是说,赵叔叔已经拿到钱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赵程的钱是拿到巨款后的赵叔叔给的?
安乐不敢再细想,但他不得不弄清楚,因为很明显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
*
为了早点查清这件事,林天直接将安乐送回赵家。
安乐没经过安芸允许就回来,被安芸批评了几句,但因为赵程不在家,她也没发太大的火。只是叮嘱安乐晚上待在房间里,不要再出来。
安乐趁机去书房查看摄像头型号,又记下IP地址,然后一并发给了电脑城的老板。
碰巧的是,赵立远似乎就是在这里下单的摄像头,因为之前登录查看视频的IP其中一个就在电脑城。
【安乐:其中一个?一共有几个?】
【老板:好些个呢,每次登录系统查看软件这边就能看到IP地址。】
【老板:最近的一次是两天前,在行滨州。】
行滨州,那是个离锦城市很远的海边城市。而能够查看监控的,除了电脑城,就只剩赵立远了。
老板将所有登录的时间和地址截图发给安乐,安乐注意到账号的登录号码,让老板去查记录,然而申请人的姓名却不是赵立远。
所以这是赵立远以别人的名义注册的手机号,还买下了这个摄像头。
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不暴露信息买下摄像头,但自从他拿着钱离开后,原本的号码就被舍弃。他现在用的应该就是这个偶然注册的闲置号码。
安乐又查看了监控,赵程早在很久之前就将柜子里的钱拿走了。但柜子里的钱远不足以让他如此豪迈地请同学吃饭。而且今天距离他拿钱已经过去了很久。
赵程突然有了钱,很可能是赵立远给他的。
赵立远背着妈妈偷偷联系了赵程?
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妈妈?
安乐对赵程的所有容忍和照顾都是建立在他是妈妈的儿子之上的,可若是赵程和赵立远背着母亲独自享乐,任由母亲一人为昂贵的学费发愁,他绝不会允许。
况且,赵叔叔的钱来得不正当。
那是敲诈勒索贺锦年得来的钱。
安乐想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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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愿母亲被蒙骗。
于是第二天,安乐带着亲手做的果干去拜访了自己的“新朋友”。
他站在三楼的书房门前,手里还端着果盘。
敲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组织好语言。
咚咚咚——
“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没过多久。
书房门的把手转动,是贺锦年亲自给他开的门。
安乐连忙将果盘举起,挡住自己的脸,粉红的指尖还有些颤抖。
“少爷,我给您带了吃的,您要尝尝吗?”
贺锦年没说话,他站在门口,偏着头慵懒地看着安乐手里的果干。
紧接着安乐就听见一道很轻的声音。
“无功不受禄。”
安乐脸一红,这么说……好像是的,自己每次找贺锦年都是有求于他。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只是想给你分享好吃的。”
安乐越说越小声,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贺锦年接过果盘,不再逗他,转身回到书房。
“进来吧。”
安乐赶忙走进书房,再将门关好。
走进书房后,安乐注意到一旁的黄花梨条几上的插着几株桔梗花。他记得庄园里一开始没有这种花,唯有的几盆还是他带来的。
洁白的桔梗花旁,是一套精美的琉璃茶具,中间放着几袋花果茶包。
安乐不知自己是怎么的,心跳突然加速。
但转眼又想到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于是连忙拍拍发烫的脸。
安乐转身,看向正在专注的贺锦年,“少爷,您现在有空吗?”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贺锦年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小口,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个。”
安乐抿嘴,“也可能几个……”
“问吧。”
安乐回想自己那天听到的谈话,语气忐忑,“我知道我不该再提这件事,但是我很又想查清楚,因为这关乎到我的妈妈。”
“所以我想问您,上次赵叔叔找您要钱,您给了吗?”
流动的空气有一瞬间停滞。
贺锦年停下手中的事,转头看向安乐。
白皙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了几下。
“这算是秘密吗?”
安乐面露疑惑:“什么?”
贺锦年没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算是吧。”
安乐微微偏头,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当即红了脸。
他心里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算秘密,我们是朋友,这种事是可以说的。”
只见贺锦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乐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朋友之间,都是无话不谈的,不是吗?”
眼神淡漠的少爷薄唇轻启,“是。”
“那你把钱给他了吗?”
“给了。”
安乐眉眼露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他问贺锦年:“您都不生气的吗?”
“生气什么?”
“赵叔叔说那样的话,还要求你给他很多钱。”
“还好。”
安乐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可能知道赵叔叔在哪里,那我告诉你了,你会把他抓起来吗?”
贺锦年:“你希望我抓住他?”
安乐摇头,“我不知道。”
“赵叔叔如果被抓住,不能回来,妈妈就会一直需要我。可若是赵叔叔不能回来,妈妈就没有足够的钱供弟弟上学。”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希望赵叔叔回来。
这么说着,安乐抬起头看了眼贺锦年,有些羞愧,“我这么想,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坏?”
贺锦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安乐清澈的双眼。
半响,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不会。”
17. 创可贴
听到贺锦年这样说,安乐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
“那、还是把他抓起来吧。”
“他敲诈你,应该被抓。”
贺锦年垂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
安乐拿出手机,将早已编辑好的地址内容发送给贺锦年。
“我把地址发短信给你了,但是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就在那里。”
“我会派人去查。”
安乐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赵叔叔被抓到后,会坐牢吗?”
贺锦年:“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后安乐还是会感得心惊。
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怪他。况且赵叔叔被辞退也是因为自己,安乐一时倍感愧疚。
他一边唾弃自己的做法,一边提醒自己贺锦年也是受害者。
可赵叔叔怎么会突然就有那样的视频?又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在贺家发生的事?这样看来,他更像是被人利用了。借着他刚被谢管家辞退心中愤恨,好让他出面威胁贺锦年。
安乐这么想着,却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等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嘴。
“对、对不起……”
贺锦年表情不变。
“虽然你说朋友之间应该无话不谈,但这件事,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好。”
“也不用内疚,就算你不说,赵立远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安乐点头,然后怯生生地朝贺锦年笑了笑。
贺锦年看得一愣。
安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第一次见您说这么多话,觉得好新奇。”
话一出口安乐就后悔了,他红着脸,又怕贺锦年会觉得尴尬,于是借口离开。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帮妈妈的忙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少爷再见!”
不等贺锦年回应,安乐便同手同脚地离开。
就在他要走出门时,沉默许久的贺锦年突然开口。
“安乐。”
安乐脚步一滞,他转过身,惊讶地看向书房里的人。
这是少爷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安乐:“少爷?”
贺锦年没看安乐,也没看电脑和文件,只是盯着盘子里的果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他声音很轻,安乐低着头,感觉像是在听情话。
如果安乐再敏感些,或许能从这道轻声中听出一丝郑重和紧张。
“嗯,好。”
安乐不明所以,但耳尖却没由地开始发烫,“朋友之间是这样的。”
“是要叫名字的。”
贺锦年垂眸,“最近都会很忙,白天没有时间教你游泳。”
安乐从刚才奇怪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然后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的事要紧。”
“抱歉。”
“真的没关系,你先忙,我什么时候时候学都不要紧的。”安乐掩去心中的落寞,朝贺锦年笑了笑。
“我该去花房帮忙了,就不打扰你了。”
安乐有些不自然地挥挥手。
贺锦年突然朝他伸手,递了个东西给他,“这个给你。”
很小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被贺锦年拿在手里,安乐走上前十分小心地接过,确保没有碰到贺锦年的手。
直到走出书房,安乐才有心思探究自己手里的到底是什么。
摊开手心一看,安乐一时呆滞住。
这是一张白色的创可贴,上面印着几只卡通外星人的脑袋。
创可贴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张卡通创可贴竟然是贺锦年的。
总是面无表情的少爷,私下竟然会喜欢印着外星人头像的创可贴。
巨大的反差让安乐觉得很有趣,他低着头在手里把玩创可贴,眉眼里都是笑意。
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痕。
安乐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昨天下午修剪花枝时不小心被剪刀碰伤的,所幸伤口比较浅,没怎么流血,所以安乐也没处理。
况且,他自己后来也忘了这事。
所以少爷怎么知道的?
他看见了?
可是书房里他站的位置那么远,食指上的伤口还这么小,更重要的是,少爷明明都没怎么看向他,又怎么会察觉到他的小伤呢?
安乐看着自己快要结痂的伤口,又看了看印着外星人头像的创可贴,想了想,珍重地将创可贴放进衣服口袋里,不打算就这么随意用掉。
白天做事的时候,安乐时不时将手放进口袋摸一摸。
确保创可贴还在,也没有被自己弄脏,他才会放下心。
至于赵叔叔的事,安乐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妈妈说。
要是赵叔叔被人抓住真的要坐牢,妈妈该怎么办呢?弟弟还能继续读书吗?
可要是赵叔叔不见了,妈妈……是不是就会回到他身边。
安乐这么想着,拿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很坏。
巨大的内疚感和孤独感充斥他的心脏。
林天说得不对,他一点也不好。
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安乐近乎自虐地搓揉着自己食指上的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少了些负罪感。
他也很可怜的。
所以赵叔叔,能不能把妈妈还给我。
安乐低下头,羞愧的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
*
安乐心里有事,所以林天再次约他出去时,他拒绝了。
“对不起。”
安乐对着电话那头的朋友道歉。
“我给你带了果干,我自己做的,下次见面我就带去给你,好不好?”
林天一时没说话。
安乐掐着自己的伤口,心里紧张。
“扑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
“安乐,你怎么啦?”
“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你直说就行了啊,这有啥。你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你到底怎么啦?我听你的声音感觉你很低落诶,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吗?还是有谁欺负你?”
“我们可是朋友,你遇到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百分百站在你那边!”
安乐捏紧手里的花枝,“我……”
“林天,朋友之间,都是无话不谈的,对吗?”
林天:“那当然了。”
“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在我这,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说着,还觉得不够有说服力,林天竖起手指对天大喊:“我发誓,我要是把你的事拿出去乱说,我就天打雷劈,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
安乐阻止道:“你别乱讲。”
林天沉默一阵,正经起来,声音坚定且沉稳,“安乐,发生什么了?”
安乐低下头,“这件事是个秘密,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
“那就说除这个秘密以外的事,跟你有关的。”
安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把赵叔叔的行踪告诉了一个人,赵叔叔如果被抓住的话,会坐牢。”
林天之前就知道赵立远失踪的事,也知道就是因为赵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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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失踪,安乐的母亲很辛苦,这才让安乐去庄园帮忙。
“所以搞了半天,是赵立远做坏事卷钱跑了,而你偶然发现他的行踪,并且告诉了正在找他的那些人,对吗?”
安乐愣愣地点头,“对。”
“安!乐!”
林天突然对着手机啊大吼,吓得安乐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这啊?”
“就……这?可是我——”
“你什么你!你惩恶扬善!你就是个大好人啊!”
安乐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林天嘟了嘟嘴,呢喃着:“吓死我了,一开始听你那么担心,我还以为你杀人了。”
安乐眼皮一跳,“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不就对了吗?你看,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所以为什么要内疚呢?”
“你怎么知道我内疚?”
“天哪!你的内疚之情都要沿着电话线传到我这边来了!”
安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啦,别再怪自己了,你没有错,你就是太容易心软。这样不好,以后会吃大亏的。”
“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帮你报复回去吗?就那群拿球砸你的小子们,今天他们刚好在球场,去不去?”
安乐犹豫着,“之前不是已经报复了吗?”
林天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然后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上天啊,如果给欺负自己的人做冰的香蕉奶昔也叫报复的话,以后也请让别人这样报复我吧。”
安乐脸一红。
林天打趣完,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安乐,我已经让司机停在贺家门口了。”
“十分钟,你不出来的话,我就独自去球场给你报仇!”
“啊不对,我就亲自请他们喝林天版的香蕉奶昔2.0。”
说完,不等安乐反应就将电话挂断。
安乐听得一脸震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
贺家庄园很大,安乐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在十分钟赶到门口,想给林天打电话,跑到一半发现自己离开得太着急竟将手机忘在花房了。
安乐懊恼地拍拍脑袋。
等他跑到门口时都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而门口也没有杨家的车。
林天真的走了。
安乐张了张嘴,艰难地喘着气,心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轻叹一声,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打算赶回去给林天打电话,至少要叮嘱他小心,不要受伤。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跳出来!
“当当当——”
“啊!”
安乐吓得一掌推过去。
跳在空中想要制造惊喜的林天被推倒在地,捂着胸口一脸无辜地望着安乐。
安乐赶忙蹲下身去扶他,十分愧疚,“对不起对不起,伤到哪里没有啊?”
“吓死我了,我不知道是你。”
说着,安乐又推了把林天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林天很是委屈,“对不起……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安乐一时哑言。
“摔到哪里没有?疼不疼?”
谁知林天突然往后一退!单手撑地,绕着手臂在地上丝滑地转了一圈,结束后还摆了个pose。
“哈哈!一点事都没有!”
“新学的街舞,帅不帅?”
安乐苦笑,“帅。”
林天得意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一低头,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咦,这什么啊?”
安乐正在帮林天拍打背后的灰尘,就听见林天惊喜地大喊:
“是外星人创可贴!”
18. 朋友&秘密
“刚好擦破皮了,正好能用上!”
安乐一惊,刚要开口阻止,就听见创可贴被撕开的声音。
林天高高兴兴地将创可贴递给安乐,“你帮我贴一下。”
安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一笑。
“地上捡的东西你也敢随便用?”
虽然遗憾,但安乐还是接过创可贴,小心地在林天伤口处贴上。
他们站在庄园的大门处,安乐专注地拉着林天的手臂,林天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样一看,两人十分亲近,氛围也很是温馨融洽。
黑色迈巴赫从另一边的道路驶来,停在庄园门口。
听到声音,安乐和林天都转过头去。
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下,是谢管家。
“下午好啊安乐,这位就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下午好,谢管家。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的林天。”
林天面对管家也不胆怯,很是大方,他十分自然抬起手搭在安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举起朝谢管家挥了挥。
“这位爷爷您好,我叫林天。”
谢管家表情不变,脸上依旧挂着常年的标准微笑,“你好,林天。”
却在视线扫过林天抬起的手臂时,笑容有些僵硬。
谢管家又看了眼林天抬起的手臂,那里贴着一张白色创可贴。上面的几个卡通外星人头像,是少爷小时候画的无疑。
寒暄几句过后谢管家便关上车窗,他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少爷,只见贺锦年偏着头,眼睛看着另一边。
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谢管家又想起林天手臂上的创可贴。
那样明显,少爷定是看见了。
林天和少爷没有交集,那创可贴必然是少爷给安乐的,安乐转而又给了自己的朋友林天。
谢管家又在心里重新审视了一遍林天,模样帅气,留着寸头,五官硬挺,却笑得很有感染力。
是个好孩子。
安乐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想着,谢管家斟酌开口道:“少爷,朋友之间,是要多相处、多交流的。”
“有些事,您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贺锦年只默默坐着,没说话。
柔顺的黑色短发还有些潮湿,后脑的几缕发梢凝着水珠。
*
安乐眼看着黑色轿车进了庄园。不是贺锦年常坐的那辆车,所以少爷可能不在车上。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林天拉着赶去篮球场。
两人坐上杨家的车,林天兴奋地跟安乐分享着自己的计划。
“我已经找好了人,倒时候我的人主动跟他们PK,然后我打中锋,咱们不管别的,只做到两个字:报仇!”
“假借抢球传球去揍他们。”
“而且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安乐不懂篮球,“可这样不会犯规吗?”
“当然是要有技巧的,不能太明显。”林天眨眨眼,“别担心,裁判也是我找的人。”
“我还找了七个替补,犯规了下场就行。”
林天领着安乐来到篮球场,还是熟悉的场景,整个运动场有许多活动的场地,各类球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赵程和他的朋友们正在打球,他们没凑足十个人,打得不是很尽兴。
这也是林天提前安排的,不让他们凑齐人数。
林天知道安乐不会打篮球,给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又将自己的外套交给安乐让他穿上。
“你就待在那边休息,看着我们就好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不会太过分。”
安乐来到一个角落,看着林天带着一伙穿着球服的年轻人找上赵程他们。
林天也只比赵程他们大两岁,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发育得很好了,从身高外貌上看不出太大区别。
不知林天说了什么,赵程一伙人很爽快地答应了一起比赛。
安乐仔细看了裁判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黑色篮球,上面有金色的字迹。
他不懂篮球,但也知道这一定很珍贵。
一群人各自站好位,裁判哨声一响,手里的篮球上抛,林天率先起跳,狠狠往前一扣!
篮球极速冲向对方的地界,同样争球的对面中锋起跳慢了一步,和林天前倾的身体撞在一起!
两人顺势倒地。
安乐看得一惊,刚要上前查看,却又及时清醒收回脚步。
一开始林天说得轻松,说什么借机冲撞他们,但安乐哪里知道,真正比赛时,是实打实的碰撞,想要将对手撞开,就要做好跟对方一起滑倒、自己也皮肉擦地的心理准备。
其他人按照林天的吩咐,多少只是在抢球时更用力和激烈些。
林天却不管不顾,每次伤到人都十分巧妙。就连对面也以为他是自带狠劲,不觉得他是故意的。
因为场上受伤最重,摔倒次数最多的那个,就是林天。
安乐躲在角落,看着场地中央伤痕累累,一遍遍摔倒、又一遍遍爬起来的林天,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早该想到的,林天跟他一样,来自远离锦城市的普通小镇。
林天跟篮球唯一的关系,就是镇上不重视体育的学校里,有那么几个篮球场。
而赵程和他的朋友们,从出生就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只要他们想,他们的老师可以是著名的职业教练,也可以是退役的篮球明星。
而此刻,林天站在原地抱着球不肯撒手,对方一群人配合默契地困住其他人,豺狼般盯着林天。
林天毫不畏惧,也没有退缩,手里的球快被抢走时他还想着能再多踩对方一脚。
僵持阶段,裁判吹哨上前,林天得空喘息。
他满脸汗水,四肢都是擦伤,却不忘对着安乐的方向自信一笑。
安乐眼眶渐渐发红。
林天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比赛结束后,赵程一伙人各自都带着伤一瘸一拐地离开。林天独自抱着黑色的篮球坐在球场中央,汗水一滴滴往下落。
一瓶水被递到眼前。
瓶盖提前被打开了。
林天愣了愣,随即抬起头,朝安乐感激一笑,“谢谢。”
“你真贴心,还想着给我送水。”
“他们都没有水,要自己去买。”
安乐蹲下身,看着往喉咙里猛灌水的林天,有千言万语想说,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言语匮乏。
“啊——活过来了!”
林天喝完一瓶水,干涩火辣的嗓子总算舒服了些。
他看见安乐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却当作不知道,骄傲地拍拍怀里的篮球。
“厉害吧?没输,奖品也没给他们。”
“我是来报仇的,要是最后还输给他们,赔进去一个篮球,那得多亏啊!”
“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帮你妈妈打理花房呢,我先送你回去吧。”
“晚饭我们就在车上吃吧,我让司机去打包了海鲜炒饭,还有果汁!”
“咦?果汁能和海鲜一起吃吗?”
“要不还是换成矿泉水吧,那样保险。”
安乐没说话。
他本想问林天,值得吗?
但在见到林天之后,看着他的眼睛,安乐却说不出话来。
林天低着头,艰难地起身,半边身体靠着安乐,两人搀扶着往外走去。
林天可以装作看不见安乐眼里的愧疚,却无视不了安乐泛红的眼睛。
“安乐。”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的钱只够买火车票,你看到我时,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给了我一个小圆面饼。”
说着,林天突然笑出了声,眼泪混着汗水一起流。
“为了感谢你,我告诉了你一个秘密。”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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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身父亲是锦城市的大富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回我去锦城,就是去认亲的。】
“我想着,你要是信了的话,能多给我一个饼就好了。”
“然而你给了我好多好多饼。”
“多到,你自己都没得吃了。”
“所以安乐,那时的你,有想过值得吗?”
安乐看着林天腿上的伤痕,眼睛越发酸涩。
“这不一样。”
“可我觉得一样。”
“安乐,你的小圆面饼,是我吃过的最珍贵的东西。”
“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而你只是因为听到别人说我可能过得不好,就费尽心思想要来杨家看我。”
“我问过保安,他说他赶过你好几次。”
林天苦笑一声,声音哽咽。
“你肯定想问我,这样做,值得吗?”
“安乐,很值。”
“为你做这些,就很值!”
安乐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从没有人会如此坚定的告诉他,他值得拥有这么珍贵的情谊。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开始认为自己不配拥有了。
安乐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南方特有的清柔,连同他的长相,都让人觉得他是无害的、单纯的。
可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乐声音有些嘶哑。
“林天。”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在你眼里这么好的我,从小到大,竟然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林天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安乐,在他脸上第一次看到自嘲的笑。
“我是一个怪胎。”
安乐卷起袖子,露出长着丑陋黑色胎记的手臂,胎记宛如黑蛇,在白皙的手臂上爬行缠绕。
甚至还不如真的黑蛇爬行那么美观。
“我的身上,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比这些更丑陋的胎记。”
安乐盯着林天,见他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表情,也没有同情。
林天只是震惊,还有……心疼。
安乐忍住喉咙里的苦涩。
“如果只是这些,我还不至于被所有人排斥。”
“我外表丑陋,被人欺负,也是有人同情我的。”
“可我不甘心,我偏要去反击去报复别人。对于强大的人,我害怕所以一声不吭,装作不在乎。但每当我抓到一点机会能够报复回去时,我就会不顾一切只为让别人也受难。”
“我小气,我斤斤计较,对于别人施加给我的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报复回去。”
“赵立远做了坏事,我一查到他的地址就将地址告诉了别人。”
“我其实根本就不内疚!那些担忧和自责都是假的!”
“我早就准备好了,他的行踪我是一定要说出去的。”
“我就是想他被抓住!”
“我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被人讨厌和打骂后,却只敢躲在阴暗处颤抖,一旦得了势,我会毫不犹豫毫不心软地报复回去!”
“我卑鄙!阴暗!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安乐一口气说完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
他喘着气,倔强地看着林天,眼里是故作出来的凶狠。
林天先是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语气里尽是难过。
“安乐,有很多人欺负过你吗?”
安乐表情一呆,噙着的泪水滚落而下。
“什、么……”
“对不起啊,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但现在也不晚。”
林天傻傻一笑。
“你这么胆小,面对欺负你的那些人,肯定没能每个都报复回去。”
“现在你有我了,我们一起,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狠狠教训一顿!”
“好不好?”
19. 羞怯心事
赵立远被抓了,因为勒索罪被关在拘留所。
安芸接到派出所电话时,安乐就在旁边,他目睹了母亲从震惊到崩溃。
丈夫可能会坐牢,这是安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派出所也没有告知,安芸接完电话就哭了。
安乐不敢看她的眼睛。
“安乐,妈妈该怎么办啊?”
安芸脆弱地靠在安乐怀里,抱着儿子不停地抽泣。
安乐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
这是记事起,妈妈第一次拥抱他。
“妈妈。”
安乐颤抖着抬手,想要将母亲拥入怀中。
谁知安芸下一句,“你赵叔叔坐牢,会不会影响程程读书?”
“学校政审不通过,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安乐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发生这么大的事,安芸也无法继续工作了,她跟管家请了很多天的假,但花草的打理一日都不能缺人,别墅里每天都要新换的鲜花也要从花房来拿。
安芸这时候提出请假,还没有归期,其实也跟辞职差不多了。
幸而自上次谢管家辞退众多花匠后,就已经重新招聘了几位新人,这两天也已到岗。
安芸一走,安乐留下来也没有了意义。
谢管家想到这点,没有直接让安芸办理辞职。但他心知,安乐和自家少爷的缘分,怕是也就到这儿了。
安芸急着去派出所见赵立远,安乐留下来帮她把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好一并带走。
安乐清点着各种工具和设计图册,谢管家站在一边正对新来的花匠们吩咐事宜。
谢管家交代完,安乐也装好所有的物品。
两人一同离开花房。
谢管家要回别墅,安乐还要去小木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走在庄园的石板上,两边是打理精致的珍贵植种。
安乐对锦城市的印象又多了一个。
除了从储物间阳台能看到的车水马龙,盘旋交错的立交桥,再一个就是繁华庄严的贺家庄园。
安乐在这个别墅区见识到了以往的自己无法想象的富人生活。
只不过他现在就要走了。
但他不后悔,来锦城的这些天,经历了很多事,好的比坏的多。安乐觉得自己很幸运。
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和谢管家分离前,安乐乖巧地朝这位一直关怀照顾他的老人真诚一笑。
“谢管家,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谢管家面露惋惜。
他想说,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少爷的默许之下。
也许安乐真正该感谢的,是他家少爷才对啊。
可有些事,既然少爷自己不愿说,谢管家也不会多嘴。
他觉得可惜。
但缘分这事,不能强求。
谢管家很少替自家少爷做决定,可这次,他还是主动对安乐说道:“安乐,以后很难再见。”
“少爷最近很忙,你就不用再去道别了。”
“我会告知他的。”
“祝你和你的母亲好好生活,幸福健康。”
安乐被猜中心事,想要见面的请求堵在嘴边,听了管家的话也只能默默咽回肚子里。他不是不识趣的,谢管家不想他去见贺锦年。
这还是谢管家第一次拒绝他。
安乐低下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谢管家说得委婉。
贺锦年是天之骄子,他是来自木河镇的怪胎。
今天一过,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不知道多年以后,贺锦年还会不会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曾是朋友?
总过交流不超过一百字的朋友……
安乐低着头自嘲一笑。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学会游泳。
贺锦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教他,他就要离开了。
心里骤然升起浓浓的不舍。
一时之间,安乐好像能够掰开自己的心,瞧见被藏在深处的、不敢见人的羞怯心事。
他有很多秘密。
这个关于贺锦年的秘密,是甜的。
“谢管家。”
安乐喊住正要离开的管家,声音沉静且温和。
“少爷为什么总是很忙,他平时都会做什么呢?”
谢管家轻叹一声,还是转身跟安乐说道:“少爷很早就开始接触家族企业的事务。”
“贺家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每一种行业少爷都要学习了解,最近的话,正在参与一个建筑公司的项目。”
“少爷有自己的学业要完成,但每天也会抽空学习一些感兴趣的东西。”
“这次回国是要庆祝老夫人的九十岁大寿,过完寿辰,少爷就会离开。”
安乐面露苦涩。
果然,是完全不相干的人生。
他的最后一丝念想落空。
“是要出国吗?”
“是的,少爷还要回去读书。”
谢管家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少爷应该也要去上课了,我就先走了,安乐。”
安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像在促使他说点什么。
再多了解“他”一点。
哪怕被管家讨厌也没关系。
再多了解一点。
安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他鼓起勇气再次叫住管家。
这一次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谢管家,少爷、也需要在假期补课吗?”
谢管家本不想再多说,但听到这话也不禁觉得好笑,“不是文化课,是游泳课。”
“少爷最近在学游泳,老宅有专业的教练,少爷每天都会回老宅上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安乐瞬间愣在原地。
心中有什么东西就要跳出来。
他喉咙发紧,“可、少爷,不是会游泳吗?”
“三楼……明明还有泳池。”
谢管家:“三楼是当初家主派人装修的,在泳池装水也是为了测试恒温系统能不能正常运行。那泳池本来是要拆掉的,但少爷不常在庄园住,就没让动。”
谢管家无奈一笑,“少爷什么都会一点,唯独这个游泳……是完全不了解。”
“少爷小时候溺水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下过水,也不愿意学游泳。”
“没想到最近突然起了要学的心思。”
“少爷学什么都很快,这才不到三天,就已经很熟练了。”
三天……
安乐想到三天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贺锦年卧室里的泳池。
也就是那天,贺锦年亲口承诺会教自己游泳。
但他又说他很忙,让安乐等他的电话。
【最近都会很忙,白天没有时间教你游泳。】
【抱歉。】
安乐心下震动。
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不能走!不能就这么离开。
他想留下来。
“谢管家,妈妈请假了,我以后还能留下来帮忙吗?”
安乐抬起头,语气坚定。
“我想留下来。”
面对安乐的突然的转变,谢管家很惊讶,但也立马答应了。
不过安芸一走,安乐也不好再去帮助其他花匠做事,管家不会特意给他安排工作。于是建议安乐可以留在别墅,接替李管事每天替换鲜花的工作,再者就是打理小红楼外的花草。
那里寻常都是管家亲自打理的,安乐不解为什么管家会突然交给自己来做,但为了留下来,他欣然接受。
决定留下来后,安乐将妈妈的东西收拾好后送回赵家。
回去时,安芸也刚从派出所回来。
警察什么也不愿意透露,说是一切都在调查中,但赵叔叔的罪名也基本成立了。
赵程得知后很是崩溃,吵着要见自己的父亲,而安芸则是在一边安慰他。
所幸,赵叔叔只是将家里的钱拿走了,却没有把钱用完,安芸拿回了部分存款。至少供赵程读高中是没问题的。但又要花钱请律师,事情很复杂,律师费高昂。这之间还有多方疏通关系,安芸一脸愁容。
安芸没能亲眼见到赵立远,连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她跟赵程解释了这件事之复杂,说自己也束手无策。
“程程,爸爸可能回不来了。”
赵程一脸惨白。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去坐牢。
“不行!不能这样!那我不就成了罪犯的儿子了吗?”
“妈妈,我那些同学要是知道了,该怎么看我?”
“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赵程越发着急,一边大喊一砸东西。
突然,他想起什么,冲进房间拿出了一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着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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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
“这是爸爸之前借着点外卖送到我手里的,他给我写了一些话,我当时太高兴了没注意看。”
“这上面一定还写了其他的什么。”
“一定写了。”
赵程一边说着一边粗暴地打开盒子。
安芸越听越不对劲,“程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爸之前联系过你?”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联系你干什么?”
赵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偷偷和父亲联系的事暴露了,他拉住安芸的手,“对不起妈妈,我忘记告诉你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安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程,眼里闪过泪光。
“忘了?这种事你怎么可能会忘了?”
“程程,你怎么可以和爸爸一起瞒着妈妈呢?”
安芸一脸受伤,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程突然打断!
“能别计较了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爸爸回来!”
赵程焦虑地一直喘气,反复了看了好几遍纸张,除了一些叮嘱和关心,什么也没有。
赵程气得一把将纸撕碎。
“怎么会这样!”
“这下该怎么办?爸爸不能坐牢。”
“我不要一个坐牢的父亲……我不要!”
安芸看着几乎崩溃的儿子,心疼不已,什么也不想计较了,连忙抱住他。
“妈妈会想办法,妈妈会想办法的。”
抱着儿子痛哭一场后,安芸便出门联系人脉,至少要想办法能跟赵立远见一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程则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愿出来。
可安芸离开前反复叮嘱安乐要照顾好赵程,至少让他把饭吃了。
安乐做好了午饭去喊赵程,赵程本就烦他,这时候自然更不会理他。
“那我把饭菜热上,你饿了就自己出来吃。”
谁知下一秒门就被打开,赵程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安乐。
“你是不是很得意?我爸要坐牢了,你是不是心里很痛快?”
安乐垂眸,“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程一把推开安乐,安乐肩膀碰到门框,一阵刺痛。
“别装了!”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因为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眼里全是虚伪和卑鄙,简直令人作呕!”
“你还好意思叫我弟弟,真让我恶心。”
“你是不是以为我爸坐牢了你就能骑我头上?”
“别白日做梦了,你这个土包子,哪来的滚回哪去吧!”
赵程走出卧室,在餐桌前坐下准备吃饭。
安乐默默看着他吃饭的动作。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吃我做的饭呢?
时间不早了,安乐还要赶回贺家庄园。他跟安芸打过招呼了,安芸现在没空管他,只要不惹出事,就随他去。
离开前,安乐还是没忍住,走回去对着赵程说道:“你不该那样跟妈妈说话的。”
赵程眼皮都不抬一下。
“哪样?”
“你很凶,还吼了她。”
“妈妈很爱你,你这样会伤她的心。”
赵程嗤笑一声。
他转头看向安乐,发现安乐眼神平淡,带着对他的不满和一丝隐藏的极好的讨厌。
若不是平时安乐都对他温声温气,眼里也尽是讨好,他一时还看不出安乐的变化。
赵程一愣。
“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安乐眼里看到属于他自己的、真实的情绪。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你装的!你都是装的!你他妈根本没把我当弟弟!”
“你讨厌我!你比谁都恨我吧?你恨我抢走了她,你嫉妒我能独享她的爱!”
“这才是真正的你。”
赵程如同胜利般弯腰低笑。
他比安乐高半个头,16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得如同已经成年,他大步一跨,径直走到安乐眼前,微微低头,死死盯着安乐,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在看到因为自己靠近,安乐眼里没掩饰住的烦躁后,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眼神癫狂。
少年兴奋的声音犹如毒蛇,在安乐耳边响起。
“怎么不装了?”
“哥哥。”
20. 游泳
安乐没理会发疯的赵程,转身离开赵家。
赵程见安乐竟然无视自己,呆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安乐人早就走了。
这下是真的一点都不装了。
赵程气得将餐桌旁的椅子全都踢倒。
安乐已经进了电梯,都还能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剧烈声响。他低下头乖乖给妈妈发送信息。
【妈妈,弟弟刚才已经愿意出来吃饭了。】
没过几秒,对面已读,但没回复。
安乐却已经很满足。
贺家庄园在郊区,要去到那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繁琐。
公交地铁几次换乘,到了终点站只能打车,但这次安乐不是为了赵叔叔或是妈妈去的庄园,所以路费不能报销。
安乐打算走路去。
公交终点站距离别墅区大门有两三公里,而大门距离贺家庄园又有两三公里。
走到一半,路上的车辆已经几乎不见,两边是精心打理的绿化带,夏日阳光毒烈,安乐靠着路边的大树走。
没走几步,身影就会被树桩挡住。他又躲在阴影处,很难被人发现。
可偏偏就是被发现了。
黑色的迈巴赫靠边停下。
安乐不认识车,却记得车牌号,这是上次谢管家坐的车。谢管家还让车停下跟安乐和林天打了招呼。
不是少爷常坐的那辆车。
果然,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下,是谢管家。
“安乐,你好啊,是要回庄园吗?”
“刚好车上有空位,上来吧,载你一程。”
谢管家语气熟稔,像是完全不记得上午发生的事。
安乐很识趣,也没有再提,他感激地朝谢管家一笑。
“谢谢您。”
车门被缓缓打开,安乐一弯腰,赫然看见坐在里面的贺锦年。
“少爷?”
贺锦年嘴角微微向下,幅度很小,但安乐还是注意到了。
少爷不高兴。
他赶忙坐进车里,在心里斟酌着要说的话。
他想他可能知道贺锦年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自己没有叫他的名字吗?
可安乐实在不习惯,而且突然叫名字的话,好像怪怪的。
随即他又想到一件事,如果今天少爷在车里,那昨天应该也是在的。
不知道贺锦年有没有看到林天手臂上的创可贴。
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安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不是您常坐的车,我没想到您也在车上。那昨天下午,谢管家在门口跟我说话时,您也在车上吗?”
贺锦年看了眼安乐,没回答安乐的问题,只是反问他,“你知道我常坐的车?”
安乐点点头,“当然知道了。”
当然……
贺锦年低着头细细琢磨这两个字,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起安乐的问题。
“昨天我也在车上。”
趁着贺锦年低头,安乐顺势看了眼他的头发,柔顺的发梢还有些湿润。
是去上游泳课了吗?
安乐捏紧衣摆。
“那您看见跟我一起的男生了吗?他就是林天,我之前跟您说过的。”
贺锦年沉默了一瞬,“你没有。”
安乐愣住,对哦。
他是跟谢管家说的。
贺锦年虽然也在车上,并且听见了。
安乐还是将自己如何跟林天认识、如何成为朋友的事复述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感谢贺锦年带他去杨家。
“昨天林天来找我,但是我一不小心将他推倒了,害得他摔在地上把手臂擦伤。”
“你给我的创可贴我很珍惜,没舍得用。但林天又因为我的原因受伤,所以创可贴给他用了。”
“对不起啊,把你给我的东西给了其他人。”
贺锦年这才抬起头去看安乐。
他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却充斥着冷淡,盯着人看时只让人觉得多情又禁欲。
他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拒绝。
“为什么舍不得用?”
“你喜欢,可以再跟我要。”
安乐瞪大眼睛。
“……嗯?好、好啊。”
不过安乐食指上的伤已经好了,再要也没有理由。
回到庄园,贺锦年回去工作和学习,安乐去找李管事接手打理花瓶的工作,
李管事告诉安乐,别墅其他地方的花瓶装饰可以从每天送来的鲜花里任意挑选,颜色和外观搭配,与家居环境和谐即可。
除了三楼的书房和卧室。
那是少爷常待待地方。
“三楼只放白洋桔梗就行,不要送错了。”
安乐记下所有吩咐。
他没问为什么三楼只能放白桔梗花。
因为他猜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少爷一直都喜欢白桔梗花吗?”
李管事笑着摇头。
“以前少爷不在意这些,只要是素净的花种都行。”
“是前一阵子,从外面回来,突然说想要白桔梗的。”
“年轻人是这样的嘛,兴趣多样,变来变去。”
“安乐你呢?有什么喜欢的吗?”
安乐一愣,一时竟说不出来自己的喜好。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都行。”
李管事笑了笑,“那就是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
“人生这么长,你还年轻,总会遇到的。”
安乐点头,“嗯。”
*
夜晚,安乐收拾着自己的小木屋。
小木屋浴室的热水器坏了,所幸是夏天,用冷水也能洗澡。安乐喜欢这个小木屋,因为浴室里没有镜子。
安乐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贺锦年的电话。
铃声响起时,安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面对贺锦年时,安乐总会不自觉放低声音。
“喂……”
“是我,贺锦年。”
“我知道。”
“睡了吗?”
现在才晚上八点。
“没、没呢。”
“那你现在有空吗?我教你游泳。”
安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紧张,“现在吗?”
“嗯。”
安乐越发紧张,“需要我要做什么准备吗?我没学过,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不需要准备,我都会教你。”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泳衣。是去三楼的泳池找你吗?”
“不用,你出来就行,我在外面等你。”
“外、外面!?”
安乐呼吸一滞,心脏砰砰地跳,他快步走到门边,望着老旧的木门,然后轻轻一推。
月光下,深蓝色的夜幕里,贺锦年就站在他面前。
“你——”
安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贺锦年看着他,神情认真,语气依旧淡淡的,“我来接你。”
似乎自己是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会给安乐带来多大的触动。
贺家庄园其实有露天和室内的泳池,而且都比三楼阳台的大,更适合练习。但安乐的工作范围不涉及到这些地方,也就不知道。他被贺锦年带进了别墅,来到三楼的卧室,阳台外的泳池边。
两人都没觉得夜晚在贺锦年卧室旁学游泳有什么不妥。
贺锦年的卧室色调偏冷,大多都是纯色。
而现在,浅蓝色的泳池里放着一个明亮的大黄鸭泳圈。
跟整栋别墅都格格不入。
安乐双手提着装泳衣的袋子,“那我……先去换衣服?”
贺锦年看着他点头,“嗯。”
“我能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嗯。”
安乐不自然地点头,转身去了于是换衣服。
浴室很大,地板上是灰黑色的大理石,正对门宽敞的过道,方形的大窗户下是一个浴缸,左边是矩形的悬空台面,上方是贴墙的镜子,靠着墙角的地方有一面全身镜,右边用玻璃隔开,是淋浴间。
浴室里除了镜子就是玻璃,安乐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到紧张。
他走到墙角的浴缸旁,靠着窗户,这里唯一没有镜子和玻璃的地方,脱掉身上的衣服,换好泳衣。
哪怕泳衣长裤长袖遮住全身,还有宽松的黑色短裤,但紧身的上衣还是让安乐感到紧张。
他光脚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流畅的身体线条,眼底闪过一丝自卑。
安乐光着脚走出浴室。他右脚脚背上也有一道黑色的印记。所以他走路时有些不自然。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贺锦年的身影。
白色的窗纱被晚风吹得轻轻飘动,安乐走出卧室,一眼便看见坐在泳池边的身影。
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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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他只穿着短裤,露出健壮白皙的上半身,哪怕坐着,安乐也能看到他腰腹薄薄的一层腹肌和优美的肌肉线条。
安乐不自觉背过手摸了摸自己偏瘦弱的腰背。
注意到贺锦年视线向下,正看着自己的脚背。安乐的脚也瘦瘦的,仔细看还能看清每一处的骨脉,白皙的脚背上黑色的胎记也愈加明显。
安乐走上前,在贺锦年身边蹲下,右手自然地放在脚背上,挡住丑陋的胎记。
他整个人蹲下后就没有坐在泳池边的贺锦年高了。
安乐需要仰着头看他。
“很难看吧……”
贺锦年垂眸,将视线移开,为自己的冒犯跟安乐道歉,“对不起。”
“不难看。”
泳池靠岸的地方水很浅,刚刚过膝,贺锦年让安乐先下水适应。
安乐小心地走进泳池,温凉的清水掩住小腿,安乐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他继续往前走,抬起的手臂却突然被握住。
贺锦年跟着他,扶着他的左手小臂,“我扶着你,会安全些。”
安乐声音很小,“嗯。”
适应了一会儿,贺锦年引着安乐走入水更深的地方,浅蓝色的清水没过腰腹时,安乐还能保持镇定。
贺锦年一直扶着他的左臂,却在安乐右脚打滑时一把揽住他的右手手腕。
“没事!”
他声音沉稳,让安乐莫名安心。
直到水线直至肩膀,安乐觉得走的每一步都越发艰难,身体沉沉浮浮,他不知道下一步踩过的地方有多深,脖子以下全部没入水中,触觉也逐渐模糊。
他本能地去抓贺锦年的手,身体往他的方向靠去。
“有点、怕。”
安乐声音软软的,因为害怕不自觉带着一层撒娇的情绪。
“别怕。”
贺锦年单手环过他的肩膀,护着他往回走。
在碰到安乐的后肩时,注意到他有一瞬间的回避,贺锦年动作一顿,“你受伤了?”
安乐不明所以。
贺锦年拉着他上岸,表情有些严肃,“肩膀受伤了为什么还要下水?”
安乐很是无辜,“我没有——”
话到一半,他伸手按了按左肩,用手碰到的时候确实会疼。
是白天赵程推他,肩膀撞到门框了,当时很疼,但后来痛感减弱,安乐不怎么用肩,也就忘了这事。
安乐抿了抿嘴,“我忘记了,对不起……”
贺锦年没说话,将浴巾递给安乐后便离开了泳池。
安乐抱着浴巾,心里很委屈。
没一会儿,贺锦年就提着一个白色的小箱子回来了。
一打开,各种应急的医用品都一应俱全。
贺锦年:“我看看你的伤。”
安乐刚要走上前,突然想到自己还穿着泳衣。
夜晚,阳台的灯光都是暖色,服帖地照在少年轮廓清晰的后背。
贺锦年转头,就看见安乐半脱着上衣,露出裸露的肩膀和半边后背,甚至还能看到隐在皮肉之下的清晰的脊骨线条。
右肩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几条拇指粗的黑色小蛇从墨团中爬出,隐入弯曲的腰腹之中。
没有黑色印记的皮肤透着苍白。
右肩有一团红紫,柔软的指腹触及伤处,带着药膏的清凉,安乐忍不住一抖。
“你身上有很多伤。”
贺锦年低着头给安乐涂药,说出的话却很奇怪。
“有人欺负你,如果你想报仇,可以告诉我。”
安乐一开始沉默,却在贺锦年的掌心触碰到自己的右肩时,忍不住开口,“你没有调查过我吗?”
贺锦年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
安乐仰着头看星星,“就像电视剧一样啊,有钱人只手遮天,五分钟就能查到一个人的生平。”
“生活不是影视作品。”
安乐面露失望,笑了笑,“我一直以为这种情节是真的。”
“是真的。”贺锦年没有否认。
“但我不会对你用。”
安乐脸上的笑容消失,时间仿佛停滞,风声、水声、独属于夏日的蝉鸣,周围的一切声响尽数消失。
就连心跳,也因为害怕破坏这样的寂静而选择变缓。
“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你的事,我只想要你亲口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