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结》
1. 第一章
“砰——”
堂木狠狠地敲击在桌子上,厚重的声音如惊雷一般顿时吸引了茶楼中所有人的注意。
简陋的木台上,一位穿着青色长袍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上一回我们讲到,越只身潜入长衡山。且说长衡山那匪寇头子人如其名,又野又虎,武功极高,一步杀一人,十步便杀十人,何其了得。但越不过一人一剑便挑了那贼窝,其可谓是将相之才、冠绝古今……”
“说得好!”
不知谁带头,掌声雷动,响彻了整个茶楼,二楼包间也不例外。
二楼的包间内,梁上红绸漫漫,随风摇曳,为淡雅的包间增添了几分艳丽之色,又俗又雅。
听到掌声,青葱的玉指端茶的动作一顿。
那纤长柔美的柳眉不知因何微微颦蹙,樱红的唇抿起,有些许不悦又有些许不可思议:“本郡主没听错吧,他在夸谁?越?夏侯越?”
她身旁的婢女心头一跳,忙压低声音道:“奴婢的姑奶奶诶,在外面您就消停点,千万不能这样直呼太子名讳。万一被人听到了,追究起来可是重罪!”
谢君意却不以为意,说什么重罪,要早有人追究她谢君意早追究了,还能让她逍遥到现在?
于是,谢君意仅冷哼一声:“本郡主不管,你拿点银子给那说书先生,就说本郡主不要听陈越痛打落水狗土匪的故事,本郡主要听土匪痛打落水狗陈越的故事……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翠翠听了一个头两个大,倒不是心疼那点银子,而是心疼自己的小命,于是她梗着脖子,语气颇有些心虚:“郡主,虽说人讲的是陈越不是太子越,但大家谁不知道那陈越指的其实就是太子越,只是皇家的事情平民百姓不可妄议所以胡诌了个名字。一旦让人这样改,岂不是直接痛骂太子,您给再多钱,人也没命花啊。”
谢君意怒瞪她一眼:“就你聒噪。你去不去,你不去本郡主就自己去!”
反正她决意不能让夏侯越那沽名钓誉的狗贼名声如此好看的!
翠翠见谢君意一意孤行,一副谁说都不听的模样,立马跪下抱着谢君意的腿嚎啕大哭道:“奴婢去!奴婢现在就去。如果奴婢这次一去不回,郡主千万不要伤心……”
谢君意:“嗯。”
翠翠:“您千万不要难过。”
谢君意:“嗯。”
翠翠见她不为所动,嚎啕大哭起来,活像灵堂前鬼哭狼嚎的守灵人一般:“郡主啊,奴婢的郡主啊!”
谢君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死了呢。
谢君意咬牙切齿:“好了,闭上嘴,不能用夏侯越你不能用其他的指代吗?还记得本郡主之前是如何称呼他的吗?”
翠翠瞪大了眼睛:“您是说……”
谢君意冷哼一声:“还用本郡主教?”
翠翠恍然大悟。
虽说确实那样更保险,但是吧……
翠翠抬头小心翼翼地望了眼自家郡主,还想说什么就见她柳眉一横,显然耐心已经不多了。
又怕谢君意继续出什么幺蛾子,翠翠连忙点头:“包在奴婢身上。”
说着就像背后有鬼在追似的失了魂般往外面走,边走嘴里还叽叽咕咕地念叨:“太子殿下,如果您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可千万大人大谅,千万千万别怪罪我翠翠……当然,也别怪我们郡主,她除了讨厌您也没讨厌过别人……”
谢君意:“……”
她是恨不得夏侯越死了,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死了,用不着这么哭丧吧?
此刻,同在二楼。
“殿下,那说书人在称赞您的功绩呢。”青衣小厮倚靠在栏杆旁,撑着身子好奇的往下望。
他身侧,男子一身淡色长袍修身利落地勾勒出宽肩长腿,正姿态矜贵地倚靠在木椅上。
楼下热闹非凡,而他只轻阖双眼,屋子里淡漠的烛光从墙侧扫过来,清晰地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瞳仁漆黑、鼻梁高挺,浓密鸦羽垂落映下点点阴影,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感。
“咱们殿下就是厉害,区区土匪罢了,哪怕是一个土匪窝,就是一群也不在话下!”小厮谄媚道。
许久,久到小厮都习惯性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一道低哑深沉的声音响起:
“他口中的人是陈越,不是夏侯越。”
小厮受宠若惊的望向他,随后琢磨了这句话露出不明白的表情:“但是大家都知道是您智取长衡山,杀死了黑旋寨里的土匪,名字不一样只是百姓避讳,其实……”
夏侯越端起茶,语气淡淡说道:“但,那个人只能是陈越。”
虽然语气很淡,但跟随他多年的小允子却能窥见这话里蕴含的几分深意和不容置喙,于是他也不敢继续说了,忙转移话题道:“殿下,有人给银子了,想必那说书先生准备换戏了,不知是什么戏,有没有这一出智取长衡山精彩……”
换戏是常有的事,夏侯越也没放在心上,他只端起一片的茶,就听那堂木重重一敲,说书先生脸色十分高兴:“陈越自智取长衡山后很是春风得意,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兄弟陈佩佩在长衡山已经落入逃走的土匪手中,因新仇旧恨,那土匪打起陈佩佩便如痛打落水狗一般……”
顿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抖,茶水散落几滴。
小允子望着说书先生脸上越听越迷惑:“那陈佩佩是谁,奴才听上去还有点熟悉……”
砰——
小允子猛地转头,只见夏侯越微微一笑,眸深似水,只有他手下四分五裂的茶杯表现出了他真正的心情。
夏侯越并不经常笑,相反,他相当内敛,所以一旦他露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的时候,就注定有人要遭殃了。
在这一刻,小允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了:这不正是以前安阳郡主经常喊的吗?
那所谓佩佩,正是太子夏侯越的小字啊!
小允子噤若寒蝉。
夏侯越脸上的笑容却不变:“给孤找找,谢君意在哪间包房。”
小允子浑身一颤:“是!”
他小心翼翼的扫了眼夏侯越,心里十分不解:殿下为什么要在茶楼里找安阳郡主?还那么肯定?
*
“哈哈哈哈,痛打落水狗,好样的,就得痛打落水狗!”
谢君意哈哈大笑,那精致的小脸都因为笑意染上了淡淡的绯红,看上去无比艳丽动人。
翠翠听着说书先生的话,心虚地忙拉了拉谢君意的衣袖:“郡主,咱们这样做,如果被发现了奴婢不会被杀头吧……”
谢君意没好气的扫翠翠一眼:“怕什么,夏侯越就是个苦行僧,整日就知道待在东宫书房里,连东宫门都鲜少出的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儿,再说了天塌下来不还有本郡主顶吗,你一个奴才他才不会跟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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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说完她有些遗憾的咂巴咂巴嘴:“不过本郡主现在倒是真希望夏侯越在这儿,如果他听到这说书先生的故事,表情一定很精彩,真想亲眼看看啊。”
翠翠哭笑不得:“要是太子殿下在这儿,奴婢十条命都不够他砍的。”
谢君意却不以为然:“哼,要是夏侯越在这儿,本郡主还觉得那说书先生编得还不够大胆呢。”
“呵呵。”
忽然,包间内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谢君意笑容一顿,转眼疑惑:“翠翠,你在嘲笑本郡主?”
翠翠瞪大了眼:“郡主,奴婢冤枉啊!”
这声音还有点熟悉……等等,不会吧?
谢君意猛地转头,只见一阵红绸飘扬,一点白色若隐若现。
谢君意皱眉:“不好意思不买东西,如意楼出门左转,花满楼出门右转。”
“孤不知道,何时你安阳也会写书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先于他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这声音……
几步后,一道白衣穿过飘扬纷飞的红色纱帘,站立在椅子后方。
谢君意眯起了眼,“哦豁”了一声,但心里却没多少被抓包之后的羞愧,反而更加坦然,连坐姿都慵懒了不少。
“本郡主当是谁呢,原来是佩佩啊。”谢君意还特地强调了“佩佩”二字。
翠翠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虽然不知道夏侯越听到多少,但双腿立马先软了下来,颤着声音道:“奴、奴婢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夏侯越没有叫翠翠起来,只是别有深意地盯着谢君意。
谢君意抬头睨了他一眼:“本郡主不知道你夏侯佩佩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听人墙角了,莫不是有什么怪癖吧?还有你,本郡主的翠翠都跪了,你还站着是不是看不起陛下亲封的二品安阳郡主?”
她的目光擦过夏侯越耳畔直射他身后刚刚站定的小允子,直接一顶大帽子扣了上去。
小允子:“……”
嘤,他比窦娥还要冤!
他下意识看了眼夏侯越却只能看见夏侯越的后脑勺,于是他不得不行礼道:“奴才小允子拜见安阳郡主。”
夏侯越眯起眼:“谢君意,你还是那样胡搅蛮缠。”
谢君意微微一笑:“夏侯佩佩,你还是那么装模作样。”
翠翠和小允子都不敢抬头,恨不得自己两只耳朵都是聋的:神仙打架,神仙打架。
夏侯越望着她,一动不动:“你堂堂安阳郡主,在外造谣生事,就不怕孤在朝堂参你一本吗?”
谢君意直勾勾的望着他,眼里闪过几分得意:“什么谣言,难道你从长衡山回来,深负重伤差点被土匪打死不是事实?”
夏侯越望着谢君意那张明媚又得意的脸,突然觉得有点牙疼,他用舌尖抵了抵上齿,显出几分风流:“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救了条不知好歹的狗。”
“你敢骂本郡主是狗?”谢君意怒瞪。
夏侯越道:“当然,只有狗才不识好人心。”
谢君意气得牙痒痒:“你算什么好人,你以为本郡主不知道是你引那土匪入金轮寺,害得本郡主替你挨了一刀!”
嗯?
夏侯越眼尾微微上翘,那双本就好看、特别的丹凤眼勾勒出几分矜贵,习惯性的动作将潜藏的情绪压得更深。
她怎么知道的?
2. 第二章
夏侯越微微一笑:“你那不是意外?”
语气疑惑听不出半分虚伪,仿佛他真的在询问谢君意一般。
但谢君意对夏侯越何其了解,越是心虚的事他就越会祸水东引以洗脱罪名,于是谢君意拍桌大怒:“意外还让他砍我一刀,要是故意的,我岂不是一条命都没了!”
每次都“本郡主”“本郡主”自称的女人今天居然自称“我”,可见被气得多厉害了。
夏侯越见她真的动怒,轻轻“唔”了一声,抬眼又打量了一下她:“罢了,那次是孤有错,这次你造谣孤的事,孤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什么?
什么叫也不和她一般见识?
谢君意怒目:“夏侯佩佩,你给本郡主搞清楚,不是你不和本郡主一般见识,是本郡主不和你一般见识!”
夏侯越皱起眉:“有什么区别吗?”
谢君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侯越略微颔首:“既然一笔勾销,那孤就走了。”
谢君意皱眉:“等等……”
夏侯越有些惊讶:“你还是第一次留孤。”
谢君意脑门上直接三个问号:留、留他?
“你在说什么鬼话,要滚快滚!”
夏侯越嗯了一声,十分顺从的走了。
谢君意望着夏侯越的背影,狠狠拍了下桌子。
震得翠翠心尖儿一颤,以为谢君意真的气得不轻,忙劝解道:“郡主、别生气,生气伤身……”
许久,僵在原地的谢君意缓缓伸出头往外望,下半身还立在原地,看上去有些滑稽,望了好半晌:“那兔崽子走了?”
翠翠不明所以,也站起来够着身子往外望:“走、走了。”
谢君意这才深深的吐了口气:“还好本郡主脑子转得快,不然今天可真的会那兔崽子被参上一本了,这鬼地方下次不来了,还不如在咱们谢家听书呢。”
她拍拍胸脯,一副心虚的模样,哪里还有刚刚的怒气冲冲。
翠翠:“……”
感情那都是装的?
不是,您不是不怕太子殿下吗?
*
夏侯越走出茶楼,刚出门,他脚步不停,神色自若,语气淡淡,问的话却是:“小允子,安阳没追出来吧?”
小允子往后看了又看,回道:“回禀殿下,没有见到安阳郡主的身影。”
夏侯越嗯了一声,仿佛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般呼了口气:“还好孤走得快,不然那丫头又要开始胡搅蛮缠了。”
只身剿灭土匪窝眉头都不皱的男人居然露出这副表情,小允子脸色露出几分吃惊。
安阳郡主真的就这么可怕吗?
小允子能怎么办,他只能呵呵赔笑:“……殿下英明。”
“你说她是怎么知道金轮寺的事情的?罢了,孤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夏侯越揉开眉眼,鲜见的多话:“下次得找个嘴严的。”
小允子:“……”
所以,还有第二次?您真的不是铁了心想除掉安阳郡主的吗?
小允子一言难尽的抬头望向茶楼二楼的窗户。
明明安阳郡主和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马,难道不应该都像话本里那么郎情妾意的吗,怎么如今这么相看两厌?
“殿下,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
扑通一声。
夏侯越的话被打断,他闻声望去,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跌坐在地上,地面洒落了一地的书籍。
“对不住对不住。”
女子不停道歉,手着急忙慌地收拾散落一地的书。
真是被谢君意打乱了心神,连人都不晓得避让了,谢君意果然是他的克星。
夏侯越叹了口气,他认命地俯下身子捡起书递给了女子:“孙子兵法?是本好书。”
女子抬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好俊的郎君啊!
她脸一红,接过书抱在怀里:“小女子不过是随意看看,让公子见笑了。”
夏侯越不置可否,小允子帮她捡齐了剩下的书,女子感激不已:“多谢二位公子了。”
夏侯越淡淡一笑。
“公子,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米铺,去看看。”
二人说着话越行越远。
女子望着他的背影,泛红的面容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感慨:“那位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秦婉!怎么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不见了?”年迈的老嬷嬷板起了脸,训斥女子道:“别乱跑,京城不比你那个穷乡僻壤,到处都是达官贵人,若是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信不信我直接把你送回去!”
女子微微抿唇:“嬷嬷,我去买了些书……”
老嬷嬷瞪着眼瞅了一眼,立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果然是乡下养的,没规矩的东西。你一个丫头片子不买女则女训便罢了,怎地买这种书,这是你该看得书吗?难不成你还要做官不成?”
秦婉被斥得面热,她忍痛道:“我、我不看了。”
老嬷嬷冷哼一声:“多看看女则女训,日后好好孝顺夫君才是正事。至于这些书……”嬷嬷抬手掀翻了她手中的书,随后握住她的手腕,嘲讽道:“扔了吧,否则我告诉夫人,有你好看的。”
老嬷嬷将她生生拖走,秦婉回眸,眼中闪过悲伤和苦涩。
这世道,真是半点不由人。
*
被夏侯越打扰了兴致,哪怕夏侯越离开了,谢君意也听不下去了。
皇宫脚下是一片极其繁荣商业之地,谢君意这段日子被关了许久,好不容易自然得好好逛逛。
“翠翠,走,逛逛京城。”谢君意大手一挥。
翠翠嘟囔道:“合着不是您给钱?”
谢君意回头:嗯?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翠翠立马赔笑:“没什么没什么。”
走出茶楼,就能听见街边小贩叫卖之声,像什么风筝,破浪鼓,不过都是些无聊玩意儿。
“郡主,前面好多人啊,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翠翠垫着脚尖努力望半天,可因为高度原因,怎么也看不清。
谢君意嬉笑道:“不怕,看本郡主的!”
翠翠疑惑的看着谢君意,就见她清了清嗓子,随后大喊了一声:“安阳郡主来啦!”
“什么,那个小霸王来了?”
“快跑,安阳郡主来啦!”
顿时,万径人踪灭。
谢君意得意地看了翠翠一眼:“虽然本郡主鲜少出门,但江湖处处是本郡主的传说。”
翠翠:“……”
她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不愧郡主啊。”
谢君意看向人群原本围绕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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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只留下一道纤细的影子。
柳树下,跪着一个女子,她身穿白色孝服,全程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
她的面前用泛黄的纸张写着歪歪扭扭地几个大字——
“原来是卖身葬父。”谢君意道。
“郡主,是个可怜人啊。”翠翠忍不住道。
谢君意嗯了一声:“给些银子,让她体面地离开吧。”
翠翠重重点头,从腰包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女子面前,爱怜道:“好好安葬你的父亲,剩下的银子就用来好好生活吧。”
“你们别给她,她是个骗子!”路人劝道。
“是啊,她都骗了好几个人了。”又有人附和。
女子不言不语,甚至不反驳一句,像是听不见一样。
翠翠犹豫了一下,看向谢君意:“郡主,怎么办?”
“给她。”
女子怔怔抬头。
谢君意对上了她仿佛死水一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不像是骗子能拥有的。
女子看见谢君意的眼神,不知为何便涌上了热泪,但是她仍旧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去取那锭银子。
谢君意和翠翠转身离去。
暗中,谢君意拍了拍翠翠的肩膀,翠翠疑惑道:“怎么了郡主?”
“不对劲。”
谢君意拉着翠翠往角落一躲。
翠翠不明所以:“郡主?”
谢君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瞧,来了。”
翠翠顺着谢君意的目光看去,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弯腰捡起了她们给那位卖身葬父的女子留下的银两。
“他们怎么能抢人家的银子!”翠翠愤愤不平。
谢君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看。”
“这么大一锭银子,那两个女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还说要是你再要不到钱就把你送到如意楼去,没想到你今日倒是走了狗屎运。”男人俯下,顺着女子的脸掐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
女子眼神麻木,似乎十分顺从,谢君意却从她昂起的头看见了她脖子上青紫的鞭痕。
“他们果然是骗子!”翠翠不可置信。
“不是他们,是他。”
谢君意抬手活动活动了筋骨。
“郡主,您要做什么?”翠翠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君意回眸一笑:“打狗。”
“今日算你好运,明日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如意楼……”
突然出现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
“走开走开,没看我说话呢嘛?”男人一把拍掉那只小手。
“如意楼可是个好去处,不过那里面达官贵人可比我难伺候……”
小手又拍了拍。
男人不耐烦的转过身来:“干什么干什么,没听见老子说话呢……”
“砰!”
一记拳头毫不留情地正中他的脸,不知是何等怪力竟让他一下子飞了好远,撞在一旁的柳树上。
柳树发颤,柳叶簌簌地落。
女子吓得一缩,她迟钝转头,在看见男人口吐鲜血躺在地上的时候,那麻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快。
不过很快,那抹痛快再看见谢君意的时候变成了惊恐:“是你……你快跑,刘三是个泼皮无赖,他醒来一定会赖上你的。”
谢君意笑道:“本郡主打的就是泼皮无赖。”
3. 第三章
“好你个黄毛丫头,竟然敢打你三爷爷!”刘三扶着树站了起来,他擦了擦嘴,手上竟全是血,他哀嚎不已:“哎哟,爷爷的牙!爷爷要打死你!”
刘三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冲了过来。
“本郡主的爷爷也是你个泼皮能当的?”谢君意眯起,撸起袖子。
刘三疯狂挥着树枝,谢君意一个箭步,一把抓住了刘三的手腕,她抬脚朝他膝盖狠狠一踹,同时趁他跪下的时机,手肘举起往他背上狠狠一击。
“啊!要断了要断了,我的腿,我的背……”刘三痛得直在地上打滚。
女子看惊了:“好俊的身手!”
“臭、臭丫头,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哎哟,痛死我了……”
拼家世啊?
谢君意勾唇:“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女子闻言脸色一白:“他舅舅是衙门的县令……”
正说着就有两个带刀的衙役走了过来:“那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在京城闹事!”
刘三见了衙役跟见了亲爹一样,痛哭流涕道:“杨二哥,张四哥,救命啊,这丫头想杀了我啊!”
衙役一见是刘三,表情立马就变了,也不管是非曲直就对谢君意厉声道:“大胆,竟敢在京城里杀人,你这是造反,抓起来是要杀头的!”
“杀头?杀谁的头?”谢君意兴味盎然。
“当然是杀你这个黄毛丫头的头!”刘三躲在衙役身后,狐假虎威道。
谢君意听笑了:“好啊,看谁先砍了谁的头!”
谢君意身形一闪,飞踢踢飞一个,滑铲滑倒一个,顺便抬手给了刘三个大嘴巴子,她抽出衙役的佩刀,直直抵在倒在地上的衙役的脖子上:“你想杀谁的头?嗯?”
一气呵成半点没有停顿的。
“安阳,你又在闹什么。”
清风拂起,他的衣摆如潮起潮落。
谢君意转头,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对上了他的眼眸。
谢君意撇嘴:“怎么又是你,夏侯佩佩,你真是阴魂不散!”
夏侯越更想说这句话,他冷声道:“隔着一条街就听见你在闹事,是孤阴魂不散还是你阴魂不散。”
孤?
安阳?
在京城里还有人敢这么自称,还有人敢取那个名字吗?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恐。
娘嘞,是安阳郡主和太子殿下!
谢君意瞧见二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俩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于是她无趣地将佩刀一扔:“夏侯佩佩,你真是烦死了。”
“彼此彼此。”夏侯越回道。
确认过眼神,这么不合,肯定是安阳郡主和太子殿下了。
衙役慌张不已:“小的见过安阳郡主,见过太子殿下。”
安阳郡主,太子殿下?
刘三光是听见就浑身发软。
娘嘞,刚刚那个小娘们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安阳郡主!
对了,说起来她刚刚不是自称的就是“本郡主”吗?
本朝就只有一个郡主啊!
刘三吓得当即跪地:“郡主恕罪,刘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郡主,刘三该死,刘三该死!”
谢君意似笑非笑:“你舅舅是县太爷?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刘三一颤,不敢搭话。
“要砍了本郡主的头?”谢君意看向另外二人。
两个衙役吓得发抖:“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罚该罚……”
谢君意转向那女子,女子捂着嘴不可置信:“你、你是郡主?”
谢君意微微颔首:“好歹我也是个郡主,能做点主,给本郡主说说来龙去脉吧。”
女子蓦然跪地,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民女名为林小念,来自一个遥远的村子,民女父亲欠了赌债被人打死,家里被洗劫一空,为了安葬父亲民女只好街头卖艺,幸得他人怜悯,没过几日民女就安葬了父亲,可是这泼皮见民女靠此方法筹齐银两,便心生歹念强抢了民女,先是卖艺,后来竟让民女出卖身体,民女不从,他就对民女日夜鞭打,民女实在受不住了这才答应……”
林小念小声啜泣起来。
刘三心里发虚:“郡主,您别听这娘们胡说,明明是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小的,小的不喜这等放浪形骸之人,便准备送她去个好去处。”
“如意楼是好去处?可本郡主听说,那是青楼啊……”谢君意语气意味不明。
刘三只觉得自己冤枉:“女子又不会读书又不会写字能担什么好差事,不就那几个去处,若是她年纪小上几岁还可以卖往大户人家的府邸,可她都十五六的年纪了,除了青楼哪里还有人要啊。”
谢君意看向夏侯越,嗤笑一声:“夏侯越,你们夏侯家就是这样管事儿的?这还是京城,天子脚下就有人敢强抢民女卖往青楼,若是别处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夏侯越眼眸更冷了,但是他无从反驳。
此事,谢君意是对的。
夏侯越道:“孤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是给本郡主,是给她。”谢君意点了点林小念。
不过,她面露狐疑:“就你,能搞定吗?”
唯独他不想被谢君意这么说!
夏侯越咬牙:“应该比你这乱打一耙做得好。”
谢君意切了一声:“不行,本郡主不信,本郡主要跟你一起去。”
惊奇得是夏侯越这厮竟然不反驳谢君意,而是淡淡道:“那就走吧。”
谢君意一顿。
不对劲。
这不对劲。
他怎么这么利索就同意了?
片刻之后,县衙内。
“不好不好啦,县令大人不好啦,太子殿下来了!”
县令张行闻言只是端茶的手顿了顿,他不耐道:“本官又没犯事,太子跑本官这儿来做什么,跟他说本官不在,让他改日再来。”
“这不好吧?”师爷讪讪道。
张行不耐烦的一扫衣袖:“有什么不好,走走走,别打扰本官休息。”
师爷只好离去。
不久。
“不好了不好了,县令大人……”师爷又跑进来道。
张行皱起眉,怒气冲冲道:“不是说了,本官不在……”
“安阳郡主也来了!”师爷焦急道。
张行顿时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官帽都撂到了地上,他面色骇然:“什么,那小祖宗也来了!”
夏侯越此时刚走到门口,闻言冷冷一笑。
他这个太子当得连个郡主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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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倒不知道,安阳比孤的面子大。”夏侯越一个箭步跨了进来,谢君意哈哈大笑:“虽然人该死了点,但是眼光还不错。”
这算什么评价?
张行冷汗直冒:“不知安阳郡主,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安阳郡主、太子殿下恕罪!”
“张行,你确实有罪,但不是有失远迎,而是……这三人你可认识?”夏侯越眉间结满了冰霜。
只见刘三、两个衙役慢吞吞地从门外走进来,一同随行的还有翠翠、小允子和林小念三人。
见了张行,刘三和两个衙役立马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
“舅舅,救命啊!”
“大人,救命啊!”
张行脸色大变:“殿下,这是怎么了?臣的属下犯了何事,竟然要劳驾太子殿下亲自押送回衙?”
谢君意走到一旁事不关己地翘起了二郎腿。
县令张行可是出了名的滑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她倒要看看,夏侯越要怎么治这个县令。
“你这两个下属包庇你侄子刘三强抢民女,罪该当斩。”夏侯越薄唇轻启。
张行为难道:“太子殿下,即便您是太子,但也得讲法嘛。您说刘三强抢民女可有证据?”
林小念忙道:“大人,刘三强抢的就是民女,民女可以作证。”
张行摸了摸自己两撇小胡子,摇头晃脑道:“林小念,据本官所知,你和刘三乃是夫妻,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强抢不强抢的。你若不是在外偷了人想要与刘三和离,编出来的假话罢?”
林小念脸色惨白:“不,不是的。民女曾来告过官的,街坊邻居可以为民女作证……”
张行冷哼一声:“本官面前岂容你径自辩驳,刘三,你来说说。”
刘三仰起头,与张行目光交错,他一下子明白了张行的用意,忙顺杆子往下爬:“是是是,这贱妇肯定在外有了老相好所以才诬赖小民,大人要为小民做主啊!”
张行便了然般点点头:“太子殿下,您也听到了,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您也不能只听那毒妇一面之词嘛。”
“好一个颠倒黑白。”夏侯越冷声道。
张行哀呼:“下官实在冤枉啊!殿下啊,哪怕是退一万步讲,刘三当真强抢了林小念也轮不上您来判处吧?依照本朝规定,斩首须经报囚,敢问您经过陛下同意了吗?”
张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像是料定夏侯越没有办法。
刘三和两个衙役齐齐松了口气。
好一张巧嘴。谢君意微微眯起眼睛,危光泄露。
却不料,夏侯越只是略一勾唇,淡淡笑开:“谁说孤说的民女是林小念了。”
“不是林小念是谁?”张行皱起眉。
夏侯越若有似无的视线朝某个翘着二郎腿看戏的人飘了过去:“安阳不行吗?”
张行:“?”
刘三:“??”
谢君意:“???”
夏侯越淡淡掀起眼皮:“刘三强抢安阳郡主未遂,侮辱皇室,罪应当斩。张县令,是孤替你斩了,还是你坚持要报请陛下呢?”
谢君意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厮如此痛快就答应了她了,感情是拿她当跳板的呢!
谢君意气得磨牙。
4. 第四章
张行惶恐至极。
报请陛下,依照陛下和谢家对安阳郡主的宝贝程度,岂是区区一个刘三就能够平息怒火的。
张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哎呀,下官又仔细想了想,安阳郡主何等尊贵的身份,他竟敢以下犯上,刘三此泼皮确实该死,太子殿下说得对。”
“舅舅!”刘三不可置信。
张行厉声:“泼皮刘三,休要乱攀干系,你眼前是大齐县令,自当秉公办事,你欺辱安阳郡主,理应处死!”
夏侯越呵地一笑。
有时候谢君意的名头确实比他好用。
谢君意脸色沉沉,她用手心撑起脸:“喂,夏侯越!”
“怎么?”他淡淡回眸。
谢君意不悦道:“你利用本郡主?”
夏侯越只是微微勾唇:“怎么,利用得还不够明显吗?”
谢君意:“……”
气死她了!
谢君意倏地站起身,咬牙切齿:“夏侯越!”
夏侯越与她相对,长身而立:呵呵,丝毫不带怕的呢。
不知为何,总觉得气势上会矮一截……谢君意郁闷至极。
她一把掀下张行的官帽,狠狠扔在地上:“都怪你,你个庸官!”
张行膝盖一软,狼狈的跪下:“下官有罪,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谢君意斜身睨他一眼:“好啊,你辞官本郡主就饶恕你。”
张行惊恐:“可、可下官的官职是尚书举荐……”
谢君意勾起一丝天真而残忍的笑意:“那你们一起辞官不就好了吗?反正你们对京城也毫无建树,一丘之貉的害群之马不是吗?”
张行的话淹没在嗓子眼里。
夏侯越冷眼看着张行。
他只知道世人害怕安阳便跟着人云亦云,但他却不知道世人为何害怕安阳。
当有一个人一句话就能掌握你生死的时候,你才会怕她。
皇帝是,安阳更是。
日落黄昏,京城城门之前。
“你要离开京城?”谢君意问林小念。
林小念挎着包袱重重点头:“民女准备回老家,家中还有几亩地,经过此事,民女才明白靠手艺赚钱才是最有底气的。”
翠翠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林小念:“此去山高水长,你一路珍重。”
林小念感激万分:“多谢郡主,多谢翠翠姑娘,可这银子民女不能要。二位对民女有大恩,民女已经一辈子都还不完了怎么能再要二位的银两呢……”她擦了擦眼泪。
谢君意扬唇:“怎么不能,你是女子,翠翠是女子,本郡主也是女子。本郡主投了个好胎匀一些给你们怎么了?拿着吧,以后好好生活,说不定有一日还能再见呢。”
“郡主,您真是个好人。”
林小念感动至极,接过银子,又朝二人行了跪拜礼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林小念的事告一段落,谢君意和翠翠便往回走,走在街道上,像是想起什么,谢君意随口问道:“他呢?”
翠翠道:“去了城外。”
谢君意好奇道:“他去城外做什么?”
翠翠想了想道:“郡主您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每个月都会到城外给流民施粥。那些流民也可怜,这几年连年征战,不少流民妻离子散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以往还只是边疆地带才有,但最近甚至连京城都有了流民。”
谢君意微微颔首,倒不惊讶。
别看夏侯越那副样子,其实心肠可好了。
……她绝不是夸他!
“他要继续下去,皇帝可坐不住了。”谢君意打趣道。
“谁说不是呢,太子如今在流民中的声望可高了。”
翠翠说完,谢君意若有所思。
*
皇宫脚下一片繁荣,而坐落于正中的正是占据其四分之一土地的将军府。
将军府分为外府和内府。
所谓外府,乃是一条环绕内府的宽阔街道,街道商铺林立,多是谢氏族人经商而用。而内府则如众星拱月被外府紧紧环抱。
内府里分为多个独立府邸,供谢氏族人和日常生活。
谢君意的院子位于将军府内府中央,因她被袭击这事,她娘叶夫人最近管她很严,明确禁止她出去。所以一旦被谢氏族人看见,他娘就一定会知道,于是她只能从偏僻的西墙翻墙进入外府,再经由外府西墙翻到内府。
望着那一丈高的围墙,谢君意道:“翠翠,老规矩,你先进去,然后到西墙角来接应本郡主。”
翠翠应是。
翠翠通过外府正门,到西墙角给谢君意把了风。
然后依葫芦画瓢,走过几了热闹的几条街回到内府正门。
翠翠望着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的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的牌面,不知怎地有点心虚。
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守门的门房正在换岗,见了愣在门前的翠翠还贴心地向她问好:“翠翠姐姐,今天您回来得真早啊。”
翠翠心虚地擦擦汗:“是啊,郡主让我替她办点事,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翠翠姐姐真是郡主身旁的大红人!”门房不疑有他,调侃了翠翠几句就为翠翠放了行。
翠翠只觉得自己每次回府都像是过关斩将一般,她微微叹了口气:
郡主天天出去玩让她打掩护,现在就连门房都认识她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一旦被将军和夫人知道,她不丢条命也会丢层皮。
翠翠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逮住。
将军府很大,翠翠从内府正门到西墙都要走十几分钟。
走了许久,翠翠终于走到西墙墙角,她刚想给谢君意暗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翠翠,你在这儿做什么?”
翠翠心一紧。
这个声音是……
她心下大骇,僵着身体转身。
这边,谢君意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墙那边传来声音,她蹲在墙角有些不耐烦起来:这个翠翠,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她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声响。
噔,噔噔,噔噔噔。
这样有节奏的声音是她和翠翠约定好的接应暗号,只要对面是安全的,翠翠就会敲出这样的节奏,那她就可以用轻功飞回去。
谢君意运气踏地,一把飞上墙沿,然后熟稔地顺着墙壁滑下。完美落地后还不忘拍拍自己染上灰尘的衣裳,语气有些疑惑:“翠翠,今天怎么这么慢,害得本郡主在外面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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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说着她抬眼,就这一眼她就僵在原地。
只见那朱红的屋檐下,两道影子若隐若现。
一道淡粉,一道深绿,一道欲哭无泪,一道似笑非笑,就这样交叠在她面前,让她心里一震,三个大字在脑门上涌现。
完蛋了!
果然,那道深绿色的影子发出冷冷的笑声:“怎么,舍得回来了?”
谢君意心里一咯噔,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来:“您,您怎么在这儿,娘……”
叶如玉板着脸:“翠翠能在这儿,你也能在这儿,为娘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谢君意摸了摸鼻尖:“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如玉走过来,手里好像握着一根白色的棒子,她边走握着棒子的手边挥打在她的另一掌掌心,看上去就像是拿着板子的教书先生。
“你出去做什么,怎么不走正门非要爬墙?”
谢君意心虚的垂下头:“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出去听了个书……”顺便发扬发扬了一下夏侯越的伟大事迹罢了。
“听书?呵呵,谢君意,你胆子大了翅膀也硬了,如今竟敢偷偷摸摸跑出去,万一像上次金轮寺一样出点什么事为娘该怎么办?还有你,翠翠,看护不力、欺上瞒下、任凭主子肆意妄为,你也该死!”叶如玉也是真的气得狠了,竟然说出这种狠话来。
谢君意心尖儿一颤,嗫嚅道:“那次是意外嘛,这几次也都好好的啊……”
“这几次!”叶如玉的声音陡然升高,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谢君意:“几次,你还这样翻了好几次?”
谢君意忙捂住嘴:“我说这次,这次,没有几次……”
叶如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可她又舍不得责骂自己的女儿,于是冷冷扫向翠翠:“翠翠,你和君意自小一起长大却不相劝诫,任她独自在外涉险,你可知罪?”
翠翠连忙跪下:“奴婢知罪。”
谢君意隐隐感觉叶如玉是认真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叶如玉发这么大的火,于是连忙跟着跪下:“娘,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与翠翠无关。娘,你、你打我吧……”
翠翠抬头,感动得泪眼汪汪:“郡主……”
她擦了擦眼泪:“夫人您要打要杀奴婢绝无怨言,但求您不要打郡主,郡主她年纪小不懂事,而且您从来没打过她,您要是打她她会很难过的……”
叶如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君意,面色还是没有平静下来,但是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谢君意,你瞧见了吗,即便你做错了事想一力承担,最后伤害的也并不会是你自己,而是你身边最亲密的人。”
谢君意抿唇:“我知道了。”
叶如玉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微微叹了口气:“翠翠忠心护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为娘一件事,为娘可以不追究今天的事,如何?”
谢君意闻言抬起了头,眼神有些惊疑不定:“有这·好事?”
叶如玉面容稍霁,她扶起谢君意的手臂,语气温婉了不少:“当然啦,为娘还能骗你不成?”
谢君意顺着叶如玉的动作站了起来,但看她的面色心底总觉得很不安,但翠翠还跪着,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看得谢君意挺不是滋味的,她一咬牙:“行,我答应您!”
5. 第五章
叶如玉挑眉:“真的?”
谢君意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刹那间,叶如玉那仿佛她已经十恶不赦的严厉表情一下子便如春回大地喜笑颜开,那脸变得比唱戏的还快,看得谢君意瞠目结舌。
却见叶如意伸手就把手中握着许久的白棒子拉开,原来,那竟是一幅被卷起来的画像。
叶如玉拿着画像,望着谢君意的眼神和蔼慈祥,但在谢君意看来就像是只偷到腥的狐狸。
叶如玉朝她招招手:“来来来,女儿快看看这幅画像,这可是礼部尚书之子,听说长得貌比潘安还彬彬有礼,你来看看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为娘那里还有许多画像,像什么户部尚书之子啊,新晋探花榜眼啊,丞相幼弟啊……哎,你就要及笄了,娘这边还拿不准,只是挑来挑去的总觉得都还不错。怎么就不能都收了,咱们谢家又不是养不起。”
谢君意:“……?”
“等等,等等,娘,你说的事情难道就是……”谢君意一言难尽地望着那幅不着色的墨画。
叶如玉掩嘴一笑:“当然是给你说媒啊。”
谢君意瞪大了眼:“那刚刚,您生气……”
叶如玉笑得花枝乱颤:“那当然是骗你的啦!”
谢君意:“……”
谢君意望着自家娘亲那一脸奸计得逞般的笑意,气得咬牙切齿又带着点小委屈地叫了一声:“娘!”
叶如玉望着谢君意的眼睛耸了耸肩,一字一句重复道:“刚刚是谁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你还想反悔?”
说着她笑容一收,立马板起脸来:“翠翠!”
谢君意:“……”
行!
姜,还是老的辣。
*
承德宫。
一身明黄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前,案旁一堆奏折分为两叠,左边一叠是看过的,右边是还未看过的。
他身后,穿着绛紫色蟒袍的大伴安静的站着,等候着男子的吩咐。
许久,皇帝把奏折往左边一放:“太子回来了?”
大伴接话道:“听说酉时才回来。”
皇帝微微颔首:“他出宫做了些什么?”
大伴垂眸:“听说去了茶楼,听了段评书,临走前还遇上了安阳郡主,两人不欢而散……”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安阳那孩子可很不喜欢佩佩,每次见了他不是板着脸就是要呛他几句,两个人似乎经常这般不欢而散。”
大伴陪笑道:“安阳郡主和太子青梅竹马,闹着玩罢了。”
大伴顿了顿,回道:“张行张县令昨日提了辞呈。”
皇帝嗯了一声:“安阳那孩子,最见不得女子受委屈,罢了,既然张行辞官,那便依了吧。”
皇帝似乎略微思索了一下,想起什么疑惑道:“对了,安阳那孩子朕也好久没见了,朕记得她以前可是很爱在御花园玩的,她最近怎么不进宫了?”
大伴模棱两可道:“许是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
这话可有意思。
皇帝果然问道:“朕记得谢贵妃很是喜欢这个侄女,她近日也没有招安阳进宫?”
大伴垂着头一动不动,只语气带上几分不确定:“许是贵妃娘娘病了,不想有人叨扰。”
“她病了?”皇帝面色一顿。
大伴拿不准皇帝的意思,只捡了些话回道:“听说短短几天就请了五次太医了。”
“病得这样重?朕为何不知道?”皇帝面色一沉。
大伴心里咯噔,连忙谢罪道:“陛下恕罪。”
皇帝见状立马就明白了,他冷哼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大伴心尖儿都在颤。
“你有何罪,是她在跟朕置气。”皇帝声音沉沉,十分不虞:“既病了那就好好休息,把她的牌子撤了。”
大伴心中叹气:娘娘啊娘娘,你何必跟陛下置这气,男女反正都那点儿事,有时候哄着总比呛着好。
但面色他也只能顺从皇帝,于是应道:“是。”
话题不太愉快,皇帝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奏折,脸色依然那样不好。大伴也不敢随意搭话。
忽然,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提起了另一件事:“太子近日的名声很盛啊……”
“是,听闻太子每月都会出宫赈济流民,所以在流民中声望极高。”
皇帝嗤笑一声:“太子也是糊涂,竟赈济那些他国刁民,看来俸禄是太高了。既然他的俸禄那么高,就削减一些赈济赈济国库吧。”
大伴没有说话。
皇帝又道:“太子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吧。”
“是。”
“听说左相已经把爱女的画像呈上东宫,你猜太子会不会喜欢呢?”
皇帝虽在笑,大伴却觉得这句话是风雨欲来,让他浑身一颤,忙道:“奴才不知。”
皇帝饶有趣味地继续道:“听说吏部尚书也有个女儿,好像叫什么,钱嫣?”
一个左相,一个吏部尚书,他这个儿子艳福不浅哪!
念及,皇帝的眼神中带着几丝趣味又带着几丝捉摸不透的深意:“朕想到件有趣的事。既然太子也到了适婚年纪,那就一个个见吧,朕也想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个?”
大伴头低得更低了。
*
东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儿越,二十而立,已至婚龄,愿吾儿觅得真心,朕赐予婚姻便宜之权。”大伴尖利的声音刺透了夏侯越的耳膜。
夏侯越跪地接了圣旨。
等宣旨的大伴离去,他还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身后,小允子不解道:“陛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殿下想选谁就选谁?”
夏侯越缓缓起身,望着大伴离去的方向眼神一片幽深:“这么简单就好了。”
“殿下?”
什么婚姻便宜之权,不过是皇帝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罢了。
夏侯越五指缓缓收紧,将那圣旨狠狠握在掌心:“去书房。”
小允子:“是。”
*
回到房间,谢君意刚换下衣裳,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臂挽一袭月牙色披帛,整个人明媚得跟春光似的。
但是,她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她的穿的那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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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艳丽。
她跨出屏风外,随意往凳子上一坐,气呼呼道:“我娘她怎么能这样呢,她这是欺骗!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先是遇见夏侯佩佩,再是被我娘逮住,这也太倒霉了些!不、不对,平常都好好的怎么就今天这么倒霉,我明白了,一定是夏侯佩佩那狗贼在坏我气运!啊,可恶,他果然是我的克星!”
翠翠不敢作声,毕竟她才是谢君意落入虎口的重要原因,要是一出声指不定祸水东引。
谢君意豪饮一口茶压下心中的怒气,又想到自己娘亲那张狐狸似的嘴脸,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委屈:“我娘也真是的。不就相看几个臭男人,还要拿你威胁我。我又没说我不去,她还那样吓我,亏我还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吓得我跟个小鹌鹑似的,没想到她没生气倒是变狡猾了!我娘她以前也不这样啊!”
翠翠是知道叶如玉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忍不住小声吐槽道:“还不是您一天天往外跑,夫人连您的人影都见不到,不然怎么会这么想找个人把您套牢……”
而且夫人这么狡猾还不是被您逼的,您每天在那和她斗智斗勇,她要是不聪明些指不定被您忽悠成什么样儿。
但是这话翠翠不敢明说,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翠翠!你说什么!”谢君意拍桌而起。
翠翠心虚得声音更小了:“奴婢什么都没说。”
谢君意正要说话,就听房门被人推开了。
她和翠翠同时望去,先看见的是她娘那笑得跟开屏孔雀一般的脸:“君意,君意……”
看她娘这脸色,看来她是在劫难逃了!
谢君意为自己默默哀悼了一下,随后强颜欢笑的迎了上去:“娘,有什么事情吗?”
叶如玉拍拍她的手:“君意啊,你看,为娘把谁请来了?”
谢君意刚转头,一朵盛开的红色菊花蓦然出现,然后那人微微一笑,菊花盛放……
谢君意吓了一跳。
在这京城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浓艳的妆,再配上她满是皱纹的脸……
画面太美,谢君意压根不敢看。
“不是,这朵菊花,不对,这阿婆谁啊?”
“奴婢叶阿婆,参见安阳郡主,祝郡主福寿安康。”叶阿婆行礼之际向谢君意绽放了一个极为善意的笑容。
谢君意心思涌动:啊,今年的菊花,开了……
谢君意还没反应过来,叶如玉先扶起叶阿婆对谢君意介绍道:“君意,这是为娘本家的阿婆,她十分擅长说媒,为本家许多族人都说过姻缘。”
说完叶如玉用手肘捅了谢君意一下,压低声音警告她道:“这可是为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你二舅舅手下抢来的,你可得对人家恭恭敬敬的。”
谢君意望着那浓妆艳抹的叶阿婆,又看着自家娘亲那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惊疑不定,她也刻意压低声音回叶如玉道:“娘,你确定她是你抢来的,而不是她强抢了你?”
叶如玉:“……”
谢君意又看了一眼叶阿婆,叶阿婆继续慈爱的微笑:“郡主,老奴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谢君意很想说:嗯,是的,有脏东西。
6. 第六章
但是这毕竟是她的长辈,她只能三缄其口,然后转移话题道:“叶阿婆先坐吧,翠翠奉茶。”
“是。”
叶阿婆跟着叶如玉落座,对谢君意满意地点点头:“郡主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阿婆一定与你说个好人家。”
谢君意:大可不必!
就在此时,叶如玉拿出了好几幅画像,一幅一幅摊开:“阿婆啊,这是我为君看的几户人家。您看,这幅是礼部尚书之子,名为廖清风,此人容貌秀丽,端庄大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呢……”
叶阿婆立起身子,仔细看了看画像,许久才微微点头:“容貌秀丽,端庄大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谢君意的方向看不见画,但是不妨碍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容貌秀丽,端庄大气,这是形容男子的词儿吗?
但叶如玉一听,表情很高兴:“哎呀,阿婆也这样觉得啊?实不相瞒,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那阿婆你看看这个,这个是兵部尚书的二子。”
阿婆拿起画,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又微微点头:“略有文采,看上去好拿捏,嗯,不错不错。”
叶如玉脸色更加高兴的附和道:“阿婆好眼力,此子名为洛起征,去年就中了进士,文采确实不错气质也是文质彬彬。那阿婆,您再看看这个……”
两人边看边点评,叶如玉更是一副恨不得将其引为忘年交的模样。
最后听得谢君意都好奇了,站起身走到二人身后顺着她俩的目光望向画像,她看了好几眼,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脸上更是见了鬼的表情,她忍不住吐槽道:“不是,这几个人不都画得一样吗?”
叶阿婆听了谢君意的话,笑开了颜:“郡主所言正是。”
谢君意更加糊涂了,就听叶阿婆解释道:“同样的一幅画在不同人眼中为什么不同。不是因为权势和地位,而是因为阅历和经验。老奴和夫人年纪稍长,都是阅尽千帆之人,能从一幅画中看出些名堂并不奇怪。而郡主年幼又直率单纯自然看不出这画中的深意,这也是郡主的可爱之处。”
叶如玉也一脸宠溺的望着谢君意:“你不必知道这些,因为为娘会为你甄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君意,你只要知道,你乃陛下亲封的安阳郡主,你爹是齐国镇国大将军谢如风,你的外祖是右相叶臻,你可以从心所欲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叶阿婆在一旁微微颔首,望着谢君意的表情就像是望着家里的小辈一般,十分的慈爱。
谢君意怔了怔,随即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来:“那是自然,我可是安阳郡主谢君意。”
叶如玉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望向了画像:“君意,这几人中你有喜欢的吗?”
谢君意摇头。
叶如玉不死心:“一个都没有?”
谢君意点头,随后指了指画:“这个没有夏侯佩佩好看,我会被他笑死的;这个看着太正直没有夏侯越鬼点子多,被他算计都不知道怎么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夏侯佩佩会笑她的,那当然是因为如果夏侯佩佩找了个不如她的妻,她肯定也会笑话夏侯佩佩的!
他就是这么恶毒!
叶如玉:“夏侯佩……”
佩?
那是个谁?
等等,姓夏侯,君意还在那么在意的……那不是只有那个人吗?
叶如玉顿时如鲠在喉。
怎么这时候还有太子的事?
叶阿婆没听见吧,她不会以为君意是喜欢他吧?
叶如玉小心翼翼的扫了叶阿婆一眼,但不巧的是,叶阿婆早已听见,还立马望向叶如玉,两人目光相接,叶如玉也立马明白了叶阿婆的意思。
果然,只听叶阿婆好奇道:“这夏侯佩佩是……”
谢君意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冷哼一声:“一个狗……够机灵的人。”
她原本想说是一个狗贼,但是话到嘴边她脑子突然清醒了一下,人再狗到底还是个太子呢,她再怎么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骂吧。于是谢君意只能昧着良心夸赞道。
心里却一个劲的: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
叶如玉听得一言难尽,她当然知道自家女儿什么德行,她那是想夸人家吗,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罢了。她敢肯定,要是叶阿婆现在不在,谢君意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
她是真不知道,太子那样一个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君子是哪里得罪自家女儿了,但是女儿不喜欢,她也只能顺着。于是叶如玉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大概算是君意的青梅竹马……”
夏侯者,国姓也,不是皇室宗亲就是王公贵族。
身份上倒是配得上……
念及,叶阿婆追问道:“此人品行如何?”
叶如玉心叫不好,看叶阿婆这副模样,难道是看上了?
叶如玉偷偷看了眼谢君意,她正冷嗤一声:“见鬼的青梅竹马!”
叶如玉:嗯,是熟悉的配方。
虽然叶如玉想直接斩断叶阿婆的想法,但对方的身份毕竟是太子,总不能直接说是她女儿看不上吧。这算什么,侮辱皇室?叶如玉想了想,脑子里突然想起谢如风和其他大臣的夫人说过的话,她挑挑拣拣了一些回叶阿婆道:“他长得极好,文武双全,为人又颇有谋略。”
叶阿婆双眼放光,在心中盘算:
王公贵族,门当户对;
长相极佳,有勇有谋;
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那这、这不是天赐的良缘吗?
想着,叶阿婆一拍大腿,激动道:“哎呀,夫人您还找什么佳婿,依老奴看那夏侯佩佩就很不错啊!”
叶如玉:“……”
翠翠:“!!!”
谢君意:“???”
敢说这话的,你这菊花还是第一朵。
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叶阿婆。
“不行!”
叶如玉,谢君意,和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翠翠异口同声道。
三人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惶恐。
此刻的叶如玉心里在想:天啊,君意可是会武功的,前几个也就罢了,反正打不过。但殴打太子就太过分了,打输了女儿看太医,打赢了全家下牢狱。无论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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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都很亏,这俩可千万不能在一起啊!
此刻翠翠心里在想:娘啊,这俩煞星要是生活在一起肯定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赢了小允子跪,然后她被太子记恨。吵输了她跪,然后没吃没喝可能还会被打一顿。反正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好下场不是吗!!提出这种损招,这天杀的媒婆啊!!
而此刻谢君意心里在想:呸,嫁给他?不杀了他都算好的了,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阿婆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激烈,也被吓了一跳,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怎么了?”
叶如玉讪讪一笑,从一旁选出一张画像劝解叶阿婆道:“阿婆,我觉得还是这个,这个看上去真不错,我们再聊聊他,长得真好,看样子脾气也好,最重要的是打不过咱们家君意,以后咱家不吃亏……”
说着她给谢君意投了个眼神过去,疯狂对着她挤眉弄眼,谢君意心领神会。
她虽然不喜欢前面几个,但是和夏侯越比起来,那些男人简直不要太好。而且她娘都在疯狂暗示了,她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她总不能真嫁给夏侯佩佩吧,这一嫁不是她死就是他亡啊!
于是谢君意瘪了嘴,勉强接受道:“那就看看他吧。”
叶如玉松了口气:“你看阿婆,归根结底还是要孩子喜欢才好呀。”
叶阿婆再迷糊也看出来了谢君意压根不喜欢那个夏侯佩佩,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
多好的条件啊!
但最终也是给孩子找,孩子不喜欢,她也只能作罢:“礼部尚书之子也是不错的,不错的。”话说得有些勉强,但终究是妥协了。
叶如玉大松一口气,她顺着点点头:“那约个时间,两家孩子相看一番如何?”
叶阿婆嗯了一声:“那就找个时间相看,地方就约在城里的天合茶楼,那里是老奴的朋友所开,论隐蔽论安全都是一流的,说亲时本家许多贵女也常在那相看。”
“那就听阿婆的。”
叶如玉高兴得眉飞色舞,与这截然相反的是谢君意那张苦瓜脸。
希望那天千万别遇见夏侯佩佩,这人长得没他好看,她一定会被他笑死的!
谢君意送走了意气相投的两人,整个人躺在贵妃椅上像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
几幅男子的画像光明正大的躺在她的桌子上。
谢君意看着画像,越看越气:“一群歪瓜裂枣!翠翠,给本郡主把画像撕了!”
翠翠……
翠翠不敢撕。
她嗫嚅道:“郡主,要不,您将就看看?就跟看画本子一样,你看画得多好?”
谢君意和翠翠大眼瞪小眼:“我的画本子都不穿衣服的,他们行吗?”
翠翠:“……”
她为难极了:“郡主,您总不能让奴婢去扒那些朝廷重臣儿子们的衣服吧?”
谢君意听了这话,身形一顿,随后猛地坐起来,眼放金光:“你说的不错啊,样貌比不过,身材还比不过吗?”
翠翠闻言瞪大了眼睛:“郡、郡主,您不会真让奴婢去扒……”
郡主,要死人的啊!!翠翠欲哭无泪。
7. 第七章
谢君意摆摆手,一脸嫌弃的模样:“看你那胆子。给本郡主拿纸笔来,本郡主只是要画几幅画寄到东宫去!”
要让夏侯佩佩看看,什么才叫猛男。
深知自家郡主什么德行的翠翠努力劝道:“……让太子看朝臣儿子的裸画,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不画也行,那你去扒他们衣服……”谢君意话还没说完,翠翠已经端起笔墨一副与她同仇敌忾的模样:“奴婢突然觉得,画画十分陶冶情操。”
翠翠真的生怕谢君意一个心血来潮让她去扒了朝臣儿子的衣服送到东宫。
那是真的要死人的!!
谢君意勾了勾嘴角,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是吧,果然知本郡主者翠翠也!”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之……仰仗太子殿下气量!翠翠心里叹了口气顺便给太子殿下点了一排蜡。
*
此刻的东宫:
偌大的书房中,深色长袍的太监弯着腰将已烧好的木炭放入香灰的孔洞里。不一会儿,淡淡的香味从三足木香炉中升起,带来片刻的安宁和平静。
香炉的对角,明黄色的绸缎从房梁上垂下一道漂亮的弧度,对称的落于两侧。
绸缎中央,整齐摆放着一列书架,书架前的案旁坐着一道月牙色的影子。而案上铺开了一张张画像,画像上的女子肥环燕瘦、千姿百态。
夏侯越揉了揉眉角,有些头疼。
身旁站立的小允子见了,忍不住问道:“殿下,您都看了一个时辰了,这里这么多容貌昳丽、德才兼备的女子,您难道一个都不喜欢吗?”
夏侯越轻飘飘地扫了小允子一眼:“你觉得好看?”
他语气平淡,好像自己看的画像就只是一张画像一般。
画像再好看也是殿下的,美人再美也要殿下喜欢。小允子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明白是自己越界了,连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是奴婢多言了。”
小允子此刻恨不得一巴掌打烂自己嘴。
就你话多!那是给殿下的画像,是殿下要娶妻,万一里面就有未来太子妃呢,好看不好看的还能让他这种小太监能评判?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夏侯越却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只是呵了一声,脸上看不出神情:“依孤看,还及不上安阳三分。”
小允子诧异抬头,只看见夏侯越那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他有点不明白夏侯越的意思。
此时提及安阳郡主做什么?殿下不是很讨厌安阳郡主吗?
难道……
但夏侯越也没让小允子多想,接着就道:“都不如谢君意好看,孤若是娶了一定会被她笑话一辈子。”
那时候一定是——
“哈哈哈哈,夏侯越,你怎么娶了个这么丑的媳妇?”
“夏侯越,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丑你媳妇更丑。”
“哈哈,夏侯越,娶了这么蠢的女人,你这辈子都完了!”
夏侯越为人骄傲,在安阳面前更是。只要他一想到谢君意的嘴脸……哎,头疼。
“不行,孤一定要娶一个比谢君意好看的女人!”夏侯越喃喃自语。
小允子嘴角抽了抽,很想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那么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的殿下,为什么一提到安阳郡主就变得这么幼稚?
还有殿下,你娶媳妇难道是为了安阳郡主娶的吗,为什么三句不离她,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才是真爱吧?
“你说什么?”
夏侯越刀刺般的眼神扎了过来,小允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嘀咕出了声,他连忙捂住嘴巴:“奴才什么都没说。”
小允子心中腹诽:要死了要死了,居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夏侯越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说完像是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孤是绝对不会娶谢君意那种胸无点墨、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的女人的!”
小允子头都没敢抬,连连点头:“是是是,殿下说的是。”
殿下,补充一句更欲盖弥彰了呢!
夏侯越越想越不对劲,扫眼望回案上那堆画像,厉声道:“小允子,你去选个最好看的,要比谢君意更好看!不然孤拿你是问!”
夏侯越看过的画像小允子默默在他身后都看完了,虽说美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但是要说比安阳郡主更好看的人选……小允子想了又想,片刻就露出了为难和委屈的表情。
他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语气委屈巴巴的:“殿下,你要打奴才就直接点,何必找这种由头来惩罚奴才呢。”
夏侯越:“……”
原来连你也觉得她们比不上谢君意?
那完了,绝对被她笑死,铁板上钉钉的了。
夏侯越不知怎地想起今日在茶楼中:
身着青衣的女子半倚在侧,那纤长柔美的柳眉因愤怒微微颦蹙,樱红唇淡淡抿起,显出几分不虞。
她一向是美的,美得肆意洒脱,哪怕是他那个太子也从未放在过眼里。
即便再不喜欢谢君意的作派,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整个齐国中能比得上谢君意美貌的女子凤毛麟角,也许根本没有。
所以小允子说自己在为难他也是有根据的。
念及,夏侯越无奈扶了扶额,头更疼了:“罢了,你先随便安排一个吧。”
圣旨在前,他也总不能不去。
想到圣旨,他眸光一深。
小允子刚松口气问题又来了。
太子那么贵重的身份,又要顾及安全又要顾及贵女的脸面,安排在哪里好呢?
小允子不敢自作主张,于是抬头试探性问道:“殿下,安排在哪儿?”
夏侯越思忖片刻:“孤记得宫中有一片莲花湖?”
小允子到底跟了他多年,夏侯越刚起个头他便明白了,于是接话道:“明日小暑,想必莲花池的莲花都开了,泛舟湖上说不定还能赏花摘藕呢。”
赏花摘藕?
夏侯越蓦然想起那一片莲花池中发生过的往事。
他右眼突突:“等等……”
对上小允子不明所以的眼神,他又暂时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罢了,去安排吧。”
“是。”小允子得令离去。
夏侯越揉了揉右眼。
左眼跳财,右眼……右眼跳灾,加上莲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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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这么巧吧?夏侯越心道。
临近傍晚,谢君意收到了一份大礼。
她跪在地上,面前的大伴笑脸吟吟地扶她起身:“郡主好些日子没来宫里了,不仅贵妃娘娘想您得紧,就连皇上还经常念叨着您呢。”
要说那皇宫里,谢君意讨厌太子夏侯越不错,但最讨厌的还是那个坐在皇位上指点江山的笑面虎。有时候谢君意都反思了一下,自己那么讨厌夏侯越到底是因为夏侯越本人,还是因为那个长得和他很像、心机却比他更甚、夺走了她姑姑却不好好珍惜的狗男人。
而且每次那个狗男人找她都准没什么好事。
于是谢君意皮笑肉不笑敷衍道:“多谢陛下挂心。”
果然,大伴下一句就是谢君意不爱听的话。大伴道:“贵妃娘娘最近病得厉害,陛下想让郡主进宫多陪陪贵妃娘娘,开解开解。”
谢君意一听姑姑生病,脸色一变:“姑姑病了?什么病?你们是怎么照顾姑姑的?”
大伴提醒道:“郡主,您应该叫贵妃娘娘。”
谢君意不管什么贵不贵妃的,她只担心姑姑的病。大伴知晓她什么性子,也不生气。
笑话,世界上敢跟这位生气的,除了皇位上那一位,就只有未来能登上皇位的那位了。
于是大伴只道:“奴才不知。只是听说贵妃娘娘请了好几次太医了,想来不大好。”
“我明日就进宫见姑姑。”谢君意拍板道。大伴满意地笑了:“郡主真是体贴,贵妃娘娘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完大伴就离开了。
“君意,陛下这次请你入宫恐怕不止是因为你姑姑的病。”叶如玉起身,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尘。
谢君意自然知道。她虽然不喜欢想得太多,但是她生在不平凡的家族里,注定就不能过上简单的生活。
“近日母亲为我相看人家的事,陛下应该都知道。他坐不住了。”谢君意道,丝毫没有平时耍宝时侯的不正经模样。
叶如玉微微点头:“在这些事情上你一向让我很放心。不过我担心的是你姑姑。”叶如玉叹了口气。
一入皇宫深似海,人人艳羡后宫独宠的谢贵妃也不过如此。
但哪里有什么独宠,不过是男人平衡利弊作出的判断罢了。
谢君意抿了抿唇,拳头捏得死死的。
就是这样她才讨厌皇宫里的人,一个个冷血无情傲慢无礼,随意就能剥夺他人最宝贵的东西。
气死她了。
父债子还!
今天她要狂画五幅……不,十幅裸画摆在东宫门口,让大家看看夏侯越是个什么狗东西。
谢君意打定了主意,气冲冲的回到房间。
叶如玉无奈扶额,每当这种时候,就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
半个时辰后。
谢君意看着自己画的画,满足的笑了。
一旁的翠翠却仿佛见了鬼一样,她缩在角落,希望谢君意不要看见她。
但事与愿违。
“翠翠!”谢君意喊了一声。
翠翠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就听谢君意道:“去把这几幅画摆在东宫门口。”
8. 第八章
东宫?郡主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暗卫众多,守卫森严。别说往东宫门口放几幅画,就算是飞一只苍蝇都会被人抓住。
不,兴许没人比她更知道。因为谢君意的伟大事迹十件有八件都发生在东宫。
人暗卫不敢对谢君意怎么样,但是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奴婢那可太简单了。
翠翠打了个冷颤,两行眼泪立马就下来了:“郡主,翠翠伺候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你出生的时候,夫人看我乖巧,让我陪在你身边,如果以后翠翠不在了,您一定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谢君意:“……”
又来!
谢君意摆摆手:“不就让你放几幅画,怎么跟要你命一样?算了算了,就知道你靠不住!把辣椒籽擦擦,本郡主不让你去了。”
翠翠破涕而笑,她擦掉眼泪高呼:“郡主英明。”
然后随手把刚刚抹在眼下的辣椒籽擦掉,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伤心。
“出息!”
谢君意没好气道。
说完她拍了拍手。
翠翠好奇的地看向谢君意,忽然,一道人影从房梁上窜下来站在谢君意身后。
她速度极快,只看见房梁上一道影子闪过,再然后就是站在谢君意身后了。
“这是爹爹给本郡主留下的暗卫,名叫阿七。听说她十分厉害,一个人能打二十个禁卫军呢。”谢君意对翠翠郑重介绍道。
翠翠一脸崇拜:“好厉害啊!”
阿七一身黑衣,蒙着面,听见谢君意的话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回答,看上去十分高冷。
谢君意也不生气,只是侧身把桌面的场景亮给阿七看:“阿七,既然你武艺比较高超,那你替本郡主把这几幅画挂到东宫门口。一定要整整齐齐挂好,最好挂到最引人注目的位置。本郡主一定要让夏侯越父债子还!”
“郡主,这是能说出来的吗?”翠翠连忙去关门,谁知谢君意一点也不在意:“阿七,快去快回,要是被夏侯越的暗卫发现了,本郡主可是会很生气自己的暗卫居然比不上他的!你明白吗?”
阿七点头。
谢君意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如一阵风吹了过去。再定睛一看,哪里有阿七,哪里有画。
谢君意很满意:“不愧是本郡主的暗卫!”
翠翠再次为太子点了一排蜡。
宁可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而得罪她们郡主,是太子殿下您的不幸。
*
是夜。
东宫书房的烛火还微微摇曳。
夏侯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翻着折子,眉心却一晚上没有展平。
“谭绍私吞军粮,左相与其狼狈为奸。”
“这哪里是想让孤结亲,分明是想试探孤的底线。”
夏侯越把手中折子一扔,脸色阴沉。
小允子在一旁不敢说话,恨不得自己两只耳朵都失聪了。
但偏偏夏侯越不让小允子隐身,阴冷的目光淡淡看向了他:“你替孤约了谁?”
小允子垂着头不敢抬:“是、是刑部尚书之女,秦婉。”
夏侯越面容稍霁,刑部尚书政绩平平,但胜在为人清廉,没有什么太大的污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只是嗯了一声:“你倒是选得好,赏。”
小允子松了口气:“谢太子殿下。”
夏侯越似是想起什么,回头。
小允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就听夏侯越道:“那秦婉,长相如何?”
小允子:“……”怎么又扯到长相了?
小允子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性问道:“长相端庄,气质优雅?”
夏侯越琢磨了一下这两个词。
长相端庄,气质优雅。听起来像是个知礼懂节的大家闺秀,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儿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念及,他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
不过也不尽然,同样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儿,谢君意就粗鄙野蛮,毫不讲理,空有一身美貌。
他冷哼一声。
他是绝对不会喜欢谢君意那种花瓶的!
“太子殿下不好了!”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来的小太监慌张不已。
小允子听了那声“太子殿下不好了”立刻大喊“大胆!哪里来的小太监,居然敢咒太子殿下!”
小太监跪在地上,虽然害怕,但是他觉得外面的事情也许更严重,于是继续叫喊:“太子殿下,真的不好了!”
夏侯越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想起那场景,抖着身子不敢说,只是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您、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夏侯越盯着小太监,小太监更是抖得跟筛子似的。
夏侯越心下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甩开袖子大步的往外走。
小允子看见主子离开,他连忙蹲下问小太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太监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两句。小允子脸色大变:“我滴个娘嘞,勇闯奈何桥第一人。”
却看夏侯越还未走到东宫门外,就看见好几个侍卫站在前面,抬头看着屋檐。
“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夏侯越的声音,侍卫们纷纷跪下:“恭迎殿下。”
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们一个都不敢说。
夏侯越走到门外,一抬头。
一向在外不喜形于色的男人脸上少有的震惊。
谁能告诉他,屋檐上那十幅肌肉裸男画是谁挂的?!
“殿下息怒!”侍卫齐声道。
夏侯越简直要气笑了。
画挂也就挂了,谁能告诉他画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少羡慕别人,多反思自己”,还每一幅画分配一个字分配得很均匀。
夏侯越想都不用想,敢在东宫这么乱来的,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
“谢、君、意!”夏侯越气得咬牙切齿。
他眼中戾气一闪:“别告诉孤,你打不过谢君意的暗卫?”
他仿佛自问自答,守卫们噤若寒蝉,都以为太子在责问自己。要不是一道影子落下来,守卫们都要开始请罪了。
夏侯越的暗卫单膝下跪:“臣无能。”
夏侯越扫了他一眼,只见他身上的黑衣上被划了三条缝,能看见里面纯白的里衣:“你是无能。”
暗卫的头低的更低了,但到底有些不甘心:“……那女子说,如果不让她把这些挂东宫,她就要多加一幅殿下的英姿了。”
夏侯越:“……”
很好。
她很好。
怒极反笑。
夏侯越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长长的漂亮的鸦羽洒下一片阴翳恰好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既然安阳郡主行如此大礼,那孤若不回礼就是孤不懂事了。”
小允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整个人都要吓趴下了。
安阳郡主,您惹谁不好惹他家殿下?
东宫挂裸男像,您瞧瞧您干的是人事吗?
好歹……挂几张美人嘛。
咳咳。
小允子偷瞄了一眼夏侯越那沉得仿佛能滴水的脸色,略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第六章
第二天清晨,谢君意听见夏侯越的窘态后,连因为早起变得糟糕的心情都好转不少。
因为不想见到皇帝,她早早就起床梳妆打扮,准备趁着皇帝上早朝的时间去探望父母,最好赶在皇帝下早朝之前离开皇宫。
翠翠在一旁给她梳妆,阿七在一旁讲述昨晚发生在东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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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阿七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却将昨晚的所有人的状态表演得活灵活现,逗得谢君意笑得花枝乱颤。
翠翠都不敢想象太子殿下能有多愤怒。
哪怕是之前俩人遇见了也顶多是互相挖苦,但搞得这么僵还是第一次。也是太子殿下运气不好,摊上了郡主心情不好的事情,心情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爹。
郡主不敢欺负老子也只能欺负欺负小子发泄发泄了。
谢君意还一点歉意都没有,在一旁说风凉话:“夏侯佩佩最好祈祷姑姑没事,若是姑姑真病得厉害,本郡主是不会让他们夏侯家好过的!”
翠翠闻言,表情连忙去捂谢君意的嘴,眼神张皇无措的左右巡视,生怕被个外人听见了出事:“我的小祖宗诶,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对陛下不敬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谢君意却懒懒散散地靠着椅子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只是那抹笑容不达眼底:“你且放心吧。如今匈奴未定、多国又纷争不断,他们皇家还得靠我爹击退匈奴、平定战乱,别说他们没听见,哪怕是本郡主就在他们面前说出来,他们都得装作听不见。皇家人嘛,多的不说,那忍字神功可是一流的。”
谢君意眉目之间,皆是嘲讽:“战乱未平,再嚣张跋扈也无人敢动咱们。战乱一平,缩得再像乌龟也得被人从龟壳里捞出来寻个由头杀了。”
翠翠不知道在想什么,给谢君意插金钗的手一抖,不小心戳到了谢君意的额头。翠翠吓得惊呼:“郡主!”
“奴婢知罪,请郡主责罚!”翠翠连忙跪下磕头道。
谢君意对着铜镜,望着眉心中间的一点红,没好气道:“一天天胆子也忒小了。罢了,既如此这钗子就不上,直接进宫吧。”
谢君意直接拔下那根伤了她的罪魁祸钗扔在地上:“阿七,你昨天那事干得不错,本郡主赏你的。”
阿七眼睛放光,麻溜捡起金钗:“谢郡主。”
谢君意这才看向翠翠,却看见她还跪在地上,蹙眉道:“怎么?还要本郡主亲自扶你起来吗?”
翠翠愣了愣,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伸了过来,谢君意脸上一脸的不耐烦:“你这小丫头也忒没规矩了……好了好了,快起来,跪着膝盖不疼吗?”
翠翠握住谢君意的手,谢君意就借力把她拉了起来。
哪怕是天天跟谢君意呆在一起的翠翠看着今日的谢君意也差点看呆了。
谢君意难得打扮得这么艳丽。
一袭大红长裙紧致她腰部修长的线条,展露那纤细的腰肢。黑亮的发半挽成髻,耳畔几许飘飘撒撒垂落于胸口,平添几分随意洒脱。
谢君意不知翠翠为何愣了,蹙了蹙眉,便是美人柳眉微翘,眼波流转,红唇一点,媚态横生。
“郡主,要是您天天打扮成这样,太子殿下肯定不舍得欺负您。”翠翠情不自禁道。
谢君意:“……”
“谁需要那狗东西舍不得!”
“还有,什么叫他欺负本郡主,难道不是本郡主欺负他吗?”
翠翠偷偷瞟了谢君意一眼,为难道:“可是每次您欺负完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都会加倍奉还呀。”
甚至感觉最后是郡主比较惨?
谢君意听了柳眉一横,心底十分不爽:“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就留在这儿,省得本郡主看着心烦。”
“去!我去!”翠翠忙道。
谢君意冷哼一声,昂着头走了,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女子步伐徐徐,莲步款款。从背后看去,那纤细的腰肢仿佛更加轻盈柔软。
翠翠不太理解,一个人小声嘀咕:“您整太子的确有千万种方法。但只凭您那脸蛋和身材,也能轻易令他甘心屈下。”
她是不太懂啦,为什么郡主老是喜欢另辟蹊径,最后还容易导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9. 第九章
卯时,天还未亮,太和门前穿着官袍的朝廷重臣就已经站在汉白玉铺成的大道两侧。
大道往北,御座之下,两头威严十足的青铜狮子列于左右。
青铜狮子之下,两边大臣整齐的排列着,等候皇帝到来。
但在皇帝还未到来之际,座下也十分热闹,朝廷的官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张记茶楼得罪了人被责令停业整顿……”
“听说谢贵妃重病在床快要不行了……”
“听说德妃娘娘最近重获盛宠,风头正盛……”
“听说昨晚东宫门口挂着十幅男子画像,皆是不着寸缕、活色生香……”
直到听到最后一个,多数官员瞬间看向说话那人,说话的人心尖儿一颤:“各位同僚是怎么了?”
“前面几个八卦就算了,你这个有点太离谱了。”离得近的官员小声提醒道。
“是、是吗?可是本官说的是真的啊!”小官员讷讷道。
“说起来,关于此事。本官也听见了不少风言风语……”又有一人思索着。
“怎么说?”热闹的场面突然插入一句冷淡的话,也许因为场面太多热闹,竟无人发觉不对。
那人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道:“殿下已过议亲年纪却未有太子妃,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呵。你的意思是,太子其实喜好男色?”
那人捋胡子的手一顿,他转过头悠悠道:“本官可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不正是他口中的太子吗?
“娘嘞!”官员被吓得方言都出来了。
他全身颤抖刚想跪下请罪,就见太子殿下已经拂袖而去,只留给了他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
官员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愣愣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许久才快要哭出来似的,声音委屈巴巴的:“你们怎么不提醒我,呜呜呜,本官的大好前程还没开始怎么就自断了?”
一片的同僚拍了拍他弯下去的脊背,安慰道:“想开点,也许等会就拖出去斩了呢。”
官员抖了抖嘴唇:“……真的会谢。”
同僚呵呵笑:“不用谢。”
对于这点小插曲夏侯越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眼神淡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如果不是他下意识攥起的拳头,恐怕无人能知道他究竟是悲是喜。
好。
很好。
谢君意,你真的死定了!
不久,皇帝出来了,他坐上御座,旁边的大伴提高声音对所有朝臣道:“陛下驾到~”
所有朝臣齐齐跪下,整整齐齐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摆手:“众卿平身。”
朝臣齐齐起身,在起身之际,大伴又道:“奉皇上谕,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回禀陛下,边关传来捷报。镇国大将军谢如风击退匈奴,不日便可班师还朝。”
皇帝执起捷报看得开怀不已:“善!谢卿不愧是国之栋梁,有卿如此,是朕之幸,是齐国之幸。待谢卿还朝,朕摆宴大庆!”
兵部尚书连连点头:“陛下英明。”
兵部尚书归列后,夏侯越才缓缓站出。皇帝看见太子笑容微敛,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意味不明:“太子有何事要奏?”
夏侯越弯腰呈上奏折,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决:“安阳郡主骄横跋扈,挂不雅之画于东宫殿堂,不敬朝廷,视规矩如无物,儿臣参奏之。”
夏侯越说完全场一片哗然。
参奏谁?
安阳郡主又被太子参了一本?
原来那件事是真的,还是安阳郡主所为?
谢如风将军才打完胜仗,人都没回来呢,太子这样做未免不太厚道吧?
槽点太多,众臣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皇帝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微微抬眼将太子的表情尽收眼底。
多年以来,皇帝都看不透这个儿子。
但是这一次,夏侯越坚决的目光、捏紧的拳头无不展现出他那面无表情下隐藏着的波澜起伏。看来是真的被安阳气狠了。
“众卿怎么看?”皇帝将这个难题交给了众位肱骨之臣。
礼部尚书率先出列:“稟陛下,安阳郡主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然其顽劣不堪竟对东宫作出如此不敬之事,理应责罚。”
不带礼部尚书回来,吏部尚书便出列道:“陛下,臣觉得不妥!”
礼部和吏部?
一个要与谢家结亲却要求惩罚安阳,一个想与太子结亲却忤逆太子。
这还真是有意思。
皇帝看向吏部尚书:“钱爱卿何以觉得不妥啊?”
“陛下,镇国大将军刚刚击退匈奴打赢苦战,正是人心所向之际,而胜利当日我们就罚其爱女难免使得人心惶惶,寒了边关战士的心啊!”吏部尚书言辞切切,听得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十分有理。
“望陛下怜安阳郡主年少无知,又无父亲在旁教诲,宽宥安阳郡主。”终于,年迈的右相开了口。
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的右相开口了,众人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望陛下宽宥安阳郡主。”
此话一出,礼部尚书眼中也出现了动摇,朝廷竟无第二个声音。
皇帝表情不变,眼神却更沉了。
“谢将军自然得赏,但安阳郡主也必须要罚,否则皇室威严何在?”夏侯越一字一句道,似乎是铁了心要得罪镇国大将军谢如风。
右相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凉意:“太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众臣心中皆是一惊,右相这是要摊牌了?
于是众臣慌张地看向皇帝,最后皇帝终于拍了板:“近日谢贵妃病得厉害,就让安阳留在宫里照料两日吧,顺便让她也去太学和朕的儿子女儿们一起上上课,好好收收她那骄横的性子!”
夏侯越蹙眉,刚抬头就听皇帝又道:“作为一国太子当有容人雅量。太子今日之举实在不像话,你也去太学抄抄书吧。”
“如此就退朝吧。”皇帝和大伴离开了。
夏侯越站在原地,缓缓直起了腰。
他如悬崖边挺拔的松,徘徊危险独自孤独;又如深山里的竹,一身不肯折碎的傲骨。
明明被参的是安阳,最后被下了面子的居然是自己。
看来皇帝对他不满很久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依然无波无澜,连方才故意显示出来的几丝气愤也被重新埋于眼底深潭之中。
右相步履蹒跚的走过来,苍老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清明:“太子,你要做什么老夫不管,但下次再敢把君意扯进来,你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朝廷重臣敢威胁太子那简直是把皇家的脸面往地下踩,但如今的朝廷就是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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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
权势滔天的丞相,富可敌国的将军是一家人,谁敢与其为敌?
所以谢君意为什么狂,因为她有资本。
为什么她的名声那么臭,仍旧有数不清的人排着队等着娶她,因为她一生气整个齐国都会跟着抖上一抖。
荒谬吗?
荒谬至极。
真实吗?
真实存在。
夏侯越望着高高在上的御座,突然有些想笑。
你坐在上面的时候在想什么?在想自己早逝的发妻,在想被你当成挡箭牌的妃嫔,还是在想如何才能生啖谢家人的血肉?
不,你大概只会想,换哪个儿子继承太子之位更好。
夏侯越转身离去,背影是从未有过的孤寂。
“安阳郡主进宫了……”
“真的假的?快离椒房殿远一些,若是惹怒了那位小祖宗咱们可就完了,那位可比六公主可怕多了。”
天不亮,皇宫中就传来惊恐地窃窃私语。
少女站在长廊里,叉着腰不悦道:“乱嚼什么舌根,没规矩的奴才!”
身边跟着的宫女望了眼椒房殿紧闭的大门小声道:“公主殿下,咱、咱们回宫吧。”
“你也害怕那什么安阳郡主?”少女不满道。
“公主,您不知道安阳郡主有多恐怖,她曾经……”见自己的宫女滔滔不绝起来,少女怒极:“你要本公主避让一个郡主?你该死!”
她抬手一巴掌就扇过去,宫女被打得跌倒在地,她嗫嚅道:“公、公主殿下……”
少女转身就走:“哼,区区一个郡主,在你们面前装腔作势也就罢了,若敢舞到本公主面前,看本公主不好好教训她!”
宫女面露恐惧:“公主殿下,真的不能得罪安阳郡主啊!会受千夫所指的!”
少女怒从心起:千夫所指?什么千夫所指,她可是堂堂公主殿下,她父皇可是皇帝!
*
谢君意到宫里的时候也才卯时,天还未亮。
兴许是有人打过招呼的缘故,哪怕谢君意身上没有进出宫的令牌,守卫们也同意放行。
谢君意真是好久没来过宫里了,这些红砖绿瓦、富丽堂皇的建筑却依然像印象里的模样。
谢君意得了恩典可以坐着轿撵横行整个皇宫。这也符合她嚣张跋扈的气质。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谢君意抬头,那用金边镶嵌的字映入眼帘。再看大门外站立的两座黄金鹤,屋檐上几盏金莲灯,处处彰显此宫的尊贵。
古有金屋藏娇,现就有这椒房金殿,无一不体现着帝王的宠爱。
可是帝王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水月镜花、空欢喜一场罢了,最终剩下的不过是一座荒芜的黄金牢笼罢了。
谢君意轻轻挑眉,眉眼间极尽风流:“翠翠,椒房殿可与本郡主印象中不一样了。”
原来无论她何时来此,这宫殿总是最热闹的。因为姑姑喜欢热闹,所以很少拘束椒房殿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这宫里最多欢声笑语的地方就是这椒房殿了。
但此时,守门的小太监不见了,宫女们的欢笑声也不在了。冷清得让谢君意都有点不敢信这是她姑姑的椒房殿。
翠翠也不敢置信,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谢君意下了轿,踏上那张了些许青苔的大门槛,伸手推开了大门。
10. 第十章
“快点快点,安阳郡主要进来了!”
“快快快,一个个还磨蹭什么呢?”
门内,还未穿戴整齐的小太监拉着匆匆系紧腰带的小宫女。
打着哈欠一脸慵懒样姗姗来迟的是一袭淡绿色宫袍的少女。
嘎吱一声,随着大门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谢君意进来了,一袭艳红色的衣摆逶迤,她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这样的气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不用想就知道她是谁。
“参、参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不管穿好的没穿好的都连忙行礼下跪。
谢君意扫了他们一眼,眼神淡淡的,冷漠得可怕:“你们是谁?”
“奴才们是敬事房派来伺候贵妃娘娘的。”他们齐声道。
“你呢?”谢君意望向那身淡绿色的宫服,那是大宫女的宫服。
谢君意记得经常穿着这身宫服的是和她一般大的脸圆圆的小姑娘,看上去可讨喜了。
谢君意看向她:“你是谁?”
哪怕是下着跪,那个少女的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头也抬得高高的:“奴婢是伺候贵妃娘娘的宫女。”
说是宫女却一身傲气,眼里都是不服气。不像个奴才倒像个主子。
谢君意看着她,笑了:“你们最好祈求我姑姑没事,否则,我要血染椒房殿。”她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泛红的眼睛不知道是氤氲的热泪还是藏不住的杀气。
“你区区一个郡主竟敢在皇宫里大放厥词,陛下若是知道你说了什么,定会诛你九族!”宫女倏地站起了身,一脸气愤地瞪着谢君意。
剩下的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整个人都抖得跟筛子一样。
“郡主殿下恕罪,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郡主恕罪!”小太监颤道。
谢君意还是第一次知道宫女有这样大的权力。她谢君意都站在这儿她都这样了,要是自己不在,这宫女还不知道有多跋扈。
跋扈?
笑话!
论跋扈,她谢君意称第一,整个齐国就没有敢称第二的。和她比跋扈,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翠翠。”谢君意伸了个懒腰,一副慵懒样儿。
翠翠对谢君意点头,就听谢君意道:“敢跟主子顶嘴,掌嘴二十。”
谢君意都没打算自己动手,毕竟她还是很有格调的。
“得嘞!”翠翠撸起袖子,边撸边朝那宫女走去,看样子还真的打算践行那二十巴掌。
宫女看见主仆二人的架势开始有些害怕了,但总归是抱有侥幸心理。她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叉起腰挺起胸摆出一副强悍的模样:“你敢!”
但她那副模样在谢君意看来不过只是色厉内荏罢了。
“哟,翠翠听见没,她说什么?我敢?本郡主还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本郡主不敢的事?”谢君意都听笑了。她站在原地,笑得花枝乱颤,就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可是……”
宫女话没说完。
说时迟那时快,谢君意伸出一手猛地抓住那宫女的脖颈,将她的话扼制在喉咙里。
发生了什么?
好难受,难以呼吸了……
宫女一脸茫然地望着谢君意,她还不明白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况。
再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双脚腾空,一只修长秀气的手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红衣少女微扬的红唇。
那般恶劣,又那般妩媚。
宫女被掐得双眼突出、呼吸困难,脸很快就涨红起来,她下意识奋力挣扎起来。整个人狼狈的乱抓乱蹬,好像这样就可以摆脱这种痛苦一样。
但谢君意可是自小学武,论力气论技巧,宫女想要轻易挣脱出来都是不可能的。
谢君意没打算就这么结束一条生命。她五指微松,稀薄的空气终于进入宫女的咽喉。
她粗粗地喘着,疯狂吸入这可贵的空气。
谢君意将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她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勾唇一笑:“你现在倒是比之前顺眼的多。”
谢君意说完凑近她的耳边,她的呼吸温热均匀,轻柔的打在宫女的耳畔。
这时,谢君意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冷漠很凶狠,那个角度谢君意大部分动作都被宫女整个身体挡住,只有宫女的余光能看见谢君意那双天真而残忍的眼眸。
可偏偏她的语气一如往常,甚至温柔了几分:“别说只是皇帝宠幸过的没有名分的宫女,就算是德妃,本郡主想弄死她就弄死她。”
宫女眼睛一瞬间睁大,表情变得惶恐慌张。
她怎么知道?!
还有,她说什么?
德妃?
弄死德妃?
宫女不敢相信在皇宫里居然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但是无论是自己的脖子上持续的温度,还是谢君意那决绝的眼神,都让她不敢再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假。
她不敢赌了,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谢君意勾唇一笑:“在这皇宫里比你厉害的人太多了,你是靠着什么爬上龙床的呢?本郡主想想,凭着你这张脸?啧,长得不及我姑姑半分。凭你这点心机?蠢得让人窒息。凭借的是……嗯,大概是皇帝酒后乱性,都不知道自己上的究竟是谁的床了吧?”
宫女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她望着谢君意,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反抗和挣扎的力气和勇气。
太可怕了,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不是说安阳郡主嚣张跋扈蠢笨如猪吗,为什么和传闻中不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宫女露出绝望的表情,颓然倒地。
她错了,她不该去招惹安阳郡主。
谢君意单看着宫女那异彩纷呈的表情变化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所以谢君意才说,她蠢得让人窒息啊。
龙床有那么好爬吗?酒醉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被人抬上去当枪使了还以为自己是爬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跟一个蠢货一般见识,把本郡主都要变蠢了。”
谢君意微微松开扼住宫女喉咙的手。
翠翠连忙递来手帕,轻轻捏住了谢君意的手,帮她擦啊擦,就像是谢君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边擦还边抱怨道:“不要什么东西都去碰,多脏呀。”
谢君意扬了扬手指,指缝都擦得很干净,嘻嘻一笑:“抱歉抱歉,好久没动手了,有点手痒。”语气里没有几分抱歉的意味。
俩人旁若无人的谈笑着,好像之前所有的剑拔弩张都是假的一样。
“下次可不许了!”
“下次一定。”
“……咳咳,是君意吗?”
直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扶着宫殿的柱子蹒跚走来。
谢君意脸上的笑容一凝,翠翠闻声看去。
宫殿的房间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瘦削的女子。
在谢君意的印象里,她的姑姑最喜欢艳丽的衣裙、华丽的饰品。姑姑总是很自信、很意气风发,年纪渐渐上去也保养得极好,性格像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沧桑、朴素、早生华发。
像姑姑又不像姑姑。
“……咳咳!”
谢如华病得有些厉害,出了房间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还好旁边有根柱子,咳嗽的时候扶着还能坚持一会。
谢君意见她身体那般虚弱,忙小跑过去扶着她:“姑姑,就半个月未见,您为什么病得这样重了?”
谢如华拍了拍谢君意的手,感慨道:“人就是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病了,可能是年纪上去了,身体就不行了吧。”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谢君意语气急切,担忧的看着她。
谢如华拍着谢君意的手顿住了,她慈和地笑道:“吃了好些药了,太医说得养,养养就好了。”
谢君意见状,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您骗我。没有药也没有太医对不对?”
谢如华静静的看着谢君意,看了很久很久,才长叹一口气:“君意长大了,姑姑骗不过去了。”
她抬手想摸一下谢君意的脑袋,却不知道怎么猛地咳了起来。她只好去捂自己的嘴。
谢如华咳得撕心裂肺,脸色越发苍白,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咳得背过气去似的。吓得谢君意整个人慌张起来,朝跪着的太监宫女们厉声大吼:“太医,传太医!”
仍旧跪着的小太监们瑟瑟发抖,却依然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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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模样摆明了就不去。
在她姑姑的殿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去请太医,这件事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谢君意满眼杀气:“你们就是这样伺候贵妃娘娘的?你们这等背主之人,跪在这里是等着本郡主虎头铡伺候吗?”
谢君意到底是主子,凭她的地位身份,在皇宫里打死几个不要紧的奴才,也不会有人置喙。
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太监颤抖起来,声音犹犹豫豫,支支吾吾:“陛、陛下不让……”
谢君意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话仍旧气急攻心。
“他凭什么不让,当初明明是他……”谢君意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谢如华摸了摸她的头,眼中一旁平淡,像是认命了又像是释然了一样:“君意,夫为妻纲,君为臣纲。他是夫,也是君。”
“他也可以不是!”谢君意下意识脱口而出。
“啪!”
谢如华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过来,半点不带犹豫。
“郡主!”翠翠目眦欲裂。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的意识都没有回笼就听见那“啪”的一声。
谢君意的脸红了半边,立马就肿起来了:“姑姑,你打我?”
翠翠扑过来,一手颤巍巍的想去摸谢君意肿起来的脸,但她不敢,她怕谢君意喊疼,于是只是半边身子挡在谢君意前面,怒瞪着谢如华:“您怎么能!”
谢如华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动了手,但她只是愣了片刻就别开头,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正在气头上不想看谢君意,但她语气仍旧很强硬:“今日太子参你嚣张跋扈毫无规矩藐视皇权,我只当是你二人芥蒂渐深,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说出这种话。谢君意啊谢君意,你当真是没有分寸。”
“你说这样的话,想过你在边疆奋勇杀敌的父亲,想过把你拉扯长大的母亲,想过为你取名的外祖父,想过齐国百姓的感受吗?”
谢如华四个“想过”让谢君意本来愤愤想要反驳的话语全部消了音。她的牙齿咬得很深很深,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梗着脖子一副顽固不屈的模样。
谢如华见她那副模样失望地摇了摇头:“罢了,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本宫不需要你来看本宫。你回去吧。”
谢如华是当真失望才会说出这样的自称吧。
谢如华不仅当众打了谢君意的脸,还一副要疏远谢君意的模样让谢君意愤怒难消:“姑姑,保重!”
毕竟是自己的亲姑姑,谢君意也说不出太决绝的话,只能望她保重,但是谢君意这次看上去是真的很气愤,因此离去的背影也很决绝,没有回过头。
等谢君意离开好久之后,谢如华还愣在原地。她微微垂首,看的是藏在衣袖之下止不住颤抖的手掌。
那碰过谢君意脸蛋的手掌,在此刻还隐隐发烫。
“你说得太过了。君意这孩子从小就是被朕和你宠过来的,她虽然嚣张任性但是心底一直很善良,如今她会说那样的话也只是因为生气才口不择言。她才十四岁,你未免太苛责她了。”明黄色的一角从大门跨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谢如华不知道皇帝在那里听了多久,她毫无表情静静地望着皇帝,眼神无波无喜:“今日什么风竟把你吹来椒房殿了。”
谢如华的语气十分疏离。
皇帝走上前,搂住她的肩,语气十分无奈:“你在怨朕?朕的确撤了你的牌子也撤了你的太医。但朕也不过是因为和你置气,咱们夫妻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到了后半句话他说得柔情似水,干脆还弃掉了皇帝的自称,自称了“我”。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但谢如华仅仅撇了他一眼,就淡淡转身离去。
“咳咳……”
谢如华没走两步就扶着柱子咳嗽起来,皇帝连忙大跨步走过去,顺势扶住了谢如华的腰,心疼不已:“你还是这样要强。罢了罢了,这次算是朕输了,朕同意让君意自己觅得如意郎君了。这样你总归高兴了,愿意看太医了吧?”
皇帝温声细语,谢如华抬眼看他。
说谢如华早生华发,皇帝又何尝不是。
兴许是被皇帝感动了,谢如华面容稍霁。她情不自禁地抚上皇帝那熟悉的眉眼,语气温柔悱恻缠绵至极:“陛下……”
11. 第十一章
“贵妃娘娘实在太过分了!”翠翠气愤不已,要不是看在她是郡主的亲姑姑、是大齐的谢贵妃的份儿上,翠翠早一拳头打过去了。
居然敢伤害她家郡主那如花似玉的小脸,贵妃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翠翠平常替郡主擦脸都不敢用力的那张脸,今天居然狠狠挨了一巴掌。想想都心疼死翠翠了。
与生气的翠翠相比,回到轿撵上的谢君意立刻恢复了往常懒散的模样,半点没受影响。
她半躺在长椅上,侧脸对着翠翠。
见翠翠生气难消,故意耍宝道:“翠翠,我脸好疼啊。你说我这样回家我娘会不会对我好点?比如说我破了相明天的相亲就不用去了?”
翠翠没好气道:“郡主放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您破了相,仍旧是破了相的齐国第一美人,这大齐最美的称号没人能越得过您去。当然,哪怕夫人对您品行没信心,对您的容貌那也是绝对有信心的。”
谢君意:“……”
哎,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您好心去看她,她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给了您一巴掌。她怎么能这样呢?这算什么,为老不尊?”
“为老不尊也就算了,您替她抱不平,而她呢,心心念念只有皇位上那位。”
“要我说,您就不该来看她,白挨一巴掌!”
翠翠喋喋不休说个不听,脸色也气得涨红,看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挨巴掌的是她呢。
谢君意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样,心里一阵暖流涌动。
翠翠与她一同长大,情如姐妹。虽然平时俩人耍宝逗趣看着都不把对方的命当命,但是只有彼此心里最清楚自己对对方有多珍惜。
但是呢,也不能太冤枉人家了。
于是谢君意勾了勾翠翠的手指头。翠翠正骂在兴头上,竟然啪地一下甩开了谢君意的手。
谢君意望着自己微红的手背愣了,又勾了一下。
“郡主,奴婢现在正生气的呢,你自己玩。”
谢君意:“……”
这小妮子胆子忒大了啊!
谢君意干脆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翠翠。
“郡主,您干什么呀?纸条?您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偷偷给我传什么纸条,您有事直接……”翠翠边抱怨着边拆开纸条,在纸条打开的那一刻看见里面的黑字,她直接愣住了。
她疑惑地看了眼谢君意,得到谢君意的肯定又看回纸条。
只见那张纸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我中毒了。
中毒了?
谁中毒了?
“这什么意思?”翠翠一头雾水。
谢君意躺在椅子上,用手臂枕着脖子,看见翠翠的表情果断翻了个白眼。
翠翠接触到谢君意嫌弃的眼神,忽然灵光乍现:“难道是贵……”
谢君意立马竖起手指放在唇心比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示意翠翠隔墙有耳。
翠翠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对谢君意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帘子,转头收尽声音,才对谢君意做了个口型:“贵妃娘娘!”
谢君意微微颔首。
怪不得贵妃娘娘半个月就病成这副模样,竟是中了毒吗?什么毒竟这般厉害?
翠翠还想问什么,就见谢君意摇摇头。翠翠立马明白谢君意不愿在这儿谈论这件事果断就闭了嘴。
见轿子里头的声音断了,抬轿子的太监立刻敲了敲轿黏的侧板,关切道:“郡主您没事吧?”
翠翠看向谢君意,谢君意对她做了个口型:“耳。”
不过半月未入宫,这皇宫竟这般陌生了。
翠翠心底发凉。
她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才掀起轿帘一角,白净的小脸上横眉冷对:“好好抬你的轿子,主子在做什么关你什么事。若惹了主子心烦,仔细你的小命!”
说着就甩下轿帘,半分不给小太监面子。
小太监心中腹诽:这安阳郡主嚣张霸道就罢了,这区区一个奴才脾气还这么不好。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一帘之隔,虽说小太监看不见主子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听见里边儿的声音。
好像有人拍着谁的背担心的劝慰着,什么“贵妃娘娘不好”,什么“她打你是她不对”,时不时的还穿插着几声啜泣声。
太监不疑有他。
心道:看来再嚣张跋扈的女子也是会水做的,到伤心之处还是得落泪。看这大名鼎鼎的安阳郡主不就是个例子吗?
而轿子里。
翠翠的确轻轻拍着,但不过是拍着轿板罢了,为了显得更加逼真她还刻意提高了声音在那自言自语。而谢君意更是厉害,明明整个人躺得优哉游哉的,却能在一旁哼得像要哭了似的。
别说外头的小太监了,哪怕是里面的翠翠,光听声音还真以为自家郡主哭了呢。
翠翠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她家郡主啊!
两人演了好一会儿,那慢悠悠的轿子让半倚半躺的谢君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变成一声嘤咛。
谢君意睡着了。
翠翠放轻了动作,她微微撩开谢君意的长发,望着那久久难消的红肿叹了口气。
就在谢君意意识快要朦胧之时,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她耳畔炸开,把她惊醒了。
“秦小姐,孤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这讨厌的声音、这令人虚伪语气,那个人一定是……
谢君意猛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咬牙切齿:“夏、侯、越!”
翠翠被这一个鲤鱼打挺吓了一跳:“郡主?”
谢君意没理会翠翠。
她直接掀开轿撵窗户的帘子,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像是在找着什么。
她不可能听错的,那个如此欠打的声音一定是那狗东西的!
翠翠凑过来:“郡主,您做噩梦了吗?您在找什么?”
谢君意毫不犹豫:“找个狗东西。”
“狗东西?”
翠翠似乎想到什么立马放轻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谢君意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是狗皇帝还是狗太子?”
谢君意:“???”
不是,翠翠,你是不是接受得太快了?
谢君意也没纠正她,反而理直气壮道:“当然是那个早上在朝堂参了本郡主一本的狗太子了!”
翠翠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太子殿下。怪不得奴婢方才听您叫了太子殿下的名字。原来您梦见太子殿下了?”
“呸呸呸,谁梦见他了,你少说晦气话!”谢君意情绪激烈,瞬间拒绝。
“本郡主刚刚听见夏侯越的声音了,他绝对就在这附近!”谢君意双眼转得很快,整个御花园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翠翠不疑有他:“原来太子殿下在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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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
如果说幻听,别人也许还有可能,但是谢君意对夏侯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两人是青梅竹马的劲敌,曾经因为一度能在三条巷子之外听见对方的声音,并且做到当场扭头就走。
可以说,这俩人对对方的心意,比狗对骨头都要深沉。
翠翠无法,也只能跟着她找,边找边问:“您找太子殿下,是想故意避开太子殿下吗?”
“避开他?他应该避开本郡主才对吧?他早上既参了本郡主一本就该明白本郡主迟早会找他算账的。”
“他那人忒小气了,不就送了他几幅画,他何至于在朝堂之上公然批评本郡主,本郡主不要面子的吗?要不是本郡主背景深后台大,本郡主早被罚了。”
“还有,要不是他本郡主也不会被姑姑骂,还生生挨了一巴掌。本郡主今天一定要他好看!”
谢君意气得咬牙切齿,连她被打那的一巴掌都算在夏侯越头上了。
“诶,有了!”谢君意激动极了。
翠翠立马接话道:“有了?谁的?几个月了?”
谢君意对着翠翠脑门就是一下:“胡说八道。”
弹完她对着远处遥遥一指:“我是说那狗东西。诺,看样子正骗小姑娘呢?”
只见御花园的莲花湖上,一只精致漂亮的小船随波逐流。
船前的码头上,两道人影相对。
男子一袭月牙色的长衣,丹凤眼微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而女子容貌姣好、身段优美,一袭白衣,女子望着男子,双颊绯红,眉间含情,
远远看去,倒真是郎情妾意,宛如一对璧人。
“咦?郡主,那白衣女子是谁呀,奴婢好像没见过呀?”翠翠看了眼,好奇的问道。
“你当然没见过了。她叫秦婉,是刑部尚书的女儿,虽然长得一般般但是听说才华横溢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不过为人深居简出,名气大大不及本郡主!”谢君意趴在窗边,眉间得意洋洋。
“容貌不及郡主,名气也不及郡主。怪不得奴婢不认识呢。”翠翠理所当然道。
谢君意被翠翠的话取悦到了:“夏侯佩佩居然相了个容貌不及本郡主、名气也不及本郡主的女子,看本郡主不好好嘲笑嘲笑他!停轿停轿!”
谢君意说着就叫嚷着停下了轿子,撸起袖子准备冲出去,但是下一秒却被翠翠抱住了。
谢君意被拦腰抱住不高兴极了,回头看她:“你拦本郡主做什么,难道是怕皇帝老儿找本郡主的麻烦?”
翠翠摇摇头,松开了手,转而抬手去点了点谢君意红肿得厉害的脸:“不。奴婢只是觉得,皇上找您再大的麻烦您都不怕,可一旦被太子殿下看见了您这副模样,您肯定觉得自己天都塌了。”
翠翠那一轻轻点,谢君意的脸立刻感觉到了刺痛。她终于想起:
她的脸,已经“破相”了啊!
谢君意当场被泼了一桶冷水,心都在发凉。
她一瘪嘴有些不甘心道:“可你不是说就算本郡主破了相也比她们更美吗?”
翠翠看了眼远处的秦婉又为难的看了眼谢君意:“虽然是您更胜一筹,可是……”
“别但是了,要不是他早上参了本郡主一本本郡主才不会被姑姑打这一巴掌,本郡主这破相还不是因为他!这次嘲笑不上他本郡主会终身悔恨的!”谢君意再接再厉。
翠翠疑问道:“可您比的不是太子吗?太子又没破相……”
12. 第十二章
谢君意愣了。
翠翠望着谢君意的脸,心里到底有些不平衡。
她们郡主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呢,说打就打了。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太子吗,就这么放过他,别说郡主追悔莫及了,就连她翠翠都会心情郁结一辈子。
于是她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补充道:“要不……”
谢君意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很甜,默契接上了翠翠未说完的话:“就让他也破相不就好了嘛。”
今日的早朝可谓是下了夏侯越好大的脸面。
他回东宫换完衣裳再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过半了。
到达约定的地点时,莲花池畔已有佳人驻足。
她一袭纯白长裙,裙上用青色丝线勾勒出竹叶的优雅,让她看上去格外出尘。
小允子跟着夏侯越来到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微微侧眸,还没认清楚人,她就紧张得先跪了下来,表情紧张:“臣女秦婉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小姐,孤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夏侯越将秦婉扶起,声音温和。
秦婉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她顺着夏侯越的动作缓缓起身:“谢太子……是你?”
看清了夏侯越的面容,秦婉有些激动,脸上染上淡淡的绯红。
夏侯越疑惑:“你认识孤?”
秦婉一愣,他不记得她了?
秦婉心中有些失望,她强撑着精神道:“太子殿下忘记了,几日前在宫外臣女不小心撞到了殿下,殿下还为臣女捡起了书。”
夏侯越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原来是你。孙子兵法?”
秦婉见夏侯越想起,心中忍不住有些雀跃:“是,是孙子兵法。”
虽然还没有看。
秦婉几不可查察叹了口气。
秦婉忍不住偷偷看他,看一眼又羞怯的低下头。
那日一见,虽然就觉他十分好看,可今日他一身月牙色锦衣显得格外清冷疏离,别有一番气质。
原来,与她相看的人竟是他,这也太巧了。
光想到这一点,秦婉的脸就越来越红。
“那书你看完了吗?”夏侯越随意问道。
秦婉抿了抿唇,她勉强一笑:“看完了,很精彩。”
撒谎。
夏侯越一眼就穿了秦婉的表情。
夏侯越嗯了一声:“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太子殿下身居高位事务繁多,能记住臣女,臣女已然很是感激。”秦婉回道,她的回答知礼识趣,本应让夏侯越很满意。
不过……
撒谎。
秦婉为人端庄大方又不失少女的娇羞,就是容貌上差了点意思。虽然夏侯越不是个注重容貌之人,但头疼的是,他有一个处处想胜过他的死对头。
念及谢君意,想起早朝,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太子殿下?”秦婉脸色一白,有些紧张:“您,好像不太开心?”
是她惹得殿下不悦了吗?
是方才说错了话,还是今日穿错了衣裳?
秦婉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夏侯越见状,摇头安慰她道:“是想到了公事,你不必担心。”
原来是因为公事心烦,秦婉松了口气。
“今日天气不错,孤命人准备了一叶小舟,秦小姐可愿同渡?”
夏侯越长得极好,声音放轻放柔、目光中多几分温柔就让秦婉心跳如擂,情愫暗生。
“臣女愿意!”
夏侯越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先踏入小舟。小舟随波荡漾,他却稳稳的站立在小舟之上,如履平地一般。
秦婉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踏上小舟。她兴许是第一次,动作十分缓慢,伸出脚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踏在小舟之上。
小舟晃啊晃,秦婉心底害怕极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踏入小舟那一刻,小舟荡了一下,她整个人也随着晃荡了一下,秦婉站不稳了。
她脸色一变,快要摔倒,
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握住了她的袖子,连着袖子握住了秦婉的手腕。
“秦小姐,没事吧。”
秦婉惊魂未定,抬头对上的却是夏侯越关切的眼神。
手腕传来一阵阵温热,那关切的眼神让秦婉感觉到了安全感。
他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同渡轻舟。
遂后不知为何秦婉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欢喜。
她双颊飘红,是手足无措,眼睛不知道该望向何处:“我……臣女没事了,多、多谢殿下。”
夏侯越听她没事就放开了手,坐下了。
秦婉看了看小舟上,两行长凳,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坐到了夏侯越对面。
虽说是同渡,但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小允子和划船的太监也走了上来,一个坐在船尾,一个站着划船。
小船悠悠飘荡。
秦婉心跳如擂。
她忍不住偷看夏侯越,虽然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从他的侧脸,她能看见他眼睛落处的开得正盛的满池粉莲。
秦婉有些欢喜。
她今日是来与他相看的,他带她来了莲花池。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算满意?
秦婉少女心思,细腻柔软。
但她和夏侯越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夏侯越心想:左相陈思位高却无实权,户部侍郎谭绍掌管钱粮之事贪腐不堪,吏部尚书与镇国将军谢如风沆瀣一气,礼部尚书只有一子,工部尚书为人精明未参与太子选妃一事。唯有刑部尚书,为人谨慎谦逊少有污点,权力分散不易招致帝王猜忌……
夏侯越扫了秦婉一眼。
其女端庄秀丽,看似也不是嚣张跋扈之辈,为太子妃也……
夏侯越刚这样想着,就听一声嗤笑。
夏侯越头突然开始突突地疼。
对方还没说话,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夏侯越,就你还敢再来莲花池吗?”少女声色清亮,带着几丝嘲笑和讥讽。
秦婉吓了一跳。
在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敢直呼太子名讳?
她好奇地看过去,只看见一袭红衣翩翩而来。
不止秦婉吓了一跳,连小允子都差点吓得跌入湖中。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那十幅裸男画像上。
他滴个娘诶,让他三观尽碎的正主来了!
今天注定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夏侯越抬头。
今日的谢君意穿得像只招人的红蝶,那精致美丽的脸被一袭轻纱遮掩,半虚半掩、若隐若现,看上去却更加撩人了。
撩人?
他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对方可是谢君意!
他揉开眉角:“麻烦了。”
早上才参她一本中午就被她看见,她肯定是来找他算账的。
秦婉诧异的看着夏侯越,她第一次从夏侯越脸上看见类似无奈的情绪。
他从见她开始一直是温柔的,清冷的,却从来不是这样的。
谢君意站在莲花池畔那木板铺就码头上,小小的码头一下子就站满了人。
他熟悉的谢君意和她身边的侍女。还有两个抬轿子的太监。
最重要的是,他约的这个姑娘……哪都好,就是容貌比不上谢君意。
真想让她就此卧倒,变成谢君意看不见的模样。
因为他会被谢君意笑死的!
果然,谢君意下一秒就叉起腰随着飘远的夏侯越道:“翠翠,你看本郡主脸上有什么东西?”
旁边的翠翠立马提高了声音狗腿道:“啊,是郡主的美貌!”
夏侯越:“……”
……这个智障。
谢君意又扯着嗓子,故意大声问道:“翠翠,本郡主又为什么要带面纱?”
翠翠高声:“那当然是因为郡主仁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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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丑的人自惭形秽。”
谢君意满意的点点头:“听见了吗,夏侯佩佩,什么锅配什么盖,长得丑就会自惭形秽。”
到底是顾及了女子的脸面,谢君意说的话十分抽象。
只是她的语气,嘲讽中带着几丝自恋,自恋中又带着几分攻心。
从小和谢君意吵大的夏侯越当然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甚至,成功被她刺激到了。
秦婉一脸茫然:“太子殿下,那位姑娘是什么意思?”
夏侯越面无表情:“哦,她说她是个智障,让你不必管她。”
秦婉更加茫然了,她看了眼谢君意又看了眼夏侯越。
也是蛮怪的。
谢君意何等耳力,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真让她听见了。
“他刚刚骂本郡主是智障?”谢君意指着自己问向翠翠。
翠翠表情一顿。
她怎么知道,她又不像郡主和太子,对对方都有顺风耳千里眼。
但是秉承着对谢君意的信任,她立刻点了点头:“是的,奴婢觉得他说了。”
夏侯越微微一僵,他开始怀疑谢君意那点智力是不是全加上耳朵上了。
“很好!”
谢君意伸出手,旁边抬轿的太监面面相觑,纷纷从对方脸上看见了绝望。
原来安阳郡主叫他们捡石头是这个用处?
其中一个太监犹犹豫豫道:“郡主,这不好吧……”
谢君意大方至极:“放心,祸害遗千年,砸不死的。”
两个太监:“……”
可比起砸不砸的死,他们很关心的是……对方是太子啊!!
还是翠翠贴心,在轿子里找了块较大的石头放在了谢君意的手心,她像个忠心的恶奴:“郡主,小心别伤到手。”
谢君意嘻嘻一笑:“什么,你说现在就扔走?”
咻一下,石头就飞出去了。
“郡主当心,别溅到水。”翠翠道。
谢君意啊了一声:“你说让我用劲,还得用上腿?”
谢君意一跃而起,石头随之飞起,她抬脚就是一踹,就跟踢蹴鞠一样。
夏侯越轻轻抬眼,气笑了:“谢君意,耳朵有病就去治!”
“啊!安阳郡主飞过来了!”小允子吓得大喊。
“是石头飞过来了。”夏侯越掐一朵莲花,抬手飞去。
空中砰地一声,水面噗通一下。
莲花撞上石头,花瓣飘落空中。而石头,沉没花池。
谢君意瞭望了一下,发出啧的一声:“看来一颗石头还不能把他送走。”
谢君意抬手,翠翠立马递来三颗石头,贴心至极:“郡主放心,还有一轿子。”
谢君意抬手运气,掌心一推,三石并发。
小允子瑟瑟发抖:“安阳郡主又来了!”
夏侯越纠正道:“是石头。”
谢君意眉眼微弯,眸中一片冷漠:“夏侯越,莲花好看吗?”
夏侯越弯腰摘花,三花并蒂,跃至半空才各自分离。
砰砰砰。
噗通噗通噗通。
夏侯越气定神闲:“一般吧。”
秦婉望着夏侯越,愣愣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好、好厉害……
“那就多看看,免得等下看不见了。”谢君意运气一拍,数颗石头如闪电般飞去,快得都让人数不清有几颗。
夏侯越一点也不慌张,他抬手扔花,这次只得一朵。
莲花飞去。
在与飞得最快的那颗石头相接之前,忽然,莲花尽碎,花瓣洋洋洒洒。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太巧,每一片花瓣都刚好拦住了一块石头,与石头相拥、双双落水。
小允子惊叫:“安阳郡主!”
夏侯越又纠正道:“是石……”
“石你个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手放在他的眉心,然后毫不留情的狠狠一弹。
13. 第十三章
夏侯越只感觉眉心一阵刺痛,他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对方是谁。他抬手下意识要去抓罪魁祸首,而她却更快。
她莲步一退。红色的飞袖从夏侯越脸庞飘过,那么轻柔那么顺滑。
溅起的水花洒在夏侯越的手背,冰冰凉凉。
她脚尖退于荷叶之上,另一脚后扬在空中,腰肢纤细柔软,红色水袖尽情飞舞。
也许因为退得太快,她站稳时脸上的轻纱还微微飘拂。
轻纱之上,是她生来就有的一双含情目,勾魂摄魄。
她美得就像敦煌壁画上的神女,夏侯越第一次萌生出了“怪不得她说她是大齐第一美人”这样的想法。
“嘻嘻,夏侯越,你也破相啦!”谢君意叉着腰,得意十分。
夏侯越:“……”
神女?
嗯,如果她不说话的话。
不过,也?
夏候越抬眸。
说起来,谢君意一向最得意她那张脸,今日怎么舍得把它给遮上了?
夏侯越探究的眼神落到谢君意的面纱上。
不过“因为被打了一巴掌所以脸肿起来”这种糗事谢君意是绝对不会告诉夏侯越的。
并且,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于是,在夏侯越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谢君意就立马蜻蜓点水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另一边的岸上。
夏侯越何等聪明,对谢君意又何等了解。一看见谢君意后退的动作就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
夏侯越就算看不见也能猜到:“怎么,脸破相了不敢让孤看?”
谢君意嘴角一僵,很快她就又勾起一抹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什么破相?不要因为你丑就诅咒本郡主呀,夏侯佩佩~”
夏侯越对此,只是勾了勾唇:“孤不是丑,孤只是脸皮没你厚。毕竟,孤三岁的时候不会尿床,更不会在尿床的时候说是床自己尿的。”
谢君意:“……”
靠!
三岁的事你也提!
谢君意脸色发黑。
秦婉看着夏侯越,突然觉得很陌生。
传闻里,太子殿下俊美非凡,但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今日与她泛舟湖上,她觉得传闻只对了一半,太子殿下的确俊美,但为人更加和善,不是什么高岭之花。
但现在,她却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错的。眼前的人会闹会笑,也会因为一个人手足无措,对她恶语相向。
如今,秦婉眼中的太子殿下,是君,也不是君。他是个鲜活的人,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与他这般平等对话。
秦婉眼里有光。
夏侯越没注意到,但是谢君意注意到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夏侯越一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个伪君子也有人喜欢?
不过谢君意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要做什么就与她无关了。
于是谢君意打了个响指,对莲花池对面的翠翠道:“翠翠,撤!”
翠翠举起手:“得嘞!”
夏侯越看着谢君意喊完,又看着她对自己做了个鬼脸,然后提着裙子跑路,深深气笑了。
谢君意这个讨债鬼,每次招惹完他之后就拍拍屁股跑路,真当他拿她没有办法是吗?
夏侯越转头看向小允子:“孤记得谢夫人最近也在搜罗年轻男子的画像。”
以谢家如今的地位,即便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整个京城抖一抖。更何况是谢夫人亲自出马。这件事小允子也略有耳闻:“谢夫人最近也在给安阳郡主择偶,要了许多年轻男子的画像。”
“为安阳择偶?”
夏侯越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安阳敢选,他们敢接吗?”
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他只关心:“你去打听打听,安阳与谁约了见面。”
小允子有些为难:“殿下,贵女相亲,怕是不会轻易打听得到。”
除非他们自己透露,但若相看过了也就罢了,若是相看不过那明摆着是伤面子的事情。
夏侯越却斩钉截铁:“若是旁人不一定。但若是安阳,就一定能打听得到。”
毕竟安阳可是个香饽饽,任谁都想凑上去咬两口。
呵,十幅裸男画?
呵,当众被打的脸?
呵,莲花池?
不止安阳想找他算帐,他也想找安阳算帐呢!
安阳。
秦婉听着,心中一震。
她一直深居简出,对京城的事不太了解。
但是安阳郡主她也是知道的。
安阳郡主谢君意,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了一切,那是个让人羡慕嫉妒的女子。
原来方才的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安阳郡主。
这就解释得通了。
她为什么能在宫中乘轿,为什么敢直呼太子名讳,为什么殴打太子而有恃无恐,又为什么可以直接无视自己。
因为她是安阳郡主,那她就有这个资格。
秦婉想起方才那红衣少女鲜活的模样,眼里有些羡慕。
安阳郡主,从出生起就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切幸福,更从出现开始也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自己没有那样的背景,是否还能有一天得他平等对待?
秦婉的目光落在那挺拔俊秀的背影上。
*
直到出了宫坐回谢家自己的马车,谢君意都很高兴。
在莲花池畔扳回一成,是谢君意梦寐以求的事情。
哪怕只是弹了一下夏侯越的脑门,谢君意都开心不已。
翠翠看见谢君意那般开心,虽然很不想但也只能泼一盆冷水让她冷静冷静,想起正事。
“郡主,还记得早晨的纸条吗?”
谢君意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正了正神色,对空气道:“去找我娘,让她来我房间等我,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空气中一个“是”字,刚说出来就随风消散。
“阿七已经走了?”翠翠每次见郡主和阿七说话都有些紧张,她一边觉得很厉害一边又觉得郡主老是这样,万一阿七不在郡主岂不是很尴尬?
但是很明显她想多了。
谢君意对翠翠道:“如今咱们要万事小心,这皇宫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波涛汹涌。”
翠翠点头应是,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那您为什么老是在宫里找太子殿下的茬?”
“你这小妮子,脑子转得还挺快。什么叫本郡主找他的茬,难道每次不是他们夏侯家故意来碰瓷本郡主吗?”谢君意没好气道。
翠翠吐了吐舌头,抱着谢君意的胳膊撒娇:“哎呀,您就当奴婢口误了嘛。”
谢君意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少来这套。”
“不过……”
谢君意忽然顿了顿,眼神飘得很远,里面夹杂着翠翠看不懂的情绪:“无论是我找他茬,还是他碰我瓷。我们的原因总归只有一个……”
“什么目的?”翠翠好奇道。
谢君意勾唇一笑:“当然是看不惯对方咯!”
翠翠再看,谢君意眼中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有打趣她那一种情绪。
翠翠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她嗔怪道:“郡主,你怎么又耍人!”
谢君意理直气壮:“谁叫你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骗!”
翠翠,翠翠哑口无言,甚至还有点高兴。
回到府中,阿七告知谢君意叶如玉已在她房间等候。
谢君意直接进了房间,并交代翠翠和阿七看守,严令没有她的允许禁止任何人入内。
叶如玉在房间就听见了谢君意的命令,心中一惊。
叶如玉还是第一次听见谢君意这样严厉的语气,甚至把翠翠都留在了外头。
于是当谢君意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叶如玉立马迎了上来,担忧问道:“你这样认真,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谢君意扶着叶如玉走到桌子旁:“先坐。”
“你今日进宫,是不是你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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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玉问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变:“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谁敢打你?”
叶如玉的语气从疑问变得很愤怒,她心疼地望着谢君意的脸。
哪怕谢君意再顽皮叶如玉也只是说两句从来都没舍得打过她一下,更别说谢如风,连说都舍不得说一下。可如今人好端端地在京城怎么就能被人打了呢?
叶如玉手抬起来又不敢碰,声音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心疼的:“疼、疼吗?”
谢君意拍了拍叶如玉的手:“娘,我不疼。您别生气。”
叶如玉拍案而起:“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碰我的女儿?是欺负谢家无人还是欺负我叶家无人?”
“哦,是姑姑。”
谢君意说完,叶如玉愣了一下,讪讪坐下了。
“既、既然是你姑姑,那、那一定有原因吧?”
谢君意:“……”
所以,你承认你刚刚说话声音大了?
其实不是叶如玉不生气了,只是谢如兰和谢君意,一个老谋深算,一个精灵古怪,她们一个敢挥巴掌,一个敢接巴掌,这件事就一定有问题。
要知道谢如兰虽然会点武功,但谢君意可是武功超群。要是谢君意不乐意,谁打谁都不知道呢。
果不其然,谢君意下一秒就递给叶如玉一张纸条。
“皇帝召我进宫看望姑姑,但我去的时候发现椒房殿的宫女太监都被换过。我假意发怒放下豪言要血洗椒房殿,还辱骂了皇帝。”叶如玉边看纸条边听谢君意说。
“姑姑出现后拍了拍我的手,暗中递给了我这张纸条。”谢君意说完叶如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姑姑怕是被监视起来了。”叶如玉道。
谢君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就在这时,有人来了。至我离去之时,他都并未出现。”
叶如玉稍加思索:“是皇帝。”
谢君意继续点头,没有一点意外。
“我与姑姑演了一场好戏,皇帝应该看得很尽兴。”谢君意揉了揉自己的脸,脸上还有一些刺痛。
她半开玩笑道:“为了演好这场戏,姑姑下手可不轻啊!”
叶如玉顿时又心疼起来:“下次一定要让你姑姑好生补偿补偿你!”
谢君意忙试探性问道:“那要不娘你先补偿补偿我,比如放我一天假什么的?”
叶如玉脸上的心疼立马就没了,她警惕道:“明天的相亲,你休想逃!”
谢君意:“……”
真是她的亲娘。
谢君意轻咳一声,又将事情拉回正题:“姑姑如今中了毒又被监视着,我们一定要万事小心。”
“可知道是谁给你姑姑下的毒?”叶如玉问道。
谢君意思忖片刻:“若我没猜错的话,是她自己。”
叶如玉脸色大震。
谢君意继续道:“皇帝多疑,今日突然召我入宫怕是知道娘亲在为我寻觅夫婿一事了。我身为谢家嫡长女,谢家唯一的继承人,多少人盯着我夫婿的位置。
哪怕我名声再臭,也会有更臭的臭虫扑上来,想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皇帝是不会只看着别人撕下谢家的肉而毫无作为的,比起别人,他更想知道夏侯家怎么样才能完全吞下这块肉,而且最重要的是,吞下肉的人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谢君意徐徐道来,叶如玉看着谢君意那除了思考没有别的表情的脸。
人人都道她谢君意会投胎,谁又能明白谢家外表荣华背后其实是一座将倾的大厦。
谢君意生来就没有选择,如果谢君意不是谢君意,她早在十年前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叶如玉眼神复杂而心疼。
她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又是一片坚定:“你姑姑中毒一事,皇帝未必不知道。否则不会撤了她的太医。”
“是。”
“所以皇帝会妥协?”叶如玉紧跟着问道。
只见谢君意摇了摇头:“相反。你会害怕瞎了眼的老虎,还是害怕被囚于笼中的狸奴?”
叶如玉沉默了。
14. 第十四章
叶如玉沉默半晌,似乎没有想通又问道:“你爹不日便会班师回朝,只要他一回来,所有事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囚禁你姑姑,遮蔽她的双眼,到底图什么?”
谢君意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抿了一小口,凉的。她又放下了。
“还能图什么,图谋不轨呗。”谢君意开玩笑道,想要缓和一下叶如玉那紧张的心情。
叶如玉与谢君意不一样,叶如玉是典型的深闺贵女,自小被宠着长大,即便在外祖父叶臻和父亲谢如风的影响下,对一些政事耳濡目染知道不少,但是总归想得没那么深。
可谢君意不一样,生来就有那么大的家业需要支撑。
家业大会让人富贵如意,但是家业太大就会让人觊觎和恐惧。因此她生来就注定如履薄冰,外祖父和父亲也从未因为她是女儿身就要求她学习女红女戒相夫教子过平平淡淡的一生。
男儿学的她谢君意学,男儿不学的她谢君意也学,甚至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所以,一切思量尽在谢君意心中,但是对自家娘亲,她只希望娘亲平安喜乐。
相信外祖父和父亲也是这样想的,才没有那么拘束母亲的生活。
否则母亲就会明白,眼下并不是让她去相看夫婿的好时候。
紧张的气氛果然因为那一句图谋不轨烟消云散。叶如玉嗔怪道:“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了。”
“娘,你放心吧,等爹回来一切都好了。毕竟他可是打了一场胜仗回来的呢。”
提及谢如风,叶如玉面色微霁,她不知道茶已经凉了,只是提起茶壶给谢君意斟茶,边道:“既然如此,你不该和我说这些。你知道我又不懂这些,帮不上忙。你不如留着等你爹回来你亲自和他说?”
谢君意摩挲了一下杯壁,继续用玩笑的语气道:“那当然是因为,我等不到爹爹啦!”
哐当一声。
茶壶一下子摔在桌子上。
“所以娘亲,还是你跟爹爹说吧。”谢君意抿了口凉茶,映入杯中的眼眸比那茶还冷。
茶水撒了一桌,可没人在意。叶如玉只是眼神愣愣:“什、什么意思?”
谢君意道:“我得罪了太子,太子参了我一本。皇帝在早朝时宣诏,让我进宫陪伴姑姑,顺便去太学进修进修。”
“在这时候?”叶如玉先松了口气,又疑惑道。
叶如玉听谢君意的口气还以为……原来不过是进修进修。
“就是这时候才最要命呐。”谢君意喃喃出声,见叶如玉不懂,她便不说话了,免得说出些不该说的惹得叶如玉担心。
其实说得好听是陪伴几天、进修进修,但就今日入宫那情况,恐怕皇帝的谋算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是谢君意想得太多了,但是在这种局面下,她下意识想到的只有一种情况——
质子。
从古至今,只有国与国打架吃了败仗的国家才需要交出质子以表示臣服和屈辱,而她的父亲,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不日前才打了胜仗,皇帝一旦做出那样的事,寒的就是边关将士的心。
但很奇怪啊,依据谢君意对皇帝那笑面虎的了解,他那人可是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哪怕心里再厌恶再想屠她谢家九族他应该也只敢在暗地里给谢家下点绊子,表面上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啊?
所以……果然有谁在里面横插了一脚。
皇帝不是蠢货,他既然会放任,应该是生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而他估计此刻是幸灾乐祸想要螳螂捕鱼黄雀在后。
那人到底是谁呢?难道夏侯越那狼崽子?
“郡主,圣旨来了!”
谢君意还在想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翠翠的声音随着敲门声想起。
谢君意和叶如玉对视一眼,谢君意伸了个懒腰,语气有些慵懒:“本郡主前脚刚回来,后脚这圣旨就来了,皇上还真是个能掐会算的能人啊。”
叶如玉慌张的看着谢君意:“他是不是要让你进宫了?为娘该如何做?”
谢君意安抚叶如玉道:“放心。现在人人都知道娘在为我相看夫婿,那位不会让我这么快入宫的。”
他为人疑心极重,礼部尚书既入了谢家的眼,就已经被他疑心。
明天的相看,他定会叫人一字不漏的监视,一旦找出谢家与礼部尚书勾结的证据。礼部就要大换血咯。
谢君意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又很快被深藏。
*
经过谢君意在莲花池那么一闹,夏侯越也没有了心思。
两人下了小舟,夏侯越送秦婉往宫门外走。
秦婉偷偷看了夏侯越一眼,见他目光投向远处,眼如深潭,似在想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
在此刻,秦婉忽然又觉得传闻似乎是对的,他就是那般冷冽,仿佛离得近了就会被严寒冻伤。
夏侯越没说话,秦婉也不敢开口。
哪怕她想心中千种情绪,她想问一问:太子殿下怎么了,与安阳郡主是什么关系,今日对她又是何种看法,她又是否合他心意……
秦婉想问的太多了,但是她不敢开口。秦婉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袖口,忍不住偷看夏侯越的侧脸。
小允子看了看一脸少女还怀春的秦婉,又看了看自家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看的太子殿下,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唉哟他的太子殿下诶,人姑娘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您开开窍啊!哪怕是回看一眼笑一下也好啊,您为啥一张冰块脸,到底想不想娶媳妇啦!
秦婉心里也急,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口了,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和太子殿下说上。
不该这样的。
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秦婉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太子殿下!”
秦婉垂眸,手指掐得手心紧紧的,好像疼一点心里就不会那么紧张似的。
听到秦婉的声音,夏侯越微微侧身:“怎么了?”
“太、太子殿下觉、觉得臣女如何?”秦婉说话结结巴巴,眼下两片霞红。
夏侯越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笑了笑,声色温柔至极:“很不错。”
秦婉的脸更红了,像只煮熟的螃蟹。但是她的心却莫名松了口气。
他说她很不错呢,是不是意味啊着,他也有一些喜欢她?
秦婉不想让自己想太多,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想。
甚至忍不住想问更逾越的问题。
“太子殿下和安阳郡主是、是什么关系?”她终是问了出口。
夏侯越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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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他和安阳是什么关系。
因为他和安阳不合是公开的事实,没有人会来问这种事触他俩的霉头。
但要真论起来,他和安阳还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的关系。
不过现在谁也看不惯谁。在互相坑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且会更加越走越远。
对安阳来说,估计讨厌他讨厌得不行。而至于夏侯越自己,对安阳的行事作风也存有不满。
秦婉看着夏侯越的表情。他的表情像是被问到了十分为难的事情,眉毛紧紧拧成一团。
不久,秦婉听见他声音冷硬:“孤与安阳,形如日月。”
一个白日,一个黑夜,永不相见。
明明秦婉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但是她心里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脚步声再次响起,秦婉忙跟上夏侯越的步伐。
她望着宫庭小路,那来时明明那么长的一段路,在此刻却是转眼就到了。
直到快到宫门。
夏侯越停住了脚步:“秦小姐,孤就送到这里,孤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秦婉怔怔的点头。
夏侯越转身就走,没有犹豫也没有不舍。
秦婉有些失望。小允子看了看离开的夏侯越又看了看驻足痴望的秦婉,心里简直恨铁不成钢。
走这么急做什么,多聊几句不行吗?又不要钱!
小允子不忍心自家殿下断了一段好姻缘,忙替他找补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白日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才能陪小姐一段时间,这回又要赶回东宫处理急事,小姐不要多心。”
秦婉点头:“臣女知晓的。”
秦婉明白的。他是太子,这个身份就注定他不会沉溺于温柔乡。他的太子妃也必定是要贤良淑德、识大体之人。
宫门口,秦府的马车缓缓驰来。
秦婉独自站在宫门口,马车上一身官袍的中年男人掀开了帘子。
他环看了四周,没有看见其他人,于是问道:“太子殿下呢?”
秦婉朝他行了礼,语气恭敬而疏离:“殿下有事先行一步。”
秦严闻言目光沉了沉:“太子殿下对你可满意?”
秦婉想起太子殿下那一句“不错”,脸颊忍不住红了红。
秦严注意到女儿的小女儿情态,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太子有说下次何时与你见面吗?”
这也是秦婉失望的地方。太子殿下并未约她再次见面。
于是秦婉摇头:“女儿不知。但是女儿知道明日他会去哪里。”
“哪里?”秦严立马追问。
秦婉抬头,说了四个字:“安阳郡主。”
秦严表情没有意外,他只是嗯了一声:“我会派人去查。”
秦婉脸上晕染开淡淡的笑意。
从听见太子殿下和他身边小太监的对话开始,她就有了私心。
太子殿下对她的观感很不错,她也想多见见太子。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她想,她总能等到太子殿下为她驻足的那日。
随即,她又有些惆怅:“父亲,您能跟我说说安阳郡主吗?”
秦严表情变幻莫测:“你只需要关心太子,至于安阳郡主,别去惹她。”
秦婉一怔。
15. 第十五章
翌日。
当谢府的马车驶出的时候才不到辰时。
谢君意特地起了个大早,然后躺在马车内休息。
谢府的马车比皇帝给她的轿撵宽敞多了,也华丽多了。
两匹汗血宝马不过是拉车的苦力,名贵的紫檀木也不过是马车的车厢。更别提马车的车檐上那两盏精致的金丝镂空八角灯笼里面放置的两颗深海明珠,还有那两面车窗挂上的火浣布,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而马车里面也是华丽奢靡,云锦制成的车门帘背后是一片纯白无暇的珍珠帘。马车地面狐裘铺地,角落金炉点香,三面厢体浮雕图案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翠翠坐在一旁不明白为什么郡主非要用这架府里最华丽的马车,她疑惑不解:“郡主,咱们不会太招摇了吗?”
谢君意闭眼小憩,听了翠翠的话不急不慢道:“不招摇本郡主还不用它了。”
翠翠更加不解了,她家郡主每次出府连马车都不用,恨不得低调再低调,生怕被人抓住。这次距离也不愿,怎么还非坐马车,还得坐最华贵的那一架?
“奴婢不明白。”翠翠诚实道。
谢君意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来,慵懒地靠着紫檀木的成的车厢,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你不明白?”
翠翠点头。
“不明白就对了。”谢君意懒懒地抬起眼皮:“那么他们肯定也不明白。”
翠翠更加茫然:“他们?这里不是只有郡主和奴婢两个人吗?加上阿七也只有三个人呀。”
“马车里的确只有咱们几个,但是车外就不一定咯。”
马车缓缓而行,风吹起车帘,谢君意眼神从缝隙中穿过,能看见躲在民居侧墙的人。
谢君意闭上眼,能听见微微地风声,也能听见马车驶过的咕噜声下潜藏着的脚步声。
人还不少。应该不止一波。
车尾有一波,左右民居墙缝中各有一波,还有一波飞跃在屋檐之上,与她并行着。
“今日会很热闹。”谢君意微微勾唇,合上眼好像在小憩一样。
行驶片刻,马车终于停下。
小厮恭敬道:“郡主,到了。”
谢君意缓缓睁眼:“翠翠,走吧。”
见外头布帘被掀开,翠翠忙抬手掀起里面的珍珠帘,之后谢君意便走出了马车。
辰时未到,天才微微亮。
此时街道上商贩并不多,约莫只有两三家,但有趣的是,来来往往的百姓却不少,也不知道他们走来走去是想在这街道上做什么。
谢君意收回目光,向侧方看去。
一座简朴的小茶楼,大门只开了一半,不像是欢迎客人的样子。
再抬头一看,就是洋洋洒洒的天合茶楼四个大字。
只能说不愧是叶阿婆的朋友,写的字倒是有几分风骨。
谢君意站到马车下,支翠翠去询问,翠翠刚走到门口,里面就走出个小二,他肩头搭着抹布,正睡眼惺忪打着哈欠。
看见翠翠后他愣了一下,抬头朝外扫了一眼,随后在看见谢君意那辆华贵的马车后他脸色蓦然变得正经恭敬,张了张口对翠翠说了什么,翠翠紧跟着点了点头。
他们说话声音小,谢君意听不见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是看口型大致能猜到,无非是一个交待身份一个说明情况。
不一会儿那小二就把另一边的大门打开了,遥遥看了谢君意一眼。
翠翠走回来对谢君意道:“郡主,小二说人已经到了,在二楼地字阁。”
谢君意微微挑眉:“地字阁?不是天字阁?”
“啊?郡主想在天字阁么?那奴婢这就去跟小二说……”
翠翠的话还没说完,谢君意就制止了她:“无妨。本郡主只是随便问问。”
谢君意说着缓缓走了进去。
小二对谢君意点了点头,姿态不卑不亢。
谢君意注意到在她进入茶楼的那一刻,小二利落地把才开的那半边门又关上了,动作熟练得很。
这时,谢君意才终于相信叶阿婆的话。
这里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谢君意走上二楼,二楼只有三间房,分别是天字房、地字房和玄字房。地字房在中间,刚好在楼梯口对着的位置,因此她刚上二楼迎面就看见地字阁的木牌。
天合茶楼的房间没有门,只有一层薄薄的轻纱,从外面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轮廓和一道挺拔的影子,但是也不会看得太清楚。
就是在这若隐若现之间,既能保护隐私也不会太过隐蔽让人浮想联翩伤了贵女的名声。
翠翠抬手掀起纱帘,里面的人闻声望来。
谢君意抬眸,刚好与他四目相对。
谢君意愣了一下,突然明白当初叶阿婆和叶如玉为什么会评价那一句“容貌秀丽,端庄大气”。
与其说是评价,不如说写实更为准确。
眼前的男子与与她从小一同长大的夏侯越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夏侯越是高山上覆雪的松、深海里沉落的明珠,美中带着几丝疏离和冷淡,让人感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他更像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潺潺溪水,说句不恰当的话,他单望着你就有万般柔情蜜意,天生适合放在宅子里。
见谢君意停在门口,他在原地朝她弯腰行了礼,动作看上去很是柔和,但是却没有让谢君意感觉到任何一丝谄媚:“臣廖清风见过安阳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声如其人,又柔又温。
谢君意嗯了一声,她吩咐翠翠留在门口后才走了进来。
天合茶楼的房间并不大,但设计十分有趣。比如面对面坐落于窗边的茶桌茶椅,比如两把茶椅背后各放置对称的古筝古琴,又比如墙壁上挂着的某位大家的真迹,以及角落书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
谢君意落座在窗边,才对廖清风道:“免礼,坐吧。”
廖清风起身,见谢君意在窗边坐下自己才坐到另一边,与她相对。
谢君意本就没有相看的意思,她来这里是有别的目的,因此落座后只是望着窗外,不说话。
对面的廖清风见谢君意不说话,他也没有开口。也不知道是气氛过于沉闷,还是因为他很闲的缘故,他默默挽起袖子,利用起了茶桌,开始洗杯斟茶。
谢君意从进来就明白为什么这房间会这样布局。茶桌是给女子用来展示茶艺的,古琴古筝也是如此。而书法笔墨则是为了给双方营造共同的话题。
因为知道,所以谢君意直接无视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做得这般熟稔。
谢君意余光尽是他垂眸斟茶的侧脸,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男子。
应该说不愧是礼部尚书教出来的儿子吗?谢君意想了想礼部尚书的模样,记忆太远了她记不起来,但总觉得那样的老头教不出这样贤惠的男子。
正想着,一只手轻轻往谢君意方向推了一下,谢君意低头一看,是半杯热茶。
热茶的热气在谢君意眼中晕染开来,热茶的香气则在她鼻尖萦绕。
“多谢。”谢君意道了谢,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才细细品了一口。
只一口谢君意就知道,他是会些茶艺的,而且道行还不浅。
身为男子,容貌秀气、柔情似水便罢了,居然还会茶艺?
谢君意思及噗嗤一笑,看向他调侃道:“你是不是还会女红?”
廖清风原本以为谢君意是瞧不上他的,喝杯茶二人就散去了。却没想到一杯茶成了敲门砖,敲开了谢君意的心门。
廖清风愣了愣,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脸色有些羞赫道:“是、是会一些。”
好嘛!
茶艺也会,女红也会,就连害羞都会。比她谢君意还像女子。
谢君意被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廖清风大概能猜到谢君意在笑什么,但是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谢君意笑得好看,让他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但笑得比谢君意含蓄多了。
谢君意见廖清风笑了,觉得他很奇怪。她好奇道:“本郡主在笑你,你在笑什么?”
廖清风认认真真答道:“臣在笑郡主。”
谢君意挑了挑眉:“大胆。竟敢笑本郡主,你是不是没打听过本郡主的名声?”
谢君意没有打算吓廖清风,所以语气都是懒懒的,一听就知道她在开玩笑。
“臣听过。但臣觉得郡主和传闻中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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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风看着谢君意的眼睛说的,谢君意能看见他眼中的诚恳。谢君意只是歪了歪头,黑白分明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戏谑:“怎么,本郡主不如传闻美?”
廖清风摇头,眼神似水柔情:“比传闻中还美。”
廖清风没有说谎。谢君意的齐国第一美人到底不是自封的。
今天的她穿了一袭淡黄色的长裙,深黑的长发挽成可爱的双髻,大大的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看上去灵动无比。再加上那一双含情目,看条狗都显得深情。
谢君意听了,来了好奇:“那在你看来本郡主和传闻哪里不一样?”
廖清风一五一十道:“传闻都说您骄纵,臣却觉得您若再骄纵些才好。”
谢君意因他的话露出诧异的表情。
谢君意还是第一次在除了谢家人之外的人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世人都批判她谢君意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而眼前这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男子却说她该再骄纵些才好?
谢君意像是听见了笑话,拍案大笑起来:“真该让皇帝也听一听你说的话,要是能让你做太子本郡主这辈子不知道能轻松多少!”
廖清风只在听到这句,脸色微变:“郡主慎言!”
谢君意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要是本郡主说一句话就会连累一个人,本郡主的翠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站在门口的翠翠因这句话转头看谢君意,她故作惊讶还刻意提高了音量:“奴婢真是开了眼了,您居然有一天也能反省自己。”
谢君意的笑容戛然而止:“翠翠,要不今晚换你去东宫送画像?”
翠翠顿时噤声,头也扭了回去:“郡主,奴才耳朵不好,就先走了。”
谢君意无语:“……胆子不大,说话声音还不小。”
廖清风听着这一主一仆的对话,眼中浮现一丝震惊。
即便只是听说过安阳郡主对皇家的态度微妙,但是却不知她对自己的奴才也这般没大没小。
虽说廖清风对少女离经叛道的性格有一些猜测,但却没想到她处于纷争漩涡之中竟这般天真,连御下都不严。
谢君意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觉得他这眼神有些有趣,故意打趣他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廖清风摇摇头:“郡主天真可爱。”
天真可爱?
谢君意又从他口中听见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词,但是这次她却没像之前那样笑出来。
谢君意也听过自己的传闻,那跟天真或者可爱完全搭不上边。谢君意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但她从不纠正这些,正如她放任自己的流言一样。
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倒是和别人口中说的一样。
于是谢君意回道:“你倒是和本郡主听说的一样。”
廖清风闻言抬眸,来了兴趣:“郡主还听说过臣?”
谢君意点点头,毫不留情的转达了他八个大字:“容貌秀丽,端庄大气。”
说着谢君意朝他举杯示意,那眼神分明在说:她十分认同。
廖清风愣了一下,忽而笑开了。
他的眉眼很柔,笑起来竟有些甜:“郡主,臣是男人。”
谢君意很想对他的话表示肯定,但是他这一笑又让谢君意难以肯定:“笑得这么甜,本郡主怎么把你当男人。”
廖清风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流转,秋水盈盈,而她眼中的自己便如映入湖中的影、沉入水中的月,随波光粼粼,散去又汇聚。
谢君意朝他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活泼灵动,又肯定道:“比蜜饯还甜。”
廖清风眼里风光皆是她的娇俏,复无奈道:“郡主,臣是……”
他话音未落,谢君意就抢先把他要说的话说了:“知道知道,你是男人。”
她端起茶杯,最后嘟囔了一句:“本郡主选的本郡主还能不知道吗?”
说完,最后几个音节也被茶水冲没在了咽喉之下。
廖清风被她逗得弯了弯眉,他眼神温柔地望着她的侧脸,语气听不出几分是玩笑几分是真情,说:“郡主,臣突然觉得,若能与您成婚,好像也很不错。”
谢君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16. 第十六章
谢君意并非被廖清风那大胆的发言惊道,而是因为发现了不速之客。
只见从二楼窗外可以看见的街道旁,民居屋檐下站着两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形颀长,挺拔如松。
他微微昂头,一双特别的丹凤眼盯着她,见她看回来便轻轻眯起,似笑非笑。
谁能告诉她,夏侯越那狗东西为什么在这里?谢君意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右眼跳了跳,就见夏侯越已经朝廖清风看去。
谢君意心里一咯噔,目光锐利的朝廖清风扫去,条件反射的竟抬起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得把他的遮住,人固有一死,她绝不能让夏侯越笑死!!
廖清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君意死死瞪着自己,一副着了魔的模样,但他心觉不好,忙道:“郡主!”像是想唤醒她的理智。
终于,谢君意还是有点理智的。
她另一只手抬起,与刚才抬起的手十指交扣,自然极了。饶是谁都看不出她原本想做什么,只会以为她只是想换个姿势。
只有谢君意自己知道,她制止自己另一只手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她,一定会被夏侯越笑死的!
平心而论,廖清风长得不差,看着也算赏心悦目,相处起来也略微舒心,这也是谢君意愿意坐下来与他消磨时间的原因。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夏侯越没有出现,而当夏侯越出现,他跟夏侯越比起还是能看出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最重要的是廖清风那格外特别的气质。
但是谢君意昨天才毫不留情的下了夏侯越的面子。今天就被他逮住,谢君意都可以遇见自己那糟心的未来。
果不其然。
夏侯越看见了廖清风,他眼中没有一点意外,像是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
但是不妨碍夏侯越看向谢君意,当着她的面微勾嘴角,露出嘲笑的表情,紧接着他对谢君意做了个口型。
谢君意恨不得自己武功尽失、双目失明,也许那样就看不见夏侯越的讥讽。
但谢君意此刻分明看得清他那口型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锅配什么盖。
谢君意:“……”
!!!
她就知道要被这狗东西嘲讽!!
谢君意可以不在乎自己名声也可以不在意廖清风的脸面,但是她死都不要看见夏侯越得意忘形的表情!
于是谢君意毫不犹豫,抬头关闭了窗户。
只听砰地一声,谢君意觉得天地都释然了。
与谢君意释然的表情相比,站在屋檐下夏侯越却笑容一僵。
小允子在心中腹诽:您都要被送回太学重造了还非要出宫看一眼罪魁祸首。您看,吃闭门……哦不对,是闭窗羹了吧。冒着被陛下责骂的风险都要出来吃安阳郡主的闭窗羹,您又是何苦呢?
不过这话小允子不敢说,他噤若寒蝉的站在夏侯越身后,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要是能回宫就好了,今日御膳房的午餐可是配了酱肘子呢。小允子舔了舔嘴唇,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夏侯越却没有如小允子的意,只见他冷冷一笑:“孤觉得安阳还没有看清楚孤的脸。走,上楼。孤要让她看个仔细。”
小允子:“殿下,奴才觉得……”
郡主已经看得够清楚了,不然她肯定不会那么果断的关窗。
“嗯?”夏侯越眼神轻轻一带,小允子立马谄媚道:“殿下英明。”
*
谢君意关了窗,满意了。
哼,有本事就上来找她!
就夏侯越那张脸,长得也一般般,她长得比他更好看都没得瑟。还敢嘲笑她,区区夏侯越,早晚真让他破相!
谢君意在心里暗骂,但她表面上风轻云淡,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就在她装盲时候,偏偏有人提醒她,廖清风温柔的目光从紧闭的窗户上收回来最后停顿在了谢君意的脸上。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廖清风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郡主,那位……难道就是太子殿下吗?”
虽然这么问,但是廖清风心里已经有了论断。
太子殿下他也是听过的,大多都是些好的传言,被人提起多也是敬佩和敬畏。除去这些,就是他与一人之间存在龌龊,那毫无疑问就是安阳郡主。但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因何而起。
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假。
谢君意之前还觉得这廖清风不错,但是现在却觉得他太没眼力见儿了。
她明摆着不待见夏侯越嘛,这人怎么还提他。
谢君意睁眼说瞎话,直接否认道:“什么太子,太子在东宫坐得好好的,大街上怎么会有太子。你一定是看错了,大街上只有哪里有洞哪里钻的狗崽子。”
刚刚走到二楼的夏侯越脚步一顿。
翠翠站在门口,看见夏侯越的身影,心里一咯噔。
又听见谢君意的大放厥词,翠翠更觉不妙。她“咳咳”两声,想要提醒谢君意。
夏侯越脚步一停。
翠翠:“咳咳咳!”
“……咳咳咳咳!”
却没料到,听到她的咳嗽声,谢君意居然道:“翠翠,你咳什么,你是不是也对狗毛过敏?”
夏侯越淡淡抬眸,瞟了翠翠一眼,眼神冷漠如冰,仿佛在说:你再咳一句?
翠翠生生咽下了刚溢出喉咙的那一声咳嗽,随便为自家郡主点了一排蜡:
郡主,您且好自为之!
“拉开。”夏侯越冷声道。
翠翠抖了一抖,她心里直发怵,眼睛都不敢抬:“那、那个……太子殿下,这、这不太好吧……”
不拉,太子殿下好可怕。拉了,郡主殿下更可怕!
要是郡主知道她的第一号狗腿子给夏侯越撩了帘子,下次去东宫挂画像的绝对就是她了啊!
她可没有阿七那么好的武功,要是被发现了,挂的应该就不是画像,而是她的尸首了吧!
翠翠心惊胆战。
虽然她跟了郡主很久很久,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是不会对她怜香惜玉的,不恨屋及乌就算好的了!
夏侯越却没看翠翠一眼,只是对身后的小允子道:“你去拉开。”
小允子:“……”
嘤~奴才会被郡主殿下罚跪的!
小允子递给翠翠一个求助的眼神:“姐姐救命!”
翠翠立马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允子一脸哭丧:“是!”
他缓步走进去,自顾自朝谢君意跪拜,说了句“奴才拜见安阳郡主,安阳郡主万福金安”后,连忙跑回去撩起了纱帘。
谢君意脑门突突的。
夏侯越徐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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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边走边道:“孤不知安阳郡主竟也会对犬毛过敏。”
谢君意站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君意完全没想到夏侯越真的上来了,居然还直接登堂入室。
夏侯越是不是最近被她刺激大发了,连她相亲的地方都闯?他就不怕自己身上多几条奇怪的流言吗?
“臣廖清风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廖清风走上前,撩起下衣裙面,单膝下跪,给夏侯越行了大礼。
夏侯越和廖清风一站一跪,对比鲜明。
谢君意知道夏侯越是酷爱白色云锦的,但正巧今日廖清风也穿了白衣。
还在外面的时候这两个人的对比还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当这俩人站在一间房子里,不论是肤色还是容貌,廖清风都被夏侯越踩得死死的。
更何况,廖清风这一跪,谢君意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甚至,她谢君意都要被夏侯越笑一辈子了!
但是廖清风不是谢君意。夏侯越是太子,是君,按规矩就是得跪。
谢君意朝翠翠飞去一记一记眼刀,眼里分明在质问她——
怎么不告诉她夏侯越在外面?
翠翠站在夏侯越身后,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心道:奴婢那阵都快咳成肺痨了,您非说她狗毛过敏,又得罪太子一次,这能怪谁啊!
“别挤眉弄眼了。”
夏侯越没有免廖清风的礼,他淡淡的目光飘向谢君意。
谢君意立刻整顿表情别过头去,然后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只要看不见狗东西就不在!只要看不见狗东西就不在!只要……
夏侯越压根不给谢君意无视他的机会,她不看他,他就说话。气定神闲,语气徐徐:“昨日莲花池上,有一朵粉莲十分好看,安阳郡主陪孤好好品鉴了一番。今日安阳郡主品茶,孤虽不请自来,但让孤惊讶的是,这茶未免太粗糙,安阳郡主如此精致之人竟也能品得下去?看来当真是渴了。”
谢君意心头一哽。
她就知道夏侯越不会轻易放过她!
什么叫莲花好看,茶太粗糙?
什么叫她当真是渴了?
这狗东西拐弯抹角的骂谁呢!
谢君意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她立马瞪像夏侯越反讥道:“知道自己不请自来还来,你脸皮还挺厚。怎么?莲花入不了你的眼,非要本郡主这朵人间富贵花?不是本郡主说,什么锅配什么盖,癞蛤蟆就配癞蛤蟆,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嘛。”
谢君意骂人从不拐弯抹角,不然骂得太高深别人还以为她夸他呢。
谢君意骂完,所有人都噤声了,全都一副惊恐的模样。
翠翠一脸冷漠:不愧是她家郡主,连当朝太子都被骂得这么脏。
小允子瞠目结舌:不愧是安阳郡主,轻易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夏侯越早就知道谢君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丝毫不意外,于是他只微微扬唇,皮笑肉不笑回道:“郡主说得有理,癞蛤蟆就得配癞蛤蟆。”
他眼神轻轻带了一眼廖清风然后盯向谢君意,最后看着谢君意慢吞吞道:“免礼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跪他的不是廖清风是谢君意呢!
他什么意思完全不言而喻。
从来没归跪过夏侯越的谢君意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屈辱,太屈辱了!
17. 第十七章
廖清风缓缓起身,默默站至一旁,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他看了眼谢君意,谢君意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看上去很是生气。
廖清风不是傻子,安阳郡主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又是什么意思他都明白。
但廖清风脸上依然平静,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可针锋相对的二人没有察觉,他那平静的面容下死死捏紧的拳头。
好不容易将谢君意一军,夏侯越那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得意。
与平日那副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的模样相比,此刻的他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少年的稚气,看得小允子连连称奇。
但是,与他那春风如意的模样相反的是被气得小脸泛红的谢君意。
谢君意此刻就是后悔,极其后悔!
昨天那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要放过夏侯越那个狗东西,他就应该狠狠抓着他的弱点嘲笑个不停,笑得他今日都不敢出门!
廖清风的确没他好看,但秦婉也没她谢君意好看啊。就因为一时一世的心慈手软让她白白放过昨天嘲笑夏侯越多机会,今日反被夏侯越嘲笑。
谢君意恨不得原地消失。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会……
谢君意正恶狠狠的想着,没注意到帘外投落下来一道淡淡的影子。
直到声音响起,所有人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您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公公?”带着些许犹豫和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少女声音清婉动听,更格外让人熟悉。
几乎同时:夏侯越笑容一僵,谢君意抬眸,小允子转身。
全然不知里面什么情况的少女撩起了轻纱,随后,少女清婉的声音带着点点惊喜和羞怯:“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好嘛,又不请自来了一个。
不过……来得好啊!
谢君意喜笑颜开。
说曹操曹操到,谁又能说这不算天意呢?
被众人瞩目的秦婉姗姗来迟。
秦婉今日穿了一袭淡黄色的长裙,发髻用一根玉钗简单挽起,看上去清丽雅致。
谢君意看了眼夏侯越。
白衣。
她又看了眼秦婉。
黄裙。
谢君意乐了。
嘿,这不就巧了吗?
撞衫都撞一起了。
天意啊,天意啊!
谢君意一扫之前的阴霾,昂首挺胸,像只开屏的孔雀,看向夏侯越的眼神带着调侃和戏谑,仿佛在说:报应来了吧!
夏侯越扶额。
所谓乐极生悲莫过于此了。
秦婉知道里面人多,但没想到人竟全都在里面。
一二三四……
秦婉目露震惊:这么多人,还有隐私可言吗?
因为秦婉面前站着翠翠和小允子,二人站成一排,秦婉难以再往前走,于是留在了原地。
太子殿下背对着秦婉,站在翠翠和小允子前面,离秦婉有些距离。
而太子殿下对面的是一袭淡黄长裙,梳着双髻的安阳郡主。
秦婉的目光莫名在谢君意身上顿了一顿。
若说昨日的安阳郡主是冬日傲立的梅,明艳动人,那么今日的安阳郡主就是秋日盛开的菊,淡雅清新,争妍斗艳不及她眉眼一颦。
秦婉垂眸望着自己身上的一身衣裳,忽觉有些难堪。
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呢……
她面色懊恼。
谢君意刚被嘲讽得那么惨,好不容易来了个机会,于是谢君意见秦婉一站好她就立马对夏侯越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不转身瞧瞧,好美的一朵黄莲花啊。”
秦婉一颤,缓缓低下了头。
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在一旁夸奖她的容貌更让她难堪的事了。
秦婉昨日与太子分别后,回去就立刻派人打听了安阳郡主。
传言安阳郡主容貌绝世,一笑倾城,是整个大齐最美的女子。
秦婉见她两面,知道传言所言非虚。
但与她的美貌一同闻名的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好名声,而是一些“嚣张跋扈”、“心肠歹毒”的坏名声。
安阳郡主不过空有美貌罢了,太子殿下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秦婉想着有了些勇气,她偷偷朝夏侯越看去,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秦婉微微怅然若失。
夏侯越本想无视,但是身后的视线实在无法让人忽视,无法,他只能转身朝秦婉看去。
秦婉见夏侯越看来,有些欣喜,她忙轻轻蹲了蹲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夏侯越语气淡淡的。
他的语气太冷淡,让秦婉心尖儿跟着颤了颤,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她以为太子殿下即便不会太热情,也会知道她的。
可为何这般冷淡呢?
是她来得不是时候,还是殿下不想见她?
秦婉怯怯不安的看了眼夏侯越,忍不住胡思乱想。
美好的少女怀春啊,就是对象不太对。
见秦婉眼中只有夏侯越,谢君意啧了一声,眼神打趣的望向秦婉:“看来秦小姐和太子殿下很熟悉啊。不知道秦小姐与太子是如何相识的?”
秦婉闻言才缓缓转头看向谢君意。
许是因为衣服的缘故,她有些不太愿意对上谢君意。但是谢君意毕竟已经开了口,她只好一五一十道:“回禀郡主,臣女昨日才与太子殿下相识,今日是第二面。”
说着又看回夏侯越,眼神带着明显的期待。
少女怀春不是坏事,但是要分得清场合,也得分得清人。
谢君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那丝冷意消失得很快,快得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转眼,谢君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今天才是第二面,本郡主以为你们认识许久了呢。”
说完她故意顿了顿,一副思索的表情:“不过啊本郡主突然想起,昨日莲花池本郡主似乎也见过秦小姐呢。”
秦婉不知道谢君意是何意,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
谢君意唔了一声,露出思索的表情:“这样想来,今日也是本郡主与秦小姐见的第二面呢。”
秦婉不明所以:“没错。”
夏侯越微微垂眸,眉下鸦羽微颤,投下一片阴翳,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谢君意继续道:“既是如此,那秦小姐的面子也太大了。”
秦婉被吓得一颤:“您、您是什么意思?”
“本郡主是何意思秦小姐竟还不明白?也不知是秦小姐太过深居简出,不懂规矩,还是秦小姐被刑部尚书宠得太过,已经不屑向本郡主行礼了?”谢君意的眼神如刀割一般,凌厉得吓人。
秦婉被吓得身形一颤,忍不住后退半步,神色讷讷道:“郡、郡主?”
“你既知道本郡主的身份,为何之前不向本郡主行礼。或许……”谢君意呵斥秦婉,半点儿脸面也没给她留。
说到后半句话,她忽然看向夏侯越,阴阳怪气道:“你是觉得背后有太子撑腰,只需要讨好太子便罢了,至于本郡主,你已是瞧不上了吧!”
秦婉再看不懂谢君意在找茬她就白活这十几年了。
她脸色一白,连忙摇头:“臣女绝无此意。”
谢君意看了眼秦婉,她的话都说得这般明白,这名为秦婉的姑娘却一点也没明白。
第一次见这姑娘,她只顾着找夏侯越麻烦,那时也无外人,她就放了这姑娘一马。
第二次再见这姑娘,她仍旧我行我素只对夏侯越行礼,但如今这里是什么场合,她还这般。
虽然,她却有私心。
哼,廖清风都跪了,这姑娘凭什么不跪!
“呵。”谢君意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秦婉心中恐慌更甚,她求助般望向夏侯越。
却看见夏侯越那俊美的面容上表情冷漠,他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秦婉愣了。
太子殿下为何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为什么他突然就好像不认识她了。昨日他明明对她那般温柔……
秦婉如坠深渊。
“跪下。”谢君意冷冷道。
秦婉环视一圈,每个人都冷冰冰的看着她,没有人替她说话。
情不自禁地,眼泪涌了上来。
秦婉抿了抿唇,她眼中的泪要落不落,看上去好生委屈。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似在等待她的妥协。
秦婉屈辱地咬了咬牙,她不想跪,但眼前的场景也不得不跪。
于是她缓缓跪下,动作很慢很艰难,就像受尽了人间所有的委屈,声音也有些哽咽:“臣女见过安阳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谢君意有些疑惑。
让她行礼就这么委屈吗?也没见她给夏侯越行得这么委屈呀?
竟还哭了,就这般屈辱吗?
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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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到底没有为难她,嗯了一声就道:“免礼吧。”
秦婉低垂的脸上闭了闭眼,缓缓纳了口气,百般才能稳住情绪应对谢君意道:“谢安阳郡主。”
谢君意递给夏侯越一个得意的眼神,夏侯越面色不好看:“怎么,廖清风跪了,你就要让秦婉跪?你就那般心疼他?”
夏侯越心头莫名堵上一口气。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没见她为他说过一句好话,就因为他罚了那姓“廖”的一次,她就要这样?
谢君意略了一声,叉起腰十分自傲:“本郡主这叫一报还一报!”
“那昨日你弹孤额头一事,孤是不是也得报一报?”
夏侯越的话刚落下就收到了谢君意的激烈反抗,她怒目而视:“你敢!”
她的脸昨日可花了不少办法才能让今日看上去没什么痕迹。
要是再来一击,她绝对恨夏侯越一辈子!
虽然已经恨了。
夏侯越呵了一声,目光淡淡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有这样霸道的事。”
谢君意不悦道:“你算什么百姓,你明明是恶贯满盈的州官!”
俩人旁若无人的斗嘴,仿佛之前秦婉所受的屈辱和伤害都是她虚幻的一般。
秦婉看在眼里,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意,最后却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殿下,安阳郡主,臣女身体不适,就先走了。”
谢君意没有留她,夏侯越也不会留她。
秦婉转身退出房间,在转身的那一刻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脚步虚浮。
谢君意望着那姑娘的背影,啧了一声。
夏侯越疑惑道:“你为何帮她?”
秦婉两次未向谢君意行礼。第一次也就罢了,总归只有他和谢君意,又遇上是谢君意找事,她来不及也算情理之中;而今日却实在不该,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知晓。
要是真追究起秦婉起来,约莫是个大不敬之罪,秦家至少是得少一族的。
但是谢君意自己点了出来,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别人也只会把视线放在谢君意身上,说一句“嚣张跋扈”罢了。
谢君意当即翻了夏侯越一个白眼:“本郡主讨厌你,可本郡主又不讨厌她,因一句话让人满门抄斩,本郡主可没你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夏侯越哑然。
“郡主,秦小姐不一定会感激您。”意外的是,说这句话的人竟是廖清风。
是啊。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求助却没有人上前帮她,不是不愿意,只是想给她一条生路罢了。
谢君意想也不想:“本郡主需要她感激?”
谢君意勾唇一笑:“本郡主可是大名鼎鼎的安阳郡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一不塑金身二不进太庙,她的感激对本郡主有何用?”
这句话倒是真的。
她连名声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一个尚书女儿的感激?
廖清风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然笑了:“郡主真是个妙人。”
夏侯越的余光落在廖清风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谢君意算了算时间,觉得现在也到时候了。
于是便伸了伸懒腰道:“好了,本郡主也累了,咱们就各自回家吧。翠翠,开路!”
蔫了好一会儿的翠翠闻言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好嘞!”
翠翠喜笑颜开。
哎呀,终于可以回家了,今天过得也太灾难了!
夏侯越见谢君意那副闲散模样,不满地呵了一声:“你倒是清闲。”
谢君意对他挑眉,反问道:“你不是也快要清闲下来了吗?”
夏侯越闻言沉默了一下,就听谢君意继续幸灾乐祸道:“明日太学见哦,告状精。”
夏侯越要去太学,谢君意也得去。
虽然谢君意一去太学就会见到夏侯越,一见到夏侯越就会不开心,但是一旦夏侯越比她更惨她就会高兴不少。
谢君意去太学不过是当个质女,因着她的身份,皇帝虽然会给下绊子,但面上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而夏侯越就不一样了,那是太子,皇帝折腾太子那叫折腾吗?
夏侯越去太学就意味着皇帝不仅当众打了他的脸,还收了他的权力,这听上去可比她惨太多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虽然自损了八百,但耐不住敌人损失一千啊,只要夏侯越比她惨,她就开心!
18. 第十八章
谢君意走出茶楼,回头望了一眼天合茶楼的招牌。
今日这看似不起眼的茶楼里,究竟聚集了多少探子就连谢君意也数不清了。
但是谢君意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其他人的目的是否达成她也不必去管。
只是让她好奇的是,夏侯越出现在这里的目的。难道他只是为了嘲讽她?
谢君意抬头,恰巧对上二楼的房间内的视线。他也在看她。
夏侯越站在窗边,目光幽深地望着她。廖清风在哪里谢君意看不见,大约是已经离开了。
虽然她和夏侯越是死对头,但是她们也是对彼此了解最深的人。
就像她知道夏侯越那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外表下藏着的不过是一颗不敢相信他人的心。
谢君意又何尝不是。
谢君意淡淡地收回视线,上了自己的马车。
翠翠按例询问道:“郡主,回府吗?”
“嗯,回吧。”
谢君意说完钻入了马车里。
翠翠吩咐完车夫也钻了进去,坐到谢君意旁边。
自谢君意走后,夏侯越站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廖清风不想自讨没趣,在谢君意离开后不久就向夏侯越请了辞。
夏侯越自然不会留他。
“殿下……”小允子才小心翼翼地提醒夏侯越道。
许久,夏侯越才收回视线,朝小允子微微颔首:“走吧。”
夏侯越走出了地字阁,但是他没有下楼。他脚步一转,向前方走去。
那个方向只有一个房间——
天合茶楼,天字阁。
夏侯越径直推开门,里面赫然已经有人在等他。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身着简单的青衫,头发是用桃木枝随意束起的。
她原本是坐着的,面前的茶还冒着热气,悠闲的望着窗外。但听到夏侯越的声音,她立马看了过来,见夏侯越走进来她就站了起来,远远望着夏侯越向她走来。
“草民柳小童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小童跪到一半,夏侯越就把她扶了起来:“童嬷嬷,别来无恙。”
柳小童听见这个称呼,鼻子一酸:“殿下,您长大了。”
柳小童说着眼含热泪:“当年草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您才那么点大……”她比了比自己腿的位置,面似哀伤又似怀念。
夏候越没有回应,甚至一点寒暄都没有,只是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纸条就公事公办的问道:“这是嬷嬷派人送给孤的吧。”
柳小童哽了一下。
但见夏侯越眼中没有一点感动的情绪,也只能看向纸条。
她取回纸条,确认了一下:“没错。”
夏侯越面无表情:“嬷嬷为何特地派人送纸条给孤,告知孤安阳郡主的消息?”
柳小童忙道:“草民以为是殿下想知道……”
夏侯越望着她,丹凤眼中毫无情绪:“孤的确不喜欢安阳,也的确因为安阳下了孤的面子想报复安阳。”
柳小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那草民帮……”
夏侯越冷漠的视线扎在柳小童身上,不知怎的,柳小童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杀气,吓得柳小童说着说着失了声。
“既然安阳选择了这里,就说明她信任过你。出卖她就说明你不值得信任。她不信任的人,孤也不会信任。”
谢君意那个人,看似脑子没有核桃大,实则精明得很。她的脑子都用在了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吃亏上面,不管谁惹了她她都会一一还回去,甚至好几倍奉还。
但同时,她的肆意洒脱不是假的,她的嚣张跋扈也不是假的。
她很纯粹,纯粹得让人羡慕。
虽然很多时候夏侯越不喜欢谢君意做事作风,但是在更多的时候他也会觉得,有一个谢君意也挺好的。
起码在那条深不见底、尔虞我诈、注定血流成河的路上,谢君意谁都不惯着。
夏侯越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柳小童脸色白得吓人。
但是确认夏侯越离开后,她也离开了房间。
和夏侯越下楼的方向不同,柳小童走上三楼,左右看了没有人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久后,房间里传来对话。
“太子不信我。”
“我回去禀报陛下。”
廖廖两句,就再无声响。
无人知道,那房间外曾飘过的一角白色云锦。
*
谢君意拿起旁边的一本书,散漫的翻了翻,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但翠翠总觉得她在神游天外。
“郡主,您觉得那廖公子怎么样?”翠翠问道。
谢君意目光未动,语气淡淡:“一般。”
“一般?奴婢在外面听您和他聊得可开心了,这样还是一般呀?”翠翠不解道。
谢君意只道:“要是这些人都像你这般单纯,本郡主也不用生这么多心思了。”
那个廖清风啊,可不简单呢。
谢君意想起那个温柔秀丽的白衣少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谢君意轻轻带过书页。
马车拐过弯进入谢家的小巷。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一身黑衣的女子忽然出现,将马车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利落地抹了脖子。
再然后,就是不知哪里传来的一道女声,说道:“郡主殿下,六人全部诛杀。”
谢君意动了动鼻,果然闻见厚重的铁锈味。
谢君意满意的勾唇笑了:“跟踪也得要懂得审时度势,跟到不该跟到的地方是会没命的。”
翠翠不明所以:“都回来了还有人跟踪咱们?”
谢君意微微颔首:“所以说,他们得寸进尺。”
“吁~”
在隐蔽的小巷里,一道穿着黑色斗篷的黑影挡在了马车门口。
车夫连忙停住了马车,
因为惯性,谢君意身形一颤,她微微抬头。
马车外,车夫皱紧了眉头:“什么人?你可知这是谁家的马车?”
黑影直立立的站着,一动不动,只是说了一句:“草民有要事告知安阳郡主。”
谢君意听见了,所以车夫只是小声又提醒了一次道:“郡主,有人找您。”
马车内传来少女肯定的声音:“你有东西给本郡主。”
“是的。”
黑影说完身形一闪,下一秒竟已经到了车帘旁,阿七不知从何处出现,猛地落下,同时一把刀举在黑影的脖颈上。
黑影一顿。
谢君意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她甚至没有看外面是什么情形,只是语气淡淡道:“交给阿七便是。”
黑影紧紧盯着车帘:“郡主殿下,您这不是合作的诚意。”
谢君意翻书的手顿了顿,她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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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副对方可有可无的模样:“本郡主不需要有诚意。本郡主没什么能和你们合作的,但你们却只能选择与本郡主合作,不是吗?”
斗篷下的那张脸十分冷硬,但是不得不说,谢君意说的是对的。
于是只思考了片刻,黑影就道:“谢贵妃中的毒来自苗疆,我们手上有解药。”
“郡主!”翠翠十分吃惊,她猛地看向谢君意,但谢君意此刻的眼神却很淡定。
“这点本郡主早就知道了。你的情报,或者说条件对本郡主毫无意义。”
谢君意语气淡淡还带着一些乏味,似乎觉得没有比这件事更无趣的事情了。
谢君意的话简直打了黑影一个措手不及,他不可置信道:“你知道?”
谢君意没有回答他,只是对车夫道:“走吧,本郡主还以为能有什么有趣的事,没想到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黑影慌了神,他连忙道:“郡主!草民还有其有一件事要禀报。”
像是生怕谢君意直接拒绝,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是事关太子殿下的!”
谢君意顿住,语气意味不明:“你倒是很会读人心。但会读还不够,你得能抓住本郡主的心。说吧,事关夏侯越的,本郡主倒还有兴致。”
果然如传闻一样,安阳郡主与太子水火不容。
黑影松了口气。
本来这件事他准备最后再用的,但是没想到谢贵妃的事安阳郡主早就知道了,那他的情报乃至他好不容易拿到的解药都没有了意义。
但是幸好,安阳郡主还是那么讨厌太子,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于是黑影又走近马车,剑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郡主殿下,您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这件事十分隐秘,知道的人除了你我,都必须杀死。”黑影重重强调“杀死”二字。
这件事都到了听过就必死的地步,谢君意眯起了眼。
她当即下令:“翠翠,你出去,让他进来。”
“殿下!”
“郡主!”
阿七和翠翠纷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这是命令。”谢君意的语气不容置疑。
翠翠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谢君意对她说了这么强硬的话。
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这件事真的很严重。
翠翠脸色正经起来:“是!”
她立马出了马车,动作敏捷毫不犹豫。
与此交换,黑影钻了进去。
谢君意靠在软垫上,当黑影进来的时候,她仍旧一副气定神闲半躺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一看封面——
“美人的自我修养”。
黑影忽觉有些牙酸。
谢君意暗中打量观察着黑影。
他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没什么特别,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眼型。
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只有穿了黑衣倒让人看上去有些神秘。
黑影还没坐下,谢君意就道:“说吧。”
黑影半弯着腰,正准备坐下,被她这句话说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干脆站起来了,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惠慈皇后祭日那日,天降异象,墓碑出现血字,责太子德不配位。”
呼啦。
谢君意手上的书掉落了。
19. 第十九章
谢君意脸色突变。
惠慈皇后,她是记得的。
怪不得,若是这种事,那谁也听不得也是对的。
“你说的是真的?”谢君意难得正视了他一眼,语气严肃起来。
黑影眼神认真:“这种事情没有人会乱说,而且我们是真心想和郡主您达成合作的。”
谢君意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确定:“消息来源可靠吗?”
黑影点头:“虽然不能告诉您消息来自于谁,证据在哪里,但这事我们确有证据。”
谢君意明白了。
“是怕本郡主猜出你们的真实身份?”
黑影不说话,谢君意把他当成默认。
谢君意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为这个人停下脚步,停下便罢了,为什么要听这个人讲这些有的没的,把自己陷入这种麻烦事中。
有些事不是听过就过了,而是听过就被卷进去了。
对方对她抛出这么个炸弹,不知道是想从她手上得到什么。
于是谢君意片刻,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想要本郡主如何帮与你们合作?”
黑影道:“我们需要钱。”
出乎意外的实在。
谢君意静静看着他,他眼神很诚恳,可见他们需要钱这种话并不是诓骗谢君意的。
居然会把这种辛秘拿来换钱,谢君意还是第一次遇见。
如果是其他谢君意应该会考虑考虑,但钱嘛,她多的是。
于是谢君意问道:“本郡主只帮一次。说吧,要多少?”
“一百两黄金!”
黑影说完,谢君意直接就愣了。
“你说多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黑影又重复了一遍:“一百两黄金。”
谢君意脸色黑得跟墨似的,她冷笑一声:“别逼本郡主抽你。”
黑影连忙道:“谢家家大业大,这一百两应该不算多吧?”
“的确不算多……”
显然,谢君意的话还没说完,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本郡主凭什么为太子花这么多钱?你来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本郡主和太子可是掐得你死我活的,你凭什么认为,本郡主愿意为太子的消息买单?”
反正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她本来也想付付钱一笔勾销,但对方太贪了。
整整一百两黄金啊,那是什么概念。光买粮食都够整个大齐军吃十年了。
从赚钱角度来讲,哪怕是集谢氏全族之力也至少得赚三四年。
看见谢君意那微微昂起的头颅,似乎随时打算不认账的样子,黑影一下子就懵了。
这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堂堂下任谢氏继承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安阳郡主不应该是这样啊。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一出生就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室贵族成员是极其骄傲的,她们从不屑计较,因为会显得特别掉价。
但是谢君意不是。
她们谢家祖上就是经商的,哪怕他父亲成了将军,但他骨子里流的还是商人血液。
不然他们以为谢家凭什么短短几十年就能横行齐国。因为有钱,所以贴补军队,受士兵爱戴。因为有钱,所以经常食粥百姓,受百姓尊敬,因为有钱,所以在内库紧张之时即便是皇帝低下高贵的头颅来借钱。
她们谢家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完全用钱堆起来的。
当然,也因为谢家如今的地位,也帮助了谢家更快的敛财。
黑影嗫嚅道:“郡主,您不会毁约吧?”
第十六章
谢君意微微一笑:“当然啦。如果我们有约的话。”
至于什么承诺什么约定,他们之前有吗?
黑影当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完,她肯定打算一分钱不给!
黑影思考片刻,眼神才试探性的盯了过来,带着几分讨好:“郡主,其、其实还可以砍价的!您要不,先砍一刀?”
谢君意:“……”
神他娘的砍一刀!
你以为现在是在菜市场买菜吗?
谢君意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都这样了,要换了是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看来他们确实很穷。
于是谢君意随意道:“那就一百两白银吧。”
黑影眼神一滞,表情不可置信。
“你可以拒绝。”
“成、交!”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带着戏谑,一道咬牙切齿。
谢君意人傻了。
他们和她合作,无非是他们知道她与夏侯越不合。
所以显然,这些人……也想对付夏侯越。
“什么?”
“成交。”
两人的声音又同时响起。
谢君意:“……”
完了,说高了!
黑影:“……”
安阳郡主真抠。
谢君意哀怨的看了黑影一眼,但事已至此。
他们姓“谢”的在做生意这方面的信誉还是有的。
于是谢君意翻开坐垫,从屁股底下拿出一块牌子递给了黑影。
边递边道:“凭此腰牌,可于谢氏钱庄兑换白银一百两。”
黑影受宠若惊的接过腰牌。
没想到啊,安阳郡主这次手笔不小,居然给了他她的贴身腰牌,这难道就是谢氏继承人的凭证,那他是不是可以……
谢君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放心,这样的腰牌,本郡主这里还有几百个。”
黑影:“……”
谈妥之后,谢君意就送走了黑影。翠翠和阿七都坐回了马车。
翠翠和阿七上来的时候,谢君意手上的书被搁置在一旁,而她似乎在闭着眼小憩。
翠翠和阿七相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犹豫不决,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谢君意。
谢君意何等了解二人,只是道:“这件事你们听不得,回府吧。”
翠翠哑然。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又听谢君意睁开眼,看了眼阿七道:“阿七,你出去。”
翠翠不解地看向阿七,阿七看着谢君意支了一下下巴,一下子心领神会。
阿七瞬间窜出。
阿七离开,谢君意才吩咐车夫启程。
她又微微阖眼。
惠慈皇后,在她的印象里很淡很淡。
谢君意只记得那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
她是皇帝夏侯奕的发妻,也是太子夏侯越早逝的生母……
母亲的墓碑啼血,这对一个儿子而言是何等的残忍。
*
御书房中。
袅袅的烟雾从角落升起,淡淡的龙涎香气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看上去宁静而祥和的气氛中夹杂着隐约的压迫感以及淡淡的紧张情绪。
木案前坐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他的不远处跪着一位身穿黑色衣服、戴着老鹰模样面具的女子。
皇帝面无表情,而他眼前的女子单膝跪地,垂目不语。
皇帝拿着一本黑色的折子,眼睛时不时落在折子上,又时不时落在男子身上,许久,像是看完了,才开口道:“就这些?”
听见皇帝问话,戴着老鹰面具的女子便恭敬回道:“回禀陛下,一字不差。”
他话说得很有底气,让皇帝又忍不住扫回第一页,像是想从那本平平无奇的折子中找到些他感兴趣的内容。
皇帝的目光扫过折子,忽然在一个名字下停顿片刻:“秦婉?”
女子立马明白皇帝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回禀陛下,此女乃是刑部尚书秦严的嫡女。”
皇帝似乎想起那是谁了,恍然大悟:“就是太子昨日约见的姑娘吧。”
女子应是。
刑部尚书秦严,政绩平平,做事没有太大的过错,和其他大臣比起来胜在老实,没有什么严重的污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侯越选的人让皇帝都觉得满意。
老子没什么好说的,那就得看她本身了,若是个偷奸耍滑、多嘴多舌、想法太多的也不行。
于是皇帝问道:“那秦婉为人如何?”
女子一五一十回道:“长相尚可,端庄大方,就是一些规矩不太全面。”
女子说话之际,皇帝也回忆起折子上写的那段文字,知道了什么叫“规矩不太全面”。
皇帝思忖片刻:“没规矩却是个问题。不过安阳既已下了她的面子气定是消了,朕就不插手了。”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往案上一放,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她啊,还和从前一样锱铢必较。倒让朕想起了当年……”
皇帝说着面色有些怀念:“当年莲花池畔,她才不过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已经懂得了报复,受了委屈之后当场就把太子推进了莲花池。那小姑娘可太厉害了,一点都不肯忍的。”
皇帝说着失笑摇头。
听着安阳郡主的趣事,跪着的女子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不过皇帝提起此事只不过是因此情此景有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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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会想让人插嘴。
于是女子只是沉默倾听着。
皇帝说完一段就不继续说了,只是把折子一合放到一旁的木案上。
他将笑容一敛,看向女子问起另一件事:“太子今日为何去天合茶楼你可查清楚了?”
皇帝对安阳郡主和太子的态度对比太鲜明,男子太知道皇帝想听什么,此刻他说什么皇帝才会高兴。
但是他说不了。
“属下无能,没有查到。”与其说无能,不如说太子的去向太简单明了了,除了今日去了趟外面,其余的时间不是在东宫就是在朝堂。
而他之所以会去外面,也不过是因为安阳郡主吧?
毕竟之前安阳郡主和太子的嫌隙就已经很深,昨日太子又丢了好大的面子。
于是她猜测道:“属下觉得,太子应是为了报复郡主。”
“报复?”
皇帝听笑了。
但是明明他的嘴角上扬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当夏侯越还是当年的稚子吗?”
他连名带姓说着夏侯越的名字,好像这个自己养大、一直带在身边的儿子是个陌生人一样。
女子连忙磕下头:“属下失言了,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其实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观感很复杂。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假的,但是要说有,也不尽然。
当夏侯越渐渐长大,羽翼渐丰,而他自己却在慢慢衰老……
皇帝叹了口气:“不过,他与安阳也说不定。”
“安阳厌恶他,他也不喜安阳,昨日受了气今天报复回去也有可能的。那孩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可一遇上安阳就变了个性子。还真是冤家。”
女子悄悄抬头,又飞快低下。
光听皇帝说的这些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多宠溺太子和安阳郡主,可是皇帝眼里明明没有一丝的温情。
帝王心,海底针。
女子沉默着不敢轻易插话。
此时小太监悄悄走来,到守在门边的大伴耳畔说了句什么,大伴点头表示明白。
小太监离去,大伴便绕过柱子走近皇帝悄声提醒道:“陛下,德妃娘娘来了。”
“她这几日倒是勤快。”
皇帝说完递给男子一个眼神,女子领会道:“臣告退。”
“回去吧。”
得令之后,女子轻功一现便消失了踪影。
她走后不久,一袭深蓝宫裙的女子就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
女子头戴华丽五尾凤钗,耳戴金点翠嵌珠耳环,面上含笑,体态婀娜。
“臣妾见过陛下。”女子轻轻拂身。
皇帝摆摆手:“免礼。”
女子便起身,手上挽着一个朱红色的三层木盒:“陛下勤政爱民是大齐之福。但臣妾身为陛下的嫔妃,实在担心陛下因政事繁忙误了时辰,便做了些吃的……”
德妃眼含情愫,面露担忧,其心意更是难得可贵。于是皇帝神情动容。
大伴将食盒接过,皇帝自然牵住德妃的手,语气温和十分:“爱妃辛苦了。”
德妃摇头:“这是臣妾的本分。”
说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忽而莞尔一笑。
皇帝注意到了,便随口问道:“爱妃是想到了什么如此开心?”
德妃掩嘴一笑:“臣妾只是想到了怡儿。臣妾做这糕点时,他一听是给父皇吃的,非要跟着臣妾做。想来他这拿笔的人哪里会做这些东西,最后果真是来捣乱的。”
德妃说着露出几丝宠溺。
皇帝听了也跟着笑,握紧德妃的手:“怡儿今年十二了吧,也算长大了,会体贴人了。”
“谁说不是呢。”
德妃想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怡儿近日学业不错,太傅还夸奖了怡儿聪慧,陛下得空可否去看看他,他定会很开心。”
皇帝拍了拍德妃的手:“当然,朕得空就去。”
德妃喜笑颜开:“多谢陛下。既如此,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臣妾告辞。”
皇帝点头:“朕晚上再去陪你。”
德妃一脸惊喜:“那臣妾就恭迎陛下了。”
大伴送走德妃。
皇帝见德妃转身离去,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见。
大伴回来时皇帝已经坐回了案边,大伴瞟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食盒,又瞄了一眼皇帝,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德妃娘娘这食盒……”
皇帝头也不抬,声音冷漠:“扔了。”
大伴心道:果然如此。
他弯腰回应:“是。”
20. 第二十章
又是一个大早。
谢君意很早就被叫起来,身旁的翠翠为她梳妆,另一个丫鬟正在替她收拾行李。
按照那日的圣旨,今日她得入宫了。
上次和姑姑闹的不愉快,皇帝看来很想让她弥补。所以在给谢君意的圣旨上特地提了提让她住进椒房殿。
也不知道是不想分出人手再监视一个还是真的想当好一个促使家庭和睦的好姑父。
不过谢君意觉得是皇帝自己嫌麻烦罢了。
进宫的路和之前一样长。
到了宫门外,谢君意又换了皇帝赐给她的宫中专用轿撵。
几经辗转,她终于……
被人拦下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宫中也能乘撵?”容貌昳丽、穿着淡紫宫裙的女子停下了脚步,好奇的问向轿子里的人。
昏昏欲睡的谢君意闻声立马来了精神。无他,只是好奇这宫中还有人不知道她谢君意的轿子是何模样的?难道她嚣张跋扈的形象还不够深入人心?
那可不行!她可是立志要做第一的人,除了大齐第一美人,这大齐第一纨绔她也觉得不错并且为了这个称号努力了好些年。
于是谢君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音。
本来欲回话的抬轿的小太监一听谢君意的声音,马上明白了谢君意的意思,立刻噤了声。
谢君意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轻轻把轿子的布帘勾到一边,只隐约露出她精致的下颚。
“来者何人呐?为何挡住本郡主的路?”谢君意声线原本就特别、好听,现在说话时还刻意夹紧了嗓音,显出几分妩媚,再加上尾音又微微上挑,使得妩媚中带着些许的嚣狂。
光听声音和语气,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话一出,女子身旁的宫女脸色剧变,她忙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小主,是安阳郡主!”
话里还带着颤音,像是吓得不轻。
小主?
谢君意望去,只见那美人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除此之外神情没有一点害怕。
那身着淡紫宫裙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模样,长相极佳,还带着几分稚气。
谢君意忍不住腹诽:又是狗皇帝的女人,多大年纪了还糟蹋人小姑娘,不要脸。
女子望着轿撵,眼神中多了几分羡慕:“你可真好,我何时才能坐上轿子呢,从养心殿得走回明心轩得那么长的路,脚都要走断了。”
她的语气很真诚没什么心机。
不过幸亏在这儿的是谢君意,就她说的那话,若是换了别的人,比如皇帝那一打小娘子,肯定她就被记恨上了。
她身后的宫女闻言脸色一白:“小主!”
女子立马明白了,瘪了瘪嘴:“知道了知道了,这句下回不说了,这皇宫里的规矩真多,我不想进宫了,我想回去卖豆腐。”
什么叫“不想进宫想回去卖豆腐”,这宫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么?
“小主!”
“好了好了,这句下回也不说了。”女子不耐烦道,语气听上去极其敷衍。
“噗嗤。”
谢君意被彻底逗笑了。
这狗皇帝哪里寻来的妙人儿,可真有趣啊。
谢君意难得遇见这么有趣的人,忍不住发善心道:“明心轩本郡主是送不了你,但是本郡主可以送你到御花园,你要不要上来?”
椒房殿离御花园很近,在整个宫中都属于去哪儿都方便的位置,但明心轩却完全相反,处在最偏僻的位置,从这里走去起码还得走半个时辰,从御花园过去会少不少路程。
女子闻言,眼睛瞬间冒光:“要要要,不上是傻瓜!”
就像是怕谢君意反悔似的,都没等谢君意再说话,她连忙就走了过来,三下两下就爬上了轿子。
她的宫女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露出欲哭无泪和彷徨无措的表情,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知道对方是谁吗就要,是不要命的要吗?
但是无法,主子都已经狼入虎口了,她作为奴婢能做什么?
于是宫女走到了翠翠身旁,明明百般无奈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姐姐,一路叨扰了……”
谢君意觉得——
这对主仆简直太有趣了!
她笑弯了眼。
赵飞月刚走进轿子就瞧见了谢君意那笑,整个人惊为天人愣在谢君意面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她才回神,随后不可思议道:“天呐,天上掉神仙妹妹了,还是个又美心又善的神仙妹妹!”
谢君意笑得不可开支:“你可比宫里那些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可爱多了。”
赵飞月头一次被夸奖脸上染上了几分羞怯,她十分自觉地坐到谢君意身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轿子外面的自己的丫鬟豆豆,悄声对谢君意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就是个卖豆腐的。”
“卖豆腐的?”
谢君意是第二次听见她说这种话,打量了一下她才挑了挑眉:“不像。”
赵飞月容貌昳丽,身着端庄,连坐都坐得端正,即便有几句出格的话,但看上去总归不像是出身市野。
赵飞月“诶”了一声,连忙摆了摆手,展示出一言难尽的模样:“装的,都是装的。”
“哦?”谢君意露出疑惑的表情。
赵飞月继续道:“你不知道我装得有多辛苦,我谁都不敢说。不过你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好人。我觉得可以跟你说……”
她说着鬼鬼祟祟的扫了轿子里一圈,确定没有人在,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不叫飞月,我甚至都不姓赵。我就是兰城柳西巷一个卖豆腐的,不是我自夸,我做的豆腐可好吃了,兰城的人都叫我豆腐西施。”
怪不得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怕自己,兰城离京城可不近啊。
但是赵飞月?
谢君意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便索性没有再想。此时更觉得她这副模样十分可爱,于是好笑道:“那你怎么入宫了?”
赵飞月叹了口气,面露惆怅:“可能皇帝想吃我豆腐了吧?”
谢君意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哈哈……”
谢君意笑得花枝乱颤。
此话一出,谢君意已经彻底确认了:她没有撒谎。
这京城的大家闺秀们都自视甚高,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她都不该在谢君意这个未出阁的女子面前说。若是换了其他的未出阁的女子早就恨不得羞到地里去了,别说未出阁,就是已出阁的听了脸都要红上一红。
赵飞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一脸无奈地望着谢君意:“这皇宫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豆腐不让做,话也不让说。一有人豆豆就让我闭嘴,说我说话会被杀头的。我就纳闷了,说句话这么就要被杀头了。”
她像是满腹牢骚终于找到人发泄一般,把之前受过的气统统说给了谢君意听。
“德妃脸上有皱纹,我让她少打粉不对吗?这年头,有钱皱纹还得抛光吗?”
“皇上四十我十四,我叫他声大爷怎么了?他拂袖而去也就算了,饱饭都不让人吃。”
“还有那什么三公主,我说她及笄多久了还要礼物,要不要我自己做的豆腐,她说我让她找块豆腐撞死,她不活了。你说皇宫里的人脑子是不是都不好使?”
谢君意越听越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妙人儿,居然能让她久久合不上嘴,笑出了眼泪。
“最后一句说对了。”
谢君意揩去眼角笑出的泪,对她道:“皇宫里的人有时候脑子还真不好使。”
赵飞月看着谢君意眼睛亮晶晶的,她一把握住谢君意的手,一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样子:“诶,我就说今天有好运,皇帝跑了来了个神仙妹妹。”
出于对赵飞月的某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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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意好奇地追问她:“什么叫皇帝跑了?”
赵飞月唉了一声,纳闷极了:“上次我说他四十,他拂袖而去,生气了。这次我聪明了啊,我说他老黄瓜刷绿漆,四十像十四,多显年轻啊,他竟还拂袖而去,又生气了。果然俗话说得好啊,皇帝心海底针。”
谢君意笑得拍腿。
今天还真捡到宝了!
她连忙附和道:“你夸了他他还生气,是他不识好歹了。”
赵飞月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谢君意对赵飞月有些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在皇宫……你还有朋友吗?”
赵飞月小嘴一瘪,谢君意立马就猜到了。
果然,她仅犹豫了一下就道:“本来有的。”
又出于对赵飞月的某种期待,谢君意紧跟着问道:“那后来呢?”
“她说她长得没我好看,我让她别放弃,说不定下次宫里就来个比她丑的呢。然后她就再没理过我。”赵飞月有些沮丧。
谢君意:哈哈哈哈,对不起,很悲伤,但是很想笑。
“不过经过这么些日子我也明白了不少。下次我见到她,我一定不那样说了。”赵飞月的话让谢君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居然还能成长?
但是下一秒她就完全出乎了谢君意的意料,因为她说:“我会好好安慰她,毕竟丑的进不了宫,除了她。”
谢君意:“……”
还是她想多了。
两人正聊得欢,外面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提醒她们道:“郡主殿下,赵答应,御花园的小岔路到了。”
谢君意和赵飞月才恍然轿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离别来得那么快,赵飞月恋恋不舍的望着谢君意:“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要不、要不你把我捎去椒房殿吧。”
虽然她不敢去,那位谢贵妃娘娘她只见过一面,明明很和蔼却本能让她感受到有些害怕。
但是为了谢君意她可以心一横说出这话来也算是有几分情谊了。
豆豆刚走近轿子就听见这么一句,气得掀开了帘子:“小主!你又乱说话!”
但是看过去的不是赵飞月,而是谢君意轻飘飘的一眼。
豆豆瞬间记起来,这儿不是明心轩,而是大名鼎鼎的安阳郡主的轿子。
豆豆脸色一白,当即跪下来:“奴婢知罪,求郡主开恩。”
谢君意还没说话,赵飞月先替她求情道,她说:“你别骂她,她也是为了我好。”
赵飞月让她很高兴,她也挺喜欢赵飞月的,因此卖她个面子也不是不可以,于是谢君意微微颔首:“行。”
赵飞月开心的点点头:“你真好。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找你玩!”
谢君意见赵飞月撂下话就要离开,她像是想到什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了赵飞月:“喏。”
赵飞月受宠若惊:“你送我的?不行不行,这贵重了,我不能要!”
谢君意一股脑仍在她手心:“拿着,改日不是要找本郡主玩吗?有这枚玉佩你可以进入椒房殿,本郡主在椒房殿等你。”
赵飞月一听,这玉佩可以进入椒房殿找谢君意,面色露出欣喜,随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情绪有些低落。
但是她还是收下了,支支吾吾道:“那改日我去……找你。”
她拿着玉佩牵着豆豆就走。
豆豆惶恐频频转头:“还没谢恩,还没告退……”
赵飞月却不由分说:“没那么多规矩,郡主人好着呢。”
翠翠悄声问道:“是皇上赏您的那块?”
谢君意似笑非笑,反问道:“除了那块,还有那块可以随意出入椒房殿?”
不待翠翠回应,她便径直落下布帘:“去椒房殿。”
翠翠看向赵飞月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郡主看上去很喜欢那位赵答应。
21. 第二十一章
与赵答应分别后不久,谢君意就来到了椒房殿外。
她下了轿。
今日的椒房殿比那日来的时候热闹,台阶上的青苔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着就比上次受重视不少。
在皇宫中不比在宫外,一切荣宠皆系君恩。君恩所在哪怕是住在冷宫都能享尽荣华富贵,但若是君恩不在哪怕再辉煌的宫殿都不过是一座牢笼。
此刻椒房殿内。
朱红的扇门半开半合,只留一扇供人进出。太阳初升,一缕明媚而不灼热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中照到了屋内,让屋内亮了起来。
角落香炉萦绕,木制的梳妆台摆放有序。二者被一扇屏风隔开。
梳妆台上放置着一座铜镜,身着单衣的女子静静坐着,身后穿着淡绿色衣服的宫女正为她梳妆。
谢如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本宫老了。”
宫女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静静的为她梳发。
门外一宫女禀报:“娘娘,安阳郡主到了。”
宫女忽然手一抖,不小心扯下两根白发,她面露恐惧,连忙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求饶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望娘娘恕罪!”
谢如兰看着铜镜,透过铜镜看向为自己梳妆的宫女,分不清她的恐惧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她那个侄女。
谢如兰淡淡地收回目光:“你怕她,还是怕本宫?”
宫女一震。
谢如兰了然。
“你怕她。”
谢如兰说着,蓦然笑了,她从一旁拿起木梳自己轻轻梳着:“放心,你是皇上的人,她不能拿你怎么样。”
谢如兰这般说,宫女却不敢信。
自从那一次后,她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安阳郡主的脸,那般冷漠那般绝情,力气那般大让她差点停止了呼吸。
她再也没有因为侍寝过而沾沾自喜,也再不敢以未来妃嫔自居,现在她只一心想要伺候贵妃,再不敢生二心。
谢如兰简单挽起了发:“给本宫换衣服吧。”
宫女埋着头:“是。”
谢如兰出来的时候谢君意正坐在凳子,翠翠再给她添茶。这两人一点也没有客人的自觉,自顾自的用上了谢如兰的茶叶和茶具。
谢如兰表情冷硬,仿佛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谢君意见谢如兰来了,连忙对翠翠摆摆手,让翠翠退下,顺便自己整了整衣服,正襟危坐起来。一副准备讨好卖乖的模样。
这是谢君意惯会玩的小把戏,家里人都宠她,她很知道怎么讨好别人。
“姑姑,您来啦!”
谢君意朝谢如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看上去人畜无害。
谢如兰别过头:“别这般叫本宫,本宫不是你姑姑。”
这种气话都说出来了。
谢君意对翠翠道:“翠翠……”
谢君意本想让翠翠下去,却在谢如兰身旁看见了一个人。
“咦?”
谢君意目光扫过来,那人便抖成筛子,谢君意都怀疑自己扫过去的不是眼神而是刀子,看把人吓成这样。
“小宫女,上次……”话刚说到这儿,那小宫女抖得更厉害了,她甚至都跪下来:“奴、奴婢拜见郡主殿下,殿、殿……”
抖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谢君意摸了摸自己的脸,啧了一声。
上次不挺傲的吗?怎么如今人吓成这样,难道是她的霸气太泄露了?
谢君意没让她那句话说话,结结巴巴的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呢,于是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叫冬、冬心。”
“冬冬心?”谢君意啊了一声,“真是奇怪的名字。算了,冬冬心,你下去吧。”说完谢君意随口补充了一句:“和翠翠一块儿。”
冬心不敢反驳,她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道:“是。”
甚至说完还瞟了一眼翠翠,就好像谢君意随口的一句话对她来说比圣旨还厉害,所以翠翠不动她也就动都不敢动地一直跪着,看着实诚得很。
幸而她没跪多久,翠翠就出去了。冬心见翠翠动身就连忙起身跟着出去,脚步急匆匆的,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她一样。
谢君意:“……”
不就掐了一下,有这么恐怖吗?
终于,大殿内只剩下二人。
谢如兰余光扫过冬心的背影,才停在谢君意的身上,话冷冰冰的:“你上次吓狠她了。”
谢君意无奈极了:“我哪知道她这么不经吓啊。说到底我还是收了力气的,就掐了一下骂了一下,怎么这般娇气。”
谢如兰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小时候我掐你一下你还记了大半年,后来我回去你还非掐我一下报复回去。”
谢君意见姑姑提及以前,表情有所松动,于是趁热打铁道:“但是姑姑之后不是又给了我一下,我还没还回去姑姑就进宫了。小时候爹爹还常说我不像他最像姑姑,都那般睚眦必报。”
谢如兰似是回忆起从前,有些怀念:“是啊,兄长老是喜欢那般打趣我。”
谢君意,一脸讨好的望着她:“可是爹爹没说错呀,我确实最像姑姑。因为姑姑长得好看,我也长得好看。”
谢君意在这儿插科打诨逗得谢如兰忍俊不禁:“你呀!”
她笑着忽而又叹了口气,妥协般看着谢君意:“不是姑姑也要生你气,你上次说得太过分了。哪怕是担心姑姑也不能那样说话,皇上是明君,是天下百姓的支柱,他对你好只是因为喜爱你,而你万万不可恃宠而娇因此消磨了这份恩情。”
谢君意立马顺着她点点头:“安阳知错啦。”
“好了,过来吧。”谢如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谢君意立马喜笑颜开,小跑到谢如兰脚下坐着,像某种乖巧的小动物。
谢如兰和着谢君意的头发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谢君意抬头面色开心。
但是下一刻,当两人的视线对上,彼此的表情都瞬间变样。
只有谢君意看见,谢如兰和蔼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
而从谢如兰的眼睛里谢君意看见了自己:乖巧的笑容瞬间消融,面容冷若冰霜。
“您为何服毒?”
“不是我。”
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谢君意眼中闪过诧异:“不是您?”
谢如兰嗯了一声,思绪缥缈:“我发现自己中毒是在十天之前,那时候皇帝刚好和我提起你的婚事。我与他吵了一架,然后气急攻心吐了血。血,是黑的。”
谢君意皱起眉头:“您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吗?”
谢如兰目光一顿,随即摇头:“不知道,但是这毒十分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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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不仅让我气力失去大半,而且我感觉这毒还在不停的吸取我的生命力。不过十天,我的头发就白了不少。”
这般诡异的毒,让谢君意想起了昨日那黑影说的话,于是她思忖片刻:“你中的毒来自苗疆。”
谢如兰惊讶不已:“你如何知道?”
谢君意将昨日遇见黑影一事一五一十告知了谢如兰,谢如兰的眉心越皱越深,只不过听了短短几句,就得出了结论:“他们是冲太子来的。”
谢君意点头:“和我猜的一样。”
“你所说的解药……”
谢君意一耸肩,无奈道:“如果我说我需要解药,那我岂不是就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放心吧,他武功没有阿七高,我让阿七跟踪他了,希望能查到他们的老巢或是真实身份。那样就可以和他们再次交易。”
谢如兰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谢君意都能看出对方的强弱并且想出这样的办法。
对方不是傻子,他出现在那里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对付谢君意的准备。谢君意需要解药,但她不能在那种情况下得到对方的解药,否则在谢如兰性命受威胁之下,对方说出什么命令谢君意都不得不履行。
如何摆脱这种落於下风的局面才是真正困难的事。但是谢君意做到了,只在一瞬间了解了情况,并且作出回应。那时候,从开始到最后只要谢君意露出一点马脚都会被对方抓住然后威胁。
但谢君意就是能让对方深深的相信她有解药,于是在后面的谈判不是对方牵着谢君意的鼻子走,而是被谢君意牵着鼻子走。
哪怕是她谢如兰都不可能那般自然,由此谢君意的演技和谋略就可见一斑。
谢如兰看着谢君意的眼神带上了深深的满意:“你真的长大了。”
谢君意只是拍了拍谢如兰的手背聊以安慰。
“对了,对您中毒一事,您有怀疑的人吗?”
谢如兰闻言徐徐道:“从我中毒那天起我就想过。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为了让皇帝服软自己服的毒,就连你也这样以为,可为什么要让你们觉得是我自己服的毒呢?”
谢如兰看向谢君意,谢君意不假思索:“谢家。”
谢如兰嗯了一声,眉眼间忽而染上哀愁:“皇帝答应我让你自己选择婚事,可如今你在这里,我便知道了。君意,即便太子不参你那一本,你也是要来的,只是提前几日,只是从贵妃病重到贵妃病了,只有这样的区别罢了。”
三个“只是”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却能看出谢如兰的悲伤。
谢君意微微颔首,表情没有多少惊讶:“和我猜的一样。他不想让我嫁给旁人,也不敢让我嫁给他的儿子。于是他把我留在皇宫,怕我与别人生了情谊。但是他一时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说到这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赵飞月那一句“皇帝想吃我豆腐”,谢君意噗嗤笑了。
他倒是想,但是他不敢。
随后谢君意脸上笑意转为似笑非笑的嘲讽:“不过爹爹就快回来了,想他也想不了多久了。”
“可你爹他也是个顽固……”
“朕的贵妃和朕的小淘气在说什么悄悄话呀,还刻意屏退了众人,让朕也听听吧。”
比脚步声更快响起的是谢君意和谢如兰都极为熟悉的声音。
谢如兰和谢君意相视一眼:皇帝,竟无声无息的到来了!
22. 第二十二章
皇帝闲庭信步,面容慈爱。
谢君意立马回想了自己和姑姑说话的声音和语气,确认对方是绝对没听见的,才偏头朝皇帝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君意刚刚和姑姑聊起这宫里不知何时进了一位答应,好生有趣呢。”
谢如兰也适时掩嘴一笑。
皇帝边走来边顺口问道:“哪位答应?”
谢君意笑道:“听说姓赵。”
皇帝蓦地脸色僵硬了。
谢君意看在眼里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继续调侃道:“她说了好些奇怪的话,说什么德妃擦粉皱纹多,三公主及笄嫁不出去,还说了……”
“莫听她胡说八道!”
皇帝抢先道,声音提高,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谢君意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帝已经走到谢如兰面前,对谢如兰道:“今日爱妃身体如何,可好转些了?”
竟然硬生生转移了话题。
谢君意起身坐到了下面的凳子上,转身之际暗自思忖:看来提及赵答应,皇帝的心情很不美妙啊。
不过让谢君意好奇的是,皇帝被气成这样怎么没把赵飞月拉下去斩了,这大不敬之罪斩九族都是应该的呀。
谢如兰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望着皇帝就像是望着深爱的爱人一般缱绻:“多谢陛下担忧,臣妾今日好多了。”
“看来朕将这小淘气唤至宫中是对的,朕还怕你二人上次闹得不愉快,这不下了朝就赶来了。”说着皇帝看向谢君意,声音严厉中带着几分溺爱:“可再不许和你姑姑闹了。”
谢君意坐到凳子上,飞快朝二人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辜,半开玩笑:“姑姑如今有姑父撑腰,我一个小小的郡主哪里敢呀。”
谢如兰听了面色一红,嗔怪道:“小小年纪还学会调笑姑姑了,该打!”
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打!爱妃说打,那就打。爱妃想打几下,打十下如何?不够的话再加。”
谢君意立马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负心汉一样的眼神看向谢如兰,作出西子捧心,语气浮夸道:“姑姑和姑父不喜欢安阳了,合起来欺负安阳,安阳的心都要碎掉啦!”
这动作这语气更是逗得二人忍俊不禁。
不过一会儿,皇帝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他望着谢君意,面色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安阳都长这么大了,都快及笄了吧。”
谢如兰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如此起头不是没有目的的。
谢如兰的目光飞快扫了一眼谢君意,却见谢君意眸光不动,仍旧一副天真无辜的小孩模样,仿佛她什么都听不懂一样。
谢君意撒娇道:“安阳还小呢。”
“还小呢,及笄就要嫁人了。”皇帝好笑道。
谢君意小嘴一瘪,不情不愿道:“安阳才不要嫁人。在家里安阳是郡主,被爹娘、姑姑和姑父千娇万宠的,若是嫁出去了不就变成给别人端茶倒水了吗?那不就是给别人家做奴才了?安阳才不想做奴才。”
皇帝听了面色一沉,语气愠怒:“大胆,谁胆子那么大竟敢让朕的安阳做奴才!”
谢君意忙打蛇顺棍上,道:“所以啦,姑父可千万别像我娘一样天天跟着安阳耳朵边念叨让安阳嫁人,安阳耳朵都要起老茧啦。安阳现在只想在家里多侍奉爹娘,还有姑姑、姑父几年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谢君意说出的话十分任性,同时,她用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皇帝仿佛皇帝是她最大的靠山,就等着他替她撑腰了。
皇帝面容稍霁,听了谢君意的话心里有些暖心。不过皇帝是不可能让她不嫁人留成老姑娘的。
既然知道谢君意对嫁人一事那么抵触,那皇帝原本顺着她的心也不能再顺着她了,不然这丫头还不知道多得寸进尺呢。
于是皇帝再张口却是话锋一转:“安阳待亲人之心,朕都明白。但是你姑姑和朕是不可能把你留成老姑娘的。朕的安阳那般好,合该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男儿。”
皇帝眼含自豪,面色温柔,看得谢君意心一抽。
谢如风身为将军,经常外出打仗。谢君意自小得到的父爱大多竟来自这位姑父。
只不过人心都是会变的。
谢君意忍下那股酸涩感,努力挤出一丝自然地笑来:“那安阳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啦!”
皇帝闻言面露诧异:“安阳就没有喜欢的人吗?姑父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爱慕你姑姑了。”
谢如兰愣了愣,她拿手帕掩了脸,垂眸娇羞道:“和孩子说什么呢。”
爱慕?
呵。
谢如兰眼底一闪而过的讽刺被抬起的手帕藏在了黑暗里。
皇帝看不见,还以为谢如兰是真的害羞,哈哈大笑:“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这般害羞。”
“姑姑、姑父秀恩爱,不要脸!”谢君意做了个鬼脸。
“怎么和你姑父说话的!”谢如兰嗔怪,声音轻轻柔柔的,并不严厉。
谢君意轻吐舌头:“略。”
“你这模样成和体……”
“统”字未出,皇帝笑着先拍了拍谢如兰的手打断她的话:“面上也就算了,私底下都是一家人,你就莫要苛责安阳了。何况安阳自小就这般,孩子天性,朕也很喜欢。”
谢如兰横了一眼别过头去,小性道:“好好好,你们都是一家人,就臣妾是外人。安阳还说陛下给臣妾撑腰呢,依臣妾看,她现在这般任性跋扈就是仗着有陛下撑腰!”
皇帝无奈:“你呀,你和安阳就是朕的手心和手背,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让朕如何是好啊。”
谢君意插科打诨把皇帝那些心思糊弄了过去,刚才未说完的话,此刻再提就太刻意了,于是皇帝按下了心思,不再提谢君意的婚事,问起了谢君意另一件事。
“安阳,朕听说你又和佩佩闹矛盾了?”
谢君意故作呆愣,就愣了一下她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狸奴蹦了起来,十分生气:“他又和您告状了?他怎么天天跟您告状,他是告状精吗?”
皇帝闻言忍俊不禁:“都多大了,你和佩佩还这般不对付?”
谢君意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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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壮道:“姑父您不知道,不是安阳和他不对付,是他和安阳不对付。他在私下告状就不说了,那日竟在朝堂上告我的状害得我被姑姑打了一巴掌,他就是欺负我身为女子上不了朝堂,不然那日被打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谢如兰皱起眉:“安阳,太子是君,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他只是不像你姑父那般宠你,依我看,他做得不算错,刚好替陛下教育教育你。”
谢君意立马看向皇帝,一脸哀怨:“看吧看吧,她老是这样,这还是我亲姑姑吗?”
皇帝听着她孩子气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好笑:“你不是已经弹过他脑门了吗?”
谢君意一点也不意外皇帝会知道,毕竟她做出那一举动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但是此刻她得装作很意外的模样。于是谢君意面露惊讶:“您怎么知道?”
皇帝有心逗她,继续道:“朕还知道你在外面找说书先生编排他的故事。”
谢君意羞怯捂脸:“您怎么又知道了!”
谢如兰身居深宫还是第一回听说这种事,脸色难堪道:“谢君意,你怎能做出这种事,你太、太、太没规矩了!”
皇帝连忙安抚谢如兰:“哎呀,爱妃莫气,安阳还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
谢君意一看有皇帝帮忙,立马在一旁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安阳还是个孩子,安阳能懂什么。”
谢如兰飞了一个眼神过来,谢君意立马就闭嘴了。
“怪不得太子不喜欢你呢,你这般编排他,他如何会喜欢你?”谢如兰冷哼一声。
谢君意是最听不得这种话的,对象还是那天杀的夏侯越,于是她叉腰一副死不悔改地模样:“谁要他喜欢?我巴不得他不喜欢我离我远点呢。”
谢如兰心头一哽:“你!”
皇帝和事佬一样,拍拍谢如兰,看看谢君意,脸色无奈极了:“你们为何又吵起来了,吵的朕脑子疼。”他按了按脑袋,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谢如兰一听那还得了,连生气都顾不上了,连忙关切他道:“陛下怎么了?”
皇帝摇摇头:“无事,可能最近政事繁忙,睡得少了。”
谢如兰抬手:“宣太医!”
皇帝握住了谢如兰的手,制止了她:“你们莫吵朕就好了。”
“不吵了。”谢如兰妥协道,脸上满满的关心。
再看谢君意,只低头望着脚尖,一副内疚不已的模样闷闷道:“安阳知道错了。”
皇帝闻言朝谢君意看去,谢君意似有所感抬起了头,却见皇帝飞快朝她眨了眨眼睛。
谢君意怔愣片刻。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和姑姑吵架时他也是这般的,装病引起姑姑关心,姑姑就不会骂她了。她也会朝姑父眨眨眼睛,二人相视一笑,就像是拥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但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谢君意笑得再也没有那时那般真诚,只剩下虚情假意。
她是,姑姑也是。
谢君意朝皇帝眨眨眼,笑了。
皇帝表情松软大半。
23. 第二十三章
“不过你也莫生安阳的气。此事说起来并非安阳一人之错。夏侯越身为太子,心胸过于狭隘,无容人之雅量,真是难当大任。”皇帝抿了口茶幽幽道。
虽然只在椒房殿说了几句,但这话属实是重了。
而且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今日皇帝在椒房殿放下话来,明日就有人有了计较。这宫里宫外最不缺的就是人精儿。
而皇帝不知道吗?
皇帝也是从皇子过来的,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子,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谢君意抬头,掩下眼中的那一丝精光,像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直言直语地拱火道:“是呀是呀。他心胸可狭隘了,报复心可重了。”
若是皇子,会被疑心觊觎太子之位。
若是臣子,会被疑心站位。
但她是谢君意,自小不懂变通、从来都不婉转、皇帝惹她不爽她照样骂的谢君意。谁会觉得她心里有什么心思?
所以皇帝看向谢君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但见她表情实在太过乖巧,他又有些吃不准,忍不住语气古怪,问道:“安阳,你当真不喜欢佩佩?”
谢君意嘴角的笑僵硬了,她瞪大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把不喜欢换成厌恶,姑父,您们这词说得我真恶心。”
皇帝:“……”
谢如兰:“……”
谢君意这句话倒不是假的,她和夏侯佩佩那么多年的死对头,偏偏人人都把“喜欢”提在嘴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搞得像两人有什么似的,喜欢是多么神圣的词儿啊,怎么就来形容她和夏侯佩佩了?
皇帝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心里放心大半,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音:“罢了,既不喜、既厌恶那就离远一些,姑父再也不问了。”
谢君意如蒙大赦,喜笑颜开:“姑父,您真是我的亲姑父!”
转眼,谢君意像是想起什么,接着欣喜地问道:“那姑父,太学我是不是也就可以不去啦?”
她一脸期待,仿佛皇帝一点头她立马就能高兴得蹦起来,像只小泼猴似的。
只是皇帝有些不解:“这跟太学有什么关系?”
谢君意理直气壮道:“圣旨让我离夏侯越远些,夏侯越在太学,那不就等于说我不用去了嘛。”
逻辑十分完美,谢君意都想夸奖自己了。
谁想天天见那张冷漠脸,像别人欠了他黄金千万两一样。
“休想!”
皇帝和谢如兰异口同声,说完二人互看一眼,竟是笑了,眼中几分温情蔓延开来。
与二人不同,被他们拒绝的谢君意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了脑袋,小声委屈嘟囔道:“不都说君无戏言嘛,姑父又骗人。”
皇帝挑眉,装傻道:“朕只记得朕下了道圣旨叫某人去太学学学规矩。其他的朕记性不好,记不得了。”
老狐狸!
比记性谁能比得过你!谢君意在心中腹诽。
她立马撒娇耍泼起来:“姑父,我不去就不去嘛,夏侯佩佩那脸跟我欠了他多少钱一样,去了多影响我心情呀!要是我心情被影响了回来后还怎么做姑姑、姑父的小棉袄呀!”
此刻,上座幽幽飘来一句话:“酷暑之际,你这棉袄还是压箱底去吧。”
是谢如兰极致冷漠的话语。
谢君意:“……”
这么温暖的体温,怎么能说出这般冰冷的话!
皇帝看着这一姑一侄开怀不已。
谢君意哀怨的眼神飘过来,他忙收起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窗户:“好像时候不早了,朕得回御书房了。”
谢君意看着那紧闭的门窗撇下嘴,那嘴弯得仿佛都能挂个小茶壶了。
谢如兰是一点没挽留,直接站起身来:“陛下注意身体,臣妾身子不适就不送陛下了。”
谢君意虽然不高兴但还是不得不与谢如兰一起起身行礼:“恭送陛下。”
“朕有空再来看你。”
皇帝温柔说完,大步离去。走到一半,他忽然转过头,勾了勾嘴角:“说起来,择日不如撞日,安阳下午就去太学吧,刚好下午陈太傅讲的是礼仪规矩。”
说完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谢君意瞪大了眼,朝皇帝的背影伸出了手:“姑父等等,安阳的行李还未安置、还未安置、还未……”
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皇帝的背影。
狗皇帝!!!
皇帝离开了。
谢如兰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消失。
谢君意坐回凳子上,脸上讨好卖乖的表情变得慵懒闲适。
“演得很好。”谢如兰声音冰冷。
谢君意勾唇一笑:“彼此彼此。”
皇宫里,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谢君意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带上面具与所有人虚与委蛇,但有些人却是因为权力变得不像自己。
权力就那般诱人吗?
谢君意有时候真的想不通。
谢如兰坐回椅子上,将皇帝喝过的杯子厌恶地扔到一旁,自顾自倒了杯茶道:“他想为你选个夫婿。”
谢君意赞同的点头,谢君意故意插科打诨就是为了引走皇帝的焦点,不然再说下去就要开始试探她要选谁了。
之前谢君意有句话说错了,皇帝可比她娘关心她的婚事多了。
“他那些虚伪的话你少听。什么全天下最好的男儿?呵。若不是有谢家,我看他都要推荐自己了,老不知羞的。”谢如兰目光冰冷,眼中全是嘲讽,哪有一点情意。
谢君意微微挑眉,提醒谢如兰道:“姑姑说错了,若没有谢家,他也看不上我这样嚣张跋扈的姑娘。”
谢如兰没有反驳,因为她的想法和谢君意一样,她勾起一丝嘲讽:“他如今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一个德妃一个新来的柔嫔,一个个都青春美丽。他哪里看得上我这人老珠黄的老婆子。还好意思在你面前说什么年少爱慕,一个弑兄篡位的乱臣贼子罢了,哪有几分真情。”
谢君意脸色一变,她下意识小心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才松了口气,表情谨慎声音低沉提醒谢如兰道:“姑姑慎言。”
“他不会回来的,听墙角这事不光彩。何况他又没有武功,哪里听得见。”谢如兰冷笑。
之前明明是谢如兰看上去更冷静对皇室更忠诚,谢君意更莽撞更口不择言,但如今两人的性格就像是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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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样。
谢君意知道自己的姑姑最是疾世愤俗,谢君意有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抒发一二姑姑的想法罢了,只是姑姑不能说,于是谢君意才来说。
也正巧那些话也符合一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安阳郡主的身份。
蠢笨,鲁莽,毫无心机。
这样才不会有人刻意防备。
“罢了不说他了,一身龙涎臭。”谢如兰摆摆手,像是身边有什么肮脏的东西,要驱逐出去一样。
谢君意看得好笑。
谢如兰想起什么,问起:“对了,先前你说的赵答应,是什么人?”
谢君意本来是用来搪塞皇帝的话,但是谢如兰想听,她便一五一十说给了谢如兰。
谢如兰听了也是忍俊不禁,抿了口茶赞叹不已:“也是个妙人儿。”
怪不得说她们是一家人呢,连想法都一样。谢君意想起赵飞月眉眼都情不自禁弯了弯:“姑姑果然也这般觉得,君意还将皇帝赐的玉佩给了她,让她有空过来玩。不过不知为何她好像很害怕您?”
谢如兰没感觉到意外,只是道:“我手握六宫大权,在外总是严厉的,那才管得住人,她怕我是应该的。”
谢君意了然:“以后让赵飞月过来,也能给您解解闷儿。”
哐当,谢如兰手上的茶杯落地。
谢君意惊讶地看过去就见谢如兰面色一沉:“你说她叫什么?”
谢君意重复道:“赵飞月。”
见姑姑脸色不对,她笑容也渐渐消失,追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谢如兰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你不太关心宫里的事可能不知道。半年前宫里新来了位姑娘,听说是陛下在京城微服私访之时一见倾心带回来的。那姑娘只是一介草民,却在短短半年晋升到了嫔位,还有了称号。可见其手段。”
事不算完,谢如兰说到这里单看向谢君意,脸色沉重:“而那位姑娘名为赵飞玉……”
赵飞玉,赵飞月?
光看名字就知道二人关系不浅。
谢君意顿时明白了谢如兰的意思,道:“姑姑是担心她是故意接近我的?”
谢如兰点头:“来得太巧了。”
如此,倒真有几分可能。但是,对方那话不像假的。
如果这般,她得罪德妃和皇帝到底图什么?难道是在与她们做戏?
谢君意思考片刻,询问谢如兰:“姑姑,那位柔嫔很受宠吗?”
出乎意料地,谢如兰犹豫了一下就否认了:“若说受宠,之前皇帝还去得勤,但这两月却只去过一两次,应当不算受宠。相比之下,德妃更为受宠,这个月皇帝大半都是歇在那儿的。”
谢君意了然。
不过这其中有点奇怪,既然柔嫔只是一介草民,那她的妹妹赵答应应该身份也是一样,为何那般触怒皇帝,皇帝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难道皇帝转性了?
年纪大了看小姑娘都和蔼起来了?
不过皇帝的私事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了。
谢君意想了想对谢如兰道:“我自有成算,但若是她真的来了也还请姑姑不要阻拦。”
谢如兰微微颔首,表示答应。
24. 第二十四章
午时刚过,太学正殿中便传来郎朗的读书声。
谢君意刚刚路过,太学正殿中的朗朗读书声就停下了,似乎是学生们进入了中途休息。
谢君意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太学优秀学子可以踏足的正殿,而是太学中特设的专门用于给公主和年幼皇子讲习礼仪规矩的皇室学堂。即混子学堂。
因为不是谢君意要去的地方所以谢君意原本不想停下脚步的。但偏偏她耳力极好。
只听正殿内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听说你昨日告假是为了去见安阳郡主,如何?她是否和传闻中一样?”
温温吞吞的声音随后响起:“一样什么?”
“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美,还有她是不是一样刁蛮?”
谢君意啧了一声。
原来廖清风也在太学。
不过她顿住了脚步,有些好奇廖清风会如何回答。是和之前对她的回答一样还是有所不同?
“想听何不进去听?”
忽然,谢君意耳畔传来声音,她转头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谢君意挖挖耳朵,毫无形象可言,语气却很不耐烦:“夏侯佩佩,你不要每次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出现在本郡主面前好吗,不然本郡主还以为你一直偷偷跟踪本郡主。本郡主有合理依据怀疑你在偷偷爱慕本郡主。”
对此,夏侯越只回答了一个字。
“呵。”
嘲讽拉到极致。
谢君意说了那么多话夏侯越却高冷得只回一个字,谢君意十分不高兴。
她转身面向夏侯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膛,语气不满:“呵什么呵,谁不会呵似的。”
嗯?
谢君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又戳了一下。
谢君意表情古怪,抬眸一脸惊讶:“夏侯佩佩,你背着本郡主偷偷练胸肌啦?”
夏侯越:“……”
夏侯越清冷的眉梢微微皱起:“姑娘家家的,懂不懂什么叫矜持。还有,孤没练也不会背着你偷偷练。”
谢君意闻言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惊讶:“你不背着本郡主偷偷练难道还想在本郡主面前练不成?你还说你不是爱慕本郡主?”
夏侯越的眉心拧成一团,像是遇见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谢君意,你说这话你恶不恶心?”
与夏侯越不同,谢君意勾唇,眉梢上翘,显出几分愉悦几分得意:“恶心啊,但只要恶心到你再恶心本郡主都开心。”
没错,谢君意就是自损一千也得杀敌八百!
夏侯越望着谢君意,她似是极为开心,柳眉舒展,神情带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妩媚。
夏侯越忽而笑了,眉心舒展,他向来清冷自持,此刻却如沉积已久冰雪渐融,万物回春。
他眉眼似画,眼里如温润秋水,温柔极致。
这副模样换了哪个女子都会以为他情深至此。
但极为了解夏侯越的谢君意不会。
谢君意笑容僵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直觉心里有一个不详的预感。就听下一秒预感成真,夏侯越声音也越渐温柔,望着她就像望着爱人:“君意,孤之前有句话错了。孤确实心悦与你。”
谢君意就像见了鬼似的,浑身一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谢君意哪能不知道这是夏侯越故意恶心她的,但是就连谢君意都说不出这种话,她顶多说一句对方爱慕她,自损个一千也就罢了,而夏侯越直接自损三千,杀敌一万,偏偏那话谢君意是决计说不出来的。
“夏、侯、越!算你狠!”
谢君意气得拂袖而去。
下一刻,夏侯越面色冰霜重结,只是眉心微微上扬可见其好心情。
嗯,谢君意那句话说得果然有些道理。
虽然恶心,但只要恶心到对方再恶心都有点开心了。
夏侯越心情瞬间不错起来。
谢君意拉着好长的脸走在路上,夏侯越慢悠悠如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她身后,距离不远不近,但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俩是一起来的。
“你能不能换条道?”谢君意忍无可忍转头道。
夏侯越微微抬眸,眸子无悲无喜:“这条路你家的?”
谢君意顿时哑火,她立马把这句话还给了对方,怒道:“那这条路你家的?”
在谢君意愤怒的眼神下,夏侯越刻意扬了扬下巴,面无表情的脸上谢君意却莫名看出了几分春风得意:“你说得没错。”
谢君意:“……”
!!!
气傻了!
谢君意双拳握紧,横眉怒对:“夏侯越!”
谢君意一拳过去,夏侯越似是早有预料脚步轻轻一带,转身躲过,躲过还不算完,还非要嘲讽谢君意一句:“上次是孤让你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谢君意更生气了:“你是说本郡主打不过你?”
夏侯越不语。
谢君意气笑了:“来比比?”
谢君意转身变拳为掌,一巴掌朝夏侯越打去。
夏侯越眼神一利,大手一挥,瞬间捉住了谢君意的手腕,动作又快又准。同时,扫堂腿狠狠朝谢君意打去。
恰巧的是,谢君意今日和谢君意弹夏侯越脑门的那日穿得极为相似,都是一袭贴身长裙加上艳红色披帛。
谢君意被夏侯越捉在手中,她微微皱眉,余光中对方攻击已至,一丝狡黠从她眸中一闪而过。
夏侯越捕捉到她眸子的那丝情绪,忽觉不妥。
却见下一秒,她顺势借手一转整个人便轻盈的立于空中。她柔然的腰肢再稍稍一带腰肢下弯,顺势带动她整个人在空中一翻,稳稳立于地面。
同时,她手腕用力一扬,夏侯越被她带起,夏侯越瞬时放开她的手腕,往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谢君意才不会让他轻易逃脱,她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双手解放,扬袖一舞,水袖如长蛇一般灵活游曳,直取夏侯越天灵。
夏侯越微微侧身,水袖从他脸上擦过,他手腕一转抓住水袖又瞬间缠了几圈,把谢君意拉了过来。另一水袖立马飞至,他便轻身一跃立于水袖之上,又纵身一跃落于地面,而另一手同时用力狠狠一拉……
谢君意努力稳住身形,但夏侯越的力气不是她能比拟,终于还是踉跄了半步。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这踉跄半步的间隙,夏侯越抓紧时机再次狠狠一拽。
谢君意整个人被他拉到身前,两人四目相对。
一道错愕,一道愉悦,最后交织成一道。
在谢君意错愕的眼神下,夏侯越抬起了手。
夏侯越的手从谢君意眼前一晃而过,本能地就让她闭上了眼睛。
啵。
额间微震,痛感缓慢攀升。
谢君意睁开眼,怔怔地。
夏侯越鲜少这般开心,连嘴角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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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上扬。
“还你。”
听到这两个字,谢君意怔怔的表情瞬间垮掉,变成了不可思议,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自己的额,感受那一阵隐隐作痛,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又变得扭曲起来。
她,堂堂安阳郡主谢君意,居然被夏侯越这个狗东西弹了脑门!!!
“夏侯越!”谢君意怒不可遏,下意识伸手去抓他。
夏侯越却十分聪明,他早知道谢君意的个性,只那轻轻一下之后便与谢君意拉开了距离。
远远地,他长身而立,手背在背后,整个人显得清雅端方。
谢君意气得牙痒痒,骂道:“假道德!伪君子!黑心莲!”
夏侯越冷静回之:“嗯。你道德,你君子,你白莲。”
谢君意:“……”
好,讽刺她是吧。
明明谢君意是想教训教训夏侯越那狗东西的,没想到反被对方得了一手,谢君意心底更气了。
而且,之前是谢君意在前夏侯越在后,因为刚刚那一打反倒变成了夏侯越在前谢君意在后。谢君意总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步,于是她更不爽了。
所以到学堂的时候,谢君意的脸黑得可怕。
*
而太学内,谢君意没有听见的那句评价缓缓吐出。
廖清风道:“是个有趣得想让人拿下的女人。”
*
终于二人都到了学堂。
陈太傅看见太子便上前向太子行了一礼。陈太傅不愧是礼仪大家,对待太子既没有一丝谄媚也不全是疏离,表情淡然距离得当。
只是那种风轻云淡在看见谢君意瞬间土崩瓦解。
他眉头跳了跳,按捺住自己的表情像是在竭尽全力保持淡然:“臣见过安阳郡主。”
那小祖宗怎么还真来了?!
谢君意看过去,陈太傅方才应当正在授课,走出一步来给太子和她行礼时,身后还转出好几个小脑袋,好奇地望着她和太子。
陈太傅侧身让路,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边道:“太子殿下、安阳郡主,陛下有令,请二位入座,多学少言静心沉思。”
特别是您!安阳郡主!陈太傅心中腹诽,只希望大名鼎鼎地安阳郡主不要为难于他。
夏侯越轻轻抬手,回了一礼:“从前多谢太傅教导,日后也叨扰太傅了。”
陈太傅闻言眉心舒展开来,随后脸上又显出几分复杂。安阳郡主就不说了,大名鼎鼎,虽从未来过太学但是太学中处处有起传说,虽然是只敢在私下谈论的反面教材。但太子的礼仪和规矩本就从于他,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但他还是与安阳郡主同时来此,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陈太傅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请入座吧。”
夏侯越便走了进去。
谢君意跟在夏侯越身后,路过陈太傅的时候却顿住了脚步,随后微微转头,陈太傅面色不显,心底一惊。
谢君意却不满道:“怎么,只请他夏侯佩佩一个人坐,不让本郡主坐?”
陈太傅一时语塞。
他就是客气一下啊!
陈太傅讪讪一笑,只好补了一句:“郡主殿下,请入座吧。”
谢君意淡淡扫了一眼陈太傅:“你为什么先请夏侯佩佩坐不先请本郡主坐,是不是瞧不起本郡主?”
陈太傅:“……”
郡主果然如传闻一样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