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兵》 第1章 大楚王朝, 定襄郡。 北地定襄,地处边关,乃王朝极北之地。 这里是中原跟草原人交锋的前沿,强大的草原帝国虎视中华,却被定襄铁军牢牢钉死在长城以北。 近几十年,大楚日渐腐败,先辈的努力付之东流。 北地边军实力萎靡,战场上,败多胜少。 五峰山脚下,一支楚兵蜿蜒如长蛇,此刻正在渡过清水河。 这是一支粮队。 楚兵队伍里,牛车、马车一眼望不到头,连绵数里。 兵卒武备松弛,旗帜东倒西歪,军纪散漫。 除了来回巡视的护卫骑兵身覆铁甲,乃是官军正兵。 其他的,也就是兵头才有楚国葛布甲。 那甲胄上扎的铁片,跟纸一样, 周云都惊叹,大楚生产厂家,偷工减料的技艺,竟然堪比后世。 即使如此,押运兵头依旧将它擦得发亮。 战场上,这可是保命的家伙。 这些在周云看来,都是残次品的甲胄,对整支楚兵队伍来说也是极为稀少的。 就像周云这样的兵卒。 此刻躺在树皮都没刮干净的牛车上, 身上只有一件红色的旧葛布衣,上面不少补丁,胸口蹩脚的绣着一个卒字。 狗日的! 这就是他的战袍。 胸前随意搂着一根几乎包浆的木杆子, 没错, 这就是他的兵刃, 长矛。 木的。 大楚国,洛阳皇都里的皇帝陛下,竟然希望这样的士兵,能抵挡草原帝国的铁骑。 这真是痴人说梦! 更可恨的是高门大户达官贵人,满朝相公,竟无一人察觉。 【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古代中华的顽疾啊!】 如此做派,效果是显着的。 近年来,楚人的粮道都不稳了。 “快,快,快……” “不要磨叽,一起拉,将牛车拉上来。” “垫石头啊!你特么傻呀!” …… 兵头的叫喊, 牛马的啼叫, 响彻这支楚军队伍。 清水河为后世太行山以北,黄河的一条重要支流,在降水稀少的北疆算是一条天险。 它蜿蜒曲折,自南向北,流入黄河,将马邑郡一分为二。 过了此处,一马平川,直奔定襄城,再也不用走着泥泞不堪的山路了。 只是。 一马平川,路是好走, 就是看八字硬不硬。 泥泞的山道,车架行驶困难,拉车也就是人苦点。 东川官道,这几年走过去,命在不在,全靠祖宗庇佑。 近千里路,都是草原人的舞台。 这不,没出山,就被草原人袭击了一次。 顺手给周云换个灵魂。 去定襄这八九百里,真能安全到达? 草原人会放这支粮队过去? 周云表示怀疑。 在他的思索之际,一个不善的声音打断了他。 “周牛皮,我看你眼珠贼溜,不像病人,要不下来吧。牛车垮了,我们都会被兵头宰了。” 刘黑子,颍州齐县农家。 算个富农吧! 他家有头老黄牛,混了个车夫。 皮肤黝黑,身体强健,一身腱子肉,就是长的一般。 不像周云,眼眸如星辰,一副好皮囊。 此刻。 他示意周云,没什么鸟事,就别装了。 这一车粮食加你,老黄牛可扛不住。 牛马, 在古代可是很昂贵的。 “好你个没良心的黑子,收老夫银钱,咋没看见你为难?周二的脑袋被开瓢,多休息下怎么了。” 说话的是周云的便宜岳父, 他跟在牛车后,肩上随意搭 着一根包浆的棍子。 别的特色没有,就脑袋特大,铜锣那样,比雷佳音还大一圈。 二是周云的排行,在山寨中,称二当家,大伙都尊称一声周二。 周二?二? 【真……特别。】 周云心中想道。 “就是,就是……” 起哄的是三当家的儿子,傻牛。 人如其名,能吃人傻,力大如牛。 十几岁的娃,比门牌还要高大。 “他奶奶的,牛傻子,等下抢饭,你别跟着我。” “呸,铁牛,等下叫他滚,没咱们,他抢个屁。” “狗日的,” “你狗日的,” …… 吵闹影响了周云的思绪,不得不停止。 他随意的自粮袋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某一刻。 眼眸中精光一现, 双手插兜。 只是略微出手,就已知这队楚兵的极限了。 兵卒一万零六十九人, 大部分是没有战斗力的,除了二千兵头,稍加训练,其他都是民夫。 真正的精锐是那全员河曲大马的铁骑,徐州节度使上官氏正军。 他们身覆制式甲胄,手持利刃,腰配长弓,乃是帝国一等一的战兵。 他们自徐州来,一路支援定襄。 自古淮北富徐州, 此地沟通南北东西,经济繁荣。 徐州上官氏更是出了名的富足。 ,! 二千一水的河曲马,可是看的山寨三人组溜下不少哈喇子,他们那旮旯,连匹像样的马都没。 这样的配置,即使对比大楚皇帝的几支中央军也不遑多让。 至于周云他们,当然不是徐州过来的兵马。 十几天前,上官氏经过五峰山大营时,手持兵部节印,补充五千人。 五峰山大营,一直发挥大楚特色, 吃空饷,喝兵血。 肚满肠肥,酒囊饭袋! 若是论吃喝嫖赌,这几个兵头参将,一个比一个厉害。 真本事?! 十窍通九窍,一窍不通。 兵?! 还有个鸡毛的兵。 喝兵血都不够呢! 可交不出人,那可是渎职死罪。 兵部清楚记载, 五峰山大营在册八千步卒,五千人都交不出? 那好一点自己死。 差一点就是九族消消乐。 于是乎,几个营官心生一计,抓人。 为了掩人耳目,西北走五十里,才开始。 人生的悲剧源于巧合。 你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西北,就不能往东北走。 青山寨老当家、二当家周云还有大傻子, 衣衫褴褛,一路历经坎坷,眼看就要逃到山林了。 铜锣脑袋甚至忍不住大声怒吼。 山林,我回来了! 鱼家村! 最后一步,离山林几里地,被抓壮丁了。 五峰山打出大旗抓逃犯,充当犯卒。 短短三天,六个堡子抓了五千多。 洋洋洒洒,几里长的队伍。 几乎全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大部分是被冤枉的良善子弟。 唯有周云三人,眼眸呆滞,如行尸走肉。 歪打正着,是真的逃犯。 真论起来,还罪名不小。 不仅是青山寨贼寇。 还是定襄郡逃兵。 …… …… 喜欢楚兵。 第2章 行军 马邑郡。 楚国粮队。 周云熟练的在粮袋下,摸出一把铁锨子,约莫一尺,小拇指粗,整体细长,闪着寒光。 一边打磨,一边鄙视道。 “得了吧,你家这老牛可比你吃的好,有功夫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草原部落来,它死不了,你可不好说。” “尤其是你那弟弟,传闻草原人不少好男风。” 牛马。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是不可或缺的资源,即使在后世也不便宜。 无论什么情况,它们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情况,比楚人要更安全。 数天前,一支数千人的草原人,袭击了他们。 幸好上官氏的骑兵还是有点实力,对付打草谷的北方牧人,摧枯拉朽,不到半个时辰就打退了敌人。 “那也最多给你两天。” “行行行!” 周云敷衍的同意后,刘黑子继续赶车。 他可不怕。 他清楚的知道铜锣脑袋还有六七两银子,挂在裆裤里。 两天后,大不了续杯。 只是他真不理解,老当家那他玩意这天气,冰不冰? 银子卡裤裆,受不受的了! 从地形上看。 周云只是本能感觉,这一路不好走。 其实,他不知, 噩耗早已经来了。 楚兵粮队上层将领们,此刻头大如斗。 从俘虏中得知,草原特勒王木勤思力。 已经知晓上官氏有一支援军,即将前往定襄大营,遂命定襄对峙的两大万户部落,浑部与阿骨前来消灭这支楚兵。 浑部,阿骨? 那都是万户草原贵族,能出动上万骑兵的部落。 落日, 余辉, 茫茫雪地与霞光照映。 北国风光,豪迈与优雅并存。 五峰山以北,清水河畔二十里外。 上官氏的旗帐就在此处。 “怎么办,大哥,只走了二十里,二十里。” 一个身材矫健,完全符合莽夫性质的强壮将军,在旗帐里来回踱步。 帐中只有数人。 主将上官弘,右侧主簿廖先生,左侧骑兵统领、步兵统领。 以及末位五峰山补充来的千人将,鱼将军。 只是此人满头大汗,似乎很害怕这个旗帐里的场景。 军中大将,刀口舔血,如此表现。 上官弘同主簿对视一眼,心中已见分晓。 这个千人将八成是个水货,连同那五千人,也是儿戏。 “先前说,我徐州出重兵二千,途经太原得步卒三千,五峰山大营再补充精锐边军五千。这特么补得是个啥?” “就是问你,是个啥!” “闭嘴,张将军,滚下去,再敢胡言二十军棍。” 上官弘怒喝道。 眼下正是危难关头,不管什么情况,鄙夷友军都是不可取得。 张莽夫满脸不忿,虽有不服,也只得偃旗息鼓,骂骂咧咧的回到步兵统领的矮桌后。 “眼下,确实是不好处理。” 廖先生眼看大帐内氛围不对,只得挺身而出。 “阿骨部倒是好说,首领阿德戴是个草包,昔日鼎盛的阿骨部到他这,几年光景就败的差不多了。” “可浑部却是个硬茬子,兵马精锐不说,军中有猛将,更有新现的折烈儿等一批猛人,加之军师贺诗楚更是多次让定襄大营吃亏。” “若是有正儿八经的一万精锐还好说,大军安安全全的到达定襄,还是有希望的,可如今我军实在是……” 说着,廖先生不禁看了后补充将领的脸色,见他们并无异常,才委婉的说道。 “实在是战力堪忧,一触即溃,连防守都不可能。” 精锐和民夫,差距如同鸿沟。 一百个精锐军士,能对付近万民夫。 草原人 的铁骑,战力强大。 一般楚军精锐配置不齐全,甚至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五峰山来的这些杂役。 此等情况,旗帐里的诸位沉默良久。 直到晚饭送来,大伙才渐渐开口,打开话匣子。 说出各种奇怪的对策。 “骑兵骁勇,不如骑兵突围。” “傻,我等军令是护卫粮队,其次才是支援,粮队丢了,那不还是个死。” “不如就用五峰营断后,来一次送一千,怎么也能送五次。” …… 大伙不由眼前一亮,这好像也行,死道友不死贫道。 楚军一贯的作风! 可惜,被主将上官弘果断拒绝。 倒是他徐州大将心怀正义,而是此路不通。 浑有上万部落战兵,就算是相对弱小的阿骨部也有六七千,送五峰营去死,没有任何作用。 议事数个时辰,不得结果。 只能散去。 ------------- 夜深。 明月。 上官弘坐在营地的火堆附近, 冬季寒冷,即使是物资富足的正兵,夜晚也必须有篝火。 他用树枝在地面划起各种方案。 随后又一一否决。 默默巡夜的廖先生偶然瞧见,先是一惊,后是一叹,思索片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找了节断木,也坐到了火堆旁。 看着地面上的各种路线,略微思索就知,这些都不可能。 “将军可是在忧虑此次行军,难以完成?” 廖枚打破了沉默。 “是啊,一马平川,前方就是我上官弘葬身之地!” “首战即终战,一战见阎王,呵呵。” 上官弘刚毅的脸上自嘲道。 “将军何必忧虑,实在不行,逃了就是,上官铁骑带走,以徐州节度使的能力,有一万种办法保住将军,何须担忧。” “可这样,弘也就完了,北疆战场,我等了五年,” “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嘛。” 上官弘的经历,廖枚是知晓的。 他少年就拜入徐州节度使门下,武艺超凡,兵法谋略都算是上上等。 这样的人杰,等了五年才有一次机会。 只是,出门就碰上了这个死局。 廖先生的脸色渐渐落寞。 “兵部为什么会制定这样的援助计划,为什么又是我碰到?” 上官弘渐渐有些醉意,借着酒劲,说胡话。 “酒囊饭袋,窃取高位。” “我真的不服,廖先生。” 上官弘一拳打碎地上的木桩,发泄心中的怒火。 “洛阳兵部基本纸上谈兵,哪里知道下面烂成什么样了。地方腐败,物资兵源皆是大打折扣。” 廖枚无奈开口,肉食者鄙。 “晋阳大营,就在太原,离此不过千里,难道没有人能知道?这次支援,一万人精锐也不够,更何况是民夫。” “呵呵!!” “晋阳节度使早就虎视定襄军久矣,定襄王将军对丁氏的数年拉拢,视而不见。也许他并不希望……甚至……。” 廖先生眉头紧皱,叹息一声道:“哎,其他的廖某也不敢多说。” 上官弘嗤笑一声,不再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上纠缠。 “哈哈哈!!!算了,撞上了就是命!” “实在不行,销毁队伍里的东西,廖主簿,定襄边军得不到,也绝不能便宜了草原人。” …… …… 喜欢楚兵。 第3章 吐血 马邑郡。 尽管上层隐瞒军情,敌袭的气氛还是渐渐的被大军感觉到。 高层将领天天黑着脸, 也不虐待这些兵卒了! 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悲凉气息充斥这支队伍。 民夫大多知道活路渺茫, 没有脱离队伍,不是他们忠心耿耿。 而是巡视的精锐骑兵会轻易收掉他们的脑袋。 然后,挂在楚兵粮队的最前方,成为他们的战功。 朝阳拂过大地。 唤醒沉睡的楚军粮队。 火头兵是最早集结的。 一棵满是冰渣的树下。 天空出现鱼腩白时, 周云发现柴火已经烧得很旺了。 小队伍里, 刘黑子弟弟哈着热气,冷的跺脚。 他瘦弱的身躯,却比周云勤快。 捆绑粮袋,铺上防水布。 牛娃子和黑子在放风。 老当家一副黑道大哥做派,鸡贼的在跟火头兵讨价还价, 弄点吃食。 大伙都在忙碌。 周云则熟练的躺上他的专位。 每每有兵头经过,他凄惨的哀嚎,甚至让刘黑子的弟弟以为他是真的快死了。 “下贱,呸!” 刘黑子的弟弟鄙夷道。 收营、捆扎。 牛马还能吃上一顿精粮,那些玩意,可比周云他们吃的硬馍头加树叶糊糊要好的多。 味道如何不知道,至少养人。 行军路,没有浪漫。 只有惨白。 每一刻,都有民夫徭役死去。 途经一处营地旧址时, 本来一脸享受的周云猛然眼眸一怔,脸色寒如冰霜。 他双目圆瞪,眼神空洞,久久不能平静。 “警报,警报,” “小艾警报,宿主死亡率即将达到百分九十,且依旧在提升。” 周云的脑海响起系统的警报声。 三天前, 周云刚来时,这废物系统一起出现了。 具体什么原理周云也不知,毕竟连魂穿这种事情都发生了,谁还管的上原理呢。 只知道这是一个赋予各种能力的系统,有sabcd级不等。 激活需要大量黄金, s级一百万两,a级十万两,最差的d级一百两。 周云看了一下,各种类型都有,武神、武圣、武将、武夫…… 厨神……工神……兵神……原神…… 当然,要论什么最好,那当然是武神了,有了它生命就有保障了。 就在周云为那d级一百两黄金发愁时, 毕竟三个土匪,凑不齐十两银子! 系统送了他新手大礼包。 初次激活系统,奖励一次抽取等级的机会。 周云欧皇附体,抽到了s级。 一百万两?黄金? 哈哈哈。 我果然是气运之子。 直接抽签和标定二选一,周云选择再抽标定。 结果,武神、兵神二选一。 这可是一个高武世界,武将从一品到九品,宗师之后再是宗师九重,也就是大宗师。 大宗师十二正经,任督二脉全开,号称人形怪物。 武神可是原地飞升大宗师。 一步到位,当世直接无敌。 对标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与北狄第一猛将的人物。 千军万马取其首级,如探囊取物。 只是。 一般这种眼看就要胡的时候,都是仆街。 就像云顶八张五费,最终到死都没出。 周云毫无意外,抽到了兵神。 就在那一瞬间,他不禁吐血三升。 心里万马奔腾! 得到兵神的一刹那, 古今各种案例战术,如同潮水 涌入,周云一愣,此刻对于用兵的理解直接当世第一。 当世第一的光杆司令。 兵神最大悲哀, 没兵! 不过兵神系统还有厉害的地方。 它能分析出成功率,同时还能危险预警。 可惜他只能分析周云收集到的信息。 即是周云的所见所闻。 不然,周云就是开了全图,在跟别人玩。 就在刚才,周云无意间,瞄了一眼营地火灰,看见的正是昨日上官弘画下的各种路线。 系统瞬时自动分析。 这些在别人看来胡乱划得东西,周云却能清晰的看见。 五峰山、清水河、东川平地、定襄城、草原一部、草原二部…… 得到的结论是完犊子了。 草原有两支强大的部落,自定襄前线出发,要来攻击他们。 定襄大军对峙都是草原主力部队,长期和边军搏杀,还是占优势那种。 这玩意要来对付这支手持木矛的民夫,那还能有命在嘛。 那只需要一个轻微的接触,就得一哄而散。 接下来,就是草原人单方面的屠杀。 跑?! 好像跑不了,他是兵神不是武神。 队伍最前方冰渣子一般的人头,就是逃兵的榜样。 传闻上官主将武艺不凡,估摸这不是宗师也是九品吧。 带着兄弟一起跑?! 不对,兄弟带我一起跑! 眼眸扫去,是一脸傻笑的牛娃和一脸懵逼的便宜岳父李岗。 后者甚至一个眼睛眯起,用鄙夷的眼眸打量周云。 这俩二货,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指望他们逃跑肯定是没戏。 行军路上, 牛车后的傻牛同老当家相视一眼。 一头雾水的望着周云过山车一样的脸色。 这种程度的自我表演,该不会是那啥吧。 “老当家,姑爷不会傻了吧” 牛娃子凭着直觉说道。 “不会,” 铜锣脑袋,大号雷佳音似得老当家理所当然的说道:“他就没聪明过,傻才是应该的。” “哦!” 牛娃子若有所思的思索。 老当家一愣,他竟然在思考? 牛娃竟然在思考周云是傻子的事? 他再傻能傻过你!你才是第一。 “我,,,” “冤孽啊,老夫竟落到此二人手里。” 老当家内心不禁怀疑人生。 想当年青山寨铁头,也是太原道上一条好汉,竟然沦落至此。 喜欢楚兵。 第4章 五峰营将 马邑郡。 楚兵粮队。 鱼将军最近可谓是坐过山车。 本来只是一个鱼家村保伍长,被硬生生的抓去做了边军。 就因为写得几个字,破格提拔为百人将。 大印都还没下来,又升了,千人将! 老鱼是又烧黄纸又拜祖先,终于时来运转了。 我老鱼也是个千人大将了。 哪里知晓,甲胄都还没下来,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一支骑兵,莫名其妙的上路了。 直到此刻,老鱼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撞大运,这是上黄泉路。 “参见将军,酒菜已经备好。将军请用。” “女子是实在进不来,被上官氏发现,小的只能自行安排了。” 鱼将军挥挥手,对于手下的自行安排,并没什么反应。 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吐了出来。 以前如同神仙佳肴的酒菜,味同嚼蜡,老鱼此刻是一点兴趣没有。 “算了,滚,本将没兴趣。” 大帐中甲胄不正的二人不禁一愣,随后只得出了大帐。 只是老鱼没有发现,此二人出门时,眼眸中全是鄙视。 什么玩意?不就是个乡巴佬。 旗帐议事,老鱼不止无数次的听到,要让他的兵当炮灰。 主位上多次否决,不是他们有多么的正义,而是这样做没有用。 哪怕有一丁点用途,他鱼换水就是案板上的肉。 他也想反抗,可有用嘛。 同为千人将,张莽夫有精锐二千步卒,两个小赵将军都是正儿八经的千人铁骑。 上官弘还有三百亲卫死士。 他有什么,十几个这几天才招揽的亲兵。 就这些,还只是表面上尊称一声将军,暗地里谁不骂一句土包子。 想到为难处,老鱼不禁溜下猫尿。 这咋比种地难多了! “报,报,将军大喜事。” 马屁精亲卫火急火燎的冲入,正好看见了尴尬的一幕。 “我……我刚刚被酒熏了眼睛……” 鱼换水支支吾吾的遮掩。随即故意怒道。 “什么事,本将说了,要稳如泰山,尔等是当军法不利乎?” 亲卫一脸委屈,心中不忿,随即还是忍住道:“将军大喜啊,我军中还抓了,不,呸。征召来了一位太师弟子,我打听了,此人自比卧龙,,,” “于是乎,我多番邀请,甚至长跪不起……” “说重点,”鱼换水不耐烦的打断道。 “他来了,” “他带着破敌之策走来了。” 鱼换水先是一喜,随即又脸色灰暗。 数万草原精锐,对上这寥寥残兵,即使武侯再世,又能怎么样。 上官弘,廖先生都是人杰,一点办法没有,这小子能干个啥。 “叫他走,若是拿我开涮,本将取了他的脑袋。” 马屁亲卫本以为是等来的是嘉奖,谁料确是辱骂。 蔫了吧唧的离去。 正在鱼换水喝了一口愁中愁,又要进入状态时,亲卫又来了。 “妈的,有完没完?有屁快放。” “将军,那人说了,如若不能破敌,提头来见。” 鱼换水思索片刻,换了姿势,正了正衣甲,道:“那就叫他进来。” 虽然,老鱼还是不认为此人能破了困局,但听一下总没大毛病。 只是,老鱼没有发现,军令军报一直都是保密的,他是千人将自然知晓。 周云一个大头兵,怎么知道眼前的困局,还特么有破敌之策。 少顷。 马屁精挂着谄媚的笑容,将周云带入大帐。 此人一进来,老鱼不禁一愣,亲卫的话,此刻便信了八分。 这个人,太俊了! 剑眉星目,如苍松挺拔, 一身红色的犀利风戎装,更是显得气质非凡。 洛阳李太师高徒 ,果然是人中翘楚。 虽然老鱼也不知道李太师是谁。 但这不重要。 “周先生,传闻你有破除草原两部的计策,可否教我?” 鱼换水直接称了先生,显然极为尊重周云。 “计策自然是毫无问题,区区二部突厥,破之易如反掌。只是,吾尚有几问” 反正吹牛皮不用交税,周云可劲造,等系统录入信息,自然可以处理。 兵神系统,小小的几万草原人不会搞不定吧? 你要是个假货? 我也不活了,今天就死在这里。 “那是自然。” 鱼换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反而认为高人就是要有这个风范。 于是,老鱼将旗帐中的敌情一一说明。 就在某一刻。 “叮。” “兵神系统分析出,宿主有百分之百的概率逃生,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进入定襄,百分之六十的概率击退敌军从容撤退。” 王德,,发? 这情况,还能击退敌军,我得好好看看。 仅仅只是片刻,随着几条计策进入大脑, 周云不禁脸色大变,心中只有一句, 这废物系统,ai等级还挺强大。 有了退敌之策,周云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大帐中,闲庭信步, 行走间竟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鱼将军,吾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可助大军逃离,中策可助大军脱困,并到达定襄。下策……” “下策!可破敌军,从容脱逃!” 从容脱逃几乎是周云冷哼出来的,言语中有着强入灰飞烟灭的气势。 “先……先生教我。” 老鱼震惊了,竟然还有破敌之策, 这大破两万草原精锐,那可是近十年不曾有过的胜利。 这还了得,有这一个功劳! 他鱼换水不得成为正儿八经的千人将官,不,也许成为一军主将,统领万户。 那童家镇的翠花,还不得倒贴上来, 呸,就是倒贴也不要。 让她高攀不起! 喜欢楚兵。 第5章 廖枚震惊 猛虎总是直面危险。 行军路上, 上官弘一直身先士卒,同三百亲卫,冲在第一线。 这种敢打敢拼的猛将,无形中提升了大军的士气。 毕竟从军玩命,谁都想跟一有冲劲的将军,那样才有前途。 “报,鱼将军求见,说有破敌之策。” 上官弘一脸冷笑,鄙夷道:“不见,叫他回去。” 如果是说有逃脱之策,上官弘兴许还点兴趣。 破敌? 开什么玩笑? 本以为此事已了,谁料片刻后,亲卫又回来了。 “鱼将军说,若是不行,他愿提头来见。” “你说什么!” 上官弘面色一寒,倒吸了一口凉气。 敢赌人头,十有八九是真的,难道之前小看了这位鱼将军,此人竟然是兵法大家。 “让鱼将军来,再去请廖主簿过来。说有紧急军情。” 少顷。 鱼换水火急火燎而来,脸色涨红,满头虚汗。 上官弘不由心又凉了一半,若不是那句提头来见,他是真不想听。 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人。 廖主簿到达后,上官弘才令鱼换水,开始。 “本将军,不,卑职有三策,上策可逃脱,额……不,上策可破敌。” “不用急,慢慢说。”廖主簿帮忙道。 “这,这,……” 鱼换水武道没有入品,面对九品上官,那种武者的强大气息,令他感觉到天生的害怕。 脑子一白,语无伦次,叽叽咕咕乱说一通,硬是很久都没说清楚什么。 可是一旁的廖枚廖先生,渐渐脸色不对了,两目圆睁,失去焦距,宛如失去灵魂。 二支部落军是分开的,一路包抄一路正面,似乎志在必得,军中一定有重要的东西。 清水河不宽,数丈而已,人好过,马却难过。草原人没马,那就是废物,他们一定会和马一起过。 先渡河,假意从榆林一侧的荒林里走,那里虽然慢,但是最近的地方离定襄只有六十里,很有机会成功。 理论上是一条有可能实现的路线,草原人一定会防守。 这不是重点。 浑部出自阿骨部,如今却指挥阿骨,以下驭上,阿德戴草包,容易犯错。 容易犯错! 天呐,一切串联起来,一条完美的计策出现在廖主薄的脑子里。 其实,很多天才的想法只是缺少一个灵感,或者一条思路。廖枚作为一流谋士,自然能反应过来。 “行了,你别说了,鱼将军。我来替你说。” 片刻后,廖枚将周云的计策大致说了出来。 鱼换水频频点头,不住的说对对对。 上官弘则是越听越心惊,这手段,兵法大圣啊! 心头的大石不由一松,眼眶稍显湿润。随即变成猛虎之眸。 “哈哈哈哈,大破浑部阿骨,哈哈哈,好,好,好!” 上官弘连说了三个好。 见他同廖先生,毫不犹豫选择破敌,鱼换水有些担忧,不禁开口道。 “上官将军,破敌乃险招,只有六成胜算,还请慎重。” “六成?笑话。”廖主簿鄙夷道:“你懂什么,这种计策天马行空,几乎必胜,不用说了。下去准备。” 廖枚激动之下,甚至绕过上官弘直接下达军令,上官弘竟然也没说什么,显然是同意了。 望着离去的鱼换水,上官弘与廖枚不约而同,眼眸中默契的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很好的隐藏了。 有了明确的军令后,楚兵的战争机器迅速启动,之前一片糜烂,实际上也是大伙对前路没有信心。 现在军令如山,行动自是快起来。 然而当大旗的方位向西移动时,民夫们不由响起一阵喧嚣。 他们可都是本地人,定襄在北,往北走才对。 向西走,这不是妥妥的逃跑路线。 逃就逃吧!逃跑总比送死强。 ---------------- 楚军粮队以北数百里。 一支草原精锐,正迅速南下。 这一代的草原人被楚人直接称为北狄,这是蔑称。 但实际上,他们是柔然人的锻奴起家,自称为突厥。 与历史上突厥所不同,这代突厥人是超级强化版。 得益于历史大温暖期,漠北草原的人口空前强大。 楚历记,北狄国,控弦之士百万。 而最近二十年,铁力可汗上位,竟然捡起了北魏孝文帝的那一套。 将楚国称为南朝,自认为北朝。 自称炎帝子孙,与中土合为炎黄后裔,同宗同源。 文化上,大肆攻读识字,使得突厥出现不少文人,更是强制要求,每支出征部落,必须有谋士军师。 经济上,鼓励贸易,自东西两个方向突破楚国的物资封锁。 军事上,兴建无数铁器工坊,增大生产力的同时,突厥的覆甲率首次超过了大楚。 近二十年来,铁力可汗的征伐下,大突厥国,东起呼伦贝尔,西止西海,南部占领整个漠南及内蒙地区,贺兰山下的河谷地也在其控制之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种情况,若是让周云知晓,甚至要怀疑,这位大汗不会是同行吧。 什么玩意?土着卡bug,比系统还强? 就这三个方向,三条政策,你说不是穿越者,谁信? 浑部。 这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草原猛兽。 其军师贺诗楚多次重击了定襄一带的楚军,使得北疆边军的日子越来越难。 尤其是从去岁开始,甚至基本的物资运输都已经变得很困难。 一匹雄健的突厥马,踏起泥土,飞速进入一眼望不到头的浑部军营。 草原人出征,牛马随行,加上马奴、力奴、女奴等,一万精锐的浑部,实际驻扎人数远远超过。 “报,” 头发打结,满是虱子的草原斥候进入大帐。 “南楚上官部护卫的粮队选择渡过清水河,自马邑西侧,榆林东侧荒林地带前往定襄。” 斥候走后,帐内的突袭高层立刻展开讨论。 能进突厥营帐的不多,除了威望最高的军师,就是几个千夫长。 “走西线,笑话?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渡河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贺诗楚很肯定的判断。 “即刻向阿骨部下令,从定襄一带渡河,截住楚人。” 斥候听了,先是一惊,随即面露难色的道:“军师,阿德戴首领是上等贵族,要不绕行王帐军,请特勒王下令。” “啪。” 贺诗楚一鞭子抽在斥候脸上,瞬时带起血痕。 ”草原人,只认勇士,阿骨部现在是绵羊,尊敬绵羊是在贬低自己。特勒王指明了由我统兵,阿德戴敢说屁话。滚。“ 斥候低下头颅,捡起头盔,灰溜溜的离开。 脸上只有疼痛带了的痛苦之色,丝毫不敢埋怨。 面对贺诗楚一个南国人的愤怒,一旁几位武者气息庞大的突厥大将,竟然本能的后退,生怕军师的怒火烧到自己。 难以想象,一个南楚人,在浑部竟然有如此高的威望。 喜欢楚兵。 第6章 出手 马邑郡。 楚兵粮队。 “别抢,别抢,管够。傻牛,你特么手上有泥巴,滚。” 楚兵已经转移到了马邑西部,五峰营自然跟随大军。 因周云出谋有功,鱼换水给了周云一块特令,见此如见他。 只是对于事后的功劳,只字不言。 周云也懂,一个大头兵,还是民夫,这威震北地,甚至威震大楚的功劳,怎么可能有他的份。 不过,大的没有,小的不能亏啊。 总得捞点好处。 周云从伙房里,领了一包袱胡饼,这玩意一块有胸口大,由小麦或者是粟米研磨,属于精粮不说,里面还有身体急需的油和盐分。 这可比醋布好多了,是军队中的上等食物。 “小刘啊,你不要学你哥,他脑子不好,轴。” 周云拿起一块胡饼,撕下一大片,自然的搭在刘黑子弟弟的肩膀,送给他吃。 系统火眼金睛下,周云早就知晓,这是个母的了。 弯眉琅目,英气勃勃,这要恢复女装,必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搂着她的肩膀,丝毫不顾及她已经红到脖子根的脸,故意讲义气的说:“小刘啊。你放心,你我兄弟,以后有周大哥我一份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几番逗弄下来,刘黑子的弟弟迎上周云自认为帅气的眼眸。 调戏,这种眼神她见过无数次。 这一瞬间,她算是反应过来了。 一个暴躁的肘击,打得周云将刚吃下去的胡饼都吐了出来。 “猥琐。淫……下贱。” 此情此景,铜锣脑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巨大化的那种。 周云被打,甚至被打残。 老当家也不会在意。 他在意的是,周云这玩意对刘黑子的弟弟那么感兴趣,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的女儿岂不是在火坑里。 周云好半天才缓过来,猛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呼,呼” 这丫头下手好重,她……她会武! 周云惊讶的发现,朝夕相处的小兄弟,竟然武艺不低。 那刘黑子?那黑货看起来很强壮,难道说? 周云转头望去,正好看见刘黑子要刀人的眼神,那眼眸中的精芒,丝毫不像一个老实的农夫。 此等情况,周云只得还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一声专属恶霸来袭的讥讽,打破了周云和刘黑子之间的尴尬。 “哟,哟,哟。” “特么的,我们都吃糊糊窝头,周牛皮,这么好的胡饼,只有徐州官老爷才有,你竟然吐掉。” 一个身形巨大,如同蒋门神一样的恶汉,带着几个一看就是狗腿子的货,嚣张的来到了周云的牛车附近。 这群人一来,用脚想都知道没好事。 周边一些民夫瞧见,都远远的躲开,生怕波及自己,而有一些人则幸灾乐祸,更有一些人瞧见周云一方也是牛高马大,期待他们能打死这蒋门神。 此人乃是上沙村一霸,正儿八经的泼皮无赖,短短几天,就祸害了不少人。 民夫的吃食本就匮乏,如若被抢夺,冰天雪地,几乎必死。 而对于尸体,兵头与上官氏的态度,只是当正常的行军损耗。 这种事,就算上告也没用。 尔等贱民,如同草芥,朝廷不会多看一眼。 刘黑子拉着弟弟,藏在身后,刘黑子弟弟则默默关注,做好了随时帮助周云的准备。 周牛皮有句话,她是认可的,我们是战友,是兄弟。 本以为周云出自山匪,人贱了点,猥琐了点,放荡了点吧,怎么都该是条硬汉。 谁料大跌眼镜。 “哎呀呀。这不是我沙大哥嘛!”周云热情的迎接了上去,搞的本来气势汹汹的沙霸一愣。 大伙都很尴尬。 这是不尊重他们的职业啊。 老子是来 抢劫的,这样大伙没有成就感。 “来来来,一人一块。” 周云热情的给他们发放上好的饼子。那模样,要多谄媚就多谄媚。 “周云,你。”刘黑子兄弟皆是愤怒不已。 他们万万没想到,周云服软也就算了,竟然如此下贱。 周秀才同他们分享,那是这几天同生共死的友谊。 刘黑子甚至“无偿”让周云躺在牛车上。 但是其他人要,那是万万不行,胡饼就那么多,吃一块少一块。 更甚至,别人今天抢你,你不还手,明天就有更多人抢你,最后就连膜头和野菜糊糊都保不住。 “周云,你个龟孙子,老夫瞎了眼。” 老当家一把抓住周云的衣领,怒气冲天道。 “滚,胡饼是我拿来的,孝敬沙哥,这样的英雄,应该的。你一边去。” 周云暴躁的推开老当家,后者摔倒在地,牛娃赶紧扶起来。 李岗眼眸呆滞,目愣良久,他无法相信,一起十年的周云是这样的人。 沙霸同几个狗腿子边吃边对视一眼,眼眸中尽是笑意。 本以为,周云这队五人,牛高马大,是硬茬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怎么久都没敢惹他们,早知是怂货,早就来了。 尤其是那刘黑子的弟弟,眉清目秀的,那脖子梗,比里长的闺女还好看。 虽然是个男的,不影响他们的兴趣。 “周秀才,既然大家关系这么好。你那一包都给我吧,里面也就二十几块了,省的下次麻烦。” 沙霸贪得无厌的要求。 周云这软骨头,没有底线,自然没有拒绝,只是拿起的时候太重,不小心掉了。 正在沙霸笑着捡起时,周云转身,去了粮车。 “沙英雄,我这还有个好东西给你。” “那感情好啊。哈哈哈。” 周云从粮车里,拿出铁锨子,非常自然的插进沙霸的脖子。 就好像剁肉,切豆腐一样自然。 “你说说你,真不注意。” “这血怎么能留到我的胡饼上呢。这可是你说的,官军老爷才能吃的好东西,弄坏了多不好。” 边说,边拿起那一包胡饼,将最上面一块丢了。 瞬间引发前后牛车的哄抢。 沙霸疯狂的挣扎半天,想说话,却无法开口,卡住了。 周云随意的抽走铁锨子,一脚踢翻了这个五峰营小恶霸。 一只手伸出,几个狗腿子一愣,努力的吃两口,赶紧把胡饼给了周云。 周云撕掉他们吃的部分,随意的丢弃,又引发了前后牛车的矛盾。 这次他们骂骂咧咧的直接打起来了。 至于周云手中的,他们想都不敢想,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你,就是你,” 周云指着刘黑子道。 “刚刚就是你叫的最凶,表情最狰狞,舍不得是吧。这几块胡饼就归你了。” 说着,周云就将手里的东西,一把丢给刘黑子。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本以为是吃别人剩下的是惩罚。 可惜,周云低估了这个物资匮乏下的时代。 别说是人吃过的,就算这些是被狗吃过的,在刘黑子看来,都是好东西。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玩阴招的主?不愧是我看中女婿。“ 老当家一扫刚才的阴霾。 笑嘻嘻的将胡饼袋收好,这玩意省着吃,一块能顶几天,这一大包,配合野菜糊糊,石头窝窝一起吃,一个月都不用担心了。 “嘿嘿,咱能吃亏嘛,你刚刚差点坏我好事,再给我付点银子,我要坐一个月牛车。” 周云猥琐的道。 “滚犊子,你知道欠我多少了嘛,一百二十六两七钱。” 大当家先是一愣,随后怒不可遏,似乎说到了一生中最伤心的事。 “你莫要血 口喷人,刘黑子就要了你二两,咋就一百多了,好你个李岗,心也太黑了。” “我特么,牛傻子,不要拉着我,我要弄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老赖。欠钱不认……” 刘黑子:“……” 刘黑子弟弟:“……” 听了李岗诉苦,周云才知。 这些年来,过去的周云,一直托付同窗寄书信于洛阳太师府,可惜,多年来杳无音讯。 一来二去,没银子使了,就找老当家。 李岗每次都是怒意拒绝,最终还是给了。 鸟无音讯是正常的,这不是傻子吗? 洛阳里的肥缺,也不是几两银子能搞定的,认识周云的门生,多半也是来骗钱的。 沙霸的插曲没有引来任何麻烦。 几个狗腿子叫来管事的兵头,见到周云的令牌,反而被打了一顿。 事后,鱼换水知道这个情况,为表示关心,还给周云安排了十个使唤的小兵。 这些是鱼换水的亲卫,配的是皮甲铁刀。 至此,再没有任何民夫里的恶人敢来打周云这辆牛车的主意。 周云也成为五峰营特殊的存在。 黄昏, 夕阳如幕。 周云潇洒的躺在牛车沙发上,哼着刘黑子弟弟没听过的歌谣。 “你说你,想要逃,偏偏注定……” 望着牛车上,放荡不羁的周云。 她不禁入神。 片刻后,小声的对刘黑子说:“黑哥,周秀才好像不简单。”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犯贱的草包,没想到杀人不眨眼,不像……不像是好人。” “别管那些。放心有我在。” 此刻刘黑子,眼眸精光乍现,周身竟有武者气息流动,哪里有半分老实巴交的农夫模样。 “我们安全回去就行。他要敢动你,我就阉了他。” “安全回去?” 刘黑子弟弟没有说话。 心里对这件事并不抱有希望。 进了定襄,还能给你安全回去嘛,那里缺兵,缺将,缺奴隶。 边关哪有王法,那些贵族老爷会是善男信女? 回去,做鬼才有机会回去? 喜欢楚兵。 第7章 清水河之战 北地。 北疆战场传来一个奇怪的消息。 楼郡,马邑郡的细作,通过特殊渠道,报告太原晋阳大营。 徐州上官氏护卫的粮队不知道在干什么,反复渡过清水河,走的是一条s型路线。 这令兵部设在此处战区的幕僚们各个一头雾水。 巨大的幕僚室里,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逃跑的,拖延的…… 总之什么都有。 只有角落里,一个总是喝酒的小辈,对这些泱泱酒囊饭袋之辈,露出鄙夷之色。 这么简单都看不出?别人都用出来了,还不理解? 这就相当于程序员,看不懂别人写的程序。你也配混这份工资。 “想不到,上官氏还有这样的兵法大家。仁基还是小看了天下豪杰。” 刘仁基默默的自嘲道。 此人乃是楚帝十九年的文魁,被称当今大楚四大才子的刘仁基。 初入官场,他多次抨击当朝大佬,对于腐败与官僚惰性深恶痛绝。 这不是给楚帝出难题,尤其是这次,惹的太狠了,被楚帝送出皇都,来晋阳避避风头。 为了保卫他的安全,明里有中央军高手一百护卫,领队的是项正,皇室族裔里的青年高手。 暗里有皇城司随时保护。 加之晋阳节度使,对其也是垂涎三尺,暗中也进行了护卫。 这货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刘仁基不经意的回头,见项正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好奇。 “你小子盯着我看干嘛?” “我在等你解释啊,”项正一本正经的回答。 “解释什么?” “解释上官家这次的情况。你不是说,情况越怪,你越能看明白。根据安公公的情报,上官弘乃是骁将,廖枚更是军中好手,他们的行动一定有深意。” 说完,项正熟练的拿出纸笔,准备记录,这是他每天都干的事,甚至连刘仁基去柳楼见了那个姑娘都记下。 刘仁基可以说一点隐私都没有。 “我……特么”刘仁基真想打死这货,可惜打不过。 “我只说两点,晋阳有人出卖了上官弘,他粮队里有强弩的事,肯定是暴露了。” “你怎么知道。”项正奇怪的问道。 “你知道嘛?” “我肯定知道啊。” “你我都知道,这大厅里的也知道,北狄就是傻子也该知道了。” “确实。”项正一本正经的记录。 “第二点,北狄的部队贪心了,浑部、阿骨合兵一处,怎么也有一万五的铁骑,上官弘那里肯定是没办法。” “现在分兵,浑部还想包抄,东西毁了不算,还想吃上官弘的二千徐州战骑。这就是给机会。” “估摸着,绕来绕去,上官弘肯定会先干了阿骨,随即埋伏一波浑部,打疼了它,从容进入定襄。” “等等,你的意思是,上官弘这次不仅不会兵败,还算是一场大胜?”项正疑惑道。 “应该是。贺诗楚虽然厉害,比起这个人,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之前不是说上官弘这次肯定是逃回来嘛。” 项正一点都给面子,抨击刘仁基之前的判断。 “这,……那……。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刘仁基还想狡辩,项正却不给他机会。 “行了,就是说,你比这个还要差一点点呗。”项正一本正经的道。 “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我在千里之外,如何知道战场的确切情况……这个……总之……。” 项正没有理会刘仁基的脸红脖子粗,直接写下来北地上官部大捷。并附有详细的战报,包括上官弘的真实兵力情况。 至于嘲讽刘仁基,纯属于恶心一下这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货。 在他心里,刘仁基就是当世最强的兵家和政法家,否则皇帝也不会对他如此袒护。 就他干的那些事,杀他一百次都够了。 刘仁基判断的东西,战果还没来,项正就敢写战报,这是对文魁最大的肯定。 战场的情况果真如同刘仁基预估的那样。 马邑郡西部。 楚军粮队,在第一次渡过清水河后。 浑部与阿骨同样一南一北渡河,企图截住楚军西逃路线。 三天后,楚军再次从马邑郡中部,渡过清水河。 贺诗楚在短暂的懵比后,果断下令再次渡河,此刻他已经感觉到隐隐不对了。 果然,两天后,楚军再次渡过清水河,西逃。 这次贺诗楚没有跟,下令阿骨部也不跟,返回定襄,将楚军堵在最后的六十里平原。 本来这种应对,如果执行是很正确的,这就是周云系统分析出败的百分之四十其中一种。 可惜,浑部的猪队友不同意。 阿骨部阿德戴认为这是浑部要抢功,在得到楚军离它只有八十余里的情报后,果断渡河追击。 石羊堡一带,上官弘以逸待劳,在北狄阿骨部奔袭近百里时,人困马乏之际,如猛虎般杀出。 于此同时,近八千步卒排山蹈海而来,前面的是精锐二千,后面的全是民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阿骨部大败而逃,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阿德戴清点兵力,竟然损失了整整两个千人队。 昔日,十四部阿骨,如今不满五个千人队了。 阿德戴悲伤下,选择远遁定襄西部驻地,修养部众。 情报传回浑部,贺诗楚不由大怒,大骂阿德戴是草原上的蠢狗,连吃屎都不会。 现在好了,两面夹击,堵的不见了,后面的还有意义嘛。 随即,令浑部万精锐全部渡河追击,他也想过一分为二,可阿德戴六七千人不够打,他分过去五千,不一定打得过,必须保持兵力上的优势。 童家镇外二十五里,上官弘布置绊马洞数千,一时浑部人仰马翻。 安全路线楚军有,突厥人没有。 楚军的精锐骑兵如同猛兽,肆意屠杀无法启动的突厥浑部,步卒再次咬上来。 大势已去,贺诗楚果断鸣金,下令后撤。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他的头颅比阿德戴还要低。 浑部损失了二十五个百户,这是近十年来都没有的惨败。 切莫以为阿骨浑部有七千到万人,少个一二千也没什么。 他们可不是大楚的军队,损失了有补充,这些都是部落的私产。 其实,草原的战兵也很贵,草原马多,但战马的比例也不高。 武器甲胄更是草原上非常昂贵的物资。 加之,这些是长期来定襄前线打仗的,自然是部族精锐,都是草原上顶天的汉子。 这些损失加一起,是浑部阿骨无法承受的痛。 不过,贺诗楚也没放弃,实力上他依旧优势巨大。 二十里外远远的吊着,只要楚军离开山区,渡河逃跑,他就追上去把场子找回来。 喜欢楚兵。 第8章 逃离 马邑极北处。 清水河西岸。 接连两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令楚军士气高昂。 整个粮队,庆贺声,舞蹈声此起彼伏。 将士们围着篝火,吹牛放屁,上头说了精粮酒肉管够,反正吃多了,就说是战斗损耗。 廖主簿已经当着全军下令,敞开肚皮吃。 不同于其他友军的热火朝天,周云牛车这一伍,却是气氛诡异的可怕。 除了周云在胡吃海喝,其他人都是忧心忡忡。 刘黑子最先憋不住,小声道:“周秀才,这几日生死与共,我劝你一句,赶紧想办法逃。” “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好吃好喝,逃个啥。” 刘黑子见周云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叹息一声,也放弃了,好言难劝该死鬼。 老当家其实也早就发现不对了,鱼换水调来的亲卫,周云根本指挥不动,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盯着周云看,不像是保护,倒像是监视。 四渡清水河之谋,小队里都已经知道是周云的杰作,不然,鱼将军也不会给他这么多优待。 “周二,你……” 李岗想说什么,却被周云用眼神制止。 五峰营里到处是监视他的人,明面上十个,暗地里不知道多少。 周云是一句逃出去都不敢说。 上官弘同廖枚,作战打的如此漂亮,必然是人中豪杰。 他们用脚想,也能判断出,破敌之计不是鱼换水的,如今等了数天,还没有召见自己,绝对是不想认可破敌功劳。 既然不想认,那就只有死人是最干净的。 所以现在,军营里,不仅仅鱼将军有理由杀他,连同上官氏等一系列高层将领,都有足够的动机。 欢呼与庆祝一直持续到子时。 子时过后。 大军开始暗自行动,表面欢呼击鼓,实际上准备撤离。 数十只羊被悬起,鼓声一直未停。 有强弩的马车,此刻在黑夜掩护下,悄悄过河。 这些战略物资必须到达定襄,至于粮草马料等,只能是有多少过多少了。 昨日一入夜,匠造营就开始按计划搭设临时渡桥。 清水河只有几丈,水位低矮,桥梁很快就完成。 旗帐。 廖主簿在安排好一切后,心情沉重的进入。 上官弘高大的背影,如苍松挺拔。 冲锋陷阵,英勇无双。 这个上官氏的家臣的确是个将才。 “上官将军,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却不吐不快。” “那个人,将军真的不再考虑下嘛。人才难得啊。” 廖主簿发自内心的道。 上官弘没有说话,默默的低头思索。 片刻坐到帅帐主位上,满饮一口。 清水河之谋,残军破万骑,十年来少有的胜利。 一代名将,上官弘就此诞生,数年后,他甚至能因此成为一方节度使。 他的面容渐渐扭曲,不再犹豫。 “廖主簿,不用多说了,你是上官氏的幕僚,也是门客,这件事,希望你能理解。” 上官弘已经是在威胁廖枚了,如果你不是,上官氏的人,这次连你也杀了。 不多时,张莽夫火急火燎的进来,见廖枚在。 先是一惊,随后附耳上官弘,说了很多。 上官弘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但廖枚知道,那个出谋的人肯定死了。 他不禁内心惋惜,多好的人才,就怎么没了! “去请鱼将军前来。” 廖枚见传令兵出去,就知晓,上官弘还要灭口,鱼换水。 少顷。 风头正盛的鱼换水,带着酒气,大摇大摆的进了帅帐。 现在,他可神气了,大破北狄之谋。 这一到定襄,那不得是升官发财,到时候这小小的二千人将,见了自己还得叫上官。 “鱼将军,这个时候了,可以叫你的军师出来了。” 上官弘意味深长的道。 “军师?有什么军师。” 鱼换水矢口否认,却是满头大汗,酒已经醒了一半。 “还想否认,你大字不识几个,清水河之谋,也是您能想出的。” 上官弘的气息猛然爆发,威压之下,鱼换水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他这才想起,上官弘的残暴,几日交战,他可斩杀了数名北狄大将。 “他……他……,他走了。” “走了,那就去请回来。”上官弘明知故问。 死人怎么请回来? 鱼换水也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最终只得将事实说出来。 “鱼换水,你好大的胆,竟然杀了我大楚栋梁之才。拖下去,斩。” “什么!” 鱼换水万万没想到,上官弘竟然要杀他。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旗帐里竟然都是上官弘的结拜兄弟。 上官弘冰冷的眼眸中,杀意不加掩饰。 原来,他要自己当替死鬼,他早就要杀周云,偏偏给他机会杀,就是要撇干净。 “上官弘!” “上官弘,你不得好死,我救你一命,竟然杀我。” “上官弘。” ,! …… 楚军营地,篝火与鼓声一直在持续。 只是再也见不到一个楚军的身影。 这里已经是一座空营了。 良久。 几个不起眼的马料堆里,忽然出现一双眼睛。 观察片刻后,扑的一声。 马料堆轰然倒塌,三个人滚了出来。 “谁,你们二个是谁,脚也太重了吧,快把老子熏死了。” 周云怒不可遏,一个时辰,被整整熏了一个时辰。 “嘿嘿,老毛病,多多担待。” 老当家虽然口在道歉,心里可不怎么想。 “扑。” “扑。” 不远处的一个大马料堆,也倒了,里面赫然是刘黑子两兄弟,不,两兄妹。 “靠,你们两个仆街,差点害死我们。” 面对便宜岳父,周云是假怒,可对于刘黑子兄妹,这次他是真火。 在周云藏好后,这两个人竟然跟了过来,也藏在马料堆里。 可周云,早几天就开始部署了,连同这里马料堆集中,也是用鱼换水的令牌调动的。 这两个货根本没藏好,周云不得不冒险出来处理。 尤其是将刘黑子的弟弟,小心盖好。 随后,急急忙忙回来,闻便宜岳父几十年的重脚。 “周秀才,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刘黑子没想到真的可以脱离大军,内心是感激的。 这支粮队去了定襄,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少小离家老大归,边军的悲哀啊! 不到七老八十,走是不可能的。 对于差点露馅一事,两人还是心存愧疚。 “废话别多说,你会武,你是谁?你们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 周云发起灵魂三连。 此刻,刘黑子的妹妹发现,周云气场强大,一点也不似昔日那个浪荡下贱的同伙。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然有种失落,她也说不明白。 “我来说吧。” 行军路上一直低调的刘黑子小妹,竟然率先开口。 一直以为他们二人以刘黑子为主,现在看来,拿主意的是这个妹妹。 “今日下午,你给我一包胡饼,叫我省着吃。我就知道你要逃了。” 周云默默的靠近几步,迎上刘黑子妹妹的眼眸,此刻对方的眼里只有锐利,那里像个怕事的小女孩。 “你怎么判断,我要一定会逃。” “一个能想出四渡清水的人,如何想不到后续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逃掉?” “一个能想出四度清水的人, 怎么会逃不掉?” “你怎么知道,我……” “一个能想出四……” 周云:“……” “行了,你兄妹二人既然没事,就离开吧。草原人随时会来,我们要赶紧离开。” “我们想跟你。”这次说话的刘黑子。 “跟着我,为什么?” “一个能想出四……,咳,你智谋超绝,跟着你能不死。何况,你是个好人。” 刘黑子妹妹认真说道。 这次她是真的肯定周云,毕竟在这种重要的关头,周云竟然送了她一袋胡饼,这可是很容易暴露的。 “我不是好人!重要的事情再说一次,我不是好人!” “行了,你们什么成分,,身份?” “生死之地,何人重要嘛?你称我为刘贞即可,称我兄长为刘黑。我兄长武艺不俗,比你家傻子强,多个人多个帮手。” 周云转头,正好瞧见铜锣脑袋李岗的眼眸。 这个土匪大当家,摸爬滚打几十年,没死,别的能力没有,生存能力必然很强。 后者思索后,默默的点头。 如此, 周云一伙经历定襄入军,逃兵,入五峰营后。再次成为了一名非常有前途的逃犯。 只是这次,变成了五个人。 小片刻后。 周云变魔术一样,从不同角落拿出物资。 这时,众人才知,原来逃跑,他是真的蓄谋已久。 一行五人消失在黑夜的火堆。 不到片刻,大地颤抖,马蹄如雷。 上千战马踏进营地,就在刚才的草堆旁,数以千计的骑兵迅速向东北,追击粮队。 喜欢楚兵。 第9章 定襄郡 楚帝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奉命支援定襄大营的徐州节度使上官部,成功进入定襄边城。 浑部在离城南三十里位置,徐徐撤退。 北狄人撤兵,标志着,此次上官氏的骁将上官弘,不仅以劣势的兵力,护卫了粮队,带来了急需补充的强弩二千具,还重击了北狄野战的气焰。 打破了,楚兵不敢同草原人野战的谬论。 自身只有二千骑。 一战歼敌五千余骑兵,战马都带回来近四千匹。 说实话,若不是那四千匹正儿八经的草原战马,战报定襄都不敢写。 太特么魔幻了。 这场胜利,令定襄城里的士气大振,一扫了近几年大楚在北疆上的阴霾。 战报很有讲究, 歼敌数量四舍五入,直接歼敌一万余,余多少,不知道。 战马,哪有什么战马,那都死了,一匹没有。 骡子倒是有几百,要朝廷就拿去。 大楚的监军太监欲言又止,生怕被这些饥饿久了的北疆军汉要了他们的命,最终只得跺脚盖印。 “弘小子,你好样的。” 一位宛如巨塔的汉子,如同老鹰捏小鸡一样,提着上官弘的后颈玩。 如果说,上官弘的武者气息是凶猛的野兽,那么这个人就是洪荒来的巨大猛虎,二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巨汉身后,是一位身形消瘦,手握羽扇,年龄五十左右的谋士。 此人并没有像巨汉那样高兴,眼眸中,竟然有冷意。 “哎,我说你小子,连个笑脸都没有,怎么?嫉妒弘儿比你还厉害。”巨汉没心没肺的道。 他之前可是判断,这次要保上官弘了。 “哼哼。” 书生只是冷哼,不再言语。 眼下,定襄节度使王右宁还在,他似乎隐而不发。 军中以强者为尊。 上官弘这实打实的战绩,就算是一向和上官氏不对付的王将军,也发自内心的佩服。 如此大胜,定襄对归来的楚兵祝贺规格拉满。 接风仪式持续到深夜。 第二日大早,上官弘酒醒来才知,家中军师留话,起来就去见他。 了然先生,上官氏的绝对权威,上官弘不敢怠慢。 定襄城。 城高八丈,方圆二十里,可容下几十万兵力。 虽是边城,这里的商贸却不落后。 毕竟茶马古道,边境贸易,这巨额利益下,几乎天下数得着的大势力,在这里多多少少都插了一脚。 军城一分为二,一侧为徐州军驻扎,一侧为定襄军驻扎。 帝二十年冬,徐州节度使上官虎被委任为征北将军,协防定襄,为后续的事物做准备。 城中心是军营,军营西侧有一座巨大的暖楼,那里就是上官虎担心北地风寒,为军师了然修建的。 走进暖阁内,有几位面容娇美的女子,为上官弘解下衣甲。 面对与这位青年骁将接触的机会,几位女子极尽手段,暗送秋波,抛媚眼,甚至挤上来的都有。 可惜,上官弘深知门阀中,尤其是节度府里,决不能失礼。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女子里,有没有上官虎和了然的肉禁。 他连眼珠都不敢动一下。 走过长廊,远远的瞧见,里面只有两个人。 上官虎,了然。 至于护卫,都在下面一层。 当今天下,能胜上官虎的,寥寥无几。 安全方面,上官虎有绝对的自信,加之这里是定襄军城,就更不怕了。 何况这架势,似乎要询问什么私密的事。 “家臣上官弘,参见家主,军师。” 人靠衣装,马靠鞍。 上官弘年岁三十,武艺不凡,正值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此刻是英气勃勃。 上官虎刚想扶起弘小辈,就被了然打断。 “继续跪着!” “啊。”上官虎一愣,“我 说了然小贼,你不会来真的吧。” “你懂什么。一边站着。” 上官家的军师竟然对家主如此说话,这不是倒反天罡嘛。 军师的态度,令上官弘一时脑袋都是楞的。 额头不自觉开始出现冷汗。 足足一刻钟,了然才喝完茶,开口笑道:“这北疆竟然能有上好的乌龙茶,真是难的。” 军师只顾喝茶,将上官弘晾在一边。 “不是,老小子。弘儿还跪着呢。”上官虎爱将心切,觉得这样不太好。 “跪的好。” 了然愤怒的道。 “上官弘,你可知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 “大祸?” 这下连上官弘都一头雾水了。 “我问你,出清水之谋的人在哪里?你杀干净了嘛?” 面对了然一上来就是王炸。 上官弘也懵了,可是他不敢隐瞒。 欺主可是大忌,无论多强的能力,不忠就是不能用。 上官弘只能如实禀报。 “鱼换水,一个糊涂将军,你觉得他能杀掉周云?” “周云?周云是谁?” 上官弘不由呆滞。 一份文案被了然甩在上官弘脸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云,洛阳人士,师从李斋安,出自奴籍,自比卧龙,有经世之才。帝十年,被山匪所劫,娶女李氏,号二当家。 帝二十年,入定襄,不得重用。二十一年入五峰山,出谋四渡清水河。 “这。” 上官弘冷汗再也止不住,上官氏竟然如此强大的细作,自己军中也被渗透的如此厉害。 幸好他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若是想对廖枚出手,也许死的就是他。 “不可能,我在外围还布置了上百刀斧手,营外更是撒了三百斥候,他就是神仙,也逃不出去。” 上官弘对于杀掉了周云还是很有信心的。 “哼!你亲眼看见周云死了?”了然一字一句的道。 “这,”上官弘猛然一惊,道“没,没有。” “既然你没有看到,谁也没有看到,只凭鱼换水的手下丢了几个人形物件在清水河里,就确定死了?” “这……” 上官弘乃是人杰,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其实冥冥中,他也觉的这次太过顺利。 “金蝉脱壳。”了然嘲笑道。 “这个人不死也就算了,以他的脑子,如何不知,你也要杀他,这下,上官氏已经和他结下梁子了!” 了然的话语,渐渐令上官虎脸色大变。 一听到这样的兵法大家,连面都没见,就成了敌人,这不是亏死。 给你牌,你不胡,还丢了。 一时怒从心起。 如同洪荒巨兽的气息充斥这房间。 正在上官虎要爆发时,一声屋外的怒喝,打断了他。 “好一个上官大傻子,竟然贪了六千两黄金!” “就算立了大功,你好歹留一半啊,全部拿了,定襄城里拖欠的军饷怎么解决。” 这一嗓子,了然同上官虎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的望着上官弘。 军饷不见了,他这个主将自然是嫌疑最大。 “放你码的狗屁,分明是北狄人劫走了。莫要血口喷人。” 军中讲究护短,管他什么情况,先护犊子再说。 上官虎更是军痞中的军痞。 只是瞧这跪着的后辈,越看越来气。 上官虎一脚踹飞了面前的小将。 看你老老实实,合着你小子怎么黑。 六千两黄金啊! 六千两黄金一两不剩,你吃肉,倒是给家主留点汤啊。 上官弘:“……” 就在定襄城里,因为黄金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时。 周云已经进入了马邑西侧的山林。 忽 然,他猛地打了几下喷嚏。 “是谁?哪家姑娘又在想我了?并且如此猛烈!” 刘贞,“……” 喜欢楚兵。 第10章 荒野求生 北疆。 马邑郡西侧。 这里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天然分界线。 适合居住的位置极少,加之连年战乱,荒凉是此地的主旋律。 “妹妹你大胆得往前走……莫回头……”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 …… 周云蹩脚的歌声,打破了这片寂静的山林,吓的本就不多的小动物迅速逃离。 一行五人,牛娃与刘黑子一前一后,保护众人。 刘黑子在后方,牛娃在最前面。 这样排,倒也不是有什么特殊战术。 主要是怕傻牛一个人在后面,莫名其妙走丢了。 刘家的老黄牛竟然从一个神奇的角度跟来了,这货仿佛通了灵性。 一路啼叫,踏雪而来,还顶了一下刘黑子。 好像是在责怪他抛弃自己。 可惜,他若是知道,来了之后是周云的坐骑, 还不如跟着粮队,混个编制,走向牛生巅峰。 本来一开始吧,牛是安排给刘贞,可周云一会肚子痛,一会站不起,一会旧伤还在。 没办法,只能给他骑牛上。 两个人对于牛来说,问题也不大,可周云在后面动手动脚。 刘贞实在是受不了,骂了一句无耻,就下来走路了。 “刘黑子,你说那棵老榆树,怎么没有树皮啊。”老当家故意嘲讽问道。 “那不是没树皮,那是它不要脸。”刘黑子默契配合。 可惜,这些对于周云来说,毫无压力,心安理得的继续前行。 途经一个小山坳,众人下来,准备在此简单扎营。 油布,几件尚好的动物毛皮,还有为数不少的食物。 这些都是周云准备的物资。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武器反而是次要的,吃食与保暖才保命的东西。 本来三人绰绰有余,现在加了两个,尤其是刘黑子这种武者,物资就有些匮乏了。 刘黑子同傻牛砍了几根碗口大的树枝,在一个反曹坡,类似于岩洞但深度不足的位置,立下帐篷的骨架。 老当家则和刘贞在辛苦的搓树皮,把它弄成绳子。 至于周云。 此刻彰显了惊人的厨艺! 一条从冰河里弄上的鱼,被他用简易的木头烤架,竟然色香味俱全。 那自火堆处飘来的芬芳,令这天地黯然失色。 如此美食。 搞的一向鄙视周云的刘贞都眼前一亮。 没错。 这就是周云兑换的第二个天赋属性。 “工匠。” 厨艺是自带的,底下的烤架才是系统送予的天赋属性。 昨日准备逃跑时,周云还有一个冒险举动。 他早就猫上了上官弘押运的军饷。 得知军饷全是黄金,这岂不是上天送给他的嘛。 于是乎,在逃离的最后一刻,果断慢慢靠近运金车的区域。 就在徐州守军都准备拔刀时,系统终于有反应了。 “叮。” “扫描到四千两劣质黄金,可抵一千二百五十两,宿主是否要抽取属性。” 才一千二,本以为六千抽六次c级,现在就一次。 大楚官网挂六千两,实际只有四千,数据弹性有这么大嘛? 周云不由心情低落了一半,他冒着生命危险,就为这小小的一次。 “检测到宿主似乎要放弃抽取,请宿主确定。” 我尼玛。 “抽,抽抽……”周云即刻心中回答系统。 就这一次还要扣掉,这能忍? “目前有十三个c级职业属性,是全抽还是标定二选一。” “二选一。” 周云不服,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 “请从武将与工匠中抽取。” “哈哈哈,竟然有武将。又是武将。” “我果然是气运之 子。” 片刻后。 那天, 天空特别灰暗。 可能因为是晚上吧。 残月。 北风。 周云默默的踏上了逃亡之路,一刻也不想多停。 就这样,周云获取了强力的工匠能力。 由于是c级,仅仅只能到一四零零年之前,全世界这个时期,大概是明清时代的水平。 尽管配料不多,但烤鱼讲究的是一个火候。 极度的味蕾刺激下,刘黑子等人连软一点的鱼刺都吃了下去。 配上胡饼一小块,泡一点点周云收集的土法牛奶粉,算得上是荒野顶级享受了。 夜深, 他们四人挤在营帐里,虽说是帐篷,但空间其实很小,大伙的身体都是挨着的。 身下是火烤过的土地,压了两块牛皮,加上他们身上的葛布衣物,在火堆不灭的情况下,保暖是绝对够的。 刘黑子在外守夜,今天他守上半夜,下半夜是傻牛。 目前,小队里脏活累活,几乎都是这二人干。 天生的牛马。 睡觉本是刘贞最担心的,因为此刻,她的头颅离距离周云是零点一米。 双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可是,睡觉时候的周云,却从不占她便宜,这让她觉得,周云的浪荡都是装的,其实他是个桀骜不驯的才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几天,我走在最后面,隐隐约约听到别人说你死了。可我明明看见你活着。” 刘贞询问道。 “我的马甲死了,人活着。” 周云最讨厌别人影响她睡觉,偏偏这个女人一点也不识趣。 “马甲?” “就是,……嗯……哎,怎么解释呢。鱼换水要宰了我,上官弘也要宰了我,那我就跟他打,,,” “不,那我就让他们宰了,然后我活着。” “还是不懂。” “鱼换水给那十个废物兵,下令要杀我,他们进来,没看见人,这个时候,有马毛在附近,于是乎他们就会用马尾毛和被子,捆上三具,丢去河里,顺手还埋几下。马上就要撤离,也没人去查,他们直接复命,不就ok了。” “欧客?” “就是大功告成。” “那为什么不直接跑?” “你傻呀,直接跑,上官弘外面不知道埋伏多少人,那能给你跑掉。别说了,我要睡觉。梦里有我喜欢的人。” 前一句,刘贞还在傻笑,随后就是暴击。 那是一股心力绞痛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喜欢的人?“ “应该是他的娘子吧,毕竟他是李当家的女婿。” 刘贞默默的思索着一些根本不着痕迹,没有的事。 无意间,近距离仔细打量周云。 才发现他的下颚线是真好看,样貌也好,剑眉星目,就像画本里的白面书生。 才华也不错,兵谋更是厉害,嘻嘻。 就是人不正经,不符合她心中才子的形象。 透过简易帐篷的缝隙,刘贞看见今日竟然是满月。 明月思故乡。 她想起了父亲,母亲。 想起了昔日的家人。 她伤心了。 月光之下, 寂静的山林里,篝火噼里啪啦。 她默默将头靠在周云的肩膀上。 她心中莫名希望,这一刻能永久。 迷迷糊糊间闭上了双眼。 不到片刻, 鼾声吵醒了周云。 周云:“……” …… …… 喜欢楚兵。 第11章 行路难 定襄城。 北部。 渡过河,再过一百二十里,就是突厥数万南下大军的营地。 北狄与定襄对峙军队长期驻扎在此地。 这里由大突厥名将,特勒王木勤思力统领。 阿史那木勤思力,是大突厥系的皇族后代。 他既是武将,还是智将。 除开突厥可汗本部带来的两旗王帐军外,分别征召了大突厥国的强大贵族。 阿骨部,浑部,扑骨部,赤乌部,北山羊部,西突厥杂部落阿达澜人。 名义上,六部均为万户部落,实际上数量参差不齐,实力也是有高有低。 这不,牙帐外面,阿骨部同浑部的人吵的不可开交。 阿骨状告浑部胡乱指挥。 浑部状告阿骨胡乱进攻。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弄的木勤思力是焦头烂额。 草原上蠢羊! 近两万人,干不死小小的两千南国骑兵,还有脸吵? 那玩意能是天兵天将? 这要是赶上他年轻时候的暴脾气,指不定还得收拾这两个部落。 “报。” 一名身覆精甲,腰佩精良马刀的战士进入木勤思力的牙帐。 “定襄城里,出现军情,上官虎向西侧阿骨,浑部的防区进发。王右宁也率军,意图攻击东侧的赤乌,北山羊等部。” 木勤思力先是一惊,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草原人要长期生存,并不能集中在一起,光水草这一条就不够。 六部以王帐军为中心,成七个防区的形式,与定襄边军对峙。 “迅速派遣斥候打探情报,捉鹰人全部出动,必须要将定襄军的举动全部掌握。” 情报是交战的核心,只有信息足够,将领才能进行相应的安排,否则就是瞎子,这是兵家大忌。 “南人各部兵力如何分配?徐州军算上新来的猛人上官弘,超不过三万,定襄军穷不拉几,从没过二万五。” “东侧出了六万,西侧也出了六万,都是一万正兵,带五万良家子。” 木勤思力先是一惊,数量这么猛,随即就感觉不对劲了。 “什么意思?良家子大规模出征?” 帝二十年,楚国下令征发良家子,以补充定襄前线的不利局面。由帝国大将上官虎,带领十万楚国子弟进入定襄城训练。 周云这帮山匪,也就是那个时候加入的定襄大营。 “很明显,南楚又要用大楚子弟那一套了。” “只是以往都是训练一年等到军备充足后,才开始。这次后勤没有补上,时间太仓促。” 主位下,一张貂皮大案后,一位老者默默讲出自己的判断。 此人乃是木勤思力的军师,王老秀才。 他是先帝时期的人物,一生被权贵挡在科举之外,家中多饿死,还被族中迫害发配边疆。 木勤思力发掘他的才华后,不仅高位以待,还命令突厥细作,冒死把他的小孙子带来。 “有没有可能是阴谋诡计?”木勤思力非常尊重这位王老秀才,对他的判断也很少质疑。 “阴谋诡计,也要建立在实力上。” “定襄地带,全是平原,我大突厥国占据兵力与地形的绝对优势,他们当缩头乌龟还好,冒头那不是成心找死。” 王老秀才喝了口茶,侃侃而谈。 “可惜,上官虎和王右宁这等万人敌让我很棘手,若是海山在就好,这次非得找机会砍一个。” 好机会却很棘手,木勤思力思索片刻,不甘心的道。 突厥同大楚定襄一带的争斗,是长期的博弈,木勤思力只想占便宜,一战而定是不切实际的。 “不怕上官猛虎,也不惧北地枪神。老夫真正担心的是上官弘。” “这个人,能以残兵,将两个万户部落玩弄于鼓掌,且对上的还是贺诗楚。他的兵家实力,在我之上。” 木勤思力抬头,望着远方还在争吵的两部,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是啊,上官弘,这个人不可小视。 门口那两个,不就是刚刚被迫害。 牙帐里,渐渐有突厥贵族等其他高层到来。 会议一直持续到夜晚。 最终,突厥特勒王下令。 各部摆开阵势,出击要迅速,发现问题,即刻撤退。 山林危险,随时能被定襄边军断了后路。 原则上吃一口就走,吃不吃得到不要紧,突厥勇士不能崩了牙。 定襄大局暂时影响不到马邑山林里的周云。 马邑郡西北边境。 这里有一处山堡,名老鹰山。 里面的赵有钱听铜锣脑袋说, 那是他以前的兄弟,他要来了,夹道欢迎。 可以来投靠,一点问题没有。 谁料, 大伙蹲这里喝西北风数个时辰。也没见动静。 “奶奶个熊,赵狗蛋那孙子,怕我们是突厥人奸细,丢了小袋干蒸饼叫我们滚。” 老当家气急败坏的说道。 “算了,处在边境山林,王法也管不到的地方,又是战区。不抢我们就不错了。” 老鹰山的情况,周云表示理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换成是他,猛然看到以前的兄弟要来投靠自己,还带着几个奇形怪状,看着武力不弱的人。 谁敢放你们进来,万一子夜来一手开门大吉。 那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接下来怎么办。”刘贞询问周云。 在他看来,周云才是这支小队的主心骨。 去哪里,确实是个问题。 周云连废物系统都开启了。 可还是没有答案。 往南数百里是马邑郡城,那里虽然没有定襄的驻军规模,但也偏向于军城。 万一上官弘发觉他未死,在马邑准备了人手,那不是自己送上门。 就算能躲过去,也过不了楼关。 北疆,除非有郡守一级的特令,否则,许出不许进。 中原人去北疆可以,北疆人回中原不行。 往北不用说,不是定襄就是北狄。 周云身为逃兵兼职得罪上官氏,那里是肯定不行的。 西面在走几百里,过了黄河,就是毛乌素沙漠了。 东川一条大道,一马平川,更不敢去。 茫茫大地。 别人穿越带金手指,那个不是风生水起。 什么我儿王啥有啥之姿,什么莫欺少年穷,什么职业逃跑韩某人。 自己咋就如此艰难。 “我在赵家裕还有兄弟,说来有缘,也叫岗,赵岗。那年他兄弟媳妇被抢,是我山寨出的人,帮他把人给带回来了。” “他那个兄弟,是不是叫李云龙!” “那倒没有!” 李老头有些不自信。 北疆以前这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大多都不认他这个过去的绿林好汉,让他感觉他的时代已经不在了。 昔日太原到马邑再走榆林这条路,谁不给他铁头李岗一点面子。 “你那面子靠谱嘛。我们都走了两家了。”刘黑子无情的打击道。 见被质疑,铜锣脑袋异常恼怒,本想反驳,随即半天说不出话。 是啊,他和他的山匪走散了。 定襄城外的突袭,他们被人群挤倒,就再也跟不上了。 若不是傻牛,盖在他和周云身上,估摸着两个人都见阎王了。 “走吧,去赵家裕。找赵岗。” 周云坚定的做出了决定。 眼下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 严格意义上,他们是死人,是黑户。 所有官方城池,他们都不能去,一去就是送人头。 刘黑子兄妹相视一眼,眼眸中都是暗淡。 默默的捆扎吃食和做好的木材工具,该装到老黄牛身上的,也弄上去。 刘贞特意给周云 坐的位置铺上牛皮。 在周云的不屑努力下。 她已经默认这里是周云的位置了。 将部分物资给刘黑子背上。 周云一开始,只准备了月余的食物,现在多两个人,再有十天,估计他们就要挨饿了。 忽然,一朵雪花,在天空划过完美的弧线,落在周云的手上。 他猛然抬头。 茫茫北地,漫天飞雪。 糟了,天气要变。周云心中想道。 若是太冷,没有庇护所就大难临头了。 正在周云分析下雪的可怕时。 回头,见刘贞双手结印,正在认真的祈祷。 “小贞子,你在做什么。” “我们河北的风俗,冬天看到第一片雪花时,许下的愿望来年就会实现。” “我去,你不早说,第一片没许还灵不灵啊。” 周云赶紧结手许愿。 以前他是无神论者,现在可不一样了。 系统指不定就是那个神创造的。 老鹰山上,一群身覆各种拼凑甲胄的人,好奇的看着远处在雪花下嬉戏的周云一行。 面面相觑,不由都是愣在原地。 “大哥,我看他们有点傻,不如抢了他们?” 身旁小弟弱弱的问道。 赵有钱直接一巴掌,“你懂个屁,这铁头水深着呢。他那山匪以前可是杀人如麻!” 赵狗蛋一直紧张的观察下方情况,直到周云等人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放下心中的石头。 清水一条小支流上,刘贞走在周云的背后,不,走在周云的牛后。 实在忍不住,好奇的询问。 “周牛皮,你许了什么愿啊。” 刘贞不知道,女人的沦陷往往是从好奇开始。 骑牛周云回了一个鄙视的眼眸。 “凭啥要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你也必须告诉我。” 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 还有这好事,周云当然同意了。 傻牛和大当家也鸡贼的把脑袋靠过来。 “我许愿,将来我们五人都封侯拜相,大富大贵,我也要报了家里的大仇。” 刘贞本以为许的够大胆了,谁料周云毫不客气的鄙夷。 “才封侯拜相?什么志气,许愿都不敢放纵,咱们要坐北朝南,位登九五才对。” 周云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句话吓得四人寒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幸好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要是在外面,那就是九族消消乐。 “你许了什么。”刘贞问道。 “不告诉你。”周云无赖的道。 “你……混蛋。” 周云存心戏弄刘贞,一直耍无赖。 直到他被刘贞从牛车上拉下,按在地上摩擦时,他才不得不说。 “哎呀,能不能不要动手,好好当个小美人不好……,天……天下太平。” 系统,我去年买了个表。 武神不给就算了,武将也不给,你知道我在这里,受什么欺负,你知道嘛,系统。 “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刘贞一愣,喃喃的道。 喜欢楚兵。 第12章 异变 马邑西侧山林。 一处不起眼的雪坡。 雪堆之下, 忽然冒出十几人,对着另一伙杀去。 出手招招搏命,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 更奇怪的是,两伙人都是身着红色葛布衣的楚人。 很快,胜负已分,被偷袭的一伙投降,除了没有受伤的两人,其他都被无情杀死。 尸体就地被处理,用布包住后带走。 小片刻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山林再次寂静。 过了良久,一处不起眼的雪堆才稍稍的隆起,一只大手抓住树杆,刘黑子摸了出来。 这是用木头沿背坡搭建的藏身地,上面用树枝草木做了伪装,一夜过后,全是白色,不到近处,无法察觉。 “这些人把尸体带走要干什么。”傻牛傻傻的问道。 “你说要干什么?”周云鄙夷道。 本要前往赵家裕的周云一行,才走三日,不到百里。 就遇到第一个溃兵,奇诡的是,发现他们,后者慌慌张张的逃了。 从那开始,溃兵越来越多,且越来越凶残。 有道是兵过如匪,何况还是溃兵。 这导致他们不得不多躲藏起来。 初步估算,至少数以万计的楚兵来到马邑西侧山林区域。 后来,躲在暗处,发现大量北狄铁骑,周云这次知道,莫名其妙来到了战场中心。 周云果断启动系统,进行分析。 “叮。” “宿主危险率百分之六十。死亡率百分之二十。” “定襄与突厥交战,波及宿主的可能很大。” “定襄边军开战可能性百分之五十,因各种物资消耗,减少人口的可能性百分之四十,驱动乱兵,杀死宿主的可能性百分之十。” 周云一愣,不禁错愕。 驱动乱兵,杀掉自己。 我得罪谁了? 我好好的艰难生存,容易么?还有人针对我? 难道是上官弘? “系统认为,上官弘的权力不够,他仅为千人将,且智力也不达标。” “如果百分之十成立,那此人的能力,接近兵神系统。” “他不仅推算出来,宿主未死,还连方位也推算出来了。” 接近兵神的能力,古人的智慧可以达到这个高度? 周云抬头,望向定襄方向的天空, 仿佛有一尊巨大的人物,在与自己博弈。 他用是系统,别人靠的实力。 灰暗的藏身棚帐里,一行七人,全部将目光聚焦到周云身上。 除了本来的五人,一路上,周云还机缘巧合救下了三个。 被抛弃的赵婶子。 被攻破堡垒,侮辱后,露天丢弃的瑶娘。 一个手被打瘸的楚兵梁大。 “很明显,定襄城里的高层将领,要在雪林里干些事情。” “我们有麻烦了!” “大量楚兵,滞留在雪林。为了生存,人和野兽没有区别。” 周瑜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是最能激发兵员凶性的办法。 这种方式极度残忍,但是效果非凡。 李岗听完,怒不可遏,“好好的人命,就这么作践。” 上官虎素来残暴,周云不意外, 只是王右宁,仁义之名远扬,就是这样的仁义? 还是说,他的仁义只到士族,不到草民。 “上头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人,同村的梁木头,就是抱怨了吃食,营帐里被活活打死。在家乡那里知道,当兵是这样的。”梁大哭泣道。 “是啊,李老爷,你是贵人,不知道我们的苦,冬月里,我们堡子丢了几十个老弱,若不是我那儿子冒死给我几块干饼,小人也死了。堡里的头人们,也不把小的家里当人看。”赵婶子弱弱的说出苦难。 周云理解,自古封建社会,地主阶级欺压平民,这都是很常见的事。 “可是,这样做,怎么堵的住悠悠众口呢?”刘贞没有理会梁大和赵婶子,只问良家子之事。 如此残暴的对待楚国子弟,难道就不会传回去嘛。 “你在河北,可曾听闻良家子以人为食,互相残杀。” 周云就算没有系统,也能理解这里面的奥秘。 “没有。倒是无数英雄通过良家子,封侯……” 刘贞猛然反应过来, 是啊,活着的都是杀人者, 他们劣迹斑斑,只会炫耀自己的功绩,对于过往必然只字不提。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办?”刘黑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其它方面的,他不在乎,他最关心她的妹妹,他可以死,妹妹不能死。 如今处在乱兵,北狄人绞杀的战场,还是荒郊野地,吃食也要断绝了,怎么看都是死地。 刘黑子也想过袭击他人,可是良家子都是从北部战场溃逃下来的。 有些一村,有些是一堡,就算没有这些香火情,有些也是同一个营出来的。 他们自然形成了数十,数百,甚至近千的小团伙。 刘黑子这里就两个人,怎么打,一旦暴露,妹妹的下场可想而知。 ,! “小艾,分析出处理的可能性。” 周云不得不启动他那废物系统,这个问题直接交给金手指。 “系统分析,宿主最好的解决方案是,,," “看气运。” 周云:“……” “宿主兵力不够,只能通过捡漏等方式壮大。当然,寻找到青山寨旧部是最优解,如此,宿主就能发挥出兵神优势,否则目前做为不如一名c级武将。” “提示,兵神是系统第一属性,超过其他属性。” 既然还有路,就是好事。 周云也不气馁。 为了寻找到可能出现的青山寨旧部,周云开始事无巨细的询问老当家和傻牛,并且还要结合梁大的信息。 这样系统才能尽可能的分析。 最终,判断出了一条可能性最大的区域。 不过就算如此,这片区域,也有近二十里宽。 在确定了方向后,周云对队伍进行了伪装。 收集到的白色布料,在工匠系统下,周云行动迅速,跟刘贞和瑶娘等几个女人,编制了几块粗糙的伪装白布。 包括老黄牛,都尽可能的盖一下。 没它,物资都带不走,人力毕竟有限。 每经过一处危险地带,必须停下来,等待。 确定没有伏地魔后,才继续前进。 山林太过凶险。 到处是屠杀。 周云看见了一切人间惨剧。 恶鬼食人,雪林群体欺辱楚女,将人吊起来,活活冻死。 此刻,山林里的楚人,跟突厥人的残暴,是一样的。 周云一路上极为谨慎。 可即使如此。 也碰到了不少大楚溃兵。 大小打了四五场,得了几个人手。 周云一行壮大到十一人。 到黄达岭一带后,周云和铜锣脑袋他们开始焦急寻找。 几日下来, 人是见了六七波,就是没找到青山寨的人。 不应该啊?难道青山寨的人都被突厥人杀掉了! 根据系统的分析,青山寨的人武艺不弱,且人数不少,又是道上这么多年的老手。 干别的不行, 跑路肯定是一流,没理由逃不了。 时间不等人,周云希望能迅速汇合。 幸好逃出五峰营时,带着刘黑子。 否则这支队伍,傻牛是镇不住的。 眼下,还没到万分危急,后加入的三个人,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危急关头,那可就说准了。 困难时,人的秉性体现了出来。 刘黑子同梁大使了眼色,后者默默的点头。 战 场是最好的老师。 梁大在经历最开始的软弱后,渐渐适应。 他对于周云等人的救命之恩死心塌地。 鞋子绑腿里,他藏了一柄断了的匕首。 第二天一早。 刘黑子告诉周云,三个人里,有两个要离开,准备杀人抢物资,被他和梁大干掉了。 剩下的一个动了心思,但没有行动。 周云认为,没有行动,就是没有,故使用一些手段后。 这个人算是彻底加入了自己。 算上最后这个,队伍里勉强有四个战力了。 加上自己这个兵神,怎么也能算五个。 铜锣脑袋年纪大了,是个虚货。 倒是刘贞,实力不弱,可惜是女子,周云没给她算上。 一行九人,至少生存能力加强了少许。 喜欢楚兵。 第13章 野猪 马邑郡。 西侧山林,突厥与楚军溃兵交错之地。 “烤好兔子,必须对火候有极强的掌控能力。”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不要过多的放油,利用火功,让其自身出油。” …… 梁大一手飞刀,不,飞匕首,弄来一只刮瘦的野兔,在周云的烤架下,渐渐成为美食。 刘贞眼眸里满是期待的眼神,今天有口福了。 她更希望周云第一块兔肉给自己。 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她有些过于关注周云了。 不过她希望注定要成失望。 片刻后。 兔子外焦里嫩,周云扯下兔腿,一口吃下。 那享受的神态,都没瞅她一下。 其余的兔肉,周云交给了老当家去分。 毕竟现在是小团体,对内要同甘共苦,兔肉还是要均分的,高端的享受等以后吧。 “哟,小贞子,咱闷闷不乐呢。今天难得有兔肉,都饿两天了。” 周云明知是何事,却故意调戏道。 刘贞白了周云一眼,只有一个字。 “滚。” 尽管刘贞没有刻意表现,但是刘黑子还是感觉到了,妹妹对周云有特殊的情愫。 这个妹夫,刘黑子是不认的。 周云已经是李岗的女婿了,妹妹过去就是做小,那得受多少委屈。 这个时代做小,可不是后世电视剧里的小妾大战正房,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妻。乃是明媒正娶,与丈夫的地位等同,尤其是门阀林立的大楚,只有正妻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爵位。 妾是下人,地位高一点而已,胆敢冒犯,正妻杀了她,都很正常。 何况周云还是个淫邪放荡之辈,这就更不行了。 正在刘黑子思索怎么才能让妹妹远离周云这个轻浮之人时。 梁大气喘吁吁的跑来。 艰难的开口。 “快,快……快躲起来,来了好多人,那边打的很凶。” “多少人?” 刘黑子一把抓住梁大。 “不知道,最低五六十。” 五六十,这不是周云现在能对付的。 “速度躲避。” 周云急切的下令。 一行熟练迅速的扑灭火堆,用树枝清理残余,各种物资迅速整理。 伪装用的白布按指定位置行动。 不到一刻钟。 这片刚刚还在烤兔子的营地,消失在了茫茫雪林。 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枯树杆下,有两双眼睛能观察前方的坡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很久后。 就在周云以为没情况时,一位楚兵出现在山坡上,他是从前方战场逃出来的。 他慌慌张张,刚跑过坡顶,还没走到下坡。 一枚拳头大的石快,宛如流星划过,极速飞来。 “砰!!” 楚兵的脑袋爆发一阵血雾,随即倒下,抽搐片刻后,没了动静。 周云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这是周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武者的能力,这流石威力不在子弹之下。 “这个……”傻牛忽然发出声音。 “你干嘛,”周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傻牛没有任何反抗,呆愣的看着前方。 他的脸上有很多冻伤,周云的手显得很小。 一个精瘦的年轻汉子出现在对面的山坡,双眼极其锐利,多次打量了周云等人的位置。 这不禁令大伙,心提到了嗓子眼。 传闻弓箭或者飞刀厉害的人,目力极强,周云很担心被发现。 忽然,周云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力。 傻牛竟然冲了出去。 这一举动,令刘黑子兄妹和剩下几人都七魂出窍。 对方有 几十人,不是一个,这不是送死嘛。 远方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即轻蔑一笑。 将那块带血的石头,放在他的绳子上,拉绳旋转的越来越快。 飞石。 这是战场上,常见且强大的手段。 想象中的飞石打傻牛并没有出现。 几个呼吸后,对面的年轻人石头掉了。 眼眸呆滞,热泪盈眶,不要命的冲向傻牛。 此情此景。 周云用脚想,不用系统提醒。 也知道对面是谁了! 青山寨匪寇! 终于找到了。 终于等来了。 系统。 你知道我这个兵神,没有兵力,是多难用嘛。 但凡此地多点人也好。 偏偏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精瘦汉子跳到傻牛的头上,被傻牛推的往山坡那边跑。 两人摔倒后。 开怀大笑,在雪地里打了起来。 这般情景,雪窝子里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当家李岗也难得的摸了点猫尿。 定襄乱兵一冲,一晃,快半年了。 见周云瞅着他,这才想起,周云已经失去记忆了。 努力控制住。哽咽道。 “野……野猪。铁驼子的崽子,和……和傻牛一起长大的。比他大两岁。” 老当家和周云唠嗑愣神的功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傻牛已经不见了。 “肯定走过山坡了。走,周二,今日带你见见我青山寨的山匪是何等英雄。” 李岗似乎找到了自信,这段时间,这个老当家太憋屈了。 周云示意下,刘黑子等人也跟了过去。 因为系统早已经分析过,青山寨的山贼风险极低。 刚刚走到坡顶,就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我的儿啊!” “我的儿啊。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失而复得。 一个干瘦的老驼子,爬在傻牛身上,他的头不停撞击大块头。 傻牛已经哭成泪人了。 “你个蠢东西,蠢东西。跑哪里去了?” “李兴,我的棍子呢?” “今个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老驼子想到了近半年的丧子之痛,气不过,不停的殴打犯错的孩子。 傻牛不敢反抗,只知道在原地哭泣。 “你说?你为什么要去救周云那个傻缺?你说啊。” “那个废物,除了浪费吃食之外,他还是个啥?” 本来还有点被氛围感染,带了点猫尿的周云,瞬间一愣。 我是傻缺嘛? 吃瓜吃到我自己? 刘黑子和刘贞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瞄着周云英俊的侧脸。 “我,,,我是。” “我是去救老当家,没想救二爷。” 暴击。 双重暴击。 刘贞刘黑子面色古怪。 李岗的铜锣脑袋快要憋不住了,拍了拍周云的肩膀,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名为安慰,实则嘲讽的道。 “那是我老兄弟,铁驼子,” “这辈子最服我,我们情同手足。就是嘴巴臭了点,等下我修理他。” “想开点,想点开心的事情。” 谁料, 他话没说完,就被铁驼子的声音盖过。 “老当家?” “救老当家?那个老东西,你让他死就行了。” “当家的早该是我了。当年他不过是年龄大一点,白长了那么大脑袋,蠢的跟猪一样。他也配……” 笑容,不会消失。 只会从一个人的脸转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铁驼子还在慷慨激昂的口吐芬芳。 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半眼瞎子,在拼命拉他 。 周云默默的拍了拍李岗的肩膀,不管他已经成猪肝色的面容。 安慰老当家道。 “想开点,想点开心的事情。” 李岗:“……” 当铁驼子发现老当家就在山坡雪地时,已经是小半时辰后的事了。 这一刻,嘈杂的山林忽然变得安静。 落针可闻。 空气也显得很安静。 铁驼子呆愣了半天,面无表情,默默吸了口旱烟。 收起旱烟杆,猛的转身,一气呵成,准备开溜。 一只干瘪的脚,精准而优雅。 铁驼子被绊倒,吃了一口雪,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八瞎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山林。 雪原。 在他的惨叫中, 铜锣脑袋疯狂发泄心中的愤恨。 …… …… 喜欢楚兵。 第14章 青山贼寇 重逢是喜悦的, 铁坨子是凄惨的。 山林雪地,故友重见, 这一刻连雪地似乎也不再寒冷。 想当初,被周云这个坑货,讲了一堆封侯拜相的大饼, 忽悠的青山寨人应皇帝令,定襄集结。 谁知,这一去,九死一生。 本以为是具尸体的老当家,竟然回来了。 大伙其实心里乐开花了。 李岗在远处的人群中,被老兄们簇拥,吹起牛来不打草稿。 “我跟你说,老八,你是不知道,当时在五峰山有多恐怖。” “三万北狄骑兵,三万……” “鱼换水那个狗东西要杀我,上官弘也要杀我,老当家我纵横疆匪道几十年,能被两只小雏鹰啄了眼?” “老子一个金蝉脱壳,,嘿嘿,,,” …… 周云的所有战绩,被铜锣脑袋无缝衔接。 仿佛这些就是真是他干的,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傻牛也回到了兄弟群里。 刘贞刘黑子以及后来的梁大等人,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一刻,他们似乎被孤立了。 想起可能的处境,不禁忧心忡忡。 雪林里的人,是没有人性的。 对面可是几十个人,若是情况不对,麻烦很大。 最关键的。 他们已经习惯的周云为主心骨的日子,这下李岗回到的山匪中,那周云的话还管用嘛。 如果周云不管用,别人不知道,刘黑子就准备离开,并能带走周云最好的。 周云有卧龙之才,兵家,墨家天下独一份。 李岗那是个破山匪,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 很快就到夜晚了。 周云躺在火堆牛皮上,悄然的也发现一些问题。 昔日,刘黑子是两人扎营,今日只有他一个。 便宜岳父回到了老伙计那里,傻牛找到了发小、父亲。 这一刻,周云反而显的像个外人。 今日的月光灰暗。 周云在牛皮上,默默仰望星空。 狗日的,乌云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 “系统。” “叮。” “收到宿主召唤,请输入信息。” “这次青山寨会合,我得到领导权的几率是多少。” “系统分析,宿主得到领导权的几率为百分之百。” “确定百分之百?” “确定!” 百分之百?系统的分析还是很阔以的嘛。 哈哈哈哈。 我果然是气运之子。 大局已定。 一直以来,系统的分析是很保守的,百分之六十,几乎就是铁定。 百分之百,那还用操心? 周云一放松,进入了梦乡,去见他爷爷周公了。 “周牛皮还睡上了,他就不担心自己。” 刘贞见周云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明明不关她的事,却有些恼怒。 “咱们几个脑袋加一块也不如他。少操心了。” 刘黑子边干活边道。 见周云如此淡然,反而不担心了。 事情也果然如周云的淡然一样。 他扎营的树木另一端被抬起来。 一个熟悉的大傻个出现,身后还跟一个鸡贼似的年轻人,就是那个用飞石的野猪。 “刘黑哥,我来晚了,这是我哥哥野猪,不对,刘谋。扎营怎么不叫我。” 傻牛傻傻的问道。 刘黑子愣了一会,同野猪打了招呼,才开口道。 “……我看你和兄弟重逢,就没叫了。” “那不行,二爷说以后要我当大将军,你不能把我位置抢了。” 随着傻牛到来,搭建速度飞升,简易雪窝棚很快就完成了。 周云就 像安装了导航,心安理得躺进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 远处的篝火,气氛已经出现了变化。 忽然到来的老当家一行,势必要加入大伙。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这几十人必须有个话事人。 铁驼子率先发动政变,光明正大的夺位。 “老当家,重逢是喜事,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不得不说。 潜意思,我要搞事了。 “你年纪大了,这个大家族就让我来管吧。毕竟论资排辈,谁能有我铁驼子合适。” 驼子慷慨激昂的演说,谁料山寨大伙鸟都不鸟。 “你连你家六婶都搞不定,还想带领大伙,哈哈。” 六婶是铁驼子的婆娘,生的身材高大,强壮的很,牛娃就是捡了他妈的基因。 “堡子里都说,铁牛不是你的种,我看你还是先去播种吧。” “哈哈,是啊,三当家,这个我也怀疑了好久,原来是真的。” …… 山贼的嘴,要命的刀。 句句只往心口扎。 其实,按大楚的生产力和风俗,莫说傻牛是驼子的儿子,就算不是,从小养大,也是了。 养恩比生恩大。 周云被叫醒了。 在野猪和傻牛的带路下,默默的出现在雪地的人群里。 李岗见周云到来,不再观看铁驼子、瞎子等人的猴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附耳说了一些山寨的情况, 他知道周云失忆了,应该是很多东西不记得了。 铁驼子,姓焦名仁,称焦仁。 青山寨三当家,过去是二当家,被周云强行挤位置,成了老三。 擅长打铁,早年被官府征召,又被上官迫害,上山投了李岗,年轻时敢打敢杀, 现在老了,只能打铁。 半瞎子,李岗等人称八瞎子。 大伙都称呼他为八爷。 姓程,叫程知重。 青山寨四当家,不用说,也知道。 过去肯定是排三,被周云顺利挤位。 自吹为工部顶级大匠造,总把征辽大战挂在嘴边, 实际上,大伙都知道,去那里摸鱼的。 李全, 尊称全爷,青山寨,五当家。 他不是被挤的,上山在周云之后。 乃是周云大才子,第一次下山劫道所救,算是周云的铁杆派系。 直接将青山寨从山贼干成反贼! 在贼寇的路上,越走越远。 其子李兴,乃是山寨青年一代最强者,十九岁,突破七品。 即使是放在整个大楚,也算是不错的成绩。 全爷一家本不姓李,姓霍。 他们选择融姓效忠,这是大楚最高的效忠形式。 为什么姓李,不姓周。 因为周云是入赘。 称李氏周云。 这个时代,娶妻讲究,祖屋、祖产、三聘九请、父母之命。 周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女子是不会下嫁的。 李娘子空嫁是不合理的, 其实以上都是假的。 主要刀架在脖子上,不入赘不行。 手印一按,从此成为一名光荣的青山寨匪寇。 青山寨大当家不是李岗,他是老当家, 大当家是周云的妻子,称李娘子。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 传闻武艺高强的很,极为残暴,周云深受其害。 铜锣脑袋耐心的为周云介绍这些山寨的老人。 周云也渐渐了解到。 青山寨的人员其实很稳固。 这些山寨里的匪寇,大多是苦命人。 加之受李家莫大的恩惠。 其子嗣又大多在李家长大,自然是有强烈的归属感。 与其说是山匪,不 如说是小宗族。 只是干了山匪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这也是系统分析出,风险不大的原因。 为什么来的时间与系统分析的不同。 是因为,全爷经历过多次大战,深知楚兵良家子的处境。 一见到定襄城的架势,就知道有问题。 北狄人一冲,他们第一时间就跑的没影了。 来的慢是因为路上总是在躲避。 全爷过去是军中将军,行军很有一手,青山寨这次,冷死的比被砍死的多。 损失非常小。 本部三十九人,有三十三人到达了此地。 还带了十几个友军。 只是长年战斗,李家的人口结构出现了问题。 大楚底层生存是很艰难的。 中间层的几乎渐渐死去,留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暂时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 不过,有几十人,就足够了。 周云有兵神系统。 千军万马不在话下,何况是小小的几十人。 那简直就是精确到微操。 铜锣脑袋叫周云来的主要目的, 就是确定周云为话事人。 他将周云的英雄事迹一一讲述。 铁驼子,八爷对李岗吹捧周云嗤之以鼻。 李岗说,四渡清水是周云之谋时,更是笑的人仰马翻。 谁不知道,这是上官氏新一代猛虎,上官弘的杰作。 之前老当家吹牛,没当回事。 来真的他们可是不信的。 “我说老当家,周云什么货色,你还真不知道?”八瞎子拉着李岗,小声的说道。 老当家面色一狞,冷哼道,“老四,相信大哥,周云绝对行。” 八瞎子还想说什么。 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看了眼周云,无奈作罢。 大当家鼎力支持,五当家全爷也支撑。 就这样。 周云一句话都没说。 顺利成为了这支小队伍的实际首领。 其实, 铁驼子瞎子等人也不是真想反对。 纯属恶心铜锣脑袋。 目前这该死的山林,到处是乱兵,还有草原人。 现在他们顾忌定襄骑兵,等探听出虚实,那就是大规模扫荡。 能活一天是一天。 明天的太阳也不一定见得到。 姑爷想咋折腾,随便他。 然而, 他们还不知道, 这个周云是兵神。 ------------------- 汇合十天不到。 青山寨发生了质的变化。 “老驼子早就说了,二爷乃天人也,那天八爷还不同意!” “狗日的,你特么不是要当老大?” “哎,八瞎子,我警告你,不要侮辱我的名节啊!” “太阳从西边了,你还有名节?” ……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着周云在雪地里开启系统,肆意屠杀。 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山匪队伍对周云都肃然起敬。 大伙这才意识到,姑爷竟然是兵法大家。 难怪他敢唆使大伙来从军报国,封侯拜相。 原来是绝对的把握。 这段时间, 李家的众人,几乎是兵不血刃,连续多次击溃友军。 使得自身的力量壮大起来,人数来到了七八十。 若仅仅是武力上的进步,大伙还不会如此震惊。 在军阵上,突击勾引,等打法上,周云都进行了巨大的革新。 使得李家人,几乎是在绝对的优势下动手。 最令山寨震惊的是简易粉碎机。 这简直就是神作! 一开始,周云令大伙收集箭头等各类尖锐物。 大家还很不理解,只是上头有话,就照做。 直到这个东西出现,才惊掉下巴。 周云在一节圆木头上,钉满了各种箭头。 将收集到的葛布、羊毛等任何布料投入其中,在它旋转下打碎。 配合简易手摇选择圆形枝干,完成拉线。 两个飞梭,一个卡子,数个木质接口,竟然能织布。 能织布! 青山寨楚国溃兵里。 出现了后世深恶痛绝的奸商布料,二道料子。 这在后世,可是犯法的行为。 可在这冰天雪地里。 能如此得到御寒物资,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粉碎,拉线,织布。 最原始的三件套。 原来,姑爷还是墨家大圣。 同为木匠的八瞎子当即磕头,拜师学艺。 周云可受不起这玩意。 答应倾囊相授。 八爷在得到全套技艺后,如同捡到宝的一样,见谁都像是贼。 还展现了老祖宗的文化精髓。 技艺保护! 将所有参与制作的人,全部换成自家的。 其他外人,不准靠近。 喜欢楚兵。 第15章 李家堡 马邑郡。 西部山林地带。 楚帝二十一年,大寒。 随着定襄军力的全面收缩,北狄开始大规模出动。 山林里,楚国溃兵迅速减员。 没有锋利的刀剑,没有精良的甲胄。 冰天雪地里, 楚兵只能被一面倒的屠杀。 除北狄的威胁,天气也是收割人命的利器。 鹅毛大雪, 一连数日。 无数衣服被拔的冰尸,散落在山林。 周云的部队,躲在雪窝子里,已经数日。 除了少数侦查的人马,大伙尽量不要外出。 三天前,野猪找到一处山洞, 洞口小,洞内极深,容纳上百人足矣。 观察地形后, 周云下令,搬来此处。 雪洞外。 黄达岭一带,战场是一面倒的形式。 今天五里外,王家人被发现,雪窝子里十几人被杀。 尸体被吊在榆树杆上,威慑楚人。 明天,赵家人又被发现,无一生还。 后天,又是一营楚兵被找到。树上又多了十几人。 随时都有北狄铁骑出现,双方战斗力不成比例。 一个百人队的胡骑,就是几千楚国良家子也是被屠杀。 战场变成了躲猫猫游戏, 只是规则不同,被发现,是人头落地。 得益于周云的工匠系统。 青山寨众人能够进行少量物资生产,并且白色的伪装布料管够。 北狄人在这一带扫荡,多次在周云等人的面前走过,都没有发现这个稍稍凸起的雪坡。 随着战果的日益减少,十几日后,北狄骑兵渐渐远离,前往别的区域。 雪洞之内。 周云所部。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而听的城外乱纷纷……” 雪林。 寒风。 周云靠着雪洞口,身上裹满羊毛袄子, 吃着收集来的不知名坚果,丝毫没有被北狄人影响。 系统分析,他目前存活率还挺高。 洞口空气好, 周云可受不了里面的气味。 不远处,刘贞在指挥后勤织衣。 刘贞现在也管理后勤,尤其是新出来的制衣小队。 雪窝子能用的人不多。 她识字,原来应该是大户人家,这可是人才啊。 再加上她女孩子细心, 很少有差错, 其实这些都是假的。 最重要,她是周云的嫡系。 青山匪寇,无论服从性多强,根子上是李岗一系,刘黑子和刘贞,梁大等人本质上,同周云更亲近。 “贞娘子,这个绳结怎么也系不上。” 一位中年妇人,小声的询问刘贞。 中年妇人是这一段时间加入的, 溃兵攻破了他们的家园,强行侮辱了她们,食物匮乏后,她和女儿都被抛弃了。 周云所部发现他们时, 几乎冻僵,奄奄一息。 上天有好生之德。 周云力排众议,坚决否认了铁坨子等人的意见,接纳了她们。 谁料。 这一收就没完了, 前前后后,自己来的,捡的。 雪洞里,多了十几个女人。 她们害怕被丢弃,干活最卖力,吃的也小心翼翼。 “不要太顾及,直接硬缝上,这里没那些讲究。” 刘贞随意回答,随后,妇人就去了制衣的队伍。 “贞娘子?小贞子,你还升级了?” 周云眼眸戏谑,假意嘲讽道。 如果面对别人, 刘贞是冷酷的寒冰。 那么,面对周云, 也是残酷的冬天。 这丫头,外冷内也不见得热。 刘贞现在可是个狠角色。 她昨日,差点阉了想要侮辱瑶娘的李保。 李保可是山寨老人,四十几岁,主力人物,见瑶娘漂亮,心生歹意。 谁料,被她老大刘贞看见。 最关键的,李保打不过刘贞。 山贼李保竟然打不过刘贞?! 这一闹,李保面上过不去,当时就要杀了刘贞。 好在随后,周云介入。 规矩早就颁布了,李岗等人无话可说。 周云全力支持刘贞, 侮辱妇人者,斩! “嘿嘿,这不是周首领的庇护嘛。我就想给你打打下手。” “我看不止,小贞子,你有点怪。后勤被你玩的有模有样,八瞎子都离不开你了。” 周云意味深长的道。 八瞎子机关算数,山寨第一。 山寨就他一个。 自从有了刘贞的协助,现在还惯出毛病了。 动不动就撂挑子。 “说说看,这么拼命学习织衣,为什么?” 周云道。 “说出来吓死你。” “说!?” 周云还真想知道,谁能吓死他。 就算是昌帝老儿,他也不在怕的。 怕也没用! “不,,,告诉你。” 刘贞的眼眸闪过一丝灰暗。 她害怕牵连周云,底下了透露。 周云有系统,刘贞的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 随意的用手,搭在刘贞的香肩上。 露出自认为潇洒,实际猥琐的笑容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事,你我是兄弟,” “你说是谁,我就砍谁,” “就算是那洛阳里的……哎,哎,,,好好的,动什么手啊。” 周云感觉胸口剧痛,打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刘贞这丫头肘击了他。 特么的,这小子是真下狠手啊。 占点便宜,至于么?! 就在刘贞同周云互动时。 雪洞最深处的位置。 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他们。 李保正恶毒的望着刘贞。 一旁的俊俏书生模样的少年,默默靠了过来。 “保爷,何故跟女人一般见识。” 书生故意拱火道。 “哼,”李保蔑视刘贞,说道, “一个婊子!” “傍上了周二那个傻子,在我头上拉屎。” “老子当年,为山寨砍了多少人,有他周二什么事。侮辱者斩?我呸。” 见李保怒不可遏。 书生回头,同一个矮壮的黑汉相视一笑。 黑汉是近几日加入的。 书生则名李灿,是李家堡的宗族子弟。少有才名,门阀之后。 眼神不对的,一行有十几人。 入夜后, 按李全今日抽签,埋伏暗哨。 这些人心有异志的人,利用放哨的机会,渐渐在冰天雪地的树林北侧集合。 “李公子,李保策反成功。” 矮壮的黑汉笑道。 “好,这一次你立了大功,等回去我一定重重有赏。” 李灿敷衍的画着大饼,内心想的是,只要回去,你们也一并杀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做梦也想不到,周云竟然会如此高深的墨家技艺。 只能说,周云低估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上限。 布匹?! 布匹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钱! 清代嘉庆时期,布匹都是通用货币,更何况现在,它比任何物资都保值。 古代想要一身新衣裳,要准备很久,价值很高。 经常有,一件好衣服穿几代的事情。 这个山洞,竟然有如此织布技艺。 他若是得到,岂不是富可敌国。 李灿是李家堡的宗氏,周云的青山寨就是挂在李家堡上的户籍。 因周云乃是李太师的弟子。 虽然,李太师根本不知道有周云这货。 但是,底下的官员不晓得底细。 李家堡是李太师在楼关外的置办的土地。 周云入籍是很合理的。 加上周云的一千两银子。 田地户籍很快办好,青山寨的人也正式洗白了。 正是因为,有良家子的身份,周云等人才能从军入伍。 否则,山匪一去,那就是直接送功劳。 人头马上挂在辕门上。 周云所部,目前堪堪过百人。 听着还行。 实际战斗人员很少。 老弱妇孺就去了三十几,离心离德的又去十几人。 不能打的再去二十几。 这里说的不能打,不是指身手体型。 毕竟在这个环境,只要是个男人,你就要拿刀。 不能打的都是残疾,如梁大,左手残废,只有一手飞刀。 能战者,四十出头。 可惜,人少并不影响斗争。 才只有百人,内斗就开始了。 李保的反水,直接导致守夜的人失去作用。 黑汉子准备了很多树枝,加入松油。 这种东西一点燃,丢入山洞,洞里再也不能呆人。 只要他们守住,来一个杀一个,周云这群人就死绝了。 十几条汉子,悄悄的靠近。 相视几眼后,几名农夫,抬来准备好的树枝球。 黑汉子从怀中拿出火折子。 吹出火光。 火光照耀下,是一张极度兴奋到扭曲的脸。 刘贞,老子盯上你很久了。 出来哥哥要你欲仙欲死。 就在此刻,一声低吼,打破了寂静。 “点火可不是好事。北狄发现就完蛋了。” 话音刚活。 一枚飞石,打折了黑汉子的右手,火折子掉在雪里,挣扎后,熄灭。 突变,令李灿呆若木鸡,头皮发麻! 北疆的冬夜里,他竟然汗流浃背。 怎么可能? 被发现了。 喜欢楚兵。 第16章 我叫周云 李灿的人手,如何是青山匪寇的对手。 长矛阵下,没有防具的十几人,翻不起一点水花。 李保自暗处出现,踏步走来。 “二当家,小的幸不辱命。将贼寇引出。” 李保竟然是诱饵。 钓鱼执法? 一切的一切,都在周云的计划之中。 “你……你,你竟然早有准备。” 李灿不甘心的对着黑夜里英俊的不可思议的周云道。 后者默默的走来,鄙夷的瞧着这个白眼狼。 他没有说一句话。 拿出自己的铁锨子,慢慢划开李灿的衣裳。 李灿的衣物,一件件掉落。 这! 这绝不是周云,有龙阳之好。 而是要证明一件事情。 衣服。 李灿的衣物。 “李灿,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驼子给你穿的全是新布,自己穿还是干草衣。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周云冷哼道。 御寒物资本就不多,铁驼子等人将最好的给了堡中地位高的宗族秀才,这是他们的本能习惯。 尽管李灿对青山寨人的态度很差。 周云李氏这一支,对他却很上心。 对于驼子的好,李灿不以为然,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 “我是宗室后人,焦仁只不过是个下人,有何不可?” “周云,你不过是贱户之子,识相点,就放了我。否则,李太师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 周云强忍笑意道:“李太师?今天就是耶稣来了,也保不住你。我说的。” 拿起铁锨子,自然的走到李灿面前,他被少年山匪李兴、李昂压住,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要,不要,周云,我回去什么都不敢说,你放了我。” 尖锐的铁器已经对准了,他的脖颈。 一只手抓住了周云,八瞎子道:“姑爷,我本不该说,但是杀了宗族子弟传出去,李太师这种庞然大物,不是我们能惹的。” 大楚门阀林立,将门辈出,一旦被朝廷通缉,很难活下去。 平民百姓,没事都能整的你半死不活。 有上官指令,还不是能把你往死里整。 “徐州节度使都惹了,还怕个球。” 周云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记住了,我叫周云,阎王殿里别报错了。” “等等,我不服,周云,我不服。”死亡关头,李灿疯狂的道。 可惜,他的挣扎没有任何作用,身处雪林死地,周云容不得半分仁慈。 少顷。 李灿,黑汉子等主谋在其他从犯的补刀下,被一一杀死。 这下,他们也占上了秀才公,李氏宗族少爷的人命。 不得不被周云裹挟,供其趋势。 其实,大楚的环境。 这已经是周云最大的仁慈了,换其他宗族,连后续的十几个也杀了。 山林雪地被妇女残兵等迅速清理,树枝扫过,一夜之后,就再也看不出痕迹了。 铁驼子,瞎子等人,安顿好青山寨这伙楚军残部后,聚集在周云的卧榻。 他们无比惊讶,李灿的反叛跟平叛,都在他们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发生。 这令他们庆幸,但也后怕。 也许还有一点失落吧。 青山寨这支部队,似乎真的不需要他们打头阵了。 “二爷,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李秀才要反水的。”全爷佩服的道。 “对啊,我们也很想知道。”驼子跟着说。 周云躺在刘贞铺好的牛皮上,叹息一口,良久才回答。 “从我见到李灿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 我能告诉你,我有系统嘛,早就预警了。 分析出来,这玩意百分之九十要叛变。 系统 的百分之九十,那就是百分之百。 “可是……” 驼子还想接着说什么,全爷宽大的手,却拉住了他,铁驼子也就不再问了。 是啊,姑爷用兵如神,自然是能轻易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又何必多问呢。 “为何,你不直接杀了他。” 问这话的是铜锣脑袋,李岗。 他的世界里,直接杀人多简单,绕这么一圈干嘛。 何况别人不知道,他是知晓的,周云杀人如麻,杀沙霸那会,眼睛都没眨一下。 “杀他简单,但不能用权杀,必须要用法。”周云冷哼道。 “若是用权,今日可杀李灿,明日就能杀张灿,后日就可杀任何人。” “届时,人人自危,军心民心如何强大。”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李氏只有依法立军,依法立命,方能强盛。” 周云本想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考虑到万一特么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这一句天子犯法,不就是九族消消乐。 实在是不敢说,改成了皇子。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青山寨的几个老古董,异口同声的喃喃道。 这?圣人大道? 驼子同李岗对视一眼,他俩实际上是青山寨最有见识的。 ,! 这句法家之言,一旦贯彻。 那就是一场变革,改变现有权贵不上刑的变革。 雪林。 寒风。 李灿的叛变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周云所部继续在黄达岭一带蛰伏。 目前雪林的情况,哪里也不敢去。 一百多人迁移,没有合适的藏身点,北狄斥候若是发现。 在这环境里,决计是跑不过战马的。 何况目前,也没有迁徙的目标。 御寒衣物的出现,极大的增强了青山寨年轻一代雪地的持久能力。 他们可以更长时间的匍匐在雪地里。 能够侦查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渐渐的,周云将周围邻居的信息掌握。 不过此时,并不是吞并他们的时候。 北狄人的扫荡随时会来,现在最重要的是韬光养晦。 赶紧升级装备,攀科技才是正解。 女人在某些领域是有天赋的,手工等细致的活上,男子大多比不了。 几十个妇女在刘贞的协同下,开始遵照周云的意图,拼凑出一第一副葛布铁皮甲。 这套盔甲的出现,令周云所部士气大振。 拥有甲胄,就意味着,理论上,拥有了和北狄人对拼的机会。 否则,别人挨一刀没事,你一刀就死,这打不了。 在古代,私藏兵器没事,私藏甲胄就是谋反,这就体现了甲胄的价值。 雪洞里,李兴作为少年领头羊,在瑶娘和赵婶子的服侍下,更换青山寨第一套甲胄。 赵婶子先是将李兴扒个精光,除了一条短裤,毛也不剩。 “李小郎君的身段,可是真俊,我孙女要在,说什么也得给你当个小的。” 赵婶子为老不尊的道。 战场厮杀李兴不怕,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子,如此观看,李兴脸色不禁冒出了细汗。 他是李全的儿子,自入山寨起,就被其父命令,拼命习武。 大补之食,武学药材从未停过。 身材自然是如何后世的橄榄球运动员,一身劲爆的腱子肉。 为了儿子,全爷同周云一样,欠了一屁股债。 此种情况,铁驼子,同八爷等人,倒也没有多说,只是药材等物,顺便也给他们的孩子准备一份。 习武之道,一直掌握在大门阀手中,全爷愿意教,债务也就不说了。 实际上,青山寨的还占着便宜呢。 不然,野猪铁牛,这些人那有目前的武力。 瑶娘先给李兴穿上青灰色的内底衣,这是纺织出来目前最细 的布料,用来贴身,非常舒适。 颜色是自然形成的,这情况,可没功夫弄啥颜色。 喜欢楚兵。 第17章 扑骨部折耳 马邑西部山林。 黄达岭雪洞。 随着赵婶子和瑶娘一件一件,为李兴穿戴。 李岗同瞎子等人的脸色变的越来越凝重。 这是拼凑的甲胄,二爷你在逗我? 软袜,外靴,绑腿,细布手套…… 随着最后一件腰带扣上,李兴的戎装衣物就算穿戴完毕。 他按要求试了下,保暖和行动都不错。 “我的乖乖,兴哥,这衣服借我穿穿呗,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野猪羡慕的道。 “滚,别影响上甲。”周云一起踹飞野猪。 野猪,刘谋! 这货极度猥琐,别人习武,都是练全面, 只有他迷恋射手位置,讲究一手远程阴人。 还恬不知耻, 说什么一箭就能射死,谁和你拼武艺。 精细的葛布为底,扎上矮子里面拔将军的优质铁片,甲胄从李兴的脖子上套下,令这位年轻山匪的气质大变。 这是一幅改良后的扎甲。 虽然铁片还是太薄,但防御力已经不弱了。 护肩,护脖,腰带…… 该有的防护一个没少。 就在李兴以为要完了时,梁大拿出了几件拼接的大块铁片。 胸前护心甲,后背护甲铁。 最后还有雪地特有极地服,白色带兜帽的披风。 这玩意一趴下,妥妥的伏地魔,不到近处无法发现。 当这套甲胄被完全展现后,青山寨人呆若木鸡。 全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这种级别的甲胄,绝对堪比正规军,不,正规军也比不了。 除非是各部节度使的精锐牙兵, 否则,楚国官军单甲胄方面,绝对比不了李兴这套。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精铁长刀。 这把刀,是周云和铁坨子手搓出来的。 周云先是利用埋土方式,收集榆木碳,随后再冒险开炉,改造了一批兵器。 其中就有这把好刀。 李兴呆愣原地,双眸久久不能平静。 刀剑在北疆,那可是天价。 他猛然走到周云身前,躬身道。 “兴,多谢家主赐甲赐刀。” 武将三件宝,宝马,宝甲和神兵。 周云一次给了李兴两。 当然,这是李兴的看法。 周云手握工匠系统。 这烂东西是真看不上。 目前这种情况,只能锤打手搓出这个拼多多版的。 若是将唐朝明光铠弄出来,李兴不得把头磕破。 “行了,今后,好好为大伙出战,你是年轻一代的大哥,记住做个表率。弟弟们看着你呢。”周云眼眸深邃装逼的道。 每每这种父慈子孝的感人时刻,总有那么几只耗子要破坏。 铁坨子,他出现了。 “我说二爷,你这做事不厚道啊。” 这货一向是搞事第一人。 “兴小子有了,我家铁牛呢?你这样偏心,我可是不服的。” 他叼着旱烟杆,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红眼病犯了。 八瞎子可不惯着老伙计这小肚鸡肠的毛病,针锋相对道。 “现在什么情况,你是不是不懂。甲胄现在就一套,优先保障武力强的。” “还跟你说,第二套几天后就出来了,定好了是我儿子,李泰。” “你特么找打,中饱私囊。管个物资,你还嘚瑟上了。” “咋的?” “咋的!废了你另一只眼睛。帮你改个外号,八全瞎。” …… 铁驼子同八半瞎,卧龙凤雏。 因为甲胄的事情,大打出手。 丝毫不顾及多年友谊,各种阴招频出。 雪洞里的战争,没有影响到别人。 后勤队伍依旧在飞速运行,现在她们比作战部队更 重要。 因为活下来,才是第一位。 周云还是喜欢坐在雪洞门口。 有时候,大风吹过,带起门口的白布,他能看见远方的天空。 他想去中原看看,传说大楚繁花似锦,洛阳城应该巍峨无比吧! ---------- 时间过的很快。 十几天转瞬即逝。 就在周云看见的那片天空下面。 冰雪覆盖山林,茫茫大地 ,一望无际。 寒风瑟瑟,一片死寂。 地鼠永远是最强的生物,即使环境如此,它表示不服,瘪头瘪脑的在雪地里晃荡。 突然, 一匹雄健的战马,踏雪而来。 随即,是一队骑兵,小山坳仿若顷刻地动山摇。 地鼠溜得一下,躲回了地下。 只是它没注意,不远处,一堆雪微微的动了。 折耳过去是一个奴隶,突厥人的奴隶, 在伟大的可汗号召下,跟随首领,十年来纵横大漠。 如今他已经是千夫长了,听说打完这一仗,他就会进入王帐军。 座下是一匹四岁的战马,正是战马黄金时期,这是首领的奖赏,今年才刚刚换上。 是的,扑骨部的首领非常器重他。 “头,这鸟不拉屎的地,能有什么,你也太较真了。” 身后的突厥手下,是他的兄弟,过去是泰赤部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见此人,黑色镶铁皮甲,内有羊皮底衬,头盔是牛皮扎铁片做的,非常结实。 马鞍左右分别的大弓和箭壶,弓箭是刻入突厥人骨子里的东西。 对突厥人来说,可以没有牛羊女人,但是不能没有弓箭。 盾牌,马刀,手中还持有一杆长戈,显然,此人的武备非常齐全,即使放到任何地方,都是精锐级的。 “啪” 折耳挥动马鞭,重重打在自己的兄弟身上。 一条血痕出现。 “泰赤猪。你这泰赤部的杂种,质疑我的决定,再有下次,抽你就不是马鞭,而是马刀。” 突厥汉子一脸怒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扭头,不再言语。 折耳是扑骨部有名的勇士,善于谋略,连首领很多时候都听他的。 他的智谋,是无需怀疑的。 尽管如此,大部分突厥人,还是觉得千夫长太过谨慎了。 迫于威严,不便再说。 最近的对南楚战斗,那都是屠杀。 他们认为,定襄精锐不出,没有威胁。 “你们记住,南人不能小看,你们现在杀得是羊,真正的狼马上就会出现。” 折耳抓住泰赤的羊皮袄子,拉到耳边,满脸阴冷。 “泰赤,你帐篷里的孩子还在等你回去,满月酒,是我妻子给你弄的,你死了,你的崽子就是别人的奴隶。” 这支百户,是折耳的嫡系,他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同一片草场的牧民,他承诺过老人和妻子,要带他们回去。 “斥候来报,这一带,有炊烟的迹象,很可能有南人军队,仔细寻找。” 折耳用长满老茧的手,摸了自己断掉的耳朵。 眼眸中闪过怒火。 大突厥的年轻一代,越来越傲气了,没受过罪。 不知道险恶! 大楚良家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远去的骑兵,撒开马蹄,四处寻找。 实际折耳清楚,他们都是在做样子。 他们不满, 不满为什么冰天雪地,不在帐篷里玩南国女人,跑这里喝西北风。 折耳,被砍掉耳朵的人。 南人以耳记功。 “泰赤猪,良家子,猛如虎狼。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知道。” 良家子的练兵模式,不容小视。 这只有人口几千万的南楚才玩得起,突厥人少,不能这么搞。 心不在焉。 这样的寻找注定是无功的。 小片刻后,突厥人千户折耳离开了这片山坳。 大地。 彻底安静后。 瘪头瘪脑的地鼠,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的冒出洞口。 确定敌人走了, 安全! 嘎吉嘎吉,大步跳入雪地。 忽然, 地鼠不动了,仿佛觉察到危险。 想跑,晚了,一只手牢牢按住了他, 雪地里, 身着白色兜帽披风的青年,冷厉的注视远走的突厥骑兵。 他是程泰,也称李泰。 八半瞎的儿子,一直藏匿在雪地里。 得益于御寒能力的大幅提升,李泰已经能够长时间潜伏了。 抖掉身上雪,提着大肥鼠,爬过山坳,不远处山脚下,雪窝子里,栅栏门被大雪伪装,而后才是一块白布。 只有到了近处才能发现洞口。 实际上,折耳离周云的雪洞,直线距离不到五里。 骑兵们若是仔细寻找,是有机会的。 喜欢楚兵。 第18章 青山弓 “二爷,二爷,蒸箱里木头软了。” 程知重小心提醒周云,过去他一直叫周二,现在潜移默化的叫上了二爷。 “别急,再弄一下,这里生火不便,虽然有火道,散了烟尘,可火力还是不够的。” 周云正在小心的打磨一对牛角,在其平角部位,取下两指宽最长一段,热蒸处理后,压平,渐渐磨薄。 这是一门技术活,太厚没有韧性,太薄就会失去力量。 只有工匠系统下的周云能掌握。 牛角? 怎么来的? 当然是刘黑子那有灵性的老黄牛啦。 这货屁颠屁颠的从五峰山跑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李泰傻牛压着黄牛,准备动刀时,刘黑子不要命阻止。 他误以为要宰牛。 被几个人死死压在地上,口里还骂个不停。 “周云,你这个畜生,以前它托了多久,你的命都是它的。” “周云,住手……” 最终,昔日威风凛凛的村头一霸,没了牛角。 原来是取角! 刘黑子恍然大悟,不过即使如此,依旧让他很伤心。 这可是他刘家为数不多的财富。 事后,老黄牛被刘黑子兄妹牵走。 早在数天前,周云就令野猪,凿开冰面,捕食大量水鱼。 不仅仅是为了改善伙食,更是为了鱼胶。 鱼胶是工业时代前,制作复合弓箭最好的材料。 且容易获取,物美价廉。 一次偶然,周云见野猪拿着一根带刺的棍子回来,本意是为殴打傻牛。 周云一见,棍子就被收走了。 询问后得知,黄达岭北坡一带,竟然有柘木。 这是什么变异品种,这种木材不应该分布在太行山脉北部。 尝试了它的物理性能后,韧性极佳。 周云断定,即使种柘木不如历史上的。 但也绝对算的上好品种。 蒙古牛角复合弓。 这个十三世纪的弓箭作品,令大蒙古国走向巅峰。 其核心材料,就是牛角与柘木。 弓壁用柘木与牛角复合,同弓稍,弓主杆一起,反曲压制。 形成牛角复合反曲弓。 这其中,最重要的工艺,就是热蒸。 鱼胶和牛筋板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爹,爹。我打回来一只野味,今晚给你补补。” 李泰风尘仆仆的进来,见面就来了瞎子这里。 “你特么瞎呀,周二在这里,你拿过来,怎么分。” 八瞎子在心里骂死了这个傻儿子,嘴巴上却只得让大伙一起。 “二爷,有一只北狄人最近一直在这一带游弋,我觉得有点危险。” 李泰说出了最近侦查的事,最近是同一个部落,因为图腾是一根狼骨头。 北狄人,一个部落一个图腾。 故,李泰断定,一直是这个狼骨头部落。 周云将复合好的弓,用数米长的树皮绳子,牢牢绞了无数圈,跟大麻花一样,再小心的打上卡子,数天之后,弓壁就会完美粘合。 正常情况下,要阴干一个月到三个月,目前周云没那么多时间,只能几天鸟事了。 “这里不对劲的地方太多,北狄人迟早会发现。” 周云淡然的道,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黄达岭一带山多,虽然离定襄不远,但大溃逃下,这里的确不少人。这一带雪窝子里,我们探出来的不下小两千,北狄人不弱,能发现问题,很正常。” 北狄大部队要扫荡,几个老家伙很紧张,前段时间搞怕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铜锣脑袋担忧的道。 “危险?这能有什么危险。” 周云一脸轻蔑。 这种小卡拉米在兵神系统下,能有问题? 说出来,怕你接不住。 对策都有十几条。 我自己都记不住,还要临时看。 “程知重。” 八半瞎先是后退一步,正了衣冠,拱手道。 “二爷,程知重在。” “令后营即刻安排假洞,前后各一个,人数控制在三十左右,物资要每三天更换一次。” “李全。” 全爷也和瞎子一样,正儿八经的接令。 “令我部斥候,撒出去十里。一旦发现大规模的北狄骑兵。利用鸟鸣,第一时间将情报传回驻地。” “各部整理物资,做好长期匍匐的准备,一旦北狄人大扫荡来袭,此处可能长达十天,不能生火。” 计策的正确与否,是一支队伍的灵魂。 即使在些许部位有不足,大方向对了,大概率是成功的。 至于逃跑这条路,早就被系统否决了。 兵神系统已经分析过了转移的可能性。 存活率很低。 即使逃过这一次,没有足够的力量,也很难在随后的大雪林里存活下来。 北狄人,楚国溃兵,山林里的各家堡民,那都不是善茬。 青山寨要在这个能避寒的雪洞里,进行休整。 至少要拥有一支小规模的正兵,才能前往西部林地打副本。 马邑西部。 ,! 山林雪洞外。 一支锋利的羽箭划过长空,牢牢钉在百步外的榆树上。 “嗡。” 尾部的颤动,代表它的力量还没有耗尽。 “好弓,真是好弓。” 全爷爱不释手的抚摸这柄长弓,此弓的韧性与拉力前所未见。 “此弓不在萧氏南阳弓之下,甚至更胜一筹。”八瞎子识货的道。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南阳节度使萧氏,乃是上个朝代,梁朝余部,因拥立项氏,而得封地,其弓弩技艺,传承数百年。 周云默默的拉开这柄牛角弓,反复的尝试几次。 这种韧性的材质,很难相信,是工业革命前的产物,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视。 周云的眼角瞄到了一双炙热的眼眸,那是渴望的眼神。 野猪,这个迷恋远程dps的人,见到牛角复合弓的实力,早已垂涎三尺。 “怎么,想要?”周云略带嘲讽道。 “想。” 野猪毫不避讳。 “此弓名青山,得此弓后,你要庇护青山寨老小。记住了嘛。” “记住了。” “那就接着。” 接弓一刻,野猪冷如冰霜,眼眸如电,再不见过去的吊儿郎当。 周云一抛,野猪顺势接住。 拉弓满月,一箭射出,之前榆树上的箭被一分为二。 此情此景,令周云一愣。 我特么。 这箭…… 这箭可不好弄,回收几十支破箭,才弄一支,败家的玩意。 周云的内心在滴血。 野猪紧紧握住青山,躬身一拜,郑重的答应周云的要求。 在周云的示意下,刘贞将做好的一壶三十支羽箭,送给野猪。 还有甲胄,短剑,甚至装飞石的小袋子。 青山寨第三号武士,野猪也换装完毕。 至此,野猪成为第三个拥有核心战力的李氏族人。 周云所做的一切,刘贞都在默默的观察。 越看,她越觉得周云是个怪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云对这支部队的掌控也越来越强。 残疾的人,比正常的干活卖力多了,他们怕被抛弃。 女人比男人,干活卖力多了,她们怕各种悲惨的待遇。 新加入的楚兵渐渐适应,这里比官军更讲法度,使得他们产生了强大的凝聚力。 一百人多人的队伍,竟然有一股强盛的苗头。 若是有朝一日,周云得精兵数万,那还了得。 最开心的是山寨里的老人,驼子,瞎子等。 队伍蒸蒸日上,他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尽管周云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分解他们的核心权力,但他们竟然心甘情愿的交权。 这可不是周云乃李岗的女婿,青山寨的二当家。 简简单单一个名头就能办成的事。 刘贞同刘黑子相视一眼,默默的各自忙活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他们仅仅是这波楚国溃兵中的一支。 这样的队伍。 在马邑西部的山林地带,方圆几百里,有数万人。 喜欢楚兵。 第19章 大扫荡 马邑西部。 黄达岭山林地带。 帝二十二年某日,寂静的雪地,猛然地动山摇。 数以万计的战马,在这片山林里奔腾。 北狄人来了,来的如此迅猛。 扑骨部。 这是一支狼骨头为图腾的部落。 北狄人的行动,比周云预计的快很多。 同样的。 小小的二十几里山林,竟然藏了数千人。 连周云他们也不知,竟有如此多邻居。 有些洞口同李家差不多,突厥人要攻陷,花费的时间非常久。 一处山坳里,上千突厥人正在攻打楚军的藏身地。 不远处的雪地。 扑骨部的大旗在几十突厥勇士的簇拥下,立于此处。 “折耳。还是你的脑子好使。上头命令早已下达,六天前开始,良家子的人头同正军一样,军功一致。” “首领大人。” 折耳恭敬的行礼,用力很重。 “小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本以为有个几百个顶天了,没想到楚狗如此能藏。” “是啊。真是好买卖。” 扑骨部的首领,看上去就像个老牧农,身上的甲胄虽然价值不菲,却歪歪扭扭,看似没见过世面的老财主。 可就是这个老牧农,离开阿骨部后,将五百人的扑骨部,发展到今天的万帐大部落。 就算在可汗的牙帐里,老东西也能得到一个座位。 “特勒王只给我们大部队十五天的时间,怕的就是我们出情况。” “已经有六万颗人头,在王帐军的大营前了,根据先人的遗训,良子后期强大,要小心谨慎。” “所以,现在每杀一个楚国人,等于将来杀死一个精锐。” 折耳眼眸精光闪现,冷哼道。 他明白,上头的封赏大大加重,为的就是最后再杀一波良家子。 “定襄东部,已经有大规模的楚国良家子反击,特勒王军令早已下达,我们干了这票,也得立刻撤军。突厥人,不做亏本生意。” 老牧农一样的首领,非常认真的道。 忽然,远处的山坳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呐喊。 折耳和首领知道,山洞已经被攻破了。 男人是不可能喊的,因为男人都被杀光了。 只有南国的女人,白嫩嫩的,比起永远带着羊骚味的突厥女人,好用太多。 收获超过折耳的预计,已经有一千五百余人被扑骨部拿下。 不多时。 此处山林的枯树上,又多了二百具挂起的无头尸体。 楚人以耳记功,突厥是人头。 六天。 整整六天时间。 北狄人来了。 在煎熬中,度过六天的青山寨,能从雪洞的小缝隙,看见北狄骑兵的身影。 此刻,周云也心里打鼓。 系统你特么准不准,六天,李氏反复在鬼门关一进一出。 好在山坳隐秘,突厥人数次打马走过,都没有发现。 寂静,雪山中一片寂静。 火是绝对不敢生的,靠着辅兵的功劳,厚布做的被子是足够了,除几十个能打的,其余人都躲在被窝里,减少能量损耗。 时间一分一秒,每一刻都感觉很长久。 终于,一天过去了。 周云兵神系统分析,过来今天还没事,应该是过关了。 否则,以他们的三十几个能打的,对上几千人的部队,就是再有手段,也只有饮恨。 然而,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一山之隔的雪地里。 泰赤猪做为精锐,在此次行动中,多次冲锋陷阵,凭借着一身武艺,已经立下不少功劳。 眼下他同几名同伙,非常轻松,正在溜狗, 溜南楚狗。 “哈哈……跑,快跑!” …… 几名本队的游骑,戏谑的看着眼前的四个南国人。 玩弄他们的生命,是突厥人的喜好。 奔跑的南国人明知是死,却拼命逃跑。 真是愚蠢。 为发泄这段时间的怨恨,其中一名突厥人,弯弓故意射在梁国汉子的腿上。 南国汉子应声而倒。 “哈哈,还是你小子会玩。”泰赤猪开心的笑了。 那名突厥人也打马过去,准备结果南人的性命。 就在此刻。 异变突起,突厥人靠近时,南人暴发了。 战马上的突厥人愣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 他喉咙上扎着一杆短刀。 此刻已经无法言语。努力想拔出,却没有力气。 飞刀, 这是战场上常见的手段。 “哈哈,北狄狗,杀一个够本。哈哈哈……” 楚国良家子面露疯狂的狞笑。 泰赤猪疯了,他愤怒的结果了这名南楚士兵。 死的人是他的手下。 短刀深入脖颈,他知道白头神也救不了。 突厥人眼里的光芒正在消失,牢牢的抓住泰赤的手臂。 “泰赤哥!我的妻儿给你……妻儿给你……” 死了,他死了。 最后一刻,他将妻儿给了泰赤。 快死的时候,突厥人同大楚人并没有区别,想的都是妻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兀鲁抬……” 泰赤猪很后悔,如此折损精锐,太亏了。 他更怕另一件事情,折耳不会原谅他。 五里外,是扑骨部队扎营位置。 老首领是行军的军盲。 他不会。 部落里的南人军师会啊。 在可汗的号召下,扑骨部也追随潮流,招募了南人军师。 对天发誓,这可不是他抢的,十两银子一个月,正儿八经请来的,赵先生。 谁料,此书生后来有感于首领的雄才大略,留了下来,工钱也免了。 可惜这些年算下来,亏大了,赏赐都远远不止万两。 此人的到来,扑骨部肉眼可见的强大,行军战阵无一不精。 老牧民都一度怀疑这货是间谍,直到这货将妻儿接来,他才放心。 随即,又怀疑人生了。 南楚的人才如此富余,这样的人物,连个边缘都混不上? 折耳同他,一文一武,是扑骨部这几年的根基。 可惜了,折耳被可汗看中,过段时间就不是他的了。 一名突厥人,走入帐内,在折耳面前低语。 “混账东西。” 折耳带着怒火,风风火火,离开大帐。 “什么事情?”老牧民问道。 “精锐扑骨狼骑出现折损。” “这种狼杀兔子的事,还折损?”一边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书生说道。 “狮子搏兔,尚需用尽全力。有些崽子没吃过苦头,活该。”老牧民眼中精光闪烁。 “折耳的部众是我扑骨精锐,首领真的要给他带走。” “两百人而已,折耳去了可汗那里,没点心腹也挥不动。雄鹰不应该像鸡一样。不要计较这些,赵先生。” 山坳的雪地里。 泰赤猪被踢下了马。 折耳这次是真的怒了。 多番警告,这孙子就是不听。 众人的劝说下,折耳抽了十几鞭子,也就停了。 突厥人父慈子孝的好戏。 周云这边看的可是翻江倒海。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十米外。 大伙的心可都是提到嗓子眼了。 大气都不敢多出,生怕对方听到呼吸赶来。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的这名北狄千夫长,竟然直视周云的雪洞口。 呱唧呱唧的说了周云不懂的语言。 “警报,警报,系统警报。” 周云双目一狞,倒吸一口凉气。 “特么还用你警报,老子没瞎!” “完了,暴露了。” 喜欢楚兵。 第20章 逃离 雪洞外,几十米。 “这名南国人,逃跑的方向不对!” 折耳肯定的道。 “方向不对?” 众人不禁深思。 “他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逃,这里明明是条死路。” “这里是个山谷地,要逃应该往山坡走。” 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除非,这里能藏人! 顺着楚国人倒下的方向,正好就是周云的藏身之处。 时间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人们欢愉时,会觉得时光飞逝, 难受时,会觉得度日如年。 此刻, 周云等人是度秒如年。 北狄人的大部队来了, 足足不下千人! 他们正在用刀,扎地面。 一寸寸的扎。 山坳中的土地有限,如此行为, 周云等人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山林。 雪坡。 三个马脸北狄兵,有气无力的扎地。 别的特色没有,就是脸特长,估计不是东亚人种。 北狄人的地盘,东起大兴安岭地区,西至中亚,幅员辽阔,地域下的民族数量不在大楚之下。 此三人一看就是西域血统。 他们手中的马刀不时在雪坡上刺击,刀与石块等杂物碰撞的声音非常刺耳。 这让他们难受,毕竟马刀可是他们的宝贝。 无奈,军令如山。 可惜,他们做梦也没想到, 一墙之隔的土地里,竟然藏着上百人。 三个西域崽子的每一刀,几乎都捅在周云等人心头。 绝对安静的环境里,刀击石头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其中,一个突厥兵渐渐的靠近了雪洞入口。 青山寨等人放松了。 此刻,心反而落下了。 终于被发现了。 这该死的折磨, 雪洞里的残卒们也受不了了。 死吧! 这一路,见惯了生死,该他们了。 马脸突厥人眼眸忧虑,眉头紧锁。 看了一眼,面前的土雪堆,犹豫了片刻。 因为他在思考,这玩意下面,一看就是块石头。 这刺下去,自己的马刀如何能承受。 树枝做的伪装非常到位,加之数天未曾出门,积雪已经覆盖的很深,一时还真难以判断。 李兴一身新甲胄,早已经在门口准备多时,手中长刀举起,屏气凝神。 为什么是他站第一,因为十九岁的他,是目前少年一代的大哥,最强的一个。 “西胡的杂种,为什么停下,小心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头,这下面是石头,马刀宝贵着呢。” “马刀坏了,给你换新的。执行折耳首领的命令。” 雪洞里,外面的对话异常清晰,突厥队官的命令让大伙绝望。 折耳亲信的呵斥下,马脸突厥不再犹豫。 手中马刀,高高举起。 于此同时,全爷的手也高高举起。 此刻,全新的作战计划诞生了。 这次的指令,不是周云下达。 而是全爷下令。 周云等人一旦被发现,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辅兵女人。 全部冲出去拼命,务求将他们全部击杀一部分。 最次要留下十几匹马,给主要人员留下逃跑的机会。 主要人员,只有一个。 周云。 只要周云在,逃了之后就回李家堡,那里还有李娘子留守的几十人,汇合后,李家就还有机会再次强盛。 这种作战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只能交给老天,毕竟从数千突厥部队手里逃命,机会渺茫。 令全爷没想到的事,本以为大伙会抗拒的命令,大伙却眼眸炙热。 这一路,周云是正确的。 青山寨已经有很多死士了。 梁大等一批残疾人目光灼灼。 时光如同屋檐滴水, 一滴一滴。 就在全爷都忍不住动手时,洞外传来了欢呼声。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 突厥人兴高采烈的向首领报告, 毕竟谁也不愿在这雪地里多待。 已经出来三个时辰人,即使是适应大漠寒冰的突厥人,同样很难受。 一听这个声音。 门口的长脸北狄兵,收刀离开,头也不回。 他可不傻,换刀? 说的好听,事后不换找谁去。 折耳泰赤猪等人,寻着声音,靠了过来。 部众用马刀,划开了门口的牛皮,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藏身点。 楚人将两个树根中间位置挖下去三尺。 用木头和树枝等物,做出了如同山包一样的伪装。 里面有各类物资,生火后的碳灰,还有一些相对完整的厚布被留在里面。 折耳摸着手中的厚布,不似羊毛也不似葛布,但是很厚,防寒能力应该不错。 里面的空间,若是挤一挤,应该能藏个二三十人。 “此人应该是想要逃到这里,这里面还有些许食物,很可能是南人的另一个藏身之处。” 折耳仔细的观察很久后,也找不出问题,只是隐隐觉得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 目光飘到不远处的雪洞口,那里凸起的雪堆,非常不协调。 “那个位置,探查了没有。” 折耳询问道。 “查了,每一寸土地,我三兄弟都用马刀刺了,朽头人说过,马刀可以换,千户的命令不能改。” “所以,我们刺的很仔细,保证地鼠洞都能发现。” 马脸突厥人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如此,折耳仔细环视了这片山坳,冰天雪地,一片死寂。 连他也觉得自己多疑了。 即使是有人藏匿,可自己早已安排骑兵十二时辰游弋,连晚上都没放过。 可以三天不吃饭,如何能十天不吃饭。 大楚子弟物资匮乏,绝不可能带有十天的军粮。 “走,回营!” 突厥人如蒙大赦,有牧民草草的带走了树洞下的厚布和牛皮, 突厥牧民同样物资匮乏,在他们看来,这破布也是好东西。 傍晚,夕阳的余光洒在山林的雪地。 丛林间,金光闪烁,宛若仙境。 雪洞外美景如画! 雪洞内,周云等人却是心力交瘁。 劫后余生的李家残卒, 直到此刻,才敢开口说话。 “谁弄的副洞,如此逼真?” 周云懒散的,松了口气说。 八半瞎很想认下来,毕竟这些都是他后营操办的。 可干活的是刘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山寨还是纯粹的,实在是拉不下老脸。 “是八爷指挥,我们后营的几个姐妹做的。” 刘贞并没有揽下全部的功劳,肯定的道。 “哼,八瞎子天天摸鱼,有他个鸡毛事。都是这个丫头片子的功劳。”铁驼子道出实情。 他可知道,八半瞎最近是真的在摸鱼,想掌握牛角弓的技艺。 虽然这些周云知晓,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是八爷的后营干出来的,他的功劳就是抹杀不了。 “八爷,此次辛苦了。” “不辛苦,,” “苦日子过来的!” “二爷,将来带孩子们混个好前程就行,别来这鬼地方,过着鬼日子。” 八半瞎情绪低落,难得的认真。 周云举目,环顾四周,雪洞里,是一双双炙热的眼眸。 这是他的部队。 他要带着,这支人马 ,冲出这片雪山。 “八爷放心,过几年还给你弄个小妾。” “那感情好啊。” “哈哈,就怕瞎子那玩意不好使,,” …… 八半瞎笑了, 铜锣脑袋也笑了。 老伙计们也跟着笑了。 只是他们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 刚刚大伙差点以为都要见阎王了。 劫后余生。 雪洞里, 后营妇人们迅速行动,但并没有立刻生火。 这支北狄人很狡猾,大有可能杀个回马枪。 洞口, 周云习惯性的坐到厚牛皮上。 坚果已经断了,附近一家没有松鼠给他祸祸了。 他用树枝,在洞口雪地,运算系统。 刘贞安排好后营的几个妇人后,坐在周云身边。 她从怀里,拿出干净葛布包好的坚果。 周云机械性的接过。 两人靠着,也不说话。 良久。 周云回眸,认真的打量刘贞。 这是周云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在一起几个月的小兄弟。 刘贞眉若柳叶,眼如星辰, 不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但有一股英气勃勃的飒爽。 配上她若后世模特的身段,是个十足的美人。 周云搂住刘贞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当初睡在牛棚里一样。 “为什么,一直挡在我前面?为什么不躲在我后面。” “没什么,你太弱,怕你死了。” …… 刘贞说完,美目中看不出表情。 良久后。 发现周云竟然是眼眸黯淡。 这一刻, 如同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心窝,比杀了她还痛苦。 “没什么事,我走了。” 见周云还是没有反应,怒从心起, 猛然一击,就离开了。 周云眉头紧锁,咬着牙。 不是没反应,而是懵了。 他有系统,兵神系统。 “警报,警报。” “……” 刘贞说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着周云的脑海。 一直以来,他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世界, 兵神也好,工匠也好。 好像都是某个神的游戏。 他从未想过未来。 也许有一天他就莫名其妙的回去了。 来这里,也好像只是个过客。 可是,刘贞对他的一切,如同火一样炙热。 默默的挡在我前面, 一个女孩挡在他前面!? 后世,快餐时代,这样的女孩几乎找不到! 这种东西,周云一时甚至脑袋嗡嗡的。 上辈子只是个卑微的牛马,爱情是奢侈品。 只能远远的观望。 面对感情,害怕冲锋,只敢蜷缩在角落,害怕伤害。 ,! 来这里,也就是有个兵神系统。 能力强大了,感情上同样是个白。 就连便宜妻子,他也不知道将来怎么面对。 青山寨的人,一直都包容着周云。 虽然他是被劫持上的山,但大伙发现他是草包后,也没有怎么对他。 山匪里,草包多的去了。 不是草包,谁能干山匪这个职业。 说起来都是什么道上人物,谁不是艰难生存。 听铁牛说,李娘子对他一往情深。 铜锣脑袋定襄被乱兵冲,拼死救周云,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只是希望带着大伙活着。 雪林里,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求。 ---------------- 刘贞走了,眼眶通红,在后营干活。 被八瞎子 等人瞧见,大伙一愣,随即一股脑的望着铜锣脑袋。 这情况不是一目了然。 周云对大娘子情深似海,肯定是不愿后者伤心啊。 老兄弟们都知道,周云一路犯错,若不是大娘子死认他,大伙早丢弃,,修理他了。 “看个屁,大不了回去认了就行。老子开口,那丫头片子敢有意见?” “那最低也得是个平妻,我后营大将干小妾,这事可不行。”八半瞎早已将刘贞视为自己人,如何能看她受委屈。 【还平妻?老夫命在不在,都不知道。】 一想起女儿的愤怒,他就本能的恐惧。 水货不止是周云,还有这个青山寨老当家。 喜欢楚兵。 第21章 出洞 帝二十二年,一月。 马邑郡西部。 黄达岭雪林地带。 一支楚国溃兵在此完成了历史意义上的休整。 他们利用简陋的资源,渐渐武装自身。 在牛角弓出现后,这支部队将袭击对象,从友军,变为了北狄人。 数次使用伏地,绊马索,陷马坑,指定位置合围的手段。 每次雪林伏击,都是绝对优势下的绝对进攻。 大大提升队伍的士气不说。 同时缴获珍贵的战马、甲胄、弓箭。 令他们实力大增。 同时,他们还收集了大楚溃兵遗留下的东西。 黄达岭被绞杀的楚国溃兵有数千人,北狄人几乎带走了所有的资源。 唯有一样,被他们忽略了。 溃兵身上的衣物。 这些物资在周云后营的收集下,重新粉碎纺织,使得部队在御寒衣物上,完成了这个时代不可存在的丰厚。 同时,舔包的过程中。 总有人,从各个犄角旮旯窜出来。 铁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反对,因为这些不是残疾,就是妇人。 还有很多手脚发黑,被冻的奄奄一息。 这些玩意能有什么用? 可惜,这支部队的话事人是周云。 他只有一句话。 “楚人,一个也不能少。我周云一息尚存,绝不放弃一个楚人。” 气势是无形的,却也是有形的。 绝不抛弃,这个简单的誓言,爆发了强大的凝聚力。 身体残疾的楚人,纷纷要求配发武器,即使老头,也要为大伙拿起刀剑。 面对嗷嗷叫的士气,铁坨子第一感觉到,也许收容这些残疾妇人,并不是错误。 这支一百六十人的部队,拥有这个时代少有的气质。 信仰。 坡外的雪地里。 部队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出征准备。 周云在工匠系统下,画出了雪橇车的图纸。 现在木匠人数增加了,老楚兵里,有几个不错的。 十一辆简陋的雪橇车一字排开。 每一辆都是满满的。 各种布料,吃食,帐篷等军用物资,一一上车。 刘贞如同搬家的婆娘。 这里不放心,那里也不放心。 什么都要自己查看,倒是让瞎子省了不少心。 她同周云,似乎没有发生过上次的事件一样。 两人依旧如同当初一起躺在雪窝棚里的关系,兄弟。 “嗒。” “嗒。” …… 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打马走来。 这是数次偷袭北狄人缴获的战马。 本来还想多搞点,但兵神系统已经开始警告了。 大量的北狄人死亡,大部队即将到来,这里不可久留。 李兴手中挥舞着一杆旗帜。 旗杆是榆木杆子做到,旗帜也是收集的布料拼凑。 上面绣了一个李字。 这支部队也有了正式的名字,李家军。 同时对于李氏周云这个籍贯。 周云他是很有意见的。 咋的,老子连姓都不配拥有? “周云,你忘恩负义,这些年青山寨可曾亏待你?” “说好的延续李家香火,大伙都护着你,你敢跟我提这事,,,” “你被大军冲散,是谁不要命的来救你?!” “牛娃子 。” “,,,,,总之老夫底限是第二个孩子跟你姓,其它要换,你就拿铁锨子,先杀了我。” …… 这件事上,铜锣脑袋非常强硬。 一个姓氏而已。 这些年,青山寨对过去的草包周云照顾有加。 老婆孩子热炕头,该少的也没少。 李娘子,李岗等人,前前后后,招待周云联 系洛阳,都花了几百两。 这可是笔巨款! 普通楚人几十年的收入。 甚至生平还出过三策。 一策, 扬言兼并大青山,走漏了消息,对面山匪积极备战,饿死在山寨。 二策, 下山劫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山贼干成反贼! 三策, 应皇帝令,定襄从军,报效国家。 当大楚良家子! 考虑到这些战绩,竟然还没被青山寨当内奸杀掉! 周云也就算了。 他还是习惯性的躺在雪洞口。 今天, 晴空万里。 雪洞口,阳光正浓。 最后一次,努力打量雪洞深处。 他想深深的记住,这个生活了两个月的地方。 这是来到这个时代,少有的安宁住所。 刘贞拿着一副最新的甲胄,为周云披上。 这是楚兵们最好的一幅。 “甲胄是新的,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告诉我,给你改。” 她一边上甲,一边嘱咐周云。 仿佛娘子为丈夫披上战衣。 周云静静的看着她的脸,没有移开。 她们的关系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了。 这是一件黑色的甲胄,甲片是北狄一个百夫长的,所以是黑色。 内底则是楚人的布料,显暗红色。 红底黑甲, 活脱脱的拼多多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戴上最厚的牛皮扎甲盔, 周云即将踏出雪洞。 就在此刻。 一只手,偷偷抓住了他腰带。 周云回头,正好撞上刘贞炙热的眼眸。 “我想跟着你出去,一直跟着,” “如果你敢丢弃我,我会杀了你!” 周云毫不怀疑刘贞的话,她是个狠人。 只是,这里有个逻辑问题。 不是? 我都没同意,你就要杀我?有没有天理了? 咋的?强来?强扭的瓜不甜。小贞子。 周云呆愣,沉默良久, 严肃道。 “哦,那我能提个要求吗?” “以后别打肚子,胃疼!” …… 刘贞眼眸闪过一丝喜悦, 不过随即就消失了。 周云走出雪洞, 刘贞在后面, 拉着他的腰带,踏雪而出。 外面是明媚的朝阳。 北国风光,千里飘雪,万里冰封。 周云不禁入神。 踏出这里, 未来将是什么呢? 眼前是一片坡地。 坡地之下,是一百多双翘首以盼的眼睛。 身后是李兴,竖起的李字旗高高挥舞。 全爷带着笑容。 李岗的铜锣脑袋更圆了,最近吃的太好。 所有人,似乎都带着对未来的向往。 旗帜后面,是七名骑兵。 刘谋,李泰,李昂,李保,刘黑子,李猴子,李二狗。 他们在周云兵神系统的训练下,尽管一个战术也讲不明白。 但他们不知,自身的骑兵战法已经是这个时代一绝了。 只有八骑,却如千军万马。 这是战绩打出来的,目前已经有四十六名北狄斥候,死在他们手里。 骑兵后面是三十名步兵。 长矛,大盾为基础,辅以刀盾手,简化版的戚家军阵,令他们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视。 论单兵能力,李家目前绝对不弱。 李家的人数结构是畸形的。 战斗人员四十,后勤人员一百二。 人数比,1比3。 不 过,若是论后勤能力。 李家那是遥遥领先。 李家有能处理衣物的制衣分队。 有能处理甲胄的,甲胄作坊分队。 有能生产箭头武器的铁器分队。 还有能做好军粮和伙食的火头分队。 甚至有专门负责安营立寨的建营分队。 主力四十人,几乎是被这些后勤人员武装到了牙齿。 且他们不用干任何,非作战任务。 任何时候,几乎都是保持了满状态。 主力的强大,在某种意义上,吃了后勤的大红利。 雪坡上。 周云拔出长剑。 一阵慷慨激昂的废话后,誓师出发。 “李家军,绝不抛弃一个楚人,拔营。” 后营的人,用简易的雪板,将伤员一一带走,这些都是失去行动能力的。 雪橇太珍贵,不可能有空间装他们。 别人都是物资匮乏,李家的部队是人员匮乏。 单织机三件套,粉碎机等,就是大东西。 还有各类工具,衣物等,那里有位置装人! 周云骑着老黄牛,巡视整个队伍。 一双双炙热的眼眸,昂首挺胸的汉子们,无不体现这支伙的不同。 踏步走向雪林深处。 这支队伍毫无畏惧。 前方, 即将是不一样的战斗。 昔日,他们只能躲在这里,匍匐。 现在,周云是要打出一片天空。 别人看来,近乎绝望的山林。 在周云眼里。 却是李氏壮大的绝佳机会。 在这个没有规则的地带,疯狂吸收兵力。 无论将来是割据一方,还是拥兵入定襄,实力都是说话的本钱。 喜欢楚兵。 第22章 察觉 大楚北疆。 定襄城。 从去岁末,大规模进攻发动起。 城郭的号角此起彼伏,各种军报从未断过。 定襄方面不是铁板一块。 王右宁虽然同意了提前练兵,但是该打得掩护也不含糊。 其麾下最精锐的北卫营,前前后后出动数十次,在东线同泰赤人,北山羊部,阿达澜人不停周旋。 使后者大规模部队,无法放开手脚。 大大缓解了东线楚国子弟的压力。 西线上官氏对良家子自生自灭的做法,令王右宁愤怒,却无可奈何。 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加剧。 东西两方军营的隔阂,肉眼可见。 “报。” 一名精瘦的斥候,风风火火来到暖阁一层。 将带有火漆的情报交给美艳侍女后,迅速离去。 “山林里出现问题了。” 只是看了几眼,了然很肯定的道。 暖阁里,只有廖廖几人。 上官虎,了然,一个老幕僚,负责记事。 还有上官氏的新贵,上官弘。 “只不过,是一支良家子在吞并别的同伙而已,这种事,很正常。”上官虎不解道。 他经历了太多大楚良家子的事,这种极端情况下的兼并,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太快,太猛。” “情报显示,这支良家子在扑骨部的扫荡区竟然活了下来。扑骨和浑部可是狠角色。半月前,大概是从黄达岭一带,向西进攻,一路摧枯拉朽,目前有七八百人了。” 军报也终于传到了上官弘的手里,他小心的仔细观看。 “战士用命,甲胄齐备,老幼妇孺皆不弃,乃官军王者之风。实乃大楚之幸。” 最后一句,上官弘不由冷哼。 这名斥候还想替这支队伍说好话,殊不知,这些话正会要了他们的命。 “甲胄从哪里来?五万大楚子弟,也没几套甲胄?会不会是王右宁这老小子,插手了西侧的事。” 上官虎不由怀疑北地枪神,前两天还找自己打了一场,这次找个梁子,再去练练,跟这样的对手打,才有意思。 “不会,王右宁东线还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搞西线,何况就是搞好,也是违抗军令。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 了然抿了一口茶,冷笑道。 “这个人,必然是周云。这些情报上,所说的伏击战术,步兵阵法,无不是兵家顶尖高手。不可能同时期,同个位置,出现两个兵法大家。” “周云师从李太师,从实际情况看,李太师必然没有教过,周云的本事,多半是自学。李斋安虽然是个草包。但是藏书极广,传闻其收藏了梁朝国书《地工开物》。皇帝要都不给,很可能被周云习的。” 了然的话,上官弘如坐针毡。 每说一句周云,就像说到了他的心头。 反反复复提醒,他是个有眼无珠的短视之辈。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上官弘来说,还不如杀了他。 “周云,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以报侮辱之仇。” 上官弘默默在心中立下血誓。 周云,“……” 他没有想过前因后果,只觉得周云是他的污点。 实际上,周云在五峰山事件上帮了他大忙。 从头到尾,也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上官弘的事。 甚至上官氏,周云不是从系统那里模模糊糊的了解,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对手存在。 帝二十二年正月,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因为战略不同,与王右宁爆发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上官虎不敌,被打伤。 这件事在洛阳帝都引起轩然大波。 一则是前线两大宗师级大将不和,必然是北疆难以形成有效战力。 二则是,王右宁的武艺如此高嘛?印象里面不是上官虎强过王右宁嘛? 上官虎自出道来,未尝一败,至少官面上是这个记录。 还 是说,上官虎老了,不行了。 远在洛阳帝都的风云。 影响不了马邑西侧的李家军。 但,西侧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受伤,却是西线要命的事。 阿骨,浑,扑骨部,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再次大规模动员军队,收割山林里的楚国溃兵。 马邑郡,西侧边境。 从这次,再过六十里,就是黄河了。 赵家裕在哪? 说好的赵家裕呢? 说好的赵岗呢? 铜锣脑袋带大军找了两天,最后才知,三年前,他们已经举家搬回长平郡了,赵岗的战友,成了长平郡守。 好在。 根据全爷的记忆,马邑西北部也就是这一带。 山林密布,极度不适合骑兵作战。 本着敌人的噩梦就是我方安全地带原则,此地成了周云等人的行军目标。 几十里的山林深处,一个三面环坡的山头。 这里视野极好,三面通透,几十株大榆树下,是个建立营地的好地方。 不大的几处土坳被修成成了简易的城墙,其他漏风的位置,被瞎子暂时安排后勤的雪橇车堵上。后期同样要修成土培。 ,! 到时候,大雪下几天,从远处看,这就是一个小土坡,不到近处,无法发现营地。 后营正在全力挖营房的地基,先下挖一米多,利用地热和冰屋的原理,能最快完成半永久性住所。 李家的部队壮大了,如今光辅兵建营就上百人,加上残疾者,突破二百。 自雪洞出发,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全爷渐渐习得周云的战法精髓。 决不在公平的条件下,同突厥作战。 能偷袭决不刚正面,能以多打少,决不逞英雄,能玩阴的,决不玩阳的。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决不恋战。 起初,全爷非常鄙视李云的战法, 直到吃上后,才明白是真香。 一路走来,遇见大部队就提前躲避,小队人马直接吃了。 最危险的一次,一支上千人的突厥部队就在他们的山脚下通过。 李泰是个大心脏,他匍匐的位置,甚至有被马踩踏的危险。 这支部落军,甲胄齐全,大弓箭壶,兵械精良。 毫不怀疑,这是一支精锐北狄人。 当然也会遇见友军,对于同行,周云只有一个策略。 吃! 周云在这一条上,态度极为坚决,无视任何反对意见,决不允许其他力量的存在。 他的做法极为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愿意投降加入的,周云云欢迎。 不愿意的,他直接“说服”! 当然,这一点铁驼子等人也同意,毕竟李灿的事件历历在目,他们不能允许队伍里有第二支力量。 于是乎,在对抗良家子上的折损,远远超过对抗突厥人。 因为突厥人是偷袭,良家子是强杀。 最猛的一次,李家吃掉了人数比自己还多的集团,一支四五百人的部队,被周云的兵卒打败。 不愿效忠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杀你,离开就行。 但是,小小的提醒你一句, 这种零下几度的环境,还是战区,失去了物资,大概率是个死。 李家的战术,效果优良,一路上走走捡捡,零散人员的加入,加上吃掉的数十伙良家子,周云的部队总数超过了七百人。 当然,人员分布还是奇葩,作战子弟,远远低于后勤人员。 李家简易营地,挖土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 一位双腿冻废的楚国汉子,正在努力的帮忙运土,他在固定的位置,同周围几个重度残废的梁人接力运送黄土。 他们比任何人都珍惜活命的机会,运土效率不低于正常人。 不远处,是几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同样不敢闲着,努力的干活。 将营地的杂 物树叶等,捡的干干净净。 一块一块的荒土地被清理出来。 “什么情况,浪蹄子。贞丫头如何说?”一位头上包了布帽的年轻妇人焦急的道。 听她的口气,应该是风月场合的老手了。 “什么贞丫头,你疯了,她叫贞娘子,辅兵营里,八爷第一,她是第二。” 美貌的少女,对于同伴乱叫非常不满,万一惹怒了贞娘子,这地方,她略施薄惩,几个人就是死路一条。 “贞娘子说,大伙把心放肚子里,好好干,主公不会抛弃大伙的。” “嘿嘿,”年轻妇人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只是这李卧龙养这么多女子干嘛,也不叫我等侍寝,是不是有毛病。” “你!” 美貌少女当即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年轻妇人一愣,随即二人就扭打在一起。 片刻,李家营地热闹了。 后营难看就是刘贞难看,一顿乱鞭子打下来。 这些个女子,渐渐平静,几句呵斥后,各自忙活去了。 打架的两人,今晚吃食扣除。 “那个人是谁?”周云看了一眼,有一名女子生的格外美丽,不仅仅是样貌,身材在冬衣的包裹下,依旧显得火热。 “怎么,你有想法?”刘贞鄙夷道。 男人果然是见到貌美的女子,都是一个德行。 “她叫赵昕,是一个富商的女儿。父亲已经死了,几个护卫保着她的,李保前几日想要办她,被我拦了。” “拦的好,我军中只有将士,没有军妓。”周云怒道。 解放军为什么厉害,国民党的部队为什么不能打,军中淫乱一开,军队再无战力。 至于李保和小贞子的矛盾,周云要去找李岗,老当家敲打一句,比周云说破嘴皮子都好使。 铜锣脑袋是李保的恩人,父兄都靠李家才活命。 真要是李保找死,他也不介意使用系统阴死他。 周云坐在土坡上,这里是营地城墙的一部分。 八半瞎最大程度的利用了原始地貌。 这里即将被修成点将台。 恍惚间,周云才发现一个问题,人员已经很复杂了,很多人,他都甚至不认识。 队伍的掌控力,正在减弱。 “小贞子,我能把命交给你嘛?“ 周云淡淡的问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听在刘贞的心中,却是千斤之重。 “不能,那天我要找机会砍了你。”刘贞娇嗔道。 周云没有理会刘贞的小性子,习惯性的搂她肩膀,低头道。 “有一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哥哥刘黑子也不能说。” “从今天起,你悄悄的在队伍里发展暗线,队伍的一举一动,都要掌握。” 刘贞美目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我干皇城司红顶大太监的事。 “怎么?不愿意。” “哦,愿意。”刘贞很平静回道。 “那叫……叫什么名字。” “这个,随便吧,暗中护卫,就叫暗卫吧。” 喜欢楚兵。 第23章 伏击 大楚北疆。 马邑郡,最北端小山坡。 这里突厥人与楚人的势力范围犬牙交错,没有人知道哪里归突厥,哪里归梁卒。 一支突厥部落军,自北部定襄地域,渡过几丈宽的小河流,进入马邑。 从苍鹰的眼里看,不远处的小山包有诡异的涌动。 背面,有不少奇怪的黑点,不到近处无法发现。 这是一支楚兵,他们历经打散,重组,再被打散,再重组。 此刻雪地里的他们已经发生质变。 生命是最贵的学费。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 最贵的学费加最好的老师。 大楚溃兵实力的迅速提升。 这些良家子,甲胄非常混乱。 身上有楚国发的劣质扎甲,也有突厥人的牛皮扎甲,有人身着羊皮袄子,也有人只有干草带着各种兽皮胡拼乱凑的御寒物,总之能用的都用上了。 为首的一人,身着突厥部落军的精制甲胄,身材魁梧,左眼上是一条恐怖的刀疤,几乎将此人面部三七分开。 这支楚国兵卒虽武备杂乱,却煞气逼人。 “刀哥!北狄狗,二个百人队,吃不吃?” 身后的年轻精瘦的小将,大体瞧出来胡马的数量。 二百多人,比预计的多,己方也就四五百。 1比2 的比例,确实有难度。 但是等不了,必须干。 “吃吧。再等身子都僵了。” 他们不同于李家兵卒,没有足够御寒物资。 无法长期在雪地里埋伏作战。 刀疤汉子留意着不远的突厥骑兵,小心翼翼取出骑弓,搭上鸣箭。 待突厥骑兵进入埋伏圈后。 “咀。” 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声清脆如鸟鸣响箭,刺破宁静的雪地。 骑马的突厥人大骇,这声音太熟悉了,周围有南楚人埋伏。 果然,突厥骑兵的前方雪地,冒出无数手持弓箭的楚军。 他们一个个宛如野兽,根本不惧被突厥人射死,干的就是一换一的买卖。 突厥百夫长环顾四方,到处都是从雪地如恶鬼般爬出的梁人。 麻烦大了!楚军合围了他们。 只是雪地匍匐的楚兵,没有战马,骑兵寥寥几人。 只要能冲出包围圈,突厥人就安全了。 “两脚羊变成狼了,楚人疯了,不要纠缠,撤。” 十几个手里没有武器的梁卒拉起一条麻绳,与几十个手持五花八门兵器的良家子,不要命得向突厥人冲去。 四百多个步卒,一冲出来就要找突厥人换命,突厥人哪见过这架势。 一匹匹战马被楚兵潦倒,落地的突厥人立刻被乱军淹没。 骑术精湛的突厥人,跳过绳索,同百夫长合力,自北边的平坦地面突围。 楚兵没有成建制的大盾长矛,突厥人轻易突破了防线,从容遁走,阻挡的几十个楚人变成了尸体。 只是他们死之前,竟然换掉了十几名突厥人。 几里之外, 突厥人远远的停了下来,他们目视远方欢呼庆祝的楚国杂兵。 “妈的,他们人不多。阿维木旗,我们杀回去?” 百夫长阿维木旗远远的了望,身体随着突厥马起伏,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才道:“算了,楚人不要命,不划算,把情况带回给首领。” “首领的脑子已经填满牛粪了,他就是一只羔羊。” “你……” …… 突厥人之间起了争执, 片刻后,打马离去。 见突厥人走了,楚兵们终于松了口气,再次爆发出欢呼,现在可以放心收割他们的成果。 这次收获非常丰厚,巨大风险换来了巨大的好处。 五十几匹上好的突厥马,十几匹摔伤的,会被大伙人分食掉。 突厥人身上都是好东西。 楚国的甲胄 比不上突厥人,大营的马那就是老驴子,还少的可怜。 这伙黑一色的骑兵,身上都是上好的铁甲。 这是楚兵极缺的好东西。 刀疤汉子指挥人手,将死掉友军的衣甲也扒了,穿在其他活着的人身上。 北疆良家子,任何物资都是珍贵的,比人珍贵。 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雪地,没有任何处理。 友军的死亡,甚至没有让其他楚兵皱一下眉头。 没人愿意多看一眼死去的兵卒。 此刻,楚兵不是人,是活着的野兽, 为了活命而不要命的野兽。 他们眼里没有伤亡,命是他们在这片雪林唯一能搏的筹码。 “叫你们的人,去把楚国狗官发的老驴子杀一批,妈的,那些东西没用了。” 刀疤汉子直接分配物资,从他的口中,没有一丝对官军的敬畏。 “妈蛋!我他娘的以为你不动手,二个百人队也干,你们是真有胆。” 几个粗胚,好似小头领模样,骂骂咧咧,靠了过来。 他们是一个临时性的团体,五六伙人,合起来有个几百条汉子。 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分东西。 “刀疤瞎了一只眼,只看得到一半,哈哈哈。”其中一个小泼皮早看刀疤不顺眼,带头起哄,惹得大伙乐不可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个情况看。 这几个人似乎还不仅仅是分东西这么简单。 如此挑衅刀疤汉子,怕是要出人命。 不少人时不时的注意此地, 但他们更多是观望。 看刀疤如何处理。 这是野兽生存的北疆,只有恶魔才能活着。 刀疤动了。 毫无意外,干净利落。 死了! 起哄的小泼皮不敢置信,低头看着胸口,一杆锋利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努力的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鲜血在口中喷出,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几个粗胚大汉,先是一惊, 随即也不惧,一个个拿起武器就干。 他们人多,要围杀刀疤汉子。 不相干的兵卒,赶紧远离,莫要殃及池鱼。 这是野兽的世界,楚兵之间的屠杀司空见惯。 谁赢了,谁就是大哥。 他们听谁的就是。 不一会,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周围几百号人,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他们关注点只有一个,大哥是刀疤。 “徐家的废物,把这几个被北狄杀了的倒霉蛋,甲胄扒了,留在老地方。” 刀疤汉子的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一名脸庞稚嫩的少年急急忙忙跑来,带着三个人,干起了扒衣的活。 此人竟然一杆长矛,以一敌五,可见武艺不凡。 近四个月时间,五万多楚国子弟。 大浪淘沙,弱的都死了,强者开始崭露头角。 血腥的屠杀,在马邑的各个角落发生,良家子已经质变。 他们在一次次的搏命中,迅速适应战场,成为战场中的杀手。 怒火也在他们心中燃烧,对于野兽而言,楚国高层已经不是过去仰视的贵人了。 他们不理解,为何他们要从北狄人手里抢武器杀北狄人。 定襄城里的数万精锐,宁可在城里烤火,也不愿意出来帮助他们。 他们到底是大楚的兵卒,还是楚国权贵的奴隶? 一名书生模样的楚兵,自远处走来。 他叫崔中书,是刀疤的兄弟。 号夺命书生! 是个狠人,队伍里的二号人物。 过雪林时,一个壮汉要侮辱他,行龙阳之好,被他咬断了脖子。 “刀哥,情况很不妙。” 崔中书干的是文职,也就是后营和探听情报 的工作。 不要问为什么他们这么懂行军? 因为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不会的已经死了,会的才能活下来。 “赵家山一带,出现了一支强人,他们甲胄齐备,军令严明。农老四上千把刀,一天就被杀干净了。几十里山地,很多以前的大楚溃兵都被他们解决掉了。” “他们现在如何,主家是谁?”刀疤问道。 “他们在安营扎寨,准备长期呆在这里,” “主家是雁门郡李氏,目前掌军人是他家姑爷,周云,号卧龙!” “有传闻称,上官弘的四渡清水河之谋,是周云出的。” “如此可怕?!” 书生的话,令刀疤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级别的对手,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就算清水河之谋有假,轻松杀了农老四,就不简单。 他们的实力可比农老四弱。 看来,这片林子也不安全了。 要考虑转移了。 猛虎在侧,如何安稳。 喜欢楚兵。 第24章 军令十七斩 马邑郡,西侧。 山林李家营地。 “牛娃子,说你呢!就是你,大盾保护,大盾保护啊!你在玩个球!东西呢……拿东西给我小贞子,我要砸死这傻憨子!” 周云一大早就血压飙升。 就像是教导幼童作业的家长,简单得东西,怎么教都教不会。 几个月来,由于伙食上的充足供应,傻牛这吃货又长高了。 如今有九尺半,活脱脱的一座小山。 此刻,他委屈的低着头,刚刚又挨了周云一顿喷子。 “呦!姑爷,你可得悠着点,别气死了。” 搞事第一人,铁坨子合理的安慰。 令周云又惊又怒,怒极反笑。 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是谁?……我在那……我竟然企图教会一个傻子! 铁牛这孩子打小就不聪明,不过做为老父亲,铁坨子必须要护犊子。 “古之战阵,能习透者,皆是将才,铁牛这才几天,就能学会了?” “鸳鸯阵的变化,有何难?这已经是极度简化版了。贞丫头,为什么一晚上就学会了?” “什么?”铁坨子眼眸闪过精光。 意味深长的看着不远处的刘贞。 这个人现在后营大权一把抓,甚至连军阵都会,将来那还了得。 周云,宠爱也得有个限度啊。 “二爷,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滚。”周云怒斥道。 铁坨子这货要说什么,他用脚想都知道。 周云新挑了四十个年轻的营地后生,做为步兵的种子。 传授完整的步兵阵法。 系统改进版鸳鸯阵。 步卒,是战场上最普遍的兵种,也必不可少的一环,就连铁木真的军队,后期步卒的比例也非常巨大。 辅兵营应李云要求,制作了大型木遁和中型圆盾,长矛也被统一了标准。 还有一种特殊的武器,是特别的长树杆,枝头绑了废弃的箭头,非常长,比长矛还长。 起初全爷觉得姑爷的脑子又犯病了。 只是随着此阵一实战,立刻体会了它的强大,做为对手。 前面全是树枝海,挡住了视线,树枝本身就是尖的,同样能杀人,何况还有废箭头,弄不好就是破伤风。 强行冲锋有大盾,盾阵中还有长矛,此阵还可以变化,最低人数,二人一小队,一个刀盾手,一个长矛手。 合起来,也能适应千军万马。可分分合合,千变万化。 唯一遗憾是没有破防能力,只是乌龟。 不过这在全爷瞧来,已经很强了。 听闻再配备弓弩手,才完整时,全爷崩溃了。 为什么步军阵法配弓弩,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们就是想不到呢? 阵法,阵法。 有阵才有办法,面对着识字率几乎为零的李家兵卒,周云感觉是如此的无力。 一个向左向右竟然学了几天,最后硬是绑起一只手才学会。 就在周云气急败坏时。 一名特殊的客人来了。 刀疤汉子。 他一人一骑,出现在营地外。 山坡的风雪很大,刀疤汉子身上衣物不多,御寒披风被吹的很高。胡子头发上,也全是冰渣。 他打马一步步走来,就像独入虎穴的勇士,向李家营地走去。 李家营无论是位置,还是建营水准都非常好。 营地成椭圆型,随着山势而立,长宽大约五六十步(不到百米)。 土墙不规则,高的地方二丈,矮的位置也就丈许。外围有白色披风的兵卒放哨,更远处有暗哨活动的迹象。 “咚咚咚……” 铜锣被土墙上的哨兵飞快敲击,铜锣的节奏显示,来的人少于十个。 刀疤汉子停在李家营地百步外,李兴率领一队骑兵迎了上去。 只见这队骑卒,人人北狄大马,各个身上的甲胄 非常精细。 为首的一人,身高八尺,英气勃勃,手持一把长战刀,踏雪而来。 好一位大楚少年! 刀疤发自内心的感慨,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能驱使一位如此英才的卧龙,必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大概率是一支没落的门阀,才有这样的底蕴,培养出如此人才。 本要转移的刀疤书生,在听闻一下怪事后,决心来看看。 传闻,李家军老弱妇孺皆不弃,不因怒而杀人,只有触犯军法,才会人头落地。 军法就更奇怪了。 奸淫掳掠者,斩。 残害友军者,斩。 违抗军令者,斩。 缴获不报者,斩。 冒领军功者,斩。 …… 洋洋洒洒,一共十七斩。 这些个军令一听,特么的。 比官军还官军。 “刀疤?” 李兴竟然认识此人,其实也不奇怪,这片雪窝里的良家子,同草原人干了如此久,狠人大家都知道。 如赵黑子、刀疤、农老四等,当然李家兵卒也算,且是最强的一个。 他们击杀北狄人的战绩非常突出,杀友军的事情,同样如雷贯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来此地,所为何事?” 对方一人来此,李兴自然不会拔刀相向。 “传闻,李氏仁义,特来拜访。” 刀疤当然不会说,我来你这里看看,情况正确我就投降。 李兴看了一眼刀疤。 此人武者气息不弱,不过自己有信心胜他。 雪地里的历练,李兴实力大进,现在已经是八品武者了。 低声对身后的骑士说了几句,后者迅速返回。 片刻后。 一个衣着扎甲的,小卒子匆匆来到李兴马前,附耳几句,李兴随即朗声大吼。 “刀疤首领,李家卧龙有请。” 远处的周云,本来风轻云淡,故作高人的喝热茶(树叶水),李兴一声高喝,茶水喷了一地。 “逢人就说卧龙,是不是有点高调,再说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外号。”周云无奈道。 自从出了某个首富,卧龙凤雏词性就已经改变了。 瞎子疑惑良久,理所当然的道:“卧龙?不高调啊!以姑爷的才华,完全当得起啊。” “我……我,” 我竟然无从反驳。 立于马上,刀疤抱拳,行了个楚礼。 随后,跟着李兴渐渐靠近李家营地。 李家营地的伪装做的很好,如果不是长期在雪林活动,很难知道,这里有一处如此大的营地。 门口的防马栅栏被撬起,树枝做成的简易营门打开,刀疤没有犹豫,将兵刃交给了门口的小卒,径直进入大营。 这里的营房很怪,不高,像地洞。刚刚好只能住人。 上面是榆木做的屋顶。 刀疤感觉,应该很保暖。毕竟冻了如此久,眼力还是有的。 营地里有一块很大的校场,应该能容纳数百人,一个身材如高山般的猛将,手持一面巨盾,被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女甲士训斥。 所有人都很忙碌,这里的女子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倒腾食物,没有像其他营地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供人玩弄。 很多残废的梁卒,他们应该都是被冻伤的,这些人干活更加卖力。 几个断手的嘴里啃着烧饼,一只手努力的扛箱子,正好看见进来的刀疤。 两人一阵惊愕,这不是之前被刀疤丢弃的残疾嘛? “徐……徐老二,你在这里?” “刀,刀哥,我……我……” 仅仅只是片刻目愣,刀疤继续向前。 一处半开放的营房里,一位翩翩少年,身覆精致羊皮戎装,手持羽扇,正在指导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人事物。 是的,奇形怪状!有老有少, 还有瞎子瘸子驼子。 “杨延拜见卧龙先生!” 刀疤恭敬的行了大礼。 “杨兄弟不用多礼,大家抗击北狄人,都是兄弟。” 面前的周云,话语诚恳,宛如邻家少年。 若不是知道,此人几乎杀绝了一路上的敌人,刀疤就差点信了。 “杨兄弟,远道而来,该不会只是来拜见的吧。”李云开门见山,不喜欢弯弯绕绕。 刀疤犹豫片刻,道:“卧龙先生!实不相瞒……我……我等想加入你们。” 杨延在观看周云的营地后,已经完全理解,何为李家军强盛。 目前定襄没有任何支援,加入李氏才是最好的选择。 “加入我们?杨兄弟还是请回吧。”刀疤一个人来,李云自然不会为难他,可惜,李家兵卒容不下二个话事人,政令只能有一个。 “李家有李家的规矩,只能有一个声音发号施令。” 刀疤见状,既然决定了,干脆豁出去,坚定道:“我们就是要投靠李家,从此奉卧龙先生为主。” “你刀哥的位置,不干了?” “说来惭愧,兄弟们挨饿受冻,过得都是艰苦日子,干还不如不干。” 李云同铁驼子等人面面相视,皆思索良久,这还是第一个成规模的大楚兵卒投效他们。 过去来得都是些散户,最多不过四五人,十几人。 刀疤这货,应该至少是几百人吧。 “奉我为主,我会解散你的人手,杨兄弟也愿意?” “若是对兄弟们与这些兵卒一视同仁,杨某决不反对。” 刀疤压根没提待遇,毕竟一来就要享受同等待遇,说不过去。 吃点苦,那是很正常的。 既然这样,李云没有理由拒绝,同铁驼子等人略微商议。 点头肯定,答应了刀疤的加入请求。 “如此,你带弟兄们进入营地,进来之后,兵刃就会解除,暂时归为辅兵营。”李云淡然道。 “对了,尔等有多少人?” 刀疤思索片刻,道:“大约四百多人。” 周云一愣,道:“我问的是战兵!” “我说的就是战兵。”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做点思想工作,李家军令可是很严的。” 周云掩饰尴尬道。 雪地里,其他良家子可不是李家的结构,老幼残疾女人全都有,他们大概率全是青壮。 刀疤四百人多人,那就是四百多人! 若是知道,周云只有两百多正兵,不知刀疤作何感想。 喜欢楚兵。 第25章 重整军权 马邑郡西部。 李氏营地。 “快点进去,说你呢……往哪看呢?滚进去。” 一位后营健妇,用暴躁的嗓音指挥队伍。 从军数月,她们很自然的找到了合理的沟通方式。 她们凶悍暴躁,女性特色正在消失,士兵特质疯狂加强。 最近发生了大事,一伙强大的楚兵良家子集团投降了他们。 就是这一代,颇有威名的刀疤。 辅兵女子们收拾的时候,一个个非常嫌弃,这哪是兵?分明是叫花子? 破烂的布匹、发臭的羊皮袄子。 甚至有些刀疤的人一靠近,整个营地都臭了。 她们丝毫记不起了,几个月前,她们也是这样的。 进来的第一件事是上缴武器,这是安全的必须条件。 第二件就是全部扒光,在辅兵营的帮助下进行沐浴清洁。 北疆的环境里,洗热水澡,这是非常奢侈的。 周云坚持如此,并举行仪式,称为新生。 意味着告别过去的生活。 政治目标是为了归属感。 实际就是为了防止传染病。 目前的手段,如果出现类似瘟疫的事情,那就是灭顶之灾。 一桶热水,洗去污垢。 心旷神怡下,让新来的人甚至忘记身处在战场。 随后是新的辅兵葛布衣, 很多人一辈子都穿着打补丁的旧衣。 这么好的衣物,一穿上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加上胡饼,马肉汤,马肉,一份油渣炒的野菜。 大部分人,吃的热泪盈眶。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 要他们造反都行,别说是整军了。 数百人的加入,没有掀起一点风浪。 就像他们本来就归属于周云一样。 营地的东头。 是周云的营房,此刻铁驼子等人都在。 青山寨所有的高层全在这里。 新加入了刀疤和书生,也在。 他们进入了周云的核心层。 这是周云特许的。 二人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绝不是简单货色。 何况优待他们,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能够稳定刀疤手下的军心。 “杨延,崔中书。” 周云在主位上,拿出刻刀,面前是一堆竹简。 刀疤和书生恭敬回道:“在。” “你二人新到,李氏在此停下,是为了休整,重新建立新的体系。” 以前青山寨都是大哥小弟模式,说不好听点,跟古惑仔很像。 如今人员复杂,以前的模式如何能使用。 “此次恰好两位英雄来投,为表达诚意。我李氏让你二位先选。共有十营统领,三步营,三骑营,一后营,一匠造营,一建造营,一杂营。你们选好,我立刻就会确定。” “从此,二位只要不犯军法,便可长期呆在李氏。” 竟然进来就是统领,这令刀疤非常开心,本以为不被排挤就不错了。谁料周云如此大度。 这里面后四营都没什么,前六营可是正儿八经的硬实力。 是完全看不起刀疤书生,不用防?还是绝对的自信。 “当然选,骑……” 刀疤话未出口,就被书生打断。 “我大哥选步营,我暂且不选,就在卧龙先生帐下当个主簿吧。”崔中书斩钉截铁道。 随着书生的话落下,周围明显有几人长舒了一口气。 李兴、李泰、李昂、野猪、刘黑子,谁不想要骑营。 一百五十匹上好的突厥战马,五十精锐一营,加上他们掌握的战术,百里雪林,叱咤风云啊。 可是周云话已出口,一旦书生刀疤都选,那就只剩下一个,到时候还不是抢破脑袋。 周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崔中书,此人比想象中的厉害,只是一两天时间,竟然对营地非常了 解了。 骑三营统领很快确定。 李兴,年轻一代魁首。 李泰,八瞎子的儿子,桀骜不驯,锋芒毕露。 李昂,全爷第二子,武艺不俗。 刘黑子不是不想要,实在是抢不过,瞎子驼子全爷三人打起来了。 他一个外人,无能为力。 步三营,野猪,铁牛,杨延。 后营毫无意外,周云给了刘贞。 至于瞎子驼子等人,相当于统管,不参与实际分工了。 一则他们老了,二则,李氏人才济济,不缺他们。 傍晚。 李氏营地西侧。 书生同杨延一起回到营房。 篝火有杂兵处理,早早的完成,矮屋里根本不冷。 “今天为什么不让我选骑营,你自己也不选。” 杨延一边泡脚,一边问道。 泡脚是这两天染上的毛病,跟吸毒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大哥,你傻啊。骑营多么重要,你若不识趣,敢拿,难保周云不会杀了你。” “周云有怎么狠?我观此人乃良善之辈。” 书生一脸失望的看着刀疤,这个人武艺惊人,为人义气,其他还好,就是政治觉悟太低了。 “良善之辈?能在这几百里雪林活下来,连北狄人都杀了几百。这样的狠角色,会是良善之人?” “今日,战六营要是敢拿两营,过几天就是暴尸山林。一营步兵,就是周云的底线。” “甚至,核心兵力都控制在周云一系,他连青山寨的人都防,还不防你?” 刀疤仔细品味,恍然大悟。 “那怎么办,离开这里?” “那不用,我观周云,野心勃勃,竟然改制都敢干,这可是造反的罪。” “日后,若是周云得道,我二人就追随,若是兵败,我二人逃脱就是。” 喜欢楚兵。 第26章 残暴的阿骨部 清晨,阳光洒在清水河畔的山谷。 “嘶!!!” 牛羊被几名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楚奴赶出栅栏。 饱受摧残后,他们面色麻木,眼神空洞。 几名突厥草原大汉马儿卷起青泥,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不少泥水溅到了楚奴身上,引来草原人的哄堂大笑。 其中一个袒胸的粗毛大汉,顺手一刀,砍死一名挡路的。 几名楚奴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远离死去的同胞。 后队的战马上,是被反绑的楚人女子。 她们眼眸惊惧,用眼神努力朝楚国男子求救,后者只有空洞麻木。 甚至有些露出淫邪的目光,期待突厥贵人们的馈赠。 这里是定襄郡。 阿骨部营地。 作为昔日的大贵族,牛羊马匹一望无际。 帐篷连绵数里,从山谷一直翻过山头。 一队快马,在山头的奴隶看,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匆匆进入阿骨部中央的帐篷群。 那是首领的营帐,阿骨部的狼头旗,就在那里。 “报,阿德戴首领,有紧急军情。” 背负大弓,羊皮袄子盖住露出半边甲胄的阿骨部斥候风风火火来到阿德戴牙帐。 急报叫了两次,没见动静,门口的护卫露出你懂的表情。 帐篷的厚牛皮门被掀开,四名阿骨部众抬着一具被白羊皮盖着的尸体出来。 斥侯低着头,回眸时看了一眼。 是个女子,露出的手臂如羊脂玉一样,心中不由一颤。 又死了一个,这个月,第五个了。 连同为草原人的斥候,也认为阿德戴太残忍了。 “进来!” 主位上,是穿戴整齐的阿德戴,极度华贵,俨然不像个草原人,倒像个富商,腰间挎着名贵的马刀,上面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 帐篷里的座位是白貂皮,突厥人信奉白狼神,上层以洁白为尊。 此人残忍好杀,生性凶残,喜食人肉,尤其是南国女子。 阿德戴眯着单皮眼,打量斥候后,才说道。 “什么事情?草原上的羊都知道,不能打扰他人在帐篷里下崽,最好是有事,不然你就陪那只两脚羊去!” 斥侯面露惊恐,喉结蠕动,咽下口水,道:“马邑山林里,又损失了两个百人队,算上前几天的,扫荡楚国溃兵已经损失五百人了。” 阿德戴起身就是一脚,踢到面前的族人。 “妈的!就南国那帮子连刀都配不齐的溃兵,我部竟然损失几百,你们是什么蠢羊?” “蠢羊!” …… 阿德戴连续踹了几脚,才解气。 斥候趴在地上,卷缩一团,紧紧护住自己。 这时。 门布被一双大手掀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扎鞭汉子踏入。 一脸震惊望着斥候和首领。 用脚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 “出去,支尔霍容!” 来者是木尔泰,阿骨部硕果仅存的猛将,受老首领大恩,否则也离开阿德戴这个草包了。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长袍书生,和几名突厥人的千夫长。 刘庶,汝阳郡刘氏的旁支,早年父母皆亡,没有名字,被家族称刘家庶人。 本来也是有文才的人,可惜长的寒碜,被排挤,流落北疆。 他是阿德戴第七任军师,前六人都是被物理超度,目前他也很慌。 主位上,首领突然看着他,他一个激灵,赶紧开口。 “特勒王军令已下达,楚国良家子军功等同于正军,根据记载……根据记载,此刻已经到了收缩的时候,不宜再单独行动。” “嗯?草原上的野狗,你在否定伟大的首领?” “那只是王帐军远离此处,按理说,楚国溃兵,正是拿军功的好时候!” 刘庶赶紧改口,在阿骨部,活着的办法就是阿德戴说什么就是什么 。 右侧厚牛皮案桌后,木尔泰一脸不屑。 【蠢羊与走狗!废物!】 “这支部队很奇怪,首领大人!步战能力非常强,弟兄们,一旦下马,毫无胜算。” “骑战能力也不俗。正面打,我们的人也不是对手。” “我们的人,不能再分散了,从现在开始,除斥候外,外出都要千人队。” 木尔泰毫不给面子的否定阿德戴,从头到尾没有看首领一眼。 阿德戴冷眼瞅着木尔泰良久。 忽然转头,望着刘军师,很显然,他不同意。 后者先一愣,随即是一激灵,反应道:“木……木千户,阿骨部一共只有五个千人队,千人集出,如何打草谷。大伙如何发财。” “发财?就这时候了,还想着抢劫发财,为了多抢几个女人,你在毁了阿骨部的根基!” 木尔泰一怒,直接踹到面前的矮桌,羊肉马奶酒洒落在稀有的白羊皮上。 “木尔泰!我才是阿骨首领,你给我滚出去!” 阿德戴怒不可遏,若是别人,他早就砍了,可惜,木尔泰的勇武,让不少阿骨部族人追随他。 他虽然是首领,不一定就能砍的过。 雄壮的木尔泰带着火气,大骂几句,甩头离开。 剩下的几个千夫长片刻后,也相继退出大帐。 刘庶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出大帐时,正好看见今早上马背后的那名女子被带进来。 他怜悯的望着这个清秀而又面对惊恐的女孩,叹息离开。 阿骨部的富裕肉眼可见,即使是日落西山,同样物资丰富,帐篷一眼望不到头。 连绵起伏的帐篷转角处,刘庶哼着歌谣,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猛然,一只巨手将他提起,刚想挣扎,嘴巴就被紧紧捂住。 “砰!!” 他被丢进了一个营帐,里面有几个野蛮暴躁的身影。 【不会吧,难道要……】 木尔泰没有离开! 同样没有走的还有另外两个千夫长。 阿骨部的基业是父辈们打下的,眼看突厥人高歌猛进,阿骨部却日薄西山,大伙已经生出了反心。 秘密的谋划正在阿骨部蔓延,做为阿骨部看上去最有智慧的人,刘庶被请来了。 他本人却双目圆睁,这趟浑水,他是真不想进。 喜欢楚兵。 第27章 捡漏达人 一支羽箭,划破长空。 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正中北狄大汉的咽喉。 他的黑色的甲胄犹如纸糊一般,被贯穿。 鲜血染红了他的羊皮袄子。 “咚。” 一声闷响,大汉砸进雪地。 “站住,再跑,全部杀了。” 野猪的吼叫,响彻山林。 前方逃跑的三人,应声停下。 这个人的骑射太准了。 “十几个北狄人?就想穿过的我李家军的地盘?” 前方,野猪带着四个护卫,解决了战斗。 周云踏马而去,身后是十五个披坚执锐的李氏铁骑。 五个人追十几个,这是以前不敢想得。 青山弓已经被野猪玩出花了。 平射百步,抛射一百三十步。 野猪的羽箭似乎长了眼睛,能轻易洞穿敌人的要害。 不知名的雪坡上。 三个北狄模样的汉子,跪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三人衣甲精细,羊皮袄子也是上品,尤其是中间那个尖嘴猴腮的,竟然是洁白的。 北狄人信奉白狼神,崇尚白色,洁白的羊皮袄子是很珍贵的。 “我等是被突厥抓走的楚人,英雄饶命啊。” 这三个的确是楚人模样,北狄人和楚人面部有很大区别。 野猪一鞭子抽在说话的汉子身上,鄙夷道:“你当老子傻,北狄人的奴隶,那都是奄奄一息。你们面色红润,倒是能榨出不少油。” “榨,榨油!!!” 三人一听不禁面露惊恐,颤抖的更厉害了。 不用怀疑,这帮子雪地畜生,肯定敢做这种事。 系统已经分析出。 这三个人是附近一个部落的。 并且这个部落和李家军交过手。 一柄锋利的短剑,扎进雪地,离三人只有一寸。 这是李家的制式短兵器,上面有血槽。 “十息之内,如果不说,你们是楚人,我一样杀了!” 周云冷哼道。 “我……我……说,” 尖嘴猴腮的老书生哭了,老实交代道:“我们是阿骨部掳掠的楚人,因为识字,在贼窝干军师,我……我可以发誓,我没有为突厥人出一条计策。” 这一点还是真的,此人正是阿骨部的军师,刘庶。 计策这东西,阿德戴确实没听过他一次。 他逃出营地后,做梦都没想到,雪地里,竟然有楚国正军。 并且在阿骨部的外围,立下一处如此强大的营寨。 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真特么瞎了狗眼。 “阿骨部?” 这不是老熟人阿德戴嘛!这可是兵神系统的第一个受害者。 “阿骨部!北狄大贵族,好好的军师不干?干嘛要跑?说不出个一二三,人头落地!” 【突厥人的军师,战败就要死,高危职业,还是阿德戴这里,他早就想跑了。】 “阿骨部首领草包一个,大部落早已经衰弱,扑骨过去是阿骨的奴隶,这次出兵,十个千人队是满编,阿骨却只有五个不齐的。双方实力差距已经很大。” “阿骨部的千户,不满阿德戴的所作所为,此次欲要除去首领,公推木尔泰上位。” 李氏众人不由一愣,阿骨部竟然上演以下克上,这在北狄人的世界里,是很少见的。 周云听后,若有所思,疑惑道:“那与你何干?” 刘庶急的直跺脚,哭诉道:“这帮子人,偏偏把我也叫进去,到时候肯定会拿我顶罪,不跑不行。” 周云听后,陷入了沉思。 招呼野猪继续问话。 他默默在算计一件事情。 “系统警报,” “宿主想法很危险,成功率很低。” “小艾,开启兵神系统,分析袭击阿骨部的可能性。” “阿骨部的兵力是宿 主的几十倍,骑兵更是三十倍以上,宿主偷袭的难度很高。” “不管这些,直接分析成功的方案,和可能性。” “偷袭的关键是突然袭击,阿骨部拥有大量骑兵,巡查范围很广。” “宿主唯一的办法是在阿骨部附近隐藏,成功几率很低。” “宿主缺乏足够的军粮,很难在雪地里坚持太久。” “阿骨部拥有碾压宿主的硬军师力量,即使损失,宿主的成功率也低。” “方案有三条,最高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平均百分之六点几。” 一朵雪花,飘落在周云的手上。 细布手套下,只有手指能感觉到寒冷。 周云抬头,高大的榆林里,白色的鹅毛飞舞,缓缓落下。 阿骨部军师已经交代完毕。 系统分析出,刘庶的话有九成的可信度。 系统分析率一般是低于实际,所以可信度就更高了。 刘庶已经被带进营地了。 松绑后,此刻正在吃李氏特有的油渣炒野菜和胡饼泡咸汤。 野菜是陶锅炒的,口味不及铁锅。 铁料稀少,山林营地只有一口铁锅,在刘贞那里。 “香!太香了!” 吃惯了草原肉食的军师,差点就把陶碗舔出泥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好意思的对旁边胖胖的辅兵女子伸出一只陶碗。 辅兵瞧着周云,后者点头,这才接过,打饭菜去了。 刘庶的视线没有离开辅兵,竟然她是从远处的火头营大桶里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货楚兵如此富有吗?】 周云带刘庶回来了,打算安置他。 阿骨部军师似乎不弱。 刘庶系统评级为b+,他不由一愣。 b+相当于游戏中85的智力,小小的雪沟子里,竟然还有宝捡。 雪地的霞光格外刺眼,太阳落山后。 山林营地渐渐出现火把。 自从有刀疤的并入,李家军已经不是很害怕北狄了。 一百五十精锐骑兵,配合兵神系统,雪地主场,能搞十个百人队。 周云半开的营房里。 刘庶吃饱喝足,在李氏核心人员到来后,在沙土上,标记位置。 “诸位英雄请看,阿骨部的位置就在这里。” 正北方,三十里位置的河谷地带。 这里以前是个楚人的军屯点,那里有河流山谷。 “阿骨部具体有多少人?详细的说,越多越好。”周云面无表情的问道。 系统已经自动开启,继续录入信息。 “阿骨部目前有正兵五支千人队,其中木尔泰是九品武者,乃是部落的巴图鲁。有游骑二千人,马奴一千多,战马三万余匹,牛万头,羊四万余只,还有一个马群在十二里外……” 刘庶如数家珍,阿骨部他比阿德戴还要了解。 只是他没有注意,李氏众人渐渐表情不对了。 之前还觉得李家军很富有,此刻全部自闭。 【阿骨部怎么富有的吗?】 “木尔泰对首领不满久矣,之前清水河不听浑部军令,就吵过,如今更是水火不容,有二个千人队,要和他联合,阿德戴八成是要完了。” 刘庶说完后,营房里一片死寂,大伙若有所思,却又不敢开口。 “如此好机会。说什么也得捞点好处。”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瞎子,按理说,这不关他的事。 可后勤压力太大了,李家营地的花费远超大楚。 地大物博的楚国尚且顶不住,何况物资匮乏的李氏。 他多次抱怨周云是败家子。 可每每被三大骑营战力折服,不再说话。 现在新加入了几百条汉子,物资的问题就更严重了。 他迫切希望,能掠夺物资。 “说的好听,突厥人快马强弓,出手就是上千,我们全算上 ,也就一百多匹马,真打起来,跑的机会都没有。” 李全严肃的反对,这是拿李家兵卒的生命在开玩笑。 一百五十骑,敢打北狄万户部落。天方夜谭。 最近一直杀北狄人,大伙似乎失去了敬畏之心。 李家目前的力量相对于阿骨是很弱的。 “李全,你个穷货,败家的时候没看你手软。现在连打个劫都不敢。枉你还说,自己昔日是英雄。” “八爷!沙场搏杀,生死之间,有些东西我们贪不了。” 全爷比谁都想干,可一百五打五千,三十倍差距不止。 “崔主薄,怎么看?”李云沉默良久,开口道。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书生初来乍到,眼前的瞎子首领和武官明显持有不同意见,他如何敢说。 “直说!”周云一字一顿的道。 他有心看看,a-和b+的区别。 “古来做战,讲究知己知彼,我知敌而敌不知我,可甚五倍之数。故,只要我李家出兵得当,捞了好处就走,北狄人不知根底,刚刚经历大乱,绝不会同我等死磕。” “可这个时机,要拿捏的恰到好处,出兵风险巨大,需要慎重考虑。” 崔中书说完,刀疤支援兄弟,朗声道:“卧龙先生若是信得过,冲阵杨某愿为先锋,撤退愿为李家垫后。” “杨兄弟多虑了,真打,自然老夫安排,冲锋殿后,皆公平合理。”全爷可不能让外来者打了自己的脸,李家不缺乏英雄好汉,何须刀疤拿当炮灰。 铁坨子和李岗心事重重,对视良久。 青山寨到今天,有数百好汉,不容易。 很快,他们表示持反对意见。 整个营地只有瞎子的后营、辅兵营在打劫上积极。 意见相左很快演变成争吵。 青山寨的人习惯用拳头解决争端。 瞎子跟驼子战作一团。 拉都拉不开。 喜欢楚兵。 第28章 争论 马邑郡。 李氏山林营地。 火头兵们还在蒸腾腾的胡饼事,营房里在激烈摩擦。 铁坨子的暴躁声响彻山林。 震落几片树上的雪花。 咆哮,争吵充斥营房,李岗,驼子一起反对周云。 “周云,你就是个奴户,你知道吗?是老子把你劫上山的。” “你知道你有多蠢,这些年往洛阳送了几百两银子,几百两啊?你就知道欺负你娘子!老子都知道,洛阳人不鸟你。” “叫你卧龙,是大伙众人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卧龙孔明?能撒豆成兵?” …… 议事营房里,傻牛在老当家示意下,将骂骂咧咧的爹抱走。 “马拉个巴子,老子也忍你很久了。你贪了多少铁料,私自补贴铁牛?” 一柄羽扇飞到铁坨子脸上,后者挣扎着要去教训周二这个王八蛋。 “你懂个屁!” 周云怒不可遏,遥指着铁坨子的脑袋。 “一个李家兵卒,要喂多少物资,知道吗?” “我们的正兵,都是脱产兵,职业化训练,现在东西都是抢的。” “一千多人的营地,一天要消耗多少口粮,我周云可多吃一口饭,多要一点特权?多拿一点钱财?” 【金子除外!我有大用】 “不打?不打外面一百五十匹北狄大马,用你那两根老骨头去喂。” “铁牛那一营步卒,你私底下弄了多少好东西,你当瞎子真是瞎子吗?” 铁坨子面色通红,双目充血,怒火中烧,眼中甚至有泪痕,“周二,你个王八蛋,草包,软蛋。” “软蛋……” 李岗忧心忡忡,拉着周云,铁牛也心有愧疚,抱着老爹,走远了。 “出兵,还有没有异议!” 周云回到半开的营帐,根本不商议,直入主题。 杨延同好友崔中书相视一眼,随后不再言语,目光转向老当家。 现在,只剩下角落里,那个面露狰狞难受之色的大脑袋,才有资格同周云说不。 其他人,瞎子同意了。 刘贞说不上话,何况她是无条件支持周云的。 刀疤书生听大伙的。 刘庶在一旁角落里打酱油,吃胡饼。 李兴李泰等,本来小时候就是周云的跟屁虫,小一辈。 李岗环视大伙,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周云身上。 老实说,他也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这个便宜女婿是草包。 自从五峰山被草原人打一棒槌,就像开天眼一样了。 “周二,你有几分把握?”李岗抱着期待询问道。 周云很想说谎,但最终还是没有欺骗这个和他从五峰山走来的老人。 “我那有什么把握!以小博大,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赌输了,青山寨李氏消失,赌赢了,破北狄万户部落的李家军诞生!” 周云目光灼灼,凝视李岗。 后者眼眸闪过一丝狠厉。 “马个巴子,拼了,干!” 李岗一拍桌子,大吼道。 随着铜锣脑袋的同意,偷袭阿骨部决议通过。 周云铺开一张地图。 进行详细的计划。 “辅兵营,建造营暂时合并,练习如何迅速搭建雪窝棚,和隐藏技巧。记住,你们的速度是我李氏的生命。” “骑一营,带火把,一路放火,从东路进攻,骑二营从西路,骑三营借着前方火光,三人一组拉开,只管冲杀。” “步兵营……” …… “大伙记住,这一次,是所有人的战争,也是所有人的胜利。” …… 部署与计划完成后。 山林营地的战争机器迅速启动。 始作俑者周云反倒成为了闲人。 周云又找了一处风景独好的位置。 营地的点将台。 它原本是 个凸起的土台,八瞎子利用了它外侧,又利用了它的内侧。 这里是营房的东头。 它靠里面是点将台,靠外侧是了望台。 今日的星空明朗,北斗七星清晰可见。 刘贞与周云的关系很微妙。 介于兄弟和情人之间。 不上不下。 她小心的剥了一些坚果,送给周云。 这不知道是那个后营妇人扫荡了可怜松鼠窝。 刘贞也喜欢利用职务之便,收集周云的吃食。 周云顺手接过。 他没有和刘贞说话,看着远方的雪景入神。 未来的世界里,污染非常严重,如此好的景色,估计要么被那个权贵圈下,要么就弄成了所谓的风景区。 “小贞子,营地里,有不少银钱,二爷我如果死了,你同瞎子一起,把金银带回李家堡。” 周云喃喃自语,好似对小贞说话,又好似对自己说。 “不要,让八爷带就行,没了你这下贱胚,李家哪里容得下我。” “哦!” 周云转头,一本正经的瞧着刘贞,后者英气勃勃的脸上,甚至出现红晕。 随即,认真道,“这会你倒是不傻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暴躁的肘击。 “下次,能不能换一个肾,雨露均沾啊。” ,! 周云捂住肚子,痛苦道。 刘贞如女宫官一般的脸,目露狡黠,嘿嘿一笑道,“那你起来一下,换个手搭肩膀。” 周云假意同意,随后两只手一起上。 两人在躺椅上打滚,互相耍赖。 忽然。 某一刻。 两人的眼眸紧紧相连,对视良久。 “系统警报!” “宿主……” “滚!” 周云在心里对系统道。 他尴尬的松开刘贞,再次看着远方的雪林。 躺椅下,飒爽的女子也正正衣冠。 良久后才道,“你击溃阿骨部,功劳不会到你头上的。” “我知道,没想过要。” “那你还打?你的本事,离开这里,有一万种办法封侯拜相。” 周云转头,对着刘贞,坚定的道:“我亲人在这里,我的岳父,山寨的弟兄,从小跟着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宗族。” “还有很多,孤苦无依的楚人,老弱妇孺,他们仅仅只想要一个活着的地方。” “这里是李氏的根,是楚人溃兵,老幼妇孺的根。” “这里也是我的根!” 刘贞不禁一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有这种傻子。】 就在刘贞不知说什么时。 周云一边看着雪景,一边说了一句。 “还有你,也在这里。” 一支先遣队正在准备,战马,军备,雪地帐篷被辅兵营女子一一为他们安置在马上。 李泰同他的十五骑,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们要先行前往阿骨部附近,刺探军情,并为后续大部队做好准备。 这是拿命搏的行为,稍有不慎,死路一条。 李泰最后看了一眼周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敢看瞎子,害怕失去拼死一搏的勇气。 刘贞紧紧的抓住周云的胳膊。 胳膊都快抓青了。 她看见了刘黑子。 他也是先遣队的一员。 营地的西侧。 有一间挖下去很深的营房,这里有相对良好的隔音效果。 这便是,李家的铁器作坊。 “当当当……” 铁锤不停的敲打在眼前通红的烙铁上,半个时辰的捶打,洛铁渐渐成型了,这是一件胸甲,铁片不厚,但它是士卒的第二条命。 “爹,老当家叫你去跟姑爷说个不是!”牛娃子憨憨的道。 尽管他比他爹高出一半,但声音比蚊子还小。 “不去!”铁驼子怒道。 随着铁驼子一锤一锤,一套完整的外甲,就被打出来了。 这些铁片一会被辅兵处理毛刺,就能扎上牛皮绳。 功效比起大梁成名的宝甲不遑多让。只是长得有点丑。 铁驼子卸下打铁的工具,脱掉防火衣,用一旁的雪水仔细挼搓脸部。 叹息一声,对牛娃子道:“铁牛!” “诶,孩儿在呢。”牛娃子正在把玩铁甲,开心的不得了,他似乎对兵器类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要是事情有变,你穿着这身铁甲,一定要把周云那个傻缺活着带出来!懂了没有。”铁驼子一字一顿的道。 “那还用说,我媳妇还在姑爷那里呢!他答应了大将军,还有媳妇。” “然后,你们向南,我们上次落脚的地方,那里有几个残废的楚人,躲在洞子里,那里有马。这是我几个老伙计商议了,若是败了,今后就靠你们了。” “二爷真是天才,短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死!”铁驼子痴痴的道。 铁坨子想起去残废人中找死士时,上百人愿意换周云的命。 那种场面,他久久不能平静。 “你们若是败了,北狄人肯定会很快找到这里,爹我会尽力拖住,你和二爷爷等人,回李家堡再做打算。有二爷在,李家崛起,指日可待。” “啪!” 铁牛手里的胸甲掉落,憨厚的脸,眉头紧皱。 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 就算再迟钝,他也知道老爹在说什么。 “那老娘……老娘那里,孩儿如何说,我把爹丢给了草原人了!” 傻牛委屈的道。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以后不准哭。” 年少时期,铁驼子也曾是天之骄子,小小年纪,读书异于常人。 宗族合力,发他粮食,供他读书。 可惜,大楚科举,何等黑暗! 最终,他成了焦家的败类,父母生病,无钱医治,几天就哭驼了脊梁。 铁驼子拍拍牛蛙子憨憨的脸,不放这个高大的傻子,“没办法,谁叫你爹不是贵族老爷呢?” 说完转头继续锻打盔甲,虽然和周云大吵一架,但决定既然无法更改,他只能全力支持。 营地目前冶铁的能力有限,只有大量改制,缴获的铁片,被心灵手巧的辅兵,改成了一件件漂亮的盔甲。 “当。” “当……” 重锤下,火星四溅。 忽然,驼子停了下来。 牛娃子走了。很久了。 一滴老泪划下他枯燥的皮肤。 他的下嘴唇不停颤抖,伤心至极。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子!” 喜欢楚兵。 第29章 出兵 马邑西侧。 李氏营地。 北狄阿骨部! 距离李家所在的雪林大约三十里. 昌帝二十二年,春。 一天傍晚,瞎子开坛,拜祭了先祖。 按理说,要准备三牲祭拜。 无奈物资不足,只能上三个马头。 寓意马到成功! 估计李氏先祖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李泰的消息已经传来, 这货的胆子是真大,竟然敢抓舌头。 好在阿骨部的组织松散,一个牧民的失踪没有引起反应。 前线的利好消息,极大的刺激了李家兵卒。 三十里地,李家兵卒的时间很紧。 他们要傍晚出发,到达预定的阿骨部外围山地。 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山林地形,像野外求生一样,找到位置,搭好可以防寒的窝点,并进行适当的伪装。 第二天,阿骨部游骑巡山前,必须隐藏完毕。 雪林的山坡下。 残阳。 雪光。 李家兵卒出发了! 没有想象中的雄心壮志,也没有狗血的生离死别。 有得只是按部就班,安安静静的整理军备。 周云骑在老黄牛上,跟随大部队前进。 山林很平静,大伙各自忙碌,就像一次正常的行军。 这一战至关重要,且变化多端,周云必须同行。 六百人的部队,在雪地里有一里长,它们身覆白色披风,人人皆负重几十斤。 这其中,兵刃占的比重很小,物资和工具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很可能在雪地里长时间的埋伏, 耐受北疆这该死天气,才是关键。 这一战,属于智取,乃是四两拨千斤,兵器不用太多。 这种出击,是弄险。 任何一个将军,如果制定这样的作战计划,都是会被他的君王砍头。 李家的营地里,只剩一百多残疾的楚兵,一百出头女子,还有七八十老人孩子。 这一百人的辅兵女子,并不是无用。 十天之后,若是还没有机会,她们将赶着雪橇车,送来六百人的补给,否则,李云的部队将会饿死在雪地里。 李家营地倾巢而出,直到此刻,老当家才知道,几个月下来,李家积攒的力量已经不小。 他(流泪了! 他很后悔! 为什么不早点试一下周云的脑袋硬不硬? 如果早知道周云的被动。 是脑袋打到失忆就会成为兵家神话。 他早就动手打了。 以周云的本事,老老实实种田,也能发家致富。 就不用来这狗屎的定襄战场,博他奶奶的建功立业。 周云的部队,战兵只有五百人。 一百五十个骑卒,三百五十个的步兵。 至于一百个辅兵女子。 没有进入周云的战兵序列。 他不奢望这些楚女能干什么! 至于辅兵男子? 不存在的。 只要是个楚国成年男人,没有残疾,就已经进入六营了。 雪地里的良家子,青壮就是兵。 行军路上。 天空非常清澈,山林寂静的可怕。 周云几乎可以看见月亮上的环形山。 今晚是满月,行军变得非常简单,因为不用打火把。 同样的,今晚是满月。 暴露也变得很简单。 只要北狄人的游骑出来巡逻,今晚他就栽了。 历史的残酷在于,很多人数稀少的伟大袭击,都未曾掀起一点浪花,李家的战斗于大楚可谓可歌可泣。 足以用任何话语来赞美。 一支残军,发现敌国大军有可乘之机,冒生命危险,击破十倍于己的敌人,这是多么伟大的英雄故事。 然而,伟大的英雄往 往得不到该有的。 这是历史的常态。 北疆的寒风没惯着李氏。 李家的部队已经走到了十丈原, 这是通往阿骨部的必经之路。 这是最难的路段之一。 这一段十几里,全是荒原地带,没有任何的树木,北疆的寒风肆无忌惮的灌在李家兵卒的脸上。 荒漠。 辽阔平原之上。 雄鹰视角里,一支如同蚂蚁的部队正在艰难前行。 寒冷在考验他们身体和意志,烈风如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好在无论是御寒物资还是兵卒的身体都有了质的改善。 但行军的压力依旧很大,速度还是慢了! 兵神系统一直在推算,周云时刻知晓行军的情况。 寒冷?! 寒冷降低了速度?! 若是因为寒冷,而降低了部队的速度,延误军期,第二日,阿骨部的游骑很可能发现他们,那将是灭顶之灾。 但系统胜率没有降低,说明一件事。 寒冷是双刃剑! 加大了行军难度,却增加了成功几率。 “吩咐下去,一路小跑。”周云顶着寒风道。 “明白,首领。”一个年轻的传令兵立刻带去了周云的意志。 “将军有令,小跑行军。” “将军有令,小跑行军。” …… 刀疤在队伍的最后面,做为统领,他没有优待。 ,! 战马已经集中给了李兴、李昂等嫡系。 对此,他没有任何意见。 因为这些人,将会义无反顾的冲击十倍于己的北狄精锐,这是玩命的活。 李家队伍开始加速。 随着步频加快,行军速度,肉眼可见的增加。 军队的整合竟然基本完成,若是不说,刀疤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支军队才刚刚合并不久。 此次出击北狄,根本没有隐瞒。 按理说九死一生,应该跑才是。 仅仅最开始的嘈杂半天,没有一个逃跑的士卒。 刀疤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部队。 如此艰难的行军,竟然部队士气如火般旺盛。 周云?! 难道这就是你敢偷袭突厥的勇气。 “五百精锐,夜袭突厥!哈哈,壮哉!壮哉!” 书生已经被李家兵卒的士气感染,久习战阵的他,渐渐看出门道,如此精锐,胜算不低。 风雪中,刀疤追随大部队,手里提着大盾长矛,因为手套的原因,兵器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 “精锐?我们雪窝子里大楚良家子什么时候成精锐了?” “糊涂啊?刀哥,” “披坚执锐,士气高昂,敢于效死,这不是精锐,什么是精锐。” “面对强敌,十倍之敌,心怀必胜!” “对,这不是精锐,这是雄狮。” “此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书生心潮澎湃,环伺四周, 冰天雪地,连狼都不愿意嚎一声。 这样的天气,却有一支军队敢冒死袭击十倍于它的敌人。 此情此景,只在他的梦中出现。 破甲残兵踏雪原,六百楚人定北疆! 原来书上说的英雄,是真的存在。 ------------- 十丈原过后就是老河谷了。 清水河曾经流过这里。 留下大量的沟壑, 大雪下,根本不知道多深。 一路走来。 各种情况都有。 李二狗的北狄大马死了。 这匹马被他取名六狗子。 从得到它第一天起,他可以不吃,马必须吃。 他可以受罪,马不能受罪。 风雪里,他呆愣良久,直到几乎看不见大部队。 他割下一缕马鬃毛, 向着他的伙伴告别。 过老河谷时。 十几个辅兵女子掉入深沟。 大伙都以为必死,这种情况,部队肯定放弃。 周云却令队伍停下。 重申了李氏宗旨,楚人,一个都不能抛弃! 最终,十几名女子眼含热泪,听着嘹亮的军号,抓着绳索被救出深沟。 时间正在流走。 寒风正在肆虐。 士气如火一般旺盛的李家部队。 不用周云开口,跑步前进。 崔中书在不停的测算天时。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暗。 抬头望天,风雪一刻都没停。 黄牛之上,周云眉头紧皱。 该死的系统不停在警报。 “警报,警报。” “宿主的行军时间不够,生存率降低……” “百分之四十五……” “百分之二十五……” “百分之十……” …… …… 喜欢楚兵。 第30章 阿木维旗 马邑郡最北端。 同定襄交接处。 阿骨部营地。 这是一场特大的暴雪,大雪持续了很长时间,阿骨部的帐篷都倒了不少。 奴隶们正在收拢走散的牛羊。 干活的都是骨瘦如柴的楚国男人,女子一个也没见到。 阿木维旗心情非常糟糕。 一鞭子抽在挡道的奴隶头上,发泄心中的愤怒,后者吓得瑟瑟发抖。 “南楚人,都是两脚羊!废物。” 今天负责巡逻的百户是他,真是tm倒了血霉。 昨晚一夜暴风雪,现在连马都冷的发抖,别说人了。 上次在马邑山林被袭击,回来就挨了鞭子,这次又被多思尔千户安排出去巡逻。 这鬼天气,不是明摆着整人嘛。 他知道自己不是首领的嫡系,但如此对待,太过分了。 呼唤自己的麾下的部众,阿木维旗懒洋洋的踏上了战马。 一路溜达,溜达。 一点也不急。 狗日的,昨天首领又和木尔泰吵了一架,听说巴图鲁准备干掉首领,阿木维旗拍手叫好,这破首领早该换了。 阿木维旗牢牢骚骚的巡逻,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换首领,他能混什么位置。 只是他没想过,造反这种事,连他都知道了,此事的保密性何等低! 阿德戴作为首领,极有可能已经知晓。 “啊……哦……诶……” “…#¥%……&¥#%#…” 阿木维旗一路哼着突厥的草原歌曲,同十个倒霉蛋一起,在附近的山林里巡逻。 忽然,一个突厥骑士的战马踩进雪堆里,那里有个空洞,突厥骑士好不容易才控制了战马,显得非常狼狈。 “哈哈!别哲迩,南国骚羊骑多了,人软,马也软。” “哈哈……” …… 突厥人哄堂大笑,嘲讽自己的同伴,也没多想,雪地里,马失前蹄是常事,随后骂骂咧咧的离去。 这支突厥巡逻队没有注意到,破损的雪洞里有条腿,战马蹄子踩塌的正是它,只是腿的主人一声未吭。 这是木头架起的简易庇护所,上面覆盖了白雪,这一处还未完成加固。 昔日,最早追随周云的被村堡抛弃的女子,用毡帽给身旁将士牢牢咬住,辅兵营同步兵挤在了一起,小小的地方,挤了七八十人。 没办法,昨天的行军太难了,时间实在不够,不得已而为之。 “瑶娘!”男人的腿似乎断了,脸上是豆大的汗珠:“等这次打赢了,我就娶你可好?” “就你?”瑶娘先是一愣,内心高兴,嘴上却不饶人。 这个时代,视贞洁如命,她的事,营地里都知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侮辱过他。 赵阿四,一个正经良家男人要娶她为妻,如何能不开心? “真的,瑶娘。我喜欢你。”男人继续说着廉价的情话。 “哼,赵丫头可比我漂亮多了,你怎么不喜欢她啊。”瑶娘下意识的质问。 “赵丫头,一看就和贞娘子一样,那样的绝色,只有先生才配……”男子还欲说话,谁料女子一拳砸在他的断腿上,疼的他差点晕过去。 “疼死你活该!” 辅兵因为身怀武器,加之屡立功劳,她们在兵卒眼里的身份渐渐改变。 李家甲士,渐渐认为,她们是兵,不是玩物。 如今,她们已经成了香饽饽。 戎装下英姿飒爽。 山林里,朝夕相处,同生共死,如何没有情愫。 只是军中有令,私谈终身者,斩。 赵阿四想娶,那得拿战功来换。 至于过去,没人在意,毕竟大伙还不知,能活多久。 不远处的藏身地里,他们眼中的赵丫头正和李云一起,躺在相对宽敞的位置。 这是一处天然半岩洞,外侧木头进行了加固和伪装。 很多辅兵带来可以铆 接的木头,能迅速的完成的藏身地的搭建。 铆接木头的快速搭拆,她们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赵丫头的年纪比小贞子大很多,尽管隔着冬衣,周云依旧能感受到她火辣的上围。 这是小贞安排的,几百个女子中,数赵丫头最好看。 小贞子很多次怀疑,为什么周云从来真的,其实她早就准备好了。 很可能是自己太单薄,所以弄来火爆的赵丫头,折磨一下周云。 “赵丫头是吧?那个……”周云吞吞吐吐的道。 “民女赵昕,拜见主公。”赵昕的脸上如遇春风,仿佛此刻一点都不寒冷。 “赵昕,你能不能过去一点,挤的慌,我看你那边还很宽敞。” 此话一出,周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沃妮马!什么货,这样的美人,在这里装什么装? “不用,主公压我身上就成,主公身子金贵,不宜接地气。” 说着,赵昕就将周云抬起,让周云的半边身体,挤在自己身上。 地上虽然隔了厚葛布,但依旧很凉,赵昕不想让周云承受。 赵昕关心周云的是本能反应,她出自大族,见过太多的假仁假义,周云这样如书本上的人,还是头一回。 ,! “嗯!”周云咽了一口唾沫,竟然紧张了。 刘贞靠在周云腰间,已经睡着了。 否则,她会发现,周云现在的窘迫。 他的裤子里多了一把匕首。 昨日的行军非常艰难,行至尾端,下起了暴风雪。 李家的凝聚力在这一刻爆发,顶着大风,强行行军。 不行军也不行,他们没有扎营的物资,不可能在平原上扎营。 如果时光回溯,那周云一定会放弃。 这次行军太难了,漫长的三十里。 系统甚至已经判断为死局了。 关键时刻。 是李泰改变了一切。 胆大心细的李泰,反应非常迅速,暴风雪一下,他便不再考虑隐藏,指挥着仅有的十五人,不计体力的清理预定藏身处的积雪。 十五个人,一人一个,在李云大部队赶到时,几乎累瘫了。 就是这小小的举动,至少为李云争取了半个时辰。 这不是半个时辰, 这是李家军的命。 当阿木维旗哼着突厥的蹩脚歌,打马走来时。 周云的部队,堪堪完成了最后的伪装。 阿木维旗手下战马踩踏的位置,正是最后没有搞定的收尾工作。 险之又险的避过了突厥阿骨部的游骑。 否则,阿骨部再弱,四千骑兵难道是摆设,李云的六百人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李云定下了打击阿骨部的计划中。 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为其最关键的两点是: 匍匐隐藏, 趁乱偷袭。 兵神系统已经发来了捷报。 击破阿骨部的成功率来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百分之七十五,是兵神系统的理解。 因为它的对手是他自己。 实际上,应该远远高于这个概率。 如今,匍匐隐藏已经就位。 接下来,就指望阿骨部内讧。 这东西,要看天意。 喜欢楚兵。 第31章 阿骨内乱 定襄郡。 阿骨部营地。 内乱在不经意间出现。 阿骨部的内斗很激烈,双方火拼的厉害。 呐喊与搏斗,充斥着这片山林河谷地带。 不服从阿德戴的突厥人木尔泰向首领发起了反抗。 可惜,心中怨恨者多,敢于反抗的人少。 真正动手时才发现,决心叛乱的敢于拼命的,只是少数。 约定一起动手的二个千夫长站在了首领的左右,他们合力攻击木尔泰的千人队。 木尔泰像发怒公牛,他被戏耍了。 阿德戴很早就知晓了他的行动,早早进行了谋划。 那是必然的,那有造反弄的人尽皆知,这要是大楚,简直是拿九族开玩笑。 玩这些政治手段,内部斗争,还得是楚人厉害。 木尔泰的千人队的确悍勇,阿德戴四千骑兵围攻,都不能占到便宜。 但,古语有云。 双拳难敌四手。 随着体力的下降,隶属于木尔泰的突厥战士渐渐不敌,绝望在叛乱的突厥人里蔓延。 阿德戴政治过硬,打仗就是草包。 别人都是围三缺一,瓦解敌人斗志。 他是神级操作,外围安排数百阿骨部精锐,誓要将木尔泰部全部杀死。 毫无生机的木尔泰选择死战,困兽之斗,坚持的时间超过了首领阿德戴的预计。 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最终,木尔泰被阿德戴钉死在大营的辕门上。 周云同阿骨部的军师刘庶全程观看了叛乱。 李岗、全爷等人也在。 在阿骨部不远的山坡,李泰建立一个了望据点,内里空间不大,只能容纳七八人。 叛乱。 如期到来。 然而,周云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七天。 今天是第七天,整整在此地等待了七天。 木尔泰是一个天才,周云是低估了草原突厥人的智慧。 做梦都没想到,这位突厥勇士竟然大白天的造反! 此刻冲出去,李云的六百残兵,一眼就会被突厥人看出虚实。 大概率还不够阿骨部分军功。 人算不如天算。 机关算尽,却发现最后一步出了问题。 兵神系统的分析已经出现。 击破阿骨部的概率还有百分之六十。 但是,低损失击破阿骨部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 夜袭,即使胜,也很可能是惨胜。 这样的胜利,没有意义,李氏太弱小,损失不起。 了望据点。 大伙面容沮丧,李泰低下了头颅。 这一战,他是出力很多。 大伙兴师动众,顶白风,踏雪原,艰难潜行,很可能不了了之。 阿骨的前军师刘庶如坐针毡,此刻他似乎没有了利用价值。 他害怕周云直接杀了他。不用怀疑,周云的部队的杀人能力很强。 “回去吗?姑爷。” 李全不想开口,但却不得不说。 第一个打破沉默。 战机已经失去,和阿骨部硬拼,好像差距有点大。 收拾一下,趁着物资还没有消耗完,回去苟起来,看上去也是一条好路。 周云少见得沉默,久久不语,他也有些沮丧。 拿着兵神系统,竟然打仗这么困难。 不知道是系统太假,还是起点太低。 大楚,重视门第,这是一个门阀的时代。 做为底层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话语权。 小说里面的情景,都是假的。 寥寥几语就能掀翻大人物的事只能在梦里。 阿骨部人人都知道首领是草包,木尔泰是勇士,可最终死的却是木尔泰,因为阿骨的首领是阿德戴。 回定襄大营,大概率继续当炮灰。 大楚的皇帝和权贵,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一个如此弱小的对手,整个大楚同突厥十几万人的战场,最弱的一支成正规部队! 只要能吃掉它! 牛、羊、马匹,军需奴隶,李家的力量会提升一个档次。 提升一个档次,就会多一些把握命运的机会。 “先休整,继续埋伏,也许有第二波叛乱!” 李家不能退,周云也不能退。 他选择把命交给老天,以弱胜强,运气很重要。 “二爷,我们回去吧。” 这是李全第二次说回去,出兵的时候,铁驼子和瞎子对周云发难,全爷站在周云一侧,出兵前夕,最后一次会议,还是全爷站在周云这边。 此刻,全爷站到了周云的对立面。 他是周云下山救下的朝廷要犯,是周云的铁杆支持者。 数千精锐突厥部落军,在别人眼皮底下躲猫猫,这是兵家大忌。 见周云还是不愿说话,全爷忍不住,正欲再次劝告。 周云抬手,阻止了全爷,冷哼道:“先休整两天,等机会!” 两军对峙,理论上,必须一方有破绽,另一个抓住才能形成胜局。 若是实力差距不大,双方均无大失误,战场很难有突破。 就像南北朝几百年,北朝历来比南朝强,却屡屡难以灭掉对方,甚至在淮河长江一带,墨迹了几百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家兵卒,甚至都可以说,不配和阿骨部对敌。 骑兵一百五对四千,装备上看,部落军有突厥制式装备,李家人是修修补补。 就算兵力连女人都算上,也是相差数倍,战力差距太大。 后勤上看,己方在雪窝子里,吃着冷烧饼和冷马肉,敌人在大帐里,有完整的后勤补给。 阿骨部营地的背面山坡。 李氏辅兵修建了雪下甬道。 甬道非常狭窄。 很多地方只能让人爬过去,辅兵利用地形,将藏身点尽可能的在雪地下链接起来。 如此快的修筑出隐藏工事,辅兵女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女兵们,杂兵们在非战斗时期,作用巨大。 一处较大的雪洞里,有一个身上布满铁片,像铁甲人的大块头,周云来了,傻牛一改憨傻,纹丝未动,专心的准备可能发生的战斗。 傻牛身后是手持兵刃的李家兵卒。 四十个人,整整齐齐,他们没有语言,都在静静得等待。 周云毫不怀疑,如若下令让他们此刻冲出去杀北狄,他们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解除备战,今日不会进攻。” 周云先后逛了全部的藏兵点,同所有兵卒见面。 这是他经常干的。 他要告诉士兵,他还在。 行至岩洞口时,周云停下了。 里面似乎是五当家在哭泣。几个老人似乎在安慰。 “突厥人里面,流传着一句话,南人的英雄难出头!南国的国情,突厥捡牛粪的牧人都知道。小的要不是无奈,谁愿去做突厥人的差事。” 刘庶的声音传了出来。 “捡牛粪的牧人都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却不知道?哈哈哈……” 全爷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我自幼出身将门,却屡屡被酒囊饭袋所驱使,征辽一战,二万楚人儿郎,尸骨难寻,我恨啊!老刘!” “高句丽势如猛虎,渊盖文大举进攻,楚国的门阀将领却要将士们出战,什么样的猪才能干出这种事,百万楚人,魂断辽河啊。” “老李哥,喝一杯,一醉解千愁。楚狗,不,大楚那些个狗官,肚满肠肥,论资排辈,坑害同僚,那就厉害!干事,他们是个屁!” “刘老弟,知己啊……呜呜。” 尽管来的时间不长,但征辽一战,周云还是听到过。 这一战同历史上,隋炀帝讨伐高句丽非常相似。 此战是楚国的噩梦 ,大楚以武立国,百年来赫赫威名,天朝上国。 此役,威名丧尽,直接导致上一任大楚皇帝丢退位,国力大幅衰弱,至今也没有恢复。 甬道狭窄,周云就静静的站着。 只是他突然发现,身后有一串尾巴。 刘贞、野猪、李兴、李昂等李家小辈都在听墙角。 他无意间回眸,猛然一愣。 听八卦,果然是国人的传统。 几千年都一样。 喜欢楚兵。 第32章 特殊援军 定襄郡。 李氏藏身雪窝。 有人说过,犹豫就会败北。 败不败周云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一种煎熬。 他犹豫的不是撤兵。 而是到底用多大的损失,去跟阿骨部干。 第九天。 李全同铜锣脑袋又来了。 他们要干的事情。 周云知道。 半个时辰后,铜锣脑袋气呼呼的走了。 第十天傍晚。 来了一群特殊的人。 一百名女子辅兵在李保几人的护卫下,带来了蒸好的胡饼,做好的马肉,咸汤等吃食。 兵刃也带来了不少,这段时间。 守家的铁坨子和八瞎子可没有闲着。 置办了不少好东西。 系统的分析,始终概率极低。 低损耗战胜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 但是系统无法绝对了解阿骨部的情况。 它类似强力ai,它有bug。 阿骨部是草包。 这种情况,它分析的数据很低。 它能分析计策,分析成功率,却不能代替周云做决定。 实际上的胜率,周云自己判断应该至少有三成。 第十一天。 又是一场大雪。 很难想象,二月胡天,大雪连天。 第十二天。 野猪找到一个兔子窝,刘贞冒险生火。 周云十几天,终于吃了口热的。 第十三天。 …… 第十四天。 这天一大早。 铜锣脑袋就没有离开周云。 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看不见。 今天他不是来要求撤退的。 已经十四天了。 这时候退出,吃食不够,那是死路一条。 他来的目的,是听周云的作战计划。 他明白。 周云之才,如此久不愿意撤退。 也不肯进攻。 肯定是有原因的。 赵昕用胸口捂热了胡饼,配上体温带热的马奶,胡饼泡开,给周云送上。 周云只是机械性的接过,毫无违和感。 她现在是周云的起居丫鬟。 刘贞安排的。 只是,这会。 刘贞的脸色阴冷的可怕。 两人亲密的举动。 令她的醋坛子打翻了。 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找的,却偏偏希望男人拾趣,这不自相矛盾。 何况,周云的心思,一点也不在这上面。 他还在喝奶,系统的警报突然亮起。 “警报,警报。” “小艾警报,有杀气,宿主危险率在提高。” 周云一愣。 抬头,正好对上刘贞要刀人的眼眸。 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刘贞怒极反笑。 亲轻的握紧周云的胳膊,隔着衣物,拧住一块肉。 对方手上传来的巨力,让他怀疑,刘贞真的是个女人? 那种钻心的痛,让他回味无穷。 “武神,系统,我要武神。武将,武夫都行,赶紧来一个。” “我现在连个小丫头都干不过,太难了。” 这次攻陷阿骨部,一定要去搜刮他们的黄金。 这是北狄昔日的大贵族,财富一定不少。 岩洞位置,经过辅兵十几天的改进和加固。 空间已经不小了。 足足能容下近百人。 这里是周云的临时帅帐。 五当家李全,铜锣脑袋,李兴李泰等人,全在。 到了这个时候。 攻伐阿骨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周云在兵神系统下,再次进行了详细的部署。 “进去第一件事 ,是制造混乱,李兴,李泰,李昂,你们的一百五十骑,分三方向,必须打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不要回头,多带火把,到处放火。” “不可恋战,绞杀敌人的事情由后续部队完成。” …… …… 铜锣脑袋,越听越震惊,以前咋没发现,周云这小子干偷袭的活似乎很专业。 同全爷对视一眼,皆是意味深长。 这么打下来,似乎,阿骨部也没有那么强大了。 虽然实力上,它依旧占有绝对优势。 但,以有心打无备,这什么都有可能。 只能说这是一场豪赌。 双方都有筹码。 就看运气了。 傍晚时分,野猪风风火火进来。 “援军,我们的支援来了。” “这” …… 周云不由一愣,马邑定襄一带,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难道是其他良家子良心发现。 决心前来帮助? “三当家,四当家来了。”野猪解释道。 雪地里。 离阿骨部五里外的山坡下。 几百人的队伍正在雪橇上卸下各类货物。 有瞎子的磨盘,有驼子的各类打铁工具,还有各种破碎的物资,布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李云的织机三件套。 粉碎、拉线、和纺织。 刚过山坡,李云就远远的瞧见了铁驼子。 这个老货,难得的将甲胄穿的整整齐齐!手里是一柄长刀,李云早有耳闻,铁驼子年轻时,是名刀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远远的瞧见姑爷,铁驼子和瞎子都笑了。 笑得嘚瑟,也笑得苦涩。 周云也笑了,笑容中带着奇怪的情绪。 这对卧龙凤雏!竟然来送死了。 他们来了。 山林营地里的人全来了。 山坡下,二十余下身瘫痪的楚人来了, 他们手中有短剑,瞧见主公,兴奋的挥手。 梁大来了,梁大的老父亲,梁老头也来了。 他断腿的就绑个木杆,断手的直接绑上短刃。 女人们来了,她们全部武装,圆盾、长矛、狼筅,玩得是鸳鸯阵。 小孩们也都来了,带短木矛,就是木杆的一头一根铁刺。 “哈哈!二爷,你走后,瞎子和我把能用的都用上了。” “是啊,又来了十几个落单的,人数还扩大了呢!” “营地里,能用的物资都带来了,估摸着,应该不会回去,就把重要的家当也带上了。” 瞎子和驼子就在扯家常一样,上了山坡。 “你们2个废物,不守家,来送死干嘛?”铜锣脑袋生气道。 “我们……我们,问铁驼子。”瞎子眼神躲闪,不知道说什么,甩锅驼子。 “这个,”铁驼子也只支支吾吾,毕竟他和周云还没有和好,一下子降下身份,他不习惯。 “我和瞎子觉得,大伙已经去了十几天了。” “那肯定是铁了心要干北狄人,我们怕二爷人手不够,就来了!” 说到这里,铁驼子声音越来越小,似乎犯了很大的错误。 山林营地,人去楼空,很可能被别人占据。 那可是大伙的心血啊。 “驼子知道,我等把唯一的退路丢了,可是,可是,二爷!我们实在不甘心。” “我们老了,只有这……只有这些力量,我和瞎子已经尽力了。” …… 铁坨子佝偻在全爷的身上,忍不住落下猫尿。 他以为是什么丢脸的事,无地自容。 殊不知,前几天,有人比他哭的还惨。 还是大伙全程观摩。 山坡上。 崔中书面色大变,四百多老幼妇孺,愿意慷慨赴死。 这种气势,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下竟有如此军民一心之事。 如此精锐。 若有数万,北狄人连漠北都不一定守的住。 不止北狄人,他心中猛然涌现出一个狂热的想法。 “哈哈……” 周云笑了,笑的眼眶湿润。 “来的好。” “天时不在,又何妨!” “我李氏,人定胜天。” 青山寨的人,他们是苦哈哈。 没有大智大勇。 也没有才高八斗的人。 所以才有下山绑了周云的事。 虽然他们文化低。 但,他们有着未来世界最珍贵的奢侈品。 爱和良心! 长辈对后辈的爱。对待家人的良心。 他们辛苦的拉扯一支小势力,养活一帮孩子。 中间层几乎死光,历经多少磨难,不言而喻。 对周云刀子嘴,豆腐心。 过去那个草包,被发现后,大伙也认了。 雪地会合以来,驼子瞎子等人,从未干涉过周云的统领。 他们的权力被收走。 被边缘化。 但他们是知道,这样是为了李氏强大。 这次阿骨玩命。 他们老了,可不愿意躲着。 周云做梦都没想到,有近四百的楚人支援。 九死一生?他们来了,义无反顾。 山坡下。 近百残兵,真正的残疾兵,无视生死,骄傲的向周云挥手。 很久很久后,这一幕还深深的烙在周云的脑海里。 能统领如此雄狮,夫复何求。 “来的正好,三当家。山林营地丢了就丢了,打下阿骨部,随时能抢回来。还可以给你补个小妾。” 周云肯定的道。 “那感情好啊,就怕他被六婶打死。小妾便宜了铁牛,哈哈”八瞎子无情嘲讽。 兵神系统开始运作。 全新的作战计划正在生成。 “叮。” “检测到宿主胜率提升。” “百分之九十击破阿骨部,百分之四十五,低损耗获胜。” 一千一对四千人,李氏全族压上。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此战有进无退,失败就是死在这雪林里。 远处。 全爷给了驼子一拳,搂着他们的肩膀,去雪窝子里吃点东西。 “有你们两个傻货赶过来陪葬,哈哈!老夫,死而无憾也。” “那我也不是陪你,瞎子是来陪辅兵里的娘子们。你滚蛋!” “老驼子年轻时,擅长打钟,万一是来给阿骨部送终呢!” …… 喜欢楚兵。 第33章 雪夜斩阿骨 定襄郡。 阿骨部营地。 阿骨部在几十年前,是突厥的大贵族,那个时期的阿骨部很辉煌。 阿木维旗就出生在那个年代,十五岁的他追随父亲和大伯,大举攻入了中原繁华世界。 太原,这个无数时刻都在他梦中出现的地方。 他永远忘不了,那里的南国女子,那里堆积如山的财富。 可惜,那座最雄伟巍峨的城池,始终无法攻克。 那里面应该是天堂吧!阿木维旗常常这样想到。 父辈们流尽鲜血,突厥陷入了苦战,在一日清晨,年幼的他同突厥大军返回。 此后,那座城池就只能在他梦里出现了。 二十余年来,阿木维旗已经苍老,大突厥却再也没有机会打进楼关。 眼下他就更没希望了。 阿骨部已经衰弱,攻打晋阳郡这种好事,永远也不会有阿骨部的份,草原是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突然,阿木维旗从美梦中惊醒,他冷汗淋漓。 他梦到,十几天前,别哲迩踩下的雪坑里,全是恶鬼。 别哲迩的战马,正好踩在一只恶鬼的腿上。 “啊……” 牛皮帐篷里,阿木维旗被惊醒,满头大汗,大口喘气。 “幸好只是梦,狗日的。” 阿木维旗决定明天去那里看看,毕竟阿骨部没有木尔泰,已经很久没有人安排巡逻了。 老实说,死的是木尔泰勇士,阿木维旗感到悲哀。 阿骨部已经到了英雄被蠢狗宰杀的地步了? 他记得老人们说过,当一个部落,愚蠢的羊能杀掉英勇的狼时,部落就要灭亡了。 此刻,阿骨部不就是这样嘛。 扯开盖了几层的羊皮被袄,刺骨的寒冷,灌入骨髓。 阿木维旗打了个寒颤。 狗日的!这天天大雪,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阿木维旗是突厥人的异类,他的起夜桶在帐篷外面,为此,他很多人嘲笑为草原母羊。 悠哉悠哉的哼着突厥歌谣,痛快!感觉轻松了几十斤。 远处的帐篷里,不时传来女子的尖叫,阿木维旗知道,首领又在聚众欢乐了。 草包!废物!阿木维旗暗骂道。 恍然间,阿木维旗余光瞟见,远处的山坡,有一点红光。 奇怪?雪林闹鬼了。 随即,他定眼一瞧,当即冷汗湿透了后背。 漫山遍野! 漫山遍野的军队! “有……有……,有。” 阿木维旗努力想吼出来,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法出声。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生死关头,如此懦弱。 “楚军打来了,走水了。” “楚军打来了,走水了。” …… 部落里其他人已经发出了警报。 阿木维旗恍然间,营地到处是大火,阿骨部遭到了袭击。 山坡上,有一帅台,帅台上的大旗,赫然写着上官二字。 上官虎,徐州军来了。 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南国顶级大将,上官虎竟然来了。 这该死的废物部落,竟然让徐州军摸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这个位置被摸到,还是偷袭,那还打个球。 他是战场的老油条,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能打,什么时候该逃。 阿木维旗没有任何犹豫,草草的裹了一件羊皮,连甲胄都没穿,就急急忙忙的逃命了。 震耳欲聋的部落集结的号角,被人声鼎沸的浪潮下压下。 军事组织极度松散的弱点,这一刻暴露无遗。 然,阿骨部昔日的荣耀,毕竟深入突厥人的骨髓。 “嗡嗡……” 急促的号角,让远离部落营地的突厥人,打马驻足,大量逃亡的突厥部落军,选择回望自己首领的营地。 心中还抱有一丝侥 幸,也许还有希望呢。 不看还好,一看突厥溃兵的士气更加低落了。 三支步卒,精锐无比,杀得护卫在首领牙帐前的突厥人成片成片倒下。 是的,是成片成片的倒。 尤其一个全身铁甲的巨汉,此子势不可挡,宛如黑夜里的神魔。 单独冲出了步兵军阵,突厥人的刀剑似乎成了烧火棍,丝毫没有作用。 徐州步兵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驻足的突厥人,头也不回的离去,号角声没有任何作用。 “跟上,跟上,快跟上。” 赵阿四心急如焚,瘸着腿,疯狂往前冲。 铁牛统领冲得太猛,人群已经淹没了视线,满目所及全是阿骨的人,他们必须尽快冲过去。 对上北狄人,本以为是场恶战,谁料一交手,赵阿四本能的像训练的那样压上去,对面如同纸糊的那样,根本不是对手。 “大眼,捅这里,这里。捅啊……”梁三顶着盾,焦急道。 梁大眼满头大汗,他本来就紧张,被梁三一吼,根是连北都找不到了。 “桶你大爷,老子就一杆长矛。” 梁三,“……” “节奏,节奏,注意节奏……” “口号,跟着口号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阿骨营地里,步兵的表现并不优秀,打的非常混乱。 毕竟第一次,他们犯了很多错误。 进攻脱节,阵型不一,三支队伍没有起到犄角之势。 但是,实力强大全靠同行衬托。 阿骨部如果骑战,也许还有点实力。 步战,实在太弱鸡, 阿骨部牙帐兵败如山倒。 周云也恰到火候的抛出杀手锏。 “奉徐州军上官虎之命,征讨阿骨部,降者免死!” “奉徐州军上官虎之命,征讨阿骨部,降者免死!” …… 他可不会犯阿德戴的低级失误。 阿木维旗远远的看见。 山坡上大军一望无际,战鼓喧天。 徐州军的上官氏真是歹毒,竟然要活捉。 他们用突厥语,呼喊阿骨部投降。 徐州军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笑,突厥人谁不知道!落到上官氏的手中,那还不如死了。 上官屠夫,可不是浪得虚名! 一条火龙,自山坡上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上官虎看来铁了心要吃阿骨,竟然准备了如此雄厚的兵力。 定襄的王帐军真是饭桶,几万人的大军,竟然可以穿过他们的防区。 阿骨部完了! 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首领牙帐,阿木维旗头也不回,打马离去。 阿骨部雪林。 山坡上。 李云身覆精致的扎甲,这是小贞子和辅兵女子,一针一线熬夜做的。 兜帽羊皮披风,大雪夜,随风飘荡。 手中羽扇随着李家兵卒的节奏摇晃。 简易的树枝帅台上,二十个下身瘫痪的楚兵老卒子,龇牙咧嘴,正疯狂的敲打牛皮鼓。 无法想象,惊天动地的战鼓声,竟然是二十多个残废打出的。 不远处,几十个残兵们打着火把,来来回回,营造不停增兵的假象。 漫山遍野,插满了粘上动物油脂的布条火把,李家的厚布混有羊毛和葛布,特别耐烧。 辅兵女子已经全部压上,李家此刻再无男女之别。 事实上,莫说是男女。老幼皆身怀死志。 战场上。 局势发生了质变。 阿骨部的人逃了? 阿骨部的突厥人竟然真的逃了? 这个昔日北疆甚至中原地区皆知的突厥万帐贵族部落,他们逃跑了! 刘贞在帅台上的人愣了。 他们仿 佛在观看一场魔幻现象,连同老弱病残都算上,只有一千人的李家残卒,如大漠风暴,扫平了突厥万帐部落。 从见到周云的第一眼起,这个英俊的不像话,却放荡不羁的秀才,本以为是天下顶级兵家。 同大楚三大谋神相当,对比当今四大才子也不遑多让。 此刻,她觉得,她还是小看了周云。 周云的实力,超过大楚所有人,天下独一挡。 四渡清水河,雪夜斩阿骨。 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 赢了,李家赢了! 周二这个狗东西,神人也! 铜锣脑袋同瞎子在后面疯狂打鼓。 两人手都快脱臼了,也没停下。 李家兵卒的战前部署中,有一个重要的可能性。 那就是阿骨部的部落军很可能会逃跑。 结果,一切就如同预演好的一样。 阿骨部的突厥人,果断抛弃了他们的首领阿德戴。 离开了突厥人昔日的荣誉,选择遁走。 进攻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阿骨部竟然不堪一击。 整个进攻的过程中,唯一的麻烦是阿德戴牙帐面前的一千多突厥人。 可惜,这个让李氏一度紧张的部队。 被牛娃子带的步兵,摧枯拉朽的击败。 阿骨部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周云目视远方的天空。 黑暗中,有一丝鱼腩白出现。 时间刚刚好。 战场已经没有任何悬念,李氏赢了。 且是几乎无损耗赢了。 常人看来不可思议,楚兵竟然击破了突厥制式军队。 但在战争的角度看,这是很正常的。 夫战者,勇气也。 阿骨部的人雪夜遭到上官柱国偷袭,这本身就是必死之局。 士气濒临崩溃。 铁牛率领的步兵,是成建制的步兵,加之鸳鸯阵法和现代军事意识的训练。 他们即使面对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步兵,也是能战的。 何况此刻的阿骨营地。 三百余人的战斗力,被无限放大。 历史上,东晋破前秦淝水之战,几千人就赢了。 高适破永王,同样也是几千人。 没有勇气的部队,就像失去爪牙的猛虎,看似庞然大物,实则不过是块大一点的肉。 再者,兵备也。 大盾防御,长矛齐出,狼筅绞杀。 面对连甲胄都来不及穿的阿骨部突厥人,打上去全是暴击带真实伤害。 妥妥的降维打击! 阿骨部被一边倒的屠杀,是绝对合理的战场现象。 如果在白天,视野良好,阿骨们一眼看见李云的虚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么,三千余突厥骑兵,会轻易撕碎李家的近千老弱。 冲锋的骑兵才叫骑兵,否则,罗圈腿、身材矮小的突厥人远不是高大梁人的对手。 随着最后,阿德戴的逃亡,战场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了。 如今,唯一惧怕的只有一个。 明日清晨,阿德戴的突厥人会返回。 一旦他们发现,李家人不过是雪地里残存的良家子。 那么,等待李云的将是灭顶之灾。 因为,逃掉的突厥兵有上千人,平原地带,还是可以轻易击溃李家兵卒。 “我赌他,明天不会回来。” “不仅是阿骨部,我赌明天,不会有任何一支突厥部落,敢靠近方圆几十里。” 周云自信的判断。 局势不明,就近的浑部和扑骨部,不可能轻易率领大军进入危险区。 甚至他们还会远离。 能吃掉阿骨部的,就不能吃掉他们? 少量斥候探路没什么用。 只要是人就会有变数。 现代企 业的老板都知道,员工会偷懒。 斥候难道就不给你来一手磨洋工。 这在古代是同样存在的。 谁的命不是命,这玩意只有一条,谁不爱惜。 没有半个月,北狄人不可能知道这片土地的虚实。 “半个月后,李氏就不再是弱小的李氏了。” 周云在心中喃喃的道。 工匠系统全开,这里资源丰富。 李氏的后勤部队强大。 半个月,实力何止翻倍。 喜欢楚兵。 第34章 痛并快乐着 “捆好北狄狗,用绳子绑好,集中看管。” “叫你呢,捆好北狄崽子,快点!” …… “收拢战马,收拢战马,你他奶奶的,脑子不好?牛羊等牲畜往后靠。” “牲畜后处理,后处理,快收拢战马。” “即刻组织人员救火,将帐篷等物资,最大化保留。啊呀!急死我了,救火啊。” …… 阿骨部的营地,李家兵卒同后勤人员乱成一团。 物资太丰厚了,奶奶的,他们竟然收不过来。 漫山遍野,全是牛羊马匹。 这泼天的富贵怎么接得住。 此刻,帅台上,周云也很后悔。 坐拥兵神系统的他,还是不够自信。 那玩意什么时候,胜率高过六十。 但凡今后只要有百分之四十,他周云就敢放手干。 早知道阿骨部不堪一击,跟纸糊的一样。 放火的时候就悠着点,这会才发现,烧的东西太多了。 整个阿骨营地,现在还到处是大火,至少烧了三成物资,这让周云很伤心。 幸好黄金是烧不掉的,否则就麻烦了。 寒风依旧在肆虐,突厥人被集中关押在雪地上,很多人连御寒衣物都没有穿,就被迫投降了。 他们颤颤巍巍,本能的挤成一团,这是昔日楚人奴隶的处境。 此刻,自诩草原勇士的突厥人,同过去鄙夷的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低下高傲的头颅,匍匐在李家的脚下,祈求南国人的饶恕。 铁驼子从未像今夜一样兴奋。 他身上的扎甲,歪歪扭扭,狼狈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去玩命了。 实际上,他就在冲锋路上摔了一跤,爬起来,找不到队伍了。 一个冲了良久,愣了,敌人也找不到。 此刻,他骑着一匹不知道哪里缴获的北狄大花马(杂交马)。 挥舞长刀,从山谷平地,一路狂奔,踏雪而上。 “哈哈哈,姑爷!” “哈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他兴奋的围着周云帅台不停转圈,溅起的雪甚至打乱了周云的装逼造型。 谁料,下一秒。 这货一下马就跪在帅台上,将手里的刀递给李云。 “姑爷!老驼子错了,请姑爷责罚。” 铁驼子老目含泪,大雪冰凉,但他的心却是滚烫。 这一路,不停的阻止姑爷正确的军事行动,并辱骂姑爷的过去。 有道是,骂了不揭短。 姑爷过去的丑陋行为,现在搞得营地里人尽皆知。 影响了姑爷的光辉形象。 铁驼子感觉很愧疚。 毕竟那些丑事,不好听。 周云默然转头,看着他的表演。 这老货心机强的很。 他会后悔?就算有点愧疚,那也不多。 他无非就是看着现在大胜,大伙心情好。 周云高兴,赶紧过来认错,解决以前的问题。 “你提刀有什么用,我还能砍了你?” “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你连个荆条都不背,何来的诚意?” “啊……”铁驼子一愣,恍然。 细细思索,决定找点细点树枝,太粗了背不动。 环视四周,暗自计较。 “哈哈……你还真找?三叔。”周云笑道。 于李家而言,铁驼子是至关重要的人。 于他周云而言,铁驼子是他的生死战友。 是在雪洞里,山林营地里,一路为队伍鞠躬尽瘁的老铁匠。 帅台上,随着众人的哄笑,铁驼子恍然大悟,姑爷在戏弄他。 原来周云根本没有和他计较。 也对,宰相肚里能撑船,二爷之才,不能撑船,容他还是没问题的。 心头大石丢下后。 他果断抛弃周云。 没心 没肺,转身同老残卒吹嘘当年的英勇。 话说当年,一眼就在人群中相中了周云…… 并吹嘘刚刚他是如何在阿骨部的头上拉屎的。 夺取战马,一路杀来。 什么?刀上没血,这就武者至高境界,杀人不见血。 李岗,梁老头等人,忍不住讥笑,胜利的喜悦在山坡上蔓延。 阿骨部的营地里,渐渐得,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 此时,崔中书、刘庶发挥了重要作用。 崔中书做为科班出身的人,毕竟不是李家山贼这种野路子可以比的。 一开始是八瞎子在指挥他们,现在八瞎子已经不管了。 书生果断阴狠,处理隐患,绝不留情。 刘庶熟悉阿骨部,很多浑水摸鱼的都被及时发现。 几个时辰后,北狄人的威胁被彻底解除。 收拢物资期间,翻过营地,李家人才发现,阿骨部竟然有二千多人的楚国奴隶。 他们宛如牛羊,被北狄人关在羊圈里,脖子上是婴儿手臂粗的麻绳。 一串一串,不像人,倒像牲口。 刚发现的那一刻,李氏还一度紧张,这就是二千头猪杀上来,李家此刻精疲力尽,那也是麻烦。 只不过,很快明白,这些奴隶似乎饱受摧残。 他们骨瘦如柴,眼神呆滞,就像是墓园中的枯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行尸走肉,对他们而言,都是褒义词。 周云心中又惊又怒。 二千多人,一千八九的男子,二百多女子,都是年轻的,或者是小女孩。 稍微大点的一个没有。 冰天雪地里,有些人甚至衣不遮体,只能靠牛羊取暖。 “八爷,吩咐后营,其他的事先停一下,优先处理他们,要医务兵先检查,有病的及时处理。” “人命大于天。” “另外,赶紧安排御寒物资。” “麻绳不能暂时不能解除,他们可能要适应一下新的人生。” 周云下令,八爷记下后,下去安排了。 很快,刘贞带着后营妇人第一批到,她们要优先处理女子。 李昂带着本部,已经在外围了。 毕竟两千多人,不防不行。 奴隶女子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本能的恐惧。 可也本能的不敢反抗。 能走的是少数,很多人都要搀扶,还有一些是抬出来的。 一群人被刘贞安排去了南侧,靠近河边的营房。 那里已经有辅兵在架锅烧水。 战后的收尾,不用周云安排,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中国人欢庆很容易的,吃饭。 大营中央。 辅兵营早已埋锅造饭,他们已经十几天没吃上一口热的了。 十几口大锅被架起来,牛羊现场宰杀,这一顿,瞎子说了要最好的,不要节省,使劲造。 拜祭祖先也不能忘。 毕竟出征的时候,祖先都没计较上了三个马头。 这会牛羊马,样样都最好的。 否则,对不起祖宗。 刘贞,身覆简单的皮甲,腰间带着短剑。 牢牢护卫在李云两侧。 她竟然是武者七品,善使双剑。 短距离搏杀,八品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开锅分肉的声音,传遍山谷。 第一块煮好的羊肉被后营兵带给周云。 营地此刻静寂的可怕,所有兵卒翘首以盼。 他们手里拿着分来的羊肉,目光炙热,遥望远方的帅台。 那面歪歪扭扭的李字旗迎风飘扬。 却不影响旗帐所带来的威严。 一个统帅,如何获得威望。 很简单,胜利。 如何获得巨大的威望。 疯狂胜利。 周云自出道来,逢 战必胜,且都是血虐对方,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楚国溃兵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了。 也许明天干死木勤思力的王帐军,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们静如处子,鸦雀无声。 其实本身来说,这是一支精锐,精锐的楚兵。 周云站了起来,拔出长剑。 朝阳此刻正好升起。 阳光下,长剑如同沐浴神光。 他如苍松耸立,宛如天神下凡。 装逼效果这么强,周云也是一愣。 感谢阿德戴老铁送来的宝剑,真是好东西。 “李家军!” “万胜!” 周云怒吼出了李家的决心,自今日起,李家将踏上战场,拥有了成为棋子的能力。 能上棋盘,迟早成为下棋的那个。 “万胜!” “万胜。” …… 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山谷。 兵卒们无比骄傲。 他们击溃了突厥人的万帐部落,没有人知道具体杀了多少人。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部落到底有多少人。 但是,一切不重要,他们打败了自先帝时代起,北狄闻名的阿骨部。 胜利是提升军队自信的最佳手段,此刻,李家军就拥有绝对自信。 他们以弱势兵力击溃强者。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楚边军,似乎很弱小。 阿骨营地的震天呐喊久久不停。 六营战兵损失极少,除了几个倒霉蛋,碰到了北狄高手外,其他基本没事。 战损在个位数。 喜欢楚兵。 第35章 北地王右宁 北疆。 定襄郡。 大楚自太祖时代起,在一百余年的风波中,节度使更替很频繁。 项衍,楚太祖。 他彻底解放地主的力量,允许各家拥有私兵。 十二转功勋制,地主阶级被疯狂发掘,楚国异军突起。 梁史记:太祖北伐,兵出百二,沿途百里,前军已胜,后军未止。 一百多年前,太祖北伐,兵力达到一百二十万,行军一路百里,前面打赢了,后面都还没到。 大统一后,大楚实际成为了一个个大小地主共同拥护的王朝。 小地主依附大地主,大地主成为顶级门阀。 他们拥有财富、甲兵、权力。 上官虎,号虎威大将军。 封彭城,坐拥徐州郡。 麾下徐州军,名义上是皇帝的兵马,实际上,是上官氏的私军。 只是,楚国皇帝有调动之权。 大楚的门阀与皇帝处于一个平衡状态。 定襄城。 徐州军营。 “上官虎,你给老子出来!” 一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手持一杆巨大的镔铁枪,怒气冲冲,直闯上官氏的旗帐。 营门的徐州精锐,本欲阻挡,但见来人,便无奈放行。 此人太强了,无法阻挡。 来者乃北地神枪——王右宁! 上官虎此人身形魁梧,不过身形上略有缺陷。 与东吴大帝孙权很像。 他上身巨硕,乃猛虎之相。 简单来说,就是腿短。 不过,沙场之人,自有绝学。 上身悠长,气息也同样悠长,一身硬功独步天下,手持一柄苍天怒,当世几无敌手。 此刻,他正在同军营子弟校场摔跤。 摔跤又名相扑,这是军营里,常有的娱乐。 它的技法是身体素质的全面体系,且沙质地面,不容易受重伤。 这使的精力旺盛的兵卒们,能很好的发泄,在军中普及度非常高。 此刻。 上官虎玩的兴起时,忽闻一声大喝传来,随后而来的是北地大枪。 上官先是一愣,随即眼眸精光一现,嘴角微微上扬。 拿起右侧校场边缘,两个护卫抬着的巨型闸刀,顺手反击。 一身筋骨到达化境,修为宗师顶级的上官虎,肌肉虬结。 重达九十四斤的兵刃与含怒而来的镔铁大枪豪无花巧的激烈碰撞。 “嗡……” 王佑宁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自长枪传来,昔日如臂膀的镔铁大枪几乎脱手。 “好大的力气。” 王右宁心中暗道。 上官虎同样不好过,手臂隐隐作痛。 长枪乃是灵巧的兵器,重技不重力,没想到,王右宁的长枪,力道却非常巨大。 “王二傻子!你疯了,好端端的,老子又没得罪你。” “莫要废话,你偷摸着灭掉阿骨部,吃掉一个万户部落,如此大规模的用兵,竟然不知会我。简直欺我太甚。” “灭掉阿骨部?了然那老小子又整幺蛾子?说好的驱乱兵杀周云呢?……” 上官虎也是一头雾水。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嘛? 可惜,王将军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镔铁大枪如同雪地蛟龙,气息逼人,上官虎不得不全力应战。 双方皆是宗师级武者。 上官虎传闻在八重以上。 王右宁根据情报是宗师五重。 不过顶级武者的较量。 境界并不是绝对的胜负因素,以弱胜强者不在少数。 枪刀之间传来的巨响,撕裂空气的轰鸣,呼啸而来的劲气。 令周身的士卒们不自觉的后退。 场中火星四溅,威势逼人。 他们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武力竟然如此强大。 须臾间,双方已经交手几十招 。 明面上。 上官虎的苍天怒始终处于守势,落入下风。 王右宁的镔铁大枪如灵蛇般巧妙,重兵器的上官柱国很难形成有效的反击。 实际,王右宁更不好过。 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上官虎依旧守得的密不透风。 长枪大开大合,看似进攻如蛟龙,实则体力消耗甚巨。 加之上官虎出了名的气息悠长,属于耐艹型,王右宁的胜算正在减少。 但是,顶级武者,皆是自信非凡之人。 否则达不到这种境界。 尽管双方都打的很艰难,但他们始终相信,胜利的一方是自己。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上官虎上次就没打过瘾。 这次正好续上。 “咚……” 枪刀激烈相撞后,两人被巨大的力道弹开。 “上官兄!你可要小心了,接下来,王某可要用力了!” “哈哈……王二傻子。老夫也想看看,你是不是在胡女那里用力过头,软了!” 上官虎的浑话,引得校场哄堂大笑。 王右宁一时面色铁青。 一脚踢在枪柄,镔铁大枪不可思议的旋转,快如闪电。 王佑宁如疾风而来,人枪合一。 上官虎大骇,急速引刀横挡。 苍天怒侧面近一尺有余,横挡就是盾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枪刀接触。 上官虎感觉如被洪荒猛兽撞击,长枪势不可挡。 他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可惜尚未站稳,镔铁大枪又来。 如同游龙的北地长枪,招招力道惊人,让上官虎狼狈不堪。 这一刻,上官虎也打出了真怒。 “王右宁,你来真的。” 上官另一只手,一把握住长刀的前端刀背,那里有一节一尺长的镂空,正好可以双手握住苍天怒的两端。 他如同丛林猛虎,双手持刀,仿佛推磨老汉,稳如泰山。 其招式,竟然有一股太极的韵味。 可见,上官虎的武艺。 不单单能刚,同样能柔。 双方你来我往,又交手数十招。 电光火石间,上官虎捕捉到一丝机会。 一刀荡开,脚踏大地,力道之大,令周围十丈为之一震。 他一跃数丈,苍天怒举重若轻,跟随着上官虎身形旋转。 一圈,二圈。 第三圈的极限,上官虎人刀合一,雷霆一击。 “虎斩!” 王右宁大骇,这一刀的威势太强,引枪横挡。 “咚……” 刀枪相交,一股巨力,镔铁大枪在接触的一瞬间,极度扭曲。 好在此枪韧性乃陨铁所制,韧性极好。 王右宁倒飞而出,后退数丈,才稳住身形。 “嗡!!!” 镔铁大枪疯狂震颤,良久才平息。 他保持握枪的姿势,双手久久不能动弹。 虎口传来的剧痛,让他极其难堪。 双方之间的较量,引来军营无数人观看。 军中崇拜强者,以武为尊。 北地神枪对徐州猛虎,可遇而不可求。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徐州兵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们的老大,上官柱国一直被压着打。 直到最后,才有机会一刀荡开,勉强保住颜面。 可军中的武艺不凡者,都已经明白。 此中二人都是顶级高手,可硬要说,还是上官虎略胜一筹。 不过,王右本就是骑将,一身武艺以马战见长。 镔铁大枪也是在马上威力更甚。 步战对上官虎,本身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输上官虎一手,也是理所当然。 “好好好……两位不愧是我大楚虎将,令曹 某大开眼界啊!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啊。” 不知何时,定襄监军,曹公公已经抵达校场。 他趁机赶紧打圆场,分开二位上柱国。 其实,王右宁前脚进去,他后脚就到了。 特地命人带了皇帝赐予的金牌,面见此物,如见圣上。 万一事不可为,就即刻阻止。 护卫为上官虎盖上昂贵的貂皮,防止其受到风寒。 做为礼遇,同样为王佑宁奉上御寒的昂贵皮草。 双方虎视而立,上官虎比王佑宁整整高大一圈。 王佑宁出生寒门,年少多灾,在力量上天生弱于门阀出身的武者。 能达到宗师成就,天赋机遇缺一不可。 “王兄不知为何?一来就要和我切磋武艺,老子不打都不行。” 闻言,王右宁大怒:“上官虎,自己做恶事,还欲怪王某不成。” 随着军报的递交,上官虎才渐渐知道起因。 议事厅里,气氛非常凝重。 北狄王帐军的大楚暗探传来消息。 徐州军雪夜偷袭了突厥阿骨部,阿骨部全军覆没。 只有首领阿德戴带着几百残兵,逃到定襄王帐军大营。 此人在阿史那木勤思力的王帐大发雷霆,指责王帐军作战不利。 徐州军上万铁甲消失在正面战场,王帐军没有预警,也没有支援,致使阿骨部全军覆没。 以上军报是绝密。 曹公公弄来的,绝对假不了。 可以肯定一点,阿骨部全军覆没了。 还可以肯定另一点,不是上官虎干的。 这一点,议事厅里。 了然先生和上官虎已经确认。 而且他们没有动机。 真要动手,干嘛要跳过王将军和监军曹公公。 何况上官虎,还“伤”着呢! 曹公公执掌皇城司,也了解到,徐州兵确实没有出营。 不过破阿骨终归是好事,最终分润了三成的功劳给徐州军,王右宁才作罢。 入夜。 上官氏暖阁中。 了然自从离开议事厅,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感知到另一个对手的强大。 周云。 到底是什么怪物。 了然自幼天赋异禀,十五岁就才冠河北,小有名气。 可惜出身寒门,科举屡屡受挫。 天下兵书,了然皆诵读无数,后来不看了,认为兵书上的不过如此。 天下兵家,在他眼里,皆为蝼蚁。 但是,这次,李太师之徒,周云竟然有压一头的趋势。 上官弘又跪上了。 每次周云有动作,他就会遭难。 因为他的私心,上官氏可能错过一个改变时局的大才。 他的眼眸中全是憎恨,他不敢恨家主和军师,只恨周云为什么不死。 ,! “一千多人,五百的兵力,干掉了阿骨部。老小子,这特么怎么显得,定襄城里都是废物。” 后半夜,徐州在雪林的细作传回了消息。 上官虎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禁感叹丢人。 “起来吧,周云,这样的人,你不是对手,很正常。” 了然开口道。 “不,弘犯下大错,今夜就跪在这里了。” 上官弘一脸正色道。继续跪在门口。 “要我说,你小子既然这么嫉贤妒能,把周云的情况透露给离他最近的浑部,不就解决了。” 上官虎倒是想得开,他不可能去直接攻击周云。 一则,朝廷不答应。 二则,北狄王帐军也不会同意。 你特么上万步骑,大摇大摆的过去,谁知道你要干啥。 “没用的,浑部和扑骨部,不仅不会信,还会以为我们诱骗他。” “没有半个月以上,北狄人不会相信周云的虚实。” 上 官氏能知晓雪林里的一切,是因为他们管辖的区域就是这里。 大量的细作在各个位置,他们虽然不管山林里楚军的死活。 但是,楚军溃兵的情况,他们却很清楚。 “这一次谋划周云,必须从长计议。” “老虎,对外散播消息,昨天王右宁把你打伤了。” “这……” 上官虎有点不情愿,“老子受伤也太频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右宁在定襄没事就霸凌我上官虎……我不要面子吗?” 片刻后,上官虎受伤的消息从暖阁里传了出去。 了然的大脑同周云的系统似得,飞速运作。 一条毒计渐渐浮出。 他面容阴狠,露出诡异的笑容。 定襄郡。 原阿骨部营地。 周云在大帐里烤着火,吃着坚果。 忽然,连打十几个喷嚏。 “谁?是谁在想我,而且如此猛烈。” 刘贞,“……!” 喜欢楚兵。 第36章 木兰营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这是后世广为流传的木兰词,周云不得让它问世。 它歌颂了一个可歌可泣的女卒故事,为女兵成为制式军队创造法理依据。 本以为攻陷阿骨部。 后面就是一片坦途。 躺平睡觉就完事了。 谁料,烦心事太多了。 首先就是女子们发生了质变。 战场上,女子刺出的长矛,同男子一样,能收割人命。 她们似乎一夜间人权觉醒。 坚持要组建女子军队。 二百个辅兵女子,在一日清晨,相约跪在周云的大帐前。 她们声泪俱下,不愿意脱掉身上的扎甲。 北疆受尽苦难的女子们,历经重重血战,已经不愿意成为男人的附庸了。 她们情愿拿起武器,去对抗力量远胜于她们的男子。 辅兵营,已经满足不了大破突厥阿骨部,并杀敌二百余人的女卒部队了。 鸳鸯阵法,健壮的悍妇成为前排,手持长矛的女卒。 女子手中的利刃,收割生命不会逊色于须眉。 更甚者,由于她们知晓自身的薄弱,她们更加注重团队配合。 而戚家军的军阵,团队力量胜于个人力量。 无形之中,她们的战力似乎超过了预计。 自古以来。 华夏人就讲究一个不违背妇女意愿。 周云当然也在其中。 既然要组建,那就干吧。 “刘贞!” “你同八总管一起,挑选一百二十名女子,组成木兰营!”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你们只有一个月!证明自己。” 同意了? 军神同意了! 片刻后,山呼海啸的女子娇喝在山林里响起。 她们疯狂庆祝,自己同男子一样,能手持刀剑,立于天地间。 多年后,很多人将未来的女权祸国,归于周云的今日之事。 女子成为辅兵,干医疗后勤等事。 大伙是认同的。 但是,打仗,这是男人的事。 营地里反对意见不小。 为了堵住营地里悠悠之口,周云将木兰的故事,广而告之,进行了一波舆论攻势。 为女子省去很多麻烦。 女人们的麻烦都没唠明白。 去向问题又来了。 大营里吵的不可开交。 瞎子和驼子又在掐架。 以此二人为首。 一波人支持回山林营地,那里更安全。 另一波认为,就在阿骨部不走了。 这里有河流山谷,虽然靠北了点,但比山林更有机会壮大。 防御上,就地建立城寨就行。 双方大吵几日, 最终还得周云出马。 在系统的多次分析下。 周云决定。 留下,不走了。 在阿骨部的营地上,建立李家的根据地。 但是,对营地建设规模上。 又吵了起来。 阿骨部的营地附近地形,瞎子认为,于周云的帅台附近,借助山势,建立大营是最好的。 阿骨部的资源太过庞大,牛羊万头,战马过万,还有数不清的衣甲和物资。 带走的可能性不大。 加上李家也要消化阿骨部胜利的果实,同样需要时间。 本身来说,阿骨建立营地时,已经综合了方圆几十里的地势。 此处濒临清水河,李家的营地结合山势,恰好有一面靠近河边。 不仅保证了饮水,还能起到防御效果。 虽然清水河不到五丈宽(10米出头),但依旧可以限制大部队摆开阵势,能极大的减轻防御力量。 又有足够的山林掩护,柴薪等资源也相对足够。 八瞎子的图纸,周云观摩后。 除了靠清水河这一条,其他全盘否定,将图纸丢进了火堆。 这样的营地,太小了,完全不能起到作用。 周云的重新规划后。 瞎子不干了,暴跳如雷。 “姑爷!你当咱们家要镇守边关,建边防重镇呢?” “边关重镇?” 周云很好奇,这不过就是长二百步,宽百余步,十几米高的大型围屋而已啊。 印象中的城池,不都是啥长数里的东西。 其实,这是幸存者偏差。 周云印象里的东西,都是后世影视剧的恶果。 历史上,真正的戎边城池并不是很庞大。 参照明朝等各朝代,遗留下的各种边关重镇遗址。 能达到一里见方的,都算大型边防建设了。 李家营地,长三百米左右,宽一百五十米。还打算建十几米高,这绝对算得上大型戎边工程。 古代戎边都是几万徭役干的活。 八瞎子极力反对。 一是人力物力不够,二是短时间根本无法完成。 周云启动工匠系统。 多次分析后,得出结论,三个月就能成型。 遂,不理会反对意见。直接决定。 机械! 机械的原理被周云带来了。 牛马牲畜带动的机械,被周云勾勒出来,瞎子已经接近疯狂。 他呆愣原地。 如此巧夺天工之物,正是人能设计出来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个绞盘,大型绞盘,能容纳四头牛同时发力。 铁驼子按照图纸,手搓了一套棘轮。 棘轮改变了绞盘的受力方向。 用最原始的正反机原理——人工掰动! 一个简易的上下物料机诞生了。 瞎子综合考量,参照成捆树木的承受力,施工成本和效果等等因素。 最终建议,木杆高度为四丈,起高为三丈(7到8米。) 四个城墙方向,每个方向一台大型机械,配合多辆木质独轮斗车,基建能力几乎赶上了上世纪八十年代。 李家很快统一方案,建设全新的营地。 这个堡垒一旦建立,李氏将会牢牢钉在这里。 北狄人很难有攻城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大楚? 大楚连粮道都管不住,还能管的住他们。 短短数日,营地基角,划线等工作就已经完成。 八瞎子采用周云建议下,一种独特建筑体。 一二层是一体,三层,四层都是独立结构。 这样,即使四层垮塌,下三层也不受影响。 这段时间。 还有一些蠢人,蠢事。 这些天,全爷一直在追杀驼子,搞得驼子几乎不敢露面。 攻破阿骨部后,全爷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多次否决了二爷的正确行为。 为李家的强大,做了很多干扰的事。 为此,困惑不已。 铁驼子闻听此事,当即为好兄弟出谋划策。 他唆使全爷负荆请罪,并说自己就是这样和姑爷冰释前嫌的。 全爷一听,二话不说。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自己扒的精光,为了显示诚意,连裤子都没穿。 就一条短裤遮羞,然后背着一捆干柴,冰天雪地里,跪在周云的帐篷前面。 还是赵昕及时发现,否则全爷极有可能冻伤。 冷得牙齿都发颤的全爷,内心却非常火热。 姑爷明确说过,没有一丝。 内心深处,从来没有一丝计较过全爷。 论身份,全爷是李云的叔辈。 论交情,全爷是李云的生死战友。 并呼吁全爷,是否记得他们共同的誓言,李氏,同生共死。 并且,最后表示,自己也从未要求全爷负荆请罪。 驼子也没干过这种事情。 听到这里,全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一口老血,自喉结喷涌而出。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随后,草草的穿上衣物,全营地都是全爷的吼叫声。 铁驼子不知溜到何处去了,总之全爷找了几天,也不见人影。 这事已经成为他们过不去的坎。 即使数十年后,一提此事,两人也会吹胡子瞪眼。不死不休。 在此期间,还有女兵的怪事。 随着女卒的选拔如火如荼。 昔日丑陋的健壮的妇人成了香饽饽,各队都需要这类前排坦克。 一时间,女兵之间的争斗几乎白热化。 各种嘘寒问暖,特意关心层出不穷。 无数心机女,争奇斗艳,都快赶上韩剧了。 甚至于,出现了过于香艳的场景。 一日,刘贞报告,有两名女卒在洗浴期间,肢体接触非常严重。 原因是少女要那名健妇加入自己队伍。 非常严重? 是多严重! 恍惚间,李云想起一个后世的形容词,同性……? 吩咐了小贞子,严肃处理这种现象后。 女卒之间的事务,周云倾向于,交由女人去处理。 这些插曲,并没有影响女兵的训练。 木兰营的女子们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们军阵之间的配合,明显高于铁牛等憨憨。 而且统领是刘贞。 她的鸳鸯阵造诣,本身就很高。 并且,刘贞还是后营统领,她准备中饱私囊,将第一批牛角弩装备给木兰营。 这种妥妥的无耻行为。 遭到了同为步兵营,铁牛,杨延,野猪的愤然抵制。 可惜,争东西这件事上,自古男人如何斗的过女子。 一句大男人好意思和小女子争嘛? 议事上,三人面红耳赤的走了。 不再提牛角弩的事。 喜欢楚兵。 第37章 马九 定襄郡。 原阿骨部营地。 李家围屋的二层。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拼命干活。 他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引起监工的不满。 他叫马九,北狄人过去的马奴。 在马棚子里出生,南楚话还是死去的母亲教的。 下方耸立着一具大型木质起重器械,其高四丈(9米出头),四头草原健牛共同发力,为丈五的木质绞盘,带来巨大的动力。 它们无需掉头,上下转换被特殊的棘轮掌控,由兵卒们时刻控制。 如此,四牛之力,扣除机械损耗,最大起重达五百斤,常规负重被瞎子定为二百五。 切莫以为二百五不算啥,确实一个壮汉也能挑二百多斤,可壮汉是人,上下土层不停挑,能持续挑几时,三天下来,人直接挑废。 木质起重可将独轮车的黏土料自一个位置起上,原地爬升,由高处人接力,全程使用巧力,其效率指数提升。 胚土同样是多人合作的器械,其效果,同等放大五倍。 如此,人力可不间断使用,极大的降低了建设难度。 李家围屋的工程量,如果是在过去,八瞎子预计。 至少需要征发数千徭役,耗时几年才能完成。 对于身处北地,人口匮乏李家宗族,这显然无力承担。 但是,现在,很可能几个月就完成了。 “嘎吱” “嘎吱” …… 高处的马九翘首以盼,早已来到边缘平台,这里是起黏土的位置。 “咚!” 触顶声传来,马九拉动绳子,一辆特殊的独轮车上,满是黏土。 熟练的解开锁扣,马九小跑的推走,卖力的干活,生怕耽误片刻,后面奴隶也赶紧接上,同样卖力。 几人过去都是阿骨部的奴隶。 此刻,他们的眼神恢复了灵动,不再是当初的行尸走肉。 回忆过去,马九觉得,一切宛若梦境。 自那夜大火后,一支楚军攻破了阿骨部。 然而,同胞的解放,他们没有任何兴奋。 呵呵!楚兵同突厥人,有什么区别,很多人都被楚兵卒迫害过。 可是,这伙楚兵似乎特别蠢。 他们不但不迫害压榨奴隶,还给他们提供食宿。 这在马九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然而,马九的看法,仅仅坚持几个时辰。 第一口,马九喝到了第一口热粥。 这种小米的味道,竟然是如此甘甜。 第一次,马九第一次没有睡在羊圈里。 第一次热水澡,是女兵。女兵为他们烧的热水。 她们说,这是新生! 沐浴后,他们将会告别过去的苦难。 奴隶是过去的事,现在他们是楚人。 多年的污垢被清除,皮肤传来的畅快感,让马九觉得自己真得新生了。 他不再是奴隶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马九洗完后,在帐篷里根本不敢动。 尽管有人一直说,穿上面前的衣物,但他还是不敢动。 他从未穿过如此干净的衣裳,不敢动手拿。 直到一个的天仙般女子,生气的将面前的布衣和皮袄甩在他脸上时。 他哭了,奴隶十九年!十九年!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哭泣,但是他哭了。 穿上御寒的衣物,马九发誓,就算刚才的女子叫他去死,他也干。 很快,吃饭的时候到了。 吃饭,竟然有饭吃。 油渣子配的野菜,那一口,马九终生难忘,连陶碗底都快添出泥来了。 随后,马九同其他的奴隶一样,开始被一个瞎了半只眼睛的首领,指挥建设营地。 由于吃食上的丰盛,马九的体能有了极大的恢复。 就是有些很奇怪的制度,衣服必须叠好放那里,鞋子必须放哪里, 各类器具必须整齐摆放。 号角一响,几个呼吸,就要穿戴完毕,否则,就是惩罚。 但这些算的了什么,只要吃好穿好,什么都行。 他干活特别勤快,生怕惹怒了瞎子首领还有那个不时出现的仙女。 就是有一个奇怪的年轻人,非常不和谐。 老是来问这问那,还说伙食够不够,辛不辛苦。 马九怀疑这孙子脑子有问题,这活计还辛苦?伙食还不够? 年轻人,你的阅历太浅了,没见过突厥人的残忍,没受过贵族老爷的迫害。 在此人面前,马九没给一次好脸色,面对青年的奸笑提问,从未说过瞎子首领一句坏话。 更别提心中的白月光了。 这一日。 月光特别明亮。 因为马九记得,起夜的道路清晰可见。 这伙楚兵还有个奇怪的规定,起夜必须去特定的地方,叫什么茅房。 就在马九爽快时,集结的号角响了。 他当即一个激灵,迅速回帐篷,过去的奴隶同伴,此刻基本穿戴完毕。 马九急急忙忙,终于,在他们的小队首领到来之前,赶到了所谓的校场。 号角久久方才停下。 一支脖子上套满婴儿手臂粗麻绳的队伍被这伙楚兵赶了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九的双腿不由自主的打颤。 麻绳让他想起了昔日的时光,队伍里,他也发现了过去的主人。 伤害应激反应,正在刺激他,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一个骑着昔日阿德戴的首领西域宝马的人,一身火红精甲,腰间悬有宝剑,手拿特别夸张的羽扇的人出现了。 这个英俊的不像话的少年,竟然是楚兵的首领。 马九不由一愣,这人不就是前几天到处打听的混蛋公子。 那人后面是个美丽的女子,一身黑甲,马九不敢多看。 红甲首领,打马来到奴隶们的方阵前,指着被押在雪地里的贵族老爷。 要求每个昔日的奴隶都要上去杀死过去的头人。 等了很久,奴隶们依旧不敢行动。 不少昔日的放羊人,短剑丢到他们面前,丝丝发抖,都不敢去。 马九最终忍不住了。 冲到最前面。 拿起短剑。 终于找到了害死母亲的那几个混蛋。 一通乱砍。 气喘吁吁后,人虚脱的倒在地上。 突厥贵人才被刺死。 恍惚间,那个红甲首领马头出现。 一柄剑鞘丢给了他。 这把精铁短剑,从此就是他的了。 当他休息够,再次坐起时。 越来越多的奴隶开始想起他们的悲惨。 血海深仇下,被刺死的突厥贵人越来越多。 黎明渐渐出现。 天空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校场时。 马九的身后,已经是数不清的人了。 他们领到了木牌,从此成为了真正的楚人。 还有一群崩溃的奴隶,他们似乎在楚兵这里也没有自由了。 红甲少年下令。 最先动手的十五人,被任命为头领。 于是马九成了一个头领。 当头领后,马九依旧要从事修筑营墙的工作。 只是待遇上,已经同辅兵无异了。 最近有个大将,在收集能骑射的人。 马九报了名,过去他当马奴时,为突厥老爷们抢马,打过不少仗,骑射,他很在行。 喜欢楚兵。 第38章 识字制甲 定襄郡。 李氏在建营地。 自周云攻破阿骨部起,意味在马邑西侧方圆上百里,北狄的势力被清除了。 雪林里的楚国良家子,再也不用担心草原人的扫荡。 周云下令斥候,带着蒸好的胡饼,一路散布消息。 号召雪窝子里的楚兵前往阿骨部河谷地。 李氏将会提供吃食,住所,甲胄。 “截止到昨日,已经有三百二十五名大楚士兵来到营地,但是他们很多人不愿意解散人手,依旧要求独立。” “阿骨部的奴隶里,会骑马的人不少,会骑射的也有,三骑营扩充至六百人的目标已经完成。” …… 崔中书每三日按例汇报工作,刘庶,李岗,驼子等李氏核心都会在这天,集聚周云的旗帐。 这相当于朝廷的早朝,这是改成三日一次。 “又想吃好的,又想不入伙。想屁吃呢。”铜锣脑袋对这些个上杆子的人没有好感。 他们脑袋别在腰带上,打下的阿骨部。 物资富足了,这帮楚兵竟然来吃大户。 “就是,特么的,抢劫还抢到我青山寨头上来了。”铁坨子也很不服。 “给他们,没事。在几里外,再设立一处据点。他们就安置在那里。” 周云这次要他们来,是会盟的。 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 北狄人摸清虚实,就会立刻进攻。 可能至少是上万人。 这个时候,必须有足够多得炮灰。 李氏的便宜,岂是那么好拿的。 有吃有喝,没有代价? 雪地里的楚兵很快都会出来的。 周云只是要他们的部分功能,并没有想合并。 不动刀剑,谁都不会加入李氏这种小宗族。 真正要消化的是小部分楚兵,和阿骨部的两千多奴隶。 他们才会是李氏的中坚力量。 “文教之事如何了?” 识字,是周云最关心的。 李氏目前武将并不缺乏。 李兴,李泰,野猪等已经长大。 刘黑子,杨延也是武艺不俗。 五当家李全也在发挥余热。 文士,就是李氏最大的短板了。 大字不识一个,连军令都看不懂的大有人在。 周云在十几天前就已经下令。 全军上下,包括十营统领,识字不达标,一律撤职。 “禀将军,目前所有人都在全力学习,尤其是焦铁统领,传闻连入厕的时间都没有放过。” 崔中书报告了此事的进度。 周云很满意,同这些大老粗讲道理是没用的,撤职威胁下,不由他们不学。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李氏的壮大,这些人还得是核心。 军权不可能交给外人。 大部分实力,必须还是在李家和周云嫡系手里。 后续的议事上。 刘庶提出了养马策,阿骨部有不少种马,可以建立一个不大的马营。 每年出产几百匹也是好的。 瞎子提出要建立一个独立的财富和职能部门。 财富和后勤必须分成两个部门,否则后续会出问题。 等等等 …… 周云不禁头大。 一个数千人盘子,都这么多事。 大楚的皇帝想必也不轻松。 难怪皇帝大多短命。 不是操劳死,就是被人弄死。 你总得选一个。 傍晚时分。 铁坨子的铁器作坊传来好消息。 周云带着刘贞,一起前往了新建的冶铁房。 这里在围屋一层北角,靠近清水河位置。 既是李家营地的下游,又取水简单。 一套崭新的甲胄,挂在铁器作坊的架子上。 工匠系统下,周云根据 历代甲胄的特点。 进行了综合革新。 真正意义上的甲胄,起源于春秋时代,于唐宋发展到巅峰。 当下,大楚最底层的盔甲是二挡铠,就是胸前一面甲,背后一面甲,用背带吊起,汉末三国时期大量使用了这种盔甲。 莫以为二挡铠不重要,中国历史上,着甲率最高的是隋唐,其覆甲者,不过四成,大多数时候,各王朝不到二成。 穿的二挡铠的都是少数,大部分穿皮甲或者厚布衣。 大楚方面,装备倒是非常符合历史。 可北狄这个bug,似乎得到版本加强,着甲率,远远超越常规。 大楚的良家子出战,制式盔甲就是二挡铠,只是多了甲裙,护肩。稍稍增加了防御。 只是如今大楚腐败,良家子都是带着旧铁皮上,二档凯莫提了,根本没有。 其实,任何盔甲都是在二挡铠的基础上演化而来。 汉代,增加了盆领,用于保护颈部和肩部,并增加了臂甲,形成了后世甲胄的雏形。 但盆领极度影响视野,高高拱起的脖围,既难转身,也难以看到后方。 所以后期盆领被淘汰。 护肩与护脖相继出现。 又因为马战,甲裙出现了改动。 隋朝时期,皮甲甲裙被改为叶片铁甲,前后裆甲缩短,并有护心镜等辅助装备。 ,! 来到唐朝,武力被推崇至巅峰,甲胄也到了巅峰。 唐书记载了十三种盔甲,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明光铠。 何谓明光铠?顾名思义,护心镜等多块整板机构的铁甲被磨的发亮,阳光下,闪烁敌方眼睛,为明光铠。 明光铠先是第一层甲胄,二挡铠带甲裙。 前后有裆甲,手臂有臂甲。 肩部有甲吞,护肩。 颈部有自头盔下的甲片,有些有护脖,甚至面甲。 在外甲穿搭好后,带上护臂吊腿,加上重型的护心镜与护腰。 大名鼎鼎的明光铠,就完成了。 但是,这一套下来,里三层外三层的。 唐朝甲胄穿搭好后,加上武将魁梧,就像一个巨型胖子。 膀大腰圆,就是古代巅峰武将的形象称呼。 且甲胄昂贵,非富足之家,不得拥有。 其中百花战袍就是在这一时期,比较流行。 宋朝之后,就没有参考价值了,宋代甲胄之重量来到了巅峰,步人甲接近西方的甲胄了,其重量有五十千克,甚至更重,乃是历朝最重的甲。 宋朝重文抑武,即使甲胄并不弱,成就远远比不上唐朝辉煌。 西方甲胄里的链式板甲,客观来说,从防御力讲,绝对高于东方各类盔甲。 但是其机动性过于低下,重甲骑士一旦落马,自己无法站起。 且西方大多为骑士战争,人数不多,且大多是约战形式。 少量而重视防御的盔甲更适合欧洲。 东方的盔甲讲究大量生产,对机动性有很高的要求。 蒙古骑兵的出现,让欧洲人脱下贵族骑士重甲。 并告诉了欧洲各大王国里的贵族,没有机动性,就是靶子。 自元之后,以防御为核心的盔甲渐渐演变成以机动为核心,明光铠布人甲等中国盔甲的巅峰之作,渐渐淘汰。 取而代之的是绵甲和简易山文甲,除开满清入关期间的三重重甲昙花一现,之后基本是绵甲的世界。 李氏当下,棉甲肯定是不合适的。 这次周云制作的甲胄,是改进后的扎甲。 牛皮特殊处理后,形成皮甲。 在这个基础上,一块块被流水线生产出来的铁片,被制甲作坊里的女子,小心用牛皮绳子扎好。 再配合护心镜,护肩,腰带等配件。 李氏的甲胄水平,达到这个时代的顶级,甚至超过这个时代。 骑甲和步甲还做了针对性的改进。 骑甲更重视机动。 步甲更 重视防御。 “火力全开,十五天能生产多少?” 周云冷哼道。 “十五天,时间太少了吧。最多就一千多吧。” 铁坨子同瞎子对视一眼后,回答道。 这要在以前,尼玛能造一千多套铠甲,那不得上天。 可如今,李氏的工业水平很高。 不仅工具成熟,还有很多熟练的工人。 加上流水线等方式,李氏才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十五内,必须生产出六营的甲胄。弓弩的事放后面,这次大战肯定赶不上了。” 周云思索片刻后答道。 “有怎么急?二爷。” 瞎子不是很理解,现在李氏做的事太多了 识字,制甲,建城,招兵,还有各种养殖等。 甲胄只有十五天时间,根本就不够。 “也许,十五天都没有,李泰的消息随时会来,只要北狄人一动,我们就再没机会制甲了。” 周云目视远方,那里是浑部的方向。 喜欢楚兵。 第39章 野猪下线 “滚远点,不要影响我识字。” 铁牛认死理,姑爷说不识字就不能当统领,他很焦急。 他知道自己很笨,所以如厕的时间都用上了。 “你脑子不好?”野猪讥讽道:“二爷不用我们几个,会用谁?老子才不学。” 这是李家的奇观,茅厕只有十二个坑位,有十一个在识字。 只有野猪在摸鱼。 他的认知里,周云有谁可以用? 杨延,外人。 书生,外人。 北狄捡来的便宜军师,刘庶? 这货厉害。 不仅是外人,战绩还辉煌。 最突出的战绩,是带领敌人,灭了自己的老板。 给李氏来了一手投名状。 尽管他一再表示,对周云忠心耿耿。 短时间内,不能信任。 唯一一个,还勉强及格的。 刘黑子。 可惜,他身上的杀戮气息重,一心想干骑将。 谁?还有谁? 野猪才不信,二爷会炒了他们几个的鱿鱼。 这个世界。 有得时候,聪明是好事,但有的时候又不是。 野猪的统领没了。 刘黑子不愿意去,最终换成了李保。 大规模识字,令山匪出身的众人苦不堪言。 李兴,李昂等人看见榜样,也是到处写写画画,如疯魔一般。 奴隶中也提拔识字的,这使得识字风暴更强。 这样的行为,短时间看,是傻缺。 浪费了大量人力。 但长远来看,为李家储备了一批识字的将领,为日后扩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周云在清水河谷拼命增强实力的时候。 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由于定襄上官氏的刻意放纵。 北狄探听到情报的速度,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制甲的第十二天后,李泰的预警到了。 定襄郡。 突厥浑部大营。 勒尔浑是一条伟大的母亲河,白头神似乎总在庇佑这片土地上的牧民。 数百年来,一支坚毅的民族在此繁衍生息。 鲜卑人,柔然人都曾奴役过这他们,可是上天总是眷顾强者。 他们艰难存活了下来。 柔然人时代,伟大的族人学会了打铁。 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季,英雄的可汗带领他们,反抗了过去的主人。 如今,他们是这片土地霸主。 昔日最初的族人,分化出了很多部落。 阿骨部就是其中之一。 三十年前,浑和扑因为军功,带着几百人离开了。 三十年后,昔日伟大的首领浑,渐渐佝偻。 而他带领的浑部,却日渐庞大,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突厥贵族。 今天,浑部要来一位特殊的贵人。 曾经的首领,阿骨部阿德戴。 不同于阿骨营地的防御松散,浑部有完整的营防工事。 定襄浑部的大营,如同一座城寨。 内部占地巨大,帐篷一望无际,井井有条。 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它的强大。 “首领,阿德戴还没到。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一位肌肉虬结的突厥勇士,实在不忍自己的老首领等待,开口相劝。 “咳咳……不打紧,昔日老首领待我恩重,我得帮助他的儿子。” 佝偻的老牧民,骑在突厥大马上。 头戴突厥人的贵族冠,衣服是精细的羊皮制品,黄金做的腰带、围脖。 “哈哈哈,阿骨部竟然被楚国溃兵砍了,这可正是母羊顶狼,头一回啊。” “那可不是,他还把脸丢到特勒王那里去了,竟然责怪王帐军牵制不利。” “要我是阿德戴,老子立刻去死。” “哈哈哈……” 兵力雄厚 的浑部千夫长们,肆无忌惮的嘲讽,草原上强者为尊,阿德戴草包,他们打心眼看不起。 “闭嘴!草原的狐狸和母羊才会嘲笑被吃掉的同类。” 达尔台怒斥了落井下石的浑部头人。 他是浑部第一勇士,成名已久,自然没人敢和他多嘴。 翘首以盼下。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渐渐靠近。 这是一支七八百人的部队,人人垂头丧气,连突厥引以为傲的战马,都显得有气无力。 “阿浑叔叔,我们真的……” 阿德戴面容苦涩,他无话可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此刻,他已经成为突厥定襄一线的笑柄了。 特勒王命他第一个冲锋,打不下雪林里的良家子,就不用回来了。 “不要说了。孩子,用你的马刀和弓箭,去洗刷你的耻辱。” “老奴会送你骑士和奴隶,阿骨部一定会再强大起来的。” 浑用慈祥的声音,安慰自己的侄儿。 这是一片和谐且温馨的团聚场面。 浑不仅容纳了阿德戴,还答应为他补充了战马和奴隶。 前方是老主子与仆人的美满和谐。 后方却是阿木维旗的焦急等待。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自从情报确认,他们补给就让王帐军切断了。 草原上的美食是用来招待勇士的,不是蠢羊,王帐军没宰了他们就已经算仁慈了,物资补给那是做梦。 浑的身后,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书生,长期的草原生活,让他显得十分油腻。 阿木维旗偶然看见,那个书生,笑的很阴险。 猛然间,阿木维旗下意识的想到,此人就是传说中的贺诗楚。 看来这次浑部之行没那么简单。 “嗡嗡!!!” …… 随着阿德戴的到来,浑部的牛角号吹响了战争的开端。 整整十个千人队,陆陆续续的在校场集合。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浑非常重视周云,他竟然害怕此战失利。 不顾部落下属的反对,要求必须倾巢而出。 清水河畔的损失,对实力强大浑部来说,算不得太大的事。 一封书信,草原深处再次补充了三千人。 定襄前线,又是十个满编的千人队。 “雄鹰在没有飞向天空时,是最容易杀掉的。达尔台,去斩下这支南国的雏鹰。” 喜欢楚兵。 第40章 撤离根据地 定襄。 李氏营地。 李家的城寨已经一个月时间,前二层基本完成。木料,粘土等,都上第三层了。 从外边看,像一处高大的城池。 李家议事厅暂时在东侧的大屋里。 沙盘上,是精确的地形,红色和黑色的小旗子犬牙交错。 这里是定襄郡,马邑郡一带,楚军和北狄人。 红色是楚军,整体依山川而建,黑色是北狄,定襄一线一字排开。 这场战争,李氏很早就在准备了,如今真的到来,大伙也不是很意外。 “记住了,三当家,八爷,你们的任务很重,一定要重新建立起山林营地。” 周云嘱托卧龙凤雏二将。 李氏的核心全部来了。 刀疤,书生,刘庶,年轻一代的将领。 他们全部有任务,对抗浑部的这一战。 是一场运动战,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但真要论难度。 比阿骨一战要容易。 李氏已经拥有了大量的财富。 实在不行,退回山林营地也就是了。 最次。 兵神系统下,也可以保持李氏主力存活。 至于招募来的两千多楚国良家子,周云根本就没把他们当战友。 能来就就来。 不能来,发了武器,去恶心北狄人。 兵神系统给的战术。 连周云这个宿主都愣了。 特么还可以怎么打? 周云第一道命令是全军撤离。 这个命令,一度令李氏无法接受。 周云没有解释,只有战略部署。 李氏这里,他周云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军令,听就好了。 城寨里。 全军撤退的命令一下达。 顷刻,乱成一锅粥。 “说你呢,说你呢!不要带财物,金银丢下。” “还有你!都跟你说了,不赶牲畜,牛羊全部不要。” …… 城寨里。 浑部来袭的消息,引起轩然大波。 兵卒和后营等部,大伙私下议论都是该怎么作战。 从未想过要逃。 上头的命令,让大家猝不及防,一时很多人接受不了。 竟然是逃跑! 我李氏兵卒何时逃过跑! 所有的牛羊都放弃,金银财宝一律不要,就地丢弃。 唯一保护的,是几个工坊里的木质机器。 它们被拆解,隐藏在附近的山林,大雪一下,就同树木没有区别了。 李家强大的组织能力,撤退的速度很快。 短短一个时辰,一排排雪橇车就已经基本装填完毕。 后期来会盟的良家子们,正在营地的东门口排队。 瞎子,正在紧急为他们发放武器。 御寒的衣物,他们早已领取,此刻甲胄兵刃,是他们急需的军备。 跨时代的工业能力,让李家在军需上,处于基本满足状态。 “我的龟龟,秦老大,这玩意也太过分了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良家子,像刘姥姥一样,在辅兵的帮助下,完成了李氏淘汰下来的扎甲的佩戴。 腰间是短剑,手中是制式长矛。 巨大的营墙脚下是盾牌,一片一片,那东西管够,谁要直接拿走。 秦老大默默地抚摸身上的甲胄。 做为老大,他的是新甲,曾经做过门阀里的狗,他是识货的。 这一身,若是卖出去,起码得几百两。 眼下,因为浑部进攻的特殊原因,他的手下并没有如同杨延一样被解散。 近三百人,都拿到了武器,他的眼眸忽然闪烁,陷入沉思。 一种想法,不受控制的出现。 知哥莫若弟。 手下一眼就瞧出了秦老大的打算。 两人 相视一笑,皆读懂了对方。 他们走了,就不回来了,反正浑部对付的是周云。 有这一身家伙,在那里不能活。 大不了,落草为寇。 就在两人神游之际,一声大喝,打断了他们。 “秦辉听令!” 瞎子不知何时,已经打马来到他的身后。 秦老大先是一惊,随后很好的掩饰,朗声道:“属下在,八爷有何吩咐!” 口里虽然如此说,但心中却不以为意,过了今天,老子就走了。 “这里有二个锦囊,收好了。红色的先开,黑色后开。” 说完,瞎子便头也不回得离开,眼下情况紧急,他没有时间墨迹。 至于锦囊,秦老大本想丢了。 但就在最后一刻,鬼使神差的又收回了怀中。 会盟的良家子要他走,很简单。 他们对李氏营地没什么特殊感情。 最大的感受就是物资充沛,李家人和善。 以后没怎么好的吃食了! 还有,再也看不到那么多英姿飒爽的女卒! 虽然不能吃,但别说,女子装戎装比特么那啥还有吸引力! 可追随周云攻破阿骨的人,就难办了。 他们对这里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如今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何舍得。 刘贞来报,梁老头为首的一伙重度残疾者,他们拒绝上雪橇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认为他们没用了,死了算了,别成拖累。 “关键时候,给老子找事。” 周云跟崔中书刘庶做最后的校对,没好气的说道。 李家现在是争分夺秒,多一份布置,就多一份机会。 营地的西侧。 排成一列的雪橇早已等候多时。 在珍贵的食物位置上,辅兵营为他们这些重度残疾,留下了空间。 楚人,一个也不能抛弃。 这已经深入李氏的人心。 可惜,残疾的老人们不愿意上车。 尤其是梁老头,他的手里有短剑,谁逼他,他就抹脖子。 “老梁,你在干嘛?大伙现在都赶着逃命呢!” 周云的怒吼,让梁老头一愣,手紧张的发颤。 他谁都不怕,就怕主公周云。 梁老头哭了,如同传染一般,几十个残疾老人都哭了。 “多好的城啊!主公,为什么就不要了?” 梁老头颤颤巍巍的哭诉。 “我等愿意死战,我等愿意死战啊!主公。” 几十位老人也被传染,声嘶力竭的呼喊。 “我等愿意死战!” “我等愿意死战!” …… 他们比任何人的珍惜这里,这段时间建城,每块土胚,都要用钎子倒腾压实,生怕没有建好。 哪处瞎眼的敢偷懒,他们骂的比谁都恶毒。 周云正想呵斥,谁料还未开口。 寂静的山谷,忽然响起几声怒吼。 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袭来的求战。 “我等愿意死战,我等愿意死战!” …… 阿骨部的奴隶同周云的旧部发出了怒吼。 咆哮着,表达他们的想法。 这座营地,是他们的家园,浑部军力强大,但他们丝毫不惧。 山林里的呼喊,震耳欲聋,同样也振聋发聩。 秦老大等后来的良家子,呆愣的听着这震天咆哮。 这是一支如雄狮般的猛兽。 这种军队,只在书本上看过。 难怪。 难怪他们能击溃阿骨部,如此劲旅,生平未见。 刚刚留在怀里的锦囊被他小心的别入腰间,生怕遗失。 他心中默道:也许还要回来。 营地西侧。 一排雪橇车旁。 周云拔出手中的宝剑,战马高高跃起。 随着他宝剑高举。 山呼海啸的呐喊戛然而止。 “全军听令,即刻撤退!违令者,斩。” 周云朗声道。 传领兵闻言,立即打马而走,转达他的将令。 “全军听令,即刻撤退!” “全军听令,即刻撤退!” …… 周云的权威,盖过一切。 即使有千般不舍,几千人的李家兵卒,还是在雪夜,井然有序的撤退。 “老梁,你还不上去?” 梁老头不敢在李云面前放肆,收起短剑,这是他的宝贝。 是攻打阿骨部时,铁驼子给他的。 没想到最后,他打了一夜的鼓。 不过这货,逢人就吹,那晚他杀了多少突厥人。 “老头没用了,又是废人。我要为将军守城。” “马拉个蛋!浪费我时间,你是去送死!还守城?” 李云不耐烦的对着铁牛下命令。 “叫梁三出列,把他爹给我抬上车。” “记住了,我们李家的兵卒,一个也不能放弃。” “你梁老头,破阿骨的那夜,擂鼓破敌胆,是我李家的英雄。” “你舍不得城寨是吧?将来,老子把你埋在这座城里。现在,和雪橇车一起滚蛋。” 梁老头骂骂咧咧,在哭声中,被儿子提上了马车。 解决掉了刺头,撤退的队伍井然有序,预定撤离计划在迅速完成。 雪林里的清水河畔。 营地里的撤退,渐渐接近尾声。 突厥浑部的骑兵到来前,他们必须远远离开。 山坡上。 不同的部队,向不同指定位置撤退。 几千人不可能逃到一个地方去。 何况还是战略转移,每支部队都有它的任务。 几里外,曾经铁驼子来人支援的山头。 两支部队擦肩而过。 忽然,一名步卒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瑶娘!瑶娘!” 铁牛手下的小队长,赵阿四发现了老朋友瑶娘。 昔日,他们在攻破阿骨的雪窝里,朝夕相处。 现在,瑶娘是后勤的辅兵队长,随后方部队转移。 辅兵队伍里,瑶娘努力的跳起来,同赵阿四挥手。 “你还活着呢?赵瘸子!我以为你死了?” 瑶娘的回答,让后勤女子部队放声大笑。 “瑶娘,打完浑部,就嫁给我?” “打完浑部,就嫁给我!” 赵阿四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来干货,声嘶力竭的喊话。 他聚精会神,竖起耳朵等瑶娘的回答。 谁料,却是漫山遍野的女卒娇喝。 “好!!!” …… 所有的辅兵女子都答应了。 瑶娘的声音被淹没,赵阿四听不清。 直到瑶娘的部队消失在山头,他也没有得到确切答案。 赵阿四一步三回头,小跑着,追上前方的部队。 直到走过了谷地,还没有听见后方的声音。 这才死心,跟着部队快步前进。 梁三等缺德货,看热闹不嫌事大。 “呦!赵瘸子,看不出,你小子调戏妇女,还是一把好手。” “那是!瑶娘,你嫁给我可好?” “不行,奴家已经有人了!” …… 身旁的战友,惟妙惟肖的模仿。 赵阿四却没有心情理会。 默默的埋头前进。 忽然,身旁的梁大眼不停的敲击他的肩膀。 “喻……” “喻……” 步兵部队里,猛然出现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赵阿四还来不及回头。 一件雪白的带兜帽的 披风,丢在他的头上。 瑶娘骑马踏雪,追上了赵阿四。 丢下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山林的尽头,响起瑶娘的娇喊。 “赵瘸子,活着回来。” 良久。 赵阿四机械般的跟随部队前进。 愣愣的捧着手里的瑶娘喜爱的兜帽披风。 喃喃得对梁大眼道:“瑶娘到底同意没有?” 闻言,梁大眼梁三等人相视一愣,一只重脚把赵阿四踢倒在雪地里。 “你怕是脑袋也瘸了!” 喜欢楚兵。 第41章 浑部大捷 北疆。 定襄郡。 浑部,自铁力可汗起。 十余年时间,各个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 打室韦一战,浑部破敌三万,缴获牛羊无数。 同西突厥的战争,也是占尽上风。 部落在首领浑的努力经营下,如今,已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贵族。 南国是突厥人最强的对手。 浑部就被安排在此处,可见其地位。 可汗的金帐里,定襄前线,只有五部突厥同二旗王帐军。 阿骨部被列为了问题部落的行列,只是前线的特勒王,考虑到他们过去的地位,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打酱油的差事。 谁料,此次出了大乱子。 废物,阿骨部。 竟然被一伙楚国良家子给捅了。 大草原的英雄,何时受过雪林里南人猴子的气。 浑部被特勒王指派,击溃这支南人猴子,将他们的人头带回定襄。 他们要在王帐军的营地前,筑起一道京观。 达尔台是这次浑部行军的首领,也是浑部第一勇士。 按大楚对武将的划分,他是九品武者。 军师贺先生在慎重考虑后,也决定随军。 这一点,让达尔台非常高兴。 虽然这个南国胖狐狸,一肚子坏水,但不可否认,这货打仗是把好手。 浑部这数年来,战场上屡屡占到便宜,少不了这胖子的功劳。 贺军师对这次的敌人非常重视。 一千突厥快马,远远在前方探路,但凡有危险,大军立即停下。 如此做法,造成行军缓慢。 两天的路程,三天还没到。 达尔台对此颇有怨言。 根据情报,这伙人只是良家子而已。 他们只有缴获的阿骨部甲胄,军备匮乏,人员稀少。 再加上女人和老幼占了很大比重,实在不需要如此胆怯。 是的,胆怯。 贺军师的行为,在他达尔台看来就是胆怯。 打仗重视是好事,但这样的对手,军师太过小心了。 “达尔台,行军在外,我老贺等同首领。南国诡计多端,此人乃是佼佼者。” “草原的狼绝不会低估自己的对手。再散出去一个千人队。” 达尔台身高八尺,肌肉虬结。 身覆甲胄,袒胸露肩。 不过,在军师面前只能点头称是。 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骑着胯下是雄壮的西域战马,一路奔腾。 巡查部队,是他每天都要干的事。 贺胖子的想法,达尔台不敢苟同。 但,做为浑部公认的第一勇士,武艺这块他很有信心,脑子这块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决不会轻易干涉,军师的决定。 一路上,浑部的马队高大雄壮,延绵数里。 军队如此强大,达尔台充满信心。 二百多里的路程,对于突厥骑兵而言,实在不算是远征。 再怎么墨迹,第三天的中午,突厥人的先锋已经来到李家营地附近。 帅帐里。 贺诗楚极度重视这次的人物。 区区千多人,就能拿下阿骨部。 这伙人不简单,这也是为什么浑要他带上十个千人队的原因。 “达尔台,你一定要记住,这伙南人如果坚守,我们就围困。” “他们没有援军,孤城一座。” “什么?定襄里的楚国正军!这点你可以放心。” “南楚权贵,一向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李家营地就是死绝,他们也不会来。” …… 贺先生尽可能的安排周全。 王帐军的情报显示,阿骨部的旧河谷地带,这伙良家子日夜不停,建起了数丈高的城池。 有如此坚固的防御工事,突厥浑部没有攻城的专业步卒,强攻显然不是上 策,那是赔本买卖。 后方的浑部营地,也要做好准备,若是战事不顺,后续的第二批牛羊就要赶赴前线。 草原人作战,后勤上有天然的优势,他们打到那里,牛羊就跟到那里。 贺军师的策略就一个字:围! 故,补给上一定要足够,浑部营地必须做好预案,为大部队的补给提供保障。 贺诗楚正在孜孜不倦的讲述各种小心事宜。 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报!” “报!” …… 一匹突厥快马,踏雪而来,精壮的突厥矮汉子,手中高高举起羊皮军报。 营门口的士卒确认后放行。 “报,前锋军大捷,已攻克李家营地。” 牙帐主位上,贺胖子呆若木鸡,手中的昂贵豪笔不经意间掉落。 众突厥浑部千户们,神态各异的瞧着他。 “你说什么,前锋大捷?已攻克李……” 莫名的,大帐里,忽然有点热。 贺胖子觉得有点尴尬。 离贺诗楚三十里。 清水河畔的山谷里。 这里的山林最近似乎特别热闹。 一波一波,不同势力的人来来往往。 此刻,雪原里,来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 他们清一色的制式突厥扎甲,强弓羽箭,腰跨马刀,手中兵刃寒光闪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从山谷的平原,到山林的坡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达尔台骑着心爱的西域战马,随着战马起伏,走到最前面。 这块山谷很不错,有水源,有平地,有山坡,还有视野。 既能御寒,又能防御。 阿骨部打仗是草包,选营地还是有一手的。 前方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黄土城池,长约二百步(300米左右),宽不及长。 有一面在清水河畔,即可取水方便,也能让清水起到一定护城河的效果。 这伙人建城池也有些门道。 到处是牛羊的叫唤,谷地附近漫山遍野。 大楚良家子,连牛羊都来不及转移,就逃走了? 达尔台忽然有点后悔,这次应该否决军师的策略。 若是迅速行军,很有可能截杀掉这伙楚兵。 走过土城高大的门洞,内里极为开阔。 仔细观察后,发现。 这座城池竟然是墙屋合一,房屋沿城墙分布,与城墙浑然一体。 从建筑的痕迹上来看,它还没有完成。 达尔台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黄色金属,仔细一看。 金子。 用牙齿咬了咬,确定无疑后,顺手收入腰间。 这可以给他的心爱的呃女丫头,打一个金镯子。 达尔台很喜欢自己的小女儿,他并不像其他草原汉子一样,歧视女人。 草原的部落要繁衍,女人的肚子和牛羊一样重要。 地上到处是金银等财物,达尔台仔细思索后,眼眸渐渐凝重。 很明显,先锋的突厥人,不可能不捡地上的财物。 那可以判断,这伙良家子遗留的金银远远超越现在他看到的数量。 这是一座空城。 达尔台只感觉拳头打在羊皮上。 此刻就有一个问题了。 此次浑部出击,到底是胜还是不胜呢? 你说胜吧,一个敌人也没杀。 你说不胜吧,阿骨部的牛羊几乎都被夺回,敌人失去了补给,老巢都丢了,已经难成气候。 他们自愿认输,在冰天雪地里,逃到山林里瑟瑟发抖。 达尔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城外的突厥人,正在欢呼狼嚎,他们的庆祝打断了达尔台的思索。 突厥浑部,已经开始宰牛杀羊,来犒劳他们的胜利了。 报捷的骑士,估计早已出 发。 但作为部落第一勇士,达尔台总隐隐感觉不对。 他们似乎遗漏了一个关键点。 却又说不上来。 三月的夜晚来的特别早。 突厥人虽然长期生活在大漠,但不妨碍他们知道,土城的御寒能力,远远超越帐篷。 一半的突厥部落,进入了周云没有建好的城寨。 至于另一半,安全起见,在外扎营。 山林里,贺军师大腹便便,坚持骑兵巡防。 达尔台没有办法,只能安排。 李家的议事厅,规模宏伟。 背景是一幅数丈的万里山河图,突厥、大梁、吐蕃、高句丽、室韦等国山河林立。 这是赵昕,按照周云的图纸,一针一线和辅兵们绣的。 “这是好东西,哈哈。带回去。” 几个突厥人,野蛮的将山河图扯下,也不管有没有损毁。 随意打包,绑在屋外的马背上。 “诸位以为,接下来该如何?” 贺军师坐在周云的位置,询问道。 下首八张太师椅,是数个粗鄙的突厥千夫长。 李氏的议事厅被浑部无缝衔接。 “追啊。我浑部可不是阿骨的废物,怎么也要砍下几千个脑袋再回去。” 一位浑部满头油腻头发的粗汉大吼,长期不洗头的习惯,让他的脑袋被感染了,头发脱了不少。 “我反对,打击敌人,是为了得到好处。” “我们已经收获了牛羊金银,这一次已经大获全胜,没必要去雪地里流血。” 达尔台站了出来,他是老江湖了,建议是回去。 “南人有句话,穷寇莫追。我们已经完成了特勒王的命令,没必要纠缠。” 支持达尔台的浑部千夫长也跟着道。 “放屁,达尔台,你年岁大了,勇气也没了。浑部根本没有打击到敌人主力,我们一走,他们又来了。” “者烈儿,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浑部的勇士不应该去钻雪林子。” “这座城不错,我们浑部干脆搬过来。” “你这头草原里的公羊,蠢货!这里太偏了,远离定襄王帐军,捞不到战功,也容易被攻击。”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达尔台作为过去的勇士,渐渐老迈。 最近崛起的浑部者烈,要向老王发起挑战了,不是达尔台亲信的千夫长,很自然的选择了新的部落勇士。 议事厅里的争吵不绝于耳,贺胖子也是一阵头大。 低头思索下,看见前方有个沙盘,细细观察,恍然大悟。 原来是定襄附近的山川地貌。 别的不说,这伙良家子,整手工活倒是有一套。 上面布满了红旗和黑旗。 贺军师看了半天,津津有味,并未发现分布的不对。 因为这些旗子位置,同他了解的几乎没有差别。 后方,达尔台同者烈儿口水几乎快喷到对方嘴里了。 贺胖子不得不回头打太极。 鉴于双方分歧巨大。 达尔台的人,在营地附近等待。 者烈儿率领数个千人队,去雪林里找找看。 贺胖子不再像行军路上强势。 在他眼里,这伙楚兵已经失去了补给和驻地,按长期的行军经验来看,对方已经失去战力了。 达尔台和者烈儿爱咋咋地。 他可不想站队,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浑部巴图鲁是谁。 别看他威望高。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楚人,真惹了浑部勇士,杀了也就杀了。 这一点,他可不糊涂。 议事厅渐渐安静。 山河图已经被取走,只有那个沙盘,默默的躺在那里。 沙盘上,是定襄地域及周边地区,突厥同梁军的基本分布。 只是贺诗楚没有注意,代表阿骨和浑部的小旗子,并没有出现。 喜欢楚兵。 第42章 阿骨部逃离 定襄郡。 浑部占据的河谷地带。 尽管浑部进军顺利,但基本的战斗素养还在。 从这点可以反映,这个时期的突厥国实力不弱。 浑部并没有全部进入李家舒服城寨御寒。 外围有很多小的营地。 有些部落兵甚至探出去七八里。 当然,这些小规模的突厥人,大多地位不高。 因为这种情况,一到夜晚,就将面对寒风的折磨。 浑部的贵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 阿骨部。 那必然是被安在最外围挡风的倒霉蛋。 一路行军,阿木维旗受尽侮辱。 尽管他和部落族人,总是低下头颅,远远的单走。 可惜,浑部的突厥人依旧肆无忌惮的侮辱他们。 帐篷是破的,阿木维旗同几个阿骨部的族人,努力用切好的牛皮修补。 只是,从未干过这些的突厥勇士,显的笨手笨脚。 帐篷里依旧寒风刺骨。 子时。 清水河畔的雪林异常寂静。 一声遥远的狼嚎,悠悠传来。 睡在冰凉羊毛下。 阿木维旗猛然睁开双眼。 他拿起甲胄,轻手轻脚的穿上,带着马刀和羊皮袄子,偷偷的摸了出去。 “多朵,你个蠢货,赶紧起来。”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从这里绕出去,我们赶紧逃。” 阿木维旗压低声音,同阿骨部过去的兄弟提议。 “阿木维旗,你傻了,我们的命令,是跟随浑部进攻李氏,怎么能逃?” 阿木维旗环视山林,急切的道。 “别像草原公羊一样愚蠢,我的多朵!浑部必败。我们赶紧跑。” “浑部必败?” 见对方不为所动,阿木维旗也不想多说,继续去找别的百夫长。 多朵一把拉住他的手,焦急询问缘由。 “你想啊,良家子最厉害的是什么?” 还以为阿木维旗要说什么。 良家子一直被阿骨部打得跟狗一样,他多朵不知道杀了多少。 也就是最近几个月有点难缠。 多朵强忍住不笑,讥讽道:“楚狗最会的,那不是就躲雪窝子里当缩头乌龟,这谁不知……” 多朵猛然想到什么,面露惊恐,同阿木维旗面面相视。 后者冷冷的道:“所以,浑部还有活路吗?” 多朵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良家子进入北疆同突厥人的作战里,别的不说,藏匿雪地,是他们的绝活。 很简单,不会藏的已经死了,活着的都是高手。 李家能在阿骨部眼皮底下藏匿,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要天天偷袭,谁遭得住。 阿骨部虽然弱,底下的战兵不弱,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首领呢?首领还在浑部呢?” 多朵是深受阿骨部厚恩的,按大楚的派系划分,妥妥的帝党。 “还有个屁的首领,阿德戴肯定被浑那老东西给杀了。” “我们回勒尔浑河,那里还有两万女人和孩子。我们辅佐小首领,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要有女人和牛羊,白头神的子孙就会再次繁衍强大。” 很快,阿骨部的人口口接力,八百勇士已经全部穿戴甲胄兵刃。 他们轻易杀死了看守的五十名浑部突厥兵。 绑着马腿,悄无声息的向一条山坳走去。 “阿木维旗,浑部就算再没办法,最后撤走不就行了。” 现在,已经是这支队伍实际领头者的阿木维旗若有所思。 良久,才道:“直觉,这伙楚兵太强了!” 他想起号角下,回眸的那一刻。 楚兵摧枯拉朽,这种强军,他一辈子也没见过。 第二天,巡视的浑部斥候发现异常。 五十具浑部的尸体,摆的议事厅前。 阿骨的残部已经逃离了。 贺诗楚大发雷霆。 同时也越发迷茫。 阿骨逃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与此同时,二百里外的浑部。 阿德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忠实仆人,浑。 他佝偻着身子,带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笑容,送走了惊恐的昔日主子。 阿德戴弥留之际,听到了一个故事。 阿骨的首领战死了,昔日的老仆人浑收留了这支部落,并为他们提供战马奴隶,帮助他们恢复实力。 这是多么美丽的草原颂歌。 最后一刻,酒色掏空身体,面部扭曲的阿德戴终于明白一切。 依稀间,记起阿爹的忠告,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阿德戴在悔恨中离去。 马邑清水河畔。 阿骨部的离开,让本来行动顺利的浑部,蒙上了一层阴影。 达尔台是个忠诚的勇士,他孜孜不倦的执行军师的命令。 不停巡视营防,不停的维持突厥勇士的军事行动力。 尽可能的争取在未知的情况下,获得胜利的几率。 突厥人整体直率的性格,处于上升态势下,各个部落里,有才华的人才比比皆是。 贺先生最近连喜爱的羊肚肉都没兴趣了。 ,! 他想不通,无论怎么看,这都一盘必赢的局。 良家子凭什么翻盘? 可阿骨残部,如果不是判断浑部必败,如何敢杀浑部的人逃离? 无论逃跑还是杀人,可汗秋后算账,阿骨部都是死路一条。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骨认为浑部必败。 越是想不通,贺先生就越烦躁。 越烦躁,就越想不明白。 上层的痛苦。 并没有干扰到下层的突厥士兵。 他们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并抱怨来此作战,毫无价值。 连个南国女人都没有,简直无法承受。 来之前,可听说这伙楚兵中,有不少水灵的女子。 谁料,母猪都没看到一头。 难道是来此巡游捡钱,不过,这也还行,至少不用流血,功劳照拿。 在浑部上层担忧中。 日头飞快。 第四天的清晨。 远方的山林里,渐渐走出一些行尸走肉的人。 他们披头散发,身上没有甲胄,只有一件突厥人的羊皮袄。 零零散散,二三百人,低头向浑部的军营走来。 “嗡……” “嗡……” 牛角号响彻山谷。 浑部进入了防御状态,上千突厥骑兵冲出营寨。 就在突厥人准备放箭时,达尔台眼力过人,叫停了士卒。 孤身打马,走近了这些像疯子一样的人。 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后背发凉。 这竟然全是浑部的勇士。 三个千人队?三个千人队没了? 达尔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浑部的营地响起各种哀嚎和哭泣。 当者烈儿从达尔台马下经过时,这位昔日的浑部勇士,已经佝偻了。 他的手被砍掉,一瘸一拐,不用想,下半生肯定悲惨。 按理说,死敌被废,他应该兴奋。 可事实上,他却心如死灰。 “三个千人队?三个千人队没了?” 浑部要多久,才能积攒三千勇士啊! 贺先生现在头皮发麻。 他现在迫切需要了解情况。 不同于达尔台,他想的更远。 能吃掉三个千人队,就能吃掉十个千人队。 这一刻,他甚至害怕了。 他想起一个人,他的噩梦上官弘。 喜欢楚兵。 第43章 铁甲营 马邑郡。 李氏山林营地。 瞎子移开枯树下的杂木,谁料,带起一大片雪花,砸在他的衣甲缝隙里。 寒冷,令老瞎子跳了起来。 叹息一声,条件好了,耐不得寒了。 过去,他都是直接睡在雪地里的。 他们又回来了。 离开此地一个多月,瞎子同驼子,这对卧龙凤雏再次回到这里。 这段的时间,几伙楚国溃兵,发现此处,暂时帮他们打理了一段时间。 在瞎子等人的“好言”相劝下,这伙一百多人的兵卒,加入了他们。 不同于离开时艰难,此次回来,可谓是物资丰盛。 雪橇车连成的队伍,跨过了这个山头,足够三千人半年之用的各类食物,在辅兵的帮助下,开始进入营地。 这个地方,将成为李家兵卒暂时的大后方。 本来按照撤退计划,早早的就该到达这里。 可殿后的兵卒发现,浑部的突厥人,进入雪林追击他们。 无奈,李家只能反身迎战。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姑爷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为何如此阴……英明。 三个千人队。 就这么没了。 说实话,瞎子都替他们心疼。 远方是铁牛的步卒,这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功绩。 将李云赐予的旌旗,铁甲。 摇的极度浮夸。 四天,只有四天,李家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屠杀了三个千人队。 此战中,各部队配合的非常完美。 勾引,匍匐,打探,集结,埋伏,击溃。 总之,各队的表现都堪称精锐二字。 这导致会盟的良家子们,大多沦为看客。 他们干的最多的就是,身覆甲胄,手中拿着长矛,押解成串的北狄俘虏。 并好奇的询问,来往的李家骑卒。 “这伙草原人关哪里?” “我们去哪里?” “你们的部队在哪里?” “老子也不知道。” …… 铁甲营,是此次战役中,战绩最辉煌的部队。 六百铁甲,杀的浑部头皮发麻,惊为天人。 击破阿骨的红利。 李氏获得一项重要的资源,战马。 阿骨部是万户单位,战马何其多。 周云的主力部队,二千四百人,皆是骑兵化。 当然他们还是各自的兵种。 骑兵和步兵无论从甲胄、战法、还是特性都不同。 所以,骑马的步兵还是步兵。 只是机动性媲美骑兵。 四日前。 大雪行军途中。 周云骑在黄牛上,还在想着,要如何勾引浑部进入雪地。 他们毕竟有一万人,力量差距很大。 自己没有援军,北狄人可是正军一万。 真要二千多本部,加二千个良家子,对上北狄人的一万。 周云还是不敢冒险的。 毕竟,他可不傻,从来没相信过,后面的良家子部队。 楚国溃兵顺风跟你混,逆风直接跑。 若是有四千精锐,以兵神系统的能力。 他就敢堂堂正正一战。 谁料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后方来报,突厥有三个千人队,追来了。 这不是赶着来送死嘛。 方圆几十里,楚国这批良家子了如指掌,就算那个位置,有个小水沟都知道。 就这群敢藏在突厥马蹄下的精锐雪地兵,浑部敢追出来。 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这片雪林主场,就是那传说中的北狄神话金狼卫来了,那也得趴着。 不到片刻,周云便下达了作战任务。 各部也飞速执行。 只是指派任务时,刘贞多次干扰 周云。 “为何没有木兰营的任务?” 为何没有木兰营的任务? 周云也懵了。 木兰营什么档次,自己没点数。 你们不就是提升士气的吉祥物? 无奈,刘贞咄咄逼人。 脸都贴上来了。 处于暴怒的边缘。再不安排,这顿打是少了的。 周云知道,木兰营是她的心血。 她要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 只能在预定溃逃的位置,选一处风险不大的给小贞子。 诱敌非常成功,周云准备了十几种方案,发现根本不需要。 浑部很自信,他们分成了三股。 到这里,北狄人基本神仙难救了。 三千浑部的行动,周云的了如指掌。 信息化,这是未来的议题。 二十世纪末,美帝海湾战争,第一次向全球展现了信息化的威力。 信息化的存在,让美帝可以轻易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打击。 华夏提倡的所谓建设现代化部队,某种意义上就是信息化军队。 故空警2000等预警机,在战争中非常重要。 雪地里的李家兵卒,就是信息的掌控者。 他们提供的情报,可以让周云轻易避开危险,集中优势兵力,对敌人雷霆一击。 李家的主力,是三支步卒,一千八百人。 三支骑卒,六百人。 ,! 呃……还有个步卒木兰营,一百二十人。 三个千人队,若是要一股击杀,那难度不小,因为即使赢了,损失也很大。 结果,北狄人者烈儿非常配合。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做浑部勇士,战争经验还是基本合格的。 第一次出现的东西,往往最难对付。 印象里,连老巢都丢了的,那还能叫军队,那就是乌合之众。 他们可没有见识过未来的那支红色力量。 雪地里的会盟来的良家子像猴子一样,时不时来一下。 北狄人为了追击,不得不分兵。 小心起见,他将队伍只分成三部,千人为最基本战斗单位,已经够意思了。 换成其他的草包,估计都能拆分成三十个百人队作战了。 夜空的掩护下,李家的部队很快到达指定位置。 清晨,他们发动了袭击。 二倍半的优势兵力,三支强大的骑卒,如同利剑将他们搅得支离破碎。 周云李氏啥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三支步卒,随着战鼓,整齐划一,排山倒海而来。 北狄人绝望了,对面甲胄精良,训练有素,一个冲锋他们就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tm是楚国溃兵,王帐军的情报部门都是吃屎的? 更绝望的是,有一全身铁甲巨汉,如虎入羊群,浑部节节败退。 “咚咚……” 战鼓的节奏,如同死神的呼唤。 步卒阵型里,长矛就像没有感情的机械,疯狂收割北狄人的性命。 骑卒的作用是在瓦解敌人的冲锋战力,没有骑兵战法的北狄人,就像拔了牙的老虎。 真正杀敌的是三支步卒。 尤其是铁牛这一支,多次不顾友军节奏,深入敌阵。 他们的斩获,也是最多的。 四天,他们辗转合计数百里。 将浑部的三个千人队消灭。 其中,有一支浑部骑兵尤为厉害。 一个身覆精甲,手持狼牙棒的浑部勇士,武艺高强,不少人死在他的手下。 尽管身处险境,这支千人队的士气非常高昂,迟迟没有崩溃。 最终,李兴手持长刀,快马而来。 双方大战数十回合。 北狄人的狼牙棒打死了李兴的战马。 李兴一刀斩断了敌人的手臂。 北狄人骑马逃跑,被周云身后的野猪,用飞石打断了 小腿,失去平衡,坠马被俘。 飞石是野猪这货的绝技,几十步内,可摧骨断筋。 野猪自从丢了步兵统领,一直在周云这里当护卫头子。 只伤心了几天,再次恢复猥琐。 他的意思,步兵不适合他,他还是要当骑兵。 战后,李家少年第一人,李兴愣在雪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顶尖高手,只是现在声名不显。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算不得什么。 武者之间的较量,环境和状态很重要,没有绝对的胜负。 这名北狄人,身处绝境,本身处于败势。 不能从容应对,招数之间破绽会加大。 其次,此人已经鏖战了很久。 李兴一直在休息,体力旺盛。 本以为是轻易击杀。 谁料,竟然打成平手。 若是此人状态好,他岂不是大概率要倒下。 这个浑部勇士,同自己一样,也是无名之辈。 若是草原中鼎鼎大名的海山、杨豪等人,甚至突厥第一勇士,他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李兴不知,此人实际上是浑部的赫赫勇士,九品武者。 他一个八品,硬刚九品不落下风。甚至还赢了,已经是沙场大将的表现。 作为几万人中的最强者,严格来说,者列儿那是万里挑一。 试问天下,有几个人是万里挑一呢? 喜欢楚兵。 第44章 边境异动 大楚北疆。 定襄的战局发生了变化,北狄前线,默认的对峙现象被打破。 阿史那木勤思力集结了五万铁骑,在定襄城附近游弋,对定襄一带形成巨大的军事压力。 这是近五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草原人南下。 一时北疆,乃至整个太原战区都紧张起来。 难道北狄人要大举南侵。 实际上,木勤思力的目的很简单。 掩护浑部吃掉西线李氏。 可惜,他不了解大楚国情。 这一趟注定是浪费军费。 徐州军根本没有打算支援,甚至还希望借道去灭了这伙良家子。 主要是怕你们北狄不同意,否则,了然都安排人去了。 定襄城里,再次爆发争执。 王右宁多次在曹公公面前参上官虎。 击破阿骨部的具体情况,定襄已经知晓。 一千多人,就干掉了近万人阿骨部。 这是多么恐怖的功劳。 这是多么浮夸的战损比。 特么杀良冒功也不敢怎么写啊。 王将军多次要求带兵出击,为西线的良家子争取希望。 可上官氏屡屡阻止。 敌情不明,五万精锐北狄,一旦有失,那就是大败。 曹监军不同意,上官虎不同意,此事只能无奈作罢。 前者是为了大局。 后者也是为了大局。 大楚同北狄人的争锋中,有一处天大劣势。 北狄被打败,可以遁走,算是输伤亡也有限。 大楚要是溃败,那北狄骑兵一路追杀,就算不全军覆没,也是损失惨重。 当然,这不仅仅是大楚的情况。 纵观整个华夏同游牧民族的战争史都遭受此困境。 尽管各方势力意见和目的都不同。 但无论是木勤思力,还是定襄郡城。 他们的眼中,雪林里的楚兵没有支援,必然是死在浑部手里。 这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这些遥远的大人物不知道。 定襄西线的战局已经出现巨大变化。 西线散出去的炮灰,历史性的成军,并形成了不俗的战力。 这支军队神出鬼没,仿佛没有出现,又仿佛就在脚下。 雪地战场上,没有成建制步卒的突厥浑部正在遭受磨难。 他们甚至,求援的骑兵根本走不出雪林。 马邑郡。 山林营地。 李氏现在可以毫不遮掩的行军了。 大规模的楚兵集中在营前的坡地。 这里是李氏的简易校场。 此刻,集结了李氏的本部二千多人。 混迹来的良家子不下三千。 议论声,吹牛声喧嚣在这片雪林。 “我跟你说,老燕人,我特么一箭杀了三个北狄狗。……” “浑部?这就是浑部,以前不是听当兵的讲,这个部落挺强?” “哎,强个鸟蛋。北狄人真是太好杀了。” “鄙人一直认为定襄边军菜,没想到是真的,定襄里的全是废物。” …… 实力是最强的权力。 李氏表现出的战力,令方圆上百里的良家子不得不来。 还配备兵器甲胄,更是不来也要来。 校场上。 不同于李兴的闷闷不乐。 铁牛憨憨非常得意,就差把牛逼二个字写在脸上了。 “阿四啊!摇累就换人,铁甲李字旗必须给我摇起来,别特么给我们丢人。” 他的甲胄已经更换了,不再是过去的几块破铁片。 作为掌管铁器作坊的铁驼子的儿子。 哪能不夹带私货? 牛娃子的盔甲根本没有经过制甲作坊,直接在铁驼子的部门就出来了。 从外部上看,他的甲胄与李兴、李昂等人没有区别。 实际上,牛娃子的步兵甲,所有的铁料都是百炼钢。 同等重量下,防御力远远超越李家同款的甲胄。 加之,铁驼子还在关键位置补了成块的铁甲。 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这也是铁牛多次犯险,毫发无损的重要原因。 为此,瞎子知道后。 多次找上铁驼子,要求开小灶。 不然这事告诉全爷,你们的恩怨再多一笔。 雪地山脊上。 一支骑卒,自后方的雪坡出现,快速前进。 人如风,马如龙。 二百骑卒,一字排开,杀气逼人。 校场里,良家子们自动闭嘴了。 李氏三支铁骑,如今是如雷贯耳。 就是他们轻易打穿了浑部,在场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 浑部大将者烈儿直接被俘虏。 这位大将的名字,之前在定襄营地,大伙可是经常听到。 这李氏到底什么来头。 这样的势力,之前不可能没有名气的。 李泰瞧见远方,拼命摇晃的旗帜,露出鄙视的眼神。 牛娃子步卒,生怕李家人不知道他们那点破事。 后方出现的是木兰营。 三次大战,全程观摩的木兰营。 刘贞看见铁牛的方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摇旗也就算了,竟然挑着上千个耳朵,大摇大摆,也不嫌恶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刘贞的副将,一名女子阴阳怪气的道。 “闭嘴。” 眼不见心不烦。 李泰打马,欲快速通过。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铁牛看见他先是一愣,二话不说,蹦蹦跳跳,一把拉住李泰的战马。 力气之大,搞得李泰差点坠马。 “喻……” 李泰无奈,只得停下。 “泰哥,泰哥!看见了没有,看见没有……我铁甲营,何等强大。” …… 他嘴里唠唠叨叨,不停的炫耀。 斩下了一千二百余耳朵,还有共同记功的没有算上。 整体下来,此次战役,杀掉了一半敌人,三倍于己。 李泰本就桀骜之人。 昨日战场,他什么都没捞到,干的全是苦活。 最后的北狄勇士,李兴竟然要那么久才拿下。 李泰全程观看,认为李兴打得太保守,换成他,二十招之内,必斩浑部勇士于马下。 可惜,李兴才是公认的李家新生代第一人。 他要出手,李泰也不好抢。 虽然知道牛娃子是傻憨,但他还是忍不住愤怒了。 “牛娃子,没有我骑兵帮你打开局面。你能如此轻松?” 牛娃子!这个称呼不应该在他的部队面前叫,这是蔑称。 在外,牛娃子虽然年岁小,但也算一号人物。 大伙最低都称铁牛,或者直接称李铁,更可以随瞎子本姓焦,称焦铁。 牛娃子在情商方面比较低,但他本能的不开心,低下了头颅。 这些年,大家都叫他傻,好不容易有件事,做的比别人都好。 他当然想要炫耀。 准确来说,这还是个孩子心性。 他愣在原地,良久才无力的开口。 “那……那铁甲营步卒也厉害!哼。” “铁甲营算个球!真正厉害的是二爷,你干的活最轻松,功劳还最大。军令不听,都还没算你脱节的罪名。” 李泰一贯嚣张,没有注意,他的语气太过了点,声音很重。 而且过于片面的否定了铁甲营的功绩。 私底下没什么,大军在外,一方主将如何能侮辱。 “呦,好像就没有我们掩护你一样,没我们步卒锁死战场,你们骑兵能打得那么轻松。骑战你们才死几个人? 别事情挑好的说,欺负我们统领。” 梁三实在看不过眼,怒道。 李泰回头,见是梁三,当即怒不可遏。 一马鞭,抽在梁三的头上,后者的脖子面部当即一条血印。 “你是什么身份!我同铁牛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梁三大怒,他们一家欠周云的,可不欠他李泰的。 “混蛋。” 当即欲抽刀,被眼疾手快的梁大眼一把拉住,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敢同泰统领这样说话?” 梁大眼急啊,他们老李家的嫡系亲族争吵,你掺和什么。 梁三刀没有拔出,后方的骑兵部队才松开刀柄。 于此同时,步卒见骑兵收刀,也将长矛脱离了攻击姿态。 双方士卒,怒目而视,就差把蔑视写在脸上了。 都是虎狼之兵,干架还怂你不成,要不在这里,骑兵步兵分个高下。 剑拔弩张,李泰也有点后悔。 打浑部都没什么牺牲,这要营地门口,打出伤亡。 野猪就是前车之鉴,他可不想丢了骑卒统领。 李泰本意要走,却发现马匹动不了,铁牛巨力下,马匹纹丝不动。 “梁三是我的兄弟,泰哥,我不许你欺负他。” 李泰愣住了,铁牛这货竟然要和他打架。 都说不要惹傻子,李泰这会是知道了。 铁牛一把将李泰从马上拉下,在雪地里扭打。 李泰起初不在意,吃了几口雪才反应过来。 难怪铁牛这货战场猛如虎,一身力道,不似常人。 自己八品武者都吃不消。 反身大怒,见铁牛还欲动手,当即也不忍了。 李泰虽然是李家后生的顶级高手,且年岁比铁牛大,过了春天就十九了。 可铁牛这货天赋异禀,比李泰高出整整一个头。 加之雪地摔跤,比的是气力,李泰一身武艺用不出来。 一时间,还真被打的节节败退。 但,铁牛毕竟年幼,空有一身蛮力,李泰武艺成型,各方面综合能力超过铁牛。 除了刚开始占尽优势,在摸清铁牛套路后,牛娃子渐渐落入下风。 上天是公平的,脑子的属性点加给了身体。 牛娃子气息悠长,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这让李泰很烦恼。 一时间,两人打的难分难解。 两方主将单挑。 铁甲营,同骑二营拼命呐喊助威。 山坡的道路,一时堵得水泄不通。 山下的异变,令整个营地大惊。 杨延和李保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不喜欢骑兵眼睛长在马屁股上,老觉得步兵沾他们的光。 但也没想过和骑兵统领打一架啊。 还得是铁牛这个猛人强悍,二话不说,直接揍最嚣张的骑二营李泰。 周云坐在老位置,观景平台。 山坡下的打斗,这里尽收眼底。 “驼子,你说你儿子厉害,还是瞎子儿子厉害?” 周云询问身后卧龙凤雏道。 铁坨子和八瞎子难得的低头不语。 “这两孩子真是犯浑,自己兄弟还打。” 铜锣脑袋的脸色也不好看,解围道。 “怎么,觉得他们打的时间不够长,还要继续。” 周云冷哼,脸色阴沉。 “哦……,驼子马上去教训这对兔崽子。” 铁坨子和八瞎子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坡。 打斗很快就被制止了。 校场上的大军。 在接受周云的指令后,纷纷散去。 会盟来的良家子得到了补寄。 并打开了红色的锦囊,下一步行动已经开始。 李氏本部的六营要在此休整两日。 军队是消耗品,一支强大的武装是很昂贵的。 甲胄破了,要修。 刀砍卷了 ,要换。 马受伤了,要换。 弓弩箭矢,更是要补充。 所以,一支军队长期战斗,会战力下降。 不仅仅是人困马乏,军备消耗,也是重要原因。 喜欢楚兵。 第45章 精锐昂贵 马邑郡。 土墙,矮屋,半开的营房。 李氏山林营地。 经过辅兵营和后营休整后,再次焕发生机。 积雪,树叶,枯枝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营地里,各种事物井井有条。 它再次恢复了后勤生产的职能。 山林营墙的那个小土坡,周云习惯的坐着。 开阔的雪谷坡地,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兵卒正在空地扎营,如今的山林营地,无法满足李家的需求了。 身后,点将台前。 校场空地,二百多名小队长已经集合完毕。 李泰被瞎子吊起来打了一顿,尽管李泰武艺过人,且为人狂傲,但在瞎子面前,永远是老鼠见了猫。 铁坨子也想将铁牛吊了起来,无奈绳子断了两次,只得跪着。 老当家也很难做。 感情上,他是偏铁牛的。 牛娃子与他同生共死,小时候就傻了,这不心疼是假的。 可李泰也是山寨里的孩子,不公平也不行。 八瞎子给刘贞使了个眼色。 大伙已经被罚站了数个时辰,周云还在看雪景。 显然,一向和善的二爷是动了真怒。 这会只有刘贞能过去,其他人是不敢的。 上司所求,刘贞也无奈,带着炒好的坚果,坐在周云身边。 难得的温柔,还喂给他吃。 “再不去处理,李泰可要吊废了,你可损失一员大将。”刘贞小声道。 “没事,李泰的实力,我很清楚。” 周云接过吃食,继续躺着。 直到良久后,李岗和五当家都来求情,周云才起身。 “你们让我很失望,很失望!知道吗?” 李泰被放下,双手暂时不能动,铁牛受了委屈只知道哭。 “打赢几场小战斗,就能内讧起来了?” “浑部吃光没有?扑骨部拿下没有?北山羊,赤乌部,王帐军干死没有?” “漠北的突厥王庭拿下没有,封狼居胥没有?” “你们拿的是什么东西知道吗?” 后营拿出一副完整的甲胄,兵刃,弓弩,箭矢等各种物件。 早早的摆好在校场的前方。 “这是牛皮精铁扎甲,设计上的超前就不跟你们算钱了,就拿材料算,八爷,黑市上,这套甲胄多少钱?” “太原到雁门一带的山道,一套皮甲也要六十两,两年前,一套中央禁军军的甲胄流出,黑道价是四百两,我们制甲作坊出来的货,应该更好,至少值五百两吧。” 八瞎子熟悉黑市的价,毕竟以前是山匪,黑道也一直没丢。 “正反护心镜,腰带,长矛,大盾,尤其是骑兵,一人两匹北狄战马,多少钱?”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驼子和瞎子以前只是想着武装李氏,再强一点,今天一算才知。 一个步卒黑市价竟然是六百余两,一个骑卒,一千五百两。 合计近两百万两,这支两千多人的部队近两百万两。 但这是黑市场高位价。 北狄战马因为稀少才有这个价格,南楚对北狄禁运物资,北狄同样对南楚禁运牲畜战马,对等制裁,很正常。 甲胄也是因为官方禁止,才导致虚高。 实际上,就生产力,加上各种因素。 一套甲胄不超过百两,一匹战马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两。 李氏这些东西都是抢的,实际是零元购。 即使如此,不到三千的部队,常规情况下,至少要三十万两。 北疆定襄郡一年的军费才多少,粮草、马料、金银全部算上。 一名李氏正兵的花费是普通正军的五倍到十倍。 “砍浑部,跟切菜一样,难道不是正常情况?你们以为自己的武力很强?” “李泰,骑射你们是对手吗?杨延,李保。没有骑兵掩护,北狄玩都玩死你们,步 兵有用吗?” “没有步兵,将主力军绞杀,全让骑兵去砍,有多少损失。” “甚至,没有后营等部队为你们修建雪中补给点,没有匠造营,没有建造营,什么事都自己干,你们谁能行?” 周云怒了,咆哮六营的军官。 李兴、李昂等人都低下了头颅。 一直以来,步兵的战果比骑兵高,他们都是不服的。 凭什么骑兵冲烂的对手,让步兵去收割,骑兵还必须在外围为步兵掩护。 这是什么道理。 步骑之争,周云很早就知道。 但他没想到,李泰和铁牛直接就打起来了。 幸好没有动兵器,不然,两个人都将失去领兵的机会。 “战场上,李家军只有手足兄弟,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若是斥候发错了情报,骑营错过战机,步营扛不住敌人。那一项不是致命的。” 周云走到李泰面前,目光狰狞。 “李泰,姑爷我是最看好你的,你悍不畏死,敢打敢拼,打阿骨部,不是你提前布置,大伙可能都完了。” “但是这次,我对你很失望。” “你和李兴是大哥,骑一营,骑二营,不照顾弟弟,还要打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泰低下头颅,流下了眼泪,他没有解释是牛娃子先打的他。 有些东西,没必要说。 走到铁牛面前,周云没说什么,只是拍拍肩膀。 毕竟,你不能和傻子去讲道理。 这点李岗深有体会。 “杨兄弟,雪地里,赵黑子在干嘛?农阿四在干嘛?” “他们自己吃最好的,侮辱妇人,蓄养女奴,干的都是畜生事。还肆意杀掉不服从他们的人。” 刀疤开口,道出雪地里的残酷。 “所以,他们的手下,抛弃他,他们的刀剑就像生锈了一样,没有一点威胁。” “李氏,老幼皆不弃,楚人皆不抛,我周云未因私怒,杀一人。未因淫乐,残害一位妇女。我李氏打阿骨时,全族皆上,无一人后退。” “我们一千多人,干掉四五千人的北狄正规军。我们一直胜利,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不是一支骑营,也不是一支步营。” “李氏,是我们青山寨的家园,同样也是你们的家园。” 周云自杨延、书生、刘黑子等人面前走过。 “如果李氏亡了,草原人的刀剑,谁来扛,大楚乱兵的残害谁来扛。定襄郡里的官军会管我们?” “如果李氏壮大了,你们六营的军队里,既会有步卒,也会有骑卒,到时候,你们到底算步卒还算骑卒?” “李泰,铁牛一百军棍,大战在即,先记下。” “梁三,忤逆上官,以下犯上,五十军棍,先记下。” 军事会议,在最终审判下结束。 浑部未灭,处罚暂时记下。 只是今日之后,李氏的步骑之争暂时不存在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夜深。 营墙位置,这里有一片广阔的空间。 周云在散步。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狼嚎的夜晚,那个决定出兵攻打阿骨的时候。 刘贞跟在他身后,两人一时无话。 气氛又渐渐尴尬。 她想到农老四那些人圈养女人的事情。 “你以后会有很多女人嘛?”刘贞冷不丁的一句。 “没话说,别开口。我要想要别的女人,干嘛不找你。” 周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气氛更怪了。 刘贞先是深情的望着周云英俊的脸,心中窃喜,随即越想越不对。 “不要女人是什么意思?” 喜欢楚兵。 第46章 贺诗楚 定襄郡。 原阿骨部营地。 浑部起源于勒尔浑河,是正儿八经的突厥人嫡系。 自阿骨脱离后,虽然自成一支,但根子永远在。 在其壮大的过程中,贺诗楚起到了重要作用。 他是第三任军师,前二者自然突厥特色,物理淘汰了。 突厥人的军师是高危职业,贺诗楚一干就是数年,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此刻,他在周云的议事厅里。 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 他想起了过去的痛苦,似乎这次他的人生将要走到终点。 贺诗楚,寓意,诵诗读经,冠绝大楚。 这一看就不是一个农家黔首的姓名。 大楚的底层百姓,一般是没有名字的,即使有,也是阿猫阿狗等。 他的家乡在燕云一带的涿郡,南边吉县下的一个小村庄。 父亲贺江,自幼神童,这令祖父非常高兴。 一个丰收的年份,祖父带着礼物给他爹找了私塾。 其父也争气,看见书就入迷,别人读不懂的,他一学就会。 短短几年,便通读各家经典,博览群书。 小小十六岁,便闻名县城。 宗族遂决定,每家每户出一点,凑粮给他好好攻读,以解决后顾之忧。 将来出息了,可让我贺家宗族壮大。 就这样,父亲十九岁不中,二十二不中……四十还不中。 五十二岁那年,父亲眼睁睁看着宗族将他的那份粮食,送给了另一个十岁的神童。 那天,贺诗楚永远记得。 回来的父亲哭诉自己的无能,哭诉亲友的薄情。 大发雷霆,时而愤怒,时而哀嚎,当晚,背着包袱,说要再进洛阳一次,一个人疯疯癫癫的走出家门。 第二天,父亲的尸体就出现在祠堂。 贺诗楚自幼随父,好读经书。 父亲死后,毅然丢弃了四书五经,改看兵书战策。 他痛恨那些势利眼的同族,痛恨那些欺负他的孩童,他们成群人的打他一个。 更痛恨,名为科举,实为大楚高门选拔的考试制度。 加之官僚腐败,欺压无度,贺家惨淡度日。 母亲郁郁而终后,草草掩埋后,他变卖家产,一路北上。 他发誓要毁掉这该死的宗族,该死的官员。 老奸巨猾的浑一眼就相中了,那时候还是穷书生的他。 这十年来,他贺诗楚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但是,此刻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雪地里的鼓声打了七天。 第七天了。 疲兵之计。 多么简单的手段,可却不防不行。 那都是些不要命的恶鬼。 瘸腿的,断腿的,断手的。 他们每逢夜里就打鼓。 一时间,如同千军万马,要夜袭。 达尔台带人冲杀上去,他们就雪窝子一倒,发现不了就活。 发现了,他就敢死。 他跟你玩命? 有时打空鼓,有时来真的。 李氏城寨无法容纳浑部所有人。 七个千人队,加上奴隶马匹,根本容不下。 外围经常被偷袭。 追出去也不敢。 者烈儿说,对方既有大将,还有数量不少的精锐骑兵。 他们的长弓能射一百五十步,浑部的骑战不是对手。 如今浑部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这货楚兵,丢了驻地,却得了战场主动。 浑部攻陷城寨,却也进了死地。 王帐军给的是什么情报,一千多残兵? 现在浑部面对的三千精锐步骑,还有数千拥有甲胄的楚国良家子。 损失三个千人队后,浑部甚至连兵力也不占优势了。 必须要突围。 这次能安然返回就是胜利。 马邑定襄这一带,是再也不敢来了。 邪门。 去年是上官弘,今年是这个不知名的周云。 议事厅里。 浑部的千户正在自己讨论。 他被孤立了。 曾经最有威信的贺军师,现在说话没人听了。 其实他还有办法。 早就说过了。 那就是下马三千人。 在此训练三千步兵。 步骑结合作战,那样山林里,就不会吃太大亏。 可惜。 达尔台说,突厥人不可以没有战马和弓箭。 他的话被否决了。 不记得多久了,很多年了,他贺诗楚的话,第一次被浑部将领否决。 议事的结果出来了。 没有通过贺诗楚。 短短十几天,肥胖的贺诗楚就瘦了。 他拿出很久未吹的短笛。 吹奏母亲教过的曲子。 浑部的大军正在撤退。 各种物资在打捆,或绑扎在牛上,或绑扎在马上。 简陋的狭小马车,位置金贵,且少的可怜。 二百六十里雪林山路。 贺诗楚知道,浑部会很难走。 他承认,这个人比他强很多。 能和他交手的,只有清水河畔的上官弘。 南楚的国运要起来了嘛? 同一时间,出现这么多兵法大才。 但,贺诗楚有办法降低损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相信,如果给他指挥,带出去六个千人队,是没问题的。 悠扬的曲调。 飘荡在山谷。 浑部走了。 近万人都走了。 没有人管他。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达尔台。 他拔出锋利的马刀,要像结束其他军师的命一样。 结束贺诗楚的命。 等待了良久。 预料中的那一刀始终没来。 最终,达尔台开口了。 “贺先生保重。” 几年的朝夕相处,他放过了贺诗楚。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身覆红色精甲,手中磕着不知名的坚果。 英俊的不像话的少年出现在台阶上。 随后,整个山谷都是精锐的甲士。 李家旗帜迎风飘扬。 李氏又打回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周云发现,此人衣袍华丽,应该不是雪窝子里的灾民。 “我叫贺诗楚。” “贺诗楚?笑死老驼子了,大名鼎鼎浑部军师?浑部不要你了。”铁坨子总是走在周云前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大。 【哟!贺诗楚,这不是兵神系统下,第二个受害者嘛!】 “你就贺军师,幸会,幸会,我两神交已久了。” “在下周云,清水河时,就和你交过手了。” 贺诗楚一听这话,双目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四渡清水河,是你。难怪上官弘去定襄毫无作为,原来是你。哈哈哈,我输得不冤啊。” “杀了我吧。周云,死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周云轻蔑的看着贺诗楚。“杀了你?” “八瞎子,送你一个会写字的。将这个什么贺什么楚,带去辅兵营,正缺人呢?” 八爷略一犹豫,现在他就已经快被架空了,再来个贺诗楚,那自己不是彻底走远了。 “你……你不怕我逃出生天,将来成为大患。” 贺诗楚恼怒的道。 “不怕,你水平太差了。” “八爷,叫赵婶子辅兵营带着他,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将浑部全部吃掉的。” 贺诗楚。 系统早已经分析过了。 此人是个有才华的 人,系统评价为a。 与崔中书实力相当,甚至更胜少许。 刘庶的能力够,但圆滑惯了,不足以平衡崔中书。 现在也许不用考虑。 但,将来若是打下地盘。 平衡之道很重要。 贺诗楚暂时储备。 能不能用,看他的造化。 喜欢楚兵。 第47章 谷粮口之战 从前,大楚极盛之时。 疆域纳阔漠北高原一带,设有安北将军府。 马邑郡、定襄郡,雁门郡、代郡、楼烦郡这些地域,都得为安北将军府输送钱粮。 那时马邑郡还是后方。 西侧清水河一带,群山起伏,收粮困难。 于是乎,在即将进入山区的宽阔山谷带,设有一粮仓。 各百姓宗族,自行运输,抵扣部分徭役。 此乃官民两利之局。 故,此地得名,谷粮口。 废弃了几十年的粮仓,迎来了新的客人。 李氏的军队到了。 几名落魄于此,破家的楚人,已经被安置去十里外。 他们磕头,千恩万谢。 本以为必死,谁料还能活命。 临走的路上,他们牢牢的记住这支红衣黑甲的仁义之师,也牢牢的记住了那面李字军旗。 真官军也! 一间勉强还能用的大仓库里,墙壁被简易收拾后,挂上了山河图。 刘庶找了一把破凳子坐下,刘贞则坐在树轿上,仰卧。 她什么都喜欢学周云。 寒风萧瑟。 他们在等人。 远方,是铁牛、杨延、李保三人率领的步卒。 他们艰难的挖掘,冰天雪地里,土地如石头一样坚硬。 牛娃子泼赖脾气又来了,不停的抱怨。 无奈,军令如山,继续挖坑。 “下马三千,就地操练。” “斥候三百,互为犄角。” “大军坚守。” “长期作战。” 刘庶拿来了浑部贺军师的策略。 不得不说,他的应变非常到位。 若是刘庶和他换位置,自认为不是他的对手。 浑部军师的打法就是乌龟,以不变应万变。 贺诗楚在被周云侮辱后。 实在忍不了,要求,就浑部之战,双方来上一局。 周云一笑。 老子是兵神系统,s++++级。 你只是a,怕你不成。 当即双方博弈起来。 “突厥这个民族,有天然的优势,他们率性而为,不似大楚,崇尚中庸与宗族。” “所以,他们的勇士和强者,很容易出头,但是他们骨子里缺乏纪律性。” “下马三千当步兵?步兵可是个技术活,北狄人不会干的。” 实际情况也如周云预计的一样。 尽管贺诗楚说过步兵问题。 北狄浑部依旧没当回事。 让突厥人下马,就是要他们勇士的命。 无数情报,汇集到刘庶面前。 这一次,他是幕僚官,相当于谋士。 刘庶,这个阿骨部的军师,在多次同生共死后,已经进入了李氏的核心。 但主要也是,李氏在文人上,人才匮乏。 浑部一路走来,受到骚扰就没有停过。 一路上,良家子数次袭击,北狄人怒了,二支千人队,去雪林中追击,一路嗷嗷叫,追出十几里地,什么也没有。 一拳打在空气上,怒不可遏,可他们也知道不能再追了。 追深了,就回不去了。 但是,他们低估了李氏的实力。 返回军营的时候,一支精锐骑卒,自山坡冲下。 人如风,马如龙。 一个照面,打了就走。 北狄人吃了大亏,如何能忍,当即打马追去。 行至另一山脚,又是一支骑卒冲下。 连番打击下,突厥人总算反应过来了,这么打不是办法。 可回去的时候,三支骑卒竟然全部咬上来了。 他们的配合,说实话,连北狄人都叹为观止。 三支骑卒,如同旋风,互为犄角。 人数已经不占优的突厥浑部发起搏命冲锋,誓要将敌人的爪牙拔下几颗。 真打起来,他们更绝望了。 这些骑卒,甲胄精良,比他们的更好。 兵刃配合默契,加之始终处于马势加持状态。 几番搏斗,几乎都是北狄人倒下。 当黎明到来时,回来的突厥人垂头丧气,丢盔弃甲。 之后,再也不敢冲出去野战了。 浑部千夫长并不服气,他认为这样的做法不是真正的勇士,并不能得到他的认可。 但达尔台服了。 除非可汗的金狼卫来,不然,谁上都得趴下。 几番交手,达尔台非常清楚这伙楚兵的实力。 其中有个凶猛的大楚将领,发现了达尔台,甚至要将他斩杀。 幸好后续援军来了,否则,处于下风的浑部第一勇士,很可能布者烈儿的后尘。 大部队出去,屁都找不到。 小部队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不出去,频繁骚扰,士气低落。 谷粮口。 废弃粮仓。 刘贞已经离开,她要同木兰营去五里外守卫一座山头,那里有条路绕道逃去浑部。 她又是守逃亡路线。 想起这个,她恨不得打死周云。 这明摆着就是看不起她们,不让她们留下,去守什么山头? 赵昕拿出马匹上带着的小厨具,正煮热姜汤,这种天气,御寒很重要。 女兵们,更注意保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仓库里。 刘庶默默的将七面黑色小旗子,换成一面大的。 并沿着阿骨至浑部的路线,插在一处山谷前。 拿出一份情报。 李兴、李泰、李昂。 他们三人的部队一骑双马,还配备了二百辅兵,一路追击。 他们就是三只恶狼,浑部这头牛,稍有破绽,就要撕下一块肉。 定襄郡。 北部山林。 几十里外的山脊上。 浑部士气低落。 楚兵就像猎狗,远远的吊在突厥人的身后。 如今,夜晚是浑部的噩梦,良家子总在夜里发起突袭。 不堪忍受的千夫长们,气势汹涌而出,垂头丧气而归。 达尔台的肩甲已经被打碎了,他又遇到了那个大楚武将,对方似乎记得他,铁了心要他命。 对方的武艺并不比他高,他是九品,对方看气血,只有八品。 但却打的非常自信,似乎稳操胜券。 这让达尔台愤怒,几番交手,却发现真得打不过。 打了一辈子仗,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帐篷里,争吵从早上持续到中午。 达尔台知道浑部这次能回去六个千人队,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这么大的损失,总有人要负责,贺胖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军师已死,一笔勾销。 谷粮口。 废弃仓库。 打开锦囊。 刘庶怀疑周云疯了,但显然,周云不是疯子,是兵神。 谷粮口,以步破骑。 全套计谋下来。 刘庶目瞪口呆,他发誓这辈子不想成为李氏的战场对手。 那将是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地的尽头,一条黑线,渐渐出现。 北狄人来了,如计划的那样。 甚至连时辰都没有差。 “谷粮口,以步破骑!”刘庶注视远道而来的浑部,喃喃得道。 喜欢楚兵。 第48章 步骑之战 骑兵与步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兵种。 本质上是没有强弱关系的。 几千年的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单体能力非常出色,它的综合性能很强。 就像如今的多用途战机。 骑兵有强大的机动能力,速度一起,有强大的冲击能力。 若是精锐骑兵,还能完成骑射,具有远程能力。 战场上,它可以冲阵、追击、拦截、风筝敌人。 所以,自古名将,都喜欢用骑兵。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骑兵就一定强于步兵。 一个骑兵对上一个步兵,那骑兵稳赢。 一百个骑兵对上一百个步兵,硬打,那就是步兵稳赢了。 步兵的第一个是大盾手,第二个是刀盾手,第三个是长矛甚至还有狼宪。 步兵打的是一个整体,骑兵冲来时,他面对的是步兵组成的阵型。 本质上,他是一打四一打五。 双方平a,骑兵是肯定干不过的。 它对付步兵的方式是骑射和消耗,或者步兵自身出现问题,如溃逃、指挥失误等。 这也是华夏历史上,出现那么多南朝的原因。 真要是骑兵虐步兵如狗,那巅峰时期的蒙古忽必烈就不会有安南惨败了。 定襄郡。 谷粮口一带。 山林边缘。 浑部来到这里,北狄人如释重负。 达尔台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走出这片谷地,山林就结束了。 终于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了。 但是,雄壮的达尔台随即又失落了。 浑部的勇士,沦落到连雪窝子里的楚兵都收拾不了。 十年来,积攒下的赫赫威名就此烟消云散。 草原上,没有怜悯这个词,弱者不配拥有尊严。 依附于浑部的小部落也会离开。 浑部将不再兴旺。 前方。 即将出谷的先头部落军停了下来,达尔台很生气。 该走不走?大荒原上,还怕个鸟蛋。 打马来到前方,定眼一看,勃然大怒。 该死,该死的楚狗。 他们竟然在谷口这里等着。 更气人的是,目测敌人最多二千,甚至更少。 区区二千楚兵,竟然敢堵浑部五六千铁骑的道路,还是在平原上,这简直是侮辱浑部的勇士。 “牧,牧在那里,叫这该死室韦猪,带领五百人,去周围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埋伏。” 这里极为辽阔,最近的小山丘在五里之外,南边是一马平川,按理说,不用担心,但达尔台被阴怕了。 这伙楚兵,太过狡猾。 不远处的路碑上,谷粮口三个字很模糊,在碑的左侧,有一排新刻的字。 “浑部亡于此谷中。立碑者:李氏周云。” 达尔台愣了,如发怒的公牛,叫部众毁掉谷粮口的路碑,可惜没有专业工具,效果很差。 几个千夫长,正在合计如何吃掉面前的步卒。 半个时辰后,北狄人摆开进攻军阵。 他们先上四千,留下一千左右的预备队。 二千不到,凭什么拦住五千突厥人? 他们也是有尊严的。 草原人习惯了随意屠戮南楚将士,打心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很强。 实际上,只不过是楚人近几十年没有豪杰来对付他们。 边关武备松弛,贪腐成风,楚兵根本没有多少战力。 历史上三国时期,杀外族如杀狗,大多数时候用的也是步卒。 对面。 李家的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狼烟早已点起,浓浓黑烟直冲天际,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几十里外。 秦老大用刀割下一小块马肉,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生火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食物了。 眼眸的余光,忽然瞟见远方的狼烟。 猛 地想起什么。 “见东方狼烟,即刻开黑色锦囊。” 一顿摸索,终于找到了,打开手中的锦囊,秦辉同几个识字的兄弟仔细观看。 “狼烟起处,灭浑部!” 秦辉瞳孔微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灭浑部?一万人?一万人的浑部没了? 李氏到底是何方神圣。 打赢就已经是变态了,打的这么诡异,秦辉都有点怕。 只是略微犹豫,秦老大就集结了良家子,片刻后,二百余战马火速赶往狼烟处。 同样的事情,在方圆几十里的地域出现。 近二千良家子火速赶往谷粮口。 被北狄人屠戮了近半年,终于轮到他们复仇了。 谷粮口。 李家步兵方阵。 三支步卒,数月高强度训练,充足的伙食下,他们的身体异常精壮。 精铁甲胄,大盾狼筅,长矛如林。 现代的军事训练,令他们如同耸立的苍松,立于荒原之上。 刘庶身覆甲胄,最后巡视了一下队伍,确定了作战计划,他就退到仓库去了。 这次的主将是杨延。 这是李家军,第一次没有周云亲自指挥的战斗。 由刀疤与阿骨部军师合力,统帅作战。 打头阵的还是铁牛。 ,! 没人敢跟他抢,毕竟不能和傻子计较。 也没人会和他抢,这搏命的事,大伙其实也不是那么想。 铁牛双目圆睁,气势逼人。 身后的梁三等人,同样士气高昂。 他们并没有惧怕数量远超自身的北狄人。 盲目的崇拜,让他们认为,跟着周云,就是胜利。 杨延手持精铁长矛,这是铁驼子专门按他要求做的。 双目如电,关注着战场的形势。 李保是唯一的中字辈,他在李家几十年了。 此刻,他恍然如梦,李家竟然能同浑部这种北狄主力部队掰手腕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他忍不住一声怒吼。 “李家军!!!” 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万胜!” “万胜!” …… 远方。 达尔台眼眸中渐渐有了担忧,这伙楚兵,面对数倍的敌人,士气却如火般旺盛。 楚兵的首领狡猾,如此做必然是有把握的。 可他想不明白,南人的底气在哪里。 对方摆明了是要堂堂之阵,灭了浑部。 这就二千不到,还是步卒,这要是不敢打,浑部还用在突厥军中混嘛。 趁早全部打道,回勒尔浑河捡牛粪去。 与达尔台不同。 远在山林观战的贺诗楚一眼看出了问题。 二千步卒,从他这个角度看,就像是棋盘里的棋子,横平竖直,军阵之精锐,生平所见。 这一局博弈,他输得干干净净。 如果现在他还在浑部,逃离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周云说过,浑部不进攻,他还有后续的手段。 这个人太恐怖,至少超过了他的理解。 他被辅兵营带来的。 被一群妇人抓着跑,说实话,贺诗楚很难受。 战场上。 浑部的冲锋开始了。 傻牛等人挖的坑起作用了。 陷马坑让他们成排成排的倒下。 赵阿四手持长矛,标准的刺杀姿势,这一招,他已经练了无数遍。 他的眼神略显焦虑,瑶娘的兜帽披风在粮仓里,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拿。 前方的战友在用锤子打木头。 第一排的大盾是用木杆支撑,再用木卡钉在土里,傻子才全用人顶盾。 这样做,有优有劣。 优势是大盾必然顶得住,劣势就是推进时,拆除盾牌要点时间。 这是步卒 ,自己总结出来的小技巧。 周云没有干涉,尽管历史上没有记录这种方法,但一线将士的手段,往往是最优秀的。 二十步外,浑部骑兵倒下不少。进而影响后续的骑兵。 这使得北狄人得冲击力下降了。 十步外,北狄人再次倒下一批。 终于,马势大减后,突厥人猛冲第一排大盾。 生死时刻到了! 达尔台很清楚,冲击步兵军阵,第一批人大概率必死。 但只要冲破,步兵就是废物。 “长矛,刺。” 赵阿四经过大战洗礼,身体的机械记忆,让他的长矛毫无阻碍,刺穿了突厥人。 他是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了,突厥精锐在他眼里,不过如此。 战鼓随着节奏,响彻这片山谷。 千矛齐发,如同一人,何等威力。 这支楚兵,步卒造诣登峰造极。 长矛如同死神的镰刀,不停收割突厥人的生命。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骑兵,似乎失去了力量。 二排陷马坑的影响,超过达尔台的想象。 战场正发生一面倒的事情。 远方的山坡上,一支骑卒在静静的等待。 李泰。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达尔台,势必这次要杀了他。 浑部第一勇士,这个名头他已经通过突厥人的俘虏了解到。 李兴没有同他抢,这让他很开心。 李兴一直是他大哥,自己这一身武艺,说白了,还是全爷教的。 如果是李兴,他愿意当第二。 他的任务是,步兵胜利后,追击浑部残余。 起初,李泰还有点担心,铁牛这憨货行不行。 结果,铁牛如同海浪下的礁石,尽管海浪巨大,但礁石屹立不倒。 北狄人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达尔台改变了战术,部分人远远的放箭。 并让二个千人队,从侧面攻击李家。 大盾如林,前面是根本射不穿的。 刀盾手取下背后的圆盾,在一瞬间形成盾墙,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这个角度,周云早有研究,羽箭抛物运动,能杀死的可能性接近零。 除个别被盾改变方向,扎到的倒霉鬼外,步卒不会有任何影响。 两侧,杨延同李保早已等候多时。 同样的事情,如法炮制。 他们必须护住两翼。 久攻不下,突厥浑部打红了眼。 大量压上,进攻李家步卒。 可惜,没有速度,什么用都没有。 战斗小半个时辰后,量变引起质变。 杨延敏锐察觉到,胜机来了。 随着战鼓的改变,李氏步卒变阵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三个四方阵,互为犄角,四方全是大盾,长矛如林,千人如一。 他们由防守阵型,转变为进攻。 大盾手已经拆除了固定设施,三个军阵,开始渐渐向突厥人移动。短暂的停滞后,步兵不停向前。 进入阵中的浑部勇士,虽然悍不畏死,但其兵刃太短,对方的长矛不停的在收割他们的生命。 打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北狄赢不了了。 远方肌肉虬结的勇士,面容憔悴,浑部杀不了这些步卒。 不能再打了,再打损失就太大了。 就在他准备下撤退命令时。 余光瞟见,远处的山坡山脊,不知何时,漫山遍野的骑兵。 糟了,良家子,雪地里的楚国良家子全部来了。 狼烟! 达尔台恍然大悟,对面的大楚将领竟然算到了一切。 这一刻,他忽然想念军师。 以前都是他们算计别人的。 浑部渐渐感觉到了危机,自己似乎无形中被的包围了。 那三支 让他们如同梦魇的骑卒,已经在外围远远游弋。 前方,人仰马翻,浑部不停的在流血,打下去,必然是输。 “我的母亲,还在草原等我,我的弟弟还没有长大。我不能死。” …… 一名年轻突厥牧人,见自己身处危险,想起母亲,偷偷的溜了。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是最后一个。 当最后一个突厥骑兵,被铁牛一刀砍断时,步卒方阵再没有任何敌人了。 残肢断臂,到处是倒地的突厥马,远方是逃跑的突厥浑部。 “胜……胜利了。” 李保流泪了,他有点不敢相信。 步卒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他们赢了。 “赢了……” “李家军!万胜!” “李家军!万胜!” …… 震耳欲聋的欢呼,让秦老大等良家子震撼之余,忽然化成恶狼,嗷嗷叫的去削北狄人。 远远瞧见那支强大的步卒,不禁心生恐惧。 这辈子不想跟李氏为敌。 李兴、李泰等骑卒早已等待多时,他们如猛虎下山,直扑北狄人。 “迅速破敌,别被步卒看扁了。” “骑一营,往东追。” …… 达尔台在事不可为后,也选择了逃跑。 瞟了一眼路碑,他若有所思,头也不回的跑了。 可他不知道,别人可以跑,他是很难的。 刚跑出战场不久。 达尔台忽觉寒光一闪,当即面色大变。 有人盯上他了。 斩马剑嗡嗡作响,他几乎脱手。 不用看,如此巨力,必然是之前的大楚将领。 刀剑交割,撕裂空气的轰鸣,响彻这方战场。 李泰大开大合,关刀如雷霆,讲究的就是一个有去无回,加之李泰莫名其妙的自信,十成功力发挥出十二成。 达尔台恰恰相反,一心急着如何逃跑,不能从容应对,十成功力,最多发挥出八成。 双方的较量,李泰占据绝对上风。 但达尔台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勇士,经验丰富,一时间打得也还算没有失去抵抗力。 双方你来我往,搏斗了几十个回合。 契机在另一个手持关刀的楚国将领出现时,发生了。 这个人达尔台知道,这是另一支骑卒的将领,实力也不弱,如此二人,他岂不是死定了。 高手对战,一瞬间的慌神,是致命的。 “达尔台!” 浑部勇士达尔台大骇,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我李泰,斩杀的第一个大将!” 斩马剑被李泰一刀荡开,达尔台汗毛竖起,面露惊惧。 中门大开了! 努力的挥舞斩马剑回防,可他知道,很难赶上了。 果然,对方的关刀一个漂亮的借力回旋,刀锋甩出,直逼他的头颅。 “李泰?”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一具雄壮的无头尸体,和一个英气勃勃的楚国武将。 用布包好,挂在马背上。 李泰回头怒道:“你怎么来了,就是你,让我完美的斩将有了瑕疵。” 来人是李昂,全爷的第二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怕你死了,才来看看。你消耗太大,还是回去休息吧。老子走了。” 远方是不停逃跑的突厥人,漫山遍野都有。 出了谷粮口,一马平川,藏的地方都没有,用不了几天,突厥人就会失去补给。 这会,他们该享受良家子的待遇了。 一小股部队,往山里逃了。 李泰没管,山林没有资源,草原人活不久。 麾下的骑卒在继续追击。 李泰确实体力消耗巨大,他选择回粮仓,毕竟他的功劳已经立够了。 前方的 仓库,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云。 刘庶在侧,还有个身覆甲胄的老人,口沫横飞。 不用想,他老爹又在吹牛皮。 铁坨子和李岗已经被姑爷安排别的事去了,这里只有他爹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四千,姑爷四千!哈哈哈,要这玩意有四千,那我李家不得算一方豪强啊。以后郡守老爷见到我们,也得低下头,哈哈……” “呀!孽子好好的,不去追击,在此偷懒。我李家现在如日中天,你要不努力,别怪我给你生个弟弟……” 李泰下马,一屁股坐在厚布毯子上,也不管凉不凉,拿起水壶,一饮而尽。 “……痛快。我把浑部的达尔台斩了。” 粮仓里,场面一时愣住了,浑部第一勇士被李泰这娃娃斩了。 “你把浑部的达尔台斩了?”瞎子一愣,目瞪口呆,这会看儿子顺眼。 “达尔台死了,浑部的抵抗力就更差了。那样,浑部营地的守卫,就更难了。”周云思索道。 “老当家和驼子成功的机会也就更大。” “浑部营地?姑爷,是不是步子拉的太大了。” 瞎子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毕竟前几天,还在讨论怎么在浑部手里逃亡的。 现在就讨论,收浑部老窝了。 “浑部的营地空虚,不去拿,难道便宜别人。” 周云其实有话没说。 阿骨部那个穷货,一点金子都没有,加起来没有一千两。 浑部可是非常富有的,这总不能没有金子吧。 我可在等系统的武将,拿到了,第一时间就把刘贞按在地上摩擦。 以报这段时间的屈辱。 “八爷,命令辅兵营,就在此地,埋锅造饭。扎营休息,尽快前往浑部营地支援。” “我的乖乖,浑部营地,那不得发财啊。” 沉浸在喜悦中,摇摇晃晃,八爷路都走不稳。 忽然想起不孝子,讥讽道。“孽子,没死就快给我去追北狄。” 李泰纹丝不动,直接躺平,他爹的话,有的时候就当是放屁。 “行了,老东西,等下我去追山里的北狄人,他们走那边,逃不远。” “山里?山里有北狄人过去?” 周云猛然坐起,脸色大变。 他把木兰营给忘了。 “李泰,带人去救刘贞,她们在山里。” 喜欢楚兵。 第49章 木兰营鸳鸯阵 马邑郡。 谷粮口。 周云所在粮仓前,一支靓丽的身影,带着骄喝,趾高气扬的走来。 带着三百二十余只耳朵,大摇大摆的从上千良家子和李家兵卒面前通过。 她们故意炫起百人如一的阵型,个个头颅扬起,英姿飒爽,如同打赢对手的公鸡归巢,气焰极度嚣张。 旗帜摇的比铁甲营还要浮夸。 粮仓前,荒地上,男人们的口哨此起彼伏。 斩敌三百余。 木兰营从此开始,不再是吉祥物,她们是战兵。 李泰同野猪紧急带着周云的卫队骑卒,火速救援。 刘贞不同于别人,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姑爷的心头肉。 就不算这个,刘贞立下的多少功劳。 雪山假洞,没那一次,大伙都完了。 甲胄衣物,这些东西不都是他们后营弄出来的。 即使这些也不算,几个月来,出生入死,战友之情,也不得不救。 李泰不顾体力,火急火燎的赶来。 结果,山头上。 野猪等人大跌眼镜。 山林里都是北狄人的尸体。女卒们屁事没有。 木兰营和统领刘贞只有欢呼。 受伤的都没几个。 什么时候,北狄怎么不能打了? 李家骑卒们不禁怀疑人生。 山林一战,木兰营展现出了强大的集体能力。 尽管她们戴了面罩,溃逃的北狄人还是认出了她们是女子。 这下捅了浑部骑兵的心窝子,女人都干不过,浑部的勇士还不如死去。 本来要逃的几百人,说什么也要收拾了她们再走。 于是,果断向她们发动攻击。 如同和对牛娃子等人的一样,健壮妇人用大盾和支架顶起的盾墙,北狄人一样没有办法突破。 木兰营摆下了圆阵,北狄骑兵围着她们狼嚎,不停的进攻。 女子手中刺出的长矛,同男子没有区别,一样能杀死突厥人。 拥有放血槽的李家制式长矛并不会被卡住,如同死神镰刀,不停收割北狄人性命。 更甚至,后排的弩手不停用羽箭收割,木兰营的输出火力在甚至在李家步卒之上。 她们偷偷装备了牛角弩,这是还在研发的武器。 由于占据阿骨部的时间太短,牛角弓优先提供给了骑兵,牛角弩还在测试中。 加之牛角的资源是足够了,柘木这东西却稀少。 一共二十柄弩,都在八瞎子的后勤部里。 刘贞是谁,后营的东西,她直接拿了。 周云还加入了力学原理的滑轮,这会让上弦的压力大减,弓弩手持续作战能力大大加强。 “这个……这,这次主要是为了收集弓弩的实战数据,绝不是提前发放,这点可以保证。” 铁牛和李保带着步卒的怒火围着八瞎子时,他只能如此解释。 “老木怀春。” “老不正经。” …… 三支步营的骂声中,李氏在此完成了短暂的休整。 第二天正午,一队队马车从山林里出现。 李氏的后勤部队全部来了。 浑部的财富,收割的时间很短。 那里靠近定襄城,距离只有几百里,且一马平川,是战场前沿。 必须在所有势力都没有得到消息前。 打包走人。 铜锣脑袋的消息已经到了。 浑部营寨被顺利占领。 物资已经在清点。 就在周云从谷粮口出发时。 一只信鸽飞到了太原郡的一座宫楼上。 此楼高数十丈,亭台华丽而不失雅致。 各处装饰都极尽奢华。 最厉害的一个白玉茶台,通体三尺,有水如泉,美轮美奂。 这是太原节度使,丁家的府邸别院。 同时,太原节度使还是大楚 十二上柱国之一。 比起暴发户一样的徐州节度使上官氏。 丁氏已经存在百年了。 长期占据茶马古道,盐铁也垄断了中路太行道。 百年来,积累的财富,可谓不输国家。 晋阳军五万,也是当今大楚最强的军队之一,精甲强弩,雄马长枪。 其军备可以说,是冠绝大楚,远不是定襄郡的苦哈哈可以比。 “禀告三小姐,浑部已经全军覆没了。” 一个绝美的丫鬟,将一张小纸片递给案台上的丁家三小姐。 案台上,此人竟然一身华贵至极劲装,周身武者气息狂暴。 三小姐竟是一名武者。 她美艳的脸上,挂着英气勃勃的笑容。 竟是个喜欢红装的绝美女子。 “有意思。” “李氏连浑部都灭了。” 女子的美眸闪过一丝精芒,走到精致得阁楼窗户,遥望远方定襄。 窗户外,车水马龙,太原的繁华,尽收眼底。 “上官氏真是眼瞎,愚蠢,周云这样的兵法大家,不要就算了,竟然想着弄死。” 绝美丫鬟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嘲讽上官氏,讨好道。 丁家三小姐慢慢走到丫鬟身边,眼眸阴冷,脸都快贴上了。 丫鬟一时慌了,传闻三小姐认为天下没有配的上他的男子,似乎有那啥。 ,! 自己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周云,在太原多少年。谁家才是最眼瞎的。” 丁三小姐一字一句的冷哼道。 “倒是那个青山寨李娘子厉害,倒贴也要,真是有眼力。” 她默默的走上案台,拿出一份羊皮书卷。 羊皮上,赫然是李家堡,李娘子的情报。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 “厉害了,青山寨李氏。” 丁氏的道家供奉已经测算过李氏的气运,其虎威之强,不在丁氏之下。 本来她是不信这些玄学的。 可如今,李氏有周云兵法大家。 有焦仁,铁器宗师。有程知重,前大楚大匠造。 还有杨延,崔中书。 更重要,有昔日关西第一刀,霍全恩。 甚至,现在还有浑部军师,贺诗楚。 如此人才济济,不说是大气运加身,她都不信。 “碧儿,通知丁氏的眼角,注意雁门郡李家堡的情况,想办法拉拢。” “丁家一直缺少顶级谋士,之前刘仁基似乎是唯一解,现在看,周云也不错。” 丁三小姐的眼眸阴冷。 楚帝已经在对丁氏布局了,作为天下顶级豪强,丁氏没有退路,只能接招。 可皇帝的牌太多了,尤其是三大谋神,都是帝家的。 其中了然,楚国良家子出身,破了吐谷浑的怪物。 打不过上官氏了然,丁家永远也不敢行动。 喜欢楚兵。 第50章 我在等一个朋友 定襄郡。 这里是大楚王朝的最北端。 定襄此地实际上孤悬在大楚的核心区域外。 包括马邑、雁门、代郡、榆林都是弃外之地。 同周云印象中,所知华夏燕山并州防线不一样,大楚的长城防线内凹很多。 中部太行山位置,倒同北宋的很像,云州地区基本处于放弃状态。 这一切的由来,可追溯到四十几年前,那时候大楚还勉强控制蒙古草原,谷粮口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柔然人经过二次漠北大战后,几乎要被灭亡。 然而,谁也没料到,做为柔然的锻奴,突厥部自勒尔浑河畔崛起,如同大漠风暴,一统草原。 异变来的太快,第三次漠北大战,楚军惨败。 大军一路后退,突厥自太行中路,铁骑二十万,有大举南下之势。 危机时刻,年少的才子梅将军弃笔从戎,横空出世。 在楼烦郡,大破突厥狼骑。 大楚于楼烦郡,就地建立了楼烦关,至此维系至今。 这一代楚帝开始,国家重心改变,北疆五郡得以加强防备,但北疆基本防线没有太大变化。 楚帝五年,国力恢复后,征发徭役数十万,大修定襄据点,成为对抗草原的前线。 同河套平原的突厥南王城(故九原城)形成对峙。 数年时间,安宁的北疆五郡迅速恢复生机,渐渐形成力量。 面对如此情况,楚帝十三年,突厥铁力可汗采用了军师霍长真的建议。 于定襄郡外建立大营,长期驻扎大军,对定襄及北疆持续掠夺,以达到消耗南国的目的。 数年时间,多次攻破庄堡,掳掠人口财富北上。 七八年对峙下来,双方互有搏杀,总体是突厥大占优势,双方战绩七三开。 楚帝二十年春,上元节后,为一改边境颓势,调上官虎携十万良家子赶赴前线。 这一决定是英明的,因为调来了周云。 二支万帐部落,这是突厥人定襄战线,不,乃至整个大突厥国战争史上,都算得上不小的损失。 轻摇羽扇,胯下是西域战马。 周云自以为潇洒的进入浑部营地。 这是一匹雄健的高头大马。 阿德戴老铁送的。 四肢和头颅上看,应该有部分汗血的基因。 高大雄健,算是马中极品。 李兴,李岗带领骑一营,携带大量楚国良家子来到浑部大营时。 本以为是场大战。 谁料,看见的火光冲天。 依附于浑部的小部落,趁火打劫。 浑部主力灭亡,巨额的财富完全不设防。 李兴到达后,草原人毫无斗志,望风而逃。 巨大的牙帐前。 满身金甲的浑,同几个老仆人手持马刀,守着最后的荣光。 浑部的营寨如同城池。 全是板墙培土结构,高四丈,厚一丈。 城楼八座,设有八门。 内部空间巨大,足以容纳数万人驻扎。 这样的城池,若是来硬的,没有几万人,休想拿下。 城门口,站在最前方的是铜锣脑袋李岗。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套金黄色的甲胄,嘚瑟的穿上。 活像个土包子。 身后是一身精甲的李兴,再是这次来会盟的各个楚国良家子头领。 历经这半个月的大战。 李氏已经彻底征服他们了。 不少人跟八爷,老当家打听,怎么才能入选李氏。 三大骑营,冲锋陷阵,斩北狄如切菜。 三大步营,坚如磐石,二千破五千。 李家嫡系这么猛,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要的。 这段时间,跟在李家后面捡鱼,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他们甚至忘记,自己是大楚军队。 一度认为,他们是李氏的私兵。 也忘记几个月前,在雪林里,十个死了九个的事。 周云下马,来到牙帐前。 帐门口前还有一批人,十几个老者被木头绑成一串。 虽然没见过浑部首领,但周云一眼就确定,中间的佝偻老头就是浑。 同样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浑只用一眼,就认出了灭了他数十年心血的恶魔。 “啊!啊……” 浑像发疯了,他面容扭曲,疯狂用力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要手撕眼前这个甲胄精细的楚国小白脸。 可惜,李家的精锐,牢牢控制了他。 野猪抬手,打掉浑的一口老牙后,他终于冷静了。 “可汗……可汗不会放过你,周云,你这个南国魔鬼。” 听了刘庶的翻译,周云冷笑,轻蔑的道。 “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你得去洛阳的楼阁里跳草原舞!哈哈。” 周云随意的挥手。 浑在咒骂中,被拖入昔日自己做的牢房。 这也许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里有一天会关他。 浑的暴走,耽误了时间,周云这才和大楚的良家子们打招呼。 拱手,行了楚礼。 “各位大楚的英雄好汉,这次破浑部,承蒙大伙助力,周云在此感谢各位。” ,! 十几个楚国良家子头人,纷纷回敬楚礼。 他们或者是凶神恶煞之辈,或者是原本的小官,雪林里或许杀人无数,无恶不作。 但在李氏营地,收敛了很多。 尤其是有些人骚扰女兵被杀后,他们得出结论。 李氏女卒也不好惹。 “卧龙先生,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这次攻陷浑部,财富总得和我等分配吧。” 说这话的是陆麻子,其实他也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真要。 此人乃是洛阳地痞,被征发来的。 此话一出,不少人面露怒色,大骂不识好歹。 其实按理说,李氏请他们来会盟。 吃食管够,甲胄配备,缴获的战马也有份,兵器等都补上了。 这不知道比定襄郡的官军好多少。 这一身下来,抵这一趟买命,那都挣的。 可,人心是最诡异的。 斗米恩升米仇。 不少人甚至认为李氏只是武力高,其实是个软柿子。 周云是何人? 自动运行系统的怪物。 什么情况,不早就了解了。 此刻,他面露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 “诸位英雄,承蒙各位看的起,此次浑部财物,我李氏出兵三千,各位三千,也不多说,二一添作五,对半开。” “什么。周二你个败家……” 八瞎子听见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开喷,被李岗一把拉住了。 “卧龙大气,哈哈……” “卧龙威武……” “特么的,还不快点,等什么……” “狗日的张九,敢抢老子,弄死你……” …… 这些良家子草草的打了招呼,急急忙忙的冲进去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李氏真的分。 浑部的财富何其多,这简直是耗子入米仓,拿不完啊。 良家子散去后。 昔日浑的牙帐,如今被辅兵们收拾。 此刻是周云的下榻之地。 八瞎子气鼓鼓的第一个进去,连刘贞和野猪打招呼都不理。 李岗也有气,不过,他更相信周云有深意。 周云不是窝囊的人,这点他很清楚。 “二爷,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瞎子我不干了。回李家堡去。”八瞎子进来就留下伤心的猫尿。 这不怪他,浑部财富太多了,猛然失去一半,他怎么受得了。 浑部清单已经出来了。 牛一万余头,羊八万余只,战马八千余匹,女 奴一千多,男奴近万。 金万两,银四万,大楚通宝三万贯。 各类珠宝字画无数。 这个事八瞎子的小心脏怎么能抗的住。 周云进来,刘贞小心的替她整理衣物。 牙帐里热,外袍被她挂在架子上。 他没有理八爷,只顾自己喝马奶酒。 面前是一脸谄媚的野猪。 最近,这货一直在唠唠叨叨,无数次表示,他可以去战斗部队。 他已经识字了,他时刻准备着。 当然,他强烈表示,这不是不忠于周云,不愿意保护他。 只是战斗部队更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周云没有理会,野猪此人有大用,必须跟他一段时间。 “北狄人的马奶酒,真是好东西。” “别讲这些没用的,周二,为何要将财物分出去?” 八瞎子这会是真怒了。 “三叔,稍安勿躁,喝点马奶酒。消消气。” 周云见瞎子要爆发,才解释原由,询问李岗。 “铁坨子将金子和贵重财物运走没有?” “运走了。” “最好的战马三千匹,昨日运走没有?” “也带走了,还有一千马奴。” “既然这样,这些就是我们李氏能带走的了,其他的我们拿不了。” 李岗一愣,不解的道:“这是为何啊。” 周云遥望远方,目光入神,喃喃的道:“我在等一个朋友。神交已久的朋友。” 喜欢楚兵。 第51章 了然来了 北疆。 定襄郡。 如果说徐州军的暖阁,是中原大门阀财富的体现。 那定襄的幕僚府,就是边境风格,讲究务实。 这里只有御寒的火炉,没有装饰,火力也不是很大。 几张简易的案桌,隶属于定襄军的幕僚在此地办公。 今日,主簿幕僚们很诧异,段先生来的很早,这是往常没有的事。 人活七十古来稀,尤其是在这并不和平的年代,他年纪大了,精力不好了。 他很少清晨来到这寒冷的幕府中。 颤颤巍巍的提起笔,在珍贵的奏纸上,苍劲有力的挥舞。 忽然。 寒风灌入。 尽管已经是春天,定襄依旧是可以冻死人的天气。 奶奶的,那个挨千刀的不关门。 众人一阵骂骂咧咧,谁料见到是曹公公,纷纷闭嘴。 “段先生,终于找到你了。” 风尘仆仆的曹公公,现在可是热锅上蚂蚁。 昨晚,上官氏竟然出动了近万兵力,如此规模的兵力调动,不曾知会他这个监军。 本想着,也许紧急行军,猝不及防吧,为隐秘起见,没有知会监军府。 可大早上,他等了很久,一个准信都没来。 这边还没搞定,定襄军又出事了。 大早上皇城司来报,几千最精锐的北卫营不见了。 王将军也不见了。 这如何是好啊!二位爷不会是要在城外干架吧。 这要是损失巨大,曹公公也跟着遭殃。 “不用慌,喝点热茶,曹公公。” 段先生停下笔,慢悠悠的招呼下属,端上南方的新茶。 这玩意,在定襄可不便宜,尤其肉食丰富下,定襄人也喜爱茶叶。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定襄靠着草原,肯定吃肉啊。 “咱家急啊!这定襄里的二个大爷,都出去了。北狄打来,定襄危险。定襄要是丢了,咱老曹也活不了。” “曹公公把心放到肚子里,北狄人这会,估摸着,还怕咱们打他呢,哪里敢过来?”段先生肯定道。 “为何?” “皇城司的水平,现在怎么差?浑部全军覆没,连营地都被端了。” “浑部全军覆没?连营地都被端了?”曹公公激动的鸡鸭嗓子都嘶哑了。 “哈哈哈,咱家这会是来对了,连斩阿骨和浑部。” 曹公公屁股一坐,直接将段先生面前的茶壶端过来喝,就差把兴奋写在脸上了。 大楚的太监是分等级的,有官制。 最高位的李林国、程有道,不仅武艺惊人,深得皇恩,还统领战兵。 往上一级,除了地位财物外。 小了说,可以同宫女对食,宫中那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 大了说,甚至允许出外建府,过继传家。 “那,那得去搬钱财,浑部在定襄数年,财富不少……哦,明白了。上官柱国和王柱国抢东西去了。哼!打仗不积极,抢东西倒是不慢。”曹公公恍然大悟,讥讽道。 “呵呵!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段先生嘴巴上回应,心中却暗道。 “不是,昨天才发生?我的消息都还没来,你们如何知晓?”曹公公忽然反应,不解的道。 段先生鄙夷的瞧着面前的洛阳黄门官,笑而不语。 等你都知道了,黄花菜都凉了。 李太师那高徒回了山林,你还收个毛,毛都不给你剩下。 话说李草包是怎么教出如此厉害的徒弟?自己找个传承衣钵的都不行,真是气死人。 “段先生,曹某有急事,先走了。” “茶还没喝完呢?急什么,那里还得打一场。” 段先生望着脚下生风的曹公公,喃喃的笑道。 段先生,称段渊,三大谋神之一,在定襄养老很多年了。 定襄郡。 浑部营地。 黎明 时分, 辅兵热好羊奶和烧饼。 赵昕在为周云按压穴位。 正在享受资本阶级腐化的周云,被火急火燎的瞎子打断了。 他面色惊恐的冲入李云的帐篷,连招呼都没打。 “祸事了……祸事了!” “徐州……徐州兵来了,上官虎来了。” “打起来了,李家同徐州兵打起来了。我泰儿同上官虎对上了,姑爷快去救我儿啊。” …… 周云双眸闪过一丝精光,系统的判断成立了。 那个人来了,接近兵神系统的人来了。 营地里,所有楚人都在往浑部的营门前赶。 随着人流,周云打马来到辕门,所有人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眼前的场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荒原上,有一支甲胄齐备,大盾长矛,长弓劲弩的步卒,还有数量不少的精锐骑兵部队。 红色的旗帜如火鼎盛,赫然写道:徐州上官。 周云看见,铁牛等人面红耳赤,正在同徐州军碰撞,可他们只敢顶盾,不敢出手,被压的节节败退。 “刘谋,起战鼓!”周云一声怒喝道。 刘谋就是野猪的名字。 该来的始终要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咚!” “咚!” …… 如同猛兽的咆哮,当战鼓响起时,三支步卒才知晓,周云来了。 既然将军有令,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上。 三支步卒,瞬间找回了谷粮口的气势,大盾一顶,狼筅长矛,随着节奏,千人如一。 战场上,李家兵卒立刻止住了颓势,不可一世的徐州兵猛然感觉压力大增。 黑色书生帽带随风飘扬,了然摸着二撇小胡子,身覆精致儒甲的他,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云!看看你的成色。” 徐州军的大阵中,响起号角。 二支顶前的步卒,换上攻击阵型。 他们得到命令是剿灭叛贼。 后续的部队也接到了命令,竟然是后退。 徐州步卒,冠绝天下,这是大楚公认的。 徐州军有他的骄傲,他们要用同等兵力,摧枯拉朽般击破李家兵卒,以告诉世人,谁才是虎狼之兵。 周云还注意到,远方的战场。 李氏三大骑将在围攻一个高大的虎甲将军,此人以一敌三,竟然不落下风。 李泰一声大喝,关刀撕裂空气,带着轰鸣,雷霆一击。 他愤怒了。 是的,愤怒。 对方在戏耍他,李泰知道,他同面前这个人差的太远了。 同时,他也感觉很绝望,一直以为自己很强,此刻,他才醒悟,他就像蝼蚁一样弱小。 果然,全力一击,被轻易化解。 对方的巨型大刀如同没有重量,快的不可思议。 两刀相交,李泰只感觉袭来的力道何止千斤,关刀几乎脱手。 “哈哈,痛快!” 与李泰交手的,乃徐州上官虎。 他手持苍天怒,胯下撕风兽,身覆虎头红鳞甲。 人如风,马如龙。 加之此人本就是上身高大,撕风兽又是巨大的野马王。 单骑跨马,仿若巨人手持巨刀,立于战场。 李昂早已加入,李泰明显状态下降,险象环生。 他体力充沛,虽知敌方强大无比,但他依旧义无反顾。 三人配合多时,此刻他们视死如归,上官虎虽然武艺远远超越,但也渐渐感觉到压力。 不过,差距并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 上官虎,一身筋骨早已到达化境,宗师顶级。 放眼天下,能在力道上胜过他的,几乎没有。 死在他手里的成名大将,多如牛毛。 所谓,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 刀定江山。 这样的顶级名将,同李泰等人的差距太远。 一声大吼。 上官虎发力后,李泰、李兴、李昂明显感觉渐渐无法抵挡。 苍天怒,重达九十四斤,在上官虎手里,举重若轻,出神入化。 李氏三将,必须在关刀锋芒最强时,才能抵挡,否则连关刀带人一起斩。 重兵器对李泰等人产生了碾压。 若是一对一,这三人早死了。 可他们悍不畏死,齐心协力。 使得上官虎在破掉一人的节奏后,不能形成击杀。 因为另一个武将的攻击,他也必须理会。 李兴、李泰等人,毕竟也算是沙场上的勇将,一关刀下来,被砍结实了,他上官虎又不是神仙之躯,同样也得受伤,甚至死亡。 加之三人配合的不错,才堪堪抵抗住。 但无论经验还是武力,差距实在太大。 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围着上官虎,打了上百个回合,此人武者气息竟然毫无衰退,反倒是他们三人,快扛不住了。 武艺相对最弱的李昂,被上官虎找到破绽。 苍天怒带着威势,不可阻挡,斩击李昂。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 一道洪亮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上官兄,刀下留人。” 喜欢楚兵。 第52章 步卒差距 全爷,竟然是五当家全爷。 周云远远的看见,是全爷阻止了对方必杀一击。 救下了其子李昂。 这就是宗师武者的实力,周云不禁愣住。 上官虎,一挑三个李氏的猛将。 这! 这比兵神不是拉风多了。 系统,为什么不给我武神! 系统? “霍……霍全恩!” 上官虎也是看了很久,才认出了全爷,印象中两者的区别太大了。 “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故人。霍将军,别来无恙啊!” “上官兄,看在昔日薄面上,放我孩子一命。” 也不怪上官虎认不出。 昔日,关西第一刀。宗师大将。 如今,是个佝偻的老头。 战斗还在继续,上官虎的杀意却已经减弱。 “好!难怪刚刚一直觉得他们武艺很奇怪,像极了霍将军。” 上官虎的苍天怒,猛然发力,李泰、李兴此刻体力下滑严重,无法抵挡,全部被荡开。 “你,根骨太弱,早早离开沙场。” 上官虎一刀,击碎了李昂的外扎甲,后者倒飞而出,鲜血自口中喷涌,显然伤的不轻。 “你,学艺不精,关西快刀,根本没学到精髓。” 苍天怒再次发力,李兴虽然极力抵挡,连关刀带人一起被打飞,扎甲碎裂,虽未像李昂一样重伤,可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起身。 李泰远远的立在几丈之外,此刻只剩下他一人了。 冷汗自他的额头流下,面前的巨型武将,散发着一股猛虎气息,令人畏惧。 对方好似无可匹敌的远古巨兽,他显得如此弱小。 举刀的手在颤栗,昔日他的伙伴,此刻如同千斤,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求生的本能驱使李泰掉转马头,即刻逃离。 退缩? 逃跑? 我李泰要逃跑嘛? 李泰在心中默默的问自己。 此刻,他正在天人交战。 一面是无法战胜的强敌,一面是自己做为武将的尊严。 不!我!决不,投降! 忽然,李泰的眼眸爆发出无限的战意。 一股武者的气息,自他的身体迸发,他只感觉消失力量回来了。 “啊!” 一声怒吼。 战马急速狂奔。 大旋斩! 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斩出,这一刀的威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当……” 两刀毫无花哨的激烈碰撞,上官虎无形之中双手握刀,是对李泰最大的尊重。 可惜,仅仅也只是尊重。 李泰的关刀断了,被斩断成两节。 刀背拍飞了他,同李兴一样,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你,只知道用搏命打法唬人,遇到高手,只有死的份。” 上官虎打完后,转头对全爷道:“霍将军如今是李家的人?” “说来惭愧,在李家干护卫之事。” “哈哈。打的痛快!你家的至少可堪对敌,比我家那几个废物强多了。” 上官虎仰天长啸,随后脸色忽然一冷,道:“霍将军,刚刚放了这几位,你我的情分可就用完了。” “今日,准你带一家老小离开,李家我上官虎吃定了。” 说完,不再理会全爷,仿佛不认识一样。 远处,上官虎的帅旗下,他同了然先生嘀咕了几句,后者随即挥舞手中羽扇,远远同全爷打招呼。 昔日也许有情分,但今日两人的差距太大了。 一人官至上柱国,乃天下赫赫之人,一人在李家这种小户人家里当护院。 “既然霍将军在这里,那就同李家谈一谈吧。”了然淡淡的道。 “谈!老贼?你是看情分的人?”上官虎疑惑,鄙视道。 以他对这牲畜的了解,他不相信,狂生了然, 会顾及情分。 “当然不是,老虎,你自己看看吧。” 顺着了然的方向,上官虎一看,不禁虎目圆瞪,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徐州步兵,正被李家的杂牌兵打的节节败退,眼看已经快要压到后方的徐州军阵了。 “徐州军出了两曲的兵力,二千二百多人。我仔细目测了,对面只有一千五六,还有一百多个女卒。” “女卒?”上官虎勃然大怒,“女卒都干不过,把那两个废物将领给我砍了。真特么丢人” “这伙女卒有点门道。这伙步卒门道更甚。” 同样感觉丢人的还有徐州军的步兵。 徐州步卒甲天下。 做为强大的步兵,他们一直无比骄傲,战场上,他们是北狄骑兵绕道走的存在。 可今天,他们遭了大难。 盾牌对上后,对方无视生死,长矛千人如一,双方对刺,他们吃尽了苦头。 还有那个很长的树枝,很多被上面的矛头弄伤了眼睛,甚至刺死。 甚至,不时还有羽箭飞来,收割人命。 这,双方绞杀在一起,羽箭如何来的。 对方如同着魔,怒吼着,万胜。 短短的交锋,徐州军损失惨重,已经死伤上千人,双方伤亡至少一比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且对方气势如虹,己方节节败退,接下来死人肯定更多。 徐州军,快要撑不住了。 忽然,鸣金了! 徐州军鸣金了! 如同天籁之音,他们如释重负,潮水般后退。 周云见状,同样下令改变战鼓节奏,李家的步卒渐渐后退,双方拉开了距离。 交手到这里,已经够了。 李家已经证明一件事,他们是虎狼之师。 后来会盟的良家子,他们远远的守在队伍的两侧,默默的守卫李家的侧翼,不敢有实际性的动作。 周云知道,此刻,他们不向李家兵卒发起进攻,已经是仁义了。 法理上来说,西线良家子,隶属于徐州军上官虎。 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徐州军的命令他们必须听从。 甚至,连同李家兵卒,目前也是隶属于定襄西线第十九营二十二曲。 徐州军来了。 李岗和八瞎子很急。 浑部营地,一马平川,根本没有跑的机会。 远方有数千上官氏铁骑,又有上官虎这样的猛将。 李氏若是过不去这关,眼看的强盛就完了。 这次,上官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这是出雪洞来,第一次在兵事上,李家处于下风。 李家的力量被限制到最低,如果死战到底。 李氏即使能逃,也会回到雪洞时期。 不,比那个时期更惨。 山林里的良家子会成为他的敌人,再难有机会壮大。 上官氏会不遗余力的杀他,一个小宗族等罪徐州节度使,就应该死。 北疆不会有任何势力帮李氏,皇帝也不会在乎一个家族的生死。 青山寨两元老神游之际。 远方响起朗朗之声。 “奉军师之命,邀李氏周云阵前相会。” “奉军师之命,邀李氏周云阵前相会。” …… 喜欢楚兵。 第53章 你最多第二 楚灭梁,统一天下。 尚火德,兵以红为正军。 所以大楚的主家都是穿红色。 徐州军的步卒方阵,是一片红色海洋。 打头的是一员身高九尺,战马巨硕,身覆虎头鱼鳞重甲,手持如同闸刀一样的猛将。 此人散发出一股强劲的武者威压,就连不懂武艺的周云,都觉得强大无比。 就是他,刚刚一人打赢李氏三大骑将,还是在放水的情况下。 他的身侧,是一位同自己装束差不多的儒将,不同的是,此人身上的极致华贵。 “哈哈哈哈!周卧龙,感觉如何啊?” 看上去五十余岁的儒将,讥讽的笑道。 显然,此人就是这次的始作俑者。 在他的眼里,周云此次已经是必死之人。 “你是何人?” “徐州军幕僚了然。” “你何时出的兵?”周云询问道。 “昨日集结兵力,赶了一天的路,今晨方至。” “你为何知道,我一定赢浑部?” “细作打探到,浑部轻易攻陷了你的营寨,李氏不战而逃,我便知晓,浑部即将有去无回。请君入瓮之计。” “你为何又确定,我一定会进攻浑部营地?” “周云你乃兵法大家,不可能灭了浑部主力,不来夺浑部的大营!” “所以,你在等我,你本可以直接夺走浑部物资,但你要等我来。来了浑部,我就是进退两难?你也对我用请君入瓮。”李云冷哼道。 “哈哈哈哈!以彼之身还施彼道!厉害否?卧龙先生。”对面的儒将得意狂笑道。 周云愣了,真有这么厉害的人。 这货不单单要赢他,还要杀人诛心。 兵神系统,我还以为你的分析是错的。 那有什么人,没事针对雪窝子里的难民。 竟然真的有人的实力接近系统。 这里的土着都会卡bug? 北狄可汗卡,面前这个贼眉鼠眼的也卡。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 周云好奇的询问道。 “清水河的时候,我知晓出此谋的人,实力极强,绝不是上官弘。” 了然侃侃而谈,去渐渐发现一件事。 一直都忽略的事。 周云太平静了,他现在是死局。 浑部方圆几十里,一马平川,现在他上官氏一万正军,他没有任何胜算。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卧龙先生。” “不过雕虫小技,有何惊讶,上官氏确实厉害。残害同胞,如同猛虎。对战北狄,如同乌龟。” 李云言语讥讽了然,如此实力,为何要害死近五万楚人。 “哼哼!周云,杀几个北狄废物,你就觉的你厉害了?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你不过是在山林里青蛙,坐井观天。” “哈哈……天上的鸿鹄,来定襄良久,斩敌可有我这山林青蛙的半数?”李云讥讽道。 “定襄城外面的王帐军,灭之有何难?” 儒将轻摇羽扇,淡然得道:“灭了两旗,还有几十旗,灭了几十旗,还有金狼卫。若是杀的太厉害,皇帝脑袋一热,大征北狄,岂不是劳民伤财?” “为了不劳民伤财,你们就自相残杀?” “你懂什么!若是连北狄都杀了,那就该我们了。”了然心中阴险道。 “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儒将冷厉道。 “请先生解惑?” “你的兵家实力,不在老夫之下,你这样的人,不为我所得,就为我所杀。”儒将一字一顿的道。 “就为了这个?”周云冷笑道。 “就为了这个!” 儒将似乎失去了耐心,轻蔑道:“周云,废话就不同你多说了,给你一次机会,投降我上官氏,我奉你为幕僚长史,地位之只在我和老虎之下。至于你的家眷,即刻在彭城为你置家立业,良田千亩,让你带上宗族离开北疆。” 上官柱国给的条件非常优厚,徐州重臣,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常人看来,必死之局,还有这样的收获,当然是选投降。 可真的这样,李家的家眷在别人手中,周云一辈子就是笼中鸟。 李氏也再无崛起的可能。 上官氏想何时要你的命,你何时就是要死。 “我周云命薄福浅,放心不下这山沟子的弟兄?”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上官虎见周云拒绝,并不懊恼,似乎他早料到是这种情况。 “你还有一个好一点的选择。”了然打断了上官虎,道。 “只要你将李家步卒的成军之法,传授于徐州军,你的家眷便可以活。我决不去李家堡屠戮你的宗族。” 李氏步卒强于徐州军,了然亲眼所见,这成军之法,对于擅长步战的徐州军很重要的。 “若你敢动我娘子,我必屠你上官氏满门。” 怒了。 周云怒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应该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感情吧。 家眷,似乎是周云的逆鳞。 ,! “哈哈哈……屠我上官氏满门,周云,你能活过今天吗?”了然嘲讽道。 “有一点,你说错了,了然军师。” 周云眼眸一变,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什么?” “我的兵家实力,远远超过你,你才是井底之蛙。” 杀人要诛心,了然这种人,必然眼高于顶,尤其是他最擅长的。 你有实力是吧!老子有系统,带挂跟你打。 周云话音刚落,左手举起,无数辅兵女子,残兵拿起了火把。 浑部的马房,牛羊棚,草料堆,所有的物资,都有人准备放火。 “哈哈哈,你就是烧光这些东西,今天你也逃不了?” “是吗?” 周云的笑容意味深长。 “看看你后面是什么?” 了然双目一愣,猛的回头。 后方烟尘滚滚。 一支精锐的骑兵,出现在几里之外。 定襄军北卫营来了。 片刻后。 一支雄壮的骑兵,冲到了战场外围。 王右宁带着一百多护卫,来到了营门前方。 他的身后,还有风尘仆仆来的太监,曹公公。 王右宁实际来这里很久了,刚开打就来了。 见徐州兵吃瘪,还在高兴呢。 至于李氏死不死,关他什么事。 曹公公是后来的。 也躲着远方看热闹。 一瞧见李氏似乎要鱼死网破,赶紧跑出来。 浑部多少财富,这些马料,战马,牛羊甚至奴隶,不知道能够定襄用多久。 而且,这是功绩啊,烧了可就没了。 “周贤侄,冷静啊。周贤侄……” 一位五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太监,急急忙忙来到周云和上官氏的中间。 “周贤侄,你父和我是好友,这火可放不得,若有人欺负你,我定会为你做主。” 曹公公大义凛然的道,不再是刚刚那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取名的时候,我还在呢。你师尊给你取的,云。寓意平步青云。你母亲,我也见过。” 曹公公套起了近乎,周云却愣了。 老子不是出自贱籍,咋就是李太师取的名字。 曹公公见周云没有搭理,也释然,李斋安确实不是东西。 周云在他那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是啊,周兄弟,若是有人,要对你不利,我王右宁在此,谁也不敢乱动。” 王右宁慷慨激昂的道。 定襄军是什么档次。 论能打,他们还行。 论物资,他们可是苦哈哈。 不是大楚不给,而是到不了。 楚国一百两银子出国库,能有一两到定襄都是好的了。 这一路贪腐,出洛阳一百两最多还有五十两。 就这五十两,定襄太原这一路,上上下下,谁不拿点。 到定襄城,最多就十两。定襄物价昂贵,很多东西还没有。 十两只够一两购买力。 最终到士兵手里,还有个鸡毛。 这次浑部的物资,王右宁两眼放绿光,势在必得。 谁若跟他抢,他跟谁急。 场中的变化,了然愣了,王右宁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他的主力一直在东线,这里是西线。 为什么? 周云提前通风报信? 可若是自己不来,周云叫王右宁来,那不是傻叉吗。叫王右宁来抢李氏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周云知道自己会来,他一直知道了然的存在。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对付你。” 了然面色难看的道。 “很早,清水河的时候,楚国溃兵出现,我就知道你了。说了,我是天下第一,你最多也是个二。” 周云说完,也不理会了然。 热情的同定襄军的老大和监军打招呼。 双方你侬我侬,就差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了。 上官虎脸色铁青。 周身散发强烈的杀气,与平时的形象截然不同。 宛如洪荒来的巨兽,正在准备捕食。 “怎么说,老小子,王右宁不是我的对手,我有把握杀他。定襄军来的不多,要干,可以动手。” 了然只是略微思索,便否决了。 “不行,这里还有李氏三千人,刚刚他们不是问题,但我们不能同时对付两支强兵。” “攻击王右宁走漏风声,等同于造反,我们还没有那样的实力,别急,路还长着呢。老虎!大楚内忧外患,有得是机会。” “我们跟周云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喜欢楚兵。 第54章 分赃不均 定襄郡。 浑部营地。 帝二十二年四月。 北疆是个奇怪的地方,冷的时候冻死牛羊,热的时候,热死牛羊。 自击败浑部起,短短几天。 从冬季直接进入夏季。 李兴艰难的拖着兵器,站在周云的身后。 李泰坐在营墙上,埋着头,双目无神。 他的精铁关刀断了,自信似乎也断了。 原来天下强者面前,他李泰什么也不是。 前方不远处,一刀一枪,火星四溅。 呼啸的劲风,撕裂空气的轰鸣,响彻整个战场。 此二人,随便一个,虐杀他毫无悬念。 上官虎同王右宁又打起来了。 斗争的原因很简单。 分赃不均。 上官虎认为,浑部在西线,怎么滴,他也拿大头。 李氏的手书已经在曹公公手中了。 八万只羊,一万多头牛,还有近万战马。财物还不算。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徐州郡,一时也懵了。 北狄的部落都这么富有的嘛? 当即表示,最多就给二万只羊,牛千头,战马一匹没有,打发定襄郡的叫花子。 那王右宁能忍。 他看见如此庞大的物资,直接眼冒火星。 敌国食粮一斗,等于本国二十斗。 这些物资,折算下来,定襄不仅还清旧账。 今年的军费甚至有富余。 “王老狗,你特么鼻子挺灵啊。” “嘿嘿!彼此彼此,上官兄。你打劫也就算了,还残害李氏,说不过去吧。” “残害李氏?怎么想要李氏?周云此子脑生反骨,你王大傻子可把握不住!” “把握不住又何妨?只要上官没有把握住就行。” “王右宁,你他娘的别太过分。真以为老子斩不了你。” “哈哈哈,上官兄,王某不否认,你的武艺是比某强那么一点点,但是不多。杀我,可不容易啊。何况,你这短腿怪,上了马,行不行哦。今日刀如此软,连夜赶路,是辛苦了?还是老了?” 上官虎:“……” 双方不仅仅在物理上进行搏杀,精神攻击也没停过。 猛虎杀招,只有生死搏杀才用,否则平时都是藏着。 宗师武者的实力,是有差距,但本质上说属于同一个级别。 上官虎的苍天怒威力巨大,可王右宁已和他数次交手,彼此熟悉。 习武者,最忌讳招数被人识透,这样很难形成击杀。 且,镔铁大枪在马上的威力,确实比步战强,上官虎稍占优势,却难以击垮王佑宁。 双方你来我往,又打了整整半个时辰。 上官虎失去了耐心,一声怒吼,猛然发力,震开北地神枪。 “行了,王老狗,你就说到底多少?” 上官虎知道,今天是不给不行了。这狗皮膏药赖上了。 “所有物资,你我兄弟,也不多说,一人一半。”王右宁淡然道。 “你tm想什么?浑部是我西线的地盘,你越界了?懂否,最多加你一成。” “一成?那你我还是打出胜负再谈。我可告诉你啊,曹公公后面的皇城司要是来了。一旦记录,你就啥也没了。” 皇城司忠于皇帝,并不是曹公公的一言堂,这里分了也就分了,真上报了,那不交出七八成是说不过去的。 李氏点火的士兵,火把换了两支。 鱼死网破的架势一直在。 八瞎子心在滴血。 浑部的财富,他早就视为自家的。 这是青山寨打劫十辈子也挣不回的。 如今交出去,如何心甘。 “姑爷,这浑部的物资,怎么着也得留一点啊。” 瞎子不甘心道。 “莫贪心,八爷,该拿的我们李氏迟早拿回来。” 周云眼眸冷厉,意味深长。 远方的打斗接近尾声。 曹公公已经厚着脸皮跟周云交涉了。 他支支吾吾的讲了些定襄郡很难,朝廷很难的话。 周云不用系统也懂啊。 表示,大楚有难,我等鼎力支持。 这次浑部物资,李氏一点都不要,全部给他们带走。 就是有点小小的要求。 这上官氏同他李氏势如水火。 他们回定襄城,难免多生事端。 不如就让李氏在外,建立一个据点。 协助定襄城,防守北狄人。 曹公公本来还有点害怕。 万一周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一听,怀疑是不是他耳朵有问题。 还有怎么过分的要求? 单独出去驻防?还不要钱粮,这是大楚的何等忠良。 当即表示,这点事,都不用去说,大楚本来就鼓励楚民聚堡而立。 只要军粮军饷自筹,要什么给什么。 也不磨迹,直接给了一张空白的黄布,李氏自己写。 周云转头,将写奏章的黄布给了刘庶和八瞎子。 这会他还要和定襄城里的三个狐狸周旋。 没空理会那档子事。 至于,名号,刘庶和八爷一脸懵逼。 随便起啊? 这东西周云不在意。 ,! 当然,要起的有点文化,不要带有明显的山贼风,他们是良民。 青山寨麻烦就不要上去。 上官虎同王右宁终于谈妥。 曹公公过去后,三人一合计,事情敲定。 皇城司的小吏,拿来了战报的黄布。 曹公公奋笔疾书。 随后拿来,给周云过目。 询问周云,还有什么要加的没有。 周云当然不傻。 这就是曹公公给点面子,你还真加啊。 慷慨激昂的拒绝后。 曹公公看周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小伙能处。 物资的事情没有通过李氏。 李氏冒死夺下的东西被全部拿走。 徐州军和北卫军,先后进入两千人。 双方爆发过争吵,可惜不大。 上官氏先走,这是曹公公安排的。 王右宁在上官氏走后,象征性的同周云等人见了楚礼。 随即也满意的离去。 “周贤侄,今后在那边,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曹公公这是真的良心发现了,抢了这么多东西,对方什么都不要,他都不好意思。 “曹叔叔,周某与你一见如故,说这些见外了。倒是周某,有礼物送给叔叔。” 周云不仅什么都不要,还要送礼物。 一名辅兵,拿出一把牛角弓。 “此弓乃周某机缘下所得,能抛射一百五十步,平射一百二十步,名青山。公公此次保我李氏,此乃薄礼。” 这句话,周云没有撒谎。 曹公公最终同王右宁拿了物资后,还是讲道义的。 若是真的一黑到底,无非是名声臭点,这个世道,又怕什么呢。 抛射一百五,平射一百二,这特么快赶上床弩了。 曹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道。 “此弓是只有一柄,还是李氏能制作。” “此弓制作不易,材料难得。数目极少。” 周云淡淡的说道。 “这。”曹公公眼珠乱转,冒出一百七八十种想法。 其中包含意味深长的看着周云。 大楚门阀林立,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 技艺上,允许门阀独立拥有,帝王不可强夺,否则,天下各家如何能安。 南阳强弓甲天下,凉州大马,建业水犀甲,青州的船,景州的陶瓷,绵阳的漆器…… 这些都是门阀掌控的,李氏过去不算什么。 如今能敌浑 部万人,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门阀的行列。 再说,李氏实力不弱,此地定襄皇权未必有用。 “那就多谢,周贤侄了。” 曹公公带着心事,与几名皇城司小吏,消失在大漠荒原。 李氏在片刻后,整军完毕,迅速撤退。 牛角弓,已经被北狄人知晓。 这个时代,门阀林立,细作普遍。 上官虎能有,皇帝也肯定有。 没有热压工艺,没有全套技艺,牛角弓就是切开。 一时半会,连材料是什么都难确定。 周云要把名气打出去。 随后,在天下没有反应前。 利用牛角弓,收一波财富。 一柄南阳弓,竟然值二百两,抵得上一匹上好战马。 南阳萧氏也太黑了。 喜欢楚兵。 第55章 定襄大捷 帝二十二年初。 徐州节度使大将军上官虎,巧借天时,于雪地中匍匐十五日,以少量精锐,雪夜斩阿骨部。 破敌数万,缴获良多。 北狄屡屡欺我边境,臣等呕心沥血,要令其血债血偿。 遂,二月有余,上官将军在曹监军准确军情下,协同定襄军合力伏击北狄浑部。 谷粮口一战,大楚神威,徐州精锐,以步破骑,浑部全军覆没。 此战,全靠北疆战士用命,臣等不过是借他人之功。 良家子中,此役亦是出力颇多。 有秦辉者,斩敌数百,有吴刚者,杀北狄大将。另有不少楚兵亦是有功之臣,…… ……,赵明远,李云。 大战中,阿骨贼首阿德戴被乱军徐州兵卒所杀,浑部首领浑已经押付囚车,同北贼子一千二百余俘虏,送于国都,以报陛下黄金台之恩。 有李氏周云,善兵家,臣等思索再三,为打击后续北狄贼子。 令其于阿骨部旧址,就此驻防,建立武川镇。 下臣,上官虎奏报。 洋洋洒洒,五十余人进入报功名单,这是太平坊今早贴上的官家告示。 一位的老书生站在台上,读完低报时,台下人群爆发欢呼呐喊,吆喝起哄不绝于耳。 数以百贩夫走卒,各类商旅,皆是面色欢喜。 “老书生,再给小爷再读一遍。” 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家书生,行着楚礼,挤出人去,丢了点碎银子。 此人姓裴名楚才。 乃是这个小民坊里有名人物。 有名的草包书生。 此人年年考,年年不中。 不过今日,大伙高兴,不跟他计较这些。 胡人,自秦汉开始,就是农耕文明骨子里的敌族,能杀胡人的英雄,在南国那就最厉害的。 老书生接过银子,郎朗上口,人群中不时发出赞扬,大伙都沉浸在喜悦里。 大楚这些年,国策休养生息,边境兵力减少,加之贪腐成风。 多年来,鲜有大胜。 大多数时候,虽然朝堂不报,民间小道的商旅,自然带来了边境的消息。 都是些让人忧伤之事。 此上官虎不过去定襄一年,竟然斩杀北狄数万,此真英雄也。 不愧是大楚猛虎。 “上官将军威武!” ……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的欢呼呐喊,渐渐的感染了太平坊,这里的人们这跟上了节奏。 洛阳城里,大姑娘小媳妇走出大街。 各处灯会,庆典络绎不绝。 似乎都沉浸在边境大胜的喜悦中。 书馆里,此刻更是人山人海。 说书什么最重要,那就是热搜。 “话说,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上官将军一马当先,手中苍天怒,胯下撕风兽,指着敌将怒吼,达尔台,爷爷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嘛。” “此达尔台乃是浑部第一勇士,生的身高十尺,力大无穷,见上官将军杀来,轻蔑一笑。”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切……” “老东西……” …… 台下众人嘘声一片。 不时有人怀疑,早上才出的邸报。 你这细节都知道,大伙不信,除非老头继续说。 裴楚才也在起哄的人群里,可不敢上前抖威风。 这说书馆,价钱可不低。 他也是寒门出身,钱财可不多。 正欲去柳楼看看老相好,在她身上驰骋疆场。 忽见门口有一熟悉的身影,不禁笑出声来。 “周兄,哈哈,真的是你,周兄好久不见,听闻你在太原出了大名。” 对方木楞的看着裴楚才,并未理会,随即离开了书馆。 “奇怪,不认识我?枉我以前在先生门下,多次接济你。连你也看不 起我裴楚才。哼!晦气。” 人道洛阳花似锦。 大楚立国百年,人口百万,加上驻军,各豪族奴仆。 喜庆下,洛阳是何等的繁华。 十里花街,二十里庆坊,各个灯会诗会。 石桥上,人山人海。 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靠着桥边,神色意味深长。 身后是数名护卫。 人人牛高马大,神采奕奕,周身更是武者气息狂暴。 显然都是高手。 “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老者忧心忡忡的道。 “主公莫要担忧,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老者身后是一书生,此人眼眸平静,却是神采奕奕。 “这次北疆大胜,朝堂上,就再也阻止不了皇帝了。老夫担心啊。” “该来的,始终要来,主公一直低调行事,不与人斗,可如今不打不行了。” “我太原兵强马壮,布儿更是大楚第一勇士,论兵论将,天下魁首,有何惧之。五皇子声威赫赫,一切皆有可能。” 书生目光灼灼,竟然有些兴奋。 “太原没有周云、刘仁基这等人物,年少时,老夫曾和梅太师段先生一起战斗,深知谋神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这里,书生不禁眼光暗淡。 太原兵强马壮,财力凶狠,猛将不缺,偏偏就是谋士不足。 周云在太原三年,竟然没有被发掘。 主公为这件事,肠子都悔青了。 “周云此人,不在了然之下。” 老者默然叹息道。 与此同时。 太原城,花灯会上。 刘仁基正在大放厥词。 “周云此人,才华在了然之上。” 项正拿出笔墨,认真的记录道:“何以见得。” “了然算到了,周云会赢浑部,并且会去夺浑部的营寨。” “可周云也算到了,了然会来,并且提前请来了王右宁。” “你不觉得,这里有个问题。” 刘仁基一身黑色锦袍,搂着两个柳楼美艳女子,喝下一口太原造。 “有什么问题?” 项正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思考,有刘仁基在,他不用。 刘仁基的脸靠过来,阴冷的道。 “既然周云知道,了然会来,他不去就不就行了。何必犯险。” 项正一愣,随即思索道。 “是啊,他不去,不就没事嘛。” “哼哼……所以,他要的已经拿到了!是武川镇!他要的是名正言顺,以前李氏是什么?大楚溃兵,现在呢。” “武川镇李氏。” 项正目光呆滞,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周云未免也太可怕了。 “你能赢他嘛?” 这是项正第一次真心认为,有人比刘仁基强。 后者又来一口太原造,思索良久,叹息道。 “不一定,此人实力确实强,” 尽管刘仁基也觉得未必是周云的对手,但他也是兵家高手,心中不愿意认输。 “但他竟然想自立,野心太大,未必能成。” 喜欢楚兵。 第56章 上官虎 关西。 陇右榆中郡(今兰州一带)。 大雨打在金城石板路上。 水流顺着路缝,进入排水渠。 这条青石路是金城的中央官道,将西部重镇一分为二。 具有排水功能的道路,是工匠九族换来的。 一支军容鼎盛的骑兵,冒着大雨,打马走过。 他们迅速前进,雨水没有对这支铁军,形成任何阻碍。 身上是价值不菲的蓑衣,蓑衣下是精良的红色铠甲。 雨具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霍字旗一路自官道到城门,迎风招展,一眼看不到头。 征西大将军!长安节度使! 霍! 这是霍守镇的嫡系兵马,一万长安军铁骑。 奉大楚元帝之命,前来金城大营,加入出征的行列。 大楚圣元皇帝十二年,吐谷浑可汗屡屡触犯天朝威严。 惶惶大楚,虽远必诛。 发兵二十万,征讨叛逆吐谷浑。 长安军铁骑的队伍中,有一巨汉,生的虎背熊腰,武艺之强,尤为突出。 一匹雄壮的河曲马走过,大将眼眸锐利,一把巨型湛金盘龙刀,威风凛凛。 一看就赫赫之将。 此人正是长安军第一好汉,关西第一刀,霍全恩。 出道来,斩大将十七,小将无数。 …… “哈哈……你要笑死我,全老鬼。” 八瞎子无良的嘲讽打断了全爷的回忆。 “我也是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铁驼子已经听闻大军出事,带着几十个护卫又折回来了。 此刻正赶上逼问全爷过去的事情。 “放屁,老子说的是实话。” “实你大爷!”瞎子鄙夷的嘲讽。 “请你说重点,没人愿意听你吹牛放屁。” “什么是重点?”全爷不解道。 “你,什么时候被废的?被什么人打成这样。你现在的武艺,似乎当不起关西第一刀这个名号!” 瞎子毫不留情道。 “为什么上官虎不给你面子?按说你俩有旧。你何时认识的上官病猫。” 野猪猥琐补刀。 “为什么我们救你时,你奄奄一息,请问关西第一刀,为何沦落至此。” 八瞎子接上。 “这些年,为什么从未考虑回去,按理说你家在关西也是大门阀。”周云也来。 全爷“……”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全爷木楞,大脑直接死机。 马邑北部。 山林道路。 西北荒原不同于江南水乡,它雄伟而壮阔,茫茫山林,峰峦叠嶂。 置身其中,令人心血澎湃。 李家兵卒中,辅兵营水平很高。 行至此地,没多久,标准化营地就出现在这片小山林。 山林中有处开阔草地。 这里风景不错,了望远方,是茫茫荒原。 此地乃是山林和草原的交界。 刘贞带着辅兵铺好牛皮,放下案桌,端来吃食。 同周云一起,观看几个青山寨匪寇殴打全爷。 铜锣脑袋一马当先。 “别留手,今天必须把这货给整明白。” 大伙多方“劝导”后,全爷不得不开口。 这几个货太损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全爷整理好了衣甲,眼眸变的深邃,仿佛陷入回忆。 良久,全爷道,“那个……肚子有点饿,去给整个羊腿!” 众人,“……” 片刻后,驼子弄来了羊腿和马奶酒,这都是北狄人的好东西。 “有肉无菜。” “有菜无饭” …… 直到野猪将麻绳和羽毛一并拿了过来。 全爷才接着开口。 …… 吃瓜 ,不,崇拜英雄。 一直是大楚国民的优良传统。 长安军高调入城,自是引来了无数围观者。 十几里青石路上,到处人头涌动。 旧庙台阶下,有两个楚国良家子,异常突出。 其一人身材巨硕,尤其是上身。 另一人则是青衣扎发,颇有书生气质。 “老虎,此人就是关西第一刀,霍全恩。果然是人中豪杰。” 巨汉眼眸灼灼,坚定道:“有朝一日,我也要名扬天下。我一定要超过他!” “好,此次吐谷浑就是你我二人扬名天下之战。” 年少的上官柱国同了然,眼眸明亮,如同星辰,心中满是建功立业。 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偶像。 关西第一刀霍全恩。 此人同样出身低微。 出自霍家臣户,凤翔县下游庄,只不过是个佃户出身,连平民都不是。 传闻此人一身武艺超凡,善使一把八十二斤的湛金盘龙关刀。 自幼天赋非凡,得霍氏资助,勇力大成后,投效自己的宗族。 说到此处。 见大伙面色不善,全爷不想悲剧重演。 只得收敛。 周云听到这里,愣了。 上官虎和了然竟然出楚国良家子出身。 可他们对良家子比任何人都要残忍啊。 吃瓜还在继续。 全爷面色凝重,开口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先帝的事情了,二十五年前,不对,也许是二十六年前,反正记不清了。” “那年,我武艺大成,自负天下第一,在关西陇右一带颇有勇名,恰逢梁国征伐西域……” …… 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是一个大楚鼎盛的时代。 文人谋士辈出。 武夫猛将如云。 大楚关中,河洛一带,正处于繁荣时期。 第一次讨伐吐谷浑,大楚的上层对西海一带缺乏认知。 高原反应和易守难攻的地形,严重的阻碍了行军。 二十万良家子损失惨重。 大楚正军也接连失利。 西海去榆中郡的路上。 长达数里的楚国队伍,如行尸走肉般在官道。 不同于出征时的军容鼎盛,楚国子弟此刻大多垂头丧气。 他们败了,战败了。 久攻不下,损兵折将,此次大败,意味着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很多人仕途终结,甚至要面临徭役和牢狱。 队伍中,有一位身材巨硕的汉子,他的背上是个披头散发的文人。 立冬的大雨,很冷。 淋在身上,令士卒们苦不堪言。 此人却目光如火,毫无知觉,他上身赤膊,将衣物都给了背上的小个子。 上官虎背着奄奄一息的了然,在榆中城下…… 城门口,是霍家的人,只有霍氏同意才可以进入。 榆中城早已人满为患了。 大楚担心吐谷浑会反击,方圆几百里,金城榆中就是最好的避难所。 权贵们早已买通守卫,他们带着妻女奴仆,欢声笑语,进入榆中。 一墙之隔。 为国征战的良家子们,眼睁睁的看着城池,却被挡住。 周云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此情此景,在历史长河上,太过普通。 战士流血又流泪,太多了。 一匹雄壮的河曲马,进入上官虎的视野。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上官虎拦在了霍全恩的马前。 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 还丢下自尊,亮出了徐州上官将门旁支的身份。 虽然,彼时的上官家只是一个落寞将门。可全爷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帮了他们。 “榆林城东十里处,有一个营地,收拢残军” “有治疗士卒的医官在,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 “我艹,你当时怎么不砍了上官病猫。”八瞎子听到这里,忍不了了,一想到浑部的财富全被夺走,他不禁怒不可遏。 “那当时如何知道今日的事,你这不是扯蛋嘛。” “废物!” 周云也一愣,原来全爷同上官虎还有这些渊源。 难怪他放弃了杀死李兴,李泰等人。 “行了,行了,继续继续,别听瞎子胡扯。” 周云赶着吃瓜道。 当然,周云也相信。 如果全爷知道二十几年后,上官虎会成为李家的死敌。 他当时就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干掉此二人。 …… 时光继续。 征讨吐谷浑战败后,一转眼就半年多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全爷才知道。 上官虎同了然,一路上救死扶伤,同数百良家子在高原上,斩获颇多。 可惜了,他们的运气不好。 霍远盯上了他们。 做为霍守镇的堂侄儿,此人在雍凉地带,那可是横着走的人物。 贵族面前,楚国良家子抛弃了他们的恩人。 一路上,代表功劳的耳朵,被霍远夺走。 上官虎被吊在树上,众人轮番殴打,鲜血淋漓, 长达半个时辰。 霍远和他的狗腿子都打累了。 他们认为这种打击,任何人都活不了后,方才停下。 了然! 青衣书生就更惨了,他不单单是肉体上的侮辱,还有精神上的。 全爷回忆,那日上官虎背后全是血,都是了然下身的。 了然要么是被阉割,要么就是被行了龙阳之事。 反正不管哪种,那样的大出血,都是很可怕的。 李家营地。 山坡的风吹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太恶毒了吧! 霍远以为他们死了,或者在他眼里,这两人不过就是蝼蚁般的人物,根本没在意。 折磨他们不过是娱乐一下而已。 可惜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正在为霍家掘墓,并且非常结实。 上官虎此人气息悠长,他没死。 霍远等人走后,他解掉了绳子,背起了然,就离开了。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 元帝十五年来了,将三年前战败,视作耻辱的皇帝,决心再次征伐吐谷浑。 这一次,大楚战前的准备非常充分。 主帅上,选用了大将丁宏度。 后勤物资东起江南,西至凉州。 起兵四十五万,誓要一举荡平吐谷浑…… 号角旌旗响彻西海。 大梁子弟,遮天蔽日,漫山遍野,到处是进攻的楚人。 河曲大马上,一手持湛金盘龙刀的好汉,同一位面色通红的高原大将正在生死搏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此刻,关刀好汉占尽优势,对方只有招架之力,绝无还手之能。 然,就在霍全恩破开敌方防御,准备杀死此人时,远方的军阵中爆发喝彩。 一员身覆兽面鱼鳞甲,手持重型长棍的武将,一路冲杀,手下无一合之将。 此人正是,河东张须陀。 那个时代,西军最强的武者被认为是此二人。 关西霍全恩,关东张须陀。 二人皆是霍家将领,名噪一时,称为霍家双璧,传为一时佳话。 吐谷浑几经战败后,其高层放弃了正面击败楚国的打法,选择战略防守,伺机而动。 这样的战略改变,立竿见影,令大楚苦不堪言。 多次偷袭,大楚士气低落。 丁宏度同霍守镇彻底不和后,楚军一时陷入混乱。 吐谷浑敏锐抓住战机,西海郡一役,大楚丧失了 三万主力军,损失惨重。 三万主力? 周云不由一惊,这确实打不了。 切莫小看了,三万主力军的损失。 要知道古代的正军很少,全覆甲的精锐更是极少数的。 四十五万大军,良家子去了一大半,真正的主力军也就五万余人,三万损失,算的上折损一半多战力。 …… 楚军从战略攻势,转为相持,甚至是劣势。 战局的问题还是小事,元帝那里才是大麻烦。 监军和五皇子萧乾传来后方消息。 皇帝已经震怒,得必须赶快想办法。 可出战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点丁宏度和霍守镇一致认同,他们拒不执行洛阳的催战命令。 抗旨是死,战败是死,等下去也是死, 这如何是好啊? 楚国大军一时举棋不定,各种想法的人都有。 有人说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拼一拼,弄不好赢了。 可惜了,丁宏度霍守镇都是善战之人,他们并不理会这种言论。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一连串的军报通过细作传来了。 其战报内容,令帅帐中的高层呆若木鸡。 吐谷浑败了,撤退了。 上官虎! 这个人物第一次出现在了军报上。 上官虎、了然,他们再次从军了。 这一次,他们再无昔日的仁义,只有心狠手辣。 上官虎通过残酷的手段,统一了三千左右的良家子。 在小川口,偷袭了吐谷浑人的一处仓库,全员得以换装。 乌窍峰山口,又得手,全员换装精甲。 他更是在这里拿到了,成名兵刃,一把更是重达九十四斤的超大闸刀,打造成了一柄巨型战刀。 取名,苍天怒! 此后,三千良子征伐吐谷浑。 上官虎短短几个月,凡与他对位的大将皆死。 此刻全爷才知,上官虎的武艺已经登堂入室,成为宗师顶级武者。 他一己之力,扭转陷入颓势的吐谷浑战局。 了然的兵法造诣更是令西军幕僚黯然失色。 这支楚兵如同开了上帝视角,屡屡避开敌国的大军,并冲击敌方关键部队。 最后,绕开了高原防线,进入吐谷浑内部。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高山难阻英雄路, 连下三城十六关! 他几乎毁灭了吐谷浑的防线。 无奈,吐谷浑大汗只得放弃战略攻势,率军回防。 最不可思议的战役出现了。 机会是留给勇士的,了然再出奇谋。 他抓住吐谷浑主力回师,部队拉出几十里的机会, 在小金川大胆埋伏,上官虎于千军万马中,一路斩将二十二,杀掉了吐谷浑第一猛将,河达海莱。 战局打到这里,若是丁宏度同霍守镇还跟不上,那都不用皇帝砍,整个征西军都得上吊。 楚军主力三十万大军,随后跟上,吐谷浑大败。几十万族人被迫西迁,大楚收复陇右道。 此战,上官虎宛如天神下凡。 再无人可以刮掉他的功劳。 徐州上官氏! 从吐谷浑夺走的财富,拉了整整十数里,徐州上官虎就此崛起。 两个月后。 圣元皇帝殿前点将,亲封虎威大将军。 并要求梅大才子写下御字,赐予上官虎。 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此战,至今依旧被津津乐道。 …… “尼玛!挂逼。” “举报,这是挂,有人开挂,系统?!” 李云不禁苦涩,目光错愕。 到底谁才是主角! 穿越之我是反派?我竟然在跟主角作对?! 土着如此强大嘛。 会不会了然也有个系统,只是弱了一点。 不然,解释不了这种强度。 榆树之下。 全爷带着苦笑,继续回忆。 …… 榆中城的庆功宴上,胡姬载歌载舞。 由败转胜的楚国权贵们,尽情挥洒喜悦。 其中一席上,年轻气盛的大汉闷闷不乐,对身旁的美丽胡姬置若罔闻。 他愤然起身,来到二个主案前,向丁宏度和霍守镇请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要挑战上官虎。 这个几年前还不起眼的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比他好运而已。 此话一出,立刻将宴会推向高潮。 大伙也看不惯这个嚣张跋扈的上官虎。 关西第一刀出来打,是再好不过。 一句话,点到即止,同意了此事。 那时候,同为一时豪杰,双方的大战,自然是引起轩然大波。 几千军士涌入帅营一带,差点都控制不了局面。 这一战。 上官虎,报答了全爷的恩惠。 双方平手,但全爷深知自己远不如上官虎。 原来,真的有人,武艺可以达这种实力,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一句假话。 “那你后来又为何成为囚犯呢?为了劫,不,救你。我们青山寨,山贼变反贼,太原都待不下去了,最后才去的雁门郡。” 铁驼子想起离开大青山,不禁心中难受,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哎……,后来人生如戏啊。” 全爷面露遗憾与痛苦之色。 元帝十九年。 征辽大战到了。 大楚的噩梦。 幽州节度使公孙柱国位高权重,坐拥辽东,乃是当时最强的门阀, 无可争议的成为主帅。 此战,元帝同样志在必得。 集结百万兵力,誓要将高句丽抹去。 然,名将如云,谋士如雨的大楚,遭遇了立国百余年来最大惨败。 此战后,长城以外,势力几乎全部丢弃。 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从此成为楚人噩梦。 他屠戮四方,青龙破浪刀,如蛟龙出海,一路斩杀楚国大将,几乎未逢敌手。 公孙氏后起门阀子弟,被成片的斩杀,公孙家出于私心,提前逃离战场。 此刻,大楚岌岌可危,全军覆灭就在眼前。 “大楚兵部,竟然叫我们顶上去。” 全爷面容扭曲,痛苦的道。 同为用刀高手,渊盖文不讲武德。 此人实力在全爷之上,却偷袭全爷。 一刀青龙,全爷无法抵挡,右臂虎口出血,经络半废。 二刀回龙斩,全爷的护心镜被斩碎,幸好本能武力,驱使全爷挡住了六七分力,不然全爷直接躺下。 “两刀,你就只能扛两刀?”瞎子讥讽道。 “你懂个屁,”全爷无情嘲讽,“武者,尤其是顶级武者,都有自己的绝招。渊盖文的刀,最强的就是第一刀。” “更离谱的是,此人喜好偷袭,一点规矩都没有,多少大楚好汉,一刀都没接住。” 明白了,厉害加阴险。 这个周云能理解。 能玩阴的,谁跟你玩阳的。 渊盖文的第一刀如此猛,配合偷袭,那更是如虎添翼。 “我突然想到一个大瓜,不,忽然想知道一件大事。” 周云面带疑惑,一脸认真的道。 “你同渊盖文生死之战,同上官虎也打过,此二人,孰强孰弱?” 这话一出,李家众人恍然大悟。 纷纷跟上,他们也迫切想知道。 上官虎,大楚猛将,匹马单刀,名动天下。 渊盖文那不用说,高句丽第一神将,可以说,他是辽河之殇的元凶。 此二人 都是赫赫之将。 全爷认真思索,片刻后道。 “他们之间的差距很小,如果硬要说,谁强?我感觉是,,渊盖文!” 众人愣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上官虎一挑三,李兴、李泰、李昂三人合力,都不是上官虎的对手。 渊盖文比上官虎还强,岂不得上天? 忽然,野猪探出一个猥琐的脑袋,一本正经的道,“全叔,若是我斩了渊盖文,岂不是大楚的大英雄?哈哈。” 全爷一愣,道:“你才八品,十二正经不开,任督二脉不通,渊盖文蛟龙之力,一刀你就没了。” “呵呵,”野猪不禁木楞,眼眸狡黠,奸笑道:“我干嘛跟他打,我青山弓一箭射死他,他还能抗李氏破甲箭不成。” “……” “你这么一说,倒是打开了一条思路。” 李全一本正经的道。 …… …… 李家众人的喧嚣,没有影响不远处的李泰。 他靠在树下,躲在角落,默默的听着众人吹牛打乐。 渊盖文?上官虎? 全爷曾经告诉他。 山的上面还有山,天下高手太多。 可他想说,山总不如人高,没有人爬不上的山。 李泰闭目,回忆起同上官虎的交手,渐渐入神。 他宛若看见了两座巨兽立于半空,一龙一虎,它们散发着强烈的武者威压。 李泰在虚空中,双眸精光闪烁,爆发出滔天战意。 就在李泰神游之际。 远处,爆发了喧嚣。 “有金子,有金子。” 野猪发现瞎子藏了一袋金子在马车下,那是瞎子夹带的。 驼子、老当家屁颠屁颠,过来敲诈。 瞎子无能狂怒,怒斥李家这些强盗。 周云随着人流,笑嘻嘻的分赃。 就在他得意时,他的老巢也被摸了。 琉璃杯被发现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刚刚打出去的广告,一个一千两啊。 野猪,老当家笑嘻嘻的继续瓜分。 周云被人按住,同样无能狂怒。 好,竟然这样,别怪我了。 “系统!” “立刻搜索李氏高层隐藏的财物。” “警告,警告。” “野猪的马鞍上,百分之六十有黄金。” “李岗的后脑袋上,有个包,百分之五十是金子……” …… …… 喜欢楚兵。 第57章 李氏驻地武川镇 定襄郡。 周云所部。 走过谷粮口,走过榆林,走过荒原。 一条不宽的河流出现在周云的视野。 清水河已经解冻了,白雪虽未散去,河流渐渐湍急。 沿着河谷地带行军,前方的小山有人工挖掘的痕迹,浑部曾经在这里扎营。 此刻,水渠设施似乎要修到这里。 翻过这个山头,阿骨,不,李家营地耸立在这七八里的小谷地。 平原褪去了雪白,新绿从雪白的缝隙中冒出,随着日头的渐渐强烈,绿色终将取代白色。 其实,这里的水源充足,是荒原山林中,适合人类栖息的地方。 可惜,战乱让清水河以北的宽阔地域人烟稀少,定襄对峙形成后,更是人迹罕见。 四丈高的土坯城寨上,人头涌动,热火朝天。 炊烟已经升起,李家营地勃勃生机。 “崔中书干的不错。”周云欣喜道。 李氏的文人稀少,目前只有崔中书,刘庶。 贺诗楚还没养熟,暂时留在后勤。 这些人中,刘庶改变最大。 在李家没了昔日如履薄冰的压力,刘庶胖了。 从尖嘴猴腮变成了胖一点的尖嘴猴腮。 算是在猥琐的路上,小小的前进了一步。 后营、辅兵营早已经到达,浑部的痕迹渐渐被抹去,李家营寨被她们打理的井井有条。 散落的牛羊被收拢,山上的器械慢慢运回。 当然这中间有损耗,这是免不了的。 各类工坊,渐渐开始复工。 崔中书加快了建设进度,因为营寨结构,都是八爷在做,他不敢擅自施工。 但原料和材料弄上来,这肯定错不了,于是他大胆动手,并屡屡催促工期。 几天前,李家营地采取了换人不换工,进食不下楼,全面抢进度的策略。 瑶娘现在是辅兵营的小队长,带着几个妇人干活。 “骚蹄子,听说你那相好,在浑部营地同上官虎打,不知道有没有事。”矮壮的妇人,随意将陶碗递给过去的男奴隶,并开口道。 这些男人,辅兵女子们很看不起,他们都是懦夫,勇士早就在李家的正兵里面了。 不说还好,一说瑶娘真的有点担心,步卒死伤不少,赵阿四不知道死了没有。 他跟着那傻货统领,一股脑的在阎王爷那里跳舞,出事概率很高。 “谁是我相好,不要乱说。”瑶娘懊恼道。 赵阿四那个混蛋,现在搞得她成了营地里的笑柄,虽然心里欢喜,嘴上可没给他好话。 “瑶,瑶老大,山上好多敌人,是敌人。” 矮壮妇女满面惊恐,远方的山坡上,出现了大队人马。 一面面暗红色葛布李字旗,自山脊出现。 瑶娘一看,面露喜色。 李家营地忽然骚动起来,人们开始喝彩。 敲击一切能制造响动的东西,雪地残疾灵魂鼓手们早已等待多时。 “咚。” “咚。” …… 周云翻过山坡后。 营地很快发现了他们,欢呼呐喊响彻山林。 李家兵卒击溃了浑部,中间些许损失,但最终来看,李家是胜利者。 鼓手们似乎编练好了,他们打的不是战鼓,更像是乐曲。 李家营地,所有人停下了工作。 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乱军地带,他们终于有一片安全的地域。 这里没有砍伐他们的士兵,没有压榨他们的上官。 只有子弟兵,只有视他们为家人同胞的李氏。 连续击溃阿骨和浑部,李氏成为了这片山林的主人。 此刻,他们做为李氏的一员。 仿佛要尽情享受胜利的果实。 城寨上,到处是挥舞的红旗。 几十个小孩在大人们带领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全爷身覆 扎甲,立马山坡,脸上布满笑容。 瞎子和李岗,兴奋的挥舞双手。 山坡上的部队也在摇旗。 李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自从他的关刀被斩断后,再也没有笑过了。 身后李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相视,皆露出笑脸。 “不要在意,泰小子,我们还年轻!上官虎这里,迟早打回来。” “是啊,咳咳……”李昂受伤最重,打马靠了过来,“下次,我们要威震大楚。” 李泰、李兴、李昂三人的手紧紧相拥,他们生死战友。 城门口的队伍,上千人热情的冲出来,迎接周云。 梁老头在鼓手的最前面,他有一辆简单的推车。 令周云疑惑的是,一个秀丽的陌生女子似乎单独照顾他,推车的正是此人。 残疾老幼的大多数问题,虽然有人处理,但也没奢侈到,给他配备女人的地步。 “将军午夜出山谷啊………………啊。” “裆裆裆……裆…裆……裆裆裆裆裆。” “……” …… 秦腔,竟然是秦腔。 几个关中老人,唱起洞穿力极强的音调,随着鼓声和铜锣,悠扬而张狂。 他们将在这里扎根,这里会成为他们的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家虽然人数不多,正兵二千两百多,总人口三千多。 但没人敢说李家弱。 李家是可以同突厥主力军对抗的狠角色,同上官虎徐州军扳手腕的宗族。 步卒对砍就是最好的证明,徐州军并不如他们强。 这里的士卒,是他们的子弟。 军民一体,这里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这也将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周云下马,行了楚礼。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的拥戴。 梁老头这货竟然没死? “梁老头,我记得你抽的死签,没想到啊!这也能活。” 老梁头,激动的血管凸起,皱巴巴的脸皮,干笑道:“哈哈,阎王不收,没办法主公。我在最前面,都没躲,人来老头就雪地里一躺,生死看淡,一连敲鼓十几天,突厥狗就是看不见,我也很难受。” “梁老头等着爬灰呢,不肯死。哈哈” “……” 梁大要要成亲了,梁三从军来杀敌十二人,按李氏的标准赏赐。 得大梁通宝六十贯,葛布六匹,马两匹,牛一头。 目前,李家采取的仍是战时配给制,物资记账,周云也没回来,暂时不发放。 不过,前段时间,有贩卖人口的贼人来了山林营地。 崔中书思索后,女子三十个全部买下,充实人口。 李氏说,不能过山林营地,否则人头落地。 至今,无论黑白两道,无人敢过山林营地,去大漠这条路。 梁老头找崔中书赊了三十贯,用来买了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很标致的,就是梁老头身后的小姑娘。 梁大很喜欢。 本来正常情况,这是违规的,可梁大是谁。 最早追随周云的人,如今瑶娘,梁大,刘贞,刘黑子,谁不知道是周云的嫡系。 这种情况,崔中书最后只能同意。 周云不禁叹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警告了崔中书一番,此事也就作罢。 “梁大这混蛋,我们打生打死,他却娶媳妇了。这小子有福啊。”李岗祝福道。 “老当家,主公,等梁大生了孩子,再给主公儿子当兵,世世代代守着主公。” 同梁老头这样想法的人不少。 他可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李家门阀的臣户,要为李家壮大做出贡献。 “山贼过去的路子还在”周云询问李岗等人。 “山道一直没断过,太原到定襄这几千里,有官道也有山道。实际上。”铜锣脑袋解释道。 “大部分是镖队,小部分是各个势力的爪牙。” 驼子说,自古贼镖不分家,很多镖队就是贼人。 清水河北部,兵凶战危,其实这里有一条路线,过马邑,走童家镇,然后就是李氏营地,最后去草原。 以前这里有阿骨部,现在没了,很多人来试试,茶马人口贸易,利润很高。 刀口舔血,有钱能使鬼推磨。 周云不禁感慨。 “这算什么,姑爷,以前整个晋阳这条线,谁敢不给我铁头面子,那都得拜码头的,我们在太原郡里,还有眼线,半年二百两,官兵剿匪,我等就配合一下。” “匪官互通?”周云震惊道。 这山匪利润这么丰厚的嘛?二百两都给的起。 其实周云理解错了,官府早就计算过,那个山头的收入是多少,二百两刚好就是青山寨的收入。 “那是肯定啊,没我们这些个山贼,谁要保镖啊。没这些个镖局和山贼,官府里的官员吃什么?光明正大的抢,那可是要丢脑袋的。” 因为有山贼,各家门阀的行商不得不请护卫,只有请他们,才能保证货物到达。 民间生意,没有大背景,谁敢走官道,皮都给你扒了。 士农工商,商者最贱,不吃你吃谁。 黑暗中的商队,一直存在。 而且走私盐,走私货,都是利国利民的事。 否则,官盐昂贵,那里得吃死人。 庆功还在继续。 夜晚的李家营地载歌载舞。 有玩皮影的,有唱各种戏曲的,天南海北,那里都有。 李氏核心人物,坐在一处宽敞的城楼,这里是第三层,刚刚盖上屋顶。 周云望着热闹的李氏营地,思索后道。 “十营之外,李氏还要再建一营。” 喜欢楚兵。 第58章 梁大 定襄郡。 西部武川镇。 周云终于发现这个大问题了。 武川镇,竟然是武川镇。 谁特么起的名字,这么骚。 中华历史上,有四个气运盖顶的地方。 咸阳,一统六国。 泗水,建立大汉。 武川镇,周、隋、唐三代帝王皆出此地。 凤阳,再造中华,建国大明。 这几日,巡视城寨,忽然发现,门牌上写着武川镇。 “这个以武立命,雄踞山川,武川镇,有问题?” 刘庶同八瞎子一起提出疑问,这是他俩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不夸赞也就算了,二爷这个眼神是几个意思。 黄书都交上去了,想改也没得改。 过几天,太原兵部大印的正式通文都要下来了。 武川镇李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段时间。 山谷到处热火朝天。 崔中书既然干的不错。 周云索性将内政大权交给他。 除了大方向上,依据周云外,其他细节,他就不当卧龙先生了。 武川镇的内部,有二十二对,巨大的胚土柱体。 每一个巨大的胚土柱体,都有一块木牌。 左边是军令十七斩。 右边是法令十二条。 偷盗者驱除。 诬告者反坐。 杀人者偿命。 失信者收财。 …… 十二条法令下,就是李氏的核心。 依法治民,依令治军。 楚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但凡有一点生存空间,都会爆发巨大能量。 周云将田地利益分配后,拥有者开垦的热情超过想象。 七八里的山谷地,几乎都翻过了。 建城、伐地、练兵、通商。 武川李氏可谓蒸蒸日上。 周云却在这众人奋发向上的日子里,摸起鱼来。 “渔网要绑好石头,要圆的,别把网子弄破了。今后扑鱼业要大力发展,知道否。” …… “这个鱼肉,他必须用植物油烹饪。当然了,现在这条件,动物油也是没办法。” “真正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烹饪方式。” “煮鱼的第二步,那就是翻锅,看着,这个……有点重,全爷你上。” 周云在清水河里,摸上来两条鱼。 浑部的黄金运回来了。 只有二千两有用,这次抽的不错。 武将是肯定没有的,周云怀疑系统就没那东西。 一个是箭术。 另一个也是剑术。 一个百发百中。 另一个还是百发百中。 一剑下去,清水河里就有一条鱼不见了。 好在,双术的加成下。 筋骨竟然打开了,一般武者的筋骨在二十岁后就会封闭,再无机会到达高深水平。 十岁到二十岁是黄金期。 这个时期,不仅需要名师指导,还要有海量的药物辅助,同时在肉食上也不能短缺。 非大富之家不能习武。 这也是武力被门阀掌控的原因。 周云在二十五六岁还能打开筋骨,进入武者五品,这在别人看来,简直是个奇迹。 可惜这行军大锅太重,还是对付不了。 全爷在李云交待了要点后,鄙夷得瞧着姑爷,这有何难,老全武艺是退步,抛个这玩意,小意思。 大铁锅中,成块的鱼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多一分则高了,少一分则翻不过,这个翻面,鱼肉成块,毫无松散,堪称完美。 我去,全爷就算不干武将,干庖厨那也是一把好手,至少体力手法跟得上。 最关键的步骤完成后,周云加入公元六世纪的清河水,这可比什么八二年的矿泉水强。 提鲜去腥味的东西,那是真 没有。 阿骨和浑部做为草原部落,有盐都是不容易的事,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 尽可能的加了些提鲜去味的野菜和绿叶,加入大量盐巴后,一锅鱼就完成了。 到了吃鱼的时候,众人本来也不在意。 直到瞎子吃了第一口后,瞬间呆愣。 随即不顾形象的抢夺。 他何曾吃过如此鲜美的鱼肉,连鱼刺都想吃下去。 周云一脸鄙夷。 没见过世面,若是有葱姜蒜,老子要你躺地上。 “梁大已经出发了?”全爷好奇道。 “出发了,带着一百多个轻度残疾。” 周云叹息一声道。 他想建立商营,走山道。 其实崔中书和八瞎子都算过。 李氏在山林营地建立了交易驿站。 所有南方物资,不准过马邑山林。 交由武川镇,完成后续贸易。 所有草原人,也不准过清水河,在武川镇十里外,有一山堡。 就在那里交给李氏,后续交易由李氏完成。 至于,为什么要听李氏的,很简单。 当着北狄特勒王的面,连砍阿骨和浑部两个堂口,谁敢说个不字。 西线清水河谷一带,要走,就得听武川镇的。 这样的商业模式,挣得盆满钵满,已经是天才了。 武川镇没有必要建立商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周云坚持,商队的建立不仅仅是眼前,未来无可限量。 可真到用的时候,才发现没人。 武川镇一共三千多。 正军二千二,不加强,也决不能减少。 后营三百,辅兵营一百多,匠造营三百,建造营一百多。 其他全是老弱妇孺。 哪里有人给你? 最终没办法,梁大带着残疾军人出发了。 他们进行了十几天的针对训练,就这么走了。 几百里雪林,已经没有兵源了。 了然给周云来了一手釜底抽薪。 西线徐州军向雪林传达了军令。 楚兵全部归营,且回去就进入徐州军正兵序列。 大浪淘沙,五万人只剩下五千出头了,这些人马,上官氏都要。 秦辉走了,吴刚也走了,前来会盟的良家子都走了。 他们的衣甲还是李氏的,为此,瞎子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大骂这些都是白眼狼。 “梁大的娘子怀了,帮我送个银镯子过去,算是一点心意。” 周云喝口鱼汤道。 跑腿的事一般是给野猪的,可惜他不在。 野猪接人去了,铁驼子也去了。 他们要去一趟雁门郡。 这里家大业大,已经不需要雁门的产业了。 “为何接人不带李兴、李昂去,野猪那货去干嘛?”周云不解的道。 这几天没看见那个猥琐货,不好确认自己的箭术如何。 要不可以和野猪交流,那货的远程dps很强。 “他们要去干坏事,李兴李昂,两个人太正直了。不是山匪长大,见不得那些东西。” 八瞎子一脸无奈的笑道。 仿佛想起了以前不好的东西,眼睛眯了起来。 “咱们这一路,在李家堡,遭了宗家多少罪,这会,驼子不给他连本带利全找回来。” “遭难都是轻的,不灭门都是看二爷师父,李太师面子了。” 八瞎子恶狠狠的道,随即想到一件事,话锋一转。 “姑爷放心,大娘子来了,刘贞的事,我给你顶上,保管她不敢过分对你。” 周云一愣,不禁有些奇怪。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还能怕她不成。 “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那么怕老婆。” “啊,你姑爷是真记不得了。”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她小时候得高人指点,武艺不凡。对你一往情深,你还是悠着点好。” 周云:“……” 喜欢楚兵。 第59章 雁门郡李家堡 雁门郡。 楚干水流域,李家堡。 楚水南部,距雁门郡城二百多里外,有一处庄堡。 庄户不大,靠着楚水,在北地繁衍。 四五百户的样子,一共就一千多人,不出两千。 二里不到的土围子,只有一丈高(约2.37米)。 土围子是防马用的,毕竟帝国的北疆,胡马随时会来。 曾经此处也有辉煌的时候,几百年前,那时大鲜卑的皇帝都城就在马邑雁门一带。 当时,雁门人口众多,繁荣昌盛。 只可惜,有个传奇人物在一个风雨飘摇的九月,带上几十万文武,去了洛阳。进行了历史上着名的孝文帝改革。 如今此处也辉煌,每年都能看见北狄人的牧马。 这片土地的楚民,用生命告诉皇帝,草原人来了。 只是领赏困难,一般要烧冥钱。 这是李太师李斋安的土地。 此人四朝元老,两任帝师,在北疆外置办了不少土地。 李家堡就是其中之一。 中原已经没有地了,大楚百年,贵族、门阀何其多。 徐州上官氏,河东张氏,太原丁氏,南阳萧氏…… 土地兼并太厉害,想要新地,只能去辽东、北疆等戎边之地。 李家堡里。 有一户占地极大,三进的大庭院。 院中奴仆成群,家丁众多,这情景,乍一看还以为是中原富户。 不过李大奎看来,中原的富户才比不上他,鸟地方头上到处是大爷,一不小心人头落地,哪有这般自在。 他是李太师的护卫,年纪大了,赏赐庄子给他们管理。 别看他们在洛阳狗都不是,来雁门就是爷了。 他对李家堡很满意,唯一遗憾的是,边地的女人没有中原的水灵,干巴巴的。 传闻江南的女子能掐出水来,不知道会不会比李娘子好看。 可惜本庄最大的美人,不能在她胯下承欢,否则,那滋味给皇帝也不干啊。 想到这些,李大奎不由浑身燥热,对丫鬟邪魅一笑。 丫鬟也是心领神会,立刻跪在肥胖的老爷身边,准备白日宣淫。 千娇一刻喜相逢,男儿兴起最是急。 每每这个时候,总有人坏事。 忽然。 一道身影打断了李大爷。 难得好兴致,他异常愤怒。 年纪大了,李大奎那玩意不是很好使。 身覆黑袍,内有甲胄,精瘦的李二爷,急匆匆进来,脸色阴沉,周围伺候的丫鬟不由心里一紧。 刚要动手也停了下来。 李小奎极不耐烦的挥退左右,丫鬟仆见大老爷没有反应,如释重负,快步离开。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情,莫不是李家的地不要了?”李小奎焦急的道。 一开口就是埋怨自己的大哥。殊不知,大哥才是家主。 李大奎不由一怒,随后很好的掩饰住了,毕竟自己武力下降太多,要靠二弟撑着门面,不然,哼。 “李家的地,也就值价几百贯。周云又是太师子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娘子家的水浇地,都在河边。一百多亩,如何止几百贯?上官虎已经大破北狄了,北疆要乱了,到时候还有你我的份?”李小奎越说越气。 “关我们什么事?我小小李家堡,还惹到那些大人物。”李大爷疑惑道。 “郡守要征收秋粮,衙门里的眼线早就说了,今年特别厉害,有些庄子要破家了。我们也要交银子。”李小奎无奈道。 “怎会如此?我们是李太师门下。”李大奎心里一凉,随后反应过来。 连李太师的名头都不好使了,看来今年征粮很可怕。 “交银子也没什么,这些年,我们的银子不少。” 李大奎叹了口气,发福的李大爷,再无过去的杀伐之气了。 李小奎恨铁不成钢,道:“李家的事必须办。这是边关, 杀了人算到胡人头上就是,几年前,你抢李娘子那会,不怎么窝囊啊。” 原来当初,周云等人刚来时,李大奎见李家是女子家主,便起了歹念。 只是,那时候老头组,战力依旧在。 全爷一手关刀,同瞎子等人杀了几十条汉子,李大奎终于老实了。 “吞了李家,再吞马家,李家堡全是我们的,能养上千条精壮汉子,一旦有机会,大战一起,我们也能成高门大户。” 【成为高门大户】这句话让李大奎来回踱步,举棋不定。 他确实收到一些消息,自从十年前关中顶级门阀霍氏倒塌后,中原休养生息已经十年了,太师隐隐约约提示,要他收集善战之人。 出兵可能针对漠北突厥,也可能是针对辽东高句丽等国。 “大哥啊,你在等什么?”李小奎双手握住大哥,激动道:“机会不等人。” “哎呀,干了。”李大奎眼珠转了几圈,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干,那就不要留手。立刻秘密集结庄户,能用的力量全用上,李福那老头不好对付,人得多点。对了,莫要伤了李娘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小奎眼眸阴冷,鄙夷的瞧着大哥。 这狗东西,这时候,还在考虑下半身。 李家堡,北端。 北风从这里灌入,庄堡风口地,很寒冷。 周云李氏一支安顿在此,做为外来户,能立足已是不容易,还谈什么位置。 鼻涕虫是李家收养的孤儿。 兵荒马乱的,总有些孩童不值钱,李娘子一个饭团,就买来了。 他大概八九岁模样,头大个子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此刻左手木盾,右手木刀,同前面的红衣小子练习军阵。 “先锋大将鼻涕虫。” “有。”小屁孩有模有样,身后还有四五个年龄更小的。 “给我冲,破了北狄浑部,本将军要以步破骑,比下官虎还厉害。” “少主子,是上……上官虎。” 大概十岁的红衣小子,大脸盘子上眼睛转的飞快,“那就上官虎吧。” 此人竟然与李岗有七分神似,就是头还没那么大,估计是年少的原因。 “少……少,你……” 忽然,鼻涕虫看见。 红衣小子被一个身覆兜帽披风的人牢牢抓住,后者翻下帽子。“野……野猪哥哥,嘻嘻。”鼻涕虫笑了,他有点口吃。 野猪在红衣小子身上摸索,用力掐他的筋骨,抬头看了看鼻涕虫。 “你小子,是不是把鼻涕虫的饭给吃了,老实交代。” “野猪哥。你的武艺进步了。”红衣小子惊喜道。 “年纪不大,懂得挺多啊。你怎么知道我进步了。” “你一身筋骨坚硬,气息浑厚,岂不是武艺大进。”红衣小子自然的道。 野猪一巴掌敲在红衣小子头上,“书不读,尽学武!山里就缺读书的。快。带我去见家主。” 李家虽然处于堡庄内,同样也设立了防御,尤其是核心地带。 走过长廊,田丫头好奇的看着他。 丫头十岁,有点胖,这年头吃胖可不容易。 明白缘由后,急急忙忙的带野猪进去。 朴素而又雅致的房屋内,映入一位美人。 她玉貌花容,天生丽质,乌黑的头发随意盘起,露出娇如白玉的脖颈,身着红衫,虽无浓妆艳抹,却是个十足美女。 年岁仅二十出头,却已经做了数年的家主。 此女子正是李云的正妻,青山寨大当家。 女子皱眉认真记录账目,旁边帮助的是丫鬟小绿。 她是李家娘子的贴身丫鬟,自小一起长大,在庄子中说话,可能比周云好使。 周二是周云的浑号,还有一种意思,说一是二,乃是蔑称。 宗族里,青壮大量外出,今年的春耕似乎要出大麻烦,老幼估计得全上。 水 浇地还好,那些旱田肯定是难,今年说不得要挨饿了。 李娘子皱眉俯身,风姿娑娑,楚楚可怜。 可切莫被她的外貌欺骗,此女子自幼习武,实打实扛刀子长大。 且极为残暴,长期殴打周二。 见田丫头身后之人,不禁大喜。 “野猪?你回来了?快说,大伙怎么样了?姑爷怎么样了?那货没犯傻吧。” 出征子弟回来,李娘子很想知道家人和郎君的情况。 野猪不由一愣,不敢说话。 哪能不犯傻,就差把天捅破了。 先带着我们去捅阿骨部,几百捅几千,又带我们捅浑部,几千捅几万,最后还和上官虎干了一架。 现在定襄一带,武川镇李氏,英勇善战,名气不小。 “姑爷带着我们,一路征战,宗族的老人,现在只有二十几人了,死了一半左右……,大,大娘子!” 听到死了一半,大娘子只感觉两眼一黑,天旋地转,直接晕倒。 喜欢楚兵。 第60章 铁牛威猛 雁门郡。 李家堡。 马桥爷,本名马卫平,在堡中多干些修桥铺路的善事,故得此名。 昔日他是一个名马匪。 几年前,在北疆立了点小功,换得这几十亩薄田。 莫要小看此物,正是因为有田籍,跑马的这些个土匪,才得了身份,不用过着提心吊胆生活了。 昔日的山林马道还在,跑商加上种田,倒也还过得去。 因为手中有几十把好刀,在这雁门李家堡一带,也算个人物。 西侧的房屋群中,有一两进的院子,正是马桥爷的家。 “李二爷带来口信,叫我们干李娘子一系。”马桐是马家的识字之人,本姓周。 太师椅上,一位衣着不俗,看似富贵的中年黑粗汉,接过了马桐手里的纸条。 随即,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李二爷图李娘子久已,此刻不过是图穷匕见。” “李娘子要是没了,我马家可就完蛋了。李家兄弟,还容得下我等?” “哎!叫兄弟们准备一下,李娘子武艺不俗,福爷也是狠角色,若是僵持,我们就帮一下,若是事不可为,那就算了。” “都怪这该死周二,好好的,去当什么良家子。良家子那是人干的活?” 马桥爷行走江湖多少年,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屋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此人身高近九尺,披坚执锐,兜帽下,认不出是谁。 只是此刻,竟然能摸到这里,外围的马家人,肯定是被控制了。 “壮士何方神圣,我马家似乎未曾得罪尔等。” “马桥爷,好久不见。” 来者扶下兜帽,马桥爷一惊,竟然是李氏的小子,李泰。 只是一年不见,此人武者气息爆裂,似乎实力大进。 “我家三当家,希望马爷今晚就不要出去了。” “焦仁哥竟然也从定襄回来了?” 马桥爷先是一惊,毕竟定襄郡良家子十个去了九个,没想到李氏竟然没有被北狄人淹死。 “可以,老夫听你的就是,只是李大奎李小奎家丁泼皮不少,五六百人,刀剑也齐。” “这个不牢桥爷担忧,李大奎等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家堡几里外,有一坡地,名野草坡。 这一块断山高地,最高离河面二十余丈,坡地一二里。 此地无法耕种,长期无人打理,拉拉西西的有一些荒草,山顶倒是有株坚强的白杨树,独领风骚。 偶尔有田户赶羊,常在树下休息。 那年,傻牛就是在躲到这里,看着母亲和婶婶们受辱。 如今故地重游,往日仇恨,历历在目。 身后是数百匹北狄大马,马匹上挂满各种军需物品。 数百人的队伍集结,竟然寂静无声。 偶尔有风吹过,露出披风下的甲胄,这是一支军队。 铁甲营。 “怎么样了,野猪哥?” “放心吧,铁牛,这次李大奎兄弟插翅难逃。” “那就好,”牛娃子双目含泪,想起昔日的苦难,阴冷道:“这次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这是肯定的,有大娘子和福爷在呢!你等会少说话。” 野猪说完后,借着夜色,向远处的李家堡摸去。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这是刻入野猪骨髓里的东西。 他可不会傻到光明正大的来干李大奎。 决不在公平的条件下战斗,这是李家深入骨髓的打法。 有道是,艰苦仗干多了,富裕的不会打了。 就凭铁甲营和骑二营,八百精锐,直接干进去完了。 可他们还是进行了代价最小的偷袭作战。 野猪同几个精锐的李家兵卒,偷偷的控制堡门,铁牛在收到信号后杀入。 …… 李家堡。 中部最大的院子里。 明天,最迟 后天,另个一李斋安庄子的人手就要来了,尽管要分出利益,李小奎还是愿意。 两百披着皮甲的人手,一千两银子,他认为很划算。 一想到,明天晚上就能让娇美的李娘子干不可描述的事情,李二爷不由更兴奋了。 大哥?明天连大哥一起杀了,李家已经不需要这个累赘了。 想到这些,不免火大,找了第七房,宣泄火气。 正在他翻山跃海之际。 忽闻屋外吼声震天。 “杀。” “杀。” …… 李二爷一惊,急急忙忙换上衣甲,赶到前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敌人都到堂屋了! 十几个泼皮好手,手持兵刃,正在围攻一个巨型铁甲人。 此人身高九尺半,魁梧的可怕,身覆精甲。 只是甲胄非常奇怪,宛如唱戏里的阎王恶鬼。 左手持巨盾,右手握着一柄极六尺长的斩马剑,剑锋长达三尺,寒光凌冽。 铁牛:“感谢达尔台老铁送的兵器。” 巨汉力大无穷,六尺长的巨剑,仿佛没有重量。 一刀斜斩,面前的高大恶汉赵痦子直接两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盾一顶,偷袭的一人倒飞而出,口鼻呕血,眼看是活不了。 此等猛兽! 李二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喝道:“杀了他。赏百贯。” 几十个护院闻言,恶向胆边生,人多怕什么,一拥而上。 震撼的一幕发生了,十几个昔日作恶多端的泼皮,就像是一群猎狗在攻击巨熊,一个一个的被拍死。 猎狗尚能在熊的身上留下伤口,可他们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巨汉。 地狱恶鬼般的猛将,一身鲜血,慢慢走到李小奎面前。 李二爷想跑,发现双腿发软,裤裆有湿意。 “李小奎!李二爷!” 这个声音,他还是个孩童,李小奎愣了。 恶鬼面甲拉起,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北疆的风寒让这张脸有不少疙瘩,但一看就知,是个少年。 “牛……你是牛娃子。” 李小奎吓得魂飞魄散,脚不停使唤,打滑几次,才跑起来。 牛娃子他母亲的事,都是李二爷干的,他不怕死,但怕被折磨致死。 李小奎一路跑,目之所及,全是被绑了的族人。 门口,门口,快去门口。 李小奎一路直冲大门,只有离开这里,东院有马棚,骑马跑,有机会。 门口站着一人,李泰。 他长高了,也强壮了,手中是一柄关刀,暴躁的煞气,甚至连远在数丈外的他都能感觉到。 昔日,他就怕李泰,这货干起来不要命,从小就是。 李二爷绝望了,浑身无力,一屁股坐下,他看见大哥跪在远方的地上。 两年前,他就不是李泰的对手了,何况现在。 铁牛慢慢从后方靠近,将李小奎提起,就像提鸡崽一样。 战斗进行的很快,从进攻到结束仅仅小半个时辰,可以说是摧枯拉朽。 以至于李娘子带着数十各种拼凑山匪甲族人赶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铁驼子这一刻似乎背也不驼了,肩上扛着长刀,一身精甲,不似凡人。 李家族人来晚了,是他有意为之,区区几个小贼,还用着女眷老人上,那我儿的铁甲锐士,岂不是浪得虚名。 远远瞧见李福和大娘子,尤其是李福,这货骄傲的很。 “这,”刘福是昔日山贼里老管家,一辈子待在青山寨里。 院中的兵卒,精甲大盾,长矛林立,挺如苍松,巍峨不动。 这特么哪来的精锐兵卒。 莫说这可怕的军纪,就凭兵卒们这一身甲胄,那也了不得的。 李娘子的美目同样震撼,野猪这孩子,说话都不会。 她还以为李家全部死干净了。 眼前的六百多精锐,竟然都是李家的,看来相公周云在战场斩获颇多。 东门口,有一个少年,精甲长刀,一身武者气息磅礴。 “李泰?” 李娘子很惊诧,李泰的实力进步这么快。 出去的时候七品,回来就九品了。 武者七品到九品,那可是天大的差距。 忽然。 李娘子的战马高高跃起,这是李家为数不多的财富。 一身红色皮甲,手中红缨枪快如闪电。 这情形,显然是要攻击李泰。 “大娘子,我是李泰啊。” 李泰还以为李娘子认错了,赶紧大吼。 然马上女将气势未减,红缨枪带着迅猛的力道而来。 此枪大开大合,马人枪三者合一,红缨枪上,竟带着独特的威压。 枪如灵蛇。 李娘子的枪法以灵动为主,见面就是枪法奥义。抖! 这是长枪将门高手都会用的。 练成这个的,一般来说,杀伤力很强。 长枪在迅速刺杀的过程中,武者会快速在尾部施加力道,韧性极强的枪杆带着力道,使得枪刃甩出弧度,从而荡开抵挡着的兵刃。 抖枪术! 这种技法是沙场的传承。 战场上,若是不知此招,就会出现明明挡住,却被破防的可怕后果。 北地神枪王佑宁,此招便是用的出神入化,故同他打,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同的枪法还有不同的绝学。 如大楚将门杨氏的煞鬼神,本质上是,甩! 洛阳枪王虎卫军统领夏侯将军,枪法主讲究一个字,精。 李娘子的枪法走的是巧字。 身为女子,本身气血就不如猛士,这是女将的天生弱势。 李泰手起刀落,直接挡住。 对于李娘子的枪术,他很了解。 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喜欢跟着周云和大娘子玩。 那时他就像个跟屁虫,跟着他们满山寨上跑。 枪刀相交,李娘子不由大骇。 枪上传来的巨力,让她险些坠马。 “好小子,武艺大成了。” 李娘子打马,围着李泰疯狂进攻道。 她的长枪如同灵蛇,角度刁钻,力道不凡。 李泰的关刀,如同大浪,刀刀相连,起伏不绝,任凭李娘子如何进攻,皆无可奈何。 “还差的远呢,大娘子。这次同上官虎一战,方知天下高手如云。” 上官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娘子最后一枪,拉开同李泰的距离。 “你的刀法,似乎不是五当家的关西快刀?” “不是,是另一个高手的,称斩浪刀。” 李泰在浑部一役后,练武不再是过去的吊儿郎当,短短时间,进步非凡。 全爷思虑再三后,决定教他们渊盖文的刀法,斩浪。 最好的师傅,就是对手的血虐。 渊盖文的两刀,令全爷回忆了二十几年,同样也研究了二十几年。 关西快刀,有天然缺陷。 简单来说,就是攻速快,攻击力不高。 对付一般武将还行,顶级武将搏斗,它就不行了。 以关西快刀为基础,练习斩浪刀。 就等于学了大招,关键时刻,有暴击,有破甲。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是不能共存的。 李娘子一系,轻易拿下宗家几百人,无疑是开心的。 大院中,李大爷一家心如死灰,他们的力量已经被肢解了。 这些年,他们坏事做的不少。 大斗进,小斗出。老牛换健牛。残害妇女幼女,这些事,李家兄弟,尤其是李小奎的罪行罄竹难书。 “李大爷。小人焦仁,给您行礼了。”铁驼子恶狠狠的道。 “铁…… 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饶我一命。”李大奎大腹便便,匍匐求饶,丝毫看不出自诩的勇气。 “几年前,我儿子那么小,就踩了你家一株粟,一株!你就伙同数十泼皮,把我李家十几个耕地的老婆子扒光,用马鞭抽打。若不是我等来了,还不知发生什么。” “我家十几个女人,想不开的死了一半。您老还记不记的。” 数年前,就因为他踩了李小奎家的作物。 他亲眼目睹了,李家人对他母辈们施暴,这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从那之后,他就变得呆滞了。 每每想到此事,六婶自己伤心都不算,还总是后悔那天带娃子过去了,恨他脑部受到了重创,多好的娃,就这么呆了。 如今铁牛已经长大,想补偿也补偿不了了。 一柄锋利的斩马剑,寒芒闪闪,慢慢出现在李家兄弟的额头前。 铁牛居高临下,仿若远古猛兽,他要亲手为母亲报仇。 “慢着,慢着。啊……”李小奎的母亲,疯疯癫癫的爬过来,她知道一件事,李娘子仁义。 她跪倒在李娘子面前,拉着她的甲裙,哭泣道:“今日,李家已经如此凄惨,你们家杀的人,比我们这些年都多,求求你,大娘子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李娘子低头,打量着这恶毒的女人。 别看她现在佝偻卑微,昔日过寿一次,李家堡就得有几户人家破产。 李娘子一脚踢开她,后者急急忙忙,又爬了过来。 “求求你,饶了小奎一命。你们要抱扒衣之辱,扒我就是,放了我儿子。求求你了,你是大仁大义的女菩萨,将来福报一定会给你家孩子的。” 儿子! 这是李娘子的软肋。 李家这些年被欺压,确实很甚。 可大楚的世道,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像周云宗族这样的反而少见。 李婆子见李娘子脸色有异,顾不得将她昂贵的蜀锦弄得泥泞不堪,激动道:“你家相公,是太师弟子。你们若是屠戮宗家,乃大不敬之罪,是要被李太师怪罪的。更……更是欺师灭祖。” 周云是李太师的弟子,青山寨一支可谓获益良多。 虽然高高在上的洛阳太师不认,可底下的官员多多少少认了。 欺师灭祖,在这个时代,可是大罪。 将来绝对算的上周云一生的污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事,乃不孝不忠之徒。 最后一点,说动了李娘子,她必须为自己的相公考虑。 她只有两个软肋,周云和儿子。 目光锁定李福,后者默默点头。 不同于瞎子驼子全爷的放浪形骸,李福是正儿八经规矩人,只是无法想象,他为何会有野猪这样的儿子。 “好,本娘子就行善积德。” 李娘子一脚,踹开了恶毒的李婆子。 “将李家嫡系,李大爷,李二爷的至亲女眷抓走,明日在李家堡的大院中,当着全堡上千号人的面,报李家昔日之仇。” “你们不是想要地契,田契。李家不要了,就留给宗家了。”李娘子蹲下,贴近衣着华贵的李婆子,慢悠悠的道。 “你李家富有,是不是得出点钱买啊。” “好好好……老婆子出五百贯。”李婆子心痛道。 此刻只要能活着,出点血没什么。 “你这些年过寿,我李家陆陆续续都不下千贯,五百贯,打发叫花子?五千贯,拿够了我们就走。” “你……”老婆子面露恶毒,却也无可奈何。 敌为刀俎,我为鱼肉。 今日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不错了,他日,哼哼,李家贱人,总有你落难的时候。 五千贯!市场价的十倍! 铁托子同野猪相视一眼,面露惊叹。 大娘子敲诈的水平,不在周云之下。 五千贯,够李大奎一家几年的收成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事情很快决 定了,昔日近千人的李家宗族势力,树倒猢狲散。 如今,只剩下百人不到。 李大奎,李小奎的妻女小妾,合计三十余人,已经被全部单独看押。 令李福奇怪的是,这些兵卒,竟然没有一个敢实行苟且之事。 如此骄兵悍将,竟然军纪恐怖如斯。 这让他本来要铁驼子注意军纪,别太过分的话也省了。 “野猪。” 野猪一愣,转头,见是老父亲。 当即道:“你怎么也叫野猪,我是谋儿啊。” “恩……那个一时没想起来。” 野猪,“……” 李福一本正经,轻咳两声,声音低沉道:“用你的飞石,将李小奎的腿打断,这样李家就废了。” “啥?哦。”野猪这才反应,李小奎的武艺并不算弱,此人留着是大祸。 只是铁牛,李泰等人的衬托,才显得他很弱小。 一声剧烈的惨叫,响彻李家堡,引起不小的骚动,可没人敢出来看。 李婆子恶毒的脸几乎扭曲,刘福眼眸与之相对,露出鄙夷之色。 恶婆子,没了唯一的武力,看你们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喜欢楚兵。 第61章 山林客栈 马邑郡。 北部山林小道。 一支近千人的队伍,随着蜿蜒的羊肠山路,远远的绕过五峰山。 从他们的角度看,山顶的军营似乎在大兴土木,人头涌动。 远方斜阳即将掉落。 天色渐渐暗淡。 李氏辅兵营迅速扎营,其专业手法,令李家堡来的叹为观止。 各种简易的卯接,专业的伐木器具,一座四角有望楼,简易营墙拒马鹿角一应俱全的营地拔地而起。 一路上,上千里山道,不少绿林好汉发现过他们。 这支部队虽然马车轴重极多,抢夺收益大。 但近千人手,身覆精甲,军容雄壮。 只要开了眼的山匪贼人,都是不敢动的。 队伍的前方,一身覆火红皮甲的美貌女子,她手持长枪,同一众族人,围着羮火。 “泰小子,你和李兴现在谁厉害啊。” 李娘子很好奇,李泰的进步太快,李兴没死就应该也不差。毕竟之前都是李兴厉害一些。 “应该……差不多吧,兴哥比我稳一些。” 李泰中肯道。 虽然他认为自己不会输,但自家人,没必要争。 李兴的武艺同他相当,双方现在几乎没有差距。 相对于他,李兴确实更稳重,这样上限虽然下降了,但失误也大幅降低。 不似他,有的时候破绽大了,野猪都给他打下马来。 “铁驼子!”李娘子忽然语气变的严厉。 铁驼子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心里咯噔了一下。 “何事?大娘子。” “队伍里女子如此多,姑爷这一年来可有犯浑,说实话。”李娘子目光凌冽,一字一顿的道。 “这一点驼子可以发誓,姑爷他守身如玉,他就是有想法,我驼子也会制止。” “最好不要骗我。” 铁驼子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后背不禁湿透,姑爷,你自求多福吧,驼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野猪在李娘子说第一句话时,就慢慢的藏到了马头后面。 守身如玉? 贞娘子手上的金镯,雕龙刻凤,美轮美奂,浑部那里摸来的。 就凭这玩意,姑爷这次在劫难逃。 更莫论刘贞统领后营,还有一营女兵。 这一条条,哪一样不是在挑战大娘子的底线。 野猪已经在思索,过几天怎么脱离武川镇。 听说北十里有个北山堡囤,留着三十几个兵,要不去那里? 回眸一瞧,三当家和李泰都面带愁容。 不行,得赶紧跑快点,慢了就走不了了。 武川镇李氏。 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马邑西北部,定襄西部山林地带的话事人。 这一片地域,李氏没有对手。 北狄人,西线补充的贵族部落还没有来。 这段时间,是李氏难得的黄金时期。 李娘子跟着队伍走了七八天后。 快到达山林营地时,前方人流渐多。 “驼子,这里快到边境了,怎么人流反而多了。” “这个是山林客栈,以前是我们的营地。来这里都是行商的。” 说着,驼子满脸都是骄傲。 这地,可是他驼子带着周云打下来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没他驼子压着,周云算个屁。 山林营地如今变化很大。 昔日雪坡上,修建了不少栅栏,里面牛羊不少,都是北狄人那里来的。 营地只有一里见方,如今只能住人,货物崔主簿在外围,修了一间仓库。 热水房已经有辅兵在安排了。 各类山林营地的招牌吃食都在准备。 崔中书早早的就在营地等待,野猪等人的消息,李氏家主今日要到。 为了这件事,他特意从武川镇赶来。 如今在李氏,政权一把抓,各部各司,蒸蒸日上。 有的是齐心协力,军民一心。 比起腐朽的大楚,这简直是实现文人毕生理想之地。 莫看今日李氏虽小,嫣知他日李氏不会成为一方诸侯。 “嗡。” “嗡。” …… 号角声中。 李家堡的人终于来到了山林营地。 现在道上的人都叫他山林客栈。 武川镇李氏,做事很霸道,规矩上也很讲究,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说给你弄了北狄战马,决会给你牧马。 说用三岁犍牛,绝不会给你老牛。 尤其是,这里偶尔有胆大的兵卒,弄出青山弓和李氏玄甲。 那玩意可有价无市。 随便弄一个,转卖出去,就是利润丰厚。 这里的消费虽然贵,但酒肉全是上上等。 住的也舒服,木屋澡堂全部有。 北疆苦寒,能有这等地方,那还有话说。 可惜,今天来了一位贵人,所有人都只能住雪窝棚子。 “冲啊。” “先锋大将鼻涕虫,随我攻陷这座城池。” 红衣小子,带着一群李氏的小屁孩,在雪地里攻城。 李娘子坐在周云昔日的躺椅上,那里一直保留着。 牛皮很厚,她舒服的贴了贴身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中书?” 李娘子忽然开口道。 “是,主母有何事吩咐。” 李娘子给崔中书的压力很大,比周云大,他小心的应对。 “听驼子说,武川镇现在政务上,都是你在做主?” “政务都是主公在做主,崔某只是从旁协助,些许小事才是小人自行管理。” 李娘子一来就问这些事,崔中书不由流下冷汗。 你家相公削了青山寨的权,干我们这些小人物什么事。 随后主母问了一些常规的事务,崔中书都是小心应答。 小半个时辰后,才借着公务之由,离开了点将台。 营房。 田丫头和小绿已经在整理今晚大娘子的住所了。 虽然辅兵营女子很专业。 但那样不就是抢了他们的饭碗。 “干嘛,小绿姐,今天的吃食可好了,我都还没吃饱。” “就知道吃吃,都多胖了,以后怎么嫁出去。” 田丫头和小绿制气,今日营房的伙食太好,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你们两个货,是不是手抽筋,有人干,你们还抢。” 李娘子多年家主,乃是人精。 一进来就看见此二人在干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想法。 李氏不一样了,现在已经不是一百多人的小宗族势力了。 下人这种东西现在根本不缺。 比起干这些事,她们更应该观察好整个李氏情况。 “小绿,交给你一件事,去找你的好哥哥,把武川镇的人手摸清楚。” 好哥哥,小绿不由俏脸一红。 她自幼喜欢李昂,这也是他对于通房丫头抵触的原因。 “怎么了,大娘子,李家不都是你说了算嘛?” “哼哼,现在不简单了。你家姑爷飞起来了,竟然敢把老当家、驼子、瞎子全当空气。” “这会要不收拾他,以后家里还指不定谁是大小王。” 李娘子目露精芒,眼眸中尽是杀意。 武川镇。 已经修好的主家堡房。 周云正小心的擦偷来的夜光杯。 这是浑部来的,一共八支,被抢劫后,又被周云弄回来了。 这玩意现在在黑市,能卖二千贯一个。 全靠周云的一首《凉州词》炒高价格。 他准备叫商队,带去洛阳出手,那里才有好价钱。 嘿嘿,还想藏,老子想找还有找不到的。 忽然。 周云猛地打了数个喷嚏。 “谁?是谁?谁在想我。如此猛烈。” 喜欢楚兵。 第62章 太原皇城司 太原郡。 皇城司衙门。 如果说,定襄郡是北疆的前线,太原就是北疆的第二道防线。 自古并州富晋阳。 历史上,很多割据政权都是以太原为中心。 历经百年安稳,太原如今商贸繁荣,人口众多。 一匹快马奔驰在太原的长平街,不少百姓庶民躲避不及,甚至被撞伤。 “这帮鹰犬,真不是东西。” “肉食者的走狗。” 快马走后,街坊骂声一片。 可他们也只敢过过嘴瘾,背后说道。 皇城司有监察,捉拿天下职权,一贯嚣张跋扈。 “报。” …… 这名马上的皇城司小旗,在一处辉宏的衙门前,下马跪安后,进入其中。 安公公,大楚二品大太监,地位崇高,乃是皇帝近臣。 “数天前,徐州军五百骑兵在雁门关里偷袭周云家眷,被武川镇李泰击溃。” 安公公眯着眼,接过情报,仔细观看。 “上官虎真有意思?五百没干过二百。上官弘竟然打不过李泰,此人可是徐州成名已久的勇将。” 身后,一名专职负责武川镇情报的公公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 “安总管,武川镇最近新出了一种甲胄,称李氏玄甲。” “此甲三层,最低的为布面锁子甲,轻且效果好。” “第二层为牛皮扎甲,防御极佳,也不是很重。” “第三层为各种重铁外甲,如护心镜,背甲,腰带甲等。” “三者合计,重量不到七十斤,骑兵完全可以装备。此甲无视弓弩,徐州军骑射一点用没有。” 安公公闻言,不由一怒,责骂道,“这么好的甲胄,怎么不弄来,送于皇室大匠造,大量生产。” “买了,送过去了,没用。” “铁片和那个布面甲就大麻烦,弄出来一百五六十斤,根本没用。” 安公公听完前因后果后,也释然。毕竟这甲胄精贵,何况如此强的,肯定难得。 武川镇李氏善战,如今实际上控制了马邑西北部,北狄人都不敢去了。 周云墨家大圣,有点精甲工艺也很正常。 现在黑市,一套李氏玄甲就值两千两,还有价无市。 有个铁屠夫梁大有路子,都是从李氏营地,一件件配件拼出来的。 “圣上要有大动作,武川镇可能有大用,暂时不考虑来硬的。” “想办法和李氏接触,铁屠夫也行,最好是周云本人,购置青山弓和玄甲。” 安公公能到这个位置,可不是忠心皇帝就行。 他是知兵的人,李氏玄甲无视弓箭,无疑就废掉了北狄人一大杀招。 有几千这样的骑兵,无疑是战场大杀器。 可惜此甲太贵,相信李氏也不太多。 制作之法他就没想了,毕竟技艺乃是一个家族的命脉,李氏肯定不会给。 否则,以大楚的国力,弄个几千套,应该是没问题的。 定襄郡。 定襄城大营。 一支士气低落的骑卒,入夜时分,才悄然进去。 上官弘面色灰暗,昔日英气勃勃,如今却显得有些佝偻。 半个月前,军师让他带人去截杀李氏家眷。 此事不光彩,所以带的人不多。 李家堡最多也就一百多人,武川镇可能来骑兵护卫。 武川镇骑兵? 上官弘嗤之以鼻,武川镇一共才五六百骑兵,全来又怎么样。 自己五百徐州铁骑。 可是清水河干过浑部和阿骨的精锐。 雁门关一战,上官弘崩溃了。 二百人一边倒的屠戮五百徐州骑兵。 他们配合的太好。 阵型如同箭头,圆盾宛如墙壁,骑矛配合起来,二百人如同一人。 这绝对是上官弘见过最强的骑兵。 如果仅仅只是 这些,徐州铁骑还不一定输,毕竟人数优势大。 可是,当双方绞杀在一起时。 徐州兵懵了,刀剑无效。 片刻功夫,徐州兵失去抵抗,变为一边倒的屠杀。 李泰。 这个武川镇的大将,竟然将他打落马,不是亲卫舍命相救,上官弘已经死了。 暖阁前,他已经跪了很久。 昔日对他暗送秋波的美艳侍女,如今连眼眸都不会动一下,轻蔑鄙夷的瞧着这个上官氏的将领。 暖阁里,了然正同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对弈,上官虎在一旁的坐榻上呼呼大睡。 “了然先生,上官将军已经跪了良久,是否让他离开,明日再来。” 棋局胜负已分,了然赢了。 这也是必然,毕竟谁能干的过自带外挂的人。 了然闻言,思索片刻,开口道,“既然齐王求情,那就叫他走吧。” 上官弘会输,了然其实有心理准备。 周云若是这么好对付,那他早就死了。 一开始甚至了然都不打算偷袭家眷,只是老虎和齐王都说了,了然才叫上官弘试一下。 但是老虎说了。 李泰竟然能赢上官弘,这是很奇怪的。 距离上次浑部搏杀,才过去一个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泰当时的武艺应该是差上官弘很远的。 “要不,撤了上官弘的职吧。” 上官虎不知何时醒来,心情不佳道。 “不行,上官弘四渡清水,乃是名将。” “哎呦喂,别说了,丢人,现在王右宁都知道是周云干的。” 一说这事,上官虎就来气。 “定襄知道,洛阳不知道啊。” “有皇城司和皇帝黑冰台在,楚帝肯定知道。” “楚帝知道,百官不知道,百姓也不知道啊。上官弘的战绩,就是该赏的东西。皇帝要我们对付太原,难道不给点甜头?” 了然收好棋子,再次摆好棋局,这次他让齐王两子。 后者面色暗淡,一咬牙,继续博弈。 “本王如何是先生的对手。” “齐王,迎难而上,先从棋局上开始。”了然目光深邃的道。 小片刻后。 齐王再次丢盔弃甲,输给了然。 “先生才智天下第一,本王自愧不如。” “天下第一?哈哈哈……” 了然面露狰狞,冷笑道:“天下第一是周云,兵法上,我不如他。” “什么?” 齐王目光呆滞,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有人比先生还厉害。” 了然的神话,齐王从小就开始听,绝境下,破吐谷浑。 征辽大战,后期稳住楚兵,否则,高句丽就入主中原了。 霍守镇造反,一度攻陷洛阳,天下都以为要易主了,了然最终击败长安军,光复洛阳。 还有人,比了然厉害,他的大脑直接死机。 “诸葛亮比司马仲达如何?” “卧龙先生小胜一筹。” “武川镇比我徐州节度府如何?” “自然是远远不如。” “所以,天下第一又如何,我自有办法解决掉周云。” 喜欢楚兵。 第63章 初见 定襄郡。 清水河畔。 阿骨部昔日的营地,已经大变样。 帝二十二年,春耕时节,李家兵卒在此开垦了农田。 楚人,只要给他一块地,他就能给你种上。 山谷靠近河流处,一座边城拔地而起,它长二百步(大约三百米),宽约七十余步。 内中设有马房、库房、蓄水池若干,占地面积近五万方,内中使用建筑面积约六万余方。 按照现代每人六十平方的宅基地计算,可容纳一千户,驻扎近万人。 刘福走在最前面,第一个翻过山头。 映入眼帘的是长达七八里,一眼望不到头的耕地。 远方的河流里,有几个高大的水车,到处都是修水渠的楚人。 “驼子,驼子,这里的地全是李家的。” 铁驼子像看乡巴佬一样看刘福,鄙夷道,“何止这里的地,这个山林,只要李家看上,都可以种地。” “就他们这里的楚民,赵家堡,石羊堡都要听我们的,不然,嘿嘿。” 李娘子也被眼前的田地震惊,她惊讶的是,竟然都是水浇地。 崔中书果然是人才,如此宏大的灌溉水渠,非一般人能完成。 “这里一共多少亩地。”李娘子回头问崔中书。 崔中书只是略微思索,便回答:“水渠能直接灌溉的有一万五千余亩,不能直接灌溉的一万亩不到,二万四千出头吧。” 两万四千亩? 刘福几乎快跳起来,激动的语无伦次。 华夏五千年,农人对土地的眷恋有多深,现代人无法体会。 雁门郡,几百亩地,都是李家积攒数年才有。 如今两万多亩,李家堡众人一时无法接受这泼天富贵。 “水浇地两亩活一人,这里可以养活一万多人,大娘子!” 小绿也懵了,周二竟然短短一年打下偌大的家业。 早知是这样,大娘子早就该把周云打出去了。 走在前往武川镇的路上。 李娘子不由的痴了。 铁驼子所到之处,劳作的农人无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不少孩子还拿了吃食、饭团。 在知道她是家主后,无数人对她磕头跪拜。 好一阵子,才继续去劳作。 这里的农户,有着雁门郡一带无法见到的自信与骄傲。 他们的脸上满是笑容,没有其他地方的麻木。 “要不,等下还是不要收拾二爷了吧。” 小绿瞧见此情此景,弱弱的说道。 这一路,她可说了周云不少坏话,不,这些年她就没说过周云的好话。 一行人继续前行。 远处看,武川镇不显大,到近处才知,何等雄伟。 近八丈(近二十米)有余的城墙,比李娘子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 走过城门洞。 内里是巨大的木质机械绞盘,它们都在第三层楼面,置身于此,仿佛置身于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李娘子找到了瞎子,他在四层的屋顶指挥,不时传来他的怒骂。 这里以后是李家的了? 正在李娘子入神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铁驼子,你在搞什么东西,叫你接个人,去了一个多月,你去北狄大漠那里接人嘛?” “知不知道上官氏对我们有敌意,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周云一席红色锦服,带着的怒火杀到。 直接对铁驼子野猪,贴脸开大,一阵劈头盖脸。 “这。” 人群里,铁驼子同野猪大惊失色。 姑爷,你赶紧回头啊。 周云竟然直接无视李娘子,先找到了驼子和野猪。 “两百骑兵,六百步卒,一半的兵力在外面,前两天北狄人的粮队都不敢劫,知道损失多少嘛。” “叫你接个人,耽误怎么久,早知道不给你们正兵了!” 一双 美目在周云出现后,先是惊喜,随后变成了恼怒。 她竟然没有北狄粮队重要? 周云一通辱骂后,发现野猪驼子没有找借口反驳。 这不对啊,以往这两货,没理由都能硬找。 周云不由错愕。 “警报,警报。” “小艾警报宿主,有杀气。” 什么情况,系统竟然报警了。 周云一惊,猛然想到一件事情,急忙寻找。 恍然间,眼眸的余光看见了一位红甲丽人。 她俏若好似三春之桃,素若九秋之菊。 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丽高雅。 武者出身,身姿中又不失英武之气。 李云大脑猛然一震,瞬间空白。 此人好似初见,又好似认识了几个世纪。 我尼玛!周云的娘子是这样的嘛。 那还回个屁洛阳。 李云在后世信息轰炸的年代,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 “娘……娘子也也在,娘子你如何能在这里,莫要伤了身子,寒风吹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 “啊!!!” 众人:“(o_o)??” 周云很快适应身份,他确认了眼神,就是这个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也是,若不是这个,他也要这个。 前面那个和离,不对,休了。 就在周云思索,如何同李娘子相处时。 一双玉臂紧紧的搂住了他,手臂上的力道之大,周云几乎窒息。 李娘子抱住了他,紧紧抱住。 眼泪如同决堤的泉水,打湿了周云的肩头。 “相公,你受苦了。” “妾身听说,你在定襄城差点死了,还和山寨走散。” “妾身心如死灰,听说相公偷袭阿骨,就几百人,还跟北狄上万人搏斗,妾身恨啊。为何不在相公身侧,保护相公。” 周云被李娘子弄懵了。 说好的母老虎,说好的残暴呢。咋这么温柔? 短暂的相处,周云可以肯定一件事。 李娘子是爱周云的。 猛然间,周云感觉内心非常不舒服。 因为面前的佳人爱的是过去的那个草包,他已经消失了。 铁驼子竖起大拇指,野猪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悄悄离开,不影响周云夫妻二人撒狗粮。 小绿和田丫头对视一眼,前者面露鄙夷之色。 大娘子,说好的收拾,你就是怎么收拾的。 不到片刻。 所有人都离开了。 “相公。”李娘子深情的凝望周云,竟然是千娇百媚。 “你可知,我好想你。” “娘子,相公也想你。”李云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他之前可都是在思考怎么不露出马脚。 可见面才发现,他好像认识了她很久很久。 可能是多年夫妻,刻入灵魂的感觉吧。 “不说这些了,娘子。”周云拉着丽人的手。 “我带你好好看看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嗯,好。”李娘子娇羞道。 李娘子同周云你一句我一句。 如今恋爱的小情侣,游览武川镇的各个地方。 这里李娘子很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是路过女卒营地时。 见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她的眼神很奇怪。 傍晚时分,营寨里喜气洋洋,接风洗尘的聚会一直没停。 他们一起坐在屋顶,观看武川镇的大好风光。 周云顺手从腰间拿出一物,给李娘子戴上。 金镯,竟然是一个如此大的金镯。 此金镯雕刻金凤,内有龙纹,栩栩如生,浮游而又仿若有特殊的律动,乃是珍品中的珍品。 “值多少钱啊。”李娘子欣喜 道。 什么!李娘子这么超前嘛,领先这个时代女性一千多年,竟然直接问价格。 他不知道,李娘子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哪像过去周云那样,只知道败家。 “光金子就一千贯,做工下来,最少三千贯。” “哈哈,相公。” 李娘子一把跳到了李云的背上,紧紧搂着他,笑得像小女孩一样欢快。 远远瞧见。 野猪沉默了,李岗也沉默了。 难怪他是主公,果然厚颜无耻之徒。 姑爷这货竟然还有一个金镯,金镯是一对,不是一个。 喜欢楚兵。 第64章 武川镇李娘子 定襄郡。 武川镇。 赵婶子原名自己也不记得了,她幼小时,被拐卖多次,后来被山匪带到北疆。 落户在一个姓赵人家,随后也就跟着夫家姓了。 辛苦耕种,生有六个孩子,两个中途夭折,又逢多次变故,如今只剩老三、老四。 老四命好,如今进了铁甲营,算是混了个正兵。 老三也行,堡子被攻破,机缘巧合竟然还找到李氏这里来了。 做为最早和梁大、瑶娘一起追随周云的人。 她虽然不掌权,但地位还是不错的。 这段时间,带了不少孤儿、苦命的孩子。 如今阿四跟瑶娘走的近,老实说,她是不开心的。 瑶娘失了贞洁,残花败柳,哪里配的上她家阿四。 配残废的阿三赵婶子都嫌弃。 过雪林时,赵婶子就看出来了,周云不简单。 老而自明,赵婶子六十几了,听过多少人物,似周云这般,太过于惊艳。 这不,短短几个月,威名赫赫的武川镇就建立了,兵甲数千,算的上是一方势力。 眼看就要繁荣昌盛。 可现在,天变了。 赵婶子一边收拾孩子们留下的书本,一边骂这群东西不读书。 多好的机会啊,就知道贪玩。 几个后生女子替她将重物归位,打扫一番后,才小心的关上学堂木板门。 走过长廊,望着东院三层,赵婶子忧心忡忡。 听瑶娘那个骚蹄子说,最近来了个红衣贵人,周云的正妻。 如今她什么事,都要向后者报告。 后营、辅兵营很多事务都削减了。 如后勤兵员不是正兵,三日一沐,浪费。 打杂还要银子,响钱也断了。 兵器每月的维护额度降低。 李娘子的意思,又不是战兵,浪费家业呢? 等等等,数不胜数。 赵婶子这里其实也受了影响,孩童的吃食下降了,不过她也理解。 过去,她也觉得周云定的标准高了。 地主老财都没吃得怎么好。 这些干扰,不足为虑,老人们也都理解。 只是崔中书、刘庶、杨延这些个大人物,竟然也要事事经过她的同意。 这如何是好。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主公周云都不曾轻易干涉这些个功臣的职权。 一个女子,能力难道还在主公之上。 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偶然听阿四说。 这几日,六营也很慌,担心人事变动。 大伙都是过命的兄弟,配合了这么久,如何愿意去别的队伍,谁也不想离开。 “这个妖妇,祸乱朝纲。” 几个辅兵女子气不过,其中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忍不住讥讽。 赵婶子脸色一变,赶紧阻止,“闭嘴,非议主上!李家日子太好过了,想去外面庄子里尝尝滋味。” 大楚中原如何赵婶子不知,北疆这地方,似李氏这等人家,独此一份。 这些个小崽子,现在越来越飘了,出去给别家豪强关起来,做牲口,就知道恶毒了。 带着这群小姑娘,赵婶子忧心忡忡的走了。 议事大厅的左侧,有一耳房,长五六丈,宽二三丈。 耳房不大,但这里是转角,靠窗洞。 空气清新,风景环境都是一流。 围屋模式的城寨,一二层是没有窗洞的,只有换气孔,那都极小。 大白天,搁在里面都是黑的。 三层顶部,才有五尺的窗洞,这里可以通风透气。 同时,防御作战,这里也能站下弓箭手,辅助守城。 此地是周云的案桌。 一般是没人的。 武川镇都知道,周云除了三日一会,其余时间不是在摸鱼,就是在摸鱼的路上。 倒是右耳房人流涌动,那里是 崔中书和刘庶的公案台,后二人基本没什么空闲时间。 这几日,周云的案桌直接被李娘子霸占了。 人气一下就旺了,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上午,李氏的所有核心,包括崔中书,刘庶,杨延,瞎子,驼子,刘福甚至是李岗,全部在此议事,时间长达一个时辰。 “六十五万余两,武川镇目前所有物资合计总价值在六十五万余两。” 所有人都走后,小绿才跟李娘子报告结果,她一直是李娘子的副手。 后者也是一愣,六十五万,一个雁门郡城都不一定有这个价值。 “战马五千余匹,甲胄三千余套,其中玄甲四百余,目前在全力打造,优先给骑营。布匹、鸡鸭、银钱等财物……” 李娘子看了良久,才对父亲李岗道。 “姑爷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就安心把权力交给外人,崔中书和刘庶,我现在都不好动。” 李岗也苦啊,李娘子自幼得机缘,武艺不俗,偏偏极有主见,这几年山寨都是她在做主。 以前是山匪婆娘比他凶,现在是女儿长大也凶他。 “当时……兵凶战危,不给这些人才让路,那,那也不行啊。” 铜锣脑袋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你理由多,哼。你自己不争,也不给三叔和八爷争。” “还有这个刘贞是怎么回事,后营统领,还是木兰营统领。木兰营听野猪说,实力相当于战兵,怎么能交到一个人手里。” “这!”李岗顾左右而言他,敷衍道:“此人立下过大功,雪洞扫荡救过大伙,木兰营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那也不能交给一个女子。”小绿敏锐的察觉出问题。 绿茶是最容易找到绿茶的,小绿心细如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刘贞,有问题。 李岗怕女儿,可不怕小绿,当即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主家说话,你插嘴,反了你了。再有下次,你就去辅兵营,别在这碍眼。” 李岗故意扰乱视听。 几番太极下来,带着他的铜锣脑袋顺利离去。 木兰营营房。 今日是沐修。 很多胆大女子都去找他们的情郎了。 虽然李氏明文规定,可抵住双双看对眼啊。 立二等功,才可娶妻,最低要斩首五级。 若是有一等功,陷阵、先攻、斩将、夺旗。 不单可以娶妻,费用武川镇全报销。 尽管也许没未来,但不影响她们现在你侬我侬。 生死搏杀后,不少女人想的开,也许那天就死了,见见哥哥也没什么。 刘贞褪去身上精致的黑色甲胄,露出造物主都妒忌的身段。 她的铠甲是特制的,同周云一样,精铁山文甲,重量轻防御强。 门外。 赵昕等几名女卒有说有笑的进来。 瞧见刘贞,气氛一变,大伙都小心翼翼,不敢开口。 “统……统领安好。” 大伙打招呼,刘贞却脸色阴沉,毫无反应。 屋里的气氛很诡异,安静的可怕。 这是一间十人屋,刘贞暂时下榻此处。 她的统领房在周云隔壁,听说修好了,也有人说装饰还没到位。 收拾好衣甲后,刘贞黑着脸,没有理会任何人。 带起洗浴用品,去了木兰营的澡堂。 “啊,天呐。统领这几天太可怕。” “谁说不是,前天郑丫头一个站位不对,就被她打的皮开肉绽。” “这几天悠着点,忍一下,刘贞威风不了多久了。” 一个女卒,面露阴冷,讥笑道。 “此话怎讲?刘贞可是主公的姘头,谁还能动她。” “哼哼,正宫来了,小妾要遭殃,哈哈。” “刘贞也是的,算盘打错了,主公破北狄,砍上官,我一直以为天上人物,没想到惧内 ……” …… “啪。” 赵昕一巴掌打倒非议周云的那名女卒,说统领可以,说主公那就是在找死。 “记你一次,再有下次,叫梁大把你卖了。滚。” 夜深。 寒风。 武川镇后山。 这里曾经是李氏匍匐过的地方。 昔日的旧营地。 刘黑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远方出现一道靓丽的身影,赶忙走上去。 “小姐,这几日看你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田某实在是于心不忍。” 来人一袭黑衣,定眼一看,正是刘贞。 “有话就说!” 刘贞面无表情,一脸寒冷。 “小姐若只是想借周云之手复仇,大可不必如此艰难,家臣以后能掌军,小姐也在高位,何必如此。” 刘贞没有回答,眼眸中尽是灰暗。 “我,我只是难受,复父兄之仇,贞一刻都不敢忘。” “可是,有些事,控制不住……” “我也以为什么都演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了。” 刘贞瘫坐在雪地,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五天了,五天时间,周云都没有来看过她。 她很伤心。 她一直以为一切都演的,只是为了将来复仇。 周云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家族的道门高人算过,此次从军,机缘贵不可言。 本以为故弄玄虚,谁料正碰到了。 只是,事情似乎有点不一样。 几个月的生死相守,周云在他心中的意义似乎不一样了。 她的心在绞痛。 刘黑子瞧见此情景,叹息一声。 看来小姐已经对周云这个淫贼一往情深。 既然如此,他不再犹豫。 递给刘贞一张纸条,上面有火漆,刘黑子也没打开过。 “贺诗楚给你的。他发现了我们的事。” 贺诗楚? 刘贞一愣。 这个的实力很强,浑部十年征战,此人军功赫赫。 此前可是北疆边军大敌之一。 他只是干不过周云,这很正常。 了然那变态都干不过,贺军师输是常事。 刘贞抹掉眼泪。 急急忙忙打开,码平泛黄的纸张。 上面赫然写道。 “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 刘贞喃喃的道。 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她自幼家学渊源,历经磨难,智谋谈不上高,但也绝对不低。 五峰山营地,跟死周云,逃离军队,就是她的杰作。 小片刻后。 刘贞渐渐想通其中的关键。 她的眼眸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恢复了昔日的明亮。 喜欢楚兵。 第65章 矛盾爆发 定襄郡。 武川镇。 帝二十二年五月,周云在历经多次战斗后,终于得到了久违的一点点安宁。 最近接回了前身的娘子,感觉似乎有种东西消失了,是不是前身的执念,周云不确定。 铜锣脑袋以前吹牛,青山寨他说咋的就咋的。 如今看见他垂头丧气,周云才知道,水货不只有他这个姑爷,老当家也是。 李娘子一进武川镇,那就跟强盗进庄一样。 第一个被抢的是阿德戴老铁的西域宝马。 这匹马可是昔日北狄大贵族万里挑一的好东西。 马高四肢强健,速度耐力非凡,最主要是温顺。 周云这骑马的技术,太野的他可骑不了。 李娘子含情脉脉的问,是不是给她的礼物。 周云能说什么? 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也不上战场刚枪,娘子喜欢,拿去就行。 刚进房间。 红色精铁山文甲不见了。 给周云留下的是她在李家堡的皮甲。 那十几年的旧皮甲,武川镇就连辅兵都不屑用。 周云也是无奈,随后就是更难受的。 用来装逼的宝剑不见了。 以后打算用的精铁红缨枪不见了。 新出的青山弓不见了。 对于这些,周云也只能安慰自己。 无所谓,自家娘子,她喜欢就成。 躺在被窝。 周云此刻在回忆前几日的事情。 一个夜晚。 他遭到了非人的待遇。 以至于此刻还没有回味过来。 练武的女子那么有韧性嘛? 这是他心中的疑问。 好在系统改造了身体,否则真对付不了。 太阳从窗洞角落,照进房间,时辰不早了。 周云揭开被子,换上干净的锦衣。 木桌上,有茶水,他喝了一口, 瞧见不远处那套旧皮甲,他就来气。 偏偏李娘子还不肯扔,说有感情了。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红衣小子带着几个跟屁虫,火急火燎的跑进来。 “爹,快起来,出大事了。” 他直奔床头,发现没人,才看见桌子边的周云。 “爹,快走,出大事了。” 周云一把甩开他的手。 这货就是他的便宜儿子,李信。 此人隔代遗传,脸跟李岗一样,小铜锣脑袋。 眼睛贼小,一条缝,看上去极为奸诈。 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周云英俊帅气,风流倜傥,英伟不凡的面容。 偏偏还是个惹祸精。 除了读书,什么都喜欢。 摸鱼捣蛋,偷鸡摸狗,什么都干。 最近竟然组建了一支孩儿军。 央求八瞎子给他发甲胄兵刃。 这不胡闹嘛。 谁知这货锲而不舍。 最终,瞎子只能妥协。 给他发了红色的绒衣,甲胄想都别想。 这货也不气馁,屁颠屁颠的练上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周云不耐烦的道。 便宜儿子也不多说,拉着周云就要往外走。 “母老虎快把我贞师父打死了,你再不去,你小老婆就没了。” “什么!” 周云闻言,大惊失色。 “你怎么知道,你爹有……” “嘿嘿,我当然知道。你要娶她做小妾。哈哈。” 刘贞的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周云跟这个时代的男人不一样,他们习惯了三妻四妾。 可周云习惯不了。 刘贞,李娘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女人,周云都觉得很难。 真不知道,楚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三千,他怎么搞得定。 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李娘子说,得找个好机会,开心的机会。 这下好了,机会不用了,李娘子自己找到了。 周云跟李信快步赶去。 离开房屋是长廊,长廊的左端有一处楼道,那里可以直达地面。 到达一层后。 远远瞧见,前方人山人海,议论纷纷。 靠近时,第一个听到的就是小绿的怨言。 “那个刘贞什么玩意,竟然和大娘子的金镯一样,今个早上我还以为是偷的呢。” 周云瞧见这个李娘子的贴身丫头,不禁怒从心起。 之前一直没和你计较,竟然蹬鼻子上脸,刘贞的东西他送的,轮得到其他人嚼舌头。 “野猪,将大娘子的贴身丫头关起来,我开口才能放。” 野猪归来后,继续混着护卫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乍一听,猛然愣了。 小绿,那可是山寨以前半个主人。 “听不懂?” 他迎上周云的眼眸,那是裨益天下的眼神,野猪知道,二爷要认真了。 “是,野猪听令。” 四名精锐护卫,忽然出现在小绿身后,在她的惊恐中,熟练的将她手脚绑好,押解跪地。 她瞧见周云,露出愤怒的眼神,顺口就想辱骂。 “周二,你疯……” 谁料话还没说完,嘴巴都被封上了。 城寨中心的校场,此刻人潮涌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少昔日随周云征伐北狄的战兵皆是眼含怒气。 这个红衣婆娘这几天指手画脚也就算了,今日竟敢直接殴打贞统领,这如何能忍。 可青山寨的李兴、李泰等人压着。 几个老人也来了,铁驼子,瞎子,老当家都在。 士兵们都在等待结果。 今早,大伙在校场晨练。 忽然发现木兰营一带出现争吵。 主母的丫头说了很多怒气冲冲的话。 随后被木兰营的士卒赶了出来。 不到片刻。 主母一身甲胄,带着兵刃,就将刘贞统领从营房里拖出来。 她要抢贞统领的手镯,后者死死护住,被一路拖至校场中央。 随后二人一番唇枪舌战。 现在就打起来了。 周云的目力已经大胜从前了。 毕竟有系统属性,箭术百发百中。 李娘子使的一杆精铁红缨枪。 这是从周云这里顺的。 枪如灵蛇,劲风四起。 刘贞使用的是双剑。 剑法如舞,遥相呼应。 双剑之下,毫无破绽。 周云瞧着,不禁一愣。 为今后悲惨的生活默哀。 这个时代,女人们都如此强大嘛? 李娘子的实力,竟然能追的上斩达尔台时期的李泰。 威势直逼八品巅峰武者。 其实周云理解错了。 李娘子十二正经全开,是正儿八经的九品。 至于实力表现,她本身是女子,气血威势,本来就要弱一分。 李泰的武艺多于战场搏杀成长,自带三分威能。 刘贞竟然可以抵挡李娘子这么久。 其实力也超出周云的预计。 刘贞大概是七品巅峰。 按理说不是对手。 只是剑法似乎非常绝妙。 加之李娘子长枪是骑战强,而步战弱。 双剑则恰恰相反,精于搏斗,短于战场。 双方此消彼长,才能搏杀如此长的时间。 如果骑上战马,刘贞早就败了。 饶是如此,刘贞现在也岌岌可危。 李兴、李昂一直在刘贞的身后不远。 他们随时准备,刘贞一旦出现不敌,立刻出手救人。 “小贱人,看 不出来,武艺还不错。可惜今天只有死的份。” “哼……” 刘贞没有理会李娘子,一脸轻蔑。 “你。” 李娘子被激怒,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刘贞渐渐不敌。 就在李娘子荡开刘贞的双剑。 一个枪花,长枪直刺刘贞面门时。 一支羽箭,如同长了眼睛,精准的射在红缨枪头。 百发百中! 李娘子的必杀一击,被打断。 刘贞脱离危险。 周云。 竟然是周云。 这必杀的一箭竟然是周云射出去的。 野猪在一旁不禁愣了。 姑爷何时偷偷练的箭术,他都不知道。 喜欢楚兵。 第66章 原来是我的错 “骑兵归营!” “骑兵归营!” “步卒归营!” “步卒归营!” …… 一连串的军令,武川镇主战六营如同机械,千人如一,踏着军阵,迈步回营。 军队回营后,各部后勤也迅速投入到武川镇的事务中。 这里热闹再好看,也不敢违抗军令啊。 校场中央,铁驼子的婆娘六婶和瞎子的夫人田婶,两个高大的妇人扶着李娘子。 用打量负心汉的眼神鄙夷的瞧着周云。 不同的是,六婶眼里忧心忡忡,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楚兵,似武川镇这种精锐,还是第一次,难怪能跟北狄人争锋。 之前还以为草原人不禁打了,现在看来,是这些个兵马太强了。 如今,大娘子恶了周云,这如何是好。 虽说周云以前不是东西,但现在好像又是个东西了! “呼叫系统。” “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警报,警报。” “系统只能分析军事和对宿主产生实际危害的事。” “系统并不能分析渣男的事情。” …… 渣你大爷!关键时候,一点用没有。 周云心中吐槽系统,无奈,只能思索如何处理。 可他负手而立,冷漠的态度,却激怒了李娘子。 加之刚才他偏帮刘贞,这更是她不能容忍的事。 “相公,妾身不明白,李氏家业,为何要便宜外人?” 李娘子含怒道。 周云闻言,愤然转身,迎上李娘子的双眸。 这是两人初见以来第一激烈对视。 “外人?谁是外人?” 周云冷哼,最近李家堡来的妇人们,闹了很久,他基本都是放纵。 一来心中有愧,二来料想她们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看来,他是错了,低估了女人的破坏力。 “当然是这个狐狸精,周云,这些年在青山寨,大娘子将你捧在手心里,别的好就不说了!前前后后,银钱就给你几百两,让你招待昔日同窗,你今天就是怎么对她的。” 田婶怒气冲冲的喷道。 她不同于小绿,一则年纪大,为李氏吃了很多苦,二则毕竟是李泰生母,瞎子的婆娘。 在李氏,算是李岗一代的长辈。 八瞎子一听,不由一惊,坏事啊,这婆娘。 “你搁着凑什么热闹,走。” 瞎子上去就拉田婶走,可惜纹丝不动,他虽然比驼子高大,但也好不了多少。 “李泰,把你娘拉走,别搁这煽风点火。” “兔崽子,你敢动?先滚回去!你牛气了啊。瞎子,牛了啊。咋的,当我不知道,有人说你要找小妾。找一个我看看。” “那有?都是些嚼舌头的货,我可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我看那些小妮子叫你八主管,你那贱样,都屑说你。” 李泰离瞎子不远,骑二营走了,他没走。 姑爷和大娘子闹,在他眼里,谁吃亏都不行,他必须留下来。 只是这一刻,他忽然想离开。 母亲又在殴打父亲,他只能扭过头去,不想看青山寨特色。 阴盛阳衰! 丢人! “说话!相公。为什么给外人?” 李娘子没有理会其他的,她心中现在只有愤怒。 “什么人是外人?除了青山寨的,娘子眼里其他都是外人?” “青山寨才多少人,满打满算,不到三十。武川镇多少人,三千余,难道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是外人吗?” 周云对李娘子怒吼,后者的大楚老地主官念太重了。 “走雪林时,几十个人,砍麻七,没一个人后退。” “砍农老四,对面比咱们多了一倍不止,大伙也没后退。” “砍阿骨,雪地里,窝了十四天,老弱妇孺皆为兵,这才拿下 。” “打浑部,雪地打鼓,四十个老人抽到死签,就回来了五个人……” 周云说着雪林里的事情,瞎子、驼子等人不禁低下了头颅。 有些凶险的还没说呢,雪洞扫荡,离全死就差一刀。 连他们也才回忆起,一路走来,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崔中书,刘庶这些人比山寨里的人强,尤其是崔先生,他的能力,放眼大楚都是人杰。” “杨将军也是勇武之人,谷粮口就是他指挥的。” 李家堡来的族人们渐渐低下头颅。 她们不知,男人们在外,困难的谁会说! 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们还以为这份家业是手拿耗子,轻而易举。 这会才知,这些都是用命换来的。 “今后你就不要插手政务了,孩子,这里不是青山寨了,是武川镇。”李岗思索良久,才开口道。 铜锣脑袋其实早就想阻止女儿这段时间乱来了,她还停留在山寨少她不行的时候。 他知晓女儿是好意。 殊不知,现在天已经变了,青山寨那一套不行了。 “不管就不管,谁爱管这破事!只是这个女人呢?她凭什么管后营还要带兵?”李娘子怒视刘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贞到现在,还死死护住她的镯子,整个人缩在刘黑子后面,泪流不止,我见犹怜。 “她也是我兄弟,这段时间,出五峰营,过雪林,都是和部队走来的。” “你兄弟?我看是你姘头!” 兄弟跟自己戴一样的金镯子,你当她傻? 前方还在争吵,刘贞却默默的走到周云身边。 从怀里拿出两个虎符,两寸大小,通体黝黑,粗糙了些,是当初山林营地,铁驼子打造的。 “周大哥,大娘子容不下我,两营交出来就是,我只希望能像雪地一样,在你身边铺床叠被,你说过,不丢弃我的。” 这是杀人诛心。 周云受不了,周围的李氏老人其实也受不了。 刘贞抛开一切来看,识文断字,大户出身,也算是人才。 何况一路上功劳不少。 “我说小贞子,二爷都没说话,交兵符干嘛,不至于……” 瞎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田婶按在地上摩擦。 “你特么的,胳膊肘往外拐,看不出啊……田丫头,滚远点,今个我要收拾你爹。” “哦。” 胖丫头还想帮忙,被恶母赶走了。 刘贞的话,就像一把刀,刺进周云的心窝。 她就趴在周云的怀中,泪如雨下,周云如何能忍。 就在此刻。 周云忽然看见一个人,她走到他面前。 眼眸含泪,赌气似的将两个虎符拿走。 周云愣了,一向霸道的娘子,此刻就像委屈的小姑娘。 “你说的,不准反悔。两营我都要了。” “相公,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等你封侯拜相,十里红妆,洛阳挂满红花,带我走遍天涯海角,只爱我一个,你就是个骗子。” 说完,李娘子哭哭啼啼的跑了,李家堡的妇人们也跟着走了。 “这!!!” “(o_o)??” 周云算是明白了,为何如此优秀的李娘子竟然会死死的爱着前身那个草包。 原来这个草包,给了她那个灰暗时代里的光芒。 只是这份在后世看来,狗都不信的大饼。 却是李娘子为之付出的信念。 原来是过去周云对不起她,这些年都是李娘子在保护草包周云,这份淳朴的感情,太贵重。 周云眼中闪过异色。 既然得到这个身体,这份因果自然到了他身上。 “你先回去,小贞子,虎符周大哥会给你讨回来。” 周云拍了下,刘贞的香肩,随即离开,匆匆的进入长廊,上了围屋的第三层。 后者一 愣,望着周云的背影,久久不宁。 喜欢楚兵。 第67章 杨豪 大突厥国。 漠北高原。 苍穹下,勒尔浑河似玉带,横卧在一眼无边的大漠。 雄鹰的视角里。 风吹草低, 牛羊似海。 今年北方大漠的水草很好,草原帝国又是千载难逢的统一时期。 硕果累累,到处都是喜庆的牧民。 一匹精壮的快马,卷起阵阵青泥,风驰电掣般踏过牧民们的牛羊。 不少草原汉子停下手头的事,目光追随骑士,似乎隐隐有些预感。 骑士一路奔腾,越过高坡。 不远处的河畔地带,黑色的帐篷一望无际,中间牙帐鹤立鸡群,高达数丈,占地极广。 这里是北狄人的王庭,铁力可汗的金帐。 打出准备的一面金色丝绸狼头旗,骑士顺利进入了黑色海洋的深处。 “报,有南国的消息传来。” 华丽的黑色牙帐外,一位满头乱发的粗汉将军,将手中的羊皮卷递给门口的靓丽女官。 女官走在华丽的毛毯上,迅速进入大帐,通道里是披坚执锐的北狄甲士。 小片刻她才到达主帐内,将羊皮卷交给另一个绝美的女子。 “启禀可汗,南国消息到,” 绝美女子几乎贴着雄壮如鹰的中年草原男子。 随后用嘴喂这位草原男子,西域进贡的马乳葡萄。 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帐,此刻却是寥寥几人。 此刻,能在这里的,都是铁力的心腹。 一个青衫长袍老者,默默的饮茶。 几个草原风格明显的壮汉正在大块吃着眼前的羊肉。 不远处,一个俊朗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慵懒的躺在华贵貂皮上,其身材异常高大,一身漆黑狼吞雁鳞甲,英武不凡。 精铁狼面盔被随意丢弃在胡桌上,其人悠然的抖着二郎腿。 虽说北地人崇尚自由,尤其是对于强者非常狂热。 但少年此举也太过狂妄。 这要是在大楚的皇宫里,俊朗少年君前失仪,肯定是九族消消乐的下场。 “狼崽子,这里是可汗牙帐,不是你的九原城。”牙帐内有位胡人大汉兴许是喝多了马奶酒,大声喝道。 “哲哲托斯,牛粪吃多了?你又干不过他,等下可汗还得替你保命。”一位一身精肉的草原大汉嘲讽道。 “丫丫个呸的,”哲哲托斯无奈接受现实,粗暴的将羊骨头砸在桌上发泄。 就在羊骨头砸在木头桌面的瞬间。 俊朗少年暴起,竟迅猛无比。 电光火石之间, 极致优美的暴力美学动作,他身形如捕食的苍鹰。 一声闷哼,哲哲托斯被踢出去数丈远,嗯嗯啊啊的,半天无法起身。 帐内的人,不禁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哲哲早年也是草原闻名的骁勇之士,如今虽然年岁稍大,但依旧是草原赫赫英雄,竟然被少年按在地上摩擦。 开口的二人都是宗师将领,北狄人的皇族,还是特勒王。 阿史那哲哲托斯,阿史那南也。 没想到哲哲与少年的差距巨大,令牙帐内的其他草原大将一时无语。 “可汗牙帐内,竟敢丢弃萨满神的食物,看在你是特勒王的份上,饶你一命,再有下次送你去见白头神。” 俊朗少年傲然挺立,其武者的强势威压,甚至远处的可汗都能感觉到。 突厥人的规矩,强者为尊,除非进入战时或是部落会盟,一般是没什么讲究的。 阿史那哈蒙慵懒的瘫在白狼皮王座上,绝美的女子贴在他的身上按摩。 他有些愤怒,不是愤怒少年,而是认为大突厥的将领们,尤其是老一辈,似乎武艺都懈怠了,这不是好事。 近年来的胜利,似乎让他们渐渐失去獠牙。 得到可汗的示意,女子随意挥了挥手,几个黑衣盔甲的草原精锐将哲哲抬了下去。 “豪儿,”突厥可汗竟然极其宠溺这位少年,“坐父汗 脚下来。” 俊朗少年本欲回他那舒服的貂皮上。 闻言,大步流星的坐上可汗的毛皮台阶,随意吃喝面前的昂贵食物,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绝美女子还想喂他,可惜被拒绝了。 哈蒙不说话,他也不鸟可汗。 如此侮辱,要是大梁,坟头草确实很高了。 可阿史那哈蒙眼里竟然只有父亲般的慈爱。 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将打开的羊皮递给脚下的少年。 这可是军国大事。 下面的特勒王还没看,就先给这小子看。 “启禀圣可汗,南国运河去岁起,日日不休,昼夜不停,物资之盛,前未有之,晋州军兴建粮仓无数,征发徭夫数以十万计,库尔代请圣可汗知,南国强盛,不可硬战。” 俊朗少年观看后,先是一愣,随后陷入疯狂,轻蔑道,“哈哈哈哈,昌帝老儿终于来送死了。” 一直不说话的青衫老者,沉默良久,还是开口道:“楚帝此次举国而来,少将军切莫轻敌,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佛宗道门顶级武者众多,不容小视。” 说话的是突厥国师,霍长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俊朗少年眼中杀机四伏,对自己武力有绝对自信。“龙虎道门?雷音寺?沽名钓誉之地,我视中原豪强为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徒,送死而已。” “父汗,此次定要让豪儿打先锋。豪儿必斩将夺旗,为父汗夺取南国。” 此少年正是突厥第一勇士,杨双之子,杨豪。 只是他自己,更愿意别人叫他全名,杨宇豪。 杨宇是他死去的哥哥,当年追兵是他哥哥引开的。 命是哥哥给他的,他要替哥哥活着,报血海深仇。 “哈哈哈,”阿史那哈蒙眼神如同苍鹰一般,轻拍少年肩膀,拿过羊皮,劝诫笑道:“你是得小心点,战场凶险,你见过狼王第一个冲吗?” “一定要像狐狸一样狡猾,豪儿,这次是国战,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孤就怕你干不过对面的土鸡瓦狗,哈哈哈。上次公主的金刀,你就差点输给海山,记住,你还不是最强的雄鹰。最少,现在不是。” 一卷羊皮出现在霍长真的案桌,这是刚刚送到的,后者打开后,面色渐渐凝重。 “木勤思力要求定襄前线,增派一支白狼神过去。”霍先生道。 “木勤思力这个废物,丢了两个万人队,还敢要求增兵?”精瘦的草原勇士鄙夷道。 霍先生略微思索,便在羊皮卷上批下许可,并当着哈蒙的面,拿起可汗金印,直接盖上。 他在可汗的大营里竟然有如同上官氏了然一样的地位,这是无法想象的。 绝美的侍女俯身在霍先生身边,听其诉说片刻,随后,在大突厥的山河图上,寻找。 并在定襄马邑交界处,清水河畔,点下红点。 标注,武川镇。 哈蒙目光灼灼,如同草原的雄鹰,望着山河图入神。 小小一个红点,他并不放在眼里。 “霍先生,带上羊皮金印,去南王城,给我的兄弟,召我大突厥最强的英雄来,我们一起会一会南人豪强。” 雄浑的牛角号渐渐响彻勒尔浑河谷,一望无际的黑色帐篷海洋中,快马犹如黑点,四散离去。 铁力的意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突厥人的部落,突厥人的战争机器即将全面启动。 喜欢楚兵。 第68章 定襄郡武川镇 定襄郡。 大楚王朝第九帝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 王朝极北之处,这里终年苦寒,贫瘠的山川,是流放犯官的弃外之所。 大漠烈风吹过,刮得人脸如同刀割。 尽管此地穷山恶水,艰苦耐劳的楚人依旧开垦了家园,马邑北境并不缺乏人烟。 独特环境下,此处民风尚武,百姓聚堡而居。 清水河流域。 武川镇。 这是一个人。 一个极丑的人。 身覆长袍青衫,手持羽扇。 标榜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老实说,这天高皇帝远的,没人尊重读书人。 这货却乐此不疲。 此人的身形略显消瘦,长相似小白脸,朗目剑眉,活像个男官。 要说现代,那是妥妥的小鲜肉。 只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地头,连妇女都讲究健壮,这不符合大众的审美。 这里以壮为美,讨妇人首先看的是生养,只有健壮的妇人才能生出雄壮的孩子。 后世的窈窕美女在此时并不吃香。 客观上看。 隋唐以胖为美,并非个人喜好,实乃时代造就。 所以,在楚人的眼里。 这是一个极丑的人。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年轻的书生,面对草堆上的孩童,说起了三国英雄的往昔。 最近,他是这群娃娃的私塾先生,修束不用金银,俗气。 主要是这地也没有,这些童子每日不去他家捣乱就好了。 “二爷,你这说的是不是真的,貂蝉有那么美吗?” 一个头大身子小,抖着鼻涕的破孩,人小鬼大,别人听的是英雄,这货听的是美女。 青年还未开口,孩童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红衣小子起身一脚,将鼻涕虫踹下田埂。 鄙视道:“就你小子话多,等下我这蠢爹不说了。” 忽然意识到不对,看了眼丑陋青年,改口道:“等下卧龙父亲不讲了,你来讲?” 听书莫说话,兴致被打断。 此小子人不大,气不小。 鼻涕虫年龄小,打不过此人,蔫了吧唧的,委屈道:“就知道打我,我不给你当先锋了。我去你家吃饭去。” 物资匮乏的年代,顽童能想到最恶毒的,就是去别人家里蹭吃的。 “你去他家,还不是找田丫头。” “就是就是,上次你还偷胡饼给她,被小绿姐打了屁股。你别把自个搭进去了。” …… 荒地的田埂上,丑陋青年和娃子们哄堂大笑,鼻涕虫气呼呼的,脸都涨红了。 想起女娃,虽极力控制,还是笑出声来。 这下,田埂上的众人笑的更欢了。 丑陋青年是没想到,鼻涕虫竟然中意胖胖的田丫头,这真是独特审美。 这里就是武川镇。 帝国的北方边境。 脑门要不是被驴踢了,一般不会来这里。 边镇不大,几百步的样子,一共就三千多人。 一里不到的寨墙,修的倒是挺高,八丈(约20米)。 毕竟帝国的北疆,胡马随时会来,生命第一嘛。 再往北几百里,就是帝国北方重镇定襄城(后世呼和浩特一带)。那里是北方防御的前沿,常年驻守数万雄狮。 就是这雄狮一般不出门。 这里远离传统农耕区,有一条黄河的支流清水,滋润了这片地域。 丑陋青年本姓周,入了李家大娘子房,在家中常年饱受妻子淫威,长期被娘子殴打,向来说一是二,家中毫无权威,被本族好事者,冠以二爷大名。 人送外号周二爷。 入赘李氏,称李氏周云。 这简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哄笑过后,周云继续误人子弟。 田埂不远,不时也有农户婆子经过,对主公周 云也是见怪不怪。 孩童们倒是乐意,他们可以逃避活计,还可以听书。 尤其是那个红衣小子,但凡能混出武川镇的机会,他决不犹豫。 毕竟抱着书本睡觉,是很痛苦的。 远处,一个瞎了半只眼的老管事极为嚣张,骂骂咧咧,气急了,还登着老腿踹人。 几百名凶悍的兵卒,那些肌肉虬结的猛汉,敢怒而不敢言。 “妈拉个巴子,摔死四匹马,知道多少钱吗?滚滚,看见你们烦。” 武川镇。 一个最近数月才出现的地名。 定襄一带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近十年来,最凶悍的楚人军队。 过去都是北狄人打草谷,现在是武川铁骑,找北狄人晦气。 其麾下青龙、黑蟒、赤虎三将,更是令北狄人闻风丧胆。 短短三个月,沧桑巨变。 瞎子正在建设一座外寨,没有办法,近几个月,东西太多。 资本的嗅觉是最敏锐的。 北疆的各大小商队、镖队,很快找到了这条西线的道路。 这里安全,有秩序,北狄和楚人都不敢乱来。 虽然山林崎岖,道路蜿蜒,可稳定啊。 东线大道是好走,但路官可不少。 ,! 要知道,苛政猛于虎。 没什么强大的背景,东线是很难走通的。 自过清水河起,一直延伸到突厥大漠,这片区域被默认为武川镇的势力范围。 一切杀戮掠夺,都会遭到毁灭打击。 山林营地和武川镇几百颗风干的人头,就是杀人越货的榜样。 这里是穷凶极恶下的, 一片祥和。 武川玄甲铁骑,已经被商人传扬出去。 一同传扬的还有他们的铁血与规矩。 不少商人被抢了, 抢酒。 把酒快点拿出来? 第一次碰到的商队,还以为这帮骑兵脑子有问题。 直到,几个雄壮的骑卒,将他们水壶,小心的换成酒。 不杀人就算了,还特么给钱。 这钱如何敢收。 不收可不行。 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不收他们才要杀人。 并对他们下达封口令,敢去武川乱说,要他们脑袋搬家。 不少商队、镖队瑟瑟发抖,拿着酒钱,在风中凌乱。 可这种事多了,怎么瞒得住。 不少骑兵为此遭老罪了。 他们渐渐习惯在一处山林里扎下帐篷,因为此处绝对安全。 山坡上,人声鼎沸,那里有美味的吃食,热腾腾的洗浴,就是贵。 实力不强的商队只能在雪地里,自行扎帐篷。 最近一个月,这里形成集市,北边来这里就行,南边的也到这里就不走了。 当不少北狄走私牧民,赶着牛羊马匹来这里。 来往的商旅很频繁,人数不少,在不得不管理的情况下。 崔主簿决定,在一里外的谷地,修建一处百余步的土围子,大家必须在此处交易,夜晚必须离开,任何人不得靠近。 违者,杀。 这里的物资明码标价,市场门口一块大木牌。 三日一更新。 一头牛,楚钱四十五贯,银四十三两。 换好茶二十斤,苦茶四十斤,陶器…… …… 等等标价,保证了双方的利益。 明眼人会发现,没有金子的汇率。 为什么没有金子? 武川镇的人,似乎对金子情有独钟,但凡有金子都能在山林客栈换双倍的银钱。 但你若是敢带走,一经发现,直接嘎了你。 一开始,楚人对标价非常有意见。 他们想欺负胡人不懂,乱套价。 这是边地一贯的手法。 自古边境贸易,大多都是狡猾的楚人玩阴的,用劣质 的商品换取胡人的牛羊牲畜。 定襄城里的市场,甚至官商勾结,一起坑害胡商。 起初别说他们,李氏都很不理解周云的这种行为,坑北狄人不是天经地义。 可渐渐的,几个月后,都醒悟了。 信用才是最昂贵的财富,武川镇的市坊传遍榆林定襄北部几百里草原,这里的楚人仁慈诚信,如草原的长者一样公平。 越来越多的部落,闻风而来。 他们赶着牛羊,私下来此交易。 有贸易才有收益。 定襄西线到马邑西线,一路上千里,这相当于北狄和大楚的通商口岸。 尽管都是些小单。 如定襄城,太原,南阳等强大势力,走的都是官道。 可架不住量大,每日的财富都是天文数字。 喜欢楚兵。 第69章 铁钩子梁大 北疆。 楼烦郡山道。 帝二十二年,在北狄同大楚的边境上,冒出了一股不弱的力量。 听说是楚国某个将门世家,李氏。 家主还是个女子,称李娘子。 他们拥有精良的铁骑,敢深入北狄后方。 马邑郡,雁门郡地方势力知晓这股力量,还是因为最近这伙骑兵抢了北狄草原来的后勤牛羊及物资补给。 这是胆大包天的事。 三千北狄护卫,在草原上,被这伙人偷袭,竟无人逃脱。 几天后,北狄斥候才发现了堆成山的京观。 本以为会爆发大战,定襄一带可有北狄人近十万,可最终却不了了之。 嚣张, 太嚣张了。 配合黑市里最近出现的北狄战马,此事绝对假不了。 大日。 炎暑。 远离官道的一处山寨。 这是约定俗成的黑市点,位于太行中部,有六条路能迅速逃离,加之山林密布,山匪长期盘踞,将它定为了交易地点。 “马价钱高了,太贵!铁钩子,给我便宜点。” 简易的树枝搭成了棚子,不远处是几间茅屋。 更外围是不到丈高的土围子,十几个牛羊栏,拉拉西西几百人,这就是一处交易点。 安越是一个浑身毛发旺盛的粗汉,这里大多都叫他的浑号,安屠夫。以前他是杀猪的。 这次交易,金额不小,来的是武川镇的队伍。 对面就是鼎鼎大名的铁钩子,梁大。 这伙强人可不简单,一路从北方过来,一百多条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其首领是梁大,凶残无度。 传闻,有人见过他,用钩子将过山雕活活拖死。 过山雕,那可是道上成名的狠人,几十年威名,就这么没了。 老实说,同这样的货色打交道,屠夫是有点虚的,这会背后都是冷汗。 尽管有十几条泼皮大汉,还是感觉不如对面七个人来的凶。 这些货色,身上有股杀伐之气,都是边境来的狠角色。 六人如苍松挺立,半个多时辰了,纹丝不动。 幸好传言,这帮人很讲信用,只要不乱来,一般都是交易顺利,不然打死他,也不敢接这种订单。 “屠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的马有的是人要,你不要就滚。”梁大的声音嘶哑了,面露狰狞,丝毫看不出是武川镇里的老实汉子。 “那……那好吧。一百五十匹,我们要了。” 屠夫咽下喉结里的口水,犹豫片刻答应了。 没办法,梁大的货太好了。 正儿八经的北狄战马。 并不是什么马,都能成为战马的。 草原人的马群里,战马率并不高。 一匹好马,首先是体型,太小了,只能做驽马。 其次是年岁,年轻雄健的战马才有奔驰战场的能力。 武川镇这条线安宁后,虽然也有不少商队、镖队从突厥部落买来马匹。 但那些东西,哪能和梁大的比。 大楚对草原限制物资,草原突厥同样有战马限制。 一般好马,部落自己要留用,可汗还要抽走一部分,加上禁止向南国贩卖战马的军令。 能被购买的马,大多都是次一级的,难得几匹好的,那都是见光就没。 梁大这批是正儿八经,踩着北狄人的脸拿下的,那都是一溜的北狄高马。 屠夫实际上,也是受人之托,这个价钱也不错,一百多匹下来,差价能挣个千把两。 这趟玩命的事干完,屠夫同兄弟们也是怕了,不知为何,最近黑市里出来不少强人,还是暂时躲起来吧。 就在屠夫,梁大即将交易完成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蹦!!!” 一柄锋利的精铁长枪,钉在他们的破木桌上。 一位身覆黑色甲胄,婴盔有面甲的战将,刺出长枪。 身后是十几位追随的铁骑,他们人人精甲长矛,大弓马刀。 来的是精兵?这是大势力。 屠夫被吓到了,汗如雨下,颤抖尖叫,同手下一边求饶,一边后退,走远后,迫不及待的上马逃跑。 梁大面色沉静,眼眸中带着疑惑,打量这个慢慢坐到自己对面的女将。 是的,这是个女人。 尽管戴着面甲,但梁大一眼就认出了。 “铁钩子,梁大?” 女子战将带着威严,询问道。 “你们胆子不小,来我的地盘交易走私,不顾朝廷法纪,不怕我杀了你们?” “丁家?” 梁大没有理会这种傻子式威胁,他认出了旗帜上的字。 这得益于识字风暴,梁大认识了几百个,够他用的了。 “还是个读书人,铁钩子,不如跟我们,在那卖命不是卖呢。” 女将试图招揽梁大,毕竟这种亡命之徒,还会识文断字,不可多见,一定用的到。 默默的擦着铁钩子尖,梁大丝毫不惧怕丁家的铁甲,淡淡道:“有屁快放,要是来横的,铁钩子可不怕。” 梁大可是雪窝子里出来的梁卒,九死一生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李家数次游走在战场,攻击阿骨,出击浑部,生死对他而言,不如主公的使命重要。 丁家的人先是一愣,随后一惊。 还是视死如归的勇士! 武川镇的这帮人,果然有点门道。 “价钱提高二成,二千匹。你的北狄马,我全要了。” 女将在桌子上,用茶水写下了数字。 这是一笔大宗交易,梁大的商队这次一共就带了四百多匹。 梁大没有直接回答,他眼睛没有离开过前方的危险,身子后倾,同身后的同伙商议。 “我们还要交易的棉花、铁、盐。不能全部卖给你。” “哈哈,还有我丁家没有的东西,徐掌柜。” 一名背着包袱的青衣老者,急急忙忙走到前面,打开,里面是账簿和算盘。 “价钱同他谈好就行。东西都有。” 梁大见此,思索片刻,才开口道。 “丁家要如此多的战马做什么,二千匹,不是小价钱。” “这不是你该管的,你能做主?不能,就要能做主的来谈。”女将军不耐烦了,武者气息提升,身前的木桌被她斩的粉碎。 身后的李家兵卒,即刻摆出防御姿势。 “这么大的量,将军要同我们头领谈,我的确无法做主。”梁大行了个楚礼道。 “墨迹。” 女将军翻身上马,一众骑卒也纷纷跟上。 马上骁将,长枪飞舞,英气勃勃,随着战马起伏。 “徐掌柜跟着你们,盐和铁,我丁家有的是,棉花虽然少,也不是稀罕物,几天后我丁家先带物资随你们去武川镇。” “留十个人保护徐先生,可否?” 女将军询问铁钩子,后者一愣。 十个?一百个都不怕,去了山林,李氏就是霸王。 “可以。” 丁家骑兵,潇洒离去,只留下年迈的徐掌柜风中凌乱。 他咽了咽口水,颤抖的转头,看着铁钩子等强人。 此刻,心中已是万马奔腾。 好在还有十个护卫,否则,真是不敢去。 只是,徐先生没有注意,十个护卫里,混进去了一个特殊的人。 喜欢楚兵。 第70章 大楚五大才子周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楚客缦胡缨,吴钩霜如雪。”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丁秀青偷偷混进了徐掌柜的队伍,河曲马出自凉州,是大楚最好的马匹。 她戴着遮眼的斗帽,身覆轻甲,随着马匹起伏,一路前往武川镇,寻找诗词的作者。 大楚五大才子之一,李斋安高徒,周云。 自从在诗会上,听闻这些诗词,她好似看见一个白衣少年,立于千军万马中,弹指间,强敌灰飞烟灭。 武川镇的故事,她听姐姐说起过,一支数量稀少的大楚溃兵,竟然能在雪林里形成战力,最终击溃浑部。 至于官面上,大楚邸报的事,丁秀青嗤之以鼻。 大楚,那有功劳能到正主手里的事,这她见的太多了。 一路走来,她的心情很好。 马邑西部山道,传闻是刀光血影,杀人如麻的地方。 可她看见的却是边关行商的浪漫。 这里的人,彬彬有礼,做什么都讲规矩。 哪有家里说的,江湖凶险。 过清水河后,她激动坏了。 抓紧了丫头兼护卫柳儿的手,不停的摇晃。 武川镇玄甲铁骑。 竟是武川镇玄甲铁骑。 最近几个月,北疆最大的事情就是这个。 这支铁骑传闻只有千人,却总是在定襄找北狄人麻烦。 至今出战十几场,几乎都是一面倒的屠杀。 如今父亲已经将武川玄甲铁骑,同北狄可汗的狼卫,大楚中央禁军的羽林铁骑并立了。 是天下,数得着的精兵之一。 山谷里,轰鸣作响。 战马如风,骑士如龙。 带起的阵势如同千军万马。 “这才是,我大楚的好儿郎!定襄边军跟他们一比就是废物。” 丁秀青感慨的道。 心中不免浮想联翩。 想象中,肯定是大才子周云,指挥铁骑踏破千军万马。 山林营地她去过了。 那里有着太原不一样的生机。 没有那些个酷吏欺压,没有官员作威作福。 在市坊里见到天南地北的人,比她这辈子见到的都多。 这里的繁荣似乎不一样,人们的脸上没有大楚境内的那种麻木。 忙碌而又安宁,人潮涌动,却和谐。 在他看来,山林的治理者,必然是个大才。 她还知道了,李家军战雪林的故事。 老弱妇孺皆不弃,残兵败将皆不抛。 五百死士破阿骨,谷粮口前战浑部。 这是怎样的仁义之师。 这是怎样的精兵强将。 心中不免又幻想起来。 过山林营地后。 队伍走过了十丈原,艰难趟过了老河谷。 翻过六七座山头。 一幕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引入丁秀青的眼眸。 远方七八里的山谷。 全是麦穗的海洋,风吹麦浪,令人沉醉。 偶尔牛昂声,马鸣声,配上远方的大水车嘎吱,嘎吱。 这是一片繁荣景象。 远方的城寨慢慢靠近。 山坡上不觉得,走到近处才发现,这里竟然比太原城墙还要高。 武川镇。 这就大名鼎鼎的武川镇。 她的心中满怀期待。 城门口,似乎有人在迎接徐掌柜。 丁秀青看见了。 一位身着红色锦袍,手持羽扇,英姿飒爽,丰神如玉的少年,如苍松,立于城门前。 “小姐,根据情报,那个人就是周云。”柳儿眼眸冷厉,死死盯住周云,小声的对丁秀青道。 “我看见了,真才子也。” 丁秀青非常满意周云此刻 的形象。 就像粉丝看见偶像,双眼全是星星。 “哎呀呀呀,这不是徐大掌柜嘛!” 丁秀青,“(o_o)??” …… 等了两天,周云终于接上了丁氏的人马。 太原丁氏,那可是富的流油的部门,不,家族。 大楚数得着的节度府。 干企业都知道,那得靠大单,小单子干到什么时候去。 “梁大,你也真是的,徐掌柜要来,用轿子抬啊,还要贵人骑马,滚,去找你爹,领鞭子去。” “徐掌柜怎么称呼?传闻此次丁家,直接带了银票,要吃多少?本将军给你打折,保证优惠。” 周云自来熟的勾搭着徐掌柜的肩膀,如同多年的老兄弟,一脸谄媚的带着他进入武川镇。 偶然间回头,瞧见目瞪口呆的丁秀青两主仆。 不由一愣,惊讶道:“丁家缺骑兵?这两货看着有点傻啊。” “那是内院的关系户,大楚特色,周老弟,你懂的啊。” “哦哦,好说好说。走走走,带你见见我武川镇的好东西。” “甲胄?我武川镇甲胄技术是好,就是陨铁原料不够,玄甲只有那么多……” “什么?五千两,那我叫骑兵把甲胄脱了,送几套给徐老哥……” “青山弓?青山弓有,就是那东西材料也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丁秀青一路千辛万苦,此刻心如死灰,在风中凌乱。 她想象中的是盖世英雄。 如今,看见的却是个谄媚,低三下四的商贾。 “这是周云?情报有问题吧?”柳儿也不信这个人竟然是令浑部贺诗楚身败名裂的周卧龙。 “我想回去了。”丁秀青委屈又失望的道。 柳儿赶紧拖着丁秀青,环顾四周,道:“姑奶奶,这里是北疆。一路有铁钩子,你才没事,回去只能和商队一起。” “我就是想回去。” 丁秀青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这次远行,一路的所有开心,都比不过此刻的失望。 她背对着柳儿,很不开心。 忽然。 她的眼角看见远方的峰峦叠嶂的山林,出现很高的黑烟。 “柳儿姐,怎么回事,那里山民做饭,火生怎么大?烟都黑了。” 柳儿顺着丁秀青的方向看去,双眼瞬间呆愣,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做饭啊!那是狼烟,北狄人来了。 “嗡!!!” “嗡!!!” …… “快,进城,进城……” 武川镇的号角,沉闷而辉宏。 不到片刻,七八里山谷乱做一团。 到处是逃亡的北狄牧人,有些甚至想趁机做乱,被维持秩序的骑卒斩杀。 正在同徐掌柜洽谈的周云面色一变,慢慢踱步,走出议事厅。 来到城墙顶部,遥望北山堡囤方向。 一! 二! 三! 四!! 不禁双眸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道狼烟! 十万?! 山坡上,到处是逃离北方的人,山沟子的堡民全部在逃跑。 十万的规模。 赵家堡、石羊堡这些个大楚人知晓,绝不可能守得住。 眼下逃亡还有一线生机。 山林里的楚人,就像是地震前逃生的耗子。 铺天盖地,拖家带口。 有能力,拉着牛车,驴车。 没能力的,大包小包,抓住啼哭的小儿,一路风风火火。 巍峨的武川镇城寨,并没有让他们停下。 即使是武川镇,他们相信。 十几万北狄人,说什么也守不住。 喜欢楚兵。 第71章 先天霉运圣体 “姑奶奶!我就知道你跟来要出大事。” 柳儿拿起棕篙垫子,小心的铺设在榆树板上,随后在附近会弄出隔间,这是她和小姐之后的住所。 只是不知道能住多久。 也许明天就是人头落地吧。 太原丁家分到了一间围屋土室。 长有六七丈,宽三四丈,内中有榆木搭好的大通铺,足够住下四十人。 徐掌柜带着几个护卫,用匕首刮去剩余的树皮,这些都是新木,他们应该是第一批客人。 老徐是丁家的老人,小时候就是丁节度使一支的放牛娃,随着这一房继承家业,他也就慢慢混了个小管事。 四小姐丁秀青是节度府出了名的灾难体质。 早知道她混了进来,打死他,他也不来这一趟。 六岁去看庙会,遇反贼,差点被杀。 九岁陪姐姐去楼关赏雪,护卫碰到仇家,几乎死绝。 十一岁接济一个太原街头的老妇人,扯出惊天大案,粮仓案,太原到洛阳,沿整个运河,一线被罢免官员数千。 如今,继续刷新战绩。 十七岁随家臣队伍进武川镇,遇北狄十万狼骑攻城。 门口,一位丁家的骑兵护卫走的很急,靠在门口,气喘吁吁。 “徐老爷,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全是草原人,全是。” 徐掌柜脸色暗淡,坐到离柳儿和丁小姐两丈远处,叹息道。 “周云已经说了,一道为百人,二道为千人,四道为十万。武川镇满打满算,过不了四千人!哎!” “那要如何?徐掌柜,我们命贱,小姐命可精贵。”柳儿忧心忡忡的道。 “跑是肯定不行的,北狄人已经跑过去两个部落,要是没看错,是阿达澜人和北山羊部。退路已经没了。” 一位护卫小将,说出了外面的局势。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位熟悉的身影进入他们的土室。 徐掌柜先是一惊,随即迎上。 见到来人,丁秀青小心脏噗噗一跳,随后又脸色一冷,坐在原地,背过身去。 周云来了。 他好似有难言之隐,但依旧果断开口,“徐老哥,住的可还好?山城新建,是简陋了些,比不过太原节度府啊。” “住的倒是还行,就是周老弟,这情况,我等可有生路?” 徐掌柜焦急问道。 “放心,我周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打北狄人很专业。就是这次草原送的战功太多,楚帝不知道给不给得起赏钱。” 油嘴滑舌! 丁秀青和柳儿在心中暗道。 “有件事,麻烦徐掌柜配合一下。”周云的眼眸忽然变的阴冷。 “何事?” 徐掌柜隐隐约约有感觉,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你们人虽然不多,但是甲胄兵刃,我李氏代为管理,这段将实行战时制度,夜晚宵禁,白天禁足。” “这!!!” …… 软禁! 土屋室里,众人不禁一愣,怒从心起。 太原丁氏,何时受过这得侮辱。 护卫的群情激愤,欲要反对。 徐掌柜老而成精,周云其实给足了面子。 按理说,武川镇真要收甲胄兵刃,随便来个人就行,周云能来,就是足够尊重。 如果不给,他相信,周云不会是善男信女。 “行。如果。老夫是说如果。如果事不可为,撤离的时候,劳请带上我们。” “这个一定。” 这里的事情结束,周云没有任何停留。 他现在很忙。 系统也很忙。 “北狄人缺乏攻城器械,宿主存活率百分之九十,守住城池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宿主战胜北狄成功率百分之零。” “北狄人到来,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最近宿主太嚣张,北狄复仇,百分之三十可能性,北狄战略调整,百分之二十可能性,上官氏出卖楚兵利益,借刀杀人。” 又特么的是了然,这货给我等着,不灭上官氏,我周云誓不为人。 胚土板竖的结构,长廊很结实,左侧墙根有四个庞然大物,它们就是过去的绞盘起重机。 如今被油布小心盖好,武川镇的围屋城寨已经完成。 蓄水池后营正在全力以赴,北狄人围城,水源肯定会断掉。 虽然武川镇西侧,离清水河只有五丈多,但十几米的距离,取水还是很难的。 渠道肯定会被堵死,从最低三层窗户用吊桶打水,量太少了。 何况北狄人还会干扰,水源目前是最重要的。 长廊上,人流涌动,武川镇的战场机器全力启动。 很多来此的大行商、镖队百余人,都已经被软禁了。 大战起,容不得半点失误。 议事厅里,嘈杂的声音,令周云什么也听不明白。 驼子,李岗,瞎子三人又吵上了。 周云到来后,屋子里才渐渐偃旗息鼓。 杨延第一个打破沉默,“主公,北山囤的人已经回来了,十个骑卒,死了两。步卒,步卒全部牺牲了。” 原来刚刚听到的楼顶吼叫,步兵弓箭手掩护,就是北山囤的人逃回来了。 ,! 步卒骑术差,逃不过北狄精锐也正常。 “北狄来的是何人?” 这一句,周云问的是骑营三人,他们长期在附近巡逻,理论上能控制几十里山林。 “北狄定襄主力来了,特勒王木勤思力带了扑骨、泰赤部、北山羊部、阿达澜人,还有新补充的两个贵族部落。” “二旗王帐军,六部万户!按理说,正军人数超过八万,各部奴隶、辅兵、游骑。估摸着最低十万草原人来了。” 李娘子带来的妇人们,竟然也在议事厅里。 过去山寨会晤,她们一般也要出主意。 只是武川镇强敌来袭,这种事,她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能一条长凳,全部坐在李岗后面的角落。 铜锣脑袋在左手第一位,这货似乎并不在意,不知道是脑袋反应慢,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思索半天,开口道:“以前都听北狄人草原雄兵十万,这下好了,亲眼所见。” 议事厅门口。 刘贞一身黑甲,风尘仆仆,解下披风,附耳对周云说了一些情况,随后坐到右侧第四张椅子。 “哼,小贱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闭嘴。” 李娘子怒斥小绿的无礼。 刘贞的事件已经翻篇了,两营虎符,后营还给了她。 木兰营改成了娘子军,李氏不少妇人加入。 可惜,六婶多次同那个面色狰狞的健妇对位,都被羞辱了。 毕竟人老了。 后者宛如战胜的公鸡,在众多小情人的娇喝声中肆意挥舞。 鸳鸯阵李娘子也不会,最终,刘贞还是成了副将。 李娘子本以为刘贞不肯,谁料刘贞很服从。 不仅仅是在这件事,其他事情,也以李娘子马首是瞻。 又用吃食,收买了田丫头。 唯有小绿,一直对她抱有敌意。 送的几件绣花布衣,也不肯要。 喜欢楚兵。 第72章 软禁 “王右宁被打伤了?” 议事厅里,众人不由一愣。 以前都是上官虎动不动就伤,现在连王右宁也伤了。 “行商的消息,上官虎半月前,同王右宁大打出手,两者都受伤了。这就意味着,定襄城的战兵暂时失去了进攻能力。” 周云的话未说完,有一个人接上了。 “所以,木勤思力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集合兵力,吃下武川镇。” “武川镇士卒再精锐,人口都算上,也不过三四千。集合北疆定襄,所有的突厥人力量,说什么也能吃下。” “更甚至,王右宁也同意了上官虎的做法,武川镇能磕死很多突厥人,若是突厥人久攻不下,那就更好,先去拿王帐军大营,若是有机会,吃掉北疆的突厥人,那就是破天大功。” 贺诗楚! 今日议事,他以辅兵营主簿的名义进入。 站在瞎子后面。 “也就是说,关键是我们能守多少天。” 刘庶站出来说话。他不能让新来的贺军师独美,毕竟阿骨部军师也是要面子的。 “如果能守十天,那王帐军的定襄大营肯定是没了。” “如果能守二十天,定襄城里五万正军,加上数万楚国良家子,说什么也得来了。” 贺诗楚慢慢走到刘庶身边,轻蔑道:“二十天?” “二十天?算我武川镇每天死二百个人,二十天就死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守二十天?” “你!” 贺诗楚轻蔑刘庶,或者没意见。 他身旁的几个将领却怒不可遏。 李兴一把抓住贺诗楚的衣领,怒视后者。 “你特么来这里,就是动摇军心的?” 贺诗楚面色淡然,微微一笑,道:“稍安勿躁,我只是说,我不行。可主公行啊,他兵家当世第一。” 众人一愣,是哦。 为什么十万北狄人来,他们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慌张的感觉,还不是被周云养成的臭毛病。 如是以前,甭说十万,一个千人队就跑没影了。 【周云:“……我谢谢你,贺诗楚!”】 “系统,干活了,分析。” “小艾,收到。” “根据现在的情况,宿主有百分之九十的情况守住,百分之十的情况被攻破。” “系统分析出,北狄人特勒王木勤思力,不是庸弱之人,可能有厉害的手段,宿主注意。” 厉害有段,能有多厉害?不管他,先出作战部署。 “系统,分析作战计划。” “小艾,收到。宿主目前兵力可分为两组……” …… 很快,周云脑海中接收到了几套作战计划。 选择了其中一套折中的。 目前,武川镇有骑兵六百。 步兵一千八,女卒正军一百六。 守城骑兵没用了,像历史上那种东门杀出去,西门杀回来。 这种手段,在十万北狄铁骑面前,那是肉包子打狗。 骑兵全部下马,他们加入弓箭手和预备队序列。 步卒是这次守城主力, 两波。 二千四百人,一千二百人一个批次,两班倒,打持久战。 女卒正兵不上城墙,在四层的大窗洞里,用弓弩作战。 敌人来了,长矛大盾守住洞口。 后营,辅兵营全部启动,进行一定量的兵刃武装。 建造营,匠造营暂时合并,全力打造玄甲。 顶层城墙上,北狄弓箭手无数,流失太多,没有玄甲可能活不下去。 一条条作战指令。 被一个个统领拿走。 瞎子同李岗等相视一眼,皆若有所思。 这北狄,压不是很难打嘛。 这一套套的,咱们自己看了都怕。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 武川镇的其他情况,也渐渐被汇总。 崔中书回 不来了。 储备的几千战马,也被赶去了山林营地。 武川镇城寨,只能留下了骑兵三营的主力战马。 其他的实在容不下。 不少财物,暂时都留在三十里外的山林。 商旅们都跑了,不少人还想趁机作乱。 可惜,李氏的兵卒,接连杀了二百多人,他们才收起了心思。 一门正经的跑路去了。 周云在傍晚交待了刘贞。 所有细作要密切监视城寨里的情况,虽然门洞已经全部堵上沙土。 但是,一切小心为上。 “咚!!!” “咚!!!” 夜晚,周云进行了战前动员。 革命家们说过,思想很重要。 那什么样的思想,这个时候有用呢? 当然是痛斥北狄人的恶行。 谁?在这北疆五郡,谁没有被北狄人害过。 拿李家说。 鼻涕虫,父母皆死于胡人之手。 赵小乙,姐姐被胡人绑在马上,母亲疯癫跑了,父亲去找,一去不回。 各山林原住民。 那家没有亲人被北狄人杀害。 今天,北狄人要来掠夺你们的财富,让你们做奴隶,干不干? 山呼海啸,是人们对北狄人的仇恨。 ,! 响彻天际的呐喊中,武川镇的李氏兵卒,其实发泄了心中的恐惧。 军队,可以让懦夫成为勇士。 烈火一般的士气就是关键。 大楚溃兵,就更不用说了。 去年底,今年初。 谁特么在雪林里,肆意屠杀大伙。 李氏的不算!那是同胞的聚合。 算北狄的。 五万人出,五千人归。 “北狄人,又要来杀你们了!是死战,还是投降?” 周云慷慨激昂,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回应他的是士卒的怒吼。 “死战!!!” “死战!!!” …… “死战,” 丁秀青脸色又有笑容,两眼都是小星星,小声的说道,“死战。” 柳儿和徐掌柜也是一脸震惊,嘴巴里能塞下鸡蛋。 虽然他们被软禁了,门还是没关的。 关门那就是囚禁了。 扶着长廊,他们看见,三层东侧的点将台上,一系红色精甲的周云,如同天神下凡。 此地士卒,也是如狼似虎。 “情况好像也不那么坏!盛名之下无虚士,武川镇这块骨头,我看北狄人不好啃。”柳儿认真的道。 徐掌柜可是见过太原雄兵的人,感觉和武川镇的比,总是少了一股气势。 “柳儿姐,我武艺不低,要不我去帮周卧龙吧。” 丁秀青此言一出,吓得柳儿徐掌柜一愣。 柳儿赶紧捂住丁秀青的嘴。 “姑奶奶!你就老实待着吧。你去,周卧龙不是输定了!” 一想起自己的运道,丁秀青火热的心一下就熄灭了。 “哦!” 丁秀青委屈的摸下柳儿的手,心情低落的回去了。 望着小姐的背影。 徐掌柜和柳儿面面相觑,心中不免嘀咕。 “刚刚,是不是语气太重了。” 喜欢楚兵。 第73章 阿史那木勤思力 帝二十二年六月。 清水河流域。 一场北疆的大战,在不经意间出现。 马邑郡、榆林郡、雁门郡皆是风声雀起,各地庄堡戒严,城门关闭。 战争的阴云笼罩北地,行商规避,逃难者比比皆是。 楼烦郡,许出不许进! 大量楚人滞留在楼烦郡以北。 武川镇,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各大势力的案头。 北疆定襄一带,压制楚国数年的北狄主力军,全部集中到了马邑西北,定襄西南的清水河流域。 十几万人誓要拿下最近极为嚣张的武川镇李氏。 北疆的各大势力一时都为武川李氏默哀, 这下李氏是完了! 李氏城寨。 东侧城墙顶。 墙垛后面有一城楼,城楼里有张躺椅。 那里是周云的专属位置。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而听的城外乱……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 …… 六月四日。 一支身覆黑甲,狼头黑旗的万人部队在附近游弋。 骑营说,那是突厥的王帐军,直属于突厥可汗,相当于大楚的主战军。 周云多看了两眼,北狄狼旗下,是个发胖的中年人。 这支军队,的确比过去的北狄人装备好。 城寨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突厥的图腾是狼,崇尚黑色。 那是一支黑色的海洋。 游弋不久后,这支部队离开了。 六月六日,又有一支部落队在武川镇几里外的道路上,停留了两天,再次离去。 六月十三日,骑卒来报,有数支万人队直奔武川镇,附近游弋的王帐军也在其中。 还有一支很奇怪的军队。 白色的萨满旗帜,不同于过去的北地部队。 有高耸入云的木质器械,十有八九是攻城的武器。 大量攻城器械? 你特么在逗我? 这是什么升级版本? 说好的草原人攻城器械匮乏呢? 土着就是这样卡bug的吗?系统一点优势都没有! 系统的警报声不停在周云的脑海中回响。 守城几率直线下降。 断崖式下跌。 直接掉到百分之十。 消息一经传开,死亡的阴云笼罩在武川镇,庄子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 突厥人在北地烧杀抢掠,侮辱妇人,将青壮抓回草原成为奴隶,将妇女绑在马背,成为他们的战利品,任意侮辱发泄。 大楚子民被突厥人称为两脚羊,暴虐奴役,甚至时常被宰杀,成为食物。 战败被俘的恐惧正在悄然蔓延。 清水河。 突厥人。 大军。 草原人在铁力可汗起,实力壮大的非常迅速。 可汗大量使用楚官,起用没落的楚家寒门子弟。 使得突厥的科技文治都迎来了巨大的突破。 在连续战胜西突厥,又多次打击辽东后,外族大多归附突厥。 使得大突厥疆域空前广大。 又有河套平原做为南疆,经济非常富裕。 最近几十年对大楚在军事上也一直处于优势。 突厥最精锐的部队是天狼卫,着铁甲、马刀、长弓。马覆皮甲,手持长槊。乃是最精锐的甲具骑兵。 天狼卫中,骁勇者单独提拔,内覆牛皮扎甲,外覆重甲。 此等双甲骑兵,称为金狼卫。 这种狼卫单独编制,其战马皆从西域购买,数量不多,但其威胁巨大,直属于突厥牙帐。 天狼卫下是由王庭供养的王帐军,装备比狼卫稍差,这十几万王帐军,是铁力统治的核心。由大小诸王率领。 王帐军下,是各部落的私军,由部落首领带领,加入大军序列。这一批部落军没有军饷,所以这些部落热衷于抢劫南国,每每出战奋勇当 先,只有抢的多,才有机会发家致富。 木勤思力长期掌握两旗王帐军,占大突厥八分之一的精锐。 是突厥国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此刻,木勤思力心情并不好,武川镇士卒比想象中的厉害。 北山堡囤, 最终还是没能悄悄拿下,突厥人偷袭的机会没了。 虽然知道,十几万人,偷袭的几率不高。 但哪怕多占一分先机也是好的啊。 一个精锐百人队,被二十五人,杀了四十几个,战损一比二! 听说还有几个人跑了。 竟然还不能全歼。 木勤思力都没听清,就将百夫长砍了。 这会他意识到一件事。 这段时间,一直是玄甲铁骑殴打突厥骑兵,还以为是部落军马刀生锈了。 没想到,王帐军上场也一样。 从扑骨部、赤乌等部落口中得到消息,清水河一带其他庄堡已经大多攻破,能抢的都抢了。 附近已经没有小虫小虾的干扰。 定襄城里的来过消息,希望北狄能干死周云。 一开始,木勤思力是不理会的。 你说干就干!大突厥将领还能听敌人的? 随着王右宁受伤的消息传来,他心动了。 上官虎一直在受伤,他甚至怀疑,这位南国虎将是不是有隐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明显,大楚人的国粹来了。 南人又内斗了,这次是为了杀死武川镇。 同军师再三商议,觉得可行。 遂决定。 管他三七二十一,出兵。 为了怕定襄郡玩阴的,连营地他都不要了。 干了武川镇,全军回河套南王城休整。 来年再来。 实际上,定襄西部,近期压力太大,突厥人的后勤都受到了影响。 没有部落愿意去那里,亏本的买卖,大家都不干。 武川镇铁骑,也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 这伙人就像草原的马贼一样可恶。 一开始,这位草原特勒王还有幻想。 几千人的庄子,大军一到,应该能压死。 或是投降,或是全军逃亡,那就是最好,不战而下。 谁料,预想中的事一直没来。 围武川镇数次观察,见其兵卒雄壮,军纪森严。 尤其站岗者,数个时常,纹丝未动。 木勤思力一度怀疑是稻草人,直到交班才大吃一惊。 木勤思力知道,武川镇的防守,没个几万人,是搞不定的。 幸好,做为突厥名将,木勤思力没干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早早的从南王城,调来了一支白狼神。 驻军数日等待后,木勤思力亲自掩护攻城军,于十三日抵达武川镇附近。 此刻,木勤思力军力器械都已到位,已经完全具有了攻陷周云的实力。 “传令,先登者!赏奴仆三百,牛马五百。官升一级!” “斩周云者,女奴五百,牛马千头,封千户!” “活捉周云,封万户,掌一方草原!” …… 喜欢楚兵。 第74章 攻城器械 武川城寨。 李氏的兵卒靠在墙垛,视野所见,全是黑色的海洋。 目之所及,十几个山头全是人。 无数楚人奴隶,他们骨瘦如柴,眼神空洞,赶着数以十万计的牛羊在远方的山林里。 扑骨、赤乌、北山羊、阿达澜,还有两个没见过的部落。 他们的图腾武川镇并不认识。 十几个数万人的大方阵,如同浮游在海洋的微生物,慢慢飘来。 他们牲畜奴仆众多,能够坚持很久。 木勤思力做好了长期攻打的准备,后勤部队已经到位。 北狄人准备很足,对武川镇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日出。 雾散。 六月十四日一早,周云射死了前来劝降的北狄人。 这标志着,武川镇死战到底。 战斗正式开打。 苍凉的牛角号此起彼伏,北狄大军正式进攻。 王帐军并未出击,北狄依旧由部落兵打头阵。 一支很特殊的部队随着车轴声,缓慢前进。 尼玛! 打个鸡毛。 周云瞧见了。 二十几辆攻城云梯,遥远的位置还有两架攻城车。 十八架投石机没有动,在北狄大旗下,还有四具庞大无比的物件。 系统分析,大概率的投石类武器,可能和欧洲的抛石机很像。 随着庞大攻城器械的靠近,周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狄人的木工技艺丝毫不在大楚之下。 拥有工匠系统,他可以看到细节。 蒙皮处的铆接,各类杠杆的使用,还有铁质部件上面的油脂。 这都不是短时间能够实现的技术突破。 如此巨型攻城器械,是国力的综合体现,不仅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后期维护更是耗钱大户。 北狄人的地盘都是大漠草原,木材异常昂贵。 此等器械,对比大楚,更需要耗费国力。 周某人,何德何能,就是抢几匹马,也不至于这样。 千万不要以为云梯就是后世电视剧里的那种梯子,那就是个笑话。 云梯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云梯车。 楚史记载,云梯者,宽三尺,以车马运,其大者可三折,长者十五丈。 云梯是辆车,通过绞盘,将第一节云梯立起来,第二节再打下去,一般宽度为三尺也就一米左右,二侧有护栏。 正常来说第二节云梯就能扣在城墙上。 至于推倒云梯,那也是做梦,重量就是几千斤,得多少人才推的出去。 更何况推出去一两丈也没用。云梯斜在城墙上,因为重力,又会落回来。 攻城车就是云梯的强化版,它是一个巨大塔台结构,通过绞盘,将类似于云梯的通道直接搭在城墙上。 如此,守城士兵的高度优势就没了,且攻城车的宽度大于云梯,可供多位士兵同时登城。 大型攻城器械,会极大的削弱守军的优势,这也就是为何有些城池可以守,有些守不住。 大型城池都有护城河,如此可以极大的限制云梯和攻城车的发挥。 但是如果军力差距太大,再大护城河也能填平。 当然,也有无法填平的护城河。 如江南的建业,柴桑等城池。 那些不是护城河,乃是江。那些地方要用水军打。 只是水军建设不易,耗费巨大,轻易不能成军。 这也是中华历史上,南北朝的军事原因。 第一个攻城的是武川镇不认识的部落。 熟悉的北疆四部,并没有上。 应该是把机会让给了这个愣头青。 上万北狄人,分成三个方阵,围攻三面。 清水河那一面,水渠昨天被北狄人堵了,巨大木质水车也被拉倒。 为切断水源,木勤思力留下了七八百北狄勇士,全是被青山弓射死的。 “嘎兹” “嘎兹” …… 云梯部队,在弓箭手掩护下前进,此次云梯只投入十二架。 距离围屋百步时,双方弓弩互射,草原人自幼就弯弓射箭,单论弓箭能力自然强于李家弩兵。 但李庄围屋有十丈的高度优势,加之具有掩体,还有大盾掩护。 双方较量第一波,北狄人损失惨重。 可惜,武川镇的弓弩手还是太少。 满打满算,没超过八百,还分成两波。 尽管李氏兵卒杀敌效果不俗,但杯水车薪。 北狄人的推进依旧继续。 随着一声声巨响,土质城寨为之一震。 云梯如预计般搭上土质围屋。 可惜的是,武川镇太高了。 围屋墙垛还是高于云梯。 武川镇城寨,算上突出的墙垛,差不多九丈(22米)。 北狄人的攻城云梯,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可惜还是差了半个身位。 它最高也就搭个八九丈,这极大的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北狄冲上来,迎接他的是一杆带有血槽的锋利长矛。 长矛快如闪电,一旦刺中,迅速收回。 大盾立刻配合,长矛手已经看不见了。 ,! 几千弓箭手,又不敢射城垛位置,那里犬牙交错,会射死自己人。 只能是抛射,削弱李氏的防守能力。 草原部落毕竟没有王庭富有,这种消耗战,大多数还是骨质的箭头,对上李氏玄甲,基本是挠痒。 就这样,双方打了近一个时辰。 交手第一场。 北狄人目瞪口呆。 李氏也目瞪口呆。 到现在为止,武川镇零伤亡。 就是几个倒霉蛋,炎热难挡,不拉面甲,被射中面门,已经在二层养伤了。 其余基本没什么压力。 其实,按战场规律来说。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武川镇的步卒本就是天下精锐,还是现代的脱产职业化训练。 这个不知名的部落,都是原始打法。 甲胄也是皮甲混合北狄人下发的铁甲,一股脑的冲。 城垛处,基本面对三四根长矛,这都是专业的长矛手。 还有大盾兵掩护。 这基本等于是送死。 部落的头人首领,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不停的气急败坏的催促。 他还是对大楚兵卒的固有印象。 南楚人不就是羊!? 打成这样,还怎么跟特勒王交待。 “嗡!!!” …… 进攻的号角响起。 军令如山, 尽管攻城困难。 北狄人管不了这些,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再次投入的三个千人队,嗷嗷嚎叫,沿着云梯,密密麻麻的涌上去。 此情此景,周云不由怀疑突厥人的智商。 都是这种对手,系统,你的分析有问题吧! 木勤思力就在大旗下面。 克氏腾部已经打了一上午,颗粒无收。 连消耗守城物资的能力都做不到。 弓箭竟然对李氏无用,看来传说是真的,李氏玄甲的确厉害。 鸣金。 收兵! 克氏腾部的部众如蒙大赦,如潮水般退去。 正在此刻,武川镇的后营开始行动了。 几十条绳索,从三层的窗洞丢下,四十个身材矮小,灵活的妇人迅速下去,收集北狄人的衣甲和各种铁料。 “这就是北狄的精锐?” 这是整个武川镇兵卒的疑问。 八瞎子、李岗等几个老货,穿着歪歪扭扭的甲胄,如同造反的农民军。 此刻,在城墙在吹牛放屁。讥讽北狄人的弱小。 就在武川镇等人视草原人如土狗时,异变突起。 “咚!!!” 一颗腰粗的石头滑破长空,重重的砸在围屋顶上,一个步卒运气不佳,大腿以下全被打的粉碎,躺在地上,不断哀嚎。 六架突厥投石车发力! 周云一瞧,目眦欲裂,大吼道。 “躲投石,他们在调试,快躲。” 第二轮。 随着一颗颗石弹重重砸下,围屋的震动清晰可见,武川镇引以为傲的城寨,显得岌岌可危。 高大墙垛后,有一个小反角,周云佝偻着身子,尽可能躲避乱石。 这会到处是飞石,北狄肯定也不会攻城。 八瞎子建城寨时,系统就升级了防御。 躲飞石的土坯洞有一丈厚。也进行过专业的躲避训练。 只是城寨毕竟是土质结构,而且还是围屋,外城墙只有两丈,比起真正的城墙至少五六丈的厚度,武川镇的耐受能力很差。 战局走势并不是很乐观。 今日只是开胃菜,对面的北狄将领是个行家。 傍晚。 投石机终于停了,北狄人退走了。 开胃菜算是结束了。 武川镇的后营婆子孩童都下去了,如同强盗一般轻车熟路,顺着绳子划下。 不到片刻,能用的都拿走了。 葛布麻布,羊皮扎甲,马刀头盔,北狄人的一切,在周云眼里一身都是宝。 没死的,后营还要兼顾补刀。 正兵已经休息,作为核心战力,周云极尽全力的维持他们的体力。 所有杂事,一律由后勤部队承担。 辅兵女子们出现在四层,挨个询问已经休息的正兵。 防具兵器有不少被收走。 停战期间,李氏的战争机器依旧运行迅速。 盔甲作坊的婆子们今夜必须维修好甲胄兵刃。 明日上阵,武川镇兵卒的所有军备必须焕然一新。 喜欢楚兵。 第75章 克氏腾部 定襄郡。 北狄清水河大营。 随着克氏腾的几位贵人进入牙帐,晚宴正式开始。 北狄人处于上升期,这是草原的共识。 十年前,他们那里有如此军备,哪里有如此丰厚的吃食。 两只烤全羊,被衣着薄纱的西域胡姬分给在座的各位贵人。 不少突厥汉子,趁机揩油。 引起阵阵淫笑。 牙帐里。 大伙吹牛放屁,好不自在。 只有克氏腾面色灰暗,山珍海味,如同嚼蜡。 折耳同首领扑相视一笑,心里说不出畅快。 这半年,武川镇可是和扑骨对位,那是吃尽苦头。 老鹰山一战后,两个千人队被废掉。 那一战,尽管武川镇地形稍占优势,但搏杀可是毫无花哨。 部族精锐毫无抵抗力,被一边倒的屠杀。 扑骨算是怕了,远远的躲着武川镇走。 为此,没少被其他突厥贵族鄙视。 “诸位兄弟,本王提议,为克氏尔腾干一杯。” “今日,克氏尔腾打出了大突厥的威风,无一人向后退一步,来,敬伟大的额尔浑河勇士!” 木勤思力带头,其他六部头人纷纷发出赞美,这些鼓动,无疑令克氏腾部的人好受一些。 “只是光勇,不够啊!” 木勤思力忽然话锋一转。 “就一天,损失了三个千人队。要是这么打下去,有一个月,咱们这十万就都没了。” 说完,他环视所有人,尤其是北疆另外四部。 这几个瘪犊子玩意,知道武川镇难打,一个个躲的比耗子还快。 “阿达澜,你们在东线打的最漂亮,说!怎么打?” 木勤思力见无人开口,指名道姓,叫阿达澜人。 “这。” 阿达澜人来的是小王子库库,军师也是少有的本族文人,恒葱洺特。 双方思索片刻后,小王子库库站了出来。 “启禀伟大的特勒王,周云此人,才智高绝,诡计多端外,善蛊惑人心。今日,云梯没搭上城墙,老实讲,就是搭上去,也没作为。” “阿达澜真不知道怎么打!但是,若轮到我部,必奋勇杀敌,报答伟大的铁力可汗。” 库库行了草原的人的大礼,退了回去。 这不等于没说。 除了后来的两部,其余人,包括木勤思力都知道周云的情况。 “折耳,你是可汗看中的雄鹰,你说!” 木勤思力点名折耳,阿史那哈蒙非常欣赏折耳,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身材高大的草原汉子,放下随身的长弓,慢慢走到大帐中央。 “硬打肯定不行。” 折耳一上来就否定了硬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困。我突厥十万余人。武川镇不过三千,三十倍于对手,困死是最好的。” “还可以建土道,我们人数众多,发动数万人,只要能够让战马上城墙,直接就拿下了。” 木勤思力摆手,道:“困死不行,定襄城里还有大楚的主力,我们最多十五天,十五天必须拿下。” “建土墙,太高了,光土墙就得四五十天,时间也不够。” 突厥人攻打西域,就用土墙,木勤思力知道那玩意工程量大。 折耳其实也明白,这些水磨豆腐的方法,确实不符合现在的形式。 “那就看特勒王,白狼神部队的实力了,若是轰踏城墙,自然是最好的。” “白狼神是国师的杰作,本王见过漠北的试验,轰塌城墙,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各部的进攻也得继续,必须将武川镇打累,消耗他们的力量。” “自明日起,每部攻城一天,方法本王不干涉,谁杀的敌人最多,那一部贵族就先进武川镇大索一日。” 先进去大索一日。 武川镇的好东西不少,玄甲,青山弓,最重要的各类机械技艺,那 都是顶顶好东西。 就那花布冬衣,现在没有,草原姑娘都不好意思嫁出去。 先进去一天,不得都拿走。 后来的两部没有感觉,北疆四部闻听此言,皆目光灼灼。 如同看见猎物的恶狼。 大漠。 雄兵。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后不久。 北狄人继续进攻。 周云立于城头,一袭红色精甲,手持羽扇,遥望北狄大营,装的一手好笔。 定眼一看。 今日来的是老熟人,扑骨部。 周云鄙夷的笑了,这个部落还没被武川镇打怕,两个千夫长的头颅,至今还挂在城门口。 只是随着战斗打响,周云渐渐笑不出了。 扑骨作为定襄前线长期作战的部队。 羽箭很充足,今天更是不要命一样用。 不少玄甲的接口内里,是布面锁子甲,虽然射不进去,但脖子等脆弱部分,还是会造成损伤。 扑骨部的攻城兵到了城头也不冲,拿个盾牌顶住。 后几排全是丢雷。 牛肚,羊肚包好金汁。 这群畜生跟着丢进来。 特么的,细菌战。 扑骨玩贱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云兵神系统迅速反制。 储备的雷石滚木开始启用。 不少北狄被摔下云梯,抽搐几下,眼看是不活了。 扑骨部也进行了调整。 射雕手集中,专门射面门,折耳不信,面甲能和玄甲一样的防御力。 随着武川镇守军一个个倒下,扑骨部的战术成功了。 尽管周云随后进行针对。 但系统的反制终究是慢了。 武川镇在这一日攻防战。 付出了六七十人伤亡。 当太阳落山时,熟悉的投石机又来了。 挨过投石,已经是夜晚。 瞎子报上来伤亡,近一百人失去了战力,四十几个正兵,永远的离开了。 其中还有两个李氏的老人。 对比昨天,今天的战斗很艰难。 周云沉默,没有说话。 他心中清楚,恶战还在后面。 朝阳。 寒风。 第三天。 又是一场大战。 赤乌部沿袭了扑骨的战术。 并且玩的更贱,连射雕手,都有盾兵保护。 可惜,赤乌运气不好。 今天周云也不藏了。 启用了火油罐。 这是近半年来,武川镇的储备。 几罐火油,一串的北狄兵卒就失去战斗力。 战至下午,有两架攻城云梯被火油烧了。 木勤思力只得提前收兵,继续下去,若是再多烧一点,攻城难度就更大了。 人可以死,攻城器械不能丢。 第四天。 不同于过去的节奏,今日投石车先来。 并且数量还增加了。 北山羊选择了和阿达澜人一起进攻。 并要求,投石车配合。 不投城墙,投内城里面。 一枚枚腰粗的巨石,如同炮弹,飞过十几丈宽的围屋顶,打中内部。 尖叫与呐喊瞬间充斥内城寨,第一轮打击无人躲避,几十名武川镇后勤人员被打死。 长廊很多部位出现损毁,行走起来,有下陷的风险。 一枚飞石,击中柳儿面前的长廊外柱,溅起数米高的飞尘。 柳儿身轻如燕,后退数丈,一把拉住丁秀青,将她带进内屋,连木门也锁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宛如世界崩溃的场景,令丁秀青情绪激动。 “北狄人攻城器械打内城了,外面应该是没占到便宜。” 柳儿护卫着丁秀青, 疼惜的道。 四小姐是天生圣体,可她为人和善,下人们都喜欢她,偏偏就是容易碰倒霉事。 徐掌柜抱着头颅,跌跌撞撞的进来。 “死了好多人,几十个。辅兵营伤亡不小。二楼也有伤员,在长廊被砸死。” “这都第四天了。草原人也损失不小。”柳儿一直在关注战事。 徐掌柜面色一暗,不耐烦的挥手。 “北狄人没发力呢!今日打探的消息,还有一半的攻城器械没动,其中攻城车高耸入云,还有四个巨型器械。两万王帐军也没动。” 徐掌柜叹息一声,惋惜道:“武川镇确实强,但这次实力悬殊啊。” “那小姐怎么办?” 她们死无所谓,丁秀青要是死了,太原的家眷都会遭殃。 “拿丁氏令牌给我,我要去找周云。他肯定给家人留了后路,再大的代价也要保护四小姐。” 徐掌柜犹豫良久,下定了决心。 喜欢楚兵。 第76章 大孝子 定襄郡。 武川镇。 大漠。 孤城。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 北狄人是愣的。 十几万人打三千,打得损失惨重。 周云也是愣的。 原来草原人不蠢,没有人像小说里的木头一样。 所有人都会根据情况,进行战术改变。 这是在玩命,用命打,是生死搏杀。 再蠢的人,不会想办法保命吗? 北狄人很难缠,伤亡一直在增加。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第八天的时候,巨大的抛石机动了。 三百余斤的巨石,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重重的砸在武川镇城寨。 整个四层,为之一震。 一名躲在单墙后的兵卒,直接血肉模糊。 有巨石飞入内寨,长廊的地板根本就是纸糊的,一碰就碎。 不少外柱体也被打倒,内部一片狼藉。 第九天,东侧的外墙连中三块巨石,那一处直接坍塌。 城寨被轰塌,坡口出现。 这种情况,周云不禁一愣。 【抛石机这种随缘补刀的命中率,竟然连中三发,不知道下面的丁家有没有事?那可是财神爷。】 北狄人立刻在此落下两架攻城云梯。 这下高度齐平,穷凶极恶的草原人,疯狂涌入。 铁牛和梁三率领铁甲营,三个小队,牢牢堵住。 鸳鸯阵配合弓弩,北狄人虽然不得寸进,但士气却大幅提高。 已经有城墙被轰塌,意味着胜利已经不远。 夜晚。 南风。 “快,快,快。” 八瞎子如今是越老越妖,身上的扎甲也换成了好货,虽然歪歪扭扭,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几个读过书的破落户现在是他的副手,此刻大匠造不在考虑他那些土工技术被人偷师。 毕竟,活着最重要。 十天。 今日是第十天,投石机和白狼神已经招呼武川镇三天了。 三天了! 围屋四楼的北面,顶上很难看见一块好地,坑坑洼洼,东侧转角继续走大运。 连续中了四块数百斤的大石头,直接四层完全塌陷。 上百个妇人残疾接力,胚土木料肉眼可见的在四层堆积,修建围屋时的四个巨大起重绞盘焕发第二春,大幅提升修复速度。 动力是雄壮的战马,还是正儿八经的北狄马。 士卒们在休息,明天又是艰难的战争,他们需要恢复状态。 八瞎子在建筑上造诣不低,加上工匠系统的完善。 尽管顶层饱受投石车的攻击,甚至塌陷,对三层以下却没有损伤,除了一些飞石直接进入围屋内侧,下层并无塌陷迹象。 这些日子,八瞎子塌陷就建,建了再塌,如此反复,如今东面的转角只能修缮一人厚的屋墙,内里就是一些木架子,勉强站立守军。 基本是豆腐渣工程了,再中一发白狼神,就会直接坍塌。 可这情况,北狄人不知道。 他们看见的是,武川镇昨天被轰塌,今天就修好了。 不禁怀疑人生。 这怎么打? 只是,从第十天开始。 周云感觉到。 围屋的修复渐渐跟不上北狄人的进攻。 “怎么办?这如何是好?”李岗慌了,这次他真的慌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去李氏就是个小卡拉米,李岗能接受李氏的灭亡。 可如今,李氏坐镇武川,日进斗金。 看着一天天的强大,如今却要眼看一切成空。 他都还没来得及向山道上的老兄弟装逼呢!这如何能心安。 “战兵已经伤了数百人,七拼八凑,二千不到了。”刘庶简单的统计 了今日的战果。 “王帐军一直没出手,肯定是准备一锤定音。”刘庶继续分析战场。 周云在耳房里,躺在牛皮卧榻,听着这些武川镇核心的商议。 系统一直在分析。 兵神始终在运行。 他都是用最低的损耗,去换北狄最大的战果。 兵力差距太大了。 十日打下来,武川镇平均每日死亡五十个上下。 北狄人至少是两个千人队一天。 按理说,一换四十,这简直就是逆天比例。 但是现在,北狄还有八多万人。 武川镇只有一千八九士兵了,人口都算上,三千不到。 城寨每日都在颤抖中度过。 软禁的人,已经不少自发出来修缮城寨,成为建造营地一员。 周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某个神的游戏。 但李氏每一个,都有着独立的思维。 按照后世的标准,他们有灵魂。 他们是人,是生命。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昔日还在吹牛放屁的伙伴,就这么没了。 六营战兵,自组建起,就没有怎么大的伤亡。 底层的楚人是质朴的,有些士卒在偷偷抹眼泪。 就在周云暗自神伤时。 他没有发现,有几个小鬼,偷偷的从阁楼离开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红甲小子,带着几个跟班小心翼翼的摸走了。 那小眼睛,大脸盘子,加上迸发出来的欠揍气质。 李信! 现在是周云的大孝子。 他害周云被泼了几身黑狗血,还被李娘子夹手指,手指抖得,几天都吃不了东西。 一句周云死了,活着的是五峰山那棵老榆树精,几乎瞬间道出真相。 连周云都怀疑,他说的是对的。 还说出,大楚太祖,就是落井后,被井口的老槐树附体,从此天授神人,一举建立大楚,后故地重游,老槐树精回去了。 大楚后期才各种政局动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娘子越想越觉的有理,随后,李信继续孝出强大。 按照画本里,泼黑狗血,夹手指。 令周云好好享受了一番。 此仇为父暂且给你记下,以后给你生个弟弟,夺你根基。 大孝子自从建立孩儿军后,训练是一刻也没落下。 如今赶上北狄人来袭,怎么能少了他这个少将军。 “少将军,差点就被发现了。被抓到就麻烦了。”鼻涕虫先锋大将小声道。 火红精铁山纹甲的李信鄙视道:“胆小如鼠,你怎么当我先锋大将,昨天叫你举盾,你差点害我中箭。” “盾太重了!”鼻涕虫无奈道。 竟然敢上真家伙,这要是被李娘子知道,大孝子肯定是完了。 大孝子如今体格大了一圈,文是肯定不行的,武道是有模有样。 其实,由于母亲的疼爱,周云的疏于管教,李信自幼在自由的环境成长。 性格胆大而果敢,与周云更像朋友,而非父子。 喜欢楚兵。 第77章 绝世甲胄 半年来李信武力上进步神速,文采长期被李娘子棍棒伺候,却毫无作为。 红甲小子李信带着鼻涕虫,顺着四层的土道,一路爬过去。 长廊已经彻底塌陷,往来这些房间现在并不通畅。 一进屋,三十几个十岁大小的少年立刻学步卒营,站好军姿。 乍一看,练得倒是有模有样。 “赵小乙!” “到,少将军说。” “牛角弩昨天又弄来一把,你安排发下去。” 说着,他从油布包裹的葛布下,摸出一柄牛角弩。 这! 这货竟然真有牛角弩。简直翻天了。 “八爷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啊。”赵小乙小心的道。 他觉得少将军最近太嚣张,尤其是北狄了来了后。 这些牛角弩是淘汰下来的。 弓弩是有使用寿命的,在反复拉伸下,弹性形变,会让其射程下降,成为残次品。 武川镇自从拿下草原部落,牛角自由早已实现。 对别人珍贵无比的牛角弩,对武川镇来说,也就那样。 所以,周云将这些淘汰的牛角弩,做成外贸型号。 发挥他们的剩余价值。 只是,做梦也没想到,被家贼偷了。 大孝子发现后,今天摸一把,明天摸一把,他的孩儿军竟然有二十一柄弩。 并且还真敢上阵。 这帮小子躲在三四层的通风孔里,玩起阴箭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对敌战果还不小。 此外,李信还有一批打扫战场的幼儿军,长期打扫,多多少少带点私货,其麾下精锐竟然慢慢连甲胄也有模有样。 “走,各部明天自己找位置,一定要带盾牌手,流失不长眼睛,没有盾手容易死。要是死了,以后婆娘就发给别人。” “听见没有?” “是,少将军。” 李信进行了简单的训话,随后带着赵小乙、鼻涕虫找位置去了。 四层的窗洞有贞师父的娘子军,还有母老虎在。 大孝子一般是不敢去的。 三层的窗洞太小了,效果不好,但比没有强。 他们三人如同三只土拨鼠,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 行至东侧。 一脚踢开某个门板。 大孝子同两个跟屁虫不由一愣。 这个房间咋这么多人。 房间里面的柳儿和丁秀青也是一惊。 这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铜锣脑袋,竟然背着一柄制式牛角弩。 另一个小个子,竟然拿着一块比他还高的盾牌。 更重要的是,三个人竟然身上有七拼八凑的甲胄。 最狠的是,这是三个孩童。 武川镇连孩童都这么凶猛? “你们这里有窗洞,或者通气孔吗?” 大孝子打破沉默道。 徐掌柜不知如何回答,见柳儿点头,才开口,“这里没有窗洞,通气孔也很小。” “哦,那打扰了。走!下一间。” 大孝子失望的看了一眼,欲要带着两个跟屁虫离开。 “等等!” 说话的是丁秀青,她走到大孝子身边,抢过了后者的牛角弩,虽然大孝子有反抗,但不是对手。 “你们有办法弄到兵器和甲胄?” 赵小乙已经拔出了短剑,鼻涕虫也踏步架好盾牌。 两人玩的竟然是鸳鸯阵。 “你要干嘛!警告你,我武川镇可不是好惹的。” 赵小乙一脸严肃的警告屋内众人。 “哈哈哈……” “哈哈……” …… 屋里是丁家的护卫,那个不是高手,尤其是柳儿,可是八品武者。 “你们笑什么?我们昨天杀了六个北狄人!哼!”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丁家的护卫再也笑不出了,武川镇的 孩童都能杀北狄人,他们见北狄人,都只有跑的份。 边境打不过草原帝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小将军。” “哼!” 一句小将军,李信很享受。 “有没有甲胄和兵刃给我,一个人份的就行!” 丁秀青将弓弩还给大孝子。 后者赶紧挂好。 “一个人的?” “一个人的!” “有!我的营地,能拼几套。只是那玩意没用,不能全防弓箭,不敢上城楼,只有玄甲才能全防。” 大孝子也是无奈,他的甲胄都是些残次品。 “原来是玄甲!” 丁氏人马不禁恍然大悟,之前他们就不理解,城寨三个面,至少有四千北狄人在抛射,城墙上竟然可以活人。 这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事,原来是玄甲。 “那你能弄到玄甲吗?” “不能,弄了。会被八爷弄死。” 李信在关键时刻还是有谱的,玄甲太重要,他也不敢乱来。 丁秀青不理会红衣小子的话,她感觉这小眼睛大脑袋很贱,一定有办法。 一把从徐掌柜那里拿出两张洛阳通宝的银票。 “这一张是五千两,两张一万,有没有?” 三个臭皮匠一愣,目瞪口呆。 “一,一万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有一套,但是你得答应我,打完北狄这一场,就要还给我。” 丁秀青回头,对柳儿露出笑脸。 后者一愣,却是心肝俱裂。 姑奶奶,你要干嘛? “好,一言为定!” “走,我带你去。” 大孝子收了一张做定金,就带丁秀青下到一层,去了制甲作坊的最深处。 柳儿跟着他们七转八转,从一个通风的孔道里,进入了一间库房。 得亏她们二人是女子,换个男人,根本过过不去。 丁秀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头一看,整个人呆愣了。 饶是她长期生活在太原丁氏,见过无数名贵甲胄。 这一件也是从未见过的精品。 白色的精致山文甲,整体雕刻天凤。 婴盔,腰带,前后护心镜。 肩甲,护脖,一应俱全。 旁边架子上,是一件雪白的如同布衣的东西,丁秀青一模。 布面锁子甲!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布面锁子甲。 只是这一件特别漂亮。 上面全是银丝刺绣。 丁秀青痴了,喃喃的开口。 “楚客缦胡缨,吴钩霜如雪。”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流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原来! 原来这是周卧龙仰慕的一位女子。 其实这是一首情诗? 还为她造了宝甲。 这是一件极品白色玄甲。 胸口独特设计,必然是女将款式。 “周才子,到底仰慕谁呢?” 丁秀青在心中羡慕的道。 一把青山弓,挂在墙壁。 这柄弓,也是不凡。 全身用银丝包裹,镌刻的凤凰栩栩如生。 还有一柄丈三的长槊,可惜没有完成。 宝甲一事。 若是被周云知道,必然要手撕大孝子。 他精心炒作的宝甲。 被大孝子一万两就卖了。 要知道,不管那个世界。 女人的钱才是最好挣的。 等诗词发酵。 数月之后。 此甲一旦流入洛阳。 周云再给它编个故事。 那不得是天价。 洛阳的贵妇人们,不会看中它的实际 价值,毕竟谁无聊,贵妇上战场。 它是一种荣耀,一种绝世限量款。 它是贵妇们炫耀的资本。 到时候,什么价?还不是周云乱标。 喜欢楚兵。 第78章 道门国师 “咚!!!” “咚!!!” …… 巍峨的望城,高耸入云。 古朴的青铜大钟,唤醒了横跨洛水的庞然大物。 号角响起的时刻,布满巨硕铆钉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眼望去,是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帝国甲士。 帝都洛阳有十二座城楼。 享受了百余年国运的大楚都城,极尽繁荣。 城郭东西数十里,南北两城,一眼望不到头。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了望塔,拱卫着中间的巨型宫殿群。 皇宫。 这里亭台楼阁,匠心独运,美轮美奂,巍峨矗立。 长廊上,羽盔赤甲的帝国精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仿佛屹立的石柱。 一位消瘦的华服老者匆匆而过。 历经百年,国力强盛,百年来各代添砖加瓦。 大楚皇城自然是极尽奢华。 乾政殿。 大楚圣昌帝,站在权力巅峰几十年的男人,早已自带王者威仪,绝对的自信下,哪怕是空气都显得十分庄重。 “启禀圣上,贾公公求见。”一脸慈祥的青衣老者,笑不露齿的道。 楚帝停下朱笔,默然道:“宣。” 数十个服侍楚帝的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离去。 退走时,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宫中规矩森严,该退不退,轻则棍棒,重则杖毙。 “臣拜见圣上,陛下万福金安。” 消瘦的贾公公一丝不苟,并没有因为是心腹,有任何放松。 楚帝看了一眼昔日的发小,一身华服虽然干净,却已经些许发旧,消瘦的身形仿佛在告诉皇帝,自己劳心劳力。 小心思当然逃不过昌帝的法眼,昌帝也乐于见到这些小心思。 “辛苦了,小贾子。” 短短的一句宽慰,消瘦老者听来,仿佛天籁之音,浑身精神。 这不是代表皇帝真得宽慰他,而是代表皇帝愿意宽慰他。 他! 贾平庆在皇帝心中有位置。 “不苦,圣上的事情,小贾子就是再苦也得办,”贾公公抽泣道,“此次征收的秋粮、钱赋比起去岁,都略有增加。” “略有增加?!那就是基本一致。” 楚帝的目光没在贾公公身上,被一份奏报吸引。 虽然没有仔细听。 但他还是可以判断,贾公公的赋税关键。 “差不多是,是……”贾公公发现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还未说完,御案上,飞来一份奏报,擦着他的耳朵,在金砖地板上滑了数丈才停下。 “好,好的很!” 楚帝呼吸粗重,显然是动怒了。 “圣上息怒,保重龙体。切忌怒而伤神!” 楚帝身后是一位老公公,此人面色慈祥,犹如村庄的老长辈。 皇帝听后,略微顿挫,不再理会奏折之事。 转头,对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开口道。 “十年修养,年年赋税几乎一致,道长劝朕息战十年,难道是为了养肥这些东西。” 金玉台阶下,竟有位道袍老者盘坐于几步外的蒲团上,闭眼凝神,圣上问话,并未言语。 他看似弱不禁风,却周身似乎真气律动,仿佛勃勃生机。 此乃当代道宗宗主,大楚国师,玄真。 传闻此人功参造化,可断生死定阴阳。 道门大乘境巅峰已经数年,相当于武者中的大宗师。 玄真并未理会皇帝的话,反而是慈祥老者开口道:“圣上,大楚不是在养他们,而是在养自身,这些年经营下,国朝之盛百年未有。这次无论对那里用兵,都可以等待时机,完成圣上宏愿。” 楚帝脸色暗淡,冷冷道,“这些高门蛀虫,以为朕好糊弄,哼,一个个馋食国家,陷害忠良。” “周云这样的大才,竟然被逼到十数年朕都不知道!” 对于 帝国中的权贵们,楚帝显然早就起了杀心。 皇帝说完此话,青衣慈祥的老公公也沉默了。 昨日来报,北狄在定襄集中十几万人围攻武川镇,战事激烈。 然武川镇李氏,竟然如此骁勇善战。 北狄已经损失数万,这可是个好机会。 偏偏定襄竟然连王右宁也伤了,坐视武川镇成为孤城! 奏报到皇帝手里,是六月二十七。 今日,已经十五天了,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 料想此刻,武川镇已经完了。 楚帝还在怒火中,贾公公又浇上一把油。 “圣上,赋税中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贾公公支支吾吾道。 “说。” 贾公公犹豫再三,道,“圣上,五,五皇子的皇庄田赋减了二成,丁上柱国的赋税也减了二成。是高门大姓里面,减量最多的。” 贾平庆也苦啊,高门个个都是爷爷。 自己虽然是皇差,但皇帝有些事都得忍,自己就更不是东西,五皇子的事,说了难,不说更难。” 大殿。 蒲团。 玄真道长忽然睁开眼,冷冷说道, “雷音寺厉寻章已经是晋王的客卿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孙关鸿也在最近归附晋王,” ,! “近来江湖草莽、宗门高手归附者更是多如牛毛,朝中也有很多人提前考虑从龙之功了。” “哼哼哼!!” 闻言,楚帝怒极反笑,讥笑不止,小半刻才停下。 “朕的好儿子啊,好的很!”好字是低吼出来的。 “圣上慎重,近日本尊夜观天象,天下大劫已至,白虎将星异常闪烁,此乃百年未有之变局。圣上当稳住大楚,以待时局之变。”玄真道长闭目道。 “天下大劫?莫不是那路高门一个个的都要化家为国?” 这是楚帝最担心的事,太原丁氏,兵力雄厚,南阳萧氏,同样强大。 蜀中成都郡刘氏,会稽王项应,甚至还有徐州上官氏。 各地节度使,掌控的正军超过二十万,几乎与中央齐平。 晋王是楚帝第五子,由丁贵妃所出,身后乃是上柱国丁家,世袭国侯。 最近十几年,尤其强盛。 茶马、盐铁为其提供丰富的军资,晋州军三万铁甲、两万铁骑。 精锐武装到了牙齿,乃是帝国最强战兵之一。 铁甲精锐就有五万余,加之仆从、后营、郡兵、游兵散骑前前后后不下十万。 洛阳以北,不出二千里,竟然有一支能驱使十万加规模的节度使。 皇帝说不担忧,那是假的。 如此实力,自然归附者无数。 五皇子目前来看,可能性极大。 大楚已经是四代五皇子登基了,包括晋王自己,都认为他是真命天子。 楚帝也是无奈,晋王是皇子,无论变化如何,同样是楚帝皇脉登基,对大楚帝国来说,并无多大变化。 皇子之祸历来是大楚皇帝最大的威胁,这种争斗是大楚百年来的顽疾,深入骨髓。 “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贾公公小心翼翼道。 “说。” 楚帝忍住砍了贾平庆的冲动,冷冷的道。 “七皇子还在殿门外跪着,奴才担心,时子久了,腿就废了。”贾公公冒着陛下的怒火,答道。 贾公公一天全是送命题,七皇子跪了一天一夜,自己刚好路过,要是不说,真有什么事,秋后问罪,自己就难了,渎职死罪,人头落地,这事哪敢不说。 再者,贾公公非常钦佩七皇子的正直。 贾平庆决定,过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去天龙寺上香,最近点子太背了。 “项济这个蠢货,跟她生母一样,”梁昌帝脸色阴沉的可怕,片刻后,无奈摇头冷哼道,“罢了,既然他要去送死,朕成全他,批复兵部,允许七皇子带本部兵马随军。” “准七皇子随军,” “准七皇子随军,” …… 楚帝的圣命被雄壮的精锐虎卫,层层传达,小片刻才来到殿门外跪着的青年处。 青年在几个小黄门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 略显疲惫的脸上刚毅无比,强忍着激动,朝拜道,“谢父皇恩准,谢父皇恩准。” 喜欢楚兵。 第79章 第十五日 定襄郡。 武川镇一带。 昔日阿德戴放马群的山谷,一支人数不多,约五百骑的突厥人,走马而过。 这支骑兵水一色的西域马,比在漠北一带的马匹高出半个头。 甲胄也是精铁所造,乃是当下最好的鱼鳞甲。 手中持长朔,鞍上带长弓。 旗帐上是楚姓。 杨! 四匹白马,黑檀木做成的马车。 黑色里镶嵌了无数洁白羊皮做的装饰。 马车内空间宽敞,一位青衣老者,正在认真校对山川地貌。 离老者半丈的窗外,是一位丰神如玉,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 “军师,北疆地貌都探查了,为何特意来看木勤思力那个蠢羊?他十几万人吃三千楚兵,能有啥看头。” 杨豪面上全是轻蔑,他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闻言,霍长真停下笔,收起了山河图,眼眸深邃。 “已经十几天了,特勒王能攻陷,应该早就拿下了。现在还没拿下,估摸着,很难!” 杨豪一愣,不假思索的道,“不会吧,木勤思力脑子还行,比南国废物强,几十倍兵力,白狼神还在,不至于拿不下!” “周云这个人!很诡异!老夫数月前夜观天象,有异动。恰好此人横空出世,四渡清水,夜袭阿骨,屠灭浑部。那一场不是兵家神作,可在他手里,如同家常便饭。” “幸好此人,出身微薄,地位低下。” 想到这些,霍长真不禁感叹。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这个谋神也许老了!” 周云,天象异动? 浑身漆黑如玉的神驹夜照上,杨豪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眼眸一冷,下定了决心。 他害怕周云成为他复仇路上阻碍,必须杀了他。 【周云,“……”】 马蹄踏过山林,溅起泥土。 不知不觉,翻过了一个山头。 山谷。 孤城。 杨豪看见远方突厥大军如同蚂蚁上树一般,疯狂进攻山谷里的城寨。 黑色的海洋中,土黄色的武川镇,如同礁石屹立不倒。 数万突厥人在围绕武川镇抛射,城楼顶如同下起箭雨,裸露的榆木上,钉满了突厥人的羽箭。 “快,快,梁三,桶啊。” “捅你大爷,把盾抬好,老子被射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梁三一个眼睛睁开,一个眼睛闭上。 血液干扰了他的视线。 他抓住机会一抹,麻溜的跟上队友节奏。 长矛如同死神的一条线,一丈外,云梯的上的突厥人生机迅速消失。 失去掌控,后仰倒下去,二十米,不死也摔死了。 从清晨开始,城墙上就如同下雨一样,掉落突厥人。 墙根处,已经快堆成一座人山了。 战争是残酷的,抽到先攻的突厥人没有回头路。 身后有督战队,逃跑还连累家人,只有死战才是唯一的出路。 迅速收回长矛后,梁三慌了,冷汗再次干扰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是害怕作战,历经多次血战,加之职业化训练,他这一手抢出如龙,已经可以击杀高品武者了。 他的手,在发抖。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上午的高强度厮杀,筋骨已经快到极限,手上力道越来越小。 周云在东侧的城楼,四周是十六面大盾。 大盾中还有两个旗手,通过旗语传达周云指令。 其实在这里是很危险的,别说白狼神,就是普通投石机,正确命中,大盾也挡不住。 但是没办法。 周云必须疯狂收集信息。 电脑,不,系统只有他这一个输入口。 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生成作战指令。 作战方案与胜率就像股市的k线,在不停变化。 木勤思力 今天要玩命了。 突厥六部全部压上了。 弓箭如同下雨,有些运气不好的,玄甲都没扛住。 太密集了。 远方。 “嗡!!!” …… 突厥人的号角再次响起。 “嘎,嘎,嘎!!!” 周云看见,十几天没有动的攻城车来了。 每辆攻城车由几十头牛在拉,还有无数奴隶在推动。 二万王帐军挎着马刀圆盾,缓缓压进。 攻城车是杀手锏。 它如同一个井栏,高达六丈,后有一块巨型楼台,前部有一块四丈的搭台。 一旦落下,等于有一道能容纳五人的坡道,直接上城墙。 “令杨延上城楼,一辆攻城车一百人。” 轮换已经没必要留太多,突厥人全军压上,该上体力旺盛的步卒了。 攻城车搭上的那一刻,城寨为之一震。 随后,如狼群一般的突厥王帐军跨步而来。 杨延的军阵早已摆好,士卒们稍微有些紧张,毕竟对面是突厥可汗的主力军。 相当于大楚节度使的精锐正军。 刀疤摸着自己的疤痕,眼里竟然是兴奋,当可以看见第一个突厥莽汉凌乱的头发时,他拉下来面甲。 几十柄长矛如同利箭,角度刁钻,手法专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砰!!!” 盾牌毫无花哨的撞击,长矛捅盾的闷响络绎不绝。 突厥人王帐军玩的也是阵型,前排是圆盾,中间有人用骑矛桶,后面在攻城车通道上的突厥人,用弓箭射。 前排盾墙,中间长矛,后排弓箭。 武川镇玩的炉火纯青,打了十几天。 突厥人又不傻,学会是必然的。 只是后面观战的木勤思力眉头紧锁,攻城车上的王帐军精锐并没有起到效果。 鸳鸯阵,武川用的是一人高的大盾,突厥人用的是大一点的圆盾。 武川用的是步卒制式长矛,丈八带血槽。 突厥人的骑矛长度差一截。 弓箭上,武川镇每个弓弩手,都有一个刀盾手掩护,形成弓弩阵并有统一指挥。 加上地形上,武川镇城顶区域广大,所有人都有位置,突厥人集中在搭桥通道上,除了前排十几个,后面只能用弓箭。 一时间突厥人渐渐落入下风,且下风的趋势还在扩大。 王老秀才的轿子是木勤思力特许的,他年纪大,骑不了战马。 此刻他面色凝重,心中震惊不已。 此等楚兵,生平未见。 将领卓越,士卒用命,百姓拥戴,真王者之师。 武川镇若是有一万,比大楚任何势力都可怕。 “六部已经打了三个时辰,为何武川镇的士卒还有战力,就是头牛也该累了。” 木勤思力愤怒挥鞭,引的周身战马一阵嘶鸣,护卫们小片刻才平息。 特勒王没有怪王老秀才,战术最终都是他决定的,虽然王老秀才提了很多建议。 但老人自责,脸色很难看。 王秀才自认为不是庸手,可现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手是周云,武川兵神,大楚卧龙!特勒王不必气恼。” 正在气头上的木勤思力一愣。 这声音是? 转头看见,四马车架上,霍长真目光深邃的望着武川镇。 在他身边,是一匹漆黑的西域宝马,身材高大的杨豪,手持天狼长槊,护卫在侧。 霍长真,杨豪! “木勤思力参见军师,”木勤思力见礼道。 至于杨豪,地位不如他,年纪也小一辈,虽然对方是突厥顶级大将,但他也不可能自降身份。 霍长真随意抬手,随后道:“虚礼免了,木勤思力,立刻叫白狼神的千户来。” 木勤思力闻言,对身旁使了个眼色。 传令骑兵迅 速离开,不到一刻,一位身材修长,带着楚人面相,却是突厥着装的汉子匆忙赶到。 “小人,哈茶尼拜见特勒王,拜见各位贵人。” “哈茶尼?我记得你,三年前可汗送了一只白羊羔给你女儿。”霍长真竟然认识这位白狼神千夫长。 “哈茶尼感谢可汗活命之恩,感谢军师救我一家。” 说着,身材修长的他捞起羊皮裙,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哈茶尼,日后再去你家喝马奶酒,现在有重要任务给你。” “你的白狼神大军里,投石机全部压上,还有多少,抛石车能不能用?” 这! 木勤思力同王老秀才一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干嘛?几万人绞杀在一起,用投石机,那前线搏杀的士卒岂不会一起死。 王老秀才见木勤思力眼色,一咬牙,开口道,“霍军师,投石机一起,我突厥人数更多,岂不是死伤惨重,何况前线士卒一旦被如此对待,士气也会丧失。” 霍长真回眸,阴冷道:“十个突厥人,换一个武川镇的人就行,换光他们,突厥还有几万,不用担心士气,事后我会从可汗那里拿来人口,补充给六部。” 霍长真既然决定了,木勤思力根本反对不了。 “投石机还有二十架出头,损耗了三成。白狼神维护困难,射程也降了一些,而且巨石的太重,如果打人,远了准头差,必须靠近才行。” “传令,立刻将所有白狼神部队全部集中,只打东侧,哈茶尼,尽量打准,不行也不用管,放开手打,去吧。” 喜欢楚兵。 第80章 故人死去 “警报,警报。” “系统警报,宿主的危险率提升,对方使用战术的成功率提升。” …… 系统的警报在脑海中响起,周云面色凝重,遥望远方移动的攻城器械。 【北狄人疯了,投石机无差别攻击?】 确实。 木勤思力要跟自己换命。 三十个换一个,他也能赢下这一场。 但周云不理解,损失这么大?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军镇,值得吗? 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周云迅速跟传令兵交流,后者挥动小旗,立刻调整战术。 投石机若想打中,必然要前压。 否则太远了,命中率太低。 “咚!!!” “咚!!!” 随着第一颗腰粗的石头砸下。 整个战场的士卒似乎都懵了。 武川镇担忧被投石攻击,防守出现破绽。 突厥六部则是害怕,这投石下去,他们死的更多。 然而,懵神只有那一刻。 随即是远超平时的喊杀声。 双方都知道,这是搏命的时间了。 突厥人的旗帐下,总攻的号角,响彻山谷。 武川镇的鼓声,同样震撼整片战场。 投石飞驰在武川镇的上空,飞石下,是无数羽箭交织的画面。 “砰!” 一声骨头撞碎的闷响,武川镇的一名士卒被拦腰打中,整个人从中间变形,再好的玄甲也保不住他的命。 投石之下,武川镇的防守破绽频出,不少突厥人甚至有短暂的机会爬上城墙,这在前十四天里,都是不可能。 周云面色难看,忧心忡忡。 后排的盾墙忽然打开一道缝,一身甲胄的八瞎子爬了进来。 “姑爷!” “姑爷,投石机动了,梁大眼问你,他们能不能上。” 周云一听,目眦欲裂,随即怒道,“现在上来干什么,你想输吗?” “顶不住了呀,下面不停的拖伤兵,预备队全上了,现在能战的不足一千三了。” 周云环视一圈,才知道武川镇的城楼,此刻千疮百孔。 情况原来已经如此凶险了。 “八爷,你去想办法,不管这样,叫人用火油先烧云梯。一定要烧了云梯。快去。” 八瞎子山匪属性拉满,借助掩体,迅速爬了下去。 情况越来越糟糕。 武川步卒之所以碾压突厥,不是个人能力强大,而是阵型依托。 偶然出现的飞石,会猛然打乱阵型,兵卒绞在一起。 步卒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理出去。 折耳望着土黄色的武川镇,高耸的城寨上,突厥人像下雨一样掉下来。 顶部还有两排洞口,不停有羽箭射出。 突厥人的命,在这一刻,仿佛就是数字。 扑骨部已经伤亡过半了,这样的仗真的有意义吗? 一枚巨大的石块,忽然飞向折耳。 弓术强悍的他,目力惊人。 翻身下马,险之又险的躲过。 首领送的战马被打死,还杀了两个倒霉蛋。 艹,木勤思力这头蠢羊!攻陷武川镇,老子要你好看。 可是,现在已经是这回事了。 先攻陷武川镇再说。 就在折耳欲一鼓作气之时。 攻城云梯着火了。 “砰!!!” “砰!!!” …… 无数瓦罐被打碎,随即大火迅速蔓延。 城楼里,周云目眦欲裂,八爷的人手来了。 辅兵营,后营所有的女子,有的穿着薄甲,有的是皮甲,有得甚至没穿。 李娘子和刘贞带着她们,拿起火油瓦罐,从楼道冲出,点火,随后扔出去。 城楼顶,箭如雨下。 不少人都没走到城 垛,就已经被射中。 赵婶子手中抱着瓦罐,随着李娘子冲到城垛,借着掩护,点燃了火油。 忽然,她看见了赵阿四。 左腿稍微不协调的阿四捅死面前的突厥人后,也发现了他母亲。 随即心肝俱碎。 没有玄甲,在城楼顶,随时会死。 赵婶子望见威风凛凛的阿四。 不禁笑了。 就在此刻。 一支利箭,从后方,划破长空,正中赵婶子。 “母亲!!!” 她刚刚还在为丢下瓦罐没死窃喜。 谁料,下一刻就口吐鲜血。 赵阿四不顾一切,冲到他母亲跟前。 正中胸口。 若是年轻人,尚有一线生机。 赵婶子老了,阿四知道,活的希望渺茫。 赵婶子带着皱纹的脸渐渐暗淡,她一只手抓住赵阿四,一只手牢牢抓住李娘子。 “大,大娘子。求您一件事。” 赵婶子口中全是鲜血,艰难的开口。 李娘子身有玄甲,为她挡住身后的羽箭,眼眸忧伤。 赵婶子一直尽心尽力,李家又少一个心腹。 “你说!” “保,保着我家阿四,他不,不聪明。阿四啊!一定要看好哥哥,哥……” 周云看见了。 他看见赵婶子被拖走了。 她死了? 周云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呆愣铸了。 最早在清水河,一起喝过雪水凑胡饼的老妇人,死去了? 赵阿四回到了队伍,战斗还在继续,似乎一切没有改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十三架攻城云梯,烧了十二架,李氏三百余妇人,死去近一半。 远方。 木勤思力大旗下。 霍长真眼神空洞,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他转头,认认真真,一字一顿的问,“杨豪,刚刚丢下火油的是老妇人?” 杨豪叹息道:“没错,确实不是正兵。” 霍长真从黑檀木的马车上站起,他的身材竟然很高大。 “你知道,为什么是老人愿意送死吗?因为她们的孩子还要活着,孩子们没有死!以后他们会成为恶魔!突厥人的噩梦。” “快去催哈茶尼,白狼神全废掉,也要灭了武川镇,今日不灭,今后就是心腹大患!” 霍长真怒不可遏的催促,杨豪一愣,军师很少如此失态。 “杨豪,带你的五百天狼卫,随时准备,拿下武川镇,快去。” “是!” 喜欢楚兵。 第81章 他竟然算到了 “嗡!!!” 突厥人的号角再次变化。 高耸的超大型器械,木质抛石车,缓缓前进。 烈日下, 它的阴影遮蔽了进攻的赤乌部众。 绞杀在一起的楚人、突厥人都懵了。 这东西现在投下来,那就一条血槽啊。 谁碰谁死,不管你是何等武道强者。 “呼!!!” “呼!!!” …… 四颗巨石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如同远古猛兽,咆哮着踏入战场。 一颗打在攻城云梯上,冒火的云梯粉碎,还在奋战的突厥人死伤一片。 余威撞在土黄色的城寨墙,溅起数层墙泥。 剩下两颗都投进在城墙上,所幸武川镇的士卒,早已适应,躲入了厚重的掩体。 最后一颗就厉害了。 方向偏了,打中了北山羊部的队伍,突厥北山羊首领目眦欲裂。 巨石如同炮弹,犁地一般,开出一条近丈长的血槽。 北山羊部落战士密集,就这一发,损失上百人。 搏杀的数万士卒汗毛竖起,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担心下一发白狼神招呼自己的位置。 就在所有人都在震惊白狼神的强大时。 周云笑了。 等这一刻,等太久了。 系统运算中。 突厥人最后的手段,终于出现了。 他在城楼里,轻摇羽扇,眼眸中精光乍现。 在他身后,楼道里,已经响起了铜锣声。 六十个从开战到现在,一直在休息的武川镇正兵迈步踏上城楼顶。 他们分工明确,打桩的打桩,架弩的架弩,手脚异常迅速。 “一队完毕!” “三队完毕!” …… 十只小队全部准备完毕。 十架牛家复合重弩,如同高射炮一般,架设完毕。 梁大眼眼眸赤红,怒吼道。 “全部都有,立刻上火油弹,集中火力,攻击巨型投石机。” 他成为统领了。 两个月前,周云发觉,梁大眼的目力极好。 随即跟他说了,武川镇正在组建一支强大的部队,空出一营统领。 问他干不干? “我去,这能不干?统领啊?” 梁大眼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下好了,他肠子都悔青了。 直接成战兵发配到了后营,去倒弄木头,说好的统领呢? 武器配发完毕后,梁大眼才知道,他已经成为炮兵了。 这是十架牛角重弩,可以发射重型羽箭,也可发射金汁弹,火油弹等。 神机营。 武川镇第十一营,也是主战第七营。 十五天来,梁大眼无数次请战,皆不得。 昔日同胞浴血奋战,他们躲在二层睡觉。 白天他们耷拉着脑袋,低头聚在一起休息。 看着弟兄们死伤惨重,连娘子军都在奋战,他们心里难受啊。 总有辅兵来找他们借玄甲,说他们暂时也不用上。 梁大眼窝囊的都快出猫尿了。 我在铁甲营大杀四方,何曾怕过。 主公说,他是一锤定音的力量,决不能暴露,他连三层都不敢上。 知道神机营的人,少之又少,怕的就是无孔不入的细作。 一枚巨石, 忽然打向攻城车的方向,正好击中杨延右侧的鸳鸯方阵。 几乎瞬间,前排大盾手如纸糊一般粉碎,残肢断臂乱飞。 右侧空门大开。 突厥王帐军一愣,随即猛然涌入。 关键时刻,杨延挺身而出,一杆长枪,守着这丈许的空地。 可突厥王帐军皆不是庸手。 杨延八品的实力,常规下,还够看,此刻却岌岌可危。 一位满是麻子的魁梧 突厥大汉,带着冷笑,跳入城墙。 他气势非凡,一刀荡开了杨延的长枪。 盾牌一顶,拉出空位。 此人的实力,竟然不在杨延之下。 一瞬间,五六名突厥人跳入城寨。 见此情景,周云双目欲裂。 【巨型投石机竟然命中了步兵鸳鸯阵,这是什么运气?】 系统的警报传来。 突厥王帐军一旦大量进入,武川镇就破了。 眼看着突厥人冲破了右侧鸳鸯阵,并且开始影响左边时。 一支银白色的羽箭,如同后世子弹一般,洞穿了魁梧的突厥巨汉。 其箭势不减,继续射死后续四人才停下。 这! 周云一看,不禁愣了。 这不是他精心打造的破甲箭嘛? 回眸一望。 楼道处,是一位如天仙下凡般的女将。 她面若桃花,英姿飒爽。 一身武者气息强大。 竟然是九品高手。 尤其是箭术,甚至在周云之上。 白袍披风。 银光凤甲。 她每抬手一箭。 就会有一串的突厥人被射死。 毫不停歇,一连五发,箭箭入魂。 右侧的攻城车位置,清出一大片空白地。 武川镇的步卒,立刻抓住机会,夺回了最好的位置。 数名大盾手,再次组成盾墙。 巨石的危机总算被解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云长舒一口气,刚刚真的是好险。 就在他放松的一刻,余光飘到了一个人。 大孝子? 他和跟班,鼻涕虫,赵小乙,一人一面盾牌,三角之势,护卫在那名女将身侧。 明白了!破案了! 除了这货,也没人敢拿他的天风甲。 【那可是数千两黄金,他要开属性的!这货坑爹!】 猛然间,大杀四方的丁秀青,瞧见一身红色精甲,被大盾团团护住的周云,竟然痴痴的看着她。 她不禁俏丽的脸一红,丁家弓箭术威力都弱了几分。 “哎哎哎!!丁姐姐,你没射中啊。破甲箭才二十支!” 说好的,二十支箭,箭无虚发呢! 大孝子这才偷出的破甲箭。 黑檀木马车,已经出现在战场前方。 霍长真眼看着王帐军攻入,已然是大局已定。 猛的见到,远方攻城车上,突厥人成片成片倒下。 一位精光闪烁的女将,手持弓箭,惊为天人。 “下令,哈茶尼,集中火力,进攻攻城车位置,再打一次。” 虽然王帐军攻势被挡回,但是,再来一次,武川镇就破了。 “准备,上巨石。” 十几个突厥汉子,利用杠杆原理,将巨石抬起,安放去发射台。 哈茶尼抬头,眉头紧锁,仔细调整角度。 此刻他也知道。 巨石只要有一发打对位置,突厥人就赢了。 就在他聚精会神时。 忽然发现,武川镇城楼上,飞出数量不少,带着黑烟的陶罐。 “砰!” “砰!” …… 数声脆响,白狼神上,出现大量打不灭的火焰。 紧接着,他甚至没来的及下令救火。 第二轮又来了,这一次,集中攻击了最南端的一架白狼神。 熊熊大火,猛的燃起。 哈茶尼知道,完了,白狼神上,很多位置都使用了油脂润滑,一旦起火,那就势不可挡。 不到片刻。 四架巨型抛石机,白狼神全部燃起大火。 远远看去,宛如数万只蚂蚁在祭天。 四根巨型火柱,就是祭天仪式。 火照亮阴沉的天 空。 哈茶尼的剩余投石机高强度工作下,渐渐故障频出。 或是被三层的弓弩手射死操作的奴隶,或是木质材料极限到了,直接粉碎。 白狼神已经彻底失去战力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霍长真双眼空洞,愣愣的看着火海中,屹立不倒的武川镇。 “大楚何时有了这样的英雄?” “此人早就准备好了,对付白狼神的手段,难道他算到了我来了?” 突厥军师不可思议的想到,随即又否决了。 “不,他不是算到我来了,他是算到了所有可能的手段!投石机前压,早就在算计中!” “卧龙周云!果然是武侯之才!”霍长真喃喃的道。 喜欢楚兵。 第82章 猛将杨豪 “咚!!!” …… 战场上。 武川镇的鼓声震天。 突厥人的牛角号,声音愈来愈软。 突厥六部损失惨重,尤其是最后白狼神和投石机的无差别射杀。 六部的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各部首领甚至准备找阿史那木勤思力麻烦。 我等拼死作战,换来的就是这个! 没了白狼神,没了攻城云梯,两架攻城车势单力孤。 神机营已经开始转换角度,对准攻城车的突厥王帐军。 城楼里,周云一屁股坐下,靠着土柱休息,不再顾及形象。 此刻大局已定了。 【奶奶的,这护心镜真重!】 周云脱去玄甲的外挂件,这些都是用来防锤击一类伤害的。 现在肯定是用不到了。 只是, 忽然。 他发现杨延等人猛然进入作战状态。 攻城车的甬道上。 一员巨硕的将领,一身漆黑如玉。 头盔,护肩镶嵌有白色羊绒的武者。 此人轻功身法竟然出神入化。 踩着突厥人的头盔,几个纵身,高高跃起。 周云靠着城楼,火光下,眯着眼。 他看见了。 一只如同苍鹰展翅般的猛人,越过突厥人的盾墙,手中巨槊挥舞。 仿若一切时光静止。 巨槊带着鬼哭狼嚎之音。 撕裂空气的轰鸣而来。 “砰!!” 鸳鸯阵的前排大盾,一瞬间被打成碎片。 厚木镶嵌铁皮的武川制式盾牌,竟然应声而碎。 武川镇士卒不禁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大盾,可是连马匹撞击都扛得住,竟然如纸糊一般。 一位头戴狼面盔,身覆精铁鱼鳞甲的九尺大将,稳稳落入武川镇的兵卒中。 如同鬼哭狼嚎的声音再现。 巨大的长槊,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力学轨迹,三名刀盾手,倒飞而出,撞在身后的长矛兵上。 这! 周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个什么玩意?系统?有人开挂,这货违背物理规律。】 他那带着鬼哭狼嚎的猛击,无人能挡,步卒鸳鸯阵,被杀出一片空地。 此人正是宗师顶级武者,突厥赫赫大将,杨双之子,杨豪! 他如杀鸡屠狗般,将李氏引以为傲的步卒,肆意杀戮。 “武川镇!插标买首之徒尔!” 杨豪轻蔑的嘲讽。 此刻武川镇已经鏖战一天。 体力下降到了极点,三大将早已经累瘫。 他却体力旺盛,如此情况,杀几百残卒,有何难。 只是,杨豪不知一事。 反派死于话多。 就在他摆造型的功夫。 梁大眼已经精准投火油弹两轮。 他身后的攻城车,此刻燃起大火,王帐军的跟进非常困难。 就在他眼眸一狞,步伐大开,准备再冲锋时。 一枚锋利的箭,如同长了眼睛,直奔他的面门。 电光火石间。 他一个侧身,面甲被射掉,左脸留下一道半寸的血痕。 杨豪怒目转头,眼中全是杀意。 不远处,盾牌阵中,是一个眼神迷茫的瘦弱青年,羽箭就是他射的。 见杨豪盯上自己了? 周云不禁心中一颤。 【系统,你的百发百中呢!】 “系统警告宿主,不要碰瓷s级强者。” “宿主弓箭术,等级太低。” “靠,真特么废物系统。” 眼看对面朝他飞奔而来,心中不禁万马奔腾。 李兴,李泰等人早已虚弱不堪,打了一天生死战,铁打也受不了。 再说,就是来了。 也不是 这个猛人的对手。 此人实力不在上官虎之下。 这玩意,那个如果鬼哭狼嚎的经气,似乎有种特殊的buff加持。 这种实力,周云虽然不懂武艺,但也知道,很恐怖。 危急时刻。 一支银白的羽箭,如疾风而来。 杨豪不得不躲避。 丁秀青动手了,她眼眸寒冷,如同天上冰女,射出的一箭威力远超周云。 又被阻挡。 杨豪怒了。 武川镇,不讲武德! 他手臂一扬,天狼巨朔打飞了周云的第二箭。 还没准备动手,丁秀青又来一箭。 杨豪不得不防御,顺手打飞丁秀青的银白羽箭。 只是这支箭,竟然异常锋利,射穿了他的巨槊,射破兽面吞头护肩。 他不得不用心防守。 就这样,杨豪在武川镇城墙上。 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周云的箭术,百发百中。 青山弓,二十多步,你敢不防,一箭射死。 丁秀青的破甲箭虽然射完了。 但是大孝子背上,那是一壶,三十支标配的箭壶。 鼻涕虫,赵小乙身上还有。 杨豪在城寨上,狼狈的模样,霍长真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攻城车已经被烧穿搭桥通道了。 其中一辆快要倒了,突厥人只上去一个杨豪,也赢不了。 若是折了这大突厥目前实力前几位的猛将,那就太不值得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速度鸣金,别折损了杨豪!” 鸣金了! 突厥鸣金退兵了! 六部突厥人,如释重负,本来他们也士气低落。 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王帐军也退了,他们不少人守在城墙下。 杨豪还在上面,大突厥金刀驸马,他们不能走。 城墙上,杨豪怒不可遏。 这两只蝼蚁,竟然能挡住他。 白甲女将还算个人,至少九品巅峰。 那个红甲的瘦弱汉子什么档次? 六品废物,也敢和自己动武。 加上,武川镇的这些个兵卒,也跟不要命一样。 杨豪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一阵弑鬼神之力,扫开面前的武川步卒。 随即猛地后仰,险之又险的避开丁秀青的羽箭。 顺势跳下城寨。 一槊扎入土墙中,一路滑行,毫发无损,落到地面。 周云一愣。 这么高,不得摔死。 好奇的探出脑袋。 刚好看见,城寨外地面,杨豪对他阴笑。 周云一愣, 这! 好奇心害死猫?! 随即,一支羽箭如闪电般袭来。 周云来不及反应,心中大骇。 难道说,我要死在这里?最悲情的穿越者? “啪!!” 羽箭射穿了大盾,卡在周云的眼珠前。 护卫们并没有放松。 盾墙给到了,周云不禁如释重负。 城寨下。 杨豪翻身上马,夜照上,杨豪随着战马起伏,如同勇猛的狮子。 他远远了望周云。 大吼道。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下次杨某杀你时,给你个痛快!” 闻言,周云一愣。 【我报名,让你杀我?】 他站起身子,羽扇纶巾,雄姿英发。 大吼道:“我乃武川镇第一射手,绰号野猪,刘谋是也!突厥小儿,下次要你狗命!” 杨豪战马人立而起,眼中全是杀意,大笑道,“好,刘谋,我杨宇豪记住你了。下次必取你人头。” 正在三层,接受小姐姐们治疗的野猪,闻言不禁一 愣。 杨豪记住他了?下次必要他性命? 杨豪,这不是突厥猛将吗? 他当即不顾拉伤射手臂,连滚带爬的摸去窗洞。 想去解释,发现突厥人已经走远。 一席黑甲黑马的杨豪,已经小到看不见了。 野猪,“……” 喜欢楚兵。 第83章 混合双打 “楚客缦胡缨 ,吴钩霜如雪?” 武川镇, 城楼上。 李娘子美眸中,怒火中烧,揪住周云的耳朵,怒道,“看不出啊!你小子藏的挺深啊!” “一个不清不楚的还不够,这会整个金屋藏娇?” 李娘子劫后余生,她一直在四层的窗洞指挥娘子军,用弓弩增加火力。 十几天下来,楼板时不时,就会颤动,掉落尘土, 有道是,打仗的不怕,看的人怕。 她心中时时刻刻都在祈祷,老天保佑相公平安无事。 就在突厥人退走的第一时间。 赢了, 终于赢了。 她迫不及待的奔上城墙,她要拥抱自己的相公,给她的英雄最大的关怀。 冲出楼道的一瞬间。 脸色就垮了,呆若木鸡,双眼空洞。 那个心心念念的相公,正和一位天仙似得佳人有说有笑。 对方俏脸微红,周云则是一脸贱样。 猛然。 她发现了女子的甲胄,竟然精美的可怕。 隐隐约约间,想起了那首诗。 本以为的描绘武川镇豪迈的大作。 原来,这特么是首情诗。 同样惊讶的还有冲来的刘贞。 她一袭黑甲,手持双剑,满面笑容瞬间垮下。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空气中擦出火花。 李娘子揪住周云的耳朵,拉着就往楼道走。 “楚客缦胡缨 ,吴钩霜如雪?” 刘贞也一把抓周云的手,冷若冰霜,恶狠狠的道。 “银鞍照白马,飒踏入流星!” “你不是一直说,换边打,雨露均沾,成全你!” 周云的另一边挨了刘贞一发暴击,一股绞痛传来。 他后悔啊。 早知道是这样,护心镜那些就不脱了。 “娘子,娘子你听我解释啊!小贞子,听我说……” …… 就这样,跪在楼道口的大孝子和先锋鼻涕虫,赵小乙。 不时听到楼道里,带回声的哀嚎。 三人默默相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人,真可怕! 不久后,大孝子眼睛一溜,说道:“起来,别跪了,趁着我那蠢爹吸引了母老虎,我们赶紧跑。” 见大伙都在忙碌战后的事务,李信环顾一周,同丁秀青点头示意后。 三人顺着楼道,小心翼翼的跑了。 可惜,他不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夜晚。 西风。 武川镇大摆长桌,后营,辅兵营全部忙得不可开交。 大胜! 从未有过的大胜! 十万突厥,败北武川。 这是可以和子孙吹一辈子的事。 以后族谱都要给我写上,某某某先祖,抗击突厥,立功传家。 三层,议事厅。 一个红衣青年领着几十个孩童,面朝长廊的土墙,站了数个时辰。 集体面壁思过。 周云和大孝子一起,还有他的孩儿军,全部在此。 李信眯着小眼睛,鄙视道:“父亲,如此做派,大丈夫威名何在?不如你带我造反,我一定跟着你。” “为父忽然想站一下,和你母亲没有关系。” 周云摸着肚子,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窝囊!” 大孝子轻蔑周云的行为,疼老婆也不是怎么玩的。 闻言。 周云转头,一脚踢翻大孝子。 扯开话题道。 “你偷我弓弩,偷我甲胄,说,天凤甲卖了多少钱!” 李信拍拍屁股,委屈的站了起来。 “没卖,租出去,一万两。” 额! 这下轮到周云愣住了。 【看不出啊,你小子比 我还黑。】 点将台成了戏台。 武川镇里,会唱戏的自发组建到一起。 台上唱的是一出三国,三英战吕布,根据周云的三国演义编排。 每到精彩处,不时传来阵阵喝彩。 丁秀青靠着柳儿,两女子紧紧搂住。 她们之前商量,若是最后,她们相互自裁。 此刻,心中也是激动不已,本以为必死,谁料草原人如此不经打,最终竟然赢了。 太原丁家,分到一桌主位。 毕竟是高门大姓,一方节度使。 丁秀青的眼眸,一半在看戏台,另一半在看戏台远方,周云面壁的好戏。 几十个人,一字排开,听说还有周云的长子李信。 柳儿看的津津有味,见小姐心不在焉,一瞧才发现,看的是周才子啊。 “真没想到,周卧龙战场视十万突厥如无物,竟如此惧内!” 丁秀青瞧着主位上的李娘子,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脸色暗淡道:“若是有位才子愿意和我生死与共,我也将他宠上天。” 在外人看来,周云被李娘子拿捏,那就是对她爱之深嘛! 以周云的实力,天下各方节度使,甚至楚帝,那去了也是高位以待。 “传闻,周云是被李娘子抢上山的。”柳儿若有所思的道。 “要不你也抢一个!” 丁秀青闻言,先是一喜,仿佛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即眼眸暗淡,“那不行,抢一个死一个!不是每个人,命都有周公子硬。” 在丁秀青和柳儿胡思乱想时。 戏台上,渐渐到达尾声。 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闹剧,在火烧洛阳后结束。 本以为戏班子们要了。 忽然,第二场戏来了。 只见一位红甲将军,如白面小生,口中朗朗有词。 直到看见雪地行军的一幕。 众人才恍然大悟。 这唱的是,雪夜斩阿骨! 随着战鼓的起伏。 武川镇的子弟,心潮澎湃。 没参加的,见识了第一批武川镇的悍卒,锐意开括,激动不已。 真正参战的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义无反顾的冲向突厥人大营。 就在宴会最高潮时,铁坨子搞事了。 他身覆歪歪扭扭的甲胄,腰上挎着一把长刀。 大吼道:“我焦仁提议,让武川镇兵神,卧龙先生给诸位训话!” 现场不禁冷场,大伙心里谁不知,这会二爷正被大娘子惩罚呢! “既然,这样,就由我武川镇大匠造,焦仁,在这个胜利的夜晚,为大家发表感言!” 闻言,大伙一愣。 招呼他铁坨子的是无数菜叶子,泥巴从下面往上丢,有一块还沾到脸了。 “滚下去!铁坨子。” “轮也轮不到你……” “打阿骨都没看见你,吹个毛呢……” …… 八瞎子上去,同驼子争抢,老当家也去凑热闹了。 刘福实在看不过眼,吹胡子瞪眼离开。 最终。 周云在山呼海啸的呐喊里,结束面壁。 他拿出一张巨大的羊皮,上面尽可能细节的战功。 “焦铁,步卒统领,斩敌……,……” “梁三,……” “杨延……” …… …… “李信!” 台下的欢呼猛然停止,大伙不禁一愣。 李信?这不是十岁的大公子吗? “李信所部,射杀突厥,有记录的六百二十一人,记功七百。” 随着周云的战功报出。 李信被他的孩儿军抬起,身上披着李家的大旗。 全场绕圈,拉风登场。 如同一截火车,尾巴端甚至还有不少鼻涕没吸干净,四五岁的娃娃。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一两岁的弟弟也跟在里面。 如此表演。 令武川镇的兵卒们哄堂大笑。 他们不时从腰间拿出几文大楚通宝丢出去,引得孩子们哄抢。 欢笑与喜悦中。 月光渐渐黑暗。 山林渐渐寂静。 武川镇灯火通明, 屹立在北疆的清水河畔。 喜欢楚兵。 第84章 暗流涌动 帝都。 洛阳。 横跨落水的帝都,一开始其实只是一个小城。 自从楚太祖修建了大运河后。 洛阳得天独厚。 关中的商船通过泾水、渭水,汇集在此。 江南,华北的物资通过大运河,沿黄河而上。 这里还是下湖广,去并州,通草原的节点。 华夏古代是内陆贸易,洛阳的地位,相当于后世海洋贸易的上海。 数十万商贾,长工短丁汇聚。 龙蛇混杂。 大楚为便于管理,在沿河两侧有二十二座巨大坊市,那里就相当于后世的贫民窟。 织布坊,这里一开始是为布匹生意建造的。 几十年来,人口渐多,才有各类生意衍生。 一个卖酒的老摊贩,挑着担子,身上带着旧布做的小旗招牌。 走街串巷。 “桂花酒,上好的桂花酒。” 一间胡饼,和煮面条的小店,面色和善的老店家,叫住了酒贩子。 “桂花酒可有红桂花酿的?” “瞧您说的,哪有红桂花,倒是新酒有一点。” “新酒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 “不南不北,淮河一带的。” 老店家眼眸中,精光一现,随即叫酒贩子等待片刻。 他招呼了几位客人后,踏上门板,关店了。 酒贩子跟着他,走过乱糟糟的后房,一间草料棚子里,老店家拿开各类干草柴薪。 下边有一块暗门,打开后,两人进入地窖。 地窖不小,有两丈见方,有几张上下床铺,一个小矮桌,必要时,可藏五六人。 “夜猫见过邹先生!” 卖酒的老贩子,开口见礼道。 后者却是眉头皱起,担忧道,“什么事!皇城司无孔不入,我们潜伏数年,切忌前功尽弃啊。” “我在禁军里,确定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北狄集结重兵十余万,在北疆打了败仗,死了数万大军,狼狈而逃,定襄北境的大军已经撤了。” “这不可能!”邹先生一愣,随即惊讶道,“定襄郡边军,除极少数精锐外,武备松弛,粮草不济,哪有力气打北狄十几万人。” “传闻,不是边军打的,是武川镇李氏,北狄人围攻他们半个月,没有攻陷,最终北逃。 “武川镇!”邹先生陷入深思。 “武川镇李氏,不是只有一两千人,十万大军拿不下?” 老酒贩子面色激动,笑道,“武川镇周云,天纵奇才。墨家实力很强,不仅修建了高大的城寨,还有一种弓弩,个头不大,射程和床弩差不多,上千弩手,北狄人才损失惨重。” 邹先生若有所思,一直都是南阳萧氏强弓劲弩,甲于天下。 现在看来,南阳萧家,独一份的生意要没了。 “可能找到物件,不惜代价?”邹先生斩钉截铁的道。 如此宝物,想尽办法,也得拿下。 “不用,黑市上,已经有弓弩流出了,价钱贵了点,拿下不难。” “这么简单!?” 老酒贩子笑道,“李氏毕竟是刚刚崛起的势力,大部分由楚国溃兵组成,底蕴不足,出几个叛徒,很正常。” “好,拿到弓弩后,安排山猫离开。他的任务结束了。” “北疆大胜,楚帝肯定要北征,丁宏度决计不会轻易坐视被拿捏。到时候,有的看。” 老酒贩子在小店的后院围墙出现,过几条街后。 卖桂花酒的吆喝传出,在小巷子里回荡。 武川镇大败突厥十万精锐的事迹,在各大势力里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的谋士复盘了无数次。 也无法守住武川镇。 光是数万北狄射手的羽箭,那城墙上,就一个人也站不了。 何况三千打十万,兵力悬殊太大。 经过各种细作的打探。 他们方知两个关键。 李氏玄甲,竟然能几乎完全防御羽箭的伤害。 三层重甲! 这种甲胄,各大权贵势力也不是没弄过。 只是弄出来太重,一百五六十斤,没有使用价值。 李氏的甲胄,竟然将重量下压到七十斤上下,这简直就是质的飞越。 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弓弩。 武川镇有一种名青山的弓。 这种特殊的弓弩,能平射一百二十步,抛射一百五十步的弓。 这种射程,超过目前所有大楚,乃至周边所有强国的弓箭。 几乎能媲美床弩的能力。 这就相当于,后世一个步兵,拥有了坦克的火力。 各家势力开始暗流涌动。 企图用各种办法,不惜代价也要弄到一柄青山弓。 本以为要大动干戈,他们后来发现,黑道上有。 于是乎,不少大孝子用过的牛角弩,出现在各大势力的案头。 朝鲜半岛。 高句丽。 沿海山林。 一匹快马,踏着山泥,沿着不宽的泥泞官道飞驰而过。 他的背上,有大型物件被黑布包裹。 三道旗,随风飘扬。 这是八百里加急。 转过几座山头,骑兵看见了远处的巨大城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平京山城! 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就在此坐镇。 这里也有高句丽的第一雄狮,镇远军。 帅台上,渊盖文虽然年过五十,但却威势不减。 他戴关帽,留长须,丹凤眼。 喜好看春秋。 一身武艺,传闻是源自昔日蜀汉五虎上将,关羽。 “你是说,突厥人的主力军十万,没有吃下三千人的大楚溃兵?” 渊盖文眼眸精光闪烁,放下春秋,冷视报信兵卒。 “是!黑马台的情报看,就是这样!” 透过雕花的窗子,望着山城外,那里是辛苦劳作的高句丽农夫。 山林开垦农田,实属无奈之举。 他叹息一声,“我高句丽还是国小人稀啊,大楚人才辈出也,看来这武川镇,又是下一个徐州上官氏。” 当年,若不是上官氏,高句丽就入主中原了。 身后跟渊盖文八分神似的小将开口道:“父亲,就不能是,突厥人战力废物?” “不会,突厥铁力可汗是雄主,否则,老夫早就率领你们杀出去了。何苦在此,等待天时。” 山城的靶场里。 渊盖文试了青山弓,确实有门道。 他不停的摇晃躬身,弹性韧性都极佳。 随后更是一刀切断,破口看,是几种材料复合的。 “立刻带去燕京的皇宫,吩咐老朴,即刻制造此弓。” 渊盖文试验后不久。 几名骑兵,带着断弓,踏马离开山城。 武川镇的两件核心装备。 正在被当今天下,各大势力仿制。 几千里外。 一切的始作俑者周云。 却在卧房中呼呼大睡。 这几日,李娘子和刘贞太疯狂。 他是真的体力消耗巨大。 喜欢楚兵。 第85章 马邑郡童家镇 定襄郡。 武川镇。 古人以东为尊,以北为上。 讲究坐北朝南。 周云考虑到,北方直面西伯利亚寒流,那地方冷。 所以,主家的卧房在东侧三层。 内中有客厅,卧室,书房,丫鬟房各一间。 占地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六十平左右。 纯面积,不含公摊。 周云的卧榻,一直有个烦恼。 太阳出来后,一个多时辰,阳光就会透过窗洞,将他热醒。 【这该死通风洞,老子一定给它安个窗帘。】 周云托起疲惫的身躯。 下床后,在小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 环顾四周。 奇怪,田小胖竟然不在。 周云这么没面子? 小丫头片子竟然不伺候她早食。 外面好像有声音,估摸着这丫头看热闹去了。 这也就是在李家,别的豪族,早就送她去干苦力了。 几天前。 丁秀青走了。 天凤甲说什么也不还,就穿身上,有本事周云脱。 怎么好?不对,怎么过分的要求? 周云是真想同意。 无奈李娘子不许。 在得知,大孝子竟然是用一万两卖给丁秀青后。 人都不好了。 她是知道天凤甲成本的,顶天了不过几百两。 收一万两,她内心不安呀。 难怪李娘子当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攒下多少家业。 心太善了。 这甲胄,技术价值远远超过材料成本。 发达国家为何发达?几百甚至几块钱的东西,卖你几万啊。 最终。 丁秀青笑嘻嘻的拿走了她的宝甲。 还有武川镇兑换的战功。 太原丁氏也如愿的搭上了武川镇的武器供应。 徐掌柜支付了六万两定金。 李氏玄甲五百套。 青山弓一千柄。 突厥大马二千匹。 这是武川镇有史以来,最大的订单。 铁坨子恨不得马上交货,幸好被周云阻止。 饥饿营销啊! 这么容易,别人还以为这是地摊货。 周云拿起小桌上胡饼,撕下一小块,和牛奶一起吃下。 外面的声响渐渐嘈杂。 周云不禁好奇,难道驼子和瞎子又干起来了。 真是的,老大不小了,侮辱武川镇上层的形象。 李氏的长廊,很多都坍塌了。 到处是维修的榆木架子。 议事厅的门口站满了人,一身红底青衣的田小胖也挤在里面。 校场中。 周云看见。 几十骑,身覆大楚制式甲胄的骑卒。 旌旗数面。 童? 难道是童家镇的人来了。 北疆边关,除了有马邑郡城,定襄雁门这种大城外。 皇帝还设下了五个边镇。 它们拥有土地数万亩,往往有几千甲士,算的是不小的力量。 定襄一带,一字排开,自西向东。 榆林镇,童家镇,张家镇,怀朔镇,沃野镇。 当然,现在还要加一个,武川镇。 众人见周云到来,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路。 童斋远,童氏当代家主。 他一身细甲在内,外覆一件红色绸缎点缀的长袍。 瞧着武川镇,竟然有在议事厅门口,挤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心中升起轻蔑。 这武川镇,就是个乡巴佬,土包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见人群让开一条道,随后是一位英俊的不可思议的男子。 此人一席锦衣,丰神如玉,气质非凡。 当即知晓,主人来了。 周云一进屋 ,就发现大问题。 李娘子竟然在主位旁加上茶座,随后又摆上一张太师椅。 童斋远和主家平起平坐。 左侧的下首,童家是一个书生,两个武夫。 武夫眼眸中尽是不屑,书生也面带阴笑。 显然,刚刚的争吵是此两武夫为之。 相比他们,衣冠楚楚。 李氏这一方,像乡下来的。 瞎子没个正行。 驼子正行没有。 老当家,全爷都是各有特色,总之奇形怪状。 “哈哈哈,周公子,仰慕久矣啊。” 童斋远是老官场,体面说的一溜一溜。 周云回了个楚礼,不耐烦的道,“童老爷来此,所为何事?” 这! 在此的无论李氏还是童氏,都是一愣。 周云竟然如此无礼。 童斋远强行压着怒火,笑道,“李娘子,武川镇到底是你做主,还是你夫婿做主啊。” “自然是相公做主。”李娘子斩钉截铁的道。 童斋远企图贬低周云,这令她很不高兴。 周云只能被她欺负,其他人,不行。 “周公子,老夫此来,乃是为青山弓一事,玄甲也是老夫所要之物。” 童斋远见李娘子也语气不善,无奈硬着头皮开口。 “不卖!送客!” 周云冷冷的道。 “姓周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童家一侧,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怒斥周云。 闻言,周云也是一愣。 ,! 望向主位上的老者,见其只是自顾自的喝茶。 周云心中便有了计较。 “你是何人?” “听好了,老子马邑郡响当当的好汉,童厚罡。姓周的,我童家镇在北疆,仅次于定襄城,识相的就将弓箭甲胄交出来,不然要你们这帮老货好看。” 原来,童家镇一开始还是很尊重武川李氏的。 大破突厥十万人,这是何等势力。 购买青山弓和玄甲,也准备花大价钱。 只是一进来,发现武川李氏高位都是老人,女人。 便生出了轻视之心。 这才有了后面的争吵。 “童老爷,现在走,我周云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等下你就不好走了。” 周云淡淡的笑道。 “周公子,老夫立足北疆,自是有些手段。冤家宜解不宜结,来此老夫也不是想结仇的。” “不如这样,李氏出人,和我这不成器的护卫比试一番,赢了,我童家灰溜溜的走,若是童氏侥幸赢了,还请送上技艺之法。” “好,我同意!” 周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无论赢不赢,周云都没打算放过他。 何况周云的系统早已看过,一点问题没有。 校场。 人声鼎沸。 看热闹,一直是国人的天性。 场中央,童厚罡虎背熊腰,疯狂的挥舞手中长枪,大声吼叫示威。 对面的是李兴,他眼眸冰冷,如苍松挺立,纹丝不动。 “咚!!!” …… 战鼓响起。 童厚罡面色一狞,手中长枪摆出阵势。 此人过去乃是雷音寺子弟,犯了弑杀戒,才被逐出山门。 一身硬功,实力惊人。 他十二正经全开,筋骨已到极限,乃是马邑一代第一高手。 “喝!” 童厚罡枪出如龙,快如闪电。 一枪之威,不下千斤之力。 李兴摆开阵势,一股威势,出现在他的身上。 斩浪! 显然,他已经学会了渊盖文的部分刀法。 刀如苍龙,劈波斩浪。 此刀法最强的就是第一刀,如果不备,往往会吃大亏。 果然,童厚罡就是受害者。 刀枪相交的一瞬间。 童厚罡只觉双臂不停使唤,昔日轻飘飘的长枪,此刻重如千斤。 毫无花哨的碰撞下,他再也握不住,长枪被打飞。 此刻,打到这里,童厚罡已经是必败无疑。 电光火石间,李兴的眼神望向周云。 后者微微点头。 李兴遂刀光再起,一个回旋关西快刀。 手起刀落。 童厚罡的人头,划了一弧线,正好掉到童老爷脚下。 “厚罡!!!” 童斋远目眦欲裂,这可是他童氏的一员虎将。 “周云,你欺人太甚,比武已胜,你还要杀人。” 周云掏了掏耳朵,随意道,“擂台比武,生死难料。不好意思,童老爷。” 童斋远呼吸粗重,但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方长。 怒吼道,“武川李氏,好样的。走!” “等等!” 周云叫住了童老爷,轻蔑道,“既然比武输了,彩头呢!” “你想要什么!”童斋远知道,今日若是不流点血,是走不了的。 “甲胄留下,饶你们不死。” 周云冷道。 “你!”童寨远迎上周云冷如冰霜的眼眸。 此刻,他才想起,对方可是屠杀了数万突厥的狠人。 可笑,自己竟然小瞧了李氏。 今日这趟是栽了。 “童四!叫家将们把甲胄脱了。” 喜欢楚兵。 第86章 边疆六镇 议事厅里。 周云坐在童斋远刚刚坐过的太师椅上。 端起茶水,一饮而下。 童老爷走后,小绿赶紧就将茶水换了,尤其是周云在此处。 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历经上次,刀斧加身,她的情郎跪地求情的画面,她是再也不敢惹周云了。 破突厥一役后,小绿是打心眼里认为,二爷已经不一样了。 铁驼子抖抖旱烟,担忧道,“童家镇,在北疆也是数得着的势力,以前道上,可都是绕着走。姑爷,今日是不是太过。” 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此得罪童家镇,按青山寨的做法来看,是不合适的。 “是啊,夫君,三叔说的对。童老爷在朝中也有人,传闻是南阳萧柱国的护卫出身。” 周云吃下一颗葡萄,西域来的,突厥一线,竟然有大胡商来过武川镇了。 “童家镇在我们的南方,清水河南岸,离马邑郡城不远。从根本上讲,武川镇的商贸路线上,童家镇很重要。” “那你还这样?”铜锣脑袋李岗面色不好道,“以前在太原,老夫和各个山头都是哥们。” “你哥们赵岗现在还没找到呢!”周云鄙夷道,“商贸上,有两种办法,交好或者打服。其实童家镇一事,交好是上策。” “只是,童家镇上门锁物,武川镇却以礼相待,简直可笑。” “我武川镇,以武立命,雄踞山川,谁敢伸手,直接就砍,如此,宵小之辈,才不敢乱来。” 打的一拳开,免的百拳来。 伟人当年吊打十七堂口总舵主,美丽国。 如此风采,才有后来国人的和平崛起。 武川镇,以商路发展,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力威慑。 否则,就是孩童携金入市,很危险。 不久后。 童家镇的事情结束。 老当家第一个离开,最近他迷上钓鱼。 全爷也跟了上去,他也钓,不过钓的是铁牛。 老武夫发现,铁牛特别适合他的关西快刀。 快刀讲究一个连绵不绝,气势非凡。 说白了,就是攻速快,消耗少。 李兴等人,缺乏足够的暴力输出,才需要渊盖文的斩浪刀法。 铁牛天生怪力,且气息悠长,完全就是上官虎的版本。 若是天赋完全激发,实力甚至会超过李泰等人。 可惜,正常教孩子都会脑血栓。 何况是牛傻子。 铁牛本身就智力差,全爷理所当然的东西,在他眼里是天书。 几天下来,全爷、老当家都气个半死。 差点当场去世。 没办法,李全和老当家一起想了钓鱼的点子。 疯狂军训铁牛的反应和出手速度。 铁牛玩的开心,两老货还可以顺便钓鱼。 就在驼子瞎子也将出门时。 一袭黑甲,英姿飒爽的刘贞进入议事厅。 她先是白了周云一眼。 随后,满面春风来到李娘子耳边,笑道,“姐姐,事情搞定。娘子军又加强了。” 李娘子一听,当即笑道,“干的好,妹妹,还是妹妹厉害,这兵法上的事,姐姐看见就烦。” 姐姐! 妹妹! 【你们两个不是生死仇敌,咋就好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你侬我侬。 小片刻,竟然就直接离开了。 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周云。 这! 周云愣了好一会,才有反应。 难道我被休了,第三者插足? 此情此景,只得感叹,女人真是难以捉摸的动物。 无人打扰,也是不错。 周云带着炒好的坚果,带着田丫头,视察一下武川镇的恢复工作。 顺便录下系统。 有什么问题及时发现。 校场中,有个特殊 的地方。 五十名十岁上下的孩童,正在接受军事训练。 孩儿军的事,令周云恍然大悟。 这学府一事,一直被他耽误了。 于是乎,半军半民的武川兵办正式成立。 其中,挑选了五十名身体优秀的少年,正式成军。 可惜大孝子还在遥远的后山扛木头。 他被李娘子一罚到底。 喜欢当兵是吧,先给老娘去当辅兵。 大孝子孩儿军主将的职位被罢免,目前是辅兵营的一员。 只是,李娘子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李信是少主,地位实际上甚至比她还高。 毕竟周云百年后,他接手的概率最高。 去了辅兵营,谁会让他受苦。 指不定,那双贱眼珠子一转,又给你整个大活。 走过学堂时。 里面是稚童的朗朗书声。 只是一些照顾他们的老人换了。 周云想起,有一道身影,永远的离开了。 那个总是将胡饼,收起一角的赵婶子,牺牲在战役第十五天。 遥想当初,见到赵阿四的那一刻,两人吃胡饼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铁器作坊里。 清水河的流量太小,无法带动水利锻打的机械结构。 目前使用的还是,绞盘四头牛马的动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棘轮造的正反机,都是由工人十二个时辰控制。 在机械的锻打下,铁器作坊可实现十二个时辰开工。 人歇机器不歇。 一个学徒,就可以管三个锤台。 对比其他大贵族,用三个有经验的打铁大汉,还只能打几个时辰。 李氏的铁器锻打能力,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如此,才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提升钢材的性能。 玄甲使用的全套,都是百锻钢。 所以,才能在低重量下,达到高防御的效果。 若是正儿八经的用老式人力,那一套二百一十四块甲片。 不得二百一十四组人,打上十几天。 数百人锻造,一个月才能得两套玄甲的材料,这再怎么财大气粗,也扛不住。 转角处,有一间巨大的厂房。 里面莺莺燕燕,全是妇女的唠嗑八卦。 这里是制甲作坊。 现在也开始尝试,制作成衣,对外贸易的那种。 这个时代的妇女良心。 一想起,这漂亮的衣服可能是那家小媳妇的珍贵之物。 她们一针一线都极为讲究。 红色鸳鸯绣冬衣,是目前最好的产品。 梁大试了,走不出山林就卖完了。 更别说去马邑郡城试试水。 刘贞的情报队伍已经打开。 商队里,有不少眼线。 周云通过兵神系统,将很多间谍的知识教给了她。 她在惊叹又怀疑的目光中,欲言又止的离去。 越来越多的信息表明。 北疆这个位置,即将有大动作。 行商里的消息,连江南的米价都涨了。 有大量的米粮,被集中到北方河洛一带。 大运河上,船只拥堵,一眼望不到头。 大量的物资,正在以很快的速度集中。 古代打仗,运输不便。 尤其是国战,那涉及到的物资就是天文数字。 兵神系统判断。 楚帝很可能如汉武帝一般,要对盘踞在河套地区的漠南王庭发动国战。 将突厥人的势力,赶回漠北。 只是,目前突厥人正处于鼎盛时期。 武川镇折损的这几万人马,根本不值一提。 一阵风吹过,这些人头又会补充回来。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大楚强行进攻突厥国,别的不说。 光粮道这一条,就是大问题。 可惜,朝廷里,周云说不上话。 皇帝加强了北方的防御。 兵部的诏书已经到了。 武川镇,正式成为北防六镇的一员。 且竟然还有军饷和粮饷。 只是,就大楚基层的秉性。 估计山路难走,马邑郡守的粮食等周云老了,可能才领的到。 喜欢楚兵。 第87章 黄河大水 帝二十二年,七月。 河东郡。 古老的渔船上,两位穿着蓑衣的皮肤干瘪的老头,披着散乱的头发,仔细观察一路上,水中的游标。 他们这一带的老者,其中一位在梁朝时期,就和祖父干过河官。 远方,苍穹乌云密布。 大地山川为之一暗。 “啪!!!” “啪!!!” …… 豆大的雨滴,打得人脸生疼。 两人不得不躲进半人高的船坞里。 老河官眼眶凹陷,眉头紧锁。 他一次次的反复对比羊皮上的毛笔记录。 叹息一口,担忧的道,“祸事了,大河要涨水了。” 身旁的老者闻言一怔,双眼空洞。 他们经历了太多。 大楚百年,那一次动乱没有他们。 水患是所有事件中最可怕的。 大州大灾下。 老村里的农夫被逼疯了,什么人间惨剧都会发生。 豆大的雨水持续打在渔船上。 老河官将所有的关键奏书收好,套上一个红色的封袋。 远远的漂去下流的郡城。 如此大事,只有指望朝廷了。 帝二十二年七月九日。 洛阳的人们欢天喜地,大雨洗涤了这座炎热的帝都。 河内郡的信使,在离帝都几十里外驿站被遣返。 理由是,事关重大,必须再三确定。 工部衙门里。 七品小官同数名吏员聚在一间小班房里。 房间狭小,湿漉漉的。 众人却不想理会这些。 “怎么办?已经有三个郡的河官上书,黄河大水一事。”为首的小官忧心忡忡的道。 几个肚满肠肥的小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开口。 良久,才有一人道。 “如今,皇帝想着出征北狄国,上官们只关心粮草、军械。现在说水患,那不是找事嘛!” “是啊,赵老哥。混这些年也不容易。” 姓赵的官员依旧眉头紧锁,于心不忍,道,“沿河二十三郡啊,数百万黎民的生机啊!如何做这种事?” “赵老哥啊,你才管多大的盘子啊。几百万黎民都是你家的?恶了上官,你被赶出这小城寨,才是取死之道啊!” “今年若是真发大水,饿殍遍野,只有大城里,才有一线生机。赶紧回家屯米才是正事。” 涉及到身家性命,赵官员糊涂,下面的吏员可不傻。 这件事情先捂着,别的部门报了,他们才报。 臃肿和逃避责任的官僚作风,大大延缓了灾情上达天听的速度。 所有官吏都在迎合上官喜好,不敢声张。 运河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船舶一眼望不到头。 沿河酒肆,茶楼人声鼎沸。 叫卖声,讨价声,各类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似乎帝都依旧繁荣昌盛。 帝二十二年,七月中。 黄河沿岸数十个郡,持续大雨。 各地再次官员再次上报,这次终于有敢死之人,闹到洛阳衙门了。 七月十九日早朝。 左丞相在临近散朝时,才将此事隐晦的提出。 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楚帝震怒,当场罢了左丞相官职。 如此大事,隔了二十几天才报,岂不是渎职。 回到皇宫后。 楚帝对各大红顶太监大发雷霆。 皇城司是吃干饭的,黄河水患为何不报。 几位大太监早有准备。 其一,人员大多散在个战场,高门大姓。 其二,沿途监察粮草,军械等事物,人手太少。 其三,河水之患,专业性很强,道听途说,他们如何敢报。 从七月十九日开始。 水患的议事,一天议一 天。 粮米三百五十万石。银钱四百万两。 这一系列的巨额缺口,令楚帝心中犹豫不定。 三司等各节度使代表,渐渐看出门道。 满朝文武心中也有了计较。 察言观色,这些高官可是炉火纯青。 在七月二十九日。 他们一边述说救灾昂贵,一边拿出了折中的办法。 保境安民,各地自行筹备,令百姓入城中度过水患。 如此,可保下七成人口。 损失个七八十万草民,对泱泱五六千万人口的大楚,又算什么事呢! 当然,这是他们揣摩皇帝的想法。 朝堂上,文武百官可不敢这么说。 八月六号。 皇帝在内幕府中,拨款一百万两,用于各地的安置收容。 这是楚帝的极限了。 北征之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三十万良家子已经陆陆续续前往太原大营。 各类物资粮草堆积成山,大军也基本暗中抽调到位。 击破突厥国,此功过汉武,比肩始皇的丰功伟绩。 楚帝不可能为了区区几十万百姓而放弃。 帝二十二年,八月。 武川镇小雨。 清水河的水位高了一丈。 现在孩童们都被严厉警告,河水已经能淹死人。 再不准去河里打水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把江南的油纸伞,周云撑着走在前面,李娘子跟在身后。 系统综合各类信息。 老河官确定水患时,周云的系统也基本确定了。 大楚根基糜烂,这种事必然是难以有效的处理。 现在就只能看,那个郡的老百姓命硬了。 传闻楚帝在自己腰包里,掏出一百万两。 不是看不起皇帝陛下,这一百万,最终不会有十万两,真正到灾民头上。 走过武川镇人们开垦的田地,上游有一处高坡,高坡边是匠造营建造的双水车。 利用此地的高位水势差,在此蓄建了一个小水库。 长宽三十步上下,大多利用了原有地形,只是几个豁口,有石头箩筐筑坝。 此工程实行后,武川镇山谷地,一万多亩,几乎都是自流水田了。 这在古代,就是俗称的上上田。 “嘎!!” “嘎!!” …… 木质的大水车高达六丈,不少零件是铁坨子百练钢,否则,一般的纯木头,很难支撑如此巨大的结构。 水车的机械能也没有浪费。 这里有间磨坊。 四个打桩机,最近不少口感劲道的面食就出自这里。 八瞎子指挥徒弟,做最后的调试,现在武川镇昂贵的技术太多。 他麻木了,找了一批信得过的,教授技艺。 “上,上,好!打上油脂,这里就完成了,记得定时观察,出现问题,及时维护。” 周云见瞎子兢兢业业,没有打搅,今日是陪李娘子来散心的。 她最近很烦恼。 明明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何没有怀上。 李信在她眼里,是个练废的号,她想再创建新号。 大孝子在辅兵营,建立个幼儿军,专门搜集各类战场物资。 再软磨硬泡八瞎子,硬是整了不少好东西。 读书?还读个球啊! “呀!这不是周卧龙么?怎么,来观摩天下第一大匠造程墨子的技艺。” 周云,李娘子:“一,一” 瞎子一阵吹牛放屁后,才进入主题。 “商队收不上粮食了,各地都在囤粮,河东郡的粮商联合起来了。并州地区,粮食十二两一斗。是过去的十五倍。还在涨!” 中原地区,这次肯定是要遭灾了,天灾后,往往就是人祸。 “武川镇有多少粮食?八爷。” 八爷倒腾了他的锦衣,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辈子穿烂布,穿好衣服不习惯。 “梁大收粮很早,粮食足够,四千人,一年的量,还有各类副食,物资储备很厚。” 周云的眼眸深邃,若有所思,喃喃的道。 “四千人,一年!” 喜欢楚兵。 第88章 安家村 昌帝二十二年八月。 河内郡。 连降大雨,秋粮被淹没,各地宗族皆组织人手,抢收粮食。 民情县。 田埂高地上,站满了农户。 大槐树下,他们在等待,雨势一小,就进入农田收割粮食。 老安头是这里的宗老,家中有五子。 小的时候,他也随爷爷辈这样抢收,祖祖辈辈的记忆,让很清楚该干什么。 今天老天也发怒了,是个灾年。 小时候他都是看客,日头一天天的过。 如今竟然要轮到他牵头了。 田里一名年轻人,锦衣云纹,应该是富户吧,他已经帮大伙收了几天麦子了,可惜这个人手法很生,他的随从们也是。 几天前,家里的婆子和儿媳出官道上,找来来往往的车队,弄点吃的。 皇帝似乎要干大事,最近往北边运送了很多东西。 有一辆大车,车轴拐了,安庆同几个年轻的帮工发现里面都是粮食。 那么多粮食,一连十几里啊。 随便给他们一车,安家村今年就能靠粥活过去。 “俊后生,你还是走吧,没粮食也不怨你。”安老婆子慈祥得道。 “那怎么行,多多少少抢一点。”青年贵公子开朗的笑道。 “喝……喝点热水吧。别凉着。” 安庆的媳妇害羞着给贵公子倒腾热水。 她动作扭扭捏捏,惹得树下的泼皮农汉哄堂大笑。 雨势渐小后,青年第一个冲进农田,走的太快,脚没站稳,差点摔了。 摸掉头发上的泥巴水,青年努力的在深水里寻找,手法生疏,很久才弄上了一点。 此人双眸坚定,神采奕奕,仔细一看,正是皇宫里跪着的项济。 此刻,水淹没了膝盖,大雨还在继续,不久农田就彻底将废掉。 这场天灾其实河内郡还算好的了。 黄河上游是欠收,黄河下游可是决堤。 虽然速度慢,可青年一个下午不曾松懈,傍晚收工时,他竟然是十几个随从里最多的。 “嘿嘿,七公子真乃能人啊。”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赞叹道。 “这算什么,可惜……”项济沉默了。 几天前,见安家婆媳在路上跪着,询问之后,才知河内郡今年要大灾了。 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本身自己是皇子,安排一车粮食还不是简简单单。 谁料,这个皇子竟然如此低微,粮官死命不从。 口中振振有词,莫说少一车,就是少一石,小的人头落地啊。 萧济无奈离开,不久后,却发现孟兄弟神色异样。 问了半天才知晓,那狗官转头就卖了一车,还讥讽他,连个官职都没有,庶皇子抖什么威风。 项济气的心里发酸,可这样的场面,他从小就经历,抹了抹鼻子,也就过去了。 答应了安家婆媳,项济就一定要做到。 于是乎,带着十几个随从同安家村一起抢收麦子。 这是第五天的夜晚,安老头很高兴,村里终于收集了十几石粮食,加树叶树皮树根什么的,能撑到春天了。 到时候熬一熬,到秋天,这个灾年算是过去了。 一想到,这样的大灾,村里不死人。 安老头就高兴啊,笑的合不拢嘴。 婆子媳妇同几个老妇人,在这块高坡上烧火做吃食,今日安老头决定好好款待这位公子,他们可收上来不少麦子。 “来,喝口老浊酒,这可是七八年,不,十几年?不记得了,反正是藏得,嘿嘿。”俺老头用他那漏风的嘴,奸笑道。 这玩意可不能让他那几个老情敌知道,只能偷偷的喝,要不毛都不剩。 项济为难的接过脏兮兮的木杯,艰难的咪了一口,略微一愣,随即大口喝下。 这个酒很醇厚,有种泥土和烧草的味道,很甘甜。 比他在皇宫里喝的贡酒并不差,甚至更好 。 其实项济不知,皇宫很多时候,东西只是安全。 甚至到后期,还会出现太监宫女合着伙欺负皇帝饮食的现象。 “公子,还未问你出身。” “我……我是庶家出身。”项济尴尬道。 “哦。”安老头语气顿了一下,脸上都是失望,他不擅长说谎, “庶家也行,就是没家业,那也出了很多好汉,本朝上官柱国,就是庶家出身。” 门阀制下,庶子的地位空前低下,出身枷锁可谓历史最重。 为了保证家族的强大,从根本就会把嫡长子以外的东西全部踩死。 楚律甚至有明文规定,除嫡子外,庶子无权继承任何家业,嫡母无出,甚至可以过继叔叔的嫡子,也不能传位给庶子。 很多门阀,嫡子们都是赫赫有名之人,庶子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人管。 “庶家有什么关系,你倒想有,可惜没那本事。”安婆子递给萧济一碗浓汤,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树根被剥的很干净,根系彻底煮软后,吃下去还行。 楚人祖祖辈辈下来,总有办法在山里地里刨吃食,这是华夏农民的祖传手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我说,七公子,比那县府的狗官强多了,要是七公子当父母官,那咱们日子肯定好过。” 安庆想趁机偷点老浊酒,被老头一眼就发现,一拐杖下来,手背都打红了。 “以后会的,我的志向就是造福一方。家师说过,我辈风采,决不能逊于古人。”项济坚定道。 “哈哈,那就好,你师父是哪位啊。”安老头期待道。 “家师乃十三年皇榜四十三位,梅朝云。” “没炒匀?!”安老头同婆子等面面相觑,咋还有个这样的名字。 “洛阳里的,学问高,名字怪点正常。” 安婆子慈祥的笑道。 “祸事了,祸事了,大伙出来啊。” …… 安家屋外的坡地,几十名穿着蓑衣的人,跪了一地。 安庆的弟弟们同村里男人,手中都是钉耙,锄头,有菜刀的也带上了。 面前的人是裴老爷一家,听闻是朝堂里某个大官的分支。 往日,裴家可没少欺负安家村,他们家的地最好,都在河道边上,妥妥的上田。 发大水,那自然屁都没落下。 “安族公,你就行行好吧,救救我等吧。就是我等不吃,孩子也不行啊。” 蓑衣下,是一名老妇人,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娃娃,饿的嚎啕大哭。 裴家实在是太苦了,皇帝出征,他们家今天被县里搜一遍,明天被郡里征一次,老太爷都被活活气死了。 这次大水,真是实在没办法,除了就近的安家村,他们哪里也去不了。 “滚滚滚,裴氏,我爷爷就被你爷爷害死的,不打死你,就算仁慈了。滚。” 安老头怒目而视,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帮助他们的。 安家村自己都是喝树根水,吃树皮,哪能接济他们,那不得把自己族人逼死。 裴氏似乎也知道安家人的反应,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想来求。 连续提了很多条件,其中就有把裴家女,嫁给安庆等兄弟,可惜这天灾时刻,最不值钱的就是女人,安老头根本不要。 几十个裴家人,只得原地磕头,祈求安家能帮助他们。 哭泣与哀嚎,震撼着项济和他的随从们。 尽管他们在洛阳也很难,可从来也没有为了一口吃的而犯愁。 在他们眼里,最穷也就他们这样了,没想到,到了河内郡才知道。 什么叫,民间疾苦。 河内郡毗邻黄河,可是大楚有名的富庶之地。 其他州郡,简直不敢想象。 一枚玉佩被项济高高举起。 他要救裴家的人。 这是项济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乃是母亲因他成人,送给他的。 安老头几番纠结后,最终同意了。 裴家的五十多口人,暂时和安家村共渡难关。 楚人的农户,往往是最善良的。 项济要追上粮队,来回十天,他向安家和裴家保证,他一定可以带回粮食,救援安家村一带。 喜欢楚兵。 第89章 楚七子项济 帝二十二年秋,持续的运送物资北上,无法瞒住任何势力,突厥人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进入九月后,大楚不再遮遮掩掩,大规模的向太原集中物资兵力。 朝堂上,关于出兵的讨论三日一小议,五日一大议,就差颁布圣旨了。 大楚已经将北伐突厥国,几乎写在了脸上。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做为先期的准备,河内郡有十万石粮食,因为大雨,在郡城附近就地被保存,等待雨势过去。 郡城征发大量徭役,粮食被他们集中在一处小山,那里以前就是个大粮仓,稍一修整,就变成了如今的粮库。 附近几十里的雨布蓑衣几乎都被收集到了这里,尽可能减少损失。 虽然此处是楚国腹地,一般来说,绝无威胁。 但粮库附近,仍有数千士卒,确保万无一失。 寒风。 大雨。 今早,来了个很奇怪的人,他竟然要求要四十石粮食,这不拿命开玩笑嘛。 粮官校尉根本没有理会,任凭他如何撒泼,皆不回应。 大伙不理解,这为什么不一刀砍了,骚扰军粮乃是死罪。 得知此人,乃是皇嗣,这才闭嘴。 “王校尉,算本皇子求你了,二车而已,你就说水大淹了,又能如何,几百条人命啊。” “那娃娃才那么点大,将军如何能忍心。” …… 孟百川同随从怒目而视,这些个狗官,倒卖粮食没少干,救人这会却成了楚国清官了。 一个多时辰,王校尉也算是服了。 “七皇子,你连军职都没有,我如何能给你。但凡殿下有任何职务,我都能轻松处理。” 其实他还有别的苦衷。 王校尉也难,皇子之间的争夺异常激烈,五皇子晋王、三皇子齐王那都是何等势力。 莫说小小的四十石粮食,就是把河内郡的粮食搬空,王校尉也不敢拦,可唯独项济不行。 他是庶子,又没有官职,严格来说,在北征军的体系之外。 何况,帮助项济难免会得罪其他皇子,误以为他有倾向。 这才是一路上的官员特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原因。 “殿下,不是小将不给,河内受灾几十万人,军粮十万石全部填进去都不够用,四十石粮食,能解决什么问题?” 朝堂衮衮诸公都不管,为何?不就是因为要北征嘛,这个时候,谁敢提出问题来,就是跟皇帝作对。 “佛曰,眼不见即为无,项济见不到的,自然没办法,可济见到的,如何能心安。”项济道。 面前这个铮铮铁骨的皇子,像极了昔日年轻的王校尉。 那个时候,他曾立志要改变楚国军队腐朽。 现在想想,是如此的可笑,可悲。 身边溜须拍马,坏事做尽的同僚们一个个往上爬,自己却十几年毫无寸进。 回家族,他的妻子连个座位都没有,老丈人都不愿正眼瞧他。 终于,一次权贵犯事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无情的殴打苦主,也打死了年轻时那个立志的少年。 王校尉下马,跪在了萧济的前面,哀求道:“七皇子,你回吧。小的有一家老小,实在是不敢给你。我若是从了你,王某也完了。” “是因为这个嘛。” 项济似乎懂了,眼眸渐渐冰冷。 项济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所有人都对他冷眼相待了,原来如此。 他慢慢的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就在王校尉以为要被砍死,缩着脖子时。 项济竟然将佩剑,扣在自己的脖颈上。 “王校尉,今日济以死相逼,如此你就不难做了。如何?” “这。” 身前站立的皇子济仿佛如山岳一般,眼眸中的神采,他生平未见。 王校尉愣了,他目光灼灼,看着眼前消瘦的七皇子。 终于,心一恨,把头扭去一边。 无奈道:“往东走,二百 步,那里有被雨水打湿的粮食,一炷香。香灭之前,王某什么都看不见。” “弟兄们,闭眼。” 几百名身覆蓑衣的郡兵,集体闭上眼睛。 孟百川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迅速进入营地。 老孟是什么人?边军摸爬滚打的人。 他守个屁的规矩?怎么可能去搬雨淋过的粮食。 对着最好的那间粮仓,如同打了鸡血,不停的往外搬。 短短一炷香,他们在粮仓外累瘫了,整整四车,被雨布盖的严严实实。 “七皇子,王某说句不该说的。腐朽的是整片山林,殿下要知晓,一滴水是改变不了黄河的,臣实在不忍殿下遭难。” 王校尉在萧济走之前,实在不忍心他遭受自己的待遇。 “粮食多谢校尉了,校尉说的,萧济知晓。” “只是,,只是黄河难道不是一滴一滴的水汇聚而成的?” 项济收回佩剑,穿好蓑衣,眼眸如星辰清澈,朗声笑道。 “家师说过,楚国有五千余万人,假使每个人都多一点良知,那整个大楚就会如星辰一样璀璨,项济对此深信不疑,愿成为这样的人。” 远处,项济踏着官道上的水花,跟着粮车,一路前行。 王校尉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项济离开很久后,才叹息回头。 此刻,他的思想似乎打开了一裂缝。 他一直认为自己过去是错的。 坚守原则就是愚昧, 阿谀奉承才是正途, 身边所有权贵都是如此,这才是人上人的标准。 他目光炯炯,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口子。 大家都认为的事情难道就是对的吗?阿谀奉承真的是对吗? 圣贤之言,难道是假的?! “狗子。校尉要是欠你五两银子,用不用还。” “莫说是五两,就是五十两小的也无话可说。”身后的小粮官屁颠屁颠的道。 “叫兄弟们,把那些个泡水的粮食,都发给沿途的百姓吧。我们也不差那点银子了。赵员外那里,我来解释。” “本官保证,就这一次。河内郡这里太惨了!” 喜欢楚兵。 第90章 北伐突厥国 大楚第九代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八月二日诏。 太祖起于微末,扶大夏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立大楚,建一统。 昔匈奴异族为祸乱华夏,汉武皇帝以举国之兵,征伐五十余岁…… …… 北狄异族,突厥。 本为柔然国打铁奴仆,大楚先烈救其于水火。 ……异族欺吾太甚。 朕上承天命,不将祸患留于子嗣后代,今朝起兵讨伐北狄突厥国。 征梅朝远为北伐天威上将军,持金剑龙符,统御三军。 征河东节度使张须陀为前将军。 征徐州节度使上官虎为后将军。 征南阳节度使萧世安为左将军。 征中府卫将军夏侯仁为右将军。 此中华危机之际,朕愿意与诸君浴血奋战,与汝同存。 遣三子齐王带本部精兵随军,五子晋王项汾……,七子项济,九子陈王项汉,十三子代王项源…… 征楚国子弟三十万,共赴国难! …… 武川镇。 议事厅。 楚帝洋洋洒洒的北伐檄文,在武川镇的一众老头中传阅。 得益于昔日的过往,青山寨的几位老货竟然都识字。 驼子拿着梁大自马邑买回的邸报,眯着眼,仔细观看。 瞎子在旁边,李岗大脑袋在后面,全爷则是站着的。 “我的龟龟,起兵百万,这得耗费多少钱财。”瞎子对于钱财永远是第一反应。 大楚号称百万,攻伐北狄。 老子武川李氏,不过养了几千兵马,耗资何等巨大。 军械战马几十万两价值不算,特么每月开销都是近两万。 百万!这不得一个月几百万两的军需。 其实八瞎子的理解,是有一定误差的,但归算起来又差不多了。 武川镇,用的是最好的兵器甲胄,现代职业化军队,伙食需求极高。 每月的饷银虽然定的微薄,但足量发放。 从单兵上讲,武川镇一名士卒的花费是楚国至少十倍。 只是总体上来看,大楚官僚腐败。 兵器甲胄大量是陈旧淘汰之物,吃食上基本不够,兵员粮饷上也是大量贪腐。 整体士卒的消耗,又会层层上浮。 兵头报一两,上官将领就敢报十两。 所以,总体算下来,又跟瞎子的预计大差不差。 全爷闻言,仔细思索后道,“百万应该没有,良家子三十万,河东军,太原军,徐州军,定襄军,中央禁军。这六大正兵,平均下来超不过三万。” 李岗也下达判断,道,“最多不过五十万,甚至都没有。” 号称这种事,铜锣脑袋见多了,征辽,征吐谷浑,那次人数不是大有水分。 议事厅里的老头们还在讨论出兵人数时。 周云站在沙盘旁,他的眼眸里,仿佛有千军万马杀过。 系统正在拼命模拟这场战国战。 无论怎么看,大楚的胜率都是略小一筹。 难道楚帝有什么特殊手段,所以周云才算不到。 片刻后,他收回系统。 眼眸深邃,皱眉道,“那里只百万人!?” “大楚骑兵超过十万,单草料精饲这一项,就需要几万人。” “沿途押运粮草,军械的人员,后勤民夫,征发的徭役,没几十万搞不定,何况这几十万人还要吃饭。” “此次大楚直接参与人员,不下百万,间接影响到的,估计不下千万了!” 甚至按后世的说法,这是一场经济上的活跃。 古人讲穷家富路,这三十万良家子,一路上的花费,带动了周边的酒肆等产业。 各地粮食运输等,又带动了一系的人口。 这些人口,引来的如民夫、挑夫随军的各类商贩,甚至于从业女子。 整体下来,对于农耕经济来说,这是一场盛世 。 更甚至,良家子和从军人员的大量死亡,还可以减弱人口土地不足的情况,在本质上对土地矛盾起到一定的缓解。 贺诗楚在后营的案桌收起一卷羊皮,也到了议事厅这边,眼眸闪烁道。 “东起江南,西至陇右,南到交州,大楚几乎集结了举国之力。不知道,此战中又会诞生哪家英雄,陨落那个豪门。” 每逢国战,必是英雄草莽崛起,老旧门阀没落之时。 他的心中有一个希望。 武川镇精锐若是有周云这个怪物率领,很可能在此战中崛起。 二十几年前,征辽一战,顶级豪强公孙氏灭门,这个起自三国时代,白马将军的后裔,彻底烟消云散。 同样也有不少将门,此战中涌现。 如当今皇帝的大将,夏侯仁,夏侯杰。还有北地枪神王右宁。 此次,上官虎,张须陀,丁弘度,萧世安。 这些个豪强全部参与,他们既是友军,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手。 严格来说,上官虎和张须陀实际是一个体系,他们都是圣昌皇帝提拔起来的大将,最近几十年才冒头。 而南阳节度使和太原节度使,此二人乃是百年豪强,根本上讲,跟皇帝肯定有隔阂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们不单单要防突厥人,可能还要防皇帝背刺。 若是损失了家族中核心精锐,很可能一封圣旨,九族就去陪他了。 正在议事厅里,武川镇的几位老人不停讨论时。 小胖胖田丫头,急憨憨的跑来。 “姑爷,姑爷快去救少主,大娘子快要将他打死了。” 闻言, 李岗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 大孝子,那可是他的宝贝。 “这丫头,就是缺管教,周二,连媳妇都吃不住,要你何用!” 铜锣脑袋急急忙忙催促田丫头走了。 “快点,别打坏我孙儿了。这孩子也是,就随他爹,没用。” 李岗的声音在屋外的长廊飘来。 屋内,周云同卧龙凤雏都沉默了。 周云:“……” 铁驼子,“……” 八瞎子!“……” 铁驼子用手拍拍周云的肩膀,叹息一声,想起了他的夫人,六婶。 自从那泼妇加入了娘子军,日子就更难了。 他上次花了三十贯,买,呸。 从人贩子那里,救了个小丫头。 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琢磨着,说说话,解解闷。 给他洗洗脚什么的。 梁老头什么档次,现在都有菊那小媳妇给他洗脚擦身子。 每每看到这些,铁驼子是又羡慕又嫉妒。 呸,这个扒灰佬,迟早被他儿子梁大打死! 这不,脚还没洗两天。 被那悍妇发现,那是一顿好打。 还将小丫头带去娘子军了。 脸上倒是挂满笑容,对丫头极好,还说了。 小丫头长的俊,将来给她铁牛当媳妇。 末了,还警告她,离那个猥琐的老不正经远点。 可恶啊,欺人太甚。 现在错过了。 最近是想买也买不到了。 童家镇虽然和李氏的暗斗里,损失惨重。 但官面上的实力,李氏比不了。 他同马邑郡城,一起严厉打击西侧一线走私事件。 更是在人口上,重点限制。 传闻上官氏也参与其中,多次宣扬武川镇李氏窃取他们的战果,本是上官氏特意训练武装的精锐云云。 西侧道路上,到处是捕头衙役,逢人就乱抓。 虽然李氏铁骑数次出动,斩杀无数黑道上阻碍者。 可情况太乱,风险太大,走私贩子不敢来,也渐渐少了。 幸好打通了太原丁氏这个大客户。 否则,很 多草原来的物资都要滞销了。 传言目前,崔中书正在接触南阳萧氏,和雍凉一带的门阀。 希望一切顺利吧。 他也可以再救一个陷入苦海的迷途女子。 铁驼子抖抖烟杆子,跟在周云后面。 走过长廊楼道,出了武川城寨,来到后山的规定伐木区里。 大孝子就被发配到这里伐木。 周云远远的看见,大脑袋护着小一点的大脑袋。 “论语,论语!背了没有?不背,不背,就敢出来。” 一边口中不忿,李娘子一边用鸡毛掸子的尾杆,打在大孝子身上。 李信没有穿甲,被打得喔喔乱叫。 铜锣脑袋多次护着,毫无作用。 李娘子可是九品,并且是擅长技巧的武者。 鸡毛掸子角度刁钻,下下到肉。 李岗见状,急了,一把抓住李娘子的手,怒斥道,“你这丫头这么回事,他是块读书的料吗?逼他干什么!” “你懂什么,父亲!”李娘子情绪激动,上围随着呼吸起伏。 生气的说,“读书开智,圣人之道,信儿现在跟着做就行了,等到他懂的那天,已经自小就打好基础了。” “相公,不就是一朝开智,醍醐灌顶。武功再高,能高过杨双?还不是被逼的投降突厥。” “我武艺远超相公,还不是被她耍的团团转,现在还找了个小的,找谁说理去!不读书,将来就吃娘这样的亏!” 本来。 李岗的手渐渐松了。 大孝子也难得的低头,不再言语。 可听到后面的惊人言论。 两人互视一眼,眯着两对小眼睛,看着李娘子表演。 这是真的吗? 为什么我们看见的不一样! 忽然,大孝子发现了周云,向父亲投去求救的期待。 周云一愣,把头藏到了树后面,藏得更深了。 大孝子,“一,一。” 询问后,周云才知道。 大孝子竟然许诺了几个辅兵小丫头。 要她们将兵器甲胄配件分批成零件带出来。 尤其是牛角弩,他特别喜欢。 并许诺,将来长大了,就收她们过门。 李信可是少主。 再过二三年,就可以收童养媳了。 大孝子还立下字据,她们当然愿意了。 一开始,第一个发现的是贺诗楚。 他当即报告了八爷。 认为李氏出了奸细。 不仅偷盗了物资,还连账目都改了,有人渗透进来了,甚至人数不少。 八瞎子大骇,命令暗中调查。 最后一查,好家伙,少主李信正在后山为他的幼儿军发甲胄弓弩。 这下, 大孝子连幼儿军也被解散了。 孤家寡人一个。 只是,周云敏锐的发现。 尽管大孝子的所有权力都被收回。 但破突厥一战,斩敌六百余人,这种少年虎狼,何人不高看一眼。 所有武堂孩童,还是以大孝子为将军。 尤其是那几十个参加了战斗的人。 更何况,他是少主,追随他是天然的选择。 李娘子还想练小号,也不想想,小号出来小十几岁。 除非周云杀了大孝子,不然再来十个,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喜欢楚兵。 第91章 监军贾平庆 河内郡。 莆炎县。 秦统一天下,兴建秦驰道,天下官道基本沿用于此。 只是历朝历代在此基础,进行改进与增加。 自洛阳出发,通往太原的官道有二千四百里余里。 此道可四马并行,隔三十里设一驿站,驻扎路官,乃是当今大楚最好的路之一。 毕竟自王朝建立起,异族的威胁从来没有停止,先后有匈奴、鲜卑、姜等异族占据中原数十年。 他们带走大量的中原技术,使得大楚对异族的科技优势历史最低。 楚太祖统一天下后,重新为楚人建立失守一百五十年燕山防线。 太原得天独厚,成为华夏的中路门户。 其实,太原在历史上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围绕太原的战争,直到解放时期,都是重中之重。 河内郡毗邻黄河,是洛阳以北的大郡。 放眼大楚,也算的上富庶。 这是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多,打头却是洛阳的精锐虎卫。 一路旗帜也是极尽华贵,显然这是一支与皇家有关的部队。 数百辆马车,形成的长龙已经停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正是午时,太阳炙烤下,让人难以忍受。 “禀贾监军,前方有数辆大车卡在车辙缝里,虎卫已经指挥民夫处理。” 一位甲兵禀报后,迅速离开奢华的四马大车。 “杂家真是,流年不利,这路官就该死,那么深的车辙缝!车轮进去太深,前面的可是数万精锐的饷银,估摸着今天走不了。”贾平庆热的一身大汗,悲哀道。 洛阳通往晋阳的官道,最近通过的车队实在太多,地方驿站已经竭尽全力,路官脑袋砍了几批了,依旧作用不大。 马车中,玄真道长仙风道骨,坐于蒲团,如此炎热,周身竟然有可见的气息流动,贾平庆靠近极为凉爽。 “切莫浮躁,贾公公。” “浮躁?你和咱说浮躁。”贾平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道:“咱监督高门的钱粮虽然苦,那也有命在,你竟然让陛下送咱去七皇子那里当监军,咱平日没得罪你啊,道长。” “愚蠢,我送了份大礼给你,你还不感谢我,凡夫俗子。” 贾平庆都哭出来了,“那是什么大礼啊,七皇子没有母家,兵丁不足五十,听说十几个护卫!边关天高皇……这些个高门随便整个理由,咱家就是十八年后的事了。” “本尊算过,你气运旺盛,命硬!死不了,放心。” “我运你个大头鬼,呀!?道长,奴才错了,道长。” 贾平庆一时失言,惹怒玄真,此刻浑身无法行动,被玄真凌空点穴。 楚帝此次本欲派遣三名监军,只可监督钱饷,不可干扰大军。 玄真大师却建议,增加一名监军,并点名贾平庆随军,且随的是七皇子。 楚帝虽然疑惑,但玄真道长通晓天机,既然开口,楚帝也并无异议,索性不过再死一个太监。 于是贾公公光荣的成为大军第四名监军,驻地不在晋阳,也不在定襄,更不是前线大帐,而是项济的大军。 帝二十二年,八月后。 楚帝的讨伐圣旨一下。 各地集结太原的军队,物资不再遮遮掩掩。 以太原为中心,方圆千里之内。 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天文数字的物资人员,在迅速集中。 如此大的动作,北狄国乃虎狼之国,如何会无动于衷。 北疆。 大漠。 铁力可汗的金帐在此,与突厥国各部会盟。 二十支来自漠北的各个部落,在勒尔浑河载歌载舞后。 如群狼捕食般南下北疆。 二支王帐军带领,最大规模的扫荡北疆有生力量。 此次南下,所劫之物,铁力可汗一改三七分赃的规矩。 王庭一分不取,全归各部所有。 如此更是点燃了各贵族部落的欲火。 自八月十二起,武川镇骑一营在二 十里外,消灭二支斥候后。 到处是突厥人的身影。 一开始,武川镇精锐还可以消灭几个百人队,甚至一两个不长眼的千人队。 但随着突厥各种奇奇怪怪图腾的出现,周云下令收缩,骑兵除斥候外,不再出战。 武川镇。 城墙顶, 墙垛后。 八瞎子和铁驼子这对卧龙凤雏,就算穿上玄甲。 也是气质不伦不类,犹如起义的农民军首领。 其实,这是身形上的苦难,过多劳作,忍饥挨饿,导致他们佝偻了。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记录从不远处山道,奔驰而过的突厥人。 “今天过去了六七千,按照这个数量,光在我们这条道过去的就两三万了。”铁驼子担忧道。 “完了,咱这里只有西边过来的才走,定襄官道一马平川,过去的肯定更多,突厥人至少有个八九万。”八半瞎附和道。 “何止啊!武川镇一带,都是脑子不好的来,传闻木勤思力宁可管后勤,都不来西线。估摸着,这次得有十几万突厥人南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草原来的走私牧民最后离开时,带了不少草原消息。 其中,木勤思力因最了解武川镇,铁力希望他继续管理西线的十万贵族部落。 他嗤之以鼻的拒绝了,包括北疆六部,扑骨、赤乌、北山羊等,一个都不愿意来西边。 武川镇的战力,斗志,韧性。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眸,深深的刻在这些草原人的脑海里。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楚兵和武川镇孰强孰弱,心里还没数吗? 大楚郡兵,定襄边境虽多,但对上这些,突厥人游刃有余。 武川镇甭管他多少人,就是感觉干不过。 黑云压城城欲摧。 阴云笼罩了整个马邑郡,周云估计楼烦关外应该没有力量了。 定襄的力量完全不够。 北疆六镇能守住就很厉害了。 太原大军出关之前,突厥人在北疆,几乎没有限制。 战事果然如系统分析的那样。 大楚北疆五郡在战事上,反应迟钝,被动挨打。 无论兵力,还是实力,都远远弱于突厥人。 北疆数千里,成了突厥人驰骋的牧场。 临近九月。 清水河北岸,除武川镇外,所有的庄堡都完了。 石羊山,赵家庄等等。 无一例外,全部沦陷。 不时有侥幸逃脱的人,拖家带口,求武川镇收留。 周云系统分析是害怕奸细,可架不住李娘子大发善心。 无奈,武川镇只能想办法,安置灾民。 短短几日,就收留了数百人。 这里面还有个老熟人。 老鹰山的赵有钱。 当初,周云和老当家刚逃出五峰山时,想过投靠他,最后换来的是一袋干饼。 他衣衫褴褛,一来就抱在铜锣脑袋的大腿上嚎嚎大哭。 老当家叹息不已,回头望着周云,后者只能默默地点头。 突厥人都是畜生。 老鹰山几十条汉子,被绑在马后,活活拖成肉皮。 妇人们被当街侮辱,反抗的就用长钉,钉在门板上,流血而死。 他们一路躲藏,到处是马背上带着妇人,马后拖着楚人的草原恶魔。 十几个人,实在没地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投奔了他的老兄弟,铁头李岗。 希望铁头不计前嫌,救他老鹰山一命。 北疆人,如大楚浮萍,战事一起,就是待宰的羔羊。 听闻这些,铜锣脑袋平静道,“有钱兄,那件事铁头早就不记得了,你受难来投,安心在此住下吧。” 老当家发话,那自然是有用的。 八爷安排辅兵营,给他们走了一套入伙仪式。 重生,新衣,吃食三件套。 一层靠北矮屋,长 木椅子上,十几条汉子泪流满面,狼吞虎咽。 昏暗的油灯下,他们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辅兵女子们早就见怪不怪了,立刻给他们多盛了些饭菜。 此情此景,有几个年轻的汉子甚至感动的哭出声来。 这一幕,辅兵女子们太熟悉了。 赵有钱这十几人,八成是归李家了。 喜欢楚兵。 第92章 卡塔吉部 定襄郡。 无名山头。 夜黑中,几条黑影,借着月色,缓缓爬过山顶。 远方五里,是灯火通明,一眼望去,数千营帐,牛棚马栏连成片的突厥部落。 中间有一片高大的营帐群,立大旗,上画半月。 “卡塔吉部!” 周云收到了系统的回答,长达数月的时间里,突厥大部落的图腾,兵神系统基本都认识。 卡塔吉部是靠近辽东室韦一带的部落,长期与契丹室韦等族发生争斗,算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部族。 野猪的眼眸冷冽,双眸一直在环顾四周的一草一木。 他们只出来了十骑,若是遇到突厥斥候,会是大麻烦。 其实战斗搏杀也没什么,只是周云在此,若是折了,那就是李氏的灭顶之灾。 “对面战兵只有六千多,卡塔吉有一半的人没在。” 周云下判断道。 “有可能去别的庄堡了,毕竟他们眼中,诈开城门,偷袭我们,六千人足够了。”野猪思索后,道出自己的想法。 周云眼眸一冷,系统略微分析,冷哼道。 “既然送上门,那就不可客气了。” 若是卡塔吉今日满打满算一万多,那还真有点麻烦。 毕竟突厥人大多有完善的军事体系,营寨防御等都还算可以。 偷袭情况下,一万多突厥人,李氏也可以赢,只是万一出现纰漏,损耗不起。 六千余,那就活该卡塔吉有此一劫了。 “瞎子将我部明日前往山林营地的事,透露给赵有钱没有?” “说了,八爷完成的很隐晦,赵家报信的人,已经进卡塔吉部了。”野猪回应周云道。 赵有钱竟然是胡奸,这令李岗大跌眼镜。 这货以前怎么也算是一条好汉,可事实面前,老当家也无话可说了。 实际上,周云在见到赵有钱等人,不到一刻钟,系统就给出答案了。 队伍中,全是男子青壮,竟无一人是妇孺,这就不符合常理。 楚人以至孝为信仰,如何会丢弃母亲,就算极个别的是畜生,难道全是畜生。 其次,十几个汉子里,有不少人眼眸躲躲闪闪,不似劫后余生之像。 尤其是在武川镇三招用过之后,有些人甚至欲言又止。 很有可能,他们的亲人被突厥人控制了。 只是武川镇,依法杀人,讲究的是证据。 周云这才用计,诈了老鹰山的人,谁知一诈一个准。 武川镇。 子时。 黑夜中,三个骑营方阵,近千人,苍松般站立在校场。 战马等物资,城镇外一字排开,辅兵营各司其职。 配羽箭的配羽箭,放吃食的放吃食,全部流水线分工。 每营三百,统领一人,加上周云的护卫,合计千人。 “多的不用说了。” 周云一袭红色精甲,骑马立于阵前。 “步兵营,娘子军已经早于尔等之前出发。” “他们会为尔等,提前布置战场,扫清障碍。” “你们的任务,就是冲垮二十里外的突厥贼子。” “武川铁骑,一直是这数千武川镇百姓的心血,更是他们眼中的神话。” “今夜,用你们的骑矛,告诉突厥人,扎营离武川远点,否则,武川镇吃了你!” 武川镇的东门外。 三大骑营翻身上马,夜色中,毫无声息的出发。 马蹄裹布等一切手段都由辅兵完成。 武川镇兵。 在经过木勤思力的战役后,兵力一度下降至二千。 死亡数百,残废了二百多。 荒林地带,骑兵比步兵重要,周云在原有的步兵中,挑选了数百。 将骑营补满,并扩充至每营三百人。 步卒的编制缩减至五百,这都还是后期渐渐补上去的。 唯一保证战力的是铁甲营,只抽调了二十几人,基本原封 不动,全是老兵。 杨延和李保伤筋动骨,尤其是杨延,本来就损失最大,抽调完后,就剩下一百多的骨架。 这种保嫡系,拆外系的做法,周云是不耻的。 但武川李氏的核心是青山寨贼寇,不可能保留杨延这个外人,那破坏更大。 最终,在李保和铁牛之间,周云在李娘子幽怨的眼神中,只能选择铁牛。 好在杨延,李保。几个月的训练补充,到今夜也是满编。 算上娘子军二百,今夜李氏倾巢而出,二千七百战兵,全部压上。 战斗是没有悬念的。 武川镇这一千精锐铁骑,皆是历史级的甲胄,近代化的训练。 就算对上整个华夏历史上五千年的骑兵,也不逊色。 当天空泛起鱼腩白时,所有部队到达指定位置。 骑二营李泰。 一马当先。 身覆黑蛇玄甲,手持黑蟒斩将刀,重七十二斤。 面对那些连甲胄都没穿,战马还在栅栏里的突厥人,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三只骑营,如同三把尖刀,刺穿了卡塔吉的心脏。 二支布营方阵,压上收割,摧枯拉朽般屠杀卡塔吉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第三支步卒在卡塔吉逃跑的必经之路上。 那里还有一个方阵。 由李保的步卒跟刘贞率领的娘子军一同守卫。 这一次,周云要全部歼灭。 卡塔吉部要疯了。 首领兰斯垢做梦也没想到,武川镇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之前,他还嘲笑特勒王阿史那木勤思力。 一个楚国兵镇,还能翻天不成。 他也看不起定襄六部贵族,什么废物,草原上的公羊也比这些没胆的孬种强。 这会他明白了。 这些突厥大部落为什么不敢来。 这是小兵镇?特么这是小兵镇!? 这些精锐,比可汗的天狼卫都差不了。 对面的铁骑,配合娴熟,连马匹间的距离,奔袭中都没什么改变。 每支骑兵的主将,都是虎狼。 卡塔吉的勇士,如同羔羊被斩于马下。 那后期压上的步卒。 那是什么怪物。 千人如一,长矛大盾,山川都为之震撼。 兰斯垢不是没有见过步卒,在辽东时,大楚精锐幽州兵步卒就不少。 同眼前这支比起来,那就是个菜。 部落成片成片的倒下,根本形成不了反击。 对方偷袭,甚至连火都不放。 他们连物资都不想浪费。 这一刻,兰斯垢眼眸黯淡,肠子都悔青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 武川镇连十万漠南突厥人都搞不定。 自己竟然敢来试试对面的刀是否锋利。 当他看见一个巨型铁甲猛将。 杀人如杀鸡,一路有人倒飞而出后。 兰斯垢再无战心,带部族自北面逃跑。 行至两山口,遇杨延和刘贞。 鸳鸯阵下,制式弩兵近二百。 每一发羽箭,都是一条突厥人的命。 阳光照射山林榆树时, 大贵族首领兰斯垢,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投降了。 六旗卡塔吉人,只余下二千人不到。 被武川镇赶来的后营,用麻绳串起,一路连绵数里。 他们将进入武川镇,成为建设奴隶,救赎他们的罪恶。 至于物资,并没有想象中的丰厚。 甚至不如阿骨部的十分之一。 毕竟阿骨部数万人,长期驻扎的武川镇一带,数年累积,何等庞大。 卡塔吉只是行军至此,带的也就个把月的物资。 如何能同昔日北疆六部对比。 铁牛和刘庶被留下了。 他 们将带着二百人,押运物资和兰斯垢前往童家镇。 那里,物资和这个突厥首领都能卖个好价钱。 至于童斋远,现在已经被打怕了。 很多地方,不敢再跟周云争锋。 马邑郡守也吓怕了,手底下的捕快衙役死了一大片。 他做梦也没想到,武川镇的人连皇差都敢杀。 难怪他们连上官氏都敢惹。 原来是神仙打架啊! 硬抗突厥特勒王的人,他一个郡守,是惹不动。 两方势力,都特意登门,端茶认错,算是递交降书。 武川镇李氏也不是小气的宗族,当场大方的和解了。 铁牛将在童家镇暂时呆几日,等斥候探明没有风险后,才动身归来。 武川镇。 东城楼顶。 铜锣脑袋眉头紧锁,了望远方。 赵有钱在他的身旁跪着,一起待在周云待过的城楼里。 当阳光透过城垛。 照耀在赵有钱脸色上时,他的双眸猛然一震。 远方, 一串, 是一串。 一眼望不到头的突厥人。 “赵兄,此番多谢你,献计灭了突厥人。” 献计灭突厥?! 赵有钱一听,还以为这是要饶了他。 “铁头哥,我一直知道哥哥是英雄,这突厥人就是送上门的肉,哈哈!” 李岗的眼眸中,神色又暗淡了几分,道,“赵兄,铁头有个忙,想请哥哥帮一下。” “只管说,铁头老哥。” “请您,去地府跟阎王说,下辈子让你做个好人!” 赵有钱猛然一怔,面露惊恐,大声求饶。 可武川镇的勇士,如何会听他的。 两个大汉,拉着他往后拖。 在行进一半时,他看见城楼背,十几个老鹰山的都在。 一半人被绑,一半人佝偻在角落里。 李岗走到了他的面前,告诉这位昔日道上的兄弟。 昨夜,他等了一个晚上。 有七个人,偷偷向李氏自首了。 “我等了你一夜,赵兄。当年在黑山,我们一起杀过胡子,看在昔日情分,我铁头给你痛快!” “今早太阳出现,赵兄也没来。老夫也是没办法。十七斩通敌,二十三法卖国。两条死罪!” 铜锣脑袋嘴上不说,其实内中是很难受的。 武川镇,容不得胡奸。 老鹰山的数人永远消失在清水河畔。 喜欢楚兵。 第93章 大突厥国漠南大营 北疆。 河套地区。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蜿蜒流转的黄河,有一段呈向北突出的几字形。 自上流到下,依次形成三个重要的地域。 贺兰山河谷平原,这里同关中大小相当,四面环山,乃是塞北宝地。 唐玄宗的太子李亨,唐肃宗就是以灵武军为根据,重新夺回江山。 西夏也在此立国,建兴庆府。 再往下就是,秦九原一带,这里河网密布,被称塞上江南。 最后就是定襄一带,属于尾端。 但同样水草肥美,乃是草原人梦寐以求的牧场。 北狄突厥国,除定襄城一带,其余皆占有。 对大楚在战略上,占据极大优势。 漠南大营。 这是突厥人最新建立的前沿。 昔日木勤思力的营地,已经被定襄王右宁烧了。 即使不烧,那个位置离定襄太近,国战上,不适合。 黄河北岸。 苍茫大地上,一片如同海洋般的帐篷群,一连几十里。 牛羊拉出的排污物,甚至汇聚成小溪,随处可见。 一匹快马,踏起污泥,奔腾而过。 行之大营中部,巨大的牙帐群后,将一份用火漆封好的羊皮卷,移交给身材火辣的美艳胡姬。 后者接过,玉足踩在昂贵的白羊皮铺成的地毯上,匆匆进入内部。 可汗的金帐内。 霍长真站在巨大的山河图上,这是一幅完美的艺术品。 上面是不同颜色的刺绣,用的惟妙惟肖。 绿色的是草原,褐色的是山川,黄色的是荒林,各国边界分明,城镇据点大多也较为准确。 这是浑部灭亡前进贡的,说是浑部十年心血。 之前霍长真还真信了浑的鬼话,现在看来,此物大概率出自武川镇周云。 “报大汗,军师,卡塔吉企图攻陷武川镇,被武川镇主力反偷袭,折损一半主力。” 美艳绝伦的铁力可汗贴身女官,接过胡姬的火漆羊皮,随后奏报。 如雄鹰般的中年汉子铁力,只是略微的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恼火。 又是武川镇?! 轻蔑道,“武川镇!这次大胜后,孤要屠戮此地百姓,抓李娘子过来做女奴。哈哈!” 杨豪还是喜欢躺着。 可汗右侧不远,一张巨大的狼皮上,身材巨硕的俊朗少年翘着二郎腿,这就算是在护卫可汗和军师了。 满屋的特勒王权贵,阿史那氏的各王,也见怪不怪。 他不恪尽职守也就算了,还出言讥讽,“父汗,别光说不练啊,给我五旗王帐军,四支白狼神,哈茶尼那楚狗也给我,周云的人头,三天后奉上。” “哈哈哈!” 铁力可汗竟然没有怪罪杨豪,反而雄姿虎步,走到杨豪身边,坐下。 “豪儿,五旗王帐军,四支白狼神。这是大突厥近乎四分之一力量,去换武川镇李氏,这买卖是亏的。” “草原上的狼,不能打亏本的仗。” 一壶纯正洛阳酿,丢在杨豪带刀疤的脸上,后者接过,猛灌几口。 “再说,不是小看你。三天?小狼崽子,排兵布阵不是你强项,你那点本事,连木勤思力都玩不过。” 铁力可汗说着,起身丢给木勤思力一个牛皮酒壶,这同样是洛阳来的好酒。 “木勤思力,你说!武川镇最好怎么打。” 特勒王木勤思力,这会其实比谁都开心。 自从败给周云后,若不是霍长真担保。 那王庭就算不要他的脑袋,这王位肯定没了。 最终,损失近五万人,铁力可汗没有怪罪他,继续留用。 这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当然,铁力还考虑了另一件事。 这些年对定襄边军的辉煌战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金帐里,其他十几个特勒王不服啊。 南楚!三千!溃兵! 哈哈哈!笑死。 他们明里暗里,指使旗下的部落去武川镇一带找事。 一连数月,基本是头破血流。 如今,连卡塔吉这样的部落,竟然在野战中被全歼六个千人队。 这下他们算是知晓了,武川镇是什么角色。 一直以来,突厥人认为,一个正式突厥骑兵的战力至少相当于三个楚兵。 这在别的地方没问题,周云这里可就不好使了。 武川镇目前,被突厥默然为六倍楚兵强度。 “周云善智,自比卧龙,李氏善战,强攻绝对是蠢羊。可武川镇再强,也是孤城。留到最后,战胜大楚后,十万兵力,围死才是上策。” 木勤思力其实早就有对策,毕竟他已经证明了,强攻搞不定。 “不要再去武川镇!”霍长真面色凝重,严肃的警告,“周云其智如妖,切莫自作聪明。” “对付周云,不需要我们出手,南楚会帮我们解决掉,现在要最大可能的削弱大楚在北疆五郡的战争潜力,除了几个郡城,少数军镇外。其余必须尽可能得攻陷。” 金帐内,二十个檀木矮桌后,十几旗王帐军统领,右手抱拳,扣在胸口,起身行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军师!” 高大的可汗牙帐群,几名彪悍的突厥骑兵离去,朝东南奔马,他们要将铁力可汗的意志带去战场。 途经一处占地数里的围寨时,一名骑士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里浓烟滚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自远方的草屋飘荡。 突厥人是柔然的锻奴,打铁是老本行,尤其是最近十年,发展神速。 骑兵身上的甲胄马刀,皆是出自铁器旗。 就在骑士离开后。 杨豪一脸不屑,骑着夜照在前,后面是铁力跟霍长真。 刚刚又发生了一场战斗,有一名年轻的宗师级突厥勇士,要挑战杨豪抢走金刀,迎娶公主,走向人生巅峰。 仅仅是十几个回合,这会那名突厥勇士,正在巫医那里躺着。 若不是铁力开口,可能不需要去巫医那里,直接改去萨满那里办后事。 走过低矮的木棚草屋,七绕八转后,霍长真在一间满是守卫的房间停下。 两名为首的护卫,仔细的对比金牌,拿出自己腰间的一块,两块一拼,严丝合缝,这才放霍长真一行人进去。 此间护卫,铁力和霍长真早有死命令,无视任何人,只看金牌。 走进草屋里,十几位身覆布衣的弓箭匠师,在忙活制作弓箭。 几个孩童被一个老人指点,将两种不同的材料用长绳死死绞住,绳结小心的打上卡子,让二者紧紧贴合。 里面有突厥老人,也有楚人,甚至西域人也有。 霍长真,身材高大,却很瘦弱。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双方大战似乎对霍长真的消耗很大。 最里面的房屋中,一柄反曲大弓,摆放在木架上。 指点孩童的老者,小心拿起,呈献给霍长真。 “此弓乃是最新的仿作品,用的是大楚南阳竹,再同武川镇里的那种木头,复合而成。” “此弓抛射一百二十五步,平射百步以上,比青山弓差,但不逊色于楚国南阳弓了。” 杨豪对青山弓尤为感兴趣,他就是受害者之一。 走到前面,接过突厥人的仿制品,用力拉了满月。 “力度可以,比不了我的铁胎弓,但比现在用的突厥硬弓强很多。” 杨豪点评后,霍长真其实还是满意的。 武川镇一战,除了李氏雄兵的斗志与战力,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青山弓。 若是有数十万手持青山弓的骑兵,那么天下的骑兵战术都将改变。 突厥人的铁蹄必将踏碎每一寸山河。 铁力可汗喜欢弓箭,如同喜欢猛将,黑市来的黑金青山弓,如今成了他的至宝。 射程比突厥弓几乎翻倍,弹性韧性都极佳。 他鹰眼一狰,询问老工匠,“为什么射程差这么远,青山弓很难仿制?我突厥可是制弓数百年。” 老工匠先是看了霍长真,他并不认识铁力,见后者点头,才皱眉道。 “青山弓的技艺太高,光柘木做弓,散件复合这些技艺就是巧夺天工。” “中间那一块黑长的薄片,老夫试了各种材料,木头,皆不对!又找了各种牲畜的骨,筋也全不是,至今无法找到。” “更甚至,青山弓的耐久极好,这柄仿制的大弓,最多就是作战月余,而青山弓最低是三倍以上。” 闻老者言,铁力等三人面面相觑,无奈叹息。 霍长真倒认为理所当然,据他所知,黑市上,青山弓太多了。 十有八九是武川镇在贩卖。 若是如此简单就能轻易仿制,周云必然不会让他流出。 喜欢楚兵。 第94章 北疆烽火 北疆。 狼烟自榆林镇起。 一路过武川,定襄,童家,张家镇……再到各处粮仓营地,过马邑郡城,最终楼烦关升起四道狼烟。 北疆千里,狼烟滚滚。 安稳数年的边关五郡,战火重燃。 北方五郡成了突厥人的乐园,几十万部落军肆无忌惮。 数以十万计的人口被掳走,牛羊牲畜各种财富被突厥人拉回草原。 定襄城的求援急报一天一发,等了一个月,却是渺无音讯。 王右宁多次带来定襄边军出战,企图攻击突厥,让北疆各村堡有喘息的机会。 可惜兵力差距太大,阿史那海山率领突厥第一兵,三千天狼卫。 再配合两旗王帐军守在定襄城,二万多可汗嫡系,单防定襄王右宁的边军。 徐州上官氏不愿意配合,定襄军在数次吃亏后,最终也被监军曹公公下令,严禁出兵。 自此,北疆数千里楚地,再无任何一支成建制的朝廷军队同突厥人争锋。 而与突厥人雷厉风行的进攻相比。 太原大营暗中就已经准备一年,北伐宣战后,又是数月。 进展却缓慢如乌龟,至今无一支大军出楼关。 突厥人在几乎攻陷所有村堡后,开始将目光盯上北疆大聚集地。 首当其冲的就是六个边镇和七个粮仓营地。 九月十四日,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武川镇。 议事厅里, 周云一边吃青瓜,一边指使大孝子给自己按脚。 最近,李娘子不知道抽什么疯,忽然发现其父不就是大才,何必舍近求远。 于是乎,大孝子成了周云的跟班。 “沃野镇被攻陷了!” 刘贞在周云耳边,轻轻的说完,随后离去,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让周云父子皆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 大孝子摸着下巴,思索道:“为什么别人老婆都是小娇妻,你的老婆都是母老虎?” 拿起戒尺,周云就是一拍,严肃道,“按腿,别偷懒!因为你爹也是只猛虎。” “哦!!” 大孝子随意回应,拿出小木锤,手法很熟练。 “爹!沃野镇破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到十月以后。” 周云一愣,眼眸一变,“你能听到?” “听到了!” “不是!那么小声,你也听的见。” 大孝子大饼脸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鄙夷道,“怎么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我又不聋。我可是快七品了。” 闻言,周云也是恍然。 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过去眼中的大傻子。 这半年时间,肉食富足,尤其是牛肉羊肉,各种烹饪杂食,还有牛杂羊碎等。 大孝子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竟然快到七尺了。 梁屠夫等商队,又替他带来过去不敢用的珍贵药材,丁秀青更是将她用过的丁家秘方分享给了好姐姐李娘子。 这货武艺算是大进,实力应该,可能,也许,单挑的话,肉搏的话,周云不一定是儿子的对手。 生活如此可怕吗?打不过老婆就算了,眼看就要打不过儿子了。 “系统启通,分析大,不,李信的成长属性。” 随着越来越深入了解,周云发现,当主动启动系统,尤其是探知某件事时,会大量消耗精神力。 就像前段时间,对战突厥十几万人,那一场打完,周云睡了数天才缓过来。 “报告,宿主。” “李信的武力为b-,兵法不入流,战术能力为s,记忆性能力差,理解能力强。综合评价为a-。” 战术能力s! 难怪这小子能率领几十个孩童打出效果,本身还是零伤亡。 大孝子灵活多变,大胆果敢,战场反应能力强。 但不读书,这会吃亏的。 周云灵机一动,随后对正在捶腿的大孝子道,“信儿,愿不愿跟 为父学习卧龙兵法?” 大孝子一听,大喜。 一锤子差点把周云腿干废。 “当然愿意。爹,父亲啊!你终于发现我是兵家圣体了。” 周云顺手就从案桌上,拿来一本从系统抄的孙子兵法。 “此乃为父在李太师府上,抄来的《武穆遗书》,乃是兵家第一神书。” 大孝子接过后,一脸疑惑道,“这不是《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就是《武穆遗书》的前篇,必须熟读背诵后,才能学习为父的无上兵道。” “嘘!这是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嘛。” 大孝子听后,小鸡啄米一样,认认真真的点头。 随后,不用周云说,溜到周云对面的小案台上,开始阅读孙子兵法,遇到不懂的字,他就去找贺诗楚等人。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傍晚时分, 贺诗楚刘庶来到议事厅,他们的办公位置在右侧耳房。 望着勤奋苦读的李信,皆面露沉思。 完成手头的工作后,才来到沙盘附近。 沃野镇被攻陷的事,他们也知晓。 当崔中书也从外赶来,周云才从卧榻上起来,不慌不忙,走到沙盘前,将定襄城东部二百里处,一面红色的旗子拔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着这面旗子被拔掉,定襄东线,再无任何大楚势力。 “沃野镇已经完了,三位都是兵家,如今当如何?” 周云坐在主位上,第一个开口。 贺诗楚看了刘庶一眼,也看了崔中书。 三人中,虽然他自认为实力最强,但他地位最低,自然不好先开口。 崔中书本来有话要说,但知晓周云的实力远超自己,也迟迟不语。 小片刻后,刘庶打破沉默。 “主公,无论是沃野镇也好,定襄城也罢,武川实力有限,连这几十里地都控制不了,所以并不能有什么改变。” 话匣子打开,崔中书也发开口了,“大楚跟突厥的战争,是巨人之间的搏斗,些许胜负,影响不大。” “对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大楚小胜,甚至长年对峙,那样武川镇才有机会。” “若是大楚灭了突厥漠南王庭,那武川镇这种不受控制的地方势力,必然会被清除。” “若是突厥胜了,就武川镇手上的血仇,也是没有活路的。” 当然,其实还有一条路,崔中书没说。 以周云的能力,若是投降突厥可汗,那得到的地位必然不凡。 只是周云为人正义秉然,老幼皆不弃,楚人皆不抛,以法立邦。 这种必然是死战到底,所以崔中书自动将这一条排除了。 周云闻言,坐在主位,陷入沉默,不再言语。 系统已经在疯狂运转了。 大楚同突厥的战争模拟,在系统的世界里,已经厮杀了数百次。 从结果上看,大楚竟然最好的就是小败。 损失兵力后,维持住目前的北疆态势。 而武川镇,从各种模拟看,也是惨胜。 武川李氏,离战场中心太近了。 裹挟溃兵,十万大军这种事,根本无法完成。 武川镇李氏的名号太低,说白了,就是一个地方宗族。 大楚门阀林立,那个战兵,不是出自高门大户。 各大体系的兵力根本不会听从,这极大的干扰了从战争中发迹的可能性。 甚至系统模拟的最大惨败。 是武川镇灭亡,大楚连太原也丢了,整个中原都可能失去。 如同北魏时期一样,被草原人杀进来,建立北朝。 喜欢楚兵。 第95章 白虎将星 太原郡。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十月。 天气渐寒, 胡天八月即飞雪。 太原也不例外。 白色渐渐覆盖太原城,御寒成为的大楚军队一项重要的任务。 尽管楚帝的文官集团早已做好准备,提前数月开始布置。 但依然有大量的徭夫在饥寒中,离开人世。 显然, 官僚集团的腐朽高于皇帝智囊的预计,层层吃拿卡要,前线的物资最多到位三成,且质量还不高。 可洛阳皇宫的帝王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皇城司的重点可不在这些草民的小事上。 可这些事关士卒,民夫切实利益的事,最终会体现在结果上。 太原大军的集结整训速度远远低于预计。 按理说,主力战军早已提前落位,如此长的时间,至少二支十万人的大军出楼关迎敌不是问题。 定襄城王右宁已经数次求援,每日都有突厥掳掠的大量人口从定襄附近经过。 一个月来,不曾间断。 定襄城里的众将士多次尝试出击,都是损兵折将,监军考虑到定襄军城的防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父老们被突厥掳掠。 太原大营里,几位大将日日议事,朝朝升帐,就吵不出个结果来。 数十里的大营, 一个偏远小军寨。 项济身着大楚制式铠甲,战争时期,他和将领们并没有不同,唯一区别,就是他的铠甲秀有蟒纹。 安庆将他早食的木碗收走,替他收好了被褥等物。 安家村没了,崔家人也饿死了不少。 他们不是死于天灾,而是人祸。 项济走后两天,几十名衙役税官征收粮食,将最后一丝生机抢走。 当七皇子拉着四车粮食,满怀期待到来时。 看到的却是惨不忍睹的情景。 老人们都绝食饿死,妇人们也死了。 安老头,安老妇,裴家老人,他们都去了。 项济在雨中像个孩子嚎啕大哭,他拼命想要挽救那么一小撮的楚人,却无可奈何。 安家,崔家活着的人追随了项济,他们无处可去,听闻项济去打仗,愿生死相随。 就这样,项济一路走走捡捡,到太原时,差不多五百人了。 冬衣的到来,让寂静了很长时间的营地,稍显了一丝生机。 贾公公命令安庆,崔浩,带人过去领取。 这半年来, 项济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不修边幅。 可谓体验了大楚的人情世故,官场风气。 老五随军,军营是四万人的大寨,物资一律按正军发放。 做为丁宏度的外孙,无数豪杰争相投靠。 老三、老四、老九、老十三都是实权皇子,军寨皆不小,只有自己是个千人小寨,且远离晋阳,乃是太原大营边缘地带。 一开始,听闻父皇派遣贾公公为监军,项济不由狂喜,以为父皇要重用自己,谁料,贾公公的作用微乎其微。 项济至今连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头都没有,身份还是随军皇子。 各地小地主、良家子项济是极尽笼络。 堂堂皇子屈尊结交,却收效甚微,至今无人投效。 才子智囊一个没有,各地江湖宗门的高手也无人问津。 数次前往大营,梅太师看见姻亲的份上,人倒是接见,事情却办不了。 项济也渐渐明白,梅太师的意思。 并州大营虽然他是主帅,但是四大主将势力庞大,很多事情,尤其是兵力上事情,必须他们点头。 根本原因,梅太师也不想帮助项济,在他看来,项济这种皇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贾公公辛苦了,” 项济知道自己物资从不短缺,贾公公是出了力的。 就这次冬衣,葛布麻布已经超量了,甚至还带来了一些棉花,这可是大楚极好的御寒之物。 项济知道,现在天气寒冷,每天都有人冻死,御寒之物已经短缺,能得如此多的物资,皆是贾公公劳心劳力。 贾平庆此人虽然偷奸耍滑,但有个特色。 认命。 且非常认命。 成为监军后,一心就为项济考虑,全力增强项济的实力。 经常狐假虎威,为项济讨些好处。 大营中的大佬们考虑到他能直达天听,乃皇帝近臣,也还算给面子,五百人而已,武装到牙齿又能用多少物资呢?除了兵力不给,其他的事情也还好说。 “殿下,玄真大师说了,您是本次大战关键人物,您可不能荒废啊。” 贾平庆急啊,自己小命就在项济这里,玄真老道说的玄乎,有没有的事还不一定呢。 眼看项济一天天的精神颓废,自己活命的概率越来越小,这可不行,必须让七皇子振作起来。 “国师真说过?!”项济并不信,但还是怀着期待的问。 “那还用说,玄真大师说,七皇子气运非凡,必然在此战中崛起。”贾平庆将会用的词全部用了。 项济将信将疑,喃喃自语, 此中崛起,谈何容易,他连进大帐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贾平庆见萧济依旧不见起色,决定下一记猛药,来到萧济身边,环顾左右, 附耳道:“玄真国师算出,殿下就是白虎将星,身负百年气运,连皇子能随军,都是玄真大师建议的。” 贾平庆义正言辞,谎话连篇,张口就来,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项济一听,恍然大悟,兴奋的问道。 “此话当真?” “嘘,”为了小命他贾平庆也算豁出去了。 白虎将星! 这件事情是在皇帝乾政殿里的消息,现在还没出宫城,乱嚼舌头是要死的。 “玄真道长嘱咐陛下不能说,消息一旦泄露,高门大户就会害了你,要不我贾大总管能成为你监军?” “好,好,好!” 这会项济真信了,一扫阴霾。 难怪,父皇会将贾公公派给自己,原来是有深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济明白了。” 他朗声大笑,神采奕奕,甚至走路都轻了不少。 望着项济精神抖擞的背影,贾平庆这会更忧心忡忡了, “七皇子啊,五百大军你还真敢信?除非铁力可汗把人头送给你。” 贾平庆忽然觉得,是不是忽悠过头了,双手作揖,四顾拜求。 【求求各路神仙保佑,我贾平庆这一路平平安安,最好铁力孤生骑马,过来送死。不送死也行,别遇见也可以。】 定襄郡。 武川镇。 昌帝二十二年十月,突厥部落果然如预计的那般,开始集结重兵攻击各处大镇。 数月来不时有幸存者逃入李氏,带来了各地沦陷的消息。 北疆地带,方圆几千里,除了马邑郡城高大,军民数万没有被攻陷,雁门郡城都几乎沦陷,幸好楼关有精锐骑兵援救,否则郡城丢失,损失就大了。 北疆实际上,大楚高层采用的是坚壁清野,大规模物资都在几个郡城和粮仓里,若是失了雁门郡,那就是战略上的重大损失。 由于突厥部落的不断攻击,武川镇外围寨墙不得不放弃。 二丈高度在大军面前,起不到作用。 武川镇人数太少,也无法防御二里宽的寨墙。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草原人渐渐忘记了伤疤。 先后有十几波突厥人,来到武川镇一带。 尝试攻陷武川。 只是这些突厥人并不是突厥的精锐部队,以部落附属为多。 毕竟正军得了军令,知晓其中厉害,还是没人敢乱来的。 他们铁甲并不多,攻城武器也缺乏,匆匆进攻下,反而被周云的精锐人马打的损失惨重。 大量婆子孩童成为的打扫战场的主力,所有能用的物资一律带回。 战马实在是抢劫的太多,大量宰杀伤马弱马,制成马肉干。以备不时之需。 在昌帝二十二年十月底,周云所率领的武川镇军团是北疆地带,几乎唯一的,对突厥人取得上万战果的部队。 喜欢楚兵。 第96章 北伐第一战 北疆。 楚帝二十二年十月底,寒。 太原大军千呼万唤,终于出楼关了。 浩浩荡荡,旌旗遮天,先锋河东军带十万楚国子弟, 一路行军开道,逢山修路,遇水搭桥,为后续大军做好准备。 突厥正兵二十部贵族,在大军出关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可汗金帐的情报。 他们带着成串的奴隶,财富,大摇大摆的从容撤退,根本没把身后的河东猛将张须陀放在眼里。 楚国子弟见同胞被如此虐待,多次请战下,河东军也认为可以一战。 毕竟这一年来,北狄在定襄一带损失惨重,对付他们的还是镇兵。 镇兵什么档次?! 他们可是帝国主战正军,难道还能打不过连镇兵都搞不定的北狄废物。 好巧不巧, 对付他们的正是折耳扑骨部,赤乌部,以及北山羊。 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尤其是血虐过你的敌人。 扑骨部多次同武川镇的骑兵交锋,那种制式配合,职业化军人的模式,他们其实已经学了三四分。 青山弓更是大规模收集和仿制。 扑骨部选出了一支王牌千人队,不惜代价仿造武川镇模式。 全脱产,职业化军人! 其中有一支百人队,更是高价收购了武川镇流出的玄甲。 称血狼军,乃是扑骨部的灵魂。 战力之强,折耳自己都替对手担忧。 加上北山羊和赤乌部的几个千人队,近乎两万多突厥正兵。 老鹰山以北, 昔日上官弘偷袭浑部贺诗楚的地方。 那里的陷马坑还在,这一次是大楚不知道正确路线了。 河东军一万先锋主力,被诱骗至此, 折耳带领六个千人队,将河东精锐冲击的粉碎。 后续的两万楚国良家子也逃不了,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战斗几乎没有悬念,大楚除了零星逃走数人外,全军覆灭。 大营一连几日,没有先锋骑兵的消息。 斥候也是有去无回,其实牙帐里,各部高层大多知道出事了,只是不想承认。 直到三日后,扑骨部联军数万人,挂着人头,大摇大摆的在大楚先锋军外行军,张须陀才相信,骑兵完了。 北伐第一战,损兵三万。 二万良家子还好说,本来就是消耗品。 铁骑一万,那可是不能承受的痛。 河东军精锐三万,有骑兵一万五千人,算是骑兵配额很高的了。 一次折损了三分之二,张须陀再无同突厥人野战的能力。 五千骑兵,只能用来自保,决计不能再损失,否则,连定襄都到不了了。 扑骨部,折耳。 就这样一连侮辱了北伐军先锋数日,见后者不为所动,愿意当乌龟。 在财富,掳掠的人口,离开马邑郡后,率军离去。 对方毕竟十万人,稳妥起见,他也不敢久留。 万一武川镇从后方杀过来,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武川镇兵力不多,但折耳是真被打怕了,不想碰到他们。 马邑郡。 中部地区。 河东军在童家镇大营终于得到了补给,这里有一处粮仓。 北疆的粮仓,说是仓,实际上是城。 高达六丈,数里见方,可留粮草二百万石,供给五十万大军使用。 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进城。 先锋军的后营,在清水河沿岸设下三座大营,拒马齐备,数丈高的营墙,基本满足常规需求。 粮仓南, 三里, 河东军牙帐。 数百披坚执锐的兵卒,护卫在高大的牙帐外。 透过门口布裢,内中不时传来争吵。 张老先生的毛笔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阵亡的将士数量太多。 主位上,是一位武者 气息浑厚的中年锦衣男子, 兽面甲在左侧的架子上,右侧是一根精铁丈五长棍,棍头有龙纹,顶部有凸起。 牙帐里,十几位将领已经快要打上了。 先锋这个职位,干的好,是大功,干的不好,就是仕途终结。 这十几位良家子万人将,基本都是各门阀贵族的关系,张须陀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全是草包。 下首,一位河东军的莽汉再也看不出去了。 出来大吼,“滚,要吵出去,再敢咆哮,军法伺候。” 此吼叫一出,十几个良家子将领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他们的眼里,似乎也没怎么尊重河东节度使张须陀。 张树生,乃是九品巅峰武者,河东军骑兵统领,目前唯一剩下的一支骑营主将。 “主公,这批良家子都是这种货色,怎么打嘛?”张树生抱怨道。 张须陀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张老先生,他是河东的老秀才,张须陀账下为数不多的知兵者。 河东郡地处黄河夹角,水土肥美,乃是富庶之地。 张须陀得到此郡,本以为能飞黄腾达,谁料,数年毫无寸进。 他十年前背主反噬,名声太差。 被天下有志之士不耻,难有大才愿意效忠河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先锋,本以为是美差,现在看来,又被那些个老狐狸阴了。 “从将士们的反馈看来,突厥人的正兵还是很有实力的。扑骨部绝对算得上是厉害的角色。”张老先生行了楚礼,认真的道。 “不应该啊,扑骨只是部落军而已,那王帐军,金狼卫岂不是要无敌?”张树生不解道。 “张将军不能怎么理解,中央禁军精锐,就一定比边军厉害?扑骨长期活跃在战争一线,其战力强大是很正常的。” “王帐军和金狼卫只是普遍甲胄兵刃上比他们好,论能战,低于精锐部落军,也是合情合理。” 张须陀闻言,眉头紧皱,思索后道,“邸报来看,扑骨部之前和武川镇李氏交手,都是败的厉害,老夫还以为是小角色,小看扑骨部了!” 张老先生回身,作揖对张须陀道,“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武川镇李氏,强大的可怕。” “扑骨部的能力,只能苟延残喘,没被灭掉,阿骨、浑部都是全军覆没。” 洛阳官报只是给老百姓看的,真正上层哪里会不知道北疆的真实情况。 武川镇周云,四渡清水,夜袭阿骨,强灭浑部,这些都是兵家大圣的操作。 如今,周云已经是大楚五大才子之一,默认为文魁的实力。 “周云!”张须陀喃喃的道。 这是他梦中都想要的大才,直到成为一方之主,他才知道,治理地方,统筹谋划有多难。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老夫想要拉拢他,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先生。” 张老先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开口道,“恐怕很难!太原节度使连女儿都用上了,至今也不见效果。” “皇帝已经控制了户部员外郎周康的府邸,其母被皇城司严密保护,周云就算不投效太原,也会投效皇帝。” 皇帝都下场了,难了! 张须陀叹息一声,一掌击碎案桌,久未言语。 “何况还有一件事,上官氏传来消息,霍全恩之子,正是武川镇五兽将之首的青龙,还有一子就是赤虎。我们河东与武川镇可能是天生的敌人。” 武川镇李氏五兽将,乃是最近一年冒出的新一代将才。 青龙,黑蟒,赤虎,野猪,铁牛。 传闻这些都是二十岁左右的虎将,在北疆战场上表现惊艳,皆有斩杀草原大将的记录。 如今在定襄一带赫赫威名,连突厥可汗都知晓他们。 “天生的敌人!” 张须陀的眼眸中迸发出精芒,杀机并显。 宗室顶级的威压下,张老先生甚至无法站稳。 当年,正是他从背后偷袭的长安军,亲手击败的霍全恩。 “既然如此,这次大战,就将武川镇弄死,老子能弄霍全恩一次,就能弄他第二次!” 喜欢楚兵。 第97章 楚帝震怒 洛阳。 皇城司衙门。 自清晨起,刘公公就一直在最豪华的大太监门外徘徊。 他在等待,红顶大太监李林国起身。 北疆的先锋军折损一事,虽然太原大营压住不发,但皇城司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这一战最根本的问题还不是战败,而是突厥部落军的实力竟然能压住河东正军,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若是双方战斗力差距如此大,去定襄草原打,大楚岂不等于自己送上门去。 “呲呀!!” 镂空雕花的檀木门打开,一位身高九尺,锦服下是肌肉虬结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定力呢!刘公公,要老夫说多少次?” “定!力!” “大清早,走来走去,扰人清梦。说,什么破事。” 李林国乃是太监中的天花板,所有太监的偶像。 皇城司供奉红顶武太监,有权开府传家,过继子嗣。 其地位主要来源于自身的实力,次要才是皇帝的信任。 此人乃是道门宗室顶级高手,传闻至少是八重以上,刘公公二十几年从未见过有人是他的对手。 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鹰犬走狗之王。 就连同为总管武太监的程公公也是稍逊半筹。 他的耳力何等惊人,门外有人走来走去,实在令他不爽。 “河东军惨败,损失了三万人,其中还有一万是精锐骑兵,两,两营。” 李林国先是一愣,随后大惊。 两营铁骑! 损失这么大?! 骑兵在大楚乃是昂贵兵种,节度使骑兵出战,大楚中央补贴费用是很高的,尤其是战后抚恤。 他仔细思索,眼眸暗淡, 不自然的在曹公公走过的位置,来回踱步。 小片刻, 他才停下,抬手指道,“我们判断错了!” “判断错了?”霍公公喃喃的道。 “帝二十一年来,真正厉害的是周云,不是楚兵。几千人连续击溃北狄主力军,边军为了掩盖自己无能,才判断突厥人实力下降,实际上没有。” “突厥人这几年经常一万打我们几万人,这次扑骨对河东军的战绩,才是正常的。” 刘公公一听,焦急道,“那怎么办,李老大,大楚可是举国之力压上,若是出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李林国来回徘徊,始终找不到好办法。 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现在若是去告诉楚帝, 皇帝陛下,咱们可能打不赢啊,北疆会输啊! 那还在做着比肩秦皇汉武大梦的皇帝,会毫不犹豫的斩了来人。 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假的。 若是不说, 其一, 身为楚人的内心这关过不去, 其二也是失职大罪。 就在李林国来回踱步,将霍公公都看急了时。 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眸一亮,“有了。” “将周云近半年来的情报给我。” 霍公公一听,赶紧叫人去, 不到片刻,一大堆奏报被拿上来。 “这么多?”李林国愣道。 “那可不是,组建商队,边境贸易,贩卖甲胄青山弓,还有一柄流落在铁力那里。扑骨部的血狼军就是李氏玄甲的杰作。” 李林国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周云在干嘛,贩卖军械,资敌叛国,哪一条不是死罪。 好在,他终于翻到好的了。 “八月,武川镇击溃突厥人数百,全歼卡塔吉部六千人,九月……十月……。” 斩敌竟然过万了!这武川镇战力跟惹事一样厉害。 李林国难啊! 左手是周云的死罪,右手是他的大功,一咬牙,将左手的东西直接烧了。 带着战功,急匆匆的前往皇城。 “周云啊!周云,老夫可就只能帮你这一次,你一定要争气。” 李林国想到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云善战,那就将他极力举荐给皇帝,若是周云能在前线辅助指挥,以梅太师和段神谋的实力,未必就不能赢。 至于周云那些行为,若是赢了突厥,这种事,谁还会计较。 帝二十二年十一月,寒。 皇帝震怒。 七封圣旨传往太原大营。 除了一道是嘉奖外,其他全是责问。 一时间,整个太原大营上层人心惶惶。 群情激愤下,梅太师也顶不住压力。 他本意是要再多留十几天,各项军务再妥当一些,可如今形势不等人,若是先锋军不出问题,什么都好说。 折损三万,楚帝虽然没有直接问责,实际上对他是很不满了。 最近这个月,这位先帝时期的赫赫大将明显苍老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梅太师知晓这一战的难度,太原大军他也了如指掌。 武备不齐,冬衣不足还是小事。 最关键乃是来此镀金的人太多,普遍都抱着混功劳的心态来,低估了这一战。 他已经是借着机会,宰了几家子弟,收回了数万兵权。 此战回去,就算胜了,估计也会被迫告老回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自古兵者,敢战才是王道,大军的斗志是第一因素。 楚军,庸手太多,此战不利啊。 梅太师眼眸一寒,闪过精芒,他要做一件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数匹快马离开帅帐,前往各处节度使大营。 梅朝远,元帝十五年文魁,楼关一战,书生平狼,威名赫赫,一生从无败绩。 这也是为何,楚帝坚持邀请年近古稀的太师担任主帅。 古道。 寒风。 帅帐数里外。 太原节度使大营。 旌旗一路望不到头。 中央最大的营帐群,有高耸六丈的帅旗。 上柱国大将军丁。 这是丁宏度的旗帐。 一匹浑身洁白,四肢强健,高达一丈的西域大马,奔腾而入。 辕门精锐兵士,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拉风的甲胄,并没有阻拦。 丁秀青风风火火进入牙帐,拉起面甲,露出绝美的容颜。 柳儿紧跟着进来,接过头盔披风等,挂在大帐侧的架子上。 主位上, 丁宏度略微抬头,冷哼道,“没规矩,这里就算了,去了主帅大帐,给我安分点。” 丁秀青大摇大摆的坐在太师椅上,自从见过周云,深入交流,被他传染后,她如同激活了某种特质,渐渐洒脱。 “爹!怕什么嘛,等周云来了,还用我们去议事,他一个脑袋就行了。” 闻言,丁秀宁一愣,轻笑道,“妹妹对周云如此推崇?难道周云入帅帐,此战必胜?”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正襟危坐的丁秀宁,隔着盔甲,还亲了一下,弄的后者都快面红耳赤了。 “姐姐,周云的怪物,他,,他儿子也是怪物。” 丁秀青忽然想起了大孝子,那有十几岁的主家少爷,就敢上战场,还敢偷父母的东西。 “他家的武将也是怪物,哎,总之武川镇李氏都是些怪物。” 主位上,丁宏度跟秀宁对视一眼,不同于丁秀青的懵懂无知,姐姐自幼如同男子一般,成熟稳重。 丁宏度时常感慨,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武有丁布,文有秀宁,他也就放心了。 皇帝命令梅太师征召周云的圣旨,丁宏度已经知晓。 只是周云来不来,这是一个问题。 上官虎,了然已经是明着对付周云了,张须陀跟霍全恩也是死仇。 五位节度使大将中,武川李氏就有两个死敌。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丁宏度心里认为周云不一定会来大营。 更重要的是,皇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前线战事,必须这些节度使听才行。 周云辅助梅太师,看似可以,实际周云地位太低,很可能起不到作用。 至于楚帝震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种事,有一百种方法撇清。 就在丁氏三父女在牙帐中讨论周云时,门口传来士卒的朗声大吼。 “三皇子齐,今日猎到野味一只,烤好后,甚觉味美,特来献给四小姐。” 闻言,丁宏度与丁秀宁不禁一笑,后者道,“妹妹还真是有魅力,几个皇子围着你转?” “哎呀!!” 丁秀青恼怒的冲出牙帐,将野味叫护卫们分了,气鼓鼓的走回来。 “谁要这些个登徒子献殷勤,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丁宏度其实对三皇子,十三皇子等人追求秀青是持乐观态度的。 他们都表示过,秀青过去,绝对是正妻,一点委屈也不让她受。 自从那日,丁秀青骑马射雁,长弓如月,美人如玉。 几位皇子见后,对她是茶饭不思,知晓乃是丁氏嫡女。 他们更是不顾皇子的颜面,隔三岔五得来舔。 秀青能去,实际上是对丁氏来说是很大的帮助,至少,这几十年双方都是姻亲。 “这些都不要?妹妹莫不是喜欢周卧龙。”丁秀宁打趣道。 “没,没有。” 明光铠都扛不住丁秀青脸色的绯红,嘴上说着没有,姐姐和父亲如何看不出来。 丁宏度担忧的道,“青儿,周云对李娘子太过深情,你过去也是受苦的。” 闻言,丁秀青脸色瞬间垮掉,灰暗的可怕。 她比父亲姐姐清楚,毕竟她是亲眼所见。 周云如此大才,愿意屈居李娘子之下,李氏家主至今都不是周云。 这不是一般男子能做到的,何况李娘子还在家中作威作福,甚至殴打周云,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喜欢楚兵。 第98章 大喜 定襄郡。 武川镇。 昔日周云匍匐的后山,如今已经修建了岗哨。 想摸过去难度翻倍了。 刘贞身覆精致黑甲,腰后挂着双剑,立在岗哨土楼前。 她顺着山谷的方向望去,城寨挂满了红布,门口还有个大大喜字布条。 后营、辅兵营自昨日就开始准备,今早八爷还亲自去主持,她最近几天都是休息。 毕竟,哪有让新娘子干活的道理。 刘黑子比五峰山时强壮了不少,手中的兵刃早已换成精铁长槊,如今他虽然跟着李泰,但一有机会,周云就会将他提拔成将领。 “小姐,若是不想嫁,家臣就是拼了命,也会带你离开。” 刘贞美目闪烁,没有回答。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伤心道,“我本贱命!嫁又算什么!我怕的是有一天周郎知晓真相,会受不了。” “我不想伤害他!他对我很傻!”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决堤而下。 在她的一生中,勾心斗角,杀机四伏,唯有周云是真心对她,可她却没有真心对周云。 有一件事,她对刘黑子也没说过,这是周云跟她的秘密。 暗卫! 要怎样的信任,才会把这种机构交到她手里。 周云前前后后,秘密投入了数万两,从来没问钱的去向。 如今,随着梁大等人的轨迹,北疆很少有事能瞒过刘贞了。 周云从五峰山起,就搂着她的肩膀说要同生共死,这一路经历了多少,就是心如钢铁,也受不了啊。 刘贞情绪剧烈变化,刘黑子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很害怕一件事。 忽然。 刘黑子跪在刘贞面前,开口道,“小姐,家仇似海,几千族人,被屠戮殆尽啊!” 刘贞先是一愣,随即叹息一声,忧伤道,“贞知晓,田将军只管继续蛰伏,仙师已经算过,这次从军,气运不凡。一切依计行事吧。” 山坡下, 清水河边。 武川镇人人喜气洋洋。 孩童们穿梭在人群里,到处找吃的。 鼻涕虫营养跟上后,现在不流了,但名字叫习惯了,本名是什么都没人在意。 他的身上有一个肩袋,前后都能装东西。 里面是煮熟的鸡蛋,他说是在后营鸡舍外面捡的,至于到底在哪里捡,也没人管。 武川镇有三个鸡养殖基地,清河里还养了鸭,有专门的官员,一天就出数千蛋。 鸡蛋是最廉价也是最好的补品之一,生命本源之物。 武川镇每人至少要食入一个鸡蛋,补充蛋白质。 他来到南侧,一处营房门口,给大孝子剥好一个,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给小乙。 “少将军,贞师父以后会不会给你生个弟弟。”鼻涕虫小声道。 小铜锣脑袋李信丢下手中的孙子兵法,一脸轻蔑的道,“你小子想放什么屁,快说。” “你要有弟弟了,这家业以后是不是你的,可就说不定了。我媳妇还能不能兑现啊!”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怪事。”赵小乙拿鸡蛋在鼻涕虫脑袋磕了一下,随后剥了。 鼻涕虫摸着头,委屈道,“话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秦二世杀哥哥,各朝皇子互相残害。” “那人家争皇位呢?咱家这屁大地方,突厥眼皮底下,贞师父儿子爱要不要,老子以后可是要和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千古留名。” 大孝子不理会鼻涕虫,这货话本看多了,继续拿起兵法,最近他看的有点入迷。 尤其是这一手偷梁换柱,感叹自己过去偷东西太直接了。 学堂里的少年子弟,习惯性的聚集在他的身旁。 他们或躺,或蹲。 有的在吹牛放屁,有的则在等着开饭。 前几日,大孝子的外公,老当家李岗,收了刘贞做义女。 从此后,刘贞的姓氏也改了,姓李,称李贞。 今日就是大喜之日,估摸着,他那傻父亲周云现在笑开花了。 毕竟贞师父可是大美女。 鼻涕虫就多次表示,以后兑换战功,大孝子给他发老婆,有贞师父这样的就够了。 他可是小鬼精,听三国特喜欢貂蝉,大小乔。 三层,东屋。 周云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谁?是谁又在想我。如此猛烈。” 今日是娶亲的日子。 平妻刘贞,不,以后就该叫李贞了。 周云做梦也没想到。 乃是李娘子一手安排的,她竟然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妹妹。 这次对抗突厥,两人同吃同睡,同生共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一次,周云偶然发现,她甚至喜欢占刘贞的小便宜。 他不禁心头一阵颤抖,难道说?! 相公周云,跟刘贞经历了多少苦难,那种感情,她渐渐能体会了。 这次父亲收了刘贞,她也算是李氏的人了。 今后就是自己姐妹了。 至于相公周云,就继续当牛马吧,为李氏姐妹奋斗。 刘贞的嫁衣是赵昕跟几个辅兵营女子们绣的,李氏的布料虽然不名贵,但品种多,质量上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配合心灵手巧的织女们,试穿后,大伙都惊呆了。 原来, 女装扮相的贞统领,如此美丽。 与热闹的贞娘子那里相比,周云这里冷冷清清。 新郎服就简单多了,外甲一脱,内里红色的锦衣就是这次的新郎服。 前世当牛马,这一世也是,哎!若不是李娘子跟贞丫头偶尔夜深的温柔,周云是真不想干。 他站在三层的长廊,边沿外是人声鼎沸的武川军民。 几千军民载歌载舞,庆祝主公周云娶妻。 其实,就算是在现在,一年了,他都没有真正的适应。 也许,这里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早在雪地的时候,他就对刘贞心动,迟迟不敢跨过,就是害怕,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在这个世界消失。 更害怕自己的娘子无法接受,毕竟后世习惯了一夫一妻。 一年了,一年的时间,周云忘记了太多。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也许未来的世界才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这次,李娘子安排,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若是再过多的否定,刘贞会很难接受。 这日。 武川镇大风。 流程走的很快。 周云如同提线木偶,大伙叫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期间周云发现大孝子跟他的一群小兵卒,躲在柱子后面,一脸鄙夷的望着自己。 当然,大孝子那双眼睛,正常睁开,也是一脸轻蔑对方的长相。 眼睛太小了。 青山寨的老人们很高兴。 刘贞跟大娘子能和睦相处,他们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毕竟是个人都知道,周云对刘贞也是情深义重。 若是两人,因此结下梁子,那可就不美了。 再加上,刘贞本身就是人才,能很好的管理武川镇的事务,她还带了武艺不弱,有勇有谋的哥哥刘黑子。 说实话,李泰骑二营多次化险为夷,都是副将当机立断。 武川镇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一个多时辰后。 一切礼仪就结束了。 走过楼道时。 周云莫名的多看了远处一张桌子几眼。 那里有一员身覆绒衣的士卒,身材高大,是骑二营的,此人正一口口的喝闷酒。 马九,周云记得这个人。 他是阿骨部的奴隶,是个马奴,弓马娴熟。 只是一两眼,周云就不再关注。 些许小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 的手一直拉着刘贞的玉手。 后者紧紧握住,手指传来的力道,甚至令周云感觉到了疼痛。 她似乎想牢牢抓住周云。 隔着红盖头,周云知道, 刘贞哭了, 哭的梨花带雨。 进入喜房后,几位丫鬟继续做着周云都不知道的礼仪。 直到亥时,她们才渐渐离去。 房间里,除了紧紧握着的手,一时鸦雀无声。 作为男人,周云主动打破沉默。 他拿起喜杆,挑开刘贞的红盖头。 那是一张英姿飒爽,俊朗而不失美艳的脸。 周云渐渐靠近,他想起了五峰山初见的画面。 几乎贴着刘贞的鼻子,诚恳的道,“小贞子,这辈子愿意跟着我吗?除非我死了,否则,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嗯!!” 刘贞的声音如同蚊子,眼泪哗的流下。 今日一天下来,哭的太多,她的眼睛都有点红肿。 她紧紧将周云拥入怀中,恨不得融进周云的身体。 忽然。 刘贞抬手,一柄小剑飞出,斩断了烛火。 房间一黑。 屋外忽然传来婆婆索索的脚步声。 听墙根的一群牲口才知被发现了。 一个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离开。 “喝酒去喝酒去,驼子!” “哎呀,你说我这鞋怎么拉在这里。” “是啊,老当家,我的也是,你说巧不巧。” …… 定襄郡。 武川镇。 屋外是热火朝天的李氏军民,屋内也是热火朝天。 喜欢楚兵。 第99章 斥候之战 定襄郡。 武川镇。 天气渐渐寒冷,茫茫北地山林,再次裹上银装。 从十一月起,各种战况先后通过梁大商队和暗卫传到周云的案头。 太原大军动了。 河东军先锋十万人,在童家镇一带不敢北进。 周云在沙盘上,插下一杆小红旗,心中不禁对河东军高看了几分。 盛名之下无虚士,久经战场,河东军还有眼力的。 再往北几百里没有城寨依托,二十几万北狄骑兵在等他,不丢下几万人,是到不了定襄的。 帝十一月十六日。 太原主力大军抵达童家镇大营, 老朋友童斋远,亲自为各大高门接风洗尘,博得了不少印象。 可最终,满心欢喜,却是晴天霹雳, 梅太师向童家镇征兵三千,只留了下两千人防守。 一次夺走童氏过半的兵力。 果然,弱者在哪里,都是被剥削的对象。 自大楚军队中军二十五万抵达童家镇大营起。 双方的大战就正式展开了。 大楚的精锐斥候想要吃掉突厥人,突厥人同样也想让楚军成为瞎子。 双方在马邑北边的大平原上打了一场,又一场。 十九日,一次偶然的斥候碰撞,随后双方就不停支援。 先是几万人,援军不断加入。 双方合计人马不下二十万了。 直到大楚的步军方阵压来,突厥人才选择北撤。 总体来说,此战大楚占了上风。 豪族精锐,大楚各门阀的底蕴还是很强的,各斥候铁骑都是门下子弟,不时有悍勇之辈冒出。 此等国战,正是这些实力不凡者登上高位的阶梯。 不少武艺高强的士卒赤眼灼灼,欲封侯拜相。 局部斥候战,大楚渐渐挤压了突厥人的空间, 一时间,马邑北部,突厥人的势力被迅速清除。 议事厅里。 周云又将几面楚军的旗帜插上。 从形势上看,在马邑郡一带,突厥人已经很难突破了。 大楚取得了大战的第一场阶段性优势。 “没想到,大楚朝廷还是有点实力的。”刘庶思索片刻后道。 崔中书则同贺诗楚相视一眼,眼眸中并没有多少惊喜。 片刻后,崔中书才开口,“大楚地大物博,门阀和贵族掩盖下,到处是金子,有人杰冒头是很正常的。” “但一两个人,不足以改变这场大战。大楚的危险是粮道,不怕突厥人打,就怕突厥人不打。中书始终认为,楚国此战,凶多吉少。” 周云没有回应,又瞄了贺胖子,虽然他现在已经不那么胖了。 “老夫倒是觉得,彼此彼此。大楚粮道压力大,但诚如崔先生说的,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而突厥人是荒林草原,产出有限,同样几十万人,后勤压力也不小。后勤方面双方五五开。” “那你们说,倒是说说,若你是大楚,你是突厥,你们两个怎么打?”周云指了指崔中书,又指了指贺诗楚。 后者闻言,这是要军戏啊。 双方互视一眼,眼眸火热,但还是假意礼让了一番。 实际周云知晓,这两个闷骚货,内心早就躁动不安了。 自古知兵者,对兵事皆有非凡自信。 何况,武川一直有兵家之争。 第一兵家,那肯定是周云无疑。 但第二高手,至今还是个谜。 有士卒服刘庶,后营认为是贺诗楚,不少战营一直支持崔中书。 最终,崔中书先走出来。 他来到沙盘山,将突厥一方的很多旗帜拔出,不但不增兵,反而减少兵力,企图拖死大楚。 贺诗楚也出招了,他也不使用大兵团作战,使用少量精锐,利用各节度使牙兵在局部上的优势,占据主动。 同样跟突厥人打消耗,并且他还通过外交手段。 东方连 络室韦、契丹等部,西方则连络被打残的西突厥、高昌甚至吐蕃人。 大楚民间怎么样不知道,但官库是充沛的,从本质上看,只是运粮困难,真的抡起来打,未必耗不过。 两人唇枪舌战,磨了近半个时辰,甚至还带了点火气。 “崔先生,这种说法贺某就不敢苟同了,中原的车夫牛马要吃饭,草原的牛羊就是野土长的,那不还得吃饭。” “贺先生在浑部数年,难道不知,草原上只要有牧场,牛马成本很低,且在漠南打仗,不就相当于在突厥人家门口打……” …… 系统一直在疯狂自行运算。 包括贺诗楚跟崔中书的战法。 总体来看,双方都有胜点,目前没有任何一个赌徒敢下注。 周云默默地收回了红黑旗,将二人推演大乱,重新分布沙盘。 他的眼眸中,每一面红旗都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自马邑郡到定襄郡。 方圆千里,就是这场国战的关键。 武川镇储备干粮自数月前开始,尤其是天气寒冷后,储备的数量就更多了。 附近几座山头,大榆树都被辅兵砍了,一侧要修外城墙,二则给突厥人建造攻城器械增加难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时,大量储备柴火,一旦大事有变,很可能围城数月。 炒面干燥后,配合马肉酱罐和盐油罐,就像后世的方便面一样,可以大量储备,且食用简单。 马肉干、牛肉干等,也储备了不少,既可以干吃,也可以用水泡开。 工匠系统里,有很多优秀的速食方法,周云只是选择一部分适合武川镇的。 走出议事厅。 大校场上,李娘子和李贞腻歪在一起,自从成亲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有时候,周云甚至觉得,李贞这个妻子是给李娘子娶的。 李贞对鸳鸯阵了如指掌,以前铁牛那种蠢货她都教会了,可见其掌握的水平。 两百娘子军,前排大盾狼筅,中路刀盾长矛,后排弓弩短剑。 加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其战力并不低。 铁牛如今已经勇力大成了。 虽然他年岁最小,但身高近十尺,一年的时间,脸庞的幼稚也渐渐褪去。 虽然十六七岁,但一身刀法,渐渐有了关西快刀的几分意思。 论步战,他几乎没有弱点。 一身玄甲,身覆鬼面铁盾,有时候一个猛撞,力道数千斤。 手中达尔台老铁的斩马剑。 他虽是五兽将之末,但论步战,可能实力是最强的。 只是最近,他的心情很糟糕。 过去傻不拉几的,见人都是傻笑,现在总是阴沉着脸。 有时候一坐,不说话,就是半天。 周云一愣,这货难道?! 一问刘庶,果然如此。 这货当舔狗了,不,这货有心上人了。 在童家镇的时光里,铁牛数次跟童家武者比斗,无不是压倒性的胜利。 如此世之猛虎,童寨远如何不动心。 他数次企图拉拢铁牛,各种手段用尽,无奈都不好使,毕竟人家是傻子。 直到有一次,数百突厥人掳掠了童家镇自马邑来的女眷。 消息回到童家,一时竟然无人敢去,铁牛傻呵呵的,童斋远说黄金百两,他就去了。 黄金,那可是姑爷最喜欢的。 铁牛骑着西域大马,来到突厥人营地,一路冲杀,下马后,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冲开一处营帐后,铁牛愣了,被硬控良久。 一名绝美的女子,上身几乎裸露,脖颈香肩惟妙惟肖,突厥人正欲行巫山之事,刚好被铁牛斩杀。 刘庶回忆说,铁牛的喉咙不停地咽口水,就这么痴痴看着。 女子的眼眸,先是感谢,随后是错愕,最后是恼怒。 紧紧捂着胸口,生怕铁牛要来硬的。 “真是个废物,周围全是李家的人,直接抢走啊。这傻孩子。”铁驼子也来了,不合时宜的道。 刘庶只是奸笑,继续道,“之后,牛统领就多次向童斋远要人了,那童斋远能同意?要是铁牛留下,就是他的小妾都没问题,连母女一起送给他。若是不留,送客。” 周云一愣,随即道,“铁牛傻,你也跟着傻,走的时候怎么不抢。” 闻言,刘庶也是懵了,李家这都什么人啊,动不动就是抢。 “还真不能抢,那女子是童斋远十七房小妾生的,叫童鸳。而且铁牛暴露了,童斋远早就藏好了。想抢没机会。” “驼子,好事啊。六婶那个童养媳不就解套了,你去要人啊。”八瞎子见机插嘴嘲讽三当家。 “滚,哪壶不开提哪壶。” 帝二十二年十一月底。 大楚五十万北伐军,在马邑一带取得胜利,将突厥人赶出了马邑郡。 留下十万人做后军,守住童家镇大营,以留后路。 其余几十万人马,浩浩荡荡,一路近百里,向定襄行军。 大军于十二月初,在北疆定襄城会师。 定襄城容不下如此庞然大物,好在监军早已修建了两座大营。 同定襄城犄角之势,足以容纳五十万士卒。 至于随行的民夫徭夫,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朝廷的经费,能保证兵卒的需求就是他们的极限了,其他的真没办法。 一时间,定襄一带,冻死的民夫不下万人。 梁大的情报上说。 每天都是数十辆板车,拉着成堆的尸体,倒在几十里外的草原,也不用掩埋,自有恶狼野狗,会解决掉。 喜欢楚兵。 第100章 边关江南 定襄郡。 清水河畔。 一辆松木马车,停在河边。 它装饰朴实,内部空间宽阔,注重实际而轻奢华。 一名小书童,拿出小梯子,让马车上的主人下来。 青布门帘拉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前一后下车。 后下车的老者,虽然佝偻,身材却不矮,双手微微颤抖,脸露慈祥,对身旁老人道。 “梅老弟,没错吧。这里确实比其他地方宁静。” “是啊。” 被称为梅老弟的老者,衣着华丽,深吸一口空气里的芬芳,心旷神怡道,“没想到北地山沟子,竟然有如此好的通水渠。” “田地被清理的很好,大雪覆盖,来年又是丰收。”另一个小书童认真的记录。 他们身份可不简单,梅太师乃天下名师,书童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远处有一处屋堡,此刻有炊烟冒出,屯子不大,来回十几步吧。 但竟然高达八丈,这应该是武川镇修建的。 几户人家,三四十人,可建不起如此庞大的工程。 “这里,离武川镇十几里,李氏的耕农应该不少吧。”梅太师询问道。 段先生在一处断木坐下,笑道,“李氏一共就四千人出头,还有两千多兵卒,能有多少人?” 闻言,梅太师先是一愣,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一千多人,耕种了两万亩地,一人管理二十亩?” 段渊自怀中拿出一叠厚厚的黄皮书纸,那里是他研究周云的笔录。 “首先是水渠,李氏集中人力,修建了水渠水坝。其二是耕牛,李氏几乎是人手一只,其三是农具,李氏奇技淫巧,登峰造极,一人之力等于数人。” “最重要的是,,” 段先生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最重要的是,李氏没有苛捐杂税,田地归公,但收益却归民众,军有十七斩,民有二十三法,除此之外,就是周云,也不得乱杀一人。” “所以,李氏才会在北疆站稳脚跟。” 闻言,梅太师并没有回应。 小书童们已经点起了火堆,架好了陶锅。 羊肉粥,虽然简单,也不是谁都吃的起的,尤其是北疆。 “李家盘子小,这一套自然行,大楚盘子太大了,军法民法数千条,又有什么用呢!” 老友想说什么,梅太师明白,可大楚上层盘根错节,哪里不似武川镇李氏这般简单。 北方的傍晚寒冷,几十名兵卒早早开始准备。 本来今日可以抵达武川镇,但梅太师忽然想起了楼关时的岁月。 那时候,年轻的他和段先生,在楼关的残檐断壁上,住着帐篷,守了几个月。 就在梅太师和段先生,吃着羊肉粥,喝着洛阳酿,回忆往昔时。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骑士。 他们甲胄精良,红底黑甲白袍,水一色的突厥大马,直奔梅太师而来。 “戒备!!” 护卫将军梅朝开一声怒吼。 几十名披坚执锐的梅太师亲卫上马,拔出兵刃,小心应对。 领头的将军额头渐渐冒出汗珠。 这支骑兵很厉害。 他们的眼眸中,杀意纵横,全是视死如归之辈。 战马在奔腾的过程中,队形始终没有丝毫变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加上李氏的玄甲,青山弓。 老实说,几十个人对上十名武川铁骑,不一定赢。 过去只听大营里的人说,武川镇骑兵撵着突厥狗杀,这会亲身体会,终于理解突厥人面对是什么了。 “喻!!” 十名骑兵,在二十步位置停下,为首之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悍勇之辈。 他孤身下马,来到梅太师不远,躬身行了楚礼,道,“武川镇骑二营梁三,拜见梅大将军,夜里风寒,武川镇路好走,家主让我请大将军去城寨中休息。” “梁三!” 梅太师同段先生面面相觑,敢孤身而来,一个无名之辈,竟然气度不凡。 “梁小将军,老夫想在此,卧雪赏月,明日一早再去拜访李氏家主跟卧龙先生。” 卧雪赏月! 梁三一愣,脑子没毛病吧。 这冰天雪地的,雪窝子还没睡够,帝都的大人物难道脑子都不好使? “如此,梁三就不打搅。不过此行是护卫将军而来,我等既接令,太师见谅,在五十步外护卫。” “梁将军自便就是。”段渊替梅太师开口道。 对方只有十人,梅太师的护卫可都是大楚精锐。 人数是武川镇的五倍,有何可惧。 梅太师没有理会武川镇的骑兵,与段先生碰杯,随后笑道,“可惜不是夜光杯啊。” 周云的凉州词,如今名动洛阳,夜光杯琉璃杯等,也被炒到了天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聊聊几笔,道出了战场的艰辛,哈哈。”梅太师洒脱的笑道。 但回头,却看见段渊脸色沉重,顺眼望去,大吃一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才一会。 梁三等人的营地竟然就搭好了,此刻正在生火造饭。 “刚刚瞧见三个半大的孩子,带来了十三匹马,上面都是物资布包。两个大人协助,五人配合,几乎不到一刻钟,连警戒都拉好了。” 梅太师眉头紧锁,担忧道,“一人双马,搭帐篷是够,但没有后勤补给,他们吃什么?” 武川镇的一人双马,若是还能脱离补给,那岂不是能随意出现在任何位置,这玄甲铁骑也太可怕。 他甚至动起了借武川骑兵的心思。 只是周云勇武,肯定不像童斋远那样好拿捏。 夜幕降临时。 梁三队伍里,三个半大的孩子渐渐将吃食弄好。 特制的牛肉酱,配上腌制好的羊肉,一大碗粟米饭,还有正在铁锅里熬煮的牛骨头汤。 香味飘来时,梅太师喉结不由控制的咽了咽口水,他望了一眼段渊。 心中不禁想到,这难道是周云故意弄来的美味,平时不是怎么吃的。 “周云精于庖厨,尤其是那种速食的军用口粮,甚是了得。骑兵十人随军配有十五日口粮,百人以上就必须配一月。千骑出战时,一月半。” “十人单位随军十五日,若是奔袭,就是数千里。这种骑兵若是上万,老夫一举荡平突厥人的漠南后方,岂不是直接赢了。” 段渊眼眸深邃,笑道,“这都不用梅老弟说了,突厥人里,牧民有歌谣,武川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梁三还是很会做人的。 他远远的看见,梅大将军等人的吃食简陋,应该是出门在外,带的不多。 叫三个小鬼,抬了陶罐牛骨汤过去。 还有蒸好的腌制羊肉,泡开的牛肉干。 并且将偷偷购买的青粟酒,也送了一壶。 梅朝开作为护卫统领,他认为安全重要,于是乎所有的食物都尝了一口。 一大块羊肉,竟然没有膻味,他先是一愣,一口轮下去了。 在梅太师惊疑的目光中,这货还想弄第二轮,被他一棍子打走。 一口热汤下肚,配上各种味蕾刺激,连段先生都难得多吃了点。 见不远处,护卫全在不争气的流口水。 梅太师也是老脸一红,将那份牛骨汤要他们分了。 各护卫如同肉包子喂狗,争先恐后,生怕喝不到。 他也很好奇,周云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为何牛骨汤如此鲜嫩。 夜深。 梅太师久久不能入眠。 梁三竟然安排了暗哨。 一支十人的作战小队,有一名趴在雪地里,伪装后的暗哨。 若不是他和段先生亲眼所见,打死也看不出那里有一个人藏着。 窥一叶而知秋。 武川 镇三骑营既有猛将青龙,黑蟒,赤虎。 又有如此强大的基层军官。 后勤,甲胄,弓弩皆是远超其他骑兵。 难怪这一年,都是撵着突厥人当狗杀。 不知道那突厥人的神话,金狼卫同武川骑兵比如何。 喜欢楚兵。 第101章 皇帝圣旨 武川镇。 这几日, 周云接见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李贞的暗卫注意到,有一位实权人物从大楚军队脱离。 似乎是前往武川镇一带。 为此,周云吩咐细作力量注意。 毕竟就几十个骑兵,武川镇李氏并不在意。 只是。 做梦也没想到, 大楚的上柱国大将军梅太师跟谋神段渊会亲自来武川镇宣旨。 圣旨的内容很长。 足足念了半个时辰。 真正有用的就最后几句。 楚帝要周云前往定襄大营,辅佐段渊和梅太师。 并大肆褒奖了其父周康等等,还说周母被安排的很好,期待周云早日回京。 这是明显的萝卜加大棒, 只是周康是谁?周云的记忆里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 周母倒是有记忆。 那个在小院子里,浆洗衣物,养活年幼周云的女人,偶尔出现在周云的脑海。 断断续续的碎片,周云已经能判断当年周母对他慈爱有加。 梅太师和段先生就如同游玩的两位老者。 毫无一方统帅的身段, 他们参观了武川镇李氏的生存环境。 对清水河谷地带的生机勃勃,很是满意。 他们跟周云说了很多。 家国大义, 大楚贪腐, 边关危害, 等等问题。 他们知晓,周云是大才,这次前来,感慨英雄老迈,期待后浪能补上。 段先生跟梅太师是典型的传统中华知识分子。 他们明面上虽然是帝党,但实际效忠的是大楚万里河山。 他们愚忠而又有气节,却无法打破格局。 但中华数千年,这样的文人此起彼伏,也正是有这样的人,华夏才屹立不倒。 议事厅的沙盘上。 段先生也是技痒,邀请周云博弈一局。 可惜,系统在手,段渊身为谋神也只有输的份。 为了不打击他的信心, 周云谎称自己更善战场,不善谋全局。 叫贺诗楚出战,跟段渊好好的过上几轮。 浑部军师贺诗楚! 此人段渊早就交手数次了,只是没想到,武川镇竟敢收留他。 意味深长的望着周云,随即也释然。 周云死罪太多,也不怕收留贺诗楚这一项了。 当天,段渊同浑部军师博弈的难舍难分。 按理说,谋神能力远在贺诗楚之上, 只是他如今老迈,加之贺诗楚多次和崔中书博弈过,故才维持平手。 君子之交淡如水。 此次段渊和梅太师来,更多的是以文道长辈来看望天赋异禀的后生。 周云没有提过任何武川镇的困难。 上官虎,张须陀这些节度使对自己有敌意,他也没向两人透露。 当然,以他们的地位,早就知晓这些破事。 有可能已经在周云看不见的位置,进行了一些限制。 夜晚, 武川镇举行了宴会。 戏班子登台,唱了武川镇耳熟能详,却在两位老人看来耳目一新的三国演义。 末了,还有武川镇的演武。 大伙都是其乐融融,拍手叫好。 唯有一人。 梅朝开。 护卫统领梅朝开不服气。 原来五兽将才九品。 还是以为北疆赫赫威名,至少是个宗师。 开口比武,添添乐子。 上去之后,被铁牛按在地上摩擦,才知道,九品是有差距的。 次日清晨。 梅太师又拉着周云说了很多。 在他心中,周云乃是仁义之辈。 老幼皆不弃,楚人皆不抛,这信仰令他佩服。 战争上,其实他 们也没有把握,对面是霍长真,昔日大楚三大谋神之一。 眼下大楚局部的优势,并没有遮蔽他们的眼睛。 他们希望周云能早点带着武川铁骑来定襄。 段渊更希望,贺诗楚也来,他的罪名梅太师会想办法洗白。 大不了就弄个卧底的身份嘛! 毕竟最后,浑部是真的葬送在他手里。 如果有李氏的核心加入,段渊觉得压力会小很多。 毕竟国战,容不得一点失误,他自觉年纪大了,精力确实不如从前了。 短短两天, 留下一份圣旨,梅太师走了。 清水。 河谷。 议事厅里。 圣旨就摆在最前方。 不时有一个个傻货,围着圣旨啧啧称奇。 太师椅上坐满了李氏的老人。 还有坐不下的就站着。 有愁眉苦脸的,以老当家等人为代表。 他们跟躲了官军一辈子,忽然变成官军,这还真不适应。 有忧心忡忡的,以贺诗楚跟崔中书最甚。 大楚贪腐成风,兵甲松弛。 但这些个人才,内战是内行啊。 陷害同僚,出卖友军,那都是一把好手。 他们担心去了之后,徐州军和河东军盯上,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议事厅里,渐渐嘈杂。 不少人坐在交流意见。 整个大厅里,塞了上百人。 铁驼子第一个开口了,这货一直是搞事先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要老子说,管个鸡毛,北疆这一块,不听,朝廷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三个文人皆是一愣,眉头紧锁,刘庶率先开口反驳。 “铁总管,不能怎么玩,大楚皇帝陛下的圣旨,可不是开玩笑。去是一定要去的,现在想的是怎么自保。” “如果不去,武川镇李氏成了叛逆,大楚就光封锁物资一条,我们都承受不了。”崔中书补充道。 “崔先生的话,老夫不认同。”八瞎子跟李岗来到前方。 “我们青山寨,当了多少年的钦犯?还不是好好的。怕个球啊。” 李氏的老一辈渐渐越说越起劲。 崔中书和贺诗楚面面相觑,眉头紧皱,想反驳却不好开口。 过去青山寨劫囚,消息连太原的皇城司衙门都出不去。 什么档次,心里没点数。 小鸡小猫的,朝廷怎么会管你。 今朝的武川镇,精锐数千,多次重创突厥人,北疆六镇之一。 这要是叛乱,对北疆各部来说,就是边境上移动的军功。 周云的心绪不在这里。 没有理会,议事厅的喧嚣。 老当家跟铁驼子牛皮都快吹上天了。 听他们的口气,就是突厥可汗,也不放在眼里。 他的坐榻可以躺下,有上好的羊绒毯。 透过窗洞,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花飘过窗台。 又是一年冬天了。 李娘子坐在他脚边,李贞坐在椅子上,两人相谈甚欢。 若不是偶尔,李贞给周云送来些松子,炒货。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灯泡。 “妹妹,瞧见没有,今日我的指挥可好。这阵法变动,总算学会了。” “姐姐厉害,以后娘子军我也就不管了。” “那可不行,必须你管,别人我不信……” “我跟你说,六婶今天又没打赢,哈哈!” …… 一颗剥好的松子,递到周云嘴边。 见是李娘子,他一愣,随即吃掉,顺便吮吸手指。 “怎么!为夫没有打扰到两位娘子的好事吧。” 李娘子收回玉手,娇笑道,“瞧你说的,后宅安宁,你还有意见?说正事,这会圣旨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造反吧。”周云没好气的道。 他命令早就下达了。 其实这会,辅兵营和后营已经开始行动了。 战马,干粮,帐篷,兵刃,弓弩等物资,每个细节都是很重要的。 段渊跟梅太师亲自来宣旨,已经给足武川镇面子了。 这若是不去,等于脱离了大楚的军队体系。 武川镇李氏,好不容易才得到清白的家世,若是成为叛军,那是死路一条。 至少目前,武川镇没有对抗中央的能力。 “深入定襄大营,几十万人里,到时候身不由己的,周郎。”李贞担忧的说。 周云转身,握住李贞的玉手,贴脸道,“那也没办法,武川镇太弱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楚若胜,十万人围住,武川李氏也就亡了。” “突厥人要是赢了,也是一样的,武川镇是孤城,没有纵深。” 一只肤如羊脂玉般,带着炫目金镯的手,拉开了周云。 李娘子嗔怒道,“干嘛呢?厚此薄彼,喜新厌旧啊。” “妹妹,别理他,哼!” “哦!好的,姐姐!” “这样对周郎,是不是太不尊重了?” “别管这些琐事,等天黑,我们一起收拾他,不就行了。” 周云:“(o_o)??” …… 喜欢楚兵。 第102章 武魁丁布 定襄郡。 大楚营地。 五十万兵卒,近百万人,汇聚在定襄城一带。 连营数十里,近十万战马,牛羊牲畜等无数。 别说粮食,就单单一天的草料,都要马车拉上数里。 定襄城中,昔日府衙已经成为帅营。 进进出出的大楚甲士,络绎不绝。 几十万人的战场,容不得一点失误,目前大战虽然未打,局部的斥候战却很激烈,双方都想让敌人成为瞎子。 “启禀上将军,启禀军师。太原精锐斥候又将定襄北六十里一带控制,最近十日,突厥人的侦查范围已经被压缩数百里。” 背负三面令旗的传令兵,自衙门处来报。 梅太师挥手,示意知晓。 世家门阀底蕴深厚,各部精锐战,突厥人还是逊色很多的。 目前对战场的控制增大,是正常情况。 他转头,望着下首身覆精铁鱼鳞甲,背后是九节金锏的皇城司左卫红顶大太监程公公,开口询问。 “皇城司在北狄人的细作,渗透了多少,能不能启动?” 闭目养神的程公公略微睁开眼眸,武者气息狂暴,淡然道,“草原人查的很严,目前只知道,北狄人最少有十八旗王帐军,二十部草原贵族,可汗狼卫军和金狼卫都来了,北狄人预计有四十万控线之士。” “四十万!” 帐内的幕僚、书童们后背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十万主力军,这是草原帝国前无古人的实力。 就在众人惊叹时。 一位身体高大,披坚执锐的兵卒进入房内。 “禀告太师,各节度使全部到位,各皇子也在早已等候多时。” 闻言,梅太师略微思索,虎目一狞,笑道,“走,段老哥,该咱们出场了,看看北狄人的豪杰,这个铁力,有他爷爷的几分本事。” 兵者,大凶也。 大楚举国之兵压于梅太师,他虽觉困难,但绝非没有信心。 为将者,若无必胜的信念,则为庸将。 梅太师生平无败绩,显然不在庸将的行列。 定襄大殿。 二十二根古朴的雕图大柱,构成了定襄郡府衙大殿的主体。 这是定襄城中,唯一能拿出手的建筑。 雕图记载了定襄郡以及北疆的英雄事迹。 其中一幅,书生平狼图,主人公正是梅太师与段渊。 主位是巨大的镂空雕花大辇,左右分别乃是六位身覆精甲的勇士。 梅朝开右手内衬还能看见绷带,但他依旧雄武的立于其中。 定襄大殿。 大楚各方强悍的节度使势力,几乎都在。 大楚朝廷的力量,远远没有到大唐后期的情况,节度使虽然强大,但目前,无人敢不遵中央军令。 大殿主位十步外,分两侧,立四张大型太师椅,后设小坐若干,或站或坐的,各部节度使重要人物。 左侧,河东节度使张须陀,徐州节度使上官虎。 右侧,太原节度使丁宏度,南阳节度使萧世安。 定襄军节度使王右宁是皇帝的家臣,立于大殿主位右侧。 另一位主将,中央禁军虎卫军大将军夏侯仁,则被梅太师安排在童家镇后方,若战事不顺,那里就是后路。 张须陀与上官虎年岁相当,从身形气势极为相似,皆是武艺超凡之辈。 丁宏度年岁大了,以前也是宗师,现在老了。 他同梅太师和段渊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萧世安则很特殊,他才二十几岁,立于一方主位,完全是天赋太过璀璨。 他十九岁宗师,善弓术,百步之内,可断细绳。 乃是大楚后起中,最强者之一。 楚帝十九年,武魁大比。 榜眼! 这些门阀掌舵者,皆是起步宗师武者以上。 乃是当世大楚赫赫之将。 并不是说门阀大佬容易修成宗师,而是 成为宗师是担任节度使的门槛。 大楚主战节度使,执掌战兵,若是实力不强,如何镇战一方。 丁宏度后是楚帝十九年武魁,丁布! 此人身长九尺,犹若洪荒猛兽立于大殿。 乃龙虎道门出身,道家神功龙象之力第九重。 二十二岁宗师大圆满,楚帝十九年的武魁选拔之战,除萧世安外,几乎碾压之势夺魁。 龙象之力,乃是道宗神功,夺天地造化。 别的就不提了,单单是他用的兵刃,就不似人类。 一对八卦翁金雷菱锤。 左手一百三十四斤,右手一百三十六斤。 此人在对抗长平郡反贼中,一人平七寨,乃太原丁氏,上百年不出的天才。 更在绞杀黄巾教一役中,连杀魔道教宗十余位宗师高手,威震武林,被称当世第一。 萧世安自从丁布进来,余光就若有若无的瞅着他。 不知在思索何事。 身后的老者,多次提醒,他才正襟危坐,等待梅太师开口。 十步中间,主位左右也有太师椅。 分别是,三皇子齐王,五皇子晋王,九皇子陈王,十三皇子代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前,大楚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就是这四位。 其中晋王和代王乃是同族,代王是太原丁氏在雁门郡的旁支,严格意义上来说,隶属于太原。 但帝位面前,雁门郡的分家也不打算放弃。 只是今日,一向严谨的代王项源竟然没有来,这令梅太师很诧异。 北伐军第一次大型军议,代王没有理由不出席。 “各位皆是大楚勋贵,皇族后裔。此次北伐,事关重大,希望各位同心协力,马到功成。” 梅太师一上来, 就是没有营养的开场白。 随后根据各种情报,以及最近双方的交战情况,进行了大量分析。 各家权贵的幕僚、文士、供奉也参与讨论。 大楚的上层,各家节度使,依旧保持强大的活力。 皇子间,由于争斗频繁,同样有不俗的智囊集团。 大楚不像邸报上的那样强,但也绝不是弱者,它毕竟是一个大统一王朝。 在夕阳余光,殿外护卫长影进大殿时。 才进行了任务分布。 “河东节度使听令!” “张须陀在!” “命你携带十万良家子,出定襄东部,在山林扎营,以作犄角之势。” 山林扎营? 了然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深邃。 梅太师竟然要将良家子往死里玩,这山林扎营,说的好听叫分兵。 说的不好听,不就是叫良家子去死嘛。 “南阳节度使萧世安,你带十万良家子去定襄西侧山林。” “上官将军,麻烦你们训练剩下的十万子弟,二个月内,必须形成战力。” 梅太师的指令,其实段渊有些不舒服。 良家子又要被折磨,去年就折磨十万,雪林里躺下七万具尸体。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多少。 三十万良家子里,有九万多是门阀从属和各地方势力,说白了就是这些都是有背景的。 实际上苦哈哈,就是那二十多万的大楚良家。 过去,梅太师是不会用这些手段的,这如同了然一般的做法,他是嗤之以鼻的,如今却无可奈何。 突厥人的压力太大,若是不能迅速形成战力,这是很危险的。 各部在得到指令后, 陆陆续续不少人就离开了。 散会前。 梅太师忽然想起一件事。 随即朗声问道,“武川镇玄甲铁骑到了没有,为何今日不见周云?” 此事一出,大殿中人神态各异,了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喜欢楚兵。 第103章 楚七项济 大殿中,一时无言。 梅朝开见家主眼神望着自己,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周云已经扣押了十皇子,十三皇子,数位公主。贾公公按例去劳军,也被扣押了。” “扣押?!!” 梅太师几乎眼眸一寒,这特么什么情况。 “为何会如此,周云已经接了圣旨?” 家将梅朝开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不好开口。 梅太师一愣,随即也就明白了, 肯定是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去武川镇找事,被周云扣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上午!”梅朝开小声道。 大殿中, 陈王不禁怒火中烧,他的弟弟正是十皇子。 开口道,“上将军,武川镇李氏历来飞扬跋扈,大营数次征召,延期不到,这次给我兵马,本皇子要灭了他们。” 陈王本以为如此霸气的宣言,会得到大殿内的一阵赞扬。 得到是勇武的英雄形象。 谁料,各种权贵都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连萧世安这个表弟都别过头去,不想看他家的傻子。 “怎么?陈王准备带十万人,先去跟武川镇打?草原人特勒王可是十几万也没拿下。”梅太师怒气上涌,一字一顿的道。 “陈王殿下,准备带多少兵马,老夫给你准备。” “这,这个!,” “还不滚下去!” 一群蠢货,老夫跟段狗一起去,好不容易才招来周云,被一帮子混蛋给搅和了。 现在还是个天大的麻烦,来硬的不行,突厥人在侧,强攻武川镇,对面做梦都要笑醒。 来软的也不行,周云扣押皇子公主,若是大楚官军不闻不问,威信何存? 梅太师眉头深锁,思虑良久, 在案牍上书写片刻,盖上火漆,折成一道军令。 最终开口道,“大殿之中,有谁愿将老夫的军令,送去武川镇,同时解救几位皇子公主。” 送去武川镇?还要解救皇族公主? 众人又不傻,这几个纨绔,若是不触犯了周云的逆鳞,如何会被扣押。 这会过去解救,能行? 何况扣押皇子死罪,周云还会来定襄大营? 本以为要散会的,各皇子甚至讨论去那家柳楼玩耍。 城中的异域胡姬,那身段,可妖娆的很啊。 这下好了,大殿会议继续。 上官氏作为此事的运作者,自然不会多说。 真问起了,上官虎一个与李氏不睦,就搪塞过去了。 丁宏度倒是想帮周云。 只是前往武川镇,说服释放皇子也许有点机会,但说服来定襄,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周云一身死罪,贩卖军械,通敌北狄,私杀衙役,走私战马,哪一条不是个死。 这会还是绑架皇子,那就更是诛杀九族的重罪。 但不处理也不行,先不说北疆六镇中,武川部精锐。 长期同北狄人作战,实际战力不俗。 就凭武川镇的位置,关键时刻若是投降北狄,背后捅一刀,几十万人的粮道都是问题。 武川镇玄甲铁骑,那可是北疆一带很强的存在。 自家那五百玄甲骑兵,碾压了几倍的太原骑卒,那可是丁氏压箱底的精锐。 目前都是太原猛兽丁布在统领。 大殿中,一时沉默的可怕。 梅太师眉头紧锁,思索片刻,正准备开口,明日再议。 忽然,齐王说话了。 “不如叫七弟去,他一身正气,为国为民,必然不惧此行。” 众人一听,难道项济又恶心到齐王了,这会拉项济入火坑。 正当还在回味为何齐王会要针对项济时。 一名传令兵,进去大殿。 “禀上将军,七皇子项济求见。” 项济!?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殿中的各方势力不由一愣,这倒霉蛋,自己赶上了送死? 要说项济也是苦命的娃,他母亲乃是宫女出身,这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当个庶皇子。 大楚的皇子很有特色。 自太祖起,新帝登基,几乎会同天下十几家最强的各地节度使联姻。 这就会使得,这些大门阀几乎都会拥护皇帝。 而这些门阀贵女生下的皇子,天生就会获得母家的支持。 如丁贵妃诞下的五皇子晋王,三岁时,就有二千家臣死士,十五岁建府,便长期有精锐五千。 加之各种依附于皇子的家族、寒门,大楚皇子的实力,在中华历史上都是空前的。 如此情况,皇帝百年来,都是门阀贵族出身。 这样的造成的结果,就是皇帝每一次驾崩,上层的大门阀就会搏杀一次。 这是必然的。 难道有哪家高门贵族,会将皇帝之位,拱手相让? 一百年来, 皇子之祸一直伴随,大楚九代皇帝,没有一个是靠先帝的圣旨登基。 一般像项济这样的皇子,大都是新帝登基后,就去宗人府领一块土地,从此读书传家,三代后就会消失在帝王族谱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梅太师略微思索, 齐王等皇嗣眉来眼去,他心中清楚,应该是项济惹到他们了。 只是这会项济自己来了,他也不好偏帮。 随后淡然道,“传项济进来。” 这两个月,项济的名望其实渐渐有了一些。 他那五百兵卒,打起仗来,跟磕了神仙药一样,命都不是命。 黄达岭遭遇战,五百人守山头,上万突厥人没拿下,还砍死了对面一千多。 童家镇外,同北山羊部又干了一场。 五百追着别人一个千人队跑。 每次对敌,项济穿着蟒甲,和士卒一起冲,简直拿命开玩笑。 梅太师考虑,过段时间,给他一个后营将军的身份,毕竟功劳够了。 传令兵离开, 片刻后,领了一个人进来。 此人身材中等,高八尺。 身覆暗红蟒袍,内有红色扎甲。 护腰是旧的,单面肩甲恰到好处。 面容不算俊郎,眉宇间却自带一股气势。 那种磅礴的自信,令大殿内的各位武者都黯然失色。 这! 好一个大楚勋贵皇子。 众人不由大惊,这项济未免太过惊,,装逼了吧。 各家权贵都没这副眼高于顶的气势。 难怪几个皇子要针对他。 “楚七项济拜见上将军。” 项济行了楚礼,随即对大殿各位权贵打了招呼。 节度使还好,表面的功夫还是要,人家毕竟是皇嗣。 轮到各家皇子时,那就不一样了,没人瞧他一眼。 项济自幼饱受白眼,对此自然是毫不在意。 “七皇子,入大殿所为何事?” 梅太师开门见山,不愿意过多的理会这个庶皇子,怕他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济今早听闻,武川镇李氏扣押的小女和本部监军贾公公,闻听大军要讨伐,济认为不妥,遂前来劝解。” 这! 大殿中各大权贵又是一愣。 你什么档次,? 来决定大军的事,认为不妥?笑话! 睡觉有人送枕头。 齐王正想将项济弄死,正找不到办法,谁料他竟然敢大放厥词。 当即发难,义正言辞的道。 “项济,这里都是大楚勋贵,轮不到你放肆,赶紧回去,莫要阻碍各位大人议事。” 本以为项济见了齐王开口,不说退缩,最少给点面子。 谁料,朴实无华的言语才是最可怕的。 七皇子朗声反驳,道,“三哥此言差异,言 论不分贵贱,以理服之,各位大人之言,未必是真理,项济之言,也未必是假说。” “你!”齐王愤怒的望着大殿中侃侃而谈的老七,心中怒不可遏,但却不能发作。 项济的话,仗着大义,有些事,大伙都懂,但却不能说出来。 难道齐王说,人是分贵贱的?你老七就是比我老三贱。 “那老夫就来见识一下,七皇子的理。”梅太师冷声道。 项济似乎感受不到大殿中,很多人的敌意。 也许是他自幼就在敌意中长大吧。 眼眸中带着火热,中气十足的说,“武川镇周云,乃天纵之才,当世卧龙,若是讨伐,岂不是让北狄人笑我大楚无能?” “哼哼!项济,周云就差公开谋反了!”九皇子陈王冷哼道。 “笑话!周云只是扣押了几个皇子而已,派遣一死士,前往游说便可,我大楚泱泱大国,连个死士都无乎?” 项济器宇轩昂的发表见解。 “死士有,但必须有身份。”段渊思索后,第一次在大殿说话。 “前往武川镇的人,最好是那位皇子,否则其他节度使去,都有欺压威胁的嫌疑。” “那去一位皇子便可。”项济毫不在意的道。 段渊一愣,你在开玩笑,皇子金贵啊,谁冒这个险。 “只是此行,未必安全。诸位皇子都有要务……” 未等段渊说完,项济便打断了他,朗声道,“生为大楚皇子,乃是天下之表率,为大楚而行,何惧生死乎?各位有人去否?” “各位?有人去否?” 这特么谁会去。 项济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他又问了两次,依旧落针可闻。 “既然如此,项济愿去!” “项济!”三皇子齐王是真的怒了。 项济今日站在道义的高点,不停的贬低这些个皇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心中有一万般不服,却没人敢反驳他,大伙可不傻,这是个送死的活。 主位上,梅太师洞若观火,思索后,朗声道,“七皇子愿去,诸位谁有异议,若是没有,老夫就敲定人选了!” 各皇子闻言,顾左右而言他,神态各异。 显然是默认了。 “那好!项济听令,封汝为建安将军,归后营序列,去吧。” 项济得到官号了! 这就意味着,他北疆极有可能混到资历。 三个皇子面面相觑,脸色不爽,齐王忍不住,率先发难。 “谁知道你是不是去逛一圈,就跑回来。混个大义凛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三哥,昔日,项济还觉得你是个人物,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卑劣。” 打脸。 赤裸裸的打脸。 项济这货简直是嘴炮附体,见谁打谁。 三皇子已经快气炸了。 “项济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说服周云来定襄,将我向上人头拿去就是!” “为大楚,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惜此身!” “你!”齐王怒不可遏,却无话可说,他可没有胆,立下军令状。 此刻感觉他在大殿就像一个小丑,而项济却是慷慨赴义的英雄。 仿佛各位勋贵,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另外两位皇子赶紧躲开,仿佛刚刚的态度没有发生。 大殿中人,众位节度使也是一愣。 这项济怎么有一种书呆子的愚蠢感!? 今日如此做,岂不是得罪死了几个皇子。 为了一时的大义,得罪人是不行的。 只是有失,必有得。 在各方权贵门阀里,萧世安被项济震撼了, 他眼眸热烈,若是不考虑到南阳节度府,这会都想跟项济一起去。 了然眼眸闪起异色,仔细打量项济, 这份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令他思索良久。 手指间,一种独特的韵律出现。 随后意味深长的喃喃自语。 “难道,百年之变,是项济?” 别人反应不了,但他是知晓的,项济此去,成功的机会不少。 周云是聪明人,他不可能真的反叛。 若是武川镇李氏真的反,那徐州军会笑死。 喜欢楚兵。 第104章 孝出强大 定襄郡。 武川镇。 周云最近很烦恼, 李信在孝顺的道路上, 发扬光大,再创辉煌,孝出强大。 时间回到两日前。 大楚四大监军之一,贾平庆,贾公公。 带来十五辆马车前来劳军,虽说那些个酒水粮食,数目不多,陈粮烂酒,李氏看不上。 但这毕竟是定襄大军发来的善意。 周云同李娘子热情接待,展现地主之谊。 并带贾公公参观了大名鼎鼎的武川镇骑兵。 周云还趁机推销了一系列武川镇独有的产品,其中高度蒸馏的酒就是重点。 谁知道,说到一半,卫兵来报。 大孝子跟人起了冲突,铁牛已经将对面都抓了。 周云都懵了。 好端端的,武川镇眼看就要搭上大楚这个巨大的市场,咋就整这一出呢。 坐拥通商口岸,发家致富,走向巅峰就在眼前。 询问后,才知。 原因很简单。 李信这货长期顺东西,见了四辆华贵至极的马车,便东瞧瞧西看看,毛手毛脚的。 那马车的护卫能惯着他,果断要扣押起来。 他小眼睛一溜,等的就是发生矛盾。 大孝子可不是空架子,他身覆数门绝学。 李娘子的枪法,五当家的关西刀,还有李泰等人教的斩浪刀。 数名护卫竟然拿不下他,被放倒一片。 皇子贵胄,自然是有高手的。 几名赫赫的武士先前不想欺负小孩,这会一下场,大孝子倒飞出去。 鼻涕虫见这伙人披坚执锐,不像好惹得。 在冲突的第一时间就开溜了,不,去搬救兵了。 最先到场的是铁牛,一来就看见大孝子被人殴打。 当即目眦欲裂, 人傻话不多,就知道少主不能被欺负了。 抽出斩马剑和鬼面盾,就跟十皇子的护卫干了起来。 早听闻武川镇凶猛,以前这些个护卫头领是不信的,一个地方级的小宗族而已,能咋的。 天下高手,可都在帝都,偏远穷旮旯的家将,能有什么本事? 直到碰上铁牛,才算是服了。 步战,数名九品高手围殴,皆被吊打。 十皇子的脸色铁青,十三皇子面上也挂不住。 后马车里,一阵莺莺燕燕,几名皇族,贵族女子都是目瞪口呆。 平素在洛阳都算是高手的护卫供奉们,一个个被李氏的这员悍将按在地上摩擦。 最终铁牛不慎,斩马剑没控制好,断了一人的手臂,这名武士算是废了。 到这里,冲突升级了。 十皇子怒不可遏,公开身份,还杨言要解决武川镇。 野猪一听,一不二不休。 当即也不管了,命令护卫营直接动手,几十个人全部扣了再说。 这一切, 贾平庆是无辜的。 他一脸懵逼,被周云客客气气的请进了地牢。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结果回不去了。 直到贾公公被关进榆木树干做的牢房,坐到皇子们的不远处。 众位皇子才如梦初醒,这会可能麻烦大了。 “十三弟,这如何是好啊。早知道就不要这玄甲了。”十皇子肠子都悔青了。 他就想着弄一套跟丁秀青一样的白色玄甲,回去在佳人面前显摆。 顺便在周云面前抖抖威风,传闻周云对丁秀青一往情深,还写了一首诗词,以表仰慕之意。 他只想告诉周云,丁秀青是他的,你这乡巴佬就别想了。 这会可好,直接给干成阶下囚了。 “放心,一个边镇,难道还敢做什么不成,定襄大军在侧,这会出去,老子要弄死这姓周的,还有那个大饼脸。”十三皇子代王怒不可遏的道。 贾公公拱了拱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 他是个认命的人。 只是,不远处的皇子的愚蠢话语,实在令他烦恼。 他忍不住,冷哼道,“武川镇,北狄定襄主力,十几万都打不下,代王还是祈祷谈判的人能将你带走吧。打是不可能的。” 至于自己,贾公公是不想了,能活就活,不能就算了。 想想这些年,都是干些不顺心的事,不是催收高门权贵的钱粮,就是给项济监军,油水没有不说,还随时小命不保。 这狗命不要也罢。 这么严重! 牢房里,众位权贵的子嗣才发现问题严重性。 最里面,有一位气质出众,隔着轻纱都能看出绝美样貌的女子,担忧道,“我等只是踏青游玩,周卧龙何故为难我们。” 你踏青游玩,别来边关啊,边镇可不跟你讲王法。 尤其是武川镇,这种靠自身战力飞升的边镇。 这位女子乃是大名鼎鼎的成莹公主,其夫本是蜀王二子。 才华美貌洛阳一绝。 这次和几个姐妹女扮男装,混进大军,就是体验从军北伐的浪漫。 一路所见所闻,才知,诗会中的北疆风光,简直就是笑话。 她们看到的都是,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兵甲松弛。 真正的精锐,都掌握在节度使手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两只手臂,后面抓着三个女子,都是以她为姐姐的跟屁虫。 其中,有个女孩虽未长开,却已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此刻这位美人胚子更是忧心忡忡,因为她的身份是最低的。 贾公公先对成莹公主行了楚礼,公主当年下嫁蜀王之子,稳住益州,于社稷是有大功的。 “回公主,现在就看大营那里傻不傻,再看南阳节度府跟代王这里抗不抗的住压力,若是大军讨伐,我等就是第一个被李氏祭旗。” 贾公公见惯了生死,脑袋还是很清晰的。 “诸位都是贵人,若是要武川镇何物,遣小的来就行,何故这次都来了?这里面有猫腻。你们自己想吧!” 长期混迹于宫斗中的这群人,也不是头脑简单的。 她们都思索片后,眉头渐渐紧锁,相互对视,皆已经有了答案。 “三哥!” 十皇子跟十三皇子都明白了,虽然没证据,但他们也算反应过来了。 成莹公主良久后才开口,“十九妹妹最近说起,武川镇中有木兰营,全是女卒,能斩五倍北狄人,我们仰慕不已。”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徐州军,河东军。 “徐州军了然,这个老太监,龙阳货,本王迟早弄死他。”十皇子怒气冲冲的道。 代王这会反而不那么激动了,他毕竟是北疆雁门郡的皇子,长期搏杀于战场,输得起。 “别想这些了,十哥,除非你暗里砍了他们,这事拿明面上,别人都会说我们傻。” “可不是,这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提。”成莹公主眼眸深邃,阴冷的可怕,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玩阴的,她们可不怕,毕竟是内斗专业皇宫毕业。 其中关节,不难理解。 武川镇飞扬跋扈,只要这些眼高于顶的皇子皇女们来,大概率发生冲突。 他们是被人当枪使了。 正在牢房里,气氛渐渐轻松时。 趴在墙根的护卫们忽然发现情况。 他们搭着人梯,最高的一个,猫着眼,透过不大的孔洞,看见外面在打斗。 不久,声音就停止了。 末了,就听到一声怒吼。 “你小子怎么又抓了一个!” “不是我抓的,他自己一个进来的,还说要仰慕武川李氏久矣!” “那你也不能抓啊!” “特么送上来,我不抓?!” 喜欢楚兵。 第105章 项济入武川 定襄郡。 武川镇。 议事厅里。 有一个人。 有一个奇怪的人, 有一个奇怪并且还是皇嗣的人。 此人内覆蟒袍,外覆大楚甲胄,身上只有一个拼凑的护肩,此刻被捆在大厅中央。 只是他神态自若,竟然很淡定。 太师椅上,李氏的老一辈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周星驰)……” 铁驼子的嘴角,就像压不住ak,疯狂且奔放。 “那我呢!七皇子兄弟。” “你哪位?” “武川镇四当家程知重,” “失敬失敬,原来你就是工部大匠造程先生,早听闻您的大名,为了刻苦钻研技艺,连半个眼睛都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哈二将,卧龙凤雏短短的接触,就已经被项济所折服。 引以为知己,恨不得烧黄纸。 什么惹大祸啊,什么这下麻烦了。 全都抛之脑后。 …… 老当家面上说着无所谓, 这辈子算是干到了山贼的天花板,连绑三位皇子,四位公主。 心中却在生闷气。 “七皇子,项济!?” 周云在主位,无奈的问道。 心中感叹,你这奇葩,十有八九是被人卖了! “正是!” 下首的皇子虽然已是俘虏,但似乎并没有阶下囚的觉悟,他眼光灼灼的道,“早听闻武川镇兵厉害,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卧龙周云,当世鬼才,独步天下。” 得! 周云不禁一愣,这马屁就到自己头上了。 虽然知晓,这些是虚无缥缈的话,但听起来爽啊。 一上午的议事, 议了个寂寞。 武川镇议事厅里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皇子的画风不一样啊,他不按套路出牌。 洛阳帝都皇子不都是眼高于顶,轻视武川等边镇吗? 在他的世界里,武川镇成了边关英雄。 武川卧龙周云,巾帼豪杰李娘子,五兽将,工部大匠造程老先生,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 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 周云望着驼子,这货失了智的表现,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清澈的愚蠢! 项济对武川镇向往久矣, 堪堪而谈一路的见闻。 真挚的佩服,是能感受到的。 在和突厥人交手后, 他才知晓,武川镇铁骑有多强大。 这一路,大楚军队对战突厥人其实很困难。 各主战兵力,还好说一点。 普通士卒,在面对突厥人面前,几乎没有抵抗力。 草原部落,甲胄齐备,来去如风。 后营兵,仆从军等,每每只有被屠杀的份。 项济部若不是贾平庆,弄来了甲胄,也在被屠杀的行列。 当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强敌时。 大楚底层会想起楚人里的豪杰, 定襄北卫营,传闻他们数年硬战草原,乃大楚定襄军猛虎。 徐州骑兵神将上官弘,南阳荆州营……等等都是强兵。 但这一切,都无法跟武川铁骑对比,他们是敢吃突厥后勤的狠角色。 是敢压着突厥北疆六部杀,并能抵抗十万突厥精锐的狠角色。 一系列的称赞。 杨延崔中书等人还好,毕竟有点文化,还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 铁坨子跟八瞎子老当家这会就不淡定了,甚至有点飘了起来。 铜锣脑袋李岗越聊越上头,还给项济松了绳子。 “什么眼力劲,看不见我项济兄弟,还给绑着!” 周云没反对 。 项济武艺不高,还不如他。 若是能从武川镇一众大将杀出,那周云也自认倒霉了。 “七皇子,此次来我李氏,所为何事。” 周云见项济一点都不拘束,坐在八瞎子让出的太师椅,吃了几口最新改良的胡饼,似乎意犹未尽。 直接了当,问明事情。 项济吮吸了手指的油脂, 这饼子怪好吃的。 闻言,很自然的说。 “大楚同北狄人打仗,本皇子希望带你们去定襄入军。” 周云抬手,打断了项济后面的话,中肯道,“七皇子敢一人前来,周某佩服,安排后营准备一吨席面,招待皇子和外面的兵卒,事后皇子就离开吧。” “那怎么行,本皇子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带你们回去。”项济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中央,朗声道。 “圣旨已经下了,武川镇不去就是叛逆,卧龙先生大才,这可是灭门之祸。” “嘶!!” 项济竟然直接威胁武川镇,这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上一个威胁武川镇的已经被打废了。 李泰面色不善,杨延等也是怒目而视。 铁坨子赶紧将他拉住,开口道,“武川镇在定襄,得罪了上官氏,还有河东兵也是死仇,这会更是扣,,留下皇子,我们如何去?赶紧坐下,七皇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有何难,”项济摆脱驼子,来到中间,继续道,“梅太师必然会保尔等,本皇子既然来找你们,自然是负责到底,难道本皇子带你们去死?” “周兄,本皇子与你同在。本皇子不相信,大楚已经腐朽成这样了,公道自在人心。” “若是你们死了,本皇子给你们陪葬。” “你给我们陪葬?!” 周云先是一愣,随即惊讶不已。 大楚兵营倒是会找人, 这个皇子脑袋似乎少根筋,难怪会被安排来送死。 见议事厅里,几十位好汉迟迟没有反应,周云也没有说话。 项济手指前天,朗声道。 “如若不信,本皇子愿以列祖列宗名义,立下血誓。若违此言,不得好死!” “血誓?”周云心中喃喃的道。 血誓,乃是楚国最高的誓言,留下鲜血,以此立誓。 一般说来,跟指洛水为誓差不多,只是绝大部分人都是刘秀,不是司马懿。 古代乃信义社会,名声就是一个人的命。 刘备一介草鞋,却有无数英雄相投。 袁术四世三公之族,最终却万人唾弃,被诸侯围攻。 司马晋之所以是中国历史上,最拉夸的大一统朝代,就是因为失去了信义,无忠义之君,必无忠义之士。 见场中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思索片刻后,周云默认点头。 议事厅中, 田丫头拿来大陶碗,里面装满了酒水。 项济在驼子腰间将他那柄在阿骨部没见过血的短剑拿走。 用力划开手臂,鲜血掉落碗中。 “列祖列宗,大楚高皇帝在上,我楚七项济,今日立下血誓,若是周云身死,我项济必不独活。” “嘶!” 议事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血誓? 一位皇子, 竟然真的愿意和一个山贼赘婿立下血誓。 这是大楚最高的誓言。 从此后,你我同生共死,血脉相连。 项济目光灼灼,眼眸热烈。 周云算是明白了这个货色。 他武艺不高,干事如同二愣子,但却有大楚权贵没有的东西。 信仰! 并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当然。 说难听点,是被洗脑了。 项济手中拿起大碗,静静的等待周云的反应。 周围都是武川镇的猛兽,近百人的议事 厅里,项济显得孤立,但绝不弱小。 周云一愣,眼眸盯着不远处的落魄皇子。 此情此景。 他猛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说?!” “启动系统。” “检测项济。” “叮!” “小艾收到,宿主请稍候。” “系统分析,项济的武艺为c,文治为b-,其他方面都很弱,” “唯有一点,气运是s级。” s级气运! 特么,系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云若有所思,打量眼前这个眼眸清澈,目中火热的楚七皇子。 难道这个人,会继承大统? 这一刻, 周云看他的眼神都改变了。 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武川镇宇文泰,杨忠,李虎吗? 这可是大气运送上门。 周云强忍心中的激动,压住笑容,装出淡然的表情。 “系统,分析出武川镇抗旨的生存几率。” “抗旨!战败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五!” “生存几率为百分之五,为李氏带领族人穿过大沙漠,前往贺兰山河谷,占领此处,可多存活一段时间。” “大楚与北狄,无论哪一方势力获胜,宿主都会被攻陷。” “不抗旨的生存率?”周云继续在心中问。 “不抗旨的生存率为百分之三十,定襄大营,支持武川镇一方的势力不少,并且宿主有兵神系统,能最大程度的发挥。” 武川镇。 天然缺陷,位置太尴尬了! 处于战场的前沿,人口稀少,无天险可守卫。 整个北疆五郡。 洋洋洒洒,几千里。 榆林,马邑,雁门,定襄,楼烦。 除了雁门郡,登计有十万户,人口上了二十万。 整个北地,加起来没有八十万人口。 一个洛阳郡,户九十四万,还有各种商贸人口,奴仆,流动人口,足足不下四五百万人。 天下大郡,太原,徐州,成都等,都是百万人口起步。 人口就是战争潜力。 若武川镇能苟在蜀中,江南等地, 人口富足,默默发育,那大楚发现的时候,估计周云要改朝换代了。 来此一年了,周云已经尽可能的开发生产力了。 武川镇的兵力规模,始终还是停留在击破阿骨部的时期。 兵力必须配合实际的人口, 李氏几乎是两人一兵,这已经是经济崩溃的边缘做法。 若不是李氏的商品独一无二,可能连这支部队的消耗,也很难维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娘子跟李贞坐在一起,两人的手紧紧握住。 这时候,她不敢去打扰周云,害怕影响他的判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知道我武川镇得罪了谁吗?” “上官虎!” “张须陀!” 周云冷冷的道。 “不知道!”项济大义炳然的回答,“不管是谁,若是残害忠良,我项济必不会放过他。手中三尺剑,唯死而已。” 项济的话,打碎了周云最后一丝疑虑。 系统分析,周云去定襄郡其实没那么可怕。 何况有个送上门的s级气运,这到哪里去找。 武川镇要有一个台阶下,否则抓皇子这种事,一旦捅到上面去,就是谋反。 但只要压住,这件事可能就没发生。 皇城司指不定都是记录:诸位皇子游览武川镇,甚觉边关之豪迈,在此小住数日。 项济这个人正义感爆棚。 跟着他去定襄大营,归属七皇子一系,是个很好的选择。 周云思索良久后,长叹一口气,默默的抽出腰间的配剑。 剑锋出鞘,有龙鸣 之音,剑身有独特的美丽花纹,锋刃寒光闪烁,显然是柄宝剑。 花纹宝剑,武川镇最新产品! 走到项济面前,周云半天没动。 他在思考, 真的走这一步吗? 这一剑下去,就等于贴死了项济的标签,未来会参与宗族门阀夺嫡血战。 而他武川镇,就是项济的势力。 “相公为何在犹豫!”李娘子见周云迟迟未动,询问李贞。 后者美眸闪过异色,喃喃的道,“不知道,也许周郎怕痛,毕竟他可在雪林里都没流过血。” 动了。 周云动了。 他的眼眸中,迸发强烈的光芒。 武川镇。 以武立命,雄踞山川。 无论最终如何,武川强,李氏才强。 就算退让,张须陀跟上官虎也容不下武川镇李氏。 迟早一战。 既然如此。 摆明车马又如何。 花纹钢长剑,轻轻一碰,划了一点点手指。 鲜血流入了大碗中。 项济见状,心中一喜, 周云喝过血酒后,他直接一口干了。 成了! 这一刻武川镇人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做梦都没到, 青山寨出身的他们,有一天正式成为官军了。 不管面前的皇子地位如何。 他们以后,已经进入了大楚军方序列。 “周卧龙,本皇子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周云停下脚步问道。 项济面露尴尬的笑容,开口,“今后你我身体里皆流淌着同样的血,本皇子想留个物件纪念。” “我二人交换配剑如何?” 【交换你大爷,你特么看上老子的龙纹剑了!】 大楚虽然是大一统王朝,但物资依旧远远不及后世。 一柄宝剑,在这个时代价值是很高的,尤其是没有权势的项济。 周云拔出的那一刻,他就有些意动。 这柄花纹剑,胜过他见过的很多门阀节度使配剑。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此物珍贵,周云也不一定会给。 果然,周云没有理他,项济也没有在意。 周云走到武川镇头号交椅后,将龙纹剑鞘拿出。 这一柄北国风光,冰川万里的雕龙剑鞘。 龙纹剑! 周云最后抚摸了一遍。 【玛德!老子的装逼宝剑就捂不热吗?】 大娘子抢,大孝子偷,这会项济还要赖皮一把。 在项济诧异的目光中,这柄花纹雕龙剑,稳稳的落在了项济的手中。 本想将手中的制式长剑取下,送给周云。 换来的却是后者的轻蔑, 你那破剑,什么档次!心里没数? 配剑入手,项济心中大喜。 顺手拔出,寒光凌凌。 好剑! 马步,剑花,剑走灵动。 一套大楚皇室剑法,舞的锐不可当。 在武川镇众人的喝彩中,久久未停。 -------- 武川镇。 一楼铁器作坊。 一个十几岁,头戴方巾的小伙,正打着瞌睡。 忽然,敲桌面的声音,吵醒了他。 “喂喂喂!来活了。” “上头有令,打造三柄龙纹剑,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北剑已经没了,东西南三剑打出来!” “哦!大人放心,小张一定记好。嘿嘿。” “打造好了之后,藏好,记住一定要藏好!” …… …… 喜欢楚兵。 第106章 代王项源 定襄郡。 武川镇。 榆木地牢的门被打开了, 人出来了。 蓬头垢面,头发打结。 哪有皇子公主的样子。 短短几日, 他们在煎熬中度过,恼怒与悔恨让他们很难入眠。 幸好这里的吃食还不错,否则连这点精神头都没了。 身为这个时代的最得利者,他们不想死。 四名辅兵女子带着公主们单独走了,皇子们则被几名壮汉带走。 护卫则是去了校场,代王在长廊上,看见了马匹。 他感觉,似乎是放走护卫的意思。 跟着武川镇的汉子七拐八拐的,代王才发现,这些长廊都有修补过的痕迹。 有些位置,整体坍塌,甚至只能用木头代替了。 他顺着天井望去,到处都是投石打击后遗留的场景,其中有一处,长十几丈,宽数丈。 难以想象,那是一场多艰难的战斗。 走过一间营房后,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 辅兵营的男子将一套干净的红色戎衣放好。 代王明白了,这是要洗浴一番。 打开塞子,木质的花洒落下热水。 热水竟然是自流的! 代王在惊叹中,生平第一次被男人伺候沐浴。 本以为,武川镇乃是北疆边镇,提供的衣服质量很差。 谁料,最贴身的羊绒衣很薄,很舒服,还很保暖。 外覆红色厚戎衣,扎上腰带,护手绑腿,代王嫣然成了一名兵卒。 他跟着辅兵,来到三层, 一间大屋里,看见有一个人在舞剑。 “七哥?” 代王很诧异,七哥也被抓来了,只是他为什么兵刃没下? “十三弟,哈哈,你没事太好了。” 项济给了老十三一个拥抱,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自从知道,自己是白虎将星后,项济有一种磅礴的自信。 这种气度,令他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 按理说,代王乃实权皇子,若是在洛阳,他甚至不会多看一眼这个七哥。 只是这,很自然的将他当成大哥看。 “七哥怎会在武川镇。”代王好奇道。 项济一愣,也不隐瞒,道,“说来惭愧,本是来解救你们的,结果我那五百本部被收拾的太惨,只能孤身进来了。” 解救我们?孤身入武川? 代王一愣,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郑重的行了楚礼道,“多谢七哥,这份情,项源记下了。” 来武川谈判,节度使肯定不合适,位置高了不说,兵强马壮,还有撕票的可能。 唯有皇子,地位和档次都正好,可武川镇凶猛啊,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 代王看来,这肯定是众多狡诈的兄弟拿七哥顶缸的。 “兄弟之间,计较这些干什么。周云已经同意去定襄了。”项济随意道。 代王这次真懵了,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云竟然还被七哥说动,去定襄大营? 武川镇李氏又怎么好说话?那可是追着突厥人砍的角色。 就在代王震惊中。 十皇子和几个公主也来了。 她们一样,都被武川镇带去沐浴更衣。 不同于男子红色绒衣,公主跟几人是款式不同的黑色。 这是武川镇女卒穿的,精致而又显身段。 那恰到好处的黑色发带,衬托的几位公主英姿飒爽,尤其是成莹公主身后的小妹。 若不是考虑到兄妹,代王甚至有特殊的想法了。 他们听到项济的话后,跟代王一样的话,也是被震惊的不行。 门口传来了武川镇卫兵的声音。 一位身覆红色山纹精甲, 手持羽扇, 英俊潇洒, 丰神如玉的翩翩郎君在门口出现。 除了成莹公主外,后面几个年纪小的先是一愣,随即羞得的低下了头,不时用余光偷看。 “来,给诸位介绍,这位就是本皇子的结拜兄弟,周云!周老弟!” 项济出来,拉着周云,自来熟的介绍。 结拜兄弟? 不仅是大屋里的人愣了,周云自己也是懵的。 什么时候就成结拜兄弟了?! 【项济:这个喝过血酒了,就是结拜,楚人,不用在意细节。】 “在下周云,见过各位皇子公主。”周云行了楚礼,开口道。 周云没有反驳,反正当项济这只种傻子的兄弟,也不怕。 “见过周先生(卧龙先生)!”公主皇子们回礼道。 周云的大名他们如雷贯耳,北疆真实发生的事情,瞒的了普通人,可瞒不住他们。 四渡清水河,雪夜斩阿骨,谷粮口破敌,大破王帐军,这些个战绩,但凡有一个,都是当世名将,在这个郎君手中,竟然是信手拈来。 “我跟周老弟商议过,你们可能要在此呆一段时间,代王除外,定襄大营还有他的兵马,要回去指挥。” 项济一边擦拭宝剑,一边说道。 他现在对龙纹剑爱不释手。 “啊!” 众位大惊,面上不说,心中却饱含怒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云还是要将他们当人质。 能回去! 项源先是一喜,随后思索片刻,脸色暗淡,开口道,“我跟诸位兄妹一起来的,若是一人回去,那岂不是贪生怕死,项源想留下,军队就叫幕僚长史代为指挥吧。” 代王在雁门郡,本就是穷苦之地。 他一直觉得,家里的老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次也只是打个酱油,三千兵马,能干什么? 同为丁氏的晋王项汾,手中有关鸿,厉寻章这样的猛虎,还有近三万人马。 足足是自己的十倍。 那才是来定襄干大事的。 ---------- 傍晚,项济的五百人集中在校场。 后营、辅兵营给他们安排了席面。 不同于其他的士卒的狼吞虎咽,这些人虽然嘴里在吃东西,眼中一直在观察武川镇情况。 似乎有种随时就拼命的冲动。 直到项济出现,在他们中互动一轮,这才大口吃起来。 各皇子护卫也不愿意离开。 开什么玩笑,他们若是敢单独走,回去死的就是一家。 项济见到了贾平庆,后者很感动,流下了热泪。 项济竟然不惜自身,也要救他。 不枉自己的忠心。 在听闻他竟然摆平了武川镇后,更是目光呆滞。 玄真那老道难道说的是真话? 到底是他气运旺盛,命硬!还是项济真的是白虎将星。 夜晚。 武川镇为项济,这位二当家的结拜大哥接风洗尘。 还是熟悉的戏班子,还是老一套的三国。 小屁孩们钻进各个角落,等闲的人也都来了,大伙就是看不腻。 成莹公主跟几个跟班,第一次看,更是陶醉其中。 就像看后世的爆款电视剧,女人的追剧,自古未变。 余光中,公主多次注视那个坐在不远处,英俊的不像话的书生将军。 尤其是,后面唱的雪夜斩阿骨。 她更是脑补出各种雪地里,潇洒指挥,谈笑间强 灰飞烟灭的场景。 不知不觉中,她都没发现,她的嘴角上扬,春风满面。 只是看见男子身旁,那一身红色软甲的李娘子后,她眼眸中,尽是不善。 ------- 深夜。 项济厚脸皮发作,硬要拉着周云同榻而眠。 严重干扰了周云晚上的跟两位夫人的节目。 这天。 项济 跟周云相谈甚欢, 至少项济是怎么认为的。 他说了自己的理想,说了师尊的文教。 梅朝云,周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料想,应该是个理想主义者吧。 毕竟能教出项济这样的学生,不理想不行。 项济就像是一个死读书的皇子,他追寻书中的道理,按着书本的圣人之言行事,并深信不疑。 只是这样的人,很容易吃亏。 这次若不是碰上周云,也许项济就没了。 武川镇。 夜风兮兮。 万物寂静。 面前这个人,简直毫无城府。 竟然敢心安理得,睡在山贼出身,武川镇扛把子的身旁。 若是顶级武者,周云也就算了。 可他的武力,甚至比不过周云。 “他真的会是皇帝?!” “系统,你可千万不能是假货啊!” 喜欢楚兵。 第107章 初入大楚 马邑 东部官道。 白雪皑皑,寒风萧萧。 北地辽阔,而又苍凉。 数百牛车带着自童家镇粮仓拉出的粮草马料。 这是一支残破的队伍。 比昔日周云五峰山时期的兵卒还要残破。 五峰山那时,大量物资还没有调动,考虑楚兵要面对突厥人。 至少还发了葛布绒衣,不少人还配了兵刃。 这支队伍,人均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哪里像兵?说是奴隶也不过如此。 不时有人从队伍里扔出,别人看不清,周云眼力过人,大致都是些饿死,冻死的。 项济又去了! 这一路,但凡是他看见这种情况,就会带着兵马,上去干涉。 苍穹。 北风。 周云对着身后,熟练寻找笔墨的贾公公道。 “第几次了?” “嘿嘿,应该是四次,再等会要去前方村堡驿站,弄点楚纸。” 贾平庆,无奈的笑道。 干涉。 这是项济第四次干涉徭役队伍。 此刻, 他已经跟河东郡时期不同了。 身后五百兵卒,就是他的底气。 他们全员换装了武川镇的扎甲。 条件是项济的大楚甲胄,被武川镇回收了。 铁换铁,重量上,铁坨子还挣了不少。 加之名义上,周云这一千玄甲铁骑,也是跟他一条心。 他的腰板现在更硬了。 运粮官还真不能小看项济。 大楚的正兵,七皇子管不了,插手后勤的事,还是很简单的。 半个时辰后, 三辆牛车的粮食被项济用完。 数千人,排着队,饥肠辘辘,等着项济的救命浓粥。 粮官们眉头紧锁,就差哭出来了。 幸好还有四大监军之一的贾平庆。 贾公公能给他们开征用条,毕竟这货不管实际权力如何,征用这些东西还真在他职权之内。 几个倒霉的粮官小心翼翼的收好,这不是征条,这是他们的命。 周云不禁感叹。 大楚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死人不要紧, 粮草丢了却要命,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 大楚皇帝希望前线这样的人为他卖命吗? 清末时期的惨剧,难道大楚就不会出现? 官员一句前线战局糜烂,是多少楚民的血泪。 “这些个狗官,太不是人了。” 项济怒不可遏,在队伍里指挥民夫徭夫们大吃一顿。 “七皇子,这种事情,在任何朝代都出现过。”周云开口道。 历史上,朱元璋启用了大诰,可谓是斩贪官之最。 可明朝的贪腐,在历代都算是靠前的。 大量斩杀官员,也导致了朝廷更大的空虚。 这种问题,直到二十一世纪,甚至是未来,也未必能解决。 项济回头,望着英俊不像话的周云,朗声道,“历朝历代都出现,那就是对的吗?” “既然是错的,为什么不去改变。天下悠悠,不能因为这件错事做的人多了,就认为它是对的。” “家师跟我说过,若你不是一个正义的人,凭什么生存在一个正义的国家。倘若人人心怀正义,那黑暗就会被压缩到极点。” 这! 周云竟然一时语塞,甚至无法反驳。 到底谁拿了主角剧本。 难道项济是穿越者,他也有系统? 我只是他的大将? 还是他那师父是穿越者? 土着这样卡bug的吗? “系统警报。” “项济的气运增加,评级为s+,宿主很危险。” 他的气运增加,我危险? 又不是韩某人,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项济的话 就像洪钟大鼎之音,振聋发聩。 流民中很快传扬开来,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徭夫,跪拜祈求跟随。 粮官在冻死名单上加了几笔,这几个就被项济收下了。 一路上百里,走了足足六天。 碰上各种不平事,至少不下十几件。 项济就像个辛勤的老农,不停的耕耘。 望着项济的背影,周云不禁心中一颤。 【也许项济的道理就是对的,只是错的事情多了,大多数人分不清对错了。】 他想告诉项济, 这样是治标不治本。 而且,一路抢劫各地方部队的粮队,很大程度会得罪各方势力。 不过考虑到,以项济的脑子,迟早会得罪,也就算了。 ------------- 定襄城。 北伐军大营。 人山人海,到处是来回的马车。 传令兵有,进出的粮草马料有,甚至进出的粪车牛车也排成长队。 大军的生活垃圾是海量的,不运出去,很容易产生瘟疫。 一千五百人的军队,进入这几十里的大营,根本就是泥牛入海。 一点水花都没有。 武川镇还担忧。 有人干涉,谁料屁事没有。 也许高看自己了?周云自嘲的想到。 如此大军云集,武川镇兵马微乎其微。 周云跟着项济,七拐八拐,来到了他的地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瞬间,周云懵了,堂堂大楚皇子,就这军营? 这也太特么丢人了。 拉拉西西的旧木栅栏,歪歪扭扭的营房,毫无防御可言,这如何能行。 周云无奈,下令后勤部队行动。 武川镇两百辅兵营和后营很快行动,他们的专业水平,令项济叹为观止。 傍晚时分,营地已经大变。 成了四角有望楼,拒马寨墙基本成型的军营。 楚七皇子像刘姥姥进贾府,东瞧瞧西看看,非常满意。 贾公公是认命的, 过去没办法,倒在项济手里,他没的选。 现在他想做了好人,全心全意为项济。 他看见了希望,项济强大的希望。 如今他主动积极的为项济拿取大营的资源。 远远的望着营门口,焕然一新。 他忽然觉得,这趟监军也许不会白干。 正在他认真清点粮草物资时,营地外传来骚动。 一名安家村的兵卒,急急忙忙跑来。 “贾监军,不好了,河东猛将张啸来找麻烦了。” 张啸? 贾平庆不禁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年轻一代的虎将,传闻去年已经入了宗师,乃是顶尖的将门子弟。 营外的校场,人山人海。 不少其他营地的人跑来看热闹了。 喧嚣嘈杂下。 周云跟项济一起,来到营门。 远远的瞧见,有两员大将在搏杀。 校场中,张啸大约二十五岁上下,身覆兽面鱼鳞甲,手中乃是张家独有的囚笼棍,此乃重兵器,战场威力巨大。 鱼鳞甲是大楚将门最好的甲胄。 它的鱼鳞有微型的拱起,可以起到缓冲作用,且扎线被鱼鳞覆盖,不容易砍断。 不像扎甲,大量扎线断掉,很可能会脱落。 但他的甲胄再好,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如何比得上,工匠系统几千年的水平。 李兴的一身,可是超前的,那是铁坨子终极作品,李氏玄甲。 战刀也神级, 它源自浑部缴获的陨铁,一共三把。 分别为青龙,黑蛇,赤虎。 刀长一丈,通体精锻,外有雕纹。 其中青龙斩将刀就在李兴手里。 此刀重七十二斤,同样是重兵器。 战场中,火星四溅,撕裂空气的轰鸣,传来阵阵气浪。 面对挑衅。 武川镇的猛兽,丝毫不怂。 青龙李兴拦下了李泰,表示这乃家父之事。 张家囚笼棍,威力巨大,同时灵动多变。 棍前的三个小枝,能卡住对方的兵刃,起到奇效。 但无往不利的河东猛将,如今却是吃了瘪。 此刻张啸的脸色涨红,心中灰暗。 出营前,他立下军令状,必斩杀霍全恩的子弟。 他年纪轻轻,练就宗师,十二正经全开,二脉之力打通。 战场上,少有敌手。 谁料,今日对面的将领竟然很难对付。 对方的实力,应该是九品。 在绝对力量上,是低于自己的。 可对面的刀法,滔滔不绝,连绵起伏。 丝毫没有破绽,甚至自己稍有大意,还会被那种猛然爆发的一刀斩的方寸大乱。 双方数百招过后,张啸见大营监军来了,找了个由头,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的离去。 他害怕一件事,再不走,万一输了,那就和上官弘一样,身败名裂。 李兴眼眸中虽恨意灼灼,但也只能放任对方离开。 他的手臂颤抖的厉害,对方目前比他还是强势一些。 ------------- 几里外,望楼上。 张须陀猛地一拍护栏,木质护栏应声而断。 上官虎同张须陀,远远观望战场。 “张兄,这就是河东郡的猛将?就这实力?” 嘲讽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上官虎的话,张须陀很不喜,张啸是真特么丢人又丢脸,但轮不到别人来说。 军中大将的特色,那就是护犊子。 随即怒道,“对方也是将门之后,一时拿不下,也属正常。不服,你自己上,或者叫你家上官弘去。” 上官弘,如今是上官氏的笑柄,北疆谁不知道,他霸占了周云的功劳,还欲杀人灭口,甚至最终还没杀成。 但同时, 各家权贵也很庆幸,周云若是入了上官氏,那徐州节度使岂不是如虎得翼。 他家本就有三大谋神之一的毒士了然,还来个卧龙周云,那就太过分了。 上官虎没有理会张须陀,弘小子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人才,这点他是清楚的。 回到徐州军大营,了然在大帐中研究沙盘上的兵势。 现在几十万大军在,毒士也住军营了,他不敢住进暖阁,那太扎眼了。 “如何?老虎?” 上官虎一进来,习惯性直接躺下,虎躯占住了整个卧榻。 “李兴进步神速,而且好像还练习了另一门高深刀法,这种刀法我似乎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怎么说,张啸没有拿下李兴?”了然冷冷的道。 上官虎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哼!别说了,武川镇青龙,若是现在,我不偷袭,二十招之内恐怕拿不下了。张啸太年轻,在一流武将里垫底,肯定是拿不下的。” “暂时不动武川镇了,先前诱骗北疆突厥人木勤思力的主力过去,都没拿下,谋伐要顺势而为。”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皇帝的密旨必须处理。” 谋士之道,在于借力和顺势,了然三次谋划周云都没成功,这就是天意。 人不可与天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比起周云来说,皇帝的意思更重要。 这次要对付的是百年世家,了然也不敢大意,打蛇不死,那就麻烦了。 喜欢楚兵。 第108章 五百带监军 定襄郡。 项济大营。 “不是,五百人不是亲卫?你就只有五百人?”周云目愣的询问。面前是一脸尬笑的项济。 这货一出场,带了五百不要命,甲胄齐备的人马过来。 外带还说贾平庆是他的监军。 南起太原,北到定襄, 几千里近百万人,只有四个监军。 其中一个还是武监程公公,等于说只有三个。 武川镇几个老头也讨论过,项济很可能实力不低。 这也是周云选择跟项济来大营的一个原因。 谁料,这会真到大营,才知道,那五百人是全部人马。 项济镇定自若,和气道,“周老弟,这不是还有你的一千人,现在,咱们可是一千五百了,而且步骑皆甲,还有三兽将,兵强马壮。” 周云一愣,心中怒喷。 【我去你大爷的咱们,谁和你是咱们。】 项济一只手,搭在周云的肩膀,就像周云过去欺骗别人那样。 “周老弟,我还是那句话,谁若要杀你,就先杀了我项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项济带着周云,来到他的旗帐。 属下们将周云安排在左侧第一位,以突显武川镇周云的地位。 可项济很不满意,一脚踢翻座椅,大发雷霆。 将自己的位置右移动,在左侧加了一把。 “我同周老弟,乃是兄弟,同生共死,何来主次之分。” 不得不说,这个项济竟然学到了中山王之后,刘草鞋那一套。 这一波整下来,周云的内心,说实话还是很舒坦的。 帐外,几个人在争吵。 李泰的声音最大。 他埋怨李兴打的太保守,就该第一刀干了张啸。 李兴则不服,认为张啸乃宗师实力,力量巨大,能平手就不错了。 双方为此争论不休,还打上了。 项济的头号猛将,是捡来的孟百川。 过去他也是边军,武者八品,加上出自将门,行军打仗都是好手。 可惜了,性格耿直,郁郁不得重用。 后来遇见项济,为他的忠义所感染,刚好心灰意冷,当了他的护卫头子。 项济一系的人马,只能在旁边看着助威。 这会他们是不敢多嘴的,毕竟他们武力太低。 良久后, 一群人才,骂骂咧咧的进入大帐。 该吃吃,该喝喝。 全程没人理会两位主公。 主位上, 项济周云一愣,面面相觑。 他们心中同时冒起疑问。 【怎么?你家的将领也如此奔放?】 面对项济耐人寻味的目光。 周云心中暗暗发誓,等爷实力强了,必须给你们这群人,立立规矩。 军议很快展开。 项济这个人, 很传统,传统到古板。 他像刘邦,刘备一样,拜周云为文臣第一人。 将所有权力,是所有,都给了周云。 整个大营,任凭周云驱使。 这种行为,是很白痴的,若是周云有歹意,他就是案板上肉。 可此刻,绝对是起到了奇效。 项济如此,周云可就不客气了。 项济的人马直接被打散,重新整编。 武川镇几个有经验的步卒,成为教头,教授鸳鸯阵。 当然, 主将上,周云还是考虑了项济这方人马的感受。 选择了孟百川。 同时,派遣传令兵,去武川镇带五百步卒的兵甲过来。 要同武川镇铁甲步卒一样? 项济知晓后,很是欢喜。 武川镇的步卒,谷粮口一战,威震漠北。 购买兵甲这种事,周云当然不能吃亏啊。 他唆使贾平庆启用监军的权力,弄来了不少银钱,报备为购买 武川镇步卒甲胄兵刃。 --------- 定襄城。 城中大殿。 大型战役对幕僚的消耗是很大的,他们就像后世的电脑一样,要管理好整个战场的大数据。 从中发现问题,关键时刻,找到胜机。 “报,张啸寻衅滋事武川镇兵,被青龙打跑了。” “项济大营整军,周云为总都督,所有兵事权,归武川镇了。贾公公调配了一万两,购买甲胄兵刃。” 梅太师停下手头的批文,略微思索后,开口道,“一万两,五百套,那岂不是一套二十两,连把百锻精铁战刀都买不来啊?” 段渊也停下手头上的事,喝茶道,“应该是周云白送吧,贾平庆趁机弄点银子,补充损耗。” “这个项济还有两把刷子,我还以为他死了。”梅太师看了全程战报,感慨道。 闻言,段渊一愣,不解道,“这项济不是你梅家女婿,他如今得了卧龙,你似乎并不高兴?” “高兴什么?我梅家不过是洛阳一富户尔,丁宏度能出十万甲兵,他能争得过?南阳,蜀王,徐州,那家不是精锐数万。碌碌无为才好啊。”梅太师叹息道。 项济其实什么都好,就是被他那傻货岳父梅朝云带坏了。 这人读书读傻了,带着项济如今也成了傻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门心思,维护圣人道义,大楚是讲道义的地方吗? “但是,你不能代替他?” 段渊一字一顿的道。 三大谋神之一的段先生,他似乎更欣赏项济。 “他是他,你是你,你不能替他做决定!项济这一路,披星戴月,杀北狄人近千了,他是目前,战绩很好的将领,现在又得了卧龙周云,还附送武川铁骑,他已经是战力不凡的部队了。” 梅太师一愣,随即目光深邃的望着老伙计,开口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段渊面色一狞,冷冷道,“既然项济不要命,想打,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梅太师很犹豫,这件事可大可小。 “可是大营,也不是老夫一人说了算。这件事,不是很好办啊。” “有我在,梅老哥放心吧。”段渊自信道。 “你这样,会不会是在玩火。项济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才麻烦。”梅太师担忧道。 项济这种皇子,正常轨迹就是皇帝驾崩后,他去宗人府,领取一笔钱财和土地,做个小富户。 三代之后,就在族谱里消失了。 若是项济在北疆打出名堂,参与皇子之争,那最终战败,就是灭门之祸。 他梅太师肯定是没事的,毕竟地位摆在这里。 但那傻叉远方表弟,就麻烦大了,一家都得去午门。 “你管那么多干啥?”段渊有点急了。 “现在,丢掉项济七皇子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将领,有一个顶级谋士,有一支精锐部队的将领,并且这个将领不要命,怎么理解就对了。” 梅太师闭目,思索良久,叹息一声,才开口道,“哎!罢了罢了,听你的,你去安排吧。” 喜欢楚兵。 第109章 雁郡子弟 北疆。 杀机四伏。 东起雁门郡,西至榆林郡。 后世内蒙古一带, 几千里草原,皆成为战场。 欲要立功上位的中土各路寒门草莽充斥这片土地,加上各家门阀子弟, 他们目光灼灼,誓要建立功业。 这批精锐的存在,使得大楚在局部战场上取的优势。 只是, 大突厥国近年来,风头正盛。 岂是无能之国。 随着突厥王帐军,天狼卫的突厥勇士下场,战场渐渐被反压回来。 近一个月来, 不少人死在突厥大将的手里。 一系列在兵部备案的突厥高手们,各显神通。 实际上,大楚的寒门草莽,个人能力不弱,但最大的问题是不团结。 他们的实力不能抱团,使得大规模战斗根本是一面倒的屠杀。 近一个月。 斥候搏杀和局部战争过程中, 突厥南王城新进的大将杨豪,尤为耀眼。 他在定襄城外百里位置,逮到了张啸跟丁宏进,一人打得两个宗师抱头鼠窜。 大楚三千精锐,几乎被屠戮殆尽。 若不是河东军张须陀救援,这两人就死了。 甚至就连张须陀,杨豪也没有退,双方大战近百回合,最终是大楚兵力越聚越多。 杨豪见情形不对,才荡开张须陀,从容遁走。 这次张须陀跟突厥金刀驸马杨豪的大战,很快在军中传开。 对大楚一方士气,形成不小的打击。 一方面,杨豪最近杀人如麻,几十万楚兵中,竟无一人能敌他。 另一方面,张须陀可是成名几十年的猛将,当年关东第一棍,征伐吐谷浑,辽东。皆是斩将无数。 难道说,张将军老了,连小崽子杨豪也拿不下。 北疆的失利,暂时还停留在文件层面。 对于项济大营,没有任何影响。 今个一早, 贾平庆就被征召,出门了。 说什么,参与大殿军议。 这令武川镇包括周云在内的人很不理解, 项济竟然连军议都去不了。 这位大哥也太寒碜了,武川镇铁骑甚至有后悔的情绪。 中午过后。 周云在辕门寨楼上,一边喝茶啃坚果,一边指挥大军训练。 老实说,项济这五百人, 到底哪个山旮里找来的,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半个月才学会左右前后的方向。 正当周云感叹时。 某一刻, 周云余光看见,今早嘚瑟出门的贾公公,眉头紧锁,满头大汗,进入大营。 他心中一愣, 得!肯定又有坏事了。 这货每次出门,都是带着霉运。 不知道跟丁秀青谁厉害一点。 “祸事了!” “祸事了,七皇子,祸事了……。” 贾公公一路哀嚎,进入项济的旗帐。 军营就这么大,这货一叫,大家也没心思训练了,不到片刻,旗帐被围的水泄不通。 周云挤过人群,进来时,正好看见贾平庆叽叽喳喳的乱说一通,项济则是面色越来越阴沉。 “何事如此惊慌?”周云开口问道。 闻言,项济抬手,贾平庆才安静下来,只是面色依旧焦急。 “军议上,我部变为主战兵力了。” 此话一出,大伙不由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战?那不都是节度使和大楚正兵的事嘛? 这会就是主战军斥候,在外面同突厥人交锋。 之前项济都是随从军,换句话说,就是后营兵力。 周云也懵了半天,直觉告诉他,这有问题,开口道,“梅太师不给我们补充吗?一千五百人,随便一点任务也干不了?” 这可不是在雪林那里,武川镇的骑兵 神出鬼没。 想在哪里出现,就在那里出现。 这是正儿八经的阵地战,大伙明道明抢的干,一千多人,很难起到作用。 梅太师和段渊,周云都见过,皆是国之栋梁,绝不会伙同上官虎等人祸害周云。 这也是为什么,楚帝愿意此二人执掌大军的原因,若是其他人,楚帝还真不放心。 闻言,众人望向贾平庆,后者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 “代王不是还有三千人吗?划给七皇子了,另外补充了四万两银子,同时,童家镇大营的铁料,直接运往武川镇,算是补充军费。” 听到这里,周云叹息,有时候,话说一半是不对的。 他仔细思索,对项济道,“大营里,银钱不多,四万两应该是极限了,但铁料肯定不少,武川镇兵甲犀利,梅太师已经在利用这一条了。” “雁门的兵马,骑兵率应该很高。”项济也不完全是军事白痴,基本的常识还是有。 四千五百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 周云很自信,兵神系统下,除非完全不能自主掌控行动,否则,四千多战兵,能起很大的作用。 贾平庆后续还说了很多。 从这货的嘴里,周云基本了解事情。 其实这件事,应该是善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梅太师希望增强项济的实力,实际上也是在增强周云所能掌控的实力。 只是,一切都不容易,尽管准备了不少时间,实施起来还是很难。 徐州与河东极力反对,他们合计有数万战兵,乃是举足轻重的力量。 梅太师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没有任何一支兵力是多余的。 最终,段渊开口,将代王的兵力划归给项济。 本来梅太师还想调三千本部给周云,但实在是通不过,本部兵力乃是大战的根本,各家权贵都反对。 实际上,他们公心私心皆有。 项济还好说,毕竟就是个闲散皇子,周云可是兵法大家,若是兵力多了。真指不定干出什么大事。 项济立下大功,是所有权贵不能接受的事。 他们每一家,都在皇子之争上,下了本钱,项济这个变数,决不能存在。 ----------- 数日后。 项济大营,响起战鼓。 随着定襄大营的命令。 三千雁门郡人马很快并入项济大营。 这支部队人员结构,周云还是满意的。 二千骑卒,一千步卒。 周云大手一挥,武川镇三大骑营直接扩充至三千人。 只是玄甲难造,实在也来不及了,暂时使用次一点的扎甲。 这种甲胄,辅兵营现场就能将雁门郡的甲胄改了。 一千步卒同样也被整编,参照武川镇模式。 如此,项济的麾下,在兵力上,暂时具备六营规模。 对比当初在河内郡安家村的惨状,项济此刻实际上,完成的跨越,比周云在雪地里建立武川镇,还要大。 ------------ 数百里外的山林。 清水河畔。 两千匹上好的北狄战马,洋洋洒洒一片,立在尚未建好的武川镇外城寨。 八瞎子目露精光,撑开手中纸条,观看过后,才给了驼子等人。 “二爷要我们加紧打制玄甲,其他甲胄暂时不做了。大战有变,这里就是后方,这批战马过几天就要送去。” “另外,定襄大营有五万大军的铁料送来,铁器作坊马上扩大,增加产能。” 驼子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万大军铁料,一人平均一斤,也得五万斤。 随后看见,还要给定襄大楚送去七成,脸色瞬间垮了。 不过,仅仅片刻。 铁坨子眼珠子溜了几圈,八瞎子那没瞎的眼睛,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 某一刻,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卧龙凤雏独有的清澈笑容。 “嘿嘿嘿!!!” “你不厚道,驼子。” “你不想,怎么知道我不厚道!” …… 城寨下方,靠近清水河一带,火光冲天,热气腾腾。 近河所有作坊都搬走了,目前全力保甲胄。 至于两千战马,那是洒洒水啊。 别家缺战马,这里可不缺。 周云一开始,就没看上,雁门的马匹,那些最多就是驽马。 就算是大楚最好的河曲马,实际上无论耐力还是个头,都跟突厥漠北马有差距。 更不用说西域马跟阿拉伯马了。 之所以认为雁门郡的兵还不错,是因为会骑马人多。 骑兵可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的,短时间内,很难成型。 周云使用兵神系统运算,正在用最低廉和最迅速的方法强大项济的军队。 喜欢楚兵。 第110章 东线猛虎 北疆。 定襄郡。 最近这段时间, 大楚同突厥的东线,发生了巨变。 本还算是互有胜负的双方,变成了一面倒的战斗。 建安将军。 楚七项济! 第一次以文件形式,正式出现在突厥人的金帐中。 此人兵力不多,起初就两千人左右,目前大约是四千人。 但是,他手下的骑兵猛如虎狼。 这个月,与之对位的骑兵部队,几乎是匹马难逃。 其中一员战将尤为突出。 此人身覆李氏玄甲,手握黑蛇斩将刀,重七十三斤,胯下西域宝马。 自从出现在战场,凡见到这支骑兵的突厥人,几乎都被屠杀。 前几日,更是有宗师级突厥勇士,被此人杀死。 一时间,此人如同突厥大将杨豪一样,声名鹊起。 这时,熟悉北疆的突厥人才发现。 李泰! 黑蛇斩将刀! 这不是武川镇黑蟒吗? 原来是武川镇投靠了楚七皇子项济, 这是武川铁骑,难怪这么凶猛。 冰原。 寒风。 一支甲胄齐备的精锐骑卒迅速奔腾而过。 人如风,马如龙。 当头一将,手持长刀,甲胄精良。 显然,这是一支精锐之师。 雪地,沉闷的马蹄,积雪飞溅。 山林马蹄如雷。 良久后,雪地渐渐寂静。 几十步外,三个不起眼的雪堆隆起。 “噗!” 一名突厥汉子,率先出来。 随后是。 内穿羊皮袄子,外覆突厥甲胄,套了一件洁白皮毛的几个草原汉子,快步聚拢。 “刚刚过去的是武川镇,不,建安将军楚七的骑一营,打头的那个是青龙。项济的营地基本确认,在十里坡一带。” “怎么说?!头!回去报信吗?”左侧稍矮一些的壮汉子询问。 被称头的突厥人,单眼皮眯成缝,仔细思索了良久,才开口。 “不敢乱走,武川镇的人,打雪地战厉害,不少斥候被吃了。咱们这个位置没被发现,我怕一动,就被找到了。” 打偷袭战, 尤其是雪地偷袭战。 武川李氏是祖宗。 自雪林来,部队第一场就是雪地偷袭。 匍匐隐藏,造庇护所,雪窝子里睡觉,三个人藏一个位置,能猫数天。 三班倒,十二个时辰,无间断监控。 加上特殊的御寒跟上好的军粮,武川精锐,能在雪地里当营房住。 特殊的通信方式,能在不知不觉中,将十几里雪地形成联系。 自从武川镇来打斥候战,突厥人那是遭老罪了。 过去跟节度使精锐斥候打,最多四六开。 现在跟这帮瘪犊子玩意,几乎一九开。 走到哪里,都感觉位置暴露了。 原本这片防区是阿达澜人的,因为过去定襄东线他们很熟悉。 只是可汗,在原有的基础上,北狄大军多加几支万户部落。 自从知道武川镇来了,阿达澜当夜就走了,算是深度恐武症。 几个部族还在嘲笑阿达澜是杂种,没有一丝勇气。 这会,那是心中一片灰暗。 各部精锐斥候损失惨重,斥候战是一面倒的屠杀。 但是,不派斥候也不行。 项济可是有数千骑兵,按照这个强度,若是成为瞎子,那被偷袭,是很可能灭族的。 几支部落一合计,最终选择共同扎营。 三万多骑兵,不至于被一锅端吧。 只是目前,苦了这些斥候。 过去突厥人,可以掌控百里内的一切。 现在十里之外,就是瞎子了。 十里,什么概念。 那就是 骑兵半个时辰的事。 三个斥候,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突厥人也是凶悍。 留下两个断后,最终走脱了一个。 “哒哒!!” 带着马蹄铁的军马,踏破了积雪。 梁三下马,拔出短剑,割下两只左耳。 转身,北风刮的人脸生疼。 他披着带兜帽的白布,马匹甲胄都有大量的雪地色伪装。 目光深邃,望着逃走的突厥人方向。 那里是几个贵族部落的营地。 “马小子呢?他还没来。”梁三没好气的道。 剥甲的骑兵停下手头的事,面带笑容,解释道,“马小子睡着了,耽误了事,他不敢来。” “算了,就三百人,还能控制这几十里多久,西二十三据点就他一个,打盹也正常。” “二爷说了,只需要让三部成为瞎子十天,现在是十六天,已经不重要了。” 梁三将耳朵丢给身后的骑兵,翻身上马,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武川骑兵一直都是共同缴获,梁三认为,每个人都执行的非常好,战功是大伙的。 骑矛弓弩重新放好,对着同队的五人开口道,“命令弟兄们,除主要据点外,赶往十里坡营地补寄。集结兵力,这次看突厥上不上道了。” 很快,远处的三个小鬼,带着十匹马出现。 他们也躲在雪地里。 ,! 这片区域已经被放弃了,突厥人必然知晓了项济营地在十里坡,继续截杀斥候,没有意义。 梁三升官了,目前是斥候队长。 为了对付雪地里斥候战,周云特地抽调了三百人,给梁三。 并且,这三百人,大部分是武川镇的老兵。 周云只有一句话。 你梁三,必须让突厥人成为瞎子,干不了,就换人。 斥候战上,必须取得优势。 没人比周云更理解信息的重要性。 最近的战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三大骑营只有在绝对形势下,才会出击。 本身就比部落军强几个档次, 还是无耻的以多打少,集中优势兵力出击。 这也是项济大军近期大胜的原因。 所有战斗,几乎摧枯拉朽。 更是李泰能斩突厥宗师将领的关键原因。 ------------ 寒月。 北风。 十里坡,数百里外。 阿达澜人在此扎下营地。 几十万人,说起来不少, 但若是洒在这几千里战场,也是不多的。 奴隶们还在扎护栏,牛羊归群,是他们活着的关键。 寒冬天,南人奴隶都是靠着牛羊取暖才能活下来。 牙帐内,阿达澜小王子库库眉头紧锁,内心不安。 北疆六贵族里,他是恐周最厉害的那个。 自从打了那一战后,武川李氏不可战胜,就深入他的灵魂。 这次连牛羊奴隶都没商议好,小王子库库,草草带了两成,就走了。 忽然。 寒风带着雪花,灌入大帐。 一名阿达澜人的勇士进入。 库库先生一惊,随即询问。 “前线怎么样?那三个部落如何了。” 此人是阿达澜人的斥候长,武者八品,乃是十几年的老斥候。 “武川镇还是厉害,眼线的消息,三部斥候几乎屠戮殆尽。战场损失也过万了,页西那尔还被黑蛇砍了。损失惨重。” 页西那尔竟然被黑蛇砍了! 那可是突厥人成名的猛将。 闻言,库库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时庆幸自己的果断,没有打过那场攻城战的人,永远不知道武川镇的可怕。 那不是人,那是魔鬼。 “我们的距离够不够,要不要再撤?”库库回头,对着斥候长道。 阿达澜勇士眉头皱起,思索良久,道,“不必了,再撤就要被王帐军处置了。” “周云只有三四千人,据说雁门郡代王的人马是新加入的,战力必然不可能如李氏兵卒一般强大。” 库库叹息一声,道,“突厥人该庆幸,周云只有几千人,他若是此战的指挥,阿达澜就是远遁北荒原,也不跟他碰面。” “没这么简单!”斥候长目光深邃,幽幽的道,“可汗、军师也是天上人物,周云虽然厉害,但不是大楚主角,未必能起多大作用,此战尚未可知。我部保存实力,方为上计。” 草原,是强者的舞台。 昔日的突厥人,也不过是大柔然的奴隶,俨知阿达澜今后会如何。 虽然武川镇一战,损失了四个千人队。 但事后,霍长真补充了三千户牧民,还有两千奴隶。 阿达澜有十六部,在非突厥人嫡系里,算是非常强大的。 喜欢楚兵。 第111章 萧皇后 帝都。 洛阳。 朝阳东升。 二十四座望楼如同大地灯塔,耸立在洛阳城。 几十位衣着华丽的宫人,手持仪帐,在高耸入云,望楼的阴影中前行。 莺莺燕燕之姿,美轮美奂。 这些都是未出阁的少女,身份尊贵,家世清白。 只有皇室,才配享用她们。 望楼上,精锐的兵卒羡慕的望了一眼,皇帝真好。 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站岗。 十六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抬着,两座皇家贵妃轿,一前一后。 八抬大轿,乃是宫中贵妃以上才得使用。 座位上,两位丽人,身姿玲珑,肤如凝脂。 她们是上官贵妃和刘贵妃。 洛阳皇城里,能当上贵妃。 不仅仅要样貌,关键是身后的实力。 上官贵妃代表徐州上官氏,刘贵妃则是蜀王的人。 今日是皇后家乡的赏梅节,应她的邀请,两位贵妃前往坤宁宫。 一路上,披坚执锐的帝国护卫目不斜视。 这种充斥男性荷尔蒙的甲士,令一路上的少女宫人时不时偷瞄。 刘贵妃不同于妹妹上官,她在宫里算老了,年近四十。 尽管保养有方,看上去像二十几,身姿丰硕。 但跟宫廷里,其它新来的美人,毫无竞争力。 她不仅仅敢观看,眼神还带着魅惑。 这一路碰见英俊的虎卫精锐,甚至敢跟上官贵妃评头论足。 这令年岁小的上官贵妃很尴尬,也很害怕。 皇帝的耳目众多,万一惹怒陛下,吃不了兜着走。 坤宁宫,占地巨大。 雕栏玉砌,亭台拱斗,金砖铺地,红瓦灌顶。 阶梯都是红毯铺设,大殿更是各种名贵的皮草。 百年帝都,华贵可想而知。 萧皇后今日很开心。 昨晚皇帝心情很好,竟然难得的夜宿坤宁宫。 听说是前线打的很好。 最近这些奴才,也机灵了,进贡了很多好东西。 尤其是一套甲胄,更是满足萧皇后少女时期的幻想。 南阳人,对甲胄弓弩,情有独钟。 传闻萧世安那小子,在定襄前线替她长脸了。 有南阳节度府背书,看谁能动摇老九的位置。 至于丁贱人,等九儿称帝,有她好受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后宫目前是两女之争,萧皇后和丁贵妃。 这不,赏梅节, 丁氏一系的人,一个没来。 大殿内。 放在外面难得一见的美人,足足几十位。 年龄从十岁跨到四十。 当然,不全是楚帝的女人,也有一些是陪同过来的后辈。 不过,若是楚帝看上, 某个后辈,立刻能安排入宫,成为姐妹。 皇后的赏梅节,在司仪宫女的主持下进行。 所有的细节,下面人都提前安排了。 众贵妃、才人等,也有心巴结皇后,自然是其乐融融。 皇后向她的妹妹们展示一件没有瑕疵的白狐皮。 这是极为难得的。 不知道哪里的手艺,竟然做成了一款披肩。 戴上后,华贵不失典雅,萧皇后很喜欢。 其乐融融下,时间过的很快。 压轴出场的是一件甲胄。 此甲华贵至极,山纹甲片乃最新出现的皇家铸甲工艺。 通体为红色,即是大楚崇尚的火德,也能彰显主家富贵。 “妹妹们,看好了,” “此甲有三层,这件是丝绸莲花甲,乃是精铁圆环构成,轻便还能防弓箭呢。” 萧皇后美目带着笑意,领着众宫人们,欣赏她这件宝甲。 此甲雕刻天凤,各种装饰也极为名贵,实在是太对萧皇后的胃口 了。 她出自南阳,名贵甲胄见过无数,自然知道,这套三重甲胄,乃是极品中的极品。 “恭喜姐姐(皇后娘娘),得此宝物。” 大殿中,无不是祝福之色。 只有靠近窗口的一个小女童,牵着一位才人的手,好奇望着诸位贵人们的怪事。 她小脑袋正思索着,这不就是前几日父辈们讨论的甲胄。 忽闻最中间的红色贵妇,竟然开口询问,谁知道此甲的出处。 她当即奶声奶气的,娇笑道,“我知道,这是武川镇李氏的玄甲。” 她像个骄傲的小公鸡,等待大人们的夸奖。 此言一出。 大殿中的宫人们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她们中,不少人知晓,这就是李氏玄甲。 只是皇后正高兴着,如何敢说。 这些都是大楚最有权势的人,李氏玄甲很多人知晓,各家都在试图仿制玄甲。 牵手的姑姑哪里知晓,小女孩竟是个惹祸精。 皇后根本不希望有人说出来,而是大家个七猜八猜,最后她会说什么什么来历,大家配合就是。 这个蠢货,竟然坏了皇后的兴致。 她一个耳光甩上去,打的女孩哇哇大哭。 这下更麻烦,噪音嘈杂,一片乱象。 主位上, 皇后的脸色渐渐阴沉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当皇后欲发作时,一声爽朗的笑意传来。 “萧姐姐,原来只能听这些虚假的东西,哈哈!” 丁贵妃来了,还带了三位极致美丽的女子,那些都是与她亲近的后宫佳丽。 敌人面前,即使是心中怒火滔天,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 宫廷斗争,你死我活,都是暗地里的事。 萧皇后开口道,“丁妹妹!怎么有雅兴来哀家的坤宁宫,这赏梅节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皇后相邀,本宫哪敢拒绝,” 丁贵妃没有理会,萧皇后喷火的眼眸,径直走到皇后的甲胄旁。 “本宫来给皇后说说,此甲,名天凤!” “这件是布面锁子甲,这件乃是山纹精铁甲,最后才是重甲外防护。” “对了,此甲也不是唯一。” “说来惭愧,本宫有一外甥女,自幼武艺不俗,偏偏还是个美人。卧龙周云爱慕久矣,多次邀请前往武川镇,她还和李氏一起,参与了武川镇破北狄的战役。” “可那小妮子,如何能做小,自是看不上周云。无奈,周才子只得写下情诗,留做相思。” 说到这里,丁贵妃就像斗胜的公鸡,笑盈盈的吟诵周云为炒高甲胄写下的诗句。 萧皇后越听越心惊,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楚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周云只用了前四句,但却足以惊叹世人。 一位白马女将的形象,呼之欲出。 大殿一片寂静,原来此甲还有这些明堂。 丁贵妃继续暴击萧皇后,开口道,“你那九儿子,自从见过秀青后,可是恬不知耻的死缠烂打,不知道家奴给姐姐说过没有。” “本宫可说了,这两人差着辈分呢,没戏,哈哈!” 赏梅节在丁贵妃离开后。 众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其乐融融。 只是有些东西,又似乎不一样了。 上官贵妃跟刘贵妃是最后离开的。 她们走下长阶时,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 随后噗嗤一声,极力压制,还是笑出声了。 萧皇后,真乡巴佬也。 -------- 当夜。 坤宁宫有丫鬟打翻酒杯,被萧皇后活活打死。 夜深。 子时。 一名老太监跟随在小黄门后,七拐八拐,进入了一间宫殿。 坤宁宫。 萧皇后一改宫庭贵妇装扮,身覆黑色蜀锦,手持短剑,别具一番气质。 实际上,萧皇后在后世看,年龄并不大。 她十五岁生下老九,如今也不过三十五六,加之身材保养极好,正是曹操喜欢的时候。 “说,北疆到底什么情况?为何本宫之前什么也不知道?” 老太监先是一愣,随即思索片刻,最终叹息一声,开口道,“皇后娘娘,宗族不希望你参与这些,细节就没向娘娘提过了。” 萧皇后怒极反笑,冷哼道,“怎么,哀家的九儿还没有当皇帝,就考虑后面的事情了?” “这!”老太监冷汗流了出来,心中发虚。 霍守正的事,就在十几年前,当今皇帝剿灭母族的往事,历历在目,各大门阀如何不怕。 萧皇后怒道,“告诉那几个老东西,尤其是我爹,九儿登基后,自然是维护南阳节度府的。现在,告诉本宫,武川镇是怎么回事。” 老太监无奈,只得将北疆的事情,一五一十,交待给萧皇后。 后者听后,目光深邃,思索良久。 才知短短一年,北疆竟然冒出了一个如此锐利的宗族。 “原来皇帝高兴,不是萧家打的好,而是项济打的好?” “老九真是糊涂,周云这种人才,就是舍下一切,也要换来。” 子夜。 冷宫。 触怒皇帝的权贵后宫女子,会被安排到此。 至于不是权贵的,就被物理删除。 一座年久失修的宫殿,住着不少疯疯癫癫的女子。 几个宫女太监早已歇息。 当然。 就算白天当值,也没怎么管里面的女子。 靠西角落的一个房间里,一名衣装朴素,粗衣葛布的女子才刚刚忙完手头的活计。 正在她准备离去时。 忽然,冷宫管事太监进来了。 昔日恶毒的老公公,脸上全是阴毒的笑容。 是的,阴毒! 至少女子是怎么看的。 三更半夜,冷宫来了这么个人,谁不怕。 冯公公已经极力显得和善了,只是这女子身体还是在颤抖。 看来老夫的威名还是太重了。 “关中女,莫要惊慌,老奴刚巧执勤,路过此处,特来看望。” 此女子没有名号,入冷宫前也没有册封,只以地域来称呼,实为蔑称。 女子虽粗衣葛布,发丝略显凌乱,但细细看来,过去必然是美人胚子,她小心翼翼的回答,“冯总管,可是那衣物浆洗破了?……” 冯公公直接挥手,打断女子话语,道,“那个瞎了眼的,给您安排这事,今后在这教房宫里啊,但凡有事,就吩咐老奴。” 女子听到这里,不禁一愣,说这冯公公折磨死冷宫的女子,她信。 说他是善男信女,她根本不敢想。 前几天,还有疯疯癫癫的才人,被这个恶毒的老头,活活冻死。 冯公公见女子心不在焉,草草说了一些,老奴今后是你的人之类,就带着谄媚的笑容离开了。 女子思索了很久。 自己年老色衰,不可能是皇帝亲睐,何况楚帝一直视她为耻辱。 思来想去,她猛的眼眸一亮。 难道是,她那苦命的老七。 济儿! 喜欢楚兵。 第112章 项济竟然是贱籍 “怎么说,项大哥也是丫鬟之子?”周云坐在辕门楼,边吃边练兵。 项济最近也喜欢来这里,视野好,看的高,还有种披靡天下的感觉。 定襄郡。 十里坡营地。 过去是北狄人的东线,如今几乎都被周云掌控。 最近突厥人似乎聪明了,一改过去的做风,变的滑不溜秋起来。 也不莽了,就是不打,不上道啊。 在几处低谷,周云设下了陷阱,对方不追,他也没办法。 战略的本质,是要对方犯错,若是对方没有失误,实际上,很难有突破。 如此几番拉扯,双方形成对峙。 这造就了东线奇观。 四千人的项济部,至少压制住三万多的北狄正军。 项济部多次挑衅,甚至都去外围偷袭牧民,抢劫马匹牛羊了。 对面还是不追,突厥人认怂。 老子服了,打不过你,不跟你打! 如此情况,十里坡营地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毕竟就十分之一的人马,难道还敢去攻营,那不是找死? 三大骑营厉害,是因为在运动战中,总是能避开强敌,攻击弱点。 突厥人是失去了战场主动权,并不是真打不过你。 摆开阵势看看,三万突厥人吃三千玄甲骑兵,还是没压力的。 项济似乎回忆起了过去,凄笑道,“说来惭愧,本皇子甚至没见过几次母亲。不像你,至少母亲在周府陪伴数年。” 说到周府,那就是周云的知识盲区了。 上官氏也好,青山寨也罢,人人都知道周云的过去。 就周云自己不知晓。 见周云迟迟不语,项济不禁一惊,这才反应,似乎说到了周云的伤心事。 想想两人,真乃同病相怜。 几乎相同的遭遇, 让他本能的,以为周云现在很伤心。 同样的,两人都有通天的本领。 周云是兵家大师,用兵入神, 自己则是白虎将星,战无不胜。 至少,项济是这么认为的。 他拍拍周云的肩膀,斩钉截铁道,“周老弟,若是你母亲知道你这一身本事,必然会欣慰的。” 大楚的庶子跟嫡子差距很大,更莫说贱籍子嗣。 为保证宗族强大,门阀林立的大楚地位之分,古未有之。 嫡子拥有绝对的继承权,以保家族兴盛。 庶子诺不能自立门户,大多是拿一笔钱,去别的地方,开枝散叶。 贱籍的子嗣,那就继续当高一点的奴仆。 这就好比一件事。 你家有一只猫,狗。生出小狗,小猫,会成为主人吗? 丫鬟在宗族的眼中,比妾都不如,同猫狗无异。 项济视周云为亲兄弟一般,对其说了很多过去的往事。 喝了几口酒后,甚至拉着周云的手,嗷嗷大哭。 深度还原了刘草鞋那一套。 这在别人眼中,这是无上恩宠,却令周云极度不适。 找了个练兵的借口,草草离去。 既然没有战事,步卒在营地训练鸳鸯阵。 骑卒则在外拉练。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 边打边练,骑兵的进度远高于步兵。 目前这片地域,几乎都是骑兵执行任务,步卒出场机会很少。 但那不代表,他们不重要,关键时刻封锁战场,就是一锤定音之效。 所以,步卒的训练也绝不能落下。 辕门外, 烟尘滚滚。 定襄大营的传信兵来了。 他们往返于定襄战场,传达命令主帅命令,同时收集外部的信息。 由于贾平庆的存在,项济大营还可以多得一样特权。 知晓所有战场的形式。 这是一般大营得不到的,也不需要得到的东西。 几万人,在这 场大战中,也只是局部影响,真正的大兵团作战,胜负的关键还是在定襄城的大殿里。 那里的一条条命令,就是战争的关键。 后世不是说的好吗。 你以为的上战场,是拿起枪,热血乱刚,生死搏杀。 实际上,你随着部队出发,去了之后挖战壕,一个敌人没见到,每天都是对着远方乱开枪,也不用瞄准。 莫名其妙的撤退,莫名其妙的前进,莫名其妙的赢了。 这就是目前定襄战场,大多数兵营的情况。 很多人得到战场信息也没用,不关他的事。 双方关正兵就过百万。 突厥有马奴,力奴等,不下七八十万人。 大楚也有民夫徭夫,仆从军商旅等,不下百万人。 如此庞大的战争,不是后世电视剧,摆在一起,集中兵力。 那样是死路一条。 对方只要不跟你打,切断你的粮道,你就完蛋了。 这种搏杀,更像是围棋之道。 今日大楚占一个据点,明天突厥占一个据点。 双方主帅根据形势,在那里投入兵力,哪里又要放弃。 在出现胜机后,慎重三思后,才能行动。 因为那个时候,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一战谁都输不起,大楚若是败了,不亚于二十年前,征辽惨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贾平庆还是厉害的。 几番探查下来,连大营的最近新加入的兵力都清楚了。 当然。 这有些信息,不是传令兵说的。 贾公公有一张羊皮图,相当于密码母本,算是大楚的加密信息。 很多关键信息。 只有皇城司高层,和定襄大营的监军能看懂。 楚帝二十二年,十二月底,岁首前。 定襄郡的战场形势,应该变化不大。 杨豪继续西线乱杀,关鸿和厉寻章接下了狙击他的任务,只是双方打了数场。 结果令人唏嘘。 这一代佛宗道门的弟子,似乎干不过突厥新进的勇士。 杨豪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大殿中,武魁丁布多次欲要出战,都被梅太师否决,其父丁宏度也反对。 丁布暴跳如雷,在大殿砸了个坑,再也没参加过军议。 事后,梅太师入丁氏营地,游说良久,丁布才回来。 王右宁出战了,上官虎、张须陀也上了。 西线形式糜烂,梅太师不得不安排。 何况对方,宗师将领也大量出手,大楚这样排兵,也是理所当然。 双方有名的虎将,几乎都在战场出动了。 北狄唯有一人,迟迟不见踪影。 大楚上层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问题了。 突厥第一神将, 征南大王,杨双一直没出现。 甚至连他的主力军在哪,至今也没探出。 突厥人对他的崇拜是狂热的,认为他就是白头神转世,不是凡人。 阿史那哈蒙,自少年见过杨双,就念念不忘。 南王城一役,哈蒙左手牵着小杨豪,右手牵着洁白的羊羔,赤脚进入城中,最终杨双投降突厥。 哈蒙兑现了承诺,当上可汗后,封杨双为南王,与他平起平坐。 同时,所有的妻子进入杨双营帐,一个月后才离开。 后来,更是将天狼卫三分之一给了杨双。 兑现了诺言, 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的部众就是你的部众。 这个人不出现,梅太师跟段渊不敢乱动。 杨双在大楚时期,就已经是勇冠三军的猛将。 多年来,凡对位的大将皆死。 此人不出则已,一出必是雷霆一击。 龙象之力九重的丁布,正是用来对付此人的。 丁布的情报越少暴露,越能增加他对上杨双的 胜率。 喜欢楚兵。 第113章 蹴鞠 帝二十三年, 岁首。 十里坡。 应该是这片战场最安静的地域。 北狄三部铁了心做乌龟,大楚项济兵力不足,自然是没办法。 不过也好,大伙相安无事。 战场不止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这不, 周云放回了二十名突厥人,让他们赶着烤全羊,给三部送过去。 算是岁首的大礼了。 感谢突厥老铁送的羊群。 与后世不同,岁首并不是这个时代最隆重的节日,上元节才是。 不过周云十里坡大营还是大办特办。 一来军旅艰难,高压下,要适当的放松。 二来鼓舞士气,让部队对未来有希望,告诉弟兄们,这支部队和别的楚军不一样。 这里不吃空饷,不喝兵血,过必罚,功必赏。 校场上,人头涌动,大伙正在博戏。 “哎呀,安庆你这个废物,丢人啊。” “你是在裴家婆娘上动多了,脚是软的?” …… 安老哥一脚空门不进,堪比国足。 孟百川和几个项济一系的人骂骂捏捏,不停埋怨安庆输了蹴鞠。 是的,现代足球杯,周云带来了。 用上好的牛肚缝制,内中填充羽毛与各种兽毛的混合物,外部在缝制硝好的牛皮,定好重量后,大楚版足球就诞生了。 由于军营校场有限,蹴鞠为七人制,六个进攻球员,一个守门员,规则基本与现代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超过武者六品,不得参与,武者六品之后,筋骨会质变,力量速度都会远超常人。 让他们上,没有习武的,根本没得玩。 六营,加上后营跟斥候营,八营单轮淘汰制,冠军所属,全营加两只烤全羊,大酒一日。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加不加伙食那倒是其次,主要就是想赢。 听别人一句,某某某牛逼。 以此证明谁才是武川镇第一营。 毕竟战场上,不能挥刀砍友军,拼不出谁是第一。 蹴鞠是周云的临时想法,谁料一经出现,短短几日风靡全军。 其中暗合兵法之道,又能发泄多余精力,极为适合十里坡大营。 校场人头涌动,喊声不断,岁首之际,大伙都沉浸在喜悦中。 项济跟周云自然是坐在vip位置,点将台就是最好的观战点。 安庆输了之后,项济脸色一寒,对身后人,脱口而出,“安庆这个废物,等会叫老孟收拾他。” 这种情况周云也不好劝说,感觉像在嘲讽。 输武川镇的精锐他认了,连雁门郡的人都干不过,项济接受不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项大哥不用计较。” “虽说如此,但七比零,谁受的了!丢人。”项济失望道。 安庆等人,过去都是农户,如何是雁门边军子弟的对手。 项济要他们赢,实际强人所难。 决赛很意外,进的是最近的斥候营和雁门步营。 有个雁门行三的人,脚法犀利,一路过关斩将,接连淘汰二大骑营。 斥候营乃是军中翘楚集中,能进周云是预计到的。 正当决赛如火如荼时。 辕门外, 烟尘滚滚。 贾公公回来了。 只见他眉宇间,很是焦急。 周云一愣,心中有了预感。 不会吧!又有好事?! “不好了!” “祸事了!” 贾平庆气喘吁吁,坐在凳子尾端,喝了几口茶水,才开口道,“圣旨来了!圣旨来定襄大营了。” 这!皇帝要远程操控? 历朝历代,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此言一出,周云心中一颤,兵神系统分析中可怕的事情来了。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梅太师论行军打仗,那绝对是合格的,何况还有谋神段渊一旁辅助。 到目前为止,定襄大营都是优势。 “皇帝震怒,定襄大军停滞不前,每日耗费国力,欲要问罪前线。” “听闻梅太师将夏侯仁安排在后路,更是大发雷霆。” “怒斥上将军不集中兵力。” “夏侯仁的虎卫军已经开拔了,三日后到达定襄。” 贾平庆还尚未说完,系统的警报就来了。 “警报,警报。” “宿主危险率提高,死亡率百分之七十。” 一条条信息,进入周云的大脑,兵神系统分析,大楚有七成的几率要输。 “完了,要败。” 周云斩钉截铁的道。 “突厥人一直没发力,皇帝竟然将后路的夏侯仁调走,这不是在害定襄大军?” 闻言,项济大惊失色,连最后的心心念念决赛都懒得理会。 “怎么办?周老弟,大楚不能输啊。” “若是没猜错,夏侯仁离开之际,就是突厥人偷袭童家镇粮仓之时,届时大军断了粮道,突厥几十万狼骑,必然压上,这一战就完了。” 听完周云的话,项济急急忙忙穿好长靴,就准备离去。 瞧这拼命的架势,周云一愣,询问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大哥,你欲何为?” “集结兵力,前往童家镇救急。”项济毫不犹豫的道。 “你傻啊。突厥人若是偷袭童家镇,必然是数万核心精锐,我们这几千人过去,螳臂当车,是送人头。” “何况,就算侥幸成功,擅离职守,也是大罪。” 项济不理,执意要干。 贾平庆机灵,也管不了身份,死死拉住项济。 在他眼里,周云的判断必然是正确, 项济犯傻,他死不要紧,自己不能死啊。 “那怎么办?”项济甩开贾公公道。 周云思索片刻,不,系统思索片刻。 他幽幽的道,“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火速前往定襄大营,要梅太师阻止夏侯仁到来。” “那还不走?” 周云贾平庆面面相觑,皆是一愣,像看傻子一样。 这三十年,你竟然没死? 莫不是真有大气运加身。 夏侯仁前往定襄大营,是圣旨。 那玩意叫圣旨。 谁敢说个不字,拿九族开玩笑? 你过去跟梅太师说,要他抗旨? 你不如说直接砍了他。 贾公公劝了, 周云劝了, 项济执意要去。 无可奈何下,周云要贾公公用监军令牌,带着项济,前往定襄。 考虑安全问题,带了青龙,黑蟒。 毕竟大营想要周云命的人不少,不带点武力可不行。 西行。 寒风。 数个时辰后。 远远看见茫茫大漠孤城。 定襄城防又加强了。 已经有三座卫城了。 一主城,三卫城,这简直就是一个城池群。 进进出出的军队如同蝼蚁,在蚁后宫殿里来来回回。 有贾平庆的监军令,项济几人很顺利进入内城。 他们直奔大殿。 大殿外, 是数百名披坚执锐的甲士。 各部节度使的行帐都在,很明显,大殿中在举行军议。 梅太师很少生气,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为何如此。是谁进的谗言,老夫回去要参死此人。” 大殿中,各皇子低下头颅,梅太师的嘲讽,他们不敢接话,若是恶的父皇,离大位就远了。 各节度使倒是表情各异,张须陀和上官虎是随意,丁宏度则是担忧,萧世安是惋惜。 所有人都清楚,这场博 弈,到现在还是占优势的。 若是继续这样打下去,胜利的希望很大。 皇帝参与,强行出击。 要知道,战机不对,进军就是给敌人机会。 正当大殿里,焦头烂额时,传令兵来了。 “楚七皇子项济求见!” “楚七皇子项济求见!” 众权贵,“……” …… …… 喜欢楚兵。 第114章 圣旨难违 如果说,铁驼子是武川镇搞事第一人。 那项济就是定襄大军搞事第一人。 梅太师眉头紧皱,半天才缓过来。 伸手道, “传他进来。” 项济的意图,他猜到了七七八八,毕竟他有周云,兵事还是清楚的。 身覆玄甲,手持宝剑,项济昂首进入大殿。 他眼眸炙热,一身气魄惊人。 一路与诸位权贵相视,竟毫无惧意。 众人不禁一惊。 好一员虎将。 难怪能在东线压着北狄人打。 项济走到中央,行楚礼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项济恳请太师抗旨。” 恳请太师抗旨!? 此言一出,大殿中陷入呆滞。 项济也太虎了。 这大逆不道之言,张口就来。 还真是拿九族,不对,还真是拿他的命开玩笑。 这一路。 曹公公其实挺欣赏项济的正直,可此刻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看见,程老英雄,在后袋里,摸出一个铁球。 飞石, 这是他的绝技。 这个距离出手,项济必死无疑。 当然,作为皇城司红顶武太监,得顾忌皇嗣身份。 虽不说杀了项济,但打断手脚押回洛阳,那是没问题的。 “项济,念你无心,滚回十里坡。”梅太师怒道。 上将军的好意,项济却不理会。 他没有退缩,斩钉截铁道,“夏侯仁不能来,几十万大军安危啊,上将军!” “你!” 梅太师叹息一声。 好言难劝该死鬼,项济如此做,此战赢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如果过去,权贵将门中,不乏有认为项济是卖人设的货,其实内心野心勃勃。 但今日,却佩服他的正气。 夏侯仁之事,权贵们不知道吗? 各家门阀,各家皇子,那个没有谋士,再差的水平,也是知晓此事的后果。 但谁又敢言?谁又敢承担抗旨的后果。 大殿中, 项济是半跪着,但他的灵魂,却昂首挺立。 萧世安第一个响应项济,开口道,“上将军,南阳认为七皇子之言,不得不考虑。” 模棱两可的支持,已经是南阳节度府的极限了。 老将丁弘度,也表示支持。 定襄大军若出问题,他太原军首当其冲。 大殿中,不少武将,内心也是支持项济的。 武人其实很简单,谁是英雄,佩服谁。 项济在东线,打的突厥人高挂免战牌,早已算是定襄大营的一员猛虎了。 此刻更是不畏圣威,只求真理,更令他们心生向往。 唯有几个皇子,极度不爽,脸色暗淡的可怕。 项济越正气,就显得他们越软弱。 三皇子项淮率先发难,大义凛然的对南方行楚礼,大喝道,“项济,陛下圣旨,岂是你的质疑。再行大逆不道之言,还请程公公将此人拿下。” 老九陈王和老五晋王,其实也想发难,只是自己母族已经支持项济,就不好多说。 “废物!三哥,枉费你手握数万精兵,竟然如此愚蠢。” 项济这不是反驳,已经算的上是侮辱了。 “传闻上官氏了然如何厉害,本皇子看,不过浪得虚名尔,若将这几万精锐给我十里坡,东线突厥人早杀干净了。” “你竟敢辱我,你这贱籍之子,竟然辱我。”项淮怒气冲昏头脑,对梅太师,说道,“如此之人,若是在大殿,本皇子这就离开。” 梅太师轻蔑的望着齐王,心中感慨, 你若有项济三分本事,西线也不至于被压着打。 “如此,请齐王出去!” 什么! 齐王怒极反笑,阴冷的望着梅太师良久。 心中已 将梅太师结为死仇,冷哼道, “好,好的很!” 齐王拂袖而去,连带着他的党羽,也跟着离开。 忽然。 一股猛虎气息躁动,上官虎周身气浪渐起,虎目精光怒显,大宗师的威压暴露无疑。 打狗还得看主人。 如此侮辱上官氏,他怒了。 见此,梅太师也没有退缩,转身对程公公使了眼色,后者微微点头,关键时刻,他会出手。 猛虎宛如实质,令项济喘不过气,甚至几乎晕厥。 然,正在此刻。 一股巨象龙鸣之音出现。 丁布! 他的威压竟然不在上官虎之下,龙象之力竟有种压制住上官虎的意味。 大殿下方,两大武者散发的气息,令王右宁侧目。 那是他永远的到不了的高度。 他这才知晓,上官虎过去并没有全力跟他打。 只是纯粹的当武者切磋。 丁布出手。 项济只觉压力大减,猛地喘息几口。 稍一有机会。 继续鼓动大殿中的人抗旨。 几番争执之下, 始终没有结果。 关于抗旨和不抗旨分成两派。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将不回了,回洛阳怎么办,一起死否? …… 人声嘈杂,一时如同菜市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最终梅太师收场了。 呵斥,项济无君无父,不仁不义。 令他今夜就跪在殿中,明日才能离开。 迟迟没有结果。 各权贵渐渐离去,偌大的定襄府衙大殿,项济独自跪立。 夕阳。 长影。 雕花镂空大门影子拉到了项济脚根。。 一道黑影影,遮住了项济。 周云进来了。 一同进来的,还有贾平庆。 “周老弟,圣命难改,如何是好?” 项济见到周云后,焦急问策。 周云没有回答他,只是找了个节度使的太师椅坐下。 这椅子做工真差,没武川镇的舒服,将就吧。 他轻摇羽扇,不理会项济,继续装逼。 贾平庆则是走到项济身旁,要将他扶起。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梅太师让我跪一夜,如何能起。” 见项济不起,贾公公回头,望着几乎躺平的周云。 后者一愣,随后讥笑道,“项老哥起来就是,若没有上将军许可,你觉得我们进的来?” 闻言,项济一愣,思索后,起身却又倒下了,原来双腿已经麻木。 在贾平庆的搀扶下,找了个太师椅。 “周老弟如此说,是何意?”项济问道。 “何意?呵呵,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局了!”周云目光冷凝,斩钉截铁的道。 “真正的战局?” 项济同贾平庆皆是一愣,半天也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是对的。 兵神系统也是刚刚才分析出来。 自古。 往往越少的人,能决定越大的事。 真正作战的计划,梅太师跟段渊就能定,要开个鸡毛的军议。 正在他们思索时, 一道声音打破大殿的沉默。 “哈哈哈!不愧是李老鬼的高徒,果然厉害。” 梅太师、段渊和程有道出现在大殿。 从左侧门,进入空荡荡的军议场。 他们没有去主位,在右侧五皇子的椅子上坐下。 “周卧龙,我们又见面了。” 同为谋士,段渊佩服周云,和气的对他行了楚礼。 并介绍了红顶武太监,程有道。 此人乃道门出身,少年多灾,入宫后,天赋异禀, 武艺大进,方有今日地位。 嘘寒问暖,一阵虚礼后。 周云才开口询问, “圣旨是假的?!” 梅太师与段渊相视一笑,回应周云,道,“圣旨是真的。” “但没有调兵这一项。” “陛下虽然很急,多次催促,但从未干涉过前线的战斗。更别说直接调兵。”程公公中气十足,沙哑的道。 大楚的皇帝,自竞争中脱颖而出,水平还是有的。 至少比那赵构强多了,十二道金牌追岳飞,一般皇帝干不出这事。 “既然这样,那就是说,童家镇是个陷阱?” “不,童家镇不完全是陷阱,也是出招。夏侯仁也是真的要来,但要偷梁换柱。” “兵力是一定要集中的,但老夫想乘机阴一手突厥人。” 梅太师无奈的道。 “为什么,优势在我,何必着急。” 听到这里,项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战局。 只是他不理解,大楚定襄大军为何要先出招。 闻言七皇子言。 梅太师示意,程公公走了过去。 对七皇子行了楚礼,随后拿出一道奏折。 项济观看后,便呆立当场。 “黄河大水,河南刁民造反,窦威刘重山兵马数万,携民无数!” “另有储进良等,太平教徒,妖言惑众,河南多地沦陷。” 中原有人造反了! 如今,现在大军在北疆国战。 中原若是出现变动,即使平定叛乱,后续的粮草肯定是供给不上的。 段渊叹息一声,无奈道,“没有办法,必须破局。” “所以,贾公公告诉十里坡圣旨的事,是为了把我引来?”周云冷哼道。 “没错。”梅太师没有否认,目光深邃道,“大军混杂,耳目不详,不能直接征召你,否则突厥霍长真会有防备。” “周云,此战时关重大,我希望与你对弈一场,你持突厥方兵力。” “其实了然也有此能力,但此人心术不正,上官氏一直出工不出力,我并不敢将真实情况告知他。” 段渊老了,短短几个月,他的头发全白,手颤抖的更厉害。 历史就是如此,皇帝给边关的是忠义之士,就能胜。 如汉窦将军,唐李靖,若边关是庸碌之辈,就如同明代一样,出现大问题。 大楚有幸,此次大战是梅太师和段渊。 他们几乎呕心沥血,在为大楚黎民完成这场国战。 穿越来,周云少有的严肃。 他身覆山纹精甲,手持羽扇,立于大殿主位下, 眼中耐人寻味,久久不语。 “将突厥人的情报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周云留给他们一个英俊的背影,侃侃而谈。 论战持续了很久, 直到子夜, 段渊满头虚汗,瘫坐在太师椅上。 ,! “老了,见笑了,周卧龙。哈哈。”他气喘吁吁,内心却是很满足的。 梅太师是知兵之人,此刻也是后怕。 这会才发现,原来计划中,如此多的漏洞。 庆幸,有周云来这一趟。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梅太师等人再三表示感谢,周云只是配合敷衍。 戏要演全。 清晨时分。 天空鱼腩白。 周云与项济,走在黎明的定襄城。 踏上了回程的路。 贾公公不见了。 在周云的唆使下,又弄物资去了。 出城门时。 等了良久,定襄大城的门官才打开。 从黑暗的城门洞中走出。 刚好有一支粮队,压着时间进城。 “快,快,误了时辰,要你们狗命。” “嘿嘿,上官,这是粮食入城的凭证。” …… 徭夫民夫,赶着车马,队伍一眼数里。 同处一个门洞,双方擦肩而过。 项济、周云跟这支队伍,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就像行尸走肉。 偶尔有人抬头,对周云这里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支精甲部队,人人高头大马,兵甲锐利,应该是天上人吧。 项济一路上笑容满面,此刻也不禁垮了。 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大道,走过定襄雄伟的卫城。 对北疆本土人来说,这里仿佛是建立在荒漠的外星文明。 项济踏马,靠近周云,叹息道,“定襄大军有梅太师跟谋神在,乃国之柱石也!此战应该有了。” “国之柱石?!”周云轻蔑一笑。 若不是有兵神系统,周云就真的相信了。 可惜,他能洞悉一切细节。 这才是他对梅太师态度冷淡的原因。 闻言, 项济一愣,好奇道,“周老弟,这是何意?莫非有不同的说法。” 周云回眸,目露精光,冷笑道,“真要是为国考虑,征召你我随军即可,岂不是胜机更大?” “为何只是问策,而不愿十里坡大营随军,更不让我等去西线战场?” 项济眼眸一听,仔细思索后,也觉的好像是。 询问道,“为何啊?” “梅太师和段渊也下注了,他们身后有宗族,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后辈考虑。” “此番若是大破突厥,战功算你的还是算他的?” “怎么可能!”项济大惊,这是他无法理解的范围。 “下注!他们下注了谁?” 周云冷笑,一字一顿的道,“肯定不是你项济!也不会是齐王!” “他们想赢下此战,但却不想我们立大功。增强我们的实力,控制的恰到好处,权力也不给,实际上只是捞好处。” “建安将军,一个杂号将军,能有什么做为。” 更可怕的,周云没说。 若是此战真的胜利,献策的周云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落到五峰山时的处境。 喜欢楚兵。 第115章 突厥金帐 华夏。 漠北。 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战争,贯穿了整个几千年。 当中原王朝强盛时,游牧民族便会远遁极寒的大漠,过于漫长的补给线,使得再强盛的王朝,控制蒙古高原的时间也异常短暂。 除了汉、唐,由汉族建立的王朝中,很少有朝代能占领这片游牧民族的天堂。 至于元和清那都是自身的嫁妆,带进了中华的版图。 隋唐时期,是历史少有的大温暖期。 梁书记【梁末乱离,中国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而强,势陵中夏。】 楚史记【控弦百余万,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视阴山,有轻中夏之志。】 如今,大楚赶上的不仅是草原人极度壮大的时代,还是北方异族少有的大统一时期。 突厥人的领土,东起外兴安岭,西至,南占河套,北至西伯利亚。 幅员辽阔,单论地域,远比大楚庞大。 这是一个游牧文明强盛的时期,是草原人的天堂。 定襄郡, 突厥大营。 木栏占地两里,披坚执锐的草原勇士,一眼望不到头。 铁力的金帐就设在此处内。 今日这里满是篝火,突厥的贵人载歌载舞,庆祝岁首,也庆贺北疆的胜利。 太原大军出关之前。 他们掳掠了几十万奴隶,牛羊成群,金银财富无数。 其中楚女众多,乃是最好的战利品。 比起草原的悍妇,一身膻味。 突厥头人们更喜欢楚国的女子。 这些小部落头人们,屠戮楚土,残杀敌人,一路无恶不作。 铁力可汗的金台镶嵌满黄金,极尽华贵。 洁白的狼皮上,是一个如雄鹰般锐利的草原汉子。 尊贵的特勒王们席地而坐,巨大的羊毛地毯上,数量众多的草原勇士热情舞蹈。 魁梧的草原将军但凡有相中的女子,就会下去跳舞,将她背起抱去后面帐篷,那里有很多羊皮。 有时人多,甚至几个草原粗汉共一张羊皮。 穿着简陋羊皮袄子跳舞的,全部是大楚抓来的女子,能送到金帐前羊皮上来,都是面容姣好的美女。 她们极度顺从,娇柔妩媚。 一路上,突厥人将敢于反抗的楚女,双手钉在门板,任其死亡。 种种酷刑下,莫说女子,就是健壮的汉子,也大多扛不住。 铁力的左右两侧,均空出了数丈,这是突厥最尊贵的位置。 这一代突厥人,最崇拜强者。 左侧是一员身高十尺的猛兽,身上只有简单的狼皮袄子,其肌肉虬结,手臂能跑马,如此天气竟然感觉不到寒冷。 此人就是阿史那族的第一猛将,人形怪物阿史那海山。 右侧是一位身覆黑貂衣的中年汉子,汉子身高八尺有余,内有精制软甲,眉宇是中原面孔,样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木讷,带着关中老秦人的朴实。 对比海山,此人显的非常普通。 然其身后,有两位壮硕的昆仑奴,共同抬着一杆长槊。 此槊长丈六,槊刃长三尺,其重如锤,其型如童子站立,童子头方同肩,断腿连槊杆,下首开槊刃。 此正是杀将无数,突厥第一勇士杨双的独脚铜人槊。 铁力账下不乏有人对杨双的地位,抱有微词。 其一是杨双手下有一万天狼军,由铁力可汗供养。 其二是职位等同可汗,乃突厥征南大王,地位在诸王之上。 驻南王城,控河套地区。 其最可恨的就是,突厥铁力可汗的妃子,只要杨双看上,突厥可汗就会送过去。 甚至杨双没看上,铁利也喜欢将自己宠幸过的漂亮女子,送南王城代可汗视察。 代可汗巡视,巡个蛋蛋! 然此刻,杨双真人在金帐时。 下首平时骂骂咧咧的特勒王们,连呼吸都要放轻,生怕触怒了这个怪物。 远处毛毯上的美人如幕,眼眸如苍鹰的铁利可汗,一直注视领舞的大楚尤物。 周遭的大将也大多流下哈喇子,眼中尽是淫邪。 她面容秀丽,身段妖娆,简陋的羊毛袄子下娇躯若隐若现,尤其是肌肤,如同羊脂玉一般。 只是,她虽美颜群芳,但带着马奶酒味和羊膻味的草原大将却无视她,直接抓取后方的女子。 显然大突厥的贵族们并不蠢,这是铁力可汗的东西。 “安达,那南楚女子乃是沃野镇豪族之女,完璧之身,等下我叫人送你帐篷里。”铁利可汗像是赏赐一只羊羔似的,对杨双说道。 “大哥,双并无兴趣,大哥还是赏赐给别人吧。” 杨双拱手,拒绝了铁力。 铁力脸色一僵,尴尬在原地,还未开口,左侧的海山受不了了。 “可汗,杨双这厮不要,给我给我,某将打一进来就上了。本以是可汗的羊羔,就没动,哈哈哈。” 海山见铁力没有说话,当即起身,带着淫邪的笑容,大步走向女子。 一只大手,拦住了海山。 此人比海山矮半头,然其威势不凡,一身黑色戎衣,腰间配有长剑,俊朗无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脸部的一道小刀疤,恰到好处,更显野性。 “丫丫个呸,杨崽子,毛长齐了没有,行不行啊。” 海山起哄,引得周围突厥将领哄堂大笑,他们早对杨双父子不满,可惜没有出头的实力。 海山出手,恰符合他们的心意。 嘴上放屁,防备可没有松懈。 果然。 电光火石之间,还在嬉笑的海山暴起,巨大得身形竟然速度极快。 一个闪身,抓住了杨双之子的腰带。 论兵器,海山也就输了一招,还一直不服。 如今论肉搏,海山焉能惧怕杨家崽子。 俊朗少年丝毫不慌,双腿下登,一个弓马,坚硬如铁。 手臂牢牢抓住海山的腰带,双方僵持。 见拿不下杨家崽子,海山不停变换招式,只要能摔倒杨双之子,不仅能蹂躏美人,还能赢回颜面。 俊朗少年也是心高气傲,明知海山一身巨力,同样企图摔倒对方。 双方皆是顶尖高手,世之猛虎,你来我往之下,逐渐认真。 突厥牙帐的头人们围绕他们让出空地,呐喊助威,不少突厥汉子还嗷嗷嚎叫。甚至连后面帐篷里做事的也出来不少。 木栅栏上,爬满了看热闹的突厥底层,他们无法进入牙帐附近。 杨豪终究是体型远不如海山,都是顶级猛将,完全肉搏下,渐渐落入下风。 海山一个前压,其力如泰山压顶,俊朗少年后退数步,失去平衡,压断了羊毛毯上的杂木桌。 只是,杨豪亦非庸手。 借倒地之机,不可思议的调整身位,背靠地面,双脚正好抵在海山腰上。 海山大惊,这一脚杨家崽子有发力空间。 果然,一股巨力袭来,将其顶出四五丈。海山退后数步才站稳。 俊朗少年一个鲤鱼打挺,如同山岳,立于桌边。 “放肆。” 见两人分开,还欲再战,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开口,制止了两人。 此二人皆是突厥军中的猛虎,再打下去就保不齐有人受伤,若是这样损伤,楚军岂不笑死。 “豪儿,海山。好样的。你们都是大突厥的勇士。” 铁力叫女官取来上好的美酒,分别送于此二人。 “这一场,孤定你们为平手,可有异议。” 铁力开口询问。 这不是送命题吗? 海山和俊朗少年虽然受宠,难道他们会认为从尸山血海走过来的可汗会是个慈祥老人嘛。 “既然都同意,那就这样。让这个楚国女子自己选,没选中的,孤的帐篷里有位西域胡姬,甚是美丽。” 铁力给出了裁决,看似公平, 实则偏向杨豪。 杨家崽子如此俊朗,男人都想弄回去龙阳,海山长相丑陋,粗鄙不堪,楚国女人选谁有啥悬念。 海山愤愤不平,重新落座,怒视杨双。 平平无奇的男子并没多看海山一眼,自顾自的饮茶。 草原多肉食,茶解油腻。 尤其是杨双本就是南人,故常年有饮茶的习惯。 “安达,南营中,听闻出来不少猛将,汝可还有把握。” 铁利与杨双隔空碰杯,声音不大,然中气十足。 “沙场对决,条件合适,双能杀任何人。条件不合适,双被斩也属正常。” 杨双极为平淡的道。 “论将,南国有张须陀,王右宁,上官虎正是当打之年,梅太师和丁宏度老了,年轻一代,天龙寺厉寻章,龙虎道门关鸿,新进武魁丁布。数量不在少数。还有门阀中的小将也不少。” 铁力对南国大将早已如数家珍,足见其重视。 “臣补充几人,”一席华贵黑衣的霍先生道:“武川镇五兽将,同样不容小视。尤其是周云,若得南楚重用,心腹大患。” “周卧龙?”铁力饶有兴致的招手,妖媚的女官片刻就找出了一卷羊皮,揭开绳索后,铁力示意,女官给了下首的杨双。 铁利可汗如苍鹰般的眼眸,笑的极为开心,道:“卧龙现在自身难保,张须陀和上官虎都要加害他,定襄大营也不重用他。” “哈哈哈,南国英雄,就是这种待遇!该亡!” “若是似征南王与军师这般人才,皆在南军,铁力何敢窥视!若周云统领南国大军,突厥如何能赢。” 阿史那哈蒙,铁利可汗目光如炬,眼中皆是狠厉,“南国官僚腐朽,豪强压榨,每战,征发良人,人命练兵,此次必要大楚死于此道。” 霍先生接过妖娆女官的美酒,举杯,小饮后,提醒道:“楚主战军,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虽虎卫不在,然光河东、徐州、晋州、定襄四军,主力近二十余万。即使无良家子战力,亦不容小视,可汗切莫轻敌。” “南国固步自封,还在用百年前的老一套,孤的眼里没有定襄这一场,孤的眼中只有太原,此战若下太原,阿史那就能入住中原,占膏腴之地。成先祖未有之霸业。” 铁利可汗眼神狂热,仿若看见了南国的沃土万里。 杨双眉宇微皱,起身恭敬道:“双有一事相求,望大哥应允。” ,! “安达只管说,大哥若能做到,绝不推辞。”铁利毫不犹豫朗声道。 “大哥南征,望尽量少造杀戮,双深知南国百姓不易。”杨双恭恭敬敬,极为认真请求。 铁力目光意味深长,仔细打量突厥的大英雄,恍然发现,他的面孔格格不入,他是活在突厥的楚人。 可铁力不在乎,从第一次远远观看杨双杀敌起,铁力就对其顶礼膜拜。 杨双投降的那一刻,铁力欣喜若狂,当天就把妻子全部送去,以示其心。 草原人的规矩,孩子在谁的帐篷出生,就是谁的。 他希望,自己的帐篷里,也能出一个草原上的英雄。 铁力久久不语,场面一度尴尬, 突厥的头人们及诸多特勒王都等着看好戏。 俊朗少年也面色难看,他想不到父亲做为突厥南王,竟然为楚人说话。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高高抬起, 突厥人的乐曲停了,跳舞的突厥人也停了,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铁力身上。 此刻,金帐寂静。 只有后方营帐里传来的呻吟淫秽之声。 “突厥诸王诸部听令。” 抬手的铁力可汗如雄壮的狮子,对匍匐在地的突厥人怒吼。 “自今日起,起军法。无故屠杀南人者获罪,割其耳鼻。” “无故屠杀南人孩童者,割其手足。” “无故屠杀南人妇人者,割其头颅。” 羊毛上的突厥头人们目瞪口呆,本以为是杨双的灾难,没想到是他们的苦难。 南人 不能肆意辱杀,突厥头人何其不痛快。 杨双闻言,当即跪谢,道:“臣弟代南国百姓谢可汗,臣必替可汗杀败大楚。” “哈哈哈,好。”铁利热情豪迈,扶起杨双,真诚道:“你我兄弟,何说这些。来喝酒。” 此事过后,乐曲再次响彻牙帐,欢乐的牧民继续他们的狂欢。 几里之外的羊群。 楚人奴隶的处境与牧民的欢乐成鲜明对比。 大楚的羊奴尽可能和羊挤在一起。 这是在寒冷草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十几个楚人骨瘦如柴,他们的脖子上有木头制成的脖圈,连成一条。 一旦有一个羊奴逃跑,杀一条奴,有十个逃跑,这个羊圈奴隶杀光。 无数楚人逃跑者,没有死在突厥人手里,却死在了这些看似卑微的羊奴手中。 阿马儿是在羊圈里长大的孩子,他为铁力放牧已经有十五年了。 他是奴隶,他是罪恶的,他此生的受苦,能解脱罪恶,白头神会赐予他们来生成为贵族。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 今天,一个女人被丢弃在羊圈里,这是铁力可汗送给他们羊奴的。当然,是送给他们这些为可汗放牧多年的羊奴,楚狗不配。 这个女人非常虚弱,黑暗的环境下,阿马儿拿来火把,女人除了羊毛毯,什么都没有。 几个枯瘦的突厥奴隶披着羊皮,从羊群里挤出来,打开毯子,用力的揉搓女人的上身,阿马儿看见女人的下体一片狼藉。 一把短剑,刺穿了正欲糟蹋女人的羊奴,剩下的几个哀嚎惊恐的离开。 女人醒了,阿马儿发誓,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他的下体不自觉的有反应。 阿马儿渐渐靠近女子,女子的眼里全是恐惧,泪水不停。 女人无法动弹,接近虚脱。 预想中的苦难并没有来,阿马儿没有动她。 毛毯包裹了女子的身体,寒冷迅速消退。 阿马儿挥剑,赶开羊圈中央几个行尸走肉的奴隶。 将女人放在最温暖的地方。 从一根木头柱上,拿出袋子里的肉干,小心的喂给女人。 “水,给我水。” 阿马儿给女子喂了水。 恍惚间,他听到了其他地方女人的尖叫和哀嚎。 可惜他管不了,他的力量太弱小。 小时候喂他奶水的那个女人,就是这样死掉的,他痛恨这种杀死女人的行为。 羊奴里,像这种从小放羊的,不在少数。阿马儿是这个羊圈自然形成的管事者。 他会突厥话,比其他羊奴更能获得活着的机会,但也仅仅是机会。 任何一个突厥人,哪怕牧民都能杀了他。 他的命,只需要赔一只羊。 喜欢楚兵。 第116章 胡楚大战起 北疆。 定襄郡。 帝二十三年。 沉寂良久的大楚突厥双方,岁首后,忽然爆发。 各种大规模战役接连而至。 首先是大楚皇帝圣旨,调离童家镇防守后路的虎卫军。 突厥人立刻集中三旗王帐军,五部万户贵族突袭。 八万突厥铁骑,猛扑童家镇。 半路上,遇等候多时的大楚精锐。 南阳萧家立下军阵,配合数万良家子,定襄王右宁压阵下,大破突厥人。 赢下第一阵。 谁料还没回到定襄城,第二波突厥人就来了。 萧世安被迫迎战,被困在肖家山一带,上官虎率军救援,留下上万尸体后,大军才回到定襄。 这次大战一开,突厥人似乎被激活了,不再试探。 定襄城到童家镇,甚至于马邑郡城一带,只要是骑兵好走的草原,都有突厥人的身影。 各处都在打,各地都在战斗。 唯有十里坡,突厥人都默契的绕开,不去惹那帮疯子。 当然。 不服的部落也有, 但已经遭殃了。 十里坡的项济,卑劣无耻,从不跟草原勇士正面打。 当他的骑兵出现时,基本就是荒原的恶魔来找你了。 局部影响不了整片战场。 草原人,有正兵四十万。 这种战力,古未有之。 一般中原部队,都必须步骑结合弓弩,才能于突厥人一战。 骑兵数量少是硬伤,双方在这种拉锯战下,楚人很吃力。 各部的伤亡渐渐增大。 ----------- 从前, 传销组织,有句名言,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周云就喜欢这种鸡汤话语。 十里坡, 突厥不来,楚兵就去找他们。 雪地里, 骑二营李泰很开心,昨天又让他逮住了一员将领,手起刀落,给人送走了。 这货斩浪用的越来越好,深悟渊盖文第一刀加偷袭的原则。 “干嘛呢!干嘛呢!抢耳朵啊。”李泰笑骂道。 孟百川羡慕骑二营,凄凄的望着友军的战利品,顺手就想拿,见被发现,悻悻的离去。 又是几百只耳朵。 过去,老孟认为北狄人凶猛,骑兵来去如风。 边军几年都宰不了几个像样草原人,杀良冒功的倒是不少。 如今,见自家铁骑如此虐杀,渐渐麻木了。 最近练习了鸳鸯阵,自从棉布衣,细手套,扎甲这些东西装备好后,老孟觉得他也行了。 伙同雁门郡代王的两个统领,丁不三,丁不四,多次请战。 下属的积极还是要回应滴。 应三大步营的请求, 周云大手一挥,带他们出来拉练。 还叫骑兵喂饭给他们吃。 他们此刻演练的阻击突厥人的逃跑路线。 青龙带着骑卒,在驱赶突厥人,很快就会把饭送到他们嘴里。 离战场数百步外。 是周云的指挥所。 辅兵营用榆木杆铆接搭建, 宽五步,深六步,也就是七八十平方吧。 只是外部顺着地势,进行了伪装。 连同附近还有十几个这样的地穴。 大雪下一夜,几乎就跟荒原无异。 若不是知道,这是营地的位置。 项济是打死都不信,平平无奇的雪地里,竟然有一支部队。 “祖传手艺,没这一手,当初能在阿骨部山林,苟上十几天?”周云一边摆弄沙盘,一边随意开口。 两个十几岁半大的孩子,为他们端来了煮好的速食面。 项济就像个乡巴佬,叫辅兵多放点腌马肉,顺便加个鸡蛋。 “难怪突厥斥候打不过我们,这么玩,谁干的过 ?”项济边吃边道。 “你说老孟到底行不行,别步卒被冲垮了,那就损失大了。” 闻言,周云略微抬头,思索道,“冲垮了就换一批,给他机会,不中用,也不配当我周云的兵。” 话虽如此,项济还是很担心的,毕竟这是他的本部。 别看他老项,从五品,建安将军,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 一千铁骑是李氏的,三千兵力是代王的,自家也就这五百人。 沙盘。 周云拔掉了一些旗子,换上黑色。 项济猛的唆了一口,咽下,焦急道,“你怎么把这些地域全部让出去了。” “不让不行,这些必须让,硬守损失更大。” 周云在兵神系统下。 如同开了上帝之眼。 他俯视战场。 近千里的厮杀在的眼眸中闪过。 大楚虽然占着优势, 但周云本能的感觉到,突厥人一直没有出全力。 杨双还是没有出现。 征南大王可不仅仅是一个武将这么简单。 相当于匈奴时期的左右贤王。 突厥南王城,收留了无数郁郁不得志的楚人,他手下除了天狼卫,还有基本由南楚人构成杨门精锐。 加上南王城本部的数万人,杨双军团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双方打到现在,杨双还没出现,这是不可思议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贾平庆还能探查到定襄大营的动向吗?”周云询问项济。 项济先是一愣,随后才说,“不行了,定襄大营似乎不再向贾平庆透露消息,现在贾公公只能打探到皇城司的信息。” 果然。 段渊和梅太师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他们认为破突厥已经很有把握了。 不再需要周云出谋划策,自然也就断了周云的信息渠道。 【突厥人!可没那么简单。】 周云在心中喃喃的道。 他的眼神一直在沙盘上游走。 到底是哪里。 杨双究竟藏在哪里? 方圆几百里的战场,周云都思索过,到底在那里? 远方。 雪地。 响起孟百川的欢呼。 步营摧枯拉朽,破掉了敌人。 原来一切如此简单。 凶猛的突厥人,就像杀鸡一样,犹如土鸡瓦狗,被孟百川削死。 他们欣喜若狂,庆贺自己也是杀胡人的英雄。 但周云在军事角度看。 这是大概率事件,甚至这是必然事件。 溃散的骑兵冲击步军方阵,这还打不过,那不如回家种田。 士卒们疯狂摇晃旗帜,兵器。 发泄心中的恐惧。 第一次真实作战,恐惧是正常的心理。 有两个骑营给他们喂饭,这一千多步卒很快就能形成战力。 项济高兴的像个孩子,他的本部也有战力了。 无论是武川镇骑兵,还是雁门郡代王的兵力,始终是客军。 唯有孟百川的人马,才是他的嫡系。 那成片成片,倒下的突厥人,让他兴奋。 夜晚。 寒风。 李泰、李兴、孟百川等人,都围坐的周云的沙盘前。 项济在主位上,周云在侧。 “为何你觉得南渡口有问题。”周云询问李泰。 李泰眼眸锐利,镇静道,“直觉,骑二营每次到这里,就会受到阻力,对面的突厥人很厉害。” “梁三的斥候营,也没讨到便宜,今天二爷说杨双的事,我怀疑就在南渡口一带。” 方圆数百里,周云都探查了。 如果有地方,探查不了。 那就说明,突厥人在这里,集中了斥候。 这里,的确有可能是杨双的位置。 “ 我们要出击这里。”项济弱弱的问道。 闻言, 周云一愣,众将领也是懵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特么傻啊,杨双在那里!过去送死! 你项济什么档次,心里没数?! 周云鄙夷道,“我们不但不去,还要远离那里。征南大王的军团,不是我们能碰瓷的!” “碰瓷?”项济迷茫道。 “就是说,我们不是对手。” 沙盘上,周云在南渡口插上一面黑旗。 这个位置在定襄城北,若是从这里雷霆一击,确实是个好方案。 但霍长真如此简单? 兵神系统一直有分析,百分之十的可能性,突厥有奇招在后面。 可惜,定襄大营已经断了联系。 项济成了被放弃的人,梅太师和段渊的眼里只有功劳。 现在他们听不进去任何话。 夏侯仁早已偷梁换柱。 虎卫军偷偷的在定襄城里。 守童家镇营地的是老倒霉蛋,童斋远。 跟调换过去的五万大楚良家子部队。 远方。 马蹄声响起。 雪地滚滚。 周云一愣。 不会吧,难道是贾平庆来了? 营地数里外, 贾公公眼眸焦虑。 匆匆赶路。 …… …… 喜欢楚兵。 第117章 突厥国战书 “你说什么?” “突厥战书?” 周云一脸疑惑,喃喃的道。 贾平庆这个人,周云习惯了。 他要么不来,要来就是坏事。 果然, 突厥人下战书了,梅太师竟然同意。 帝二十三年正月初六,大突厥国铁力可汗邀战大楚,于定襄西北八十里,河原一带决战。 大楚可先行扎营,突厥国决不干涉,大楚定下决战日,突厥勇士奉陪到底。 “突厥人有怎么傻?才八十里,离定襄城不远,还准你先扎营,岂不是让出河原一带,那里过去可是北狄南营木勤思力的核心位置。” 项济不可思议的听着贾平庆带来的消息。 突厥人给的条件太优厚了,这样搞,等同于楚人立于不败之地。 贾公公又拿出一份羊皮,那是加密过的,对着周云和项济道,“北狄人也消耗太大了,西有同族敌人,还有高昌,东面也有室韦,契丹,甚至高句丽。” “北狄内部的消息是,不少部族都在宰杀奴隶,减少消耗。可见他们的损耗也很大。” “不对!也不可能。”周云双目一狞,精光闪现。 “北狄人在北疆就抢了几十万人,牛羊牲畜粮草无数。就凭这些,消耗几个月也没问题。” “奴隶?奴隶能吃多少东西,或者说有东西给奴隶吃。你去看看定襄大营外的徭役们,吃的是什么。奴隶难道还能比他们好?” “这肯定是陷阱!” 周云的话,令项济呆愣良久,他的脑回路似乎不一样。 他还在幻想着,这次立功,回去后,皇帝能给他一方土地,让他造福百姓。 到时候,封周云为国相,兄弟一起过太平日子。 但大楚若是输了,那什么都没了。 “有没有破解的办法?”项济焦急询问。 周云叹息一声,无奈道,“我们接触的情报太少,不知道北狄人到底要怎么赢,霍长真似乎比段渊要厉害点。” “更何况,就算知道。十里坡营地已经被大营放弃了。咱们进都进不去,梅太师也没打算听你的。” 转头, 周云才想起贾平庆带来的消息一般都是倒霉的。 双方决战,似乎也不关项济十里坡大营的事。 肯定还有大麻烦。 随即问道,“战书也不干我们的事啊。为何你如今焦急。” 贾公公心态爆炸的道,“军议上,大军后路由各地郡兵和后营负责。咱们不是降为后营了,正好被指派守河原北路五里外的地域。” “北部五里外?” 项济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厥人的核心战力在西,在北。 这个时候,守南方自然是生存希望大,守北随时有丢命的可能。 “梅太师没有反对。”项济询问。 周云不可思议的望着项济, 这时候,你竟然还对上将军抱有幻想? “没有,上官虎提议,梅太师同意了。” 此言一出,地穴营房里不禁气氛一滞。 梅太师跟段渊彻底放弃项济了。 曾经项济以为,别人看不起他,这两位老将军看的起的。 如今,事实面前,项济知道,他错了。 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没有什么看不看得起。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沙盘上,周云将红色小旗移动到河原北五里位置,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不正是防御南渡口的方向。 这! 项济几乎要哭了,杨双到这里来,他的本部第一个被碾死。 “贾公公,你用监军令,去一趟大营,一定要……” “别去了!” 周云不耐烦的打断。 项济是个怪人,有的时候,轴的要死,有的时候,又软弱的可怕。 “贾公公有用,军议这件事还能通过。现在想办法怎么守住河原,才是关键!” 贾平庆,“……?!” 定襄大营军令。 不去是不行的。 倘若此战大败,事后项济就是被推卸责任的人。 若是小败,就会拿十里坡问罪。 若是大胜,更不用说,违抗军令,就是等死的下场。 至于,逃。 想都别想。 雁门郡代王的兵卒,为何听项济的?接的是定襄大营的军令。 换言之,周云项济实际上才一千五百人。 更重要的是,项济这种人是不会造反的,他宁愿如扶苏一样,自裁。也不会背叛大楚。 没有楚七皇子的号召力,周云不过偏远武川镇的地方势力,放眼大楚,算的了什么。 人才可不傻?他难道不知道他是人才? 良禽择木而栖,各家豪族门阀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周云若反,师出无名,不占大义。 必然是他人功劳簿的丰碑。 雪地。 寒风。 一种特殊的鸟鸣,自十里坡营地发出。 雪地里,一直不停,遥遥飘荡。 十几里外。 不起眼的雪坡。 鸟鸣来后。 一块雪皮被掀起。 两名胡子邋遢的兵卒,叫醒还在睡觉的同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军有令,全军回营。迅速毁掉这里,同队伍汇合,前往十里坡。” 同样的事情,在东线雪林各处出现。 最近的一个据点,火烧地穴时,北狄人的牧民,隔着栅栏,甚至能看见火光。 蔑儿齐人是突厥人当锻奴时,就联姻的部落。 这几十年突厥人得了气运,蔑儿齐自然是水涨船高。 三部皆是蔑儿齐血统。 扎蓝,克青,弘吉剌。 三支部落的头领都在大帐外好奇的望着远方渐渐飘起的烟柱。 一名长者,拄着拐杖,在小牧童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帐篷。 雪花。 寒风。 令他佝偻的身躯略微颤抖,咳嗽几声。 郭顷之, 他是少年流落楚国的突厥人,老可汗时期的智囊。 本来是在蔑儿齐养老的,前段时间,霍军师说,三部皆有被周云吃下的风险。 草原上的宗老们商议后,他才不顾身子骨,赶着马车,冒着风雪,来了此地。 武川镇周云,郭顷之其实一直留意过他。 此人惊才绝艳,出道来,几乎就是一部草原人屠杀史。 本来郭顷之是没信心的。 但三部救急,不得不上,加上霍长真的锦囊,郭顷之应对的还是不错。 只是。 部族中的年轻勇士们,隔几天要闹着出战。 这帮小鬼,是没吃过大亏。 浑部,扑骨可是狠角色。 浑那个老头,在洛阳跳舞,兴许还有帝姬为他鼓掌呢。 扑已经患上深度恐周症。 以前或许他还有些看不起这几个老友。 郭顷之来了之后,才发现,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蔑儿齐的斥候被碾压,这就是金狼卫也办不到的。 周云武川部竟然可以。 远方的烟柱,随着寒风飘扬。 到处都有,一眼望不到头。 “周云走了!”郭顷之喃喃的道。 旁边的弘吉剌首领闻言,立即开口,“郭长者,我们部族要追击吗?雪地里的魔鬼已经撤了。” 郭顷之没有回答,而是想起一件事。 见周云退走,打开红色锦囊。 他吩咐牧童,拿来羊皮包袱,从里拿出一个粗针缝制的锦囊。 用枯燥的手,舒展开来。 细细观看后,他眼眸呆滞。 这! 良久,郭顷之叹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突厥这一代, 远比老可汗时厉害。” “集合兵力,去南渡口。” 喜欢楚兵。 第118章 奇怪的人 定襄郡。 武川镇。 不同于整个定襄其他地域的战火连天,武川镇这里很寂静。 如果说童家镇大营是人来人往,地处要害。 武川镇就是地处荒凉,拉拉西西才来那么几匹快马。 这里面,大部分还是项济部派来的。 成莹公主最近和李娘子走的很近。 同吃同住,特别聊的来。 几个跟班小妹和皇子们见她,颇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意味。 【大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阶下囚啊!】 “李姐姐,等这仗打完,可说好了。这雪花盐,必须本公主独家代理,还得印上火漆,防止别人伪造。” 蜀王好商,连带着他那死鬼相公也学到了,这些年在洛阳置办了不少产业。 可惜,他没那好命,现在都便宜了成莹。 但多年相伴,成莹公主,也有了商业头脑。 否则她在洛阳,三天两头的开诗会,动不动还打赏主播,不,才子。 没钱怎么行。 一次晨练,无意间发现,辅兵营一个胖胖的妇女,竟然用雪花盐在烧菜。 雪花盐,烧菜!?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楚时期,生产力低下。 民间甚至中产,用的还是醋布,粗盐都是奢侈品,更莫说雪花盐了。 那都是贵族们清口用的,就是漱口时,才舍得用一点。 当李娘子带着她,参观了盐仓时,那一堆堆的盐袋。 成莹就知道,这个姐姐,她认定了。 “那肯定没问题,不过姐姐也有个想法。” 李娘子也不是吃亏的主,这雪花盐若是不打仗,周云本来就要找销路,公主能代理,自然是最好。 “茹丫头吗?妹妹还能不知道。”成莹公主表面笑嘻嘻,心中却是万马奔腾。 项茹,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虽说是个庶的,但十足的美人胚子,今年才十四。 你一个边镇宗族,就想替儿子娶公主,你还真敢想。 两女子你侬我侬,其实全是尔虞我诈。 周云若是见了,必会头大如斗。 女人心,海底针。 她们眼中的茹丫头,此刻正疯狂呐喊。 一同的还有其他女子。 “大脸怪,上啊!别输。” …… 校场上,正在比斗蹴鞠。 是的,这玩意也被传染到武川镇了。 这一场是少年营,对抗娘子军。 作为少将军,那自然是要上场的。 他已经苦练球技半月有余了。 大孝子本以为能大杀四方。 谁料娘子军的泼妇们不讲武德。 一个个用犯规战术。 还有个年轻的,几分姿色的悍妇,直接爬在他背上。 纵然他一身力气,也用不出来啊。 大孝子过人后,用尽全力。 射门! 还是差一丝丝。 牛皮球沿着榆木门槛飞出。 “靠!” 大孝子一拳打在地上,顺手给了后背女卒一个过肩摔。 被摔的女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她的姐妹们中炫耀,不时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 楼道前。 项茹插着小腰,鄙视大孝子。 “大脸怪,真菜。” “滚。再啰嗦把你脑袋打烂。” 李信怒目而视。 “哎呀呀,我好怕哦。” 项茹继续挑衅,道,“大娘子可说了,你是咱们这一组的队长,我等可受你保护。” 提到这个,大孝子就来气。 他拉起项茹的小胳膊,轻蔑道,“你看看这跟枯枝一样,你是能开弓呢?还是能当长矛兵?滚去辅兵营,老子这队不稀罕。” 赵小乙跟鼻涕虫身覆绒衣,刚刚他们也下场蹴鞠了。 相视一眼,像看傻子,看大孝子。 你娘叫你跟她一队,是要她拿长矛的?你是心里真没数吗? 围屋。 三层。 北侧秘密基地。 大孝子收集来的甲胄配件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八瞎子等人其实也知道,就是懒得戳破,随便他玩。 项茹被大孝子拉手,羞红的负气而走。 鼻涕虫跟赵小乙多次提醒,大孝子却毫不在意。 “男人,岂可靠女人上位,受女子压迫。”大孝子躺在干草堆里,斩钉截铁道。 鼻涕虫弱弱的说,“那你爹,不是饱受大娘子压迫,生儿子都不跟他姓。” “你懂个屁,那是两情相悦,一股酸臭味。”大孝子理所当然道。 “贞师父,还不是娶进门了,你见过那个赘婿敢娶平妻的。” “我看是你娘管不了兵,给自己娶个统领吧。”鼻涕虫反驳道。 “呀!你小子现在厉害了。”大孝子一脚,将鼻涕虫从楼板上踹下去。 后者滚了两圈,眼疾手快,抓住榆木枝干,才没被摔结实,否则,两米多高,不说受伤,痛是肯定躲不了的。 他屁颠屁颠的又爬了上来,一脸幽怨。 “踹也说一声,我的鸡蛋都在胸口。” 鼻涕虫仔细从布袋里,拿出六七个鸡蛋,都是煮好的。 ,! 两个烂了,他跟赵小乙,一人一个,丢了个好的,给大孝子。 大孝子吃人嘴短,贱兮兮,给鼻涕虫好好的道歉。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 无意间。 赵小乙望着阁楼边缘的高度,心中渐渐有了压力。 鼻涕虫追的太快了。 他的身手比以前好多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这次少年营蹴鞠,可是论实力选拔。 没想到鼻涕虫竟然排进了前七。 “哎,那边山上是不是有个人啊。” 鼻涕虫偶然间,发现对面山头,有块黑布,仔细一看好像是人。 大孝子武者七品了,目力惊人。 他也顺目望去。 山上竟然有个轿子,有个身材不算高大,穿黑衣的男子,在那边似乎待了很久。 黑色轿顶,都有雪堆了。 “应该是商旅,或者是镖队。不然,脑子有病,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赵小乙回答道。 他善弓箭,目力也不错。 “别管这些了,那就北狄人也没事,反正攻不进来。”赵小乙继续道。 “倒是你娘给你指的公主,少将军还是要努力,不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滚。小胳膊小腿,瘦不拉几,老子才不喜欢。”大孝子起脚踹,被赵小乙躲过了。 对此,鼻涕虫很有意见,说道,“茹姐姐可漂亮了,你不喜欢就给我。我以后要。” “你不是喜欢田丫头吗?”大孝子和赵小乙异口同声道。 “那多娶一个,也不错啊。”鼻涕虫贱兮兮的道。 闻言,两人不禁一愣。 当即一起殴打鼻涕虫。 揍得他嗷嗷叫。 “你大舅子可是李泰,现在打,省的以后被他砍死。” “田丫头他爹还是八总管呢,你一个流民,还敢三心二意,反了你。” …… …… 喜欢楚兵。 第119章 北山囤堡 子夜。 雪地。 寒风。 寂静的山林里,几个雪堆诡异的动了下。 再定眼一看,却有好像没动。 一名脸部有刀疤,突厥天狼制式甲胄的男子揉了揉眼睛。 反复确认后,确实没有,才放心离开。 “怎么了,杨通。” 小队官见此人有异,开口询问。 “没什么,眼睛恍了下。” 闻言,队官叹息一声,打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从腰间解下牛肚酒壶,道,“这次弟兄们是很辛苦,但对面是武川镇。必须打起精神,这片山林,连鸟不能飞走。知道吗?” “是!!!” 剩下的骑卒们点头,回应队长。 “继续巡逻。” 突厥人骑兵走后,雪林诡异安静。 刚刚的雪堆处。 野猪很愤怒,眼眸冒火,道,“小祖宗,你不能乱来。这些骑兵很可怕。” “哦!”大孝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不敢反驳。 “现在走吧,他们去别的地方了。” “别傻!”野猪叫停了李信,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闻言,三个小鬼跟野猪继续带着极地服,趴在雪地里。 果然。 那数名精锐的草原骑兵去而复返,来的极为迅速,直冲大孝子几人这个位置。 野猪一只手抓一个,安抚他们,让他们别动。 黑灯瞎火,山林广大,突厥人只是耍诈,不可能知道在哪里。 十名骑兵在附近找了很久,其中一位甲士,离野猪他们也就十几米的事。 “看来真是眼花,走吧,杨通。” 如此情况,再厉害的斥候,也防不住。 队长理所当然的离开了。 野猪并没有立刻出去,他很有耐心,像山林野兽一样。 这种斥候战,雪地里躲猫猫,李氏过山林时,都是磨炼出来了。 继续等待,直到半个时辰过去。 几百步的山林外,有骑兵离开。 他这才叫三个小鬼走。 “快走,这些斥候很难缠。”野猪不耐烦道。 “我就说,北山囤堡很可能藏了大军,你们还不信。”大孝子肯定道。 这话,野猪现在是信了,这一边防备竟然如此强大,夜晚斥候都没有停过,肯定有大事。 “你们三个回去,我一个人去北山囤,快点走。” 李信一听,蔫了吧唧的,道,“我不,我要一起去,这是我的功劳。” 野猪眼眸一狞,冷哼道,“这是军令。你们还小,太弱了,知道吗?” “将来,等你长大了,正是我李氏崛起之时。功劳少不了你们的。” “哦!” 三个小鬼拉着脑袋,准备离去,其实他们已经具备军事常识。 很清楚,此刻,野猪一个人去才是最好的。 三人保持阵型,一前一后,交替观察, 野猪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具有了军官的基本素养。 看来,讲武学堂,还是教了一些真东西。 最后一个走的赵小乙。 野猪一把拉住了他,嘱咐道,“注意安全,尤其是少主。” “是,野猪哥。” “走吧。” 目送三小鬼离开后,野猪望向北山囤。 那里能藏兵! 但必须很了解武川镇一带地形才知道,可以。 北山囤离大漠只有几十里了。 但若是封锁附近山林,这一块就会成为战场迷雾。 野猪一个人行动,速度快了很多。 这片山林,他很熟悉,借助地形沟壑,加之他眼力耳力惊人,很快就翻过了几个山头。 几个谷地他都探查了,皆无人也。 西北还有一个山谷,那里若是没有,今日就可以回去了。 也许是虚惊一场吧。 接近山谷时,野猪就知道, 祸事了,这里有兵。 山头那边,火光冲天,黑夜中,尤为明亮。 他悄悄找个不起眼的榆树,躲在后面,缓缓探出头。 我的天! 眼前一幕,令野猪寒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成片。 成片成片的投石机。 还有那高耸,如同城池望楼一样的白狼神,竟然一眼望不到边。 突厥人。 突厥人藏了一支巨大的攻城军队。 这支攻城力量,至少是攻打武川镇时,木勤思力规模的几十倍。 忽然。 一只苍鹰鸣叫。 野猪心头一颤。 难道暴露了! 但他只敢随意爬几步,躺在一个沟壑里。 雪林战,斥候战,野猪是好手,他知道该怎么活。 他不敢动,此刻山林里,马蹄如雷。 至少是上万骑出动了。 跑是肯定不行的。 片刻后, 远方响起了嚎叫。 “抓到了。皇城司的南狗抓到了。” 皇城司! 野猪明白了。 皇城司的人也发现了大问题。 想方设法,通知定襄大军。 可惜失败,被杀了。 尽管山林寂静。 但野猪很有耐心。 他继续在沟壑里趴着,慢慢等待。 ,! 武川镇。 议事厅。 灯火亮起。 贺诗楚披着羊绒大袄来了, 崔中书刘庶早已等待多时。 他跟大娘子,李氏几个老人行了楚礼,坐到了沙盘一侧。 角落里。 大孝子一脸不忿。 母老虎又罚他面壁思过。 “叔叔伯伯们都来了,还不滚过来。” 三个小将模样,身覆白色带兜帽披风的孩童,悻悻的走来。 “北,北山囤堡那里藏了一支大军。” 闻言,贺诗楚跟崔中书皆是一愣。 北山囤堡藏兵。 突厥人怎么知道那里可以藏兵。 当初修建北山囤就有深意,那个地方就是武川镇以北,最好的藏兵点。 武川镇害怕偷袭,才在那里立下峰堡。 “藏不藏兵的,对我们影响也不大,毕竟武川镇一直是戒严的,守城几个月了。”老当家最近不能去钓鱼,心里本来就有火。 只有钓鱼佬才知道,那种不能钓鱼的痛苦。 “此言诧矣!老主公。”刘庶跟老当家关系最好,开口道。 “这波兵力,决不会是针对武川镇的。十有八九是冲着定襄梅太师心窝去的。” “哎!刘老鬼,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我武川镇何等强大,,,,” 铁驼子反驳,纯粹搞事道。 “你特么那根葱,不知道自己什么档次,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八瞎子一脸鄙夷道。 两人激烈争论,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每次议事。 就是李氏的几个老东西,话最多,偏偏大多是废话。 李娘子不禁脸部微红,当初她为了维护青山寨,还和相公红过脸。 身旁的贞丫头与她相视一眼,两人噗嗤一笑。 这段时间,娘子军的状态非常好,李贞相信,在守城战里,不输任何军队。 正在驼子瞎子互掐时,管家刘福带着风尘仆仆的野猪进来了。 后者面色阴冷,眉头紧锁。 李娘子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野猪这货可是和相公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 如此表情,肯定有大事。 “北狄人,有数万攻城部队,藏在北山屯堡。就那什么白狼神,估计都有上百架。我还看见了,征南大王的帅旗。杨氏也在。” 这! 白狼神上百架。 就那能投几百斤巨石的配重抛石机,四架都差点要了武川镇老命,上百架,什么概念。 议事厅中,气氛一冷,众人汗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多的攻城器械,必然不是短时间能制作的。铁力可汗,为了攻伐楚国,准备了至少十年以上。”崔中书心生恐惧道。 一个媲美大楚皇帝的国主,耐心准备了十几年,圣昌皇帝竟然敢主动出击,这不是在找死吗。 “说这些都晚了。现在是要想办法,通知定襄前线。”贺诗楚的眼眸透过沙盘,飞到了几百里外。 “梅太师一直以为,定襄城是安全的,北狄人不可能攻破,但现在看来,北狄人要得就是定襄大营。” “一旦没了定襄大营,几十万大军成了无根的浮萍。上千里草原,任凭北狄铁骑践踏。” “若是北方数镇节度使,精兵损耗殆尽,那就是攻破楼关,入主中原,亡国之祸。” 野猪听完几位的幕僚的分析后,叹息开口,道,“消息肯定出不去的。空中有苍鹰,地面有南王城精锐。武川镇一带,已经被封锁了。” “坏了!”铁驼子猛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定襄大营来提甲胄的兵卒说过,岁首后,大楚要与突厥人决战河原,那大军一走,定襄城就完了。” 喜欢楚兵。 第120章 项济河原大营 定襄郡。 河原北。 驻扎营地是无聊的。 兵神系统分析后,周云在规则范围内,找了最好的一块山坡。 此营最大的亮点是有水源。 至少不怕围。 作为打大仗的营地,这次周云可是下了血本。 寨墙全部使用板铸结构,高达三丈,挖出的胚土,就地形成护城坑道。 可惜不能引活水过来,否则周云会整个护城河。 几十头北狄大马,组成机械动力,二十个小型的起重机在疯狂运送胚土。 四座巨型望楼,更是工匠系统的杰作。 完美的力学应用,使得望楼高达七丈,乍一眼望去,就像是荒原地带的灯塔。 如此作风。 简直是可恶,实乃喧宾夺主。 以至于,不少后来的各地方郡兵,辅兵找错了位置。 还以为这一带是大楚中军。 到了之后,才发现。 特么的,这是后营项济。 只是望着眼前这堪比城池的营寨,口中流下哈喇子。 狗日,扎营倒是厉害。 全军上下,四千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投身火热的大基建中。 “高一寸,活一寸。厚一尺,活一尺。” “能活多久全靠自己的双手。” …… 配合机械,短短几日,一座容纳五千人的半永久性大营,拔地而起。 期间,不少节度使的兵马来过。 隐晦的提起,希望项济帮助他们铸营。 可项济如何能答应。 他也不傻,这些个机关要术,肯定是无比珍贵的。 何况,扎营的主力,全是武川镇周云的人。 他也指挥不动啊。 帝二十三年,正月十一。 周云垫着厚羊皮,半靠在七丈高的望楼上。 项济在他身后,一起观望。 贾公公也不要脸的挤了过来。 旁边是一脸懵逼的士卒。 袋子里,拿出贞丫头炒好的干货,分了一点给这个雁门来的小伙子。 自顾自的遥望几里外的战场。 这里是vip观战位置。 十几里战场,尽收眼底。 从八号开始,双方的摩擦就没断过。 今日一早,更是摆出大军阵,这波双方至少是二十万以上的投入。 这种热闹能不看? 望楼太小,否则一群人来了。 当然周云,主要也不是为了吃瓜。 而是要录入兵神系统。 这也是他一直喜欢站在高处的原因。 绝不是为了观摩大楚跟突厥人,世界级武道大会! 自从箭术拉满后。 周云目力极好。 不少突厥人的名将,大贵族旗帜都出现了。 杨豪那货多次单枪匹马,在大军中央叫阵。 可惜,距离太远。 周云这里,只能看到结果,不能看到细节。 只知道杨豪赢了很多场。 大楚这边竟然没有人,能拿下这小子。 当初他在武川镇,也没看到多强啊。 见杨豪如此勇猛。 周云不禁为野猪默哀,武川镇刘谋,那可是杨豪必杀的人。 不时有突厥人从营地外经过。 但一看见,楚七项济,跟武川镇的旗帜,立刻溜走,绝不停留。 这其中,周云还看见了老熟人。 阿达澜部。 周云疯狂挥手,企图吸引老朋友的注意。 可惜对方没想跟他打招呼。 几里外,远远的过去了。 只留给周云一个烟尘滚滚的背影。 突厥人的兵力越来越多,这不是好现象。 其实周云很不理解,铁力可汗雄才大略。 大楚守边还尚且不足,怎么敢出兵的。 不知道到底是楚帝,在阿谀奉承中迷失了自己。 还是各路言官,不敢将真实情况告知皇帝。 从周云的视角看。 河原东侧,一字排开,包括项济这里,有八个营地。 这八个营地,就是防守大军的后侧,让突厥人无法包围。 粮仓设在梅太师的正军营地里,每十日有粮官押送。 在这方面,定襄大营没有克扣,足人足粮。 可惜,那些粮食的质量,周云不敢恭维。 吃惯了武川镇伙食的兵卒,吃这些很不情愿。 但没办法,武川镇粮食补给十里坡已经是极限了。 补给河原,肯定是不可能的。 辅兵们将粮食中,发霉的,带沙子的慢慢剃掉。 尽可能给士兵们最好的吃食。 这还是后营粮食的质量。 徭役民夫那里,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畜生吃的都比他们好。 其他营地基本都是万人规模。 最多的是太原的后营,有两三万。 这些营地也不安全,突厥人不时有兵马过来扫荡。 只是大军依托营房地形,弓弩下,突厥人一般也讨不到便宜。 大军中。 忽然鼓声震天。 呐喊咆哮,充斥这片荒原。 王右宁上了, 北地枪神出战了。 “王右宁!”周云喃喃的道。 一想起昔日浑部,这货抢了自己不少东西,周云就不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不否认,王右宁纵横北疆数年, 乃是北方人心中的战神。 “干他,王右宁,干死杨豪!” “王将军,打啊!” …… 不远处, 另一个了望台。 李泰跟不三不四,竟然不训练,躲着看戏。 见王右宁上场,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猛然发现不对,项济周云看着这边。 当即趴下,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只留下望楼士卒,风中凌乱。 几里外。 战场火星四溅。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上百回合。 杨豪王右宁两员虎将始终不分胜负。 最终大楚,突厥皆鸣金收兵。 今日这一场,算是打完了。 夜晚。 寒风。 北卫军营。 北卫骑兵,乃是定襄节度府的牌面。 边军硕果仅存的虎狼之兵。 两名医官搀扶着王右宁,为他恢复筋骨。 一桶皇氏独有的疗伤药浴正在准备。 忽然。 大帐门布打开,寒风灌入。 两员身形巨硕的虎将进入。 上官虎闻着刺鼻的药味,不禁一愣。 担忧道,“王二傻子,不会连杨豪都干不过吧。” 王右宁眼眸冷冽,鄙夷道,“你特么今天瞎了,干不干的过,你看不出来?” “老夫跟上官将军,见你落了下风,没想到你受伤了。”张须陀坐下后,叹息道。 本以为自己打杨豪吃力,还怀疑是不是武艺退步了。 如今王右宁也扛不住,他心中窃喜,终于解套了。 今日一战,只能说明,杨豪很强。 “杨门煞鬼神,有一种巨力,那种狂霸的力量,除非龙象之力,或者是各类力量神功,其他都不好对付。” 闻言,上官虎眼眸一狞,思索道,“杨豪的天狼槊传闻只有八十三斤,独脚铜人槊有一百二十一斤,这可以表明,杨双的实力远超杨豪。” “那还来探什么招式,见到杨双躲就行了。”张虚驼没好气道。 “躲!?”上官虎轻蔑笑道,“你躲哪里去?杨双至今没冒头,估计我们几个,都在他的斩 将名单上。” “别人指不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医官脱掉了王右宁的衣物,露出一身狂暴的腱子肉。 可惜,王右宁少年多难,出自寒门,身高才八尺,远远低于门阀将领的水平。 泡进药池里,王右宁咬牙道,“我不知晓杨豪跟杨双的差距,从杨豪的武艺来看,煞鬼神最好不要硬接,能化解力道最好,实在不能化解,那就别想着进攻,龟缩防守。” “龟缩防守!?”上官虎一愣,道,“那不是必输?” “输也比死了好,尤其是杨双,咱们三个,最好见面就逃。” 说到这里,王右宁想起,那日,大殿中,上官虎的威势足以抗衡丁布。 随即说道,“上官将军也许可以试一下。老张你就别想了,几斤几两,大伙清楚。” 张须陀,“……” …… …… (感谢阿祖人,以及各位兄弟书友的打赏,作者笔力有限,深感心中有天地,笔下无一字,但会以最好的状态去完成这个故事,不辜负任何一名读者,目前在长沙,大环境太差,身感时局艰难,望各位书友能好运连连,后续回家会爆更) 喜欢楚兵。 第121章 这次靠你了贾公公 定襄郡。 项济河原大营。 “这仗打的真怪。来这里几天了,都没死人。” 贾平庆在帅台边,整理大军的资料。 定襄的部队每个人都有户籍,四千多个,不是少数。 一万多人头,要根据实际情况,又不能太假。 一个个合情合理填上去,可苦了他这位监军了。 项济大军,同样使用了集体军功制。 严格上说,能有户籍,就不是大楚的最底层,最底层的佃农奴仆连户籍都没有。 “贾公公,就一万多,你都快累死了,再来,你不得撂挑子。”孟百川无情嘲讽贾平庆。 “嘿嘿,孟将军,我老贾可是苦过来,当初高门收粮,那个不造假账!这算个啥!这是专业。” “我一夜之间,填空二十一万石粮食,还滴水不漏,厉不厉害,老孟。” 周云认为。 贾平庆最近是飘了,连粮食造假一事都敢说。 尤其是当着项济的面说。 果然,七皇子发飙了。 项济面色不善,问道,“粮税一事,你还敢造假。” “不造假,我贾公公怎么活?”贾平庆鄙夷道,“高门权贵收不上,只能去他下游地方势力收,数量不够,告诉皇帝,我贾公公无能,收不上粮食?” “那我不得死啊!” 自古监收权贵阶层的粮税,那都是苦哈哈在干的事。 收不上,死。 收税跟权贵闹矛盾,事情大了,给你打个宦官祸国,死。 总之这事就不好干。 “那也不能造假。”项济斩钉截铁道。 项济跟自家监军闹。 周云赶紧躲开,去沙盘了。 兵神系统开始运算。 虽然,这场大战,项济这里作用有限。 但知道形势,避开危险,还是很重要的。 河原营地,有这个强度应该是够了。 杨双就算在南渡口,不可能盯着项济打啊。 大楚高门权贵多的是。 四镇节度使, 三朝元老梅太师, 谋神段渊,定襄城。 那一个不比庶皇子,还兵力薄弱的项济有吸引力。 帅台那边, 项济和贾平庆掐上了。 项济说贾公公弄虚作假,非忠臣之道。 贾平庆哭了,歇斯底里。 委屈的述说这一路对项济掏心掏肺,得来的却是如此对待。 孟百川在当和事佬,他也觉得,项济太轴了,这都自己人,何必呢。 两人越争越激烈。 周云无奈,只得过去当帮老贾。 “项老哥,贾公公以前的事,归之前的人管。不归你管!” 项济一脸不忿,道,“回洛阳我就要处理。” “处理!?” 周云、孟百川、贾平庆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那啥了。 知道项济书有点轴,没想到这么轴。 贾平庆更是嚎啕大哭起来,痛斥项济。 “我这点事,算什么!楚帝的一百万灾银,只下去五万两,各级官员,不得全死啊。” “就这定襄大营,粮草也是以次充好,用草糠和陈粮充数,为什么?还不是钱不够,不这样,徭夫都得死。” “以前丁宏信后营守谷粮屯,杀敌无数,功劳给了嘛?” “别说以前,卧龙先生,斩北狄人比定襄大营还多,他的功劳上去了?武川镇破十万草原人,朝廷避而不谈。连个屁都没有。” “老子这点破事,你抓着不放!气煞我也。” “不干了!你这破监军,贾某不伺候。” …… “贾公公,别较真,项,,,主公,脑子不好,你也是……” 大伙七嘴八舌。 这队伍,少了谁,都不能少贾平庆。 几十万大军,四位监军,一个在童家镇,还有一个是武 监。 换言之,前线就只有两个监军。 贾公公的面子还是很大滴。 周云还欲劝说, 猛然间。 他双目圆睁,愣住了。 “叮!!” “叮!!” …… 系统提示音疯狂响起。 一条条信息进入周云的脑海,读取后,他心中一个激灵。 不顾洒脱的人设,快步抓住贾平庆,道, “你说的谷粮囤在哪里?” 一条关键信息,被系统收录了。 杨双乃是丁宏信的部将, 丁宏信驻军谷粮囤! 望着周云焦急的面容, 贾平庆先是懵了,随后才反应,支支吾吾的道。 “不就是,,就是你那里,武川镇不就是过去的谷粮屯。” “阿骨部占据的废弃大楚营地是谷粮屯?” 周云大惊失色道。 见周云竟然如此激动,贾平庆不禁心里打鼓,望了眼项济,试探道。 “这不是北疆都知道的事。” 你奶奶的,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了!” “我明白了。” 周云目露精光,在沙盘上,标注了杨双的位置, 武川镇。 杨双在武川镇。 南渡口不是杨双。 勾引大军出定襄,南北两面断后路。 ,! 好大的手笔! 一开始,突厥人的兵力,就比大楚多得多。 除了四十万左右骑兵外,还有数万攻城部队,超过五万的步卒,还有奴隶临时成军,突厥人的兵力远超大楚。 而大楚,明面上五十万,多少水份,懂的都懂。 “楚军败了!” 良久后。 周云心灰意冷道。 “败了?!” 营帐里,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 “杨双出现在武川镇,绝对是直取定襄城。” “定襄一丢,大军成无根浮萍,必须跟突厥人决战,那样十有八九是输。” 闻言,项济反驳周云,道,“定襄城池如同天险,兵甲充足,强弩众多,如此大城,岂是杨双几万人能拿下的。” “白狼神!” “木勤思力进攻武川镇时,攻城器械甚至比大楚还要厉害,若是有大量这样的军队,以杨双的本事,定襄大军在河原,必然是救不回的。” 周云的判断,那不可能错。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他是什么人? 是变态! 他的判断,从未错过。 项济狡辩,只是愿意相信而已。 其实周云说第一个字时,项济就知道是真的。 慌了! 项济慌了,慌不择路。 被太师椅搂倒后,双目无神,喃喃的道,“贾公公,赶快,,赶快用监军令,去大营,告诉梅太师。” 监军令还有个屁用! 他现在连大营的消息都探不到,偶尔一点消息,还是太监直属皇城司来的。 贾平庆没有理会项济,扶着他,望着周云。 此刻,周云才是主心骨。 或者说,周云一直都是项济大军的主心骨。 “没用的,从大军出定襄那一刻起,基本就输了。” “或者说,从大军出太原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就算杨双没有攻城器械,他在武川镇,直插大军后路,一马平川,还不是任他驰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真正的大兵团作战,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 有的只是步步为营,积小胜为大胜。 淮海战役,一开始解放军都是小心翼翼,最终形势一片大好,才下决心动手。 大楚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梅太师更是迫于后方压力,寻求战机。 到这一步其实 已经很难了。 无论是双方君王的准备,地形上的问题,整体军力的强弱。 大楚都是占劣势的一方。 之前定襄大营一切表面上的上风,都是突厥人诡计。 “怎么办!怎么办!……”项济喃喃自语,精神恍惚的道。 他有着莫名其妙的责任心,几十万大楚人,即将被屠杀,这令他窒息。 他眼眸带着恳求,同帐几人也都在等待周云。 自相逢来,尽管不想承认一个人是神。 但面前的卧龙先生,太强了,强的不知道极限在哪。 跟他打仗,似乎赢就是必然结果。 眼下虽然岌岌可危,但他们就是本能的期待。 周云也很烦。 系统疯狂运算,很伤害脑力的好吗? 最近一直在过载。 终于。 小半个时辰后。 一条百分之四十五的战术出现。 这是一条看天意的战略。 周云郑重的道,“贾公公!” “我在,卧龙先生。” 贾公公行了楚礼,认真接令。 周云在案牍上,奋笔疾书,写好后,装在锦囊里。 “你拿着黑色的锦囊,立刻八百里加急去往童家镇大营,如是见北方狼烟四起,立刻打开。” “记住!无论上面写的什么。你都照办!”周云一字一顿严肃的道。 他轻摇羽扇,目光深邃,郑重嘱托的道,“如果你不办,这场大战就可能一点机会都没了!” “我,,我明白。”贾公公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一定要北方狼烟四起,不能立刻办?”项济不解道。 周云回眸,眼神冰冷的可怕,冷哼一声。 “大军不败,有些事不能办,总之,一切听锦囊行事,去吧。” 河原北大营, 托身于武川镇兵力体系。 备战极为迅速。 命令一下,一刻钟内,还躺在床上休息的辅兵营就集合完毕。 干粮等物开始制作,他们利用粮食,尽可能的蒸好饭团。 贾公公这次要带兵走。 辅兵很快准备战马上的各类物件,包括吃食,弓弩,羽箭,各类绷带,铃铛。 护卫队长李二狗,乃是当初雪洞八骑之一,可谓青山寨铁杆心腹。 选择他,是周云刻意安排的。 他也在仔细检查兵备,这是骑兵长期的习惯。 半个时辰后, 五十骑李氏精锐追随贾平庆。 带着希望,前往童家镇。 喜欢楚兵。 第122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定襄军。 河原地带。 这几日。 突厥人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雄威。 杨豪不知为何,再未出现在战场。 士卒们普遍认为,很可能是对战王右宁时受伤了,故不再出现。 正月十二日,梅太师集中四万正军,十万良家子,攻击突厥的左翼大营。 鏖战一日一夜,突厥人败走。 大楚各路士气大振。 国战啊! 这可是国战。 上百万兵卒的战争。 若是赢了。 从小兵到统帅,那个不获得巨大利益。 将帅们加官进爵,富贵加身。 小兵徭役们,改变阶级,衣食无忧。 十三日, 另一路大军也动了。 太原节度府,数万步骑配合十万良家子,进攻右翼大营。 这一次,受突厥人的顽强抵抗。 久攻不下。 最终梅太师鸣金收兵。 前线士卒们如潮水退去。 虽然攻势不利,但突厥人右翼丢掉只是迟早的事。 大军士气旺盛,大楚兵峰之威,一日胜过一日。 一切都在向好的节奏走。 战争期间。 梅太师与段渊,偶尔会看见北部那高耸的了望塔。 段渊心中稍有愧疚。 梅太师的眼眸却尽是阴冷。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当你对不起恩人时。 有人会愧疚。 而有人会选择杀掉恩人。 梅太师很明显属于后者。 段渊提议过,让项济周云事后也分一份功劳,毕竟他们在十里坡打的很好。 梅太师拒绝了,并将十里坡斩正军一万,改成斩杂兵牧民一万。 战报是他决定的,他想咋写就咋写。 周云的战术确实厉害。 这一路,梅太师跟段渊用的都是周云的打法。 几乎毫无漏洞,突厥人一点机会也没抓到。 河原大营,摆下五方大阵。 各营之间,刚好一箭半的距离。 草原人无法各个击破。 因为进攻任何一个营地,其他营地的弓弩都可以射杀草原汉子。 突厥人的骑兵优势被无限削弱。 一旦突厥人彻底丢掉河原。 这次国战也就胜利了一大半。 也许此战不能大量斩杀突厥人的骑兵, 但大军战败。 突厥人威名就此陨落,这也是致命的打击。 草原是强者为尊,大突厥部只是最强的一个,各部只是归附。 并不是所有部落的都是突厥部。 草原人最会见风使舵的,没有胜利的希望,他们就会北返。 届时,挥兵南王城,攻下漠南草原。 那功绩就直追霍卫了。 谷粮口。 山林。 雪飘。 一匹快马撞破前方的雪幕,马上的骑士,不顾正在流血的箭伤,一路奔腾。 他一身羊皮袄子,蓬头垢面,竟是突厥牧人打扮。 几十步外,身覆黑色狼头甲的精锐骑兵,弯弓射箭。 羽箭擦着他的耳朵,射下一缕头发。 “去特么的!”杨通大怒,这必杀的一箭,竟然空了。 “喻!!” 队长指挥,十几名突厥精锐停下战马。 “别追了。前方有皇城司据点,大军的事捂不住了。”队长无奈道。 好在上头的指令已经完成了。 这段时间,弟兄们都瘦了不少。 山林里,十万大军已经开拔,再不用顾忌。 杨通等人返程时,途经谷粮口旧仓。 见到前方的部队竟然丢盔弃甲。 不少人还躺在地上,兄弟们围着包扎。 “什么情 况,皇城司能把你们干成这样。” 杨通不理解, 皇城司都是细作,甲胄不齐,兵刃也多是短刀匕首。 南王的精锐斥候,那可是不虚任何势力的精锐。 躺着的骑兵跟杨通一样,是北疆活不下去的楚人面孔。 他的脖颈被一支利箭穿过。 稍稍偏了一点,否则早就死了。 只是眼下,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刚刚碰到一队大楚精锐,一人双马,皆能骑射。一个照面,冲了对穿,就杀了十几个弟兄,随后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一百人队损伤过半,幸好对方只想赶路,不然百人队回不来了。” 杨通的发小跟他诉说,今天碰到的恐怖骑兵。 好在,这波人是向南走。 应该是某个权贵的牙兵吧。 毕竟大楚门阀底蕴深厚,有几十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也很正常。 “向南走?” 杨通默默地望着南方,喃喃的道。 ------------ 杨门动了。 北山屯堡的征南大王杨双动了。 武川镇城楼。 李娘子美目冰冷,汗毛竖起。 身旁的成莹公主紧紧抓着他,心生恐惧。 北山来的突厥人。 自清晨出现。 牛角号响彻武川山谷。 一直到晌午还没有走完。 一架架高耸的攻城器械如同蚂蚁搬家。 一路望不到头。 云梯,投石机等,大伙都不想数,太多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光攻城车,就不下几十架。 那巨硕的配重抛石机,更是不下百架。 每一个重型机械,都有几十头犍牛上百奴隶拉动。 光拉车的北狄奴隶就有数万人。 铁驼子咽了咽口水,颤声道,“这幸好不是打我们,否则武川镇就完了。” 野猪冷哼,道,“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不能。” 近期,野猪跟突厥斥候交手无数。 这帮人清楚,武川镇不是好惹的。 木勤思力已经用十万突厥人,试过武川镇的水准。 何况武川镇也有机械部队。 梁大眼的神机营,那些牛角弩炮也不是吃干饭的。 真要打武川镇,耗时日久不说,还会延误定襄城的战机。 故,霍长真才将武川镇暂时排在大楚几十万大军后面。 “如今最大的难题,是主公知不知道,杨双要偷袭了。”崔中书目露担忧道。 贺诗楚只是轻蔑一笑,道,“萤火之光担忧天上皓月?主公的实力,天下第一。” “你都知道了,主公必然已经发现。咱们该考虑,一千骑兵,作用有限,不知道主公能做到什么地步。” 别人也许办不到,但贺诗楚相信,周云必然行。 当初浑部近万精锐,周云二千多,最终浑部消亡。 这要是提前说,谁不觉得天方夜谭。 山林。 征南大王的大旗过去了。 甲胄精锐,怒马强弓,这是突厥人最强的军团之一。 大旗后,是八人抬的黑色狼图轿子。 靠着城垛。 大孝子发现。 那个坐轿子上的人,就是那天后山看到的商旅。 他心中不免疑惑。 这个人也不高啊,突厥第一勇士? 城楼。 大伙忧心忡忡。 覆巢之下无完卵,大楚真败退北疆,武川镇能独活多久? 各种人有各种想法。 最难受的还属几个公主皇子。 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来武川镇干嘛。 不,早知道,来北疆干嘛。 除了代王没得选,其他人可都是上赶子过来送菜的。 到时候,楚史记。 盛昌皇帝二十三年,北疆惨败。 十皇子、十三皇子被俘虏,押送漠北放羊,客死他乡。 那可是遗臭万年。 至于几个女子,估摸着正史都不会记。 最多野史论证,某某公主为北狄所获,先父后子再孙,连嫁三代,实为妇人之耻。 喜欢楚兵。 第123章 玄真道长 定襄郡。 河原。 夜晚,羮火。 太原丁氏,富甲一方。 连同大营帐篷,都是上好的牛皮,极为华贵。 要知晓,一般兵马,连桐油布幔都用的少。 不少地方郡兵,用的都是竹篾,既不防水,也不保暖。 丁布躺在浴桶中,几个面容姣好的侍女,小心翼翼,围绕着浴桶。 他的眉头紧皱,面色暗淡。 最近他很狂躁。 杨豪那孙子嚣张很久了,若不是碍于军令,他早上去灭了那货。 龙象之力九重,令他的力量千古无二,远超一般大宗师。 道门说过,他是近百年来,最强的天骄。 关鸿跟他比,那就是几招的事。 正当他享受寒冷冰原上,难得的放松时。 忽然, 眼眸一冷。 周身力量暴涨。 赫然发现,营帐中只有一个人了。 一个侍女,看不清脸庞,站在几步外。 对方很诡异。 她的身上一点气血流动都没有,要么是个死人,要么就是实力不在丁布之上。 但放眼天下,实力在他之上的,几乎没有。 “你的警觉,如此低了。”侍女冷冷开口,竟然是沙哑的男人声。 “半炷香了,你才发现。” “师,,师父!”丁布良久才反应过来。 “您老人家不是在洛阳,何时来的定襄。” “老夫来北方很久了,之前去了个地方,竟然全是王侯将相的运道,老夫探究一二,就多呆了会。” “长话短说,多的不讲了,杨双,为师已经和他交过手了。” “你记住,他的实力不在你之下,但龙象之力九重是强于杨门煞鬼神的,你小心应对,为师算到你有血光大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玄真来的快,去的也快。 出门后,玄真的发丝变幻,从青丝到粗糙,喉结出现,身体涨大一圈。 随意搭上一套甲胄,几步之后。 一名披坚执锐的士兵,消失在茫茫的黑夜。 营帐。 丁布裹着红色的丝绸锦衣,系好腰带。 缓缓走到了八卦锤前。 这一对重锤乃道家神物,相传只有当年龙虎道祖能用。 他伸手,拿起左锤。 一百三十四斤,在他手里,竟然如同鸿毛。 自武艺大成来,丁布从未遇到过对手。 老一辈的宗师大将,在他看来,也就是一般般。 除了上官虎还能看,剩余的,不过尔尔。 “杨双!你就是我丁布名动天下的开始。” 他双眸灼灼,喃喃的道。 --------- 河原。 朝阳。 号角。 今日是正月十四。 突厥人骑兵,如同蚂蚁一般,覆盖远方的地平线。 几十万骑兵,铺天盖地的涌来。 北狄人的奴隶,拿着简易的云梯,疯狂冲锋。 梅太师一早就被战鼓惊醒。 北狄人疯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金帐, 他看见了铁力可汗的金帐大旗。 突厥人破釜沉舟。 见大楚占了上风,背水一战了? 战斗打的异常艰苦。 “快,挡住!挡住啊!” “大哥,没弓箭了,没了。” “我艹你牢牢,狗日的,玩命的活箭矢都配不齐。” …… 河源一处小据点。 这是大营的延伸,起到一定烽火台的效果。 太祖兵籍:每逢战,必设外营台,驻兵若干,配弓箭,制强兵,可削敌一成。 一个百人的郡兵编制,守卫此处。 他们抽的死签。 战斗自 清晨开始,已经数个时辰了。 一柄长矛,精准无误,刺穿了这名魁梧的兵官。 他看见了一双眼眸,冰冷的可怕的眼眸。 突厥人苦寒,眼睛比楚人小,面部枯燥, 茹毛饮血,身体强壮,这是个典型的漠北牧人。 “杀!艹你牢牢。” 兵官最后高举战刀。 同归于尽。 谁料,平日自觉武力还不错的他,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看见了, 看见了据点的木质城楼, 数以百计的突厥人,如狼似虎,屠戮他的同乡。 弥留之际。 他终于反映,自己是被敌人高高抛起。 “这漠北狗,还挺的打,,,” 定襄。 河源荒地。 也许,遥远的中土,此刻有一位等待良人的女子,遥望北方。 可怜河源荒地骨,犹是春闺梦中人。 突厥人,如草原猛兽,狂暴进攻大楚。 楚兵这才发现,突厥人的战力,似乎提高了。 昨天还沉浸在胜利的希望中。 今日就面对血战, 尤其是节节败退的血战。 王帐军精甲持锐,悍不畏死。 “嗷嗷嗷!!!” 游牧民族,如同狩猎,与楚兵主战军生死搏杀。 近战中,各节度使牙兵普遍被压制。 骑射双方更是比不了, 骑兵交锋里,楚军节节败退。 大楚只有十万骑兵左右,若是不能护卫中军,后果很严重。 ,! 急报! 急报一封接一封, 帅帐的门头,都快被踩烂了。 所有位置都在告急。 梅太师焦头烂额,气急败坏,下了死命令。 无论伤亡,一定要保证两翼的安全。 侧翼不败,中军不乱。 战场上。 突厥顶端战力。 杨豪出现了。 这次他带领了五千天狼卫,那是可汗的直属兵力。 阿史那一族的特勒王们,也几乎倾巢而出。 这是阿史那族的镇国之兵。 等同于清皇太极两黄旗,多尔衮的两白旗。 金国的阿骨打亲兵。 杨豪如同箭头,天狼卫如同利刃。 南阳的马匹,本就连河曲马都不多,不少还是南方马, 双方一拼,矮了一截,如何能抗。 萧世安眼眸如火,自家的精锐被屠戮,死伤惨重啊。 这骑兵是寒碜了点,但也是南阳的宝贝啊。 大楚五营。 皆被突厥人攻打。 几十万兵马,绞杀一起。 河原。 到处是羽箭,到处是战兵。 楚军整体上,被压制的很惨。 周云在望楼上,眼眸阴沉,眉头紧皱。 系统不停收集信息。 兵神系统在录入突厥人的战力。 这包括骑兵的移动速度, 甲胄的覆盖率, 一名骑卒,最多几发羽箭。 进攻的节奏,以及突厥人,武者普遍平均水平。 这是最真实的数据。 是可也不可求的。 这能大幅增强系统的模拟能力,对于战力的判断起到关键作用。 兵神系统,在吸食大楚跟突厥人搏杀时,极限数值。 总之一句话,周云玩的是大数据。 后路同样在被攻击。 八个后营,七个被围攻,只有项济显得扎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通敌卖国,当了二五仔。 实际上,是城防太厉害。 不仅有高达三丈多的寨墙,还有护城坑道。 青山牛角弩一发力,成片成片的突厥人倒下。 点子扎手,自然没人来。 突厥部落兵是部落的私产,亏本买卖,他们可不干。 了望塔上。 周云见下方似乎发生争吵。 孟百川死死的拉着项济。 周云一愣,项济这货,又要犯傻了。 “七皇子,不能去啊。我部兵力薄弱,还去帮助别的营地做啥。” 项济义愤填膺,怒道,“南阳后营,岌岌可危,有不少人都杀进去了,同胞子弟,此刻不帮忙,如何能忍。” 项济犯傻,大伙可不傻。 李泰等人是外臣,虽然没有劝阻。 但他们下令营门紧闭,就是防止有军队出去。 “卧龙先生,你来的正好,主公癔症又犯了,他要去帮南阳后营。” 癔症!? 你们这群王八蛋,礼貌吗? 这也就是在项济这里,换别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全砍了。 孟百川看见周云来,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南阳后营,离项济最近,最北边的寨墙,就是一箭半的距离。 此刻数万突厥人,层层围攻。 他们营地虽然占地广阔,但营墙不高,且后营战力不强。 周云刚才在了望塔上看,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出兵!?” 周云一愣,思索良久。 这个问题,他之前是没考虑过的。 系统也没往这个方案运算。 似乎, 这还是真是一条方案。 “系统,上班!” 片刻后。 周云眼眸一冷。 河原后方共八营,且距离不远。 若是一座座被拔掉,那迟早轮到项济这里。 虽然定襄大军屡次伤害项济,但项济现在还真不能失去这个初恋。 守住后路八营,等于守住了大军的后撤的希望。 系统在迅速分析风险,以及相应的战术。 百分之五十五。 只有百分之五十五? 概率虽然不高,可系统的假想敌是系统。 也就是说,对面必须是毒士了然那种水平,才是这个概率。 百分之五十五,四舍五入,那就是百分之百。 “孟百川!”周云冷喝道。 “南阳后营,岌岌可危,有不少人都杀进去了,同胞子弟,此刻不帮忙,如何能忍。” “圣人之道,要讲仁义,友军有难,你如此冷莫,良心不会痛吗?” 孟百川,“……” 武川镇子弟,“……” “周老弟,说的对!” “你身为将领,北疆同胞,被突厥人围困,袖手旁观,这样对吗?” “周老弟,还是你懂我。” 孟百川一愣,同李兴李泰等,面面相觑, 以德报怨,这是傻子行为。 周卧龙不会跟在家主公一样,傻了吧。 见气氛渲染到这里了。 周云眼眸深邃,带着挑衅的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麾下步卒强不强?今日,孟百川,河原成名之时,” “全军保着你打,敢不敢?!” 孟百川眼眸一颤,全军保着我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良久才反应,“卧龙先生,这话是何意?” “武川镇,历来都是三营步卒为斩杀主力,今日有八个营寨供你依托,占尽地利。” “三大骑营,替你掩护。占尽人和!” “你敢杀穿八营之间的突厥人否?” “有,,有何不敢。” 孟百川还在呆愣中,机械性的回到。 他看见了一个少年。 一个边军少年,一员骁将,兵书战阵皆通。 夕阳下,带着眼泪,行囊空空,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军营。 十八从军, 二十八, 三十八 , 四十八。 一等就是三十年。 那个少年,成了老将。 洛阳时,看见一个傻不拉几的皇子,为了一名被豪强欺辱的妇女,被殴打半死。 老孟心灰意冷,跟着皇子,当了护卫。 没想到,吹牛打屁, 五十一岁的这年,竟然有机会证明自己。 他一时甚至不知所措,机械性的下达命令。 随波逐流的,出了营地。 “杀,杀,!”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忽然。 孟百川恍然一愣,模糊的画面猛然成为高清画质。 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千人如一,肃杀之气,令这方天地胆寒。 羽箭乱飞,杀戮不停。 自家精锐已经跟突厥人交上手了。 神智恢复后。 孟百川眼眸一冷,顺手就要拔出配剑。 指挥雄兵,大战天下英雄。 才发现,剑早就在手。 差点送走了,身后的主公项济。 奇怪的是。 项济并未发现。 他面色微红,在看手中的羊皮。 神情奇奇怪怪,口中喃喃有词。 “神州动荡,草原铁力无耻,昔我大楚之奴仆,无君无夫。” “北地破碎,大败在即,” “楚七项济,起神兵,伐无道。” …… …… “今友军疲敝,项济愿与诸君同死,抗击北狄贼子。” …… 喜欢楚兵。 第124章 友军如虎 北疆。 河原。 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上午。 戎边之地,寒冷的可怕。 突厥人懵了。 楚军太残暴了! 南阳人也懵了。 楚军太残暴,不对,咱不就是楚军。 戎马多年,见过卖队友的,见过杀良冒功的,见过跟菜市场一样的。 就是没见过如此凶猛的友军。 大楚由于其军队的特色构造。 一向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数万突厥人,猛攻后营。 平日里,只知道喝兵血的关系户,如今一个个都跑了。 后营近两万人,没有组织。 当然,他们在也组织不了。 眼看就要陷落。 最北端,那个豪华营地。 是的,豪华。 在南阳人看来,那种配置的营寨,极度豪华。 那里的兵,竟然出来援救大伙了。 战鼓如雷。 长矛如林。 步卒如山。 一个巨型方阵,自北方杀来。 与突厥人碰撞后,突厥骑兵一片片的倒。 外围有三支骑兵掩护。 这三支骑兵也凶猛。 突厥人跟他们碰。 就是豆腐碰石头。 一碰就碎。 南阳萧佐良剑都抹到脖子上了。 数万人的大营丢了,他这个后营统领,万念俱灰。 死罪是必然的。 死在战场,南阳下桥村里,妻儿老小还是个富户。 若是逃回去,祸及家人啊。 本以为今日必死。 却见场中形势逆转。 突厥人如潮水退走。 走到辕门,目瞪口呆,嘴巴里能塞下鸡蛋。 远方。 大楚军队,对北狄人一面倒的屠杀。 “这是谁的部将,竟如此凶猛?” 一员传令兵,仔细观看后,回应道, “那是楚七皇子项济的部队。步兵统领是孟百川。骑兵统领是武川三大猛兽,青龙,黑蟒,赤虎。” “项济?!” “七皇子?” “孟百川。” …… 营地里,议论纷纷,大伙这次想起这一路的传闻。 武川镇,三兽将。 项济, 真英雄也。 “传令,整军,大伙出去帮忙。”萧佐良义愤填膺道。 友军救援,杀的敌人屁滚尿流。 此时此刻,自然是要协同作战。 如此慷慨激昂的军令。 下面的兵卒军官们却是无动于衷,面露难色。 萧佐良气得用鞭子抽人, 才有个小队官搭理他。 “萧将军,咱们这后营,几斤几两?甲兵不过千,别特么去丢人。” “远远的ob,不,助威吧,也算是助攻了。” “是啊,这刀都用几年了,断口了,早该换了。” “军功算不到,军饷也该发了,不少弟兄都欠半年了,这不给饷,谁给你拼命。” …… 丫的,萧佐良一愣,整成声讨大会了。 任何时期,底层士卒队官其实对自身战力还是有数的。 这特么冲出去,别是帮倒忙,把友军阵型搅乱。 “一群废物。” 萧佐良气的猛踹几个面前的队官。 也不知道是在骂手下兵卒,还是在骂着南阳的各个权贵。 实在没法子。 草草的集中了一些兵力,准备出去摇旗呐喊。 也算是尽一份力吧。 几百步外,这支雄兵已经杀到第二座营地了。 大楚权贵圈里,流行一种学说。 北狄人茹毛饮血,单兵作战,大楚人不 是对手。 一般是一比三的概念。 上层权贵,对其深信不疑。 故,一般排兵布阵,都是三倍兵力对位。 可如今,萧佐良亲眼所见。 对那些什么所谓的将门言论,嗤之以鼻。 这特么面前的楚人,那个不是以一当十。 还楚人打不过。 酒囊饭袋就酒囊饭袋。 找什么借口。 崔家村过去磨豆腐的崔大傻,崔浩。 如今成了护旗手。 此人过去长期搬磨盘,力大如牛。 大旗也很独特。 是一杆极长的兵刃。 顶部是三尺,十字枪刃,侧枝有环,每边九个,随风铃铃作响。 榆木杆高三丈,鹅蛋粗。 此物名,湛金十字枪! 楚七项济。 四个大字。 随风飘扬。 主公跟军师都在眼前,崔大傻用尽全力表现。 即使有羽箭在他面前飞过,他也不皱一下眉头。 主公面前,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勇武。 项济同周云随着方阵移动,坐阵中央,心潮澎湃。 雁门子弟在经历了月余的训练后,战力飙升。 鸳鸯阵配合青山弩,其攻击能力直追武川镇的步卒。 只是在甲胄上,用的是扎甲,达不到玄甲的高度。 饶是如此,成型的军阵,已经张开獠牙,疯狂撕咬突厥人。 马踏阴山追霍卫。 汉家儿郎破贼酋。 此真男儿行也。 “周老弟,此战过瘾啊。哈哈。” 项济开心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洛阳皇宫出发时的落寞,仿佛就在昨天。 此刻,战鼓如雷。 战场一片肃杀之气。 他沉浸在其中,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白虎将星! 玄真国师,你没有骗我。 【玄真,“……?!”】 项济爆发出无与伦比的信心,他仰望遥远的可汗金帐,久久不语。 周云不同于项济,没那么多感慨。 他目光深邃,眼眸一直在战场外围,他担心南渡口那里的突厥人。 “项大哥,立刻给南阳后营下令,命他带三千人,去我们营地防守,那里现在是空城。” “在命所有后营主将,我军随时要入营,要他们准备好。” 闻言, 项济一愣,从神游中苏醒。 为难的道,“我什么档次?从五品,建安将军,下令,他们会听吗?” “放心,军中历来听强者的命令,何况你乃大楚皇嗣,天下正统。” “等会准备好你的演讲稿,不,缴文。” “你这建安将军,以后比节度使的四方将军还好使!” “缴文!!” 提到这个。 项济的内心不禁一颤,那缴文也太特么过了。 如此自吹自擂, 饶是项济自幼经历磨难,脸皮很厚。 也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战鼓响起, 传令兵挥舞旗帜, 向后方的营寨里,打出旗语。 靠北的四个营地,先后发现项济大军的指令。 皆做出旗语回应。 随时欢迎项济大军入营。 尤其是最近的南阳大营。 营门甚至直接打开。 萧佐良带出上千兵力,组成方阵助威。 摇旗呐喊,声嘶力竭。 搞得跟武川镇精锐,是南阳兵一样。 喜欢楚兵。 第125章 名将孟百川 河原。 乱兵。 项济军阵。 突厥勇士无往不利的羽箭,在特殊的盾防体系下,软弱无力。 相反,青山弓却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人命。 步弩对骑弓,突厥人损失惨重。 又一支突厥部落兵,被河原北营击溃。 如丧家之犬,仓皇逃离。 “前进!” “前进,继续前进!” 孟百川长剑挥舞, 湛金十字枪下,指挥大军。 进退有度,一派名将风范。 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现在的兴奋。 为将者。 谁不想指挥精锐,扬名立万。 此生,能统领如此雄狮,死亦无憾。 雁门子弟跟项济本部配合,一千五百人,机械性的如训练一样行动。 整齐度虽然不如武川镇的杨延,李保,铁牛三营精锐。 但足以震撼这片战场。 士卒们木讷的执行军令。 大盾顶住,狼筅,长矛。 昔日威风赫赫的突厥骑兵,似乎失去了牙齿。 战士们这才发现。 原来,如此轻易的就能杀死一个突厥人。 信心大增后,不少雁门子弟渐渐放松,手也不抖了。 随着鼓声吼叫,如猛虎下山。 若是有突厥铁骑,企图集群加速,冲击他们。 外围掩护的三兽将,会立刻干扰。 没有突厥人敢无视他们的存在。 若是去追三兽将,三支骑卒,又会绕到步卒侧后,躲进安全地带。 同时孟百川也会抓住机会,猛攻失去速度的突厥人。 转一圈后,武川铁骑的速度加起来,还会猛冲原地踏步的突厥骑兵。 总之一句话。 要特么多难打,就有特么多难打。 步卒方阵士气高涨,兴奋激动,几乎写在脸上。 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等老了,抱着孙子,吹嘘当年爷爷在河原,视十万突厥贼子如无物,何等英雄。 斗志是一支军队的灵魂。 激发斗志,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胜利。 如今,这支有项济本部与雁门子弟的军队,已经质变。 如果昨天,他们还是训练稍微长一点的民兵。 那么此刻,他们已经是天下雄兵之一。 时光飞逝。 周云担忧的南渡口大军,迟迟未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孟百川已经在八营之间杀了一个来回。 从河原北砍到河原南。 又从河原南砍回河原北。 一个草原贵族部落,鏖战良久。 两支千人队损伤惨重后,只得撤退。 这批草原人,还没吃过苦头,以为打不过就能跑。 可惜,武川镇骑兵三营,长期配合步卒。 如何会放过这种机会。 玄甲铁骑一冲,青龙李兴手起刀落,对方主将人头落地。 大军仓惶败走。 逃离的突厥人寥寥无几。 “大楚何时有的如此精锐?” 辕门上。 萧佐良不解, 如此雄狮,怎么不在主战军里。 为何在北疆名声不显。 过去只是偶尔听士卒说起,项济能打,武川镇李氏厉害等等。 亲眼所见才知。 这特么也太恐怖了。 一个步军方阵,在十几万骑兵面前横跳。 虽说依托大营边缘,有精锐骑卒掩护。 但就说怎么干,天下有几人敢。 河东后营。 徐州后营。 震惊之余。 皆是面色沉重。 上层和武川镇李氏的矛盾,他们多多少少是有耳闻的。 对方如此英雄,自家家主与之为敌,真是明智 的选择么? 一想到今后,可能成为此等雄兵的对手。 大伙的脑袋就缩了缩。 太原后营。 丁宏信愣了。 他目瞪口呆,满面络腮胡,痴痴的望着远方。 口中喃喃的道。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大楚又有英雄出。” 自杨门之后,北疆拿突厥人当狗杀的将星,又来了。 遥记得, 当初那个麾下的小将,何等风采。 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那是丁宏信,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如今,大楚又有这样的猛人了。 数里外。 乌泱泱的一片,数万突厥大军。 大军前方。 是十几面突厥贵族大旗。 大旗下方。 是样貌各异,衣着华贵的突厥贵族首领们, 他们打马驻足,远眺战场。 场中那支精锐楚兵,令他们心里发怵。 记得祖辈的传说里, 南方楚人最勇武的时候,漠北都没有放牧的草场。 这支楚兵身上,似乎有祖先的身影。 “我部恳请哲哲大王,派遣本部王帐军出战。”一名苍老的首领,怒视族人被杀,愤怒道。 哲哲眼眸冷冽,轻蔑道,“草原的蠢牛才会攻打步军方阵,方才本王叫你们慎重,尔等可听了?” “大盾,长矛,弓弩,那是精锐步卒。牛粪吃多了,母羊往狼口里送?” 哲哲在可汗金帐里,虽然被杨豪殴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在外面,那可是权力无双的特勒王。 库尔支河王帐旗,本部的五千人,是传自其父,在他手中,才渐渐壮大到一万多。 换言之,大小诸王的兵力都是父子相传。 木勤思力两旗王帐军,诸王之上变小首领王。 前车之鉴,他可不傻。 他接的任务是阻碍大楚军队集结逃离,干扰才是他的军令。 其次是能攻陷后方八营最好。 这个可有可无,当然,他本人还是希望能破寨的。 项济一出来,哲哲就知道,攻陷已经不可能了。 项济的军队,不就是武川镇周云的军队。 突厥人流传一句话, 武川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五兽将的名头,不比南楚任何将领差。 尤其是黑蟒李泰。 此人斩杀宗师武者,传闻只要一刀,乃当世勇将。 其实 周云一开始,知晓李氏三个骑将,竟然如此大名,也很震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毕竟论实力,他们差的远呢! 别人都以为,这三人是宗师武者,只有周云清楚。 这三货都是九品。 只是战场武将搏杀,是淘汰制。 就算是战力全服第二,第一场就碰见全服第一。 直接嘎了,甭管你多厉害,那排位也在一百开外了。 但战力只有五十几,一直没有遇到强力对手。 那有可能,排位很靠前。 甚至狗运来了,给你混个亚军。 所以,一般宗室大将很惜命,能不打,就不打。 但武川镇那三个是愣头青啊。 呼呼的拿刀就砍人。 一点都不虚。 别人还以为这三货猛的一批。 这就像,两个社团的红花头马,不打,永远不知道谁厉害。 但若是要打,双方都虚啊,万一打不过呢。 这造就了,很多突厥一系的猛将,不愿意下场搏杀。 理由都找好了, 三个马弓手,什么档次?什么身份? 连个主战军将领封号都没有, 本将军不屑出战。 加之武川 铁骑,本身就强大,更是助长了他们的威势。 如此情况,李氏五兽将,被虚高很多。 成为南国猛将,与丁布、上官虎等大豪门将领并立。 哲哲在众多首领的请求下。 实在架不住,加上他其实心里也有不甘。 大手一挥,派遣了两支万户贵族部落去试探。 果然, 对方不仅扛得住,还能大量射杀突厥骑兵。 青龙,赤虎,黑蟒。 有此三人掩护,又不能围住拖死步卒。 更可怕,这里有八座大营,大军更不能展开。 半个时辰。 损失惨重的突厥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这支精锐步卒是很难对付的。 若是年轻二十岁,哲哲还有胆上去过两招。 如今还是算了,老胳膊老腿。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老了就得认。 万一被那黑蛇斩了,找谁说理去。 -------- 帝二十三年, 正月十四日。 突厥起兵五十余万,攻河原楚军。 前后三军,中正五营,皆不能敌。 突厥名将阿史那哲哲,带领十万精锐企图切断后方归路。 情况岌岌可危。 北征大军,后营项济, 麾下大将孟百川。 领四千余步骑,于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 鏖战一日,斩敌过万。 朝阳出,夕阳归。 镇守八营,威震河原。 此役后。 楚七项济。 于南阳军后营,击鼓聚兵。 八营无不响应。 数万人中,发雷霆之音。 号召北疆有志之士,抗击北狄。 此刻,天下方知,大楚皇子中,竟有如此豪杰。 尤其那一句。 岂曰无人,与尔同在! 令北疆震动,甚至令天下震动。 守卫北疆,楚七与尔等,同生共死。 冲锋陷阵,楚七与尔等同在。 大军后撤,楚七为尔等垫后。 尔等能死,楚七亦能死。 尔等之命,等同楚七之命。 此号召。 振聋发聩, 数万良家子,仆从军,后营等,好似胸中热血狂涌。 他们泪流满面。 他们不是不敢战,也不是不敢打。 他们渴望公平,渴望公理。 军饷没有,功劳没有,吃的跟奴隶一样,他们就是想打,用什么打! 命丢了就丢了,功劳立了也没有,平日里被权贵当狗对待。 什么样的傻子才会为狗主人拼命。 难怪项济麾下,猛如虎狼。 原来跟了一位这样的英雄。 可惜,当晚。 大楚上将军梅太师军令到达。 下令各军回营。 怒斥项济动摇军心。 念起破敌有功,功过相抵。 -------------- 黑夜。 羹火。 河原北营,坂木城墙垛。 火光下,周云刀削似的脸庞,若隐若现。 远方。 大楚上将军令,让隔壁南阳大营怨声载道。 周云眼眸被阴影挡住。 一丝冷笑,出现在黑暗中。 喜欢楚兵。 第126章 建安将军守河原 定襄郡。 河原中军大营。 昔日,威严无比的大帐, 此刻,似乎失去了荣光,显得破败萎靡。 战败! 战败的阴影,笼罩着楚军。 皇城司的情报已经来了,曹公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段谋神,段老哥,同僚数年,此刻如何?” 段渊只是叹气,说不出话。 丁宏度眉头紧锁。 萧世安则是怒气冲冲,今天他南阳骑兵几乎折损殆尽。 上官虎跟张须陀眼眸深邃,似乎都在各怀心思。 唯一能了如指掌的是徐州军了然。 一壶小茶,躲在后方。 “突围,必须突围!” 梅太师眼眸狂热道。 “杨双自南方出现,突厥精锐步卒自北方出现,攻城器械充足,必须回去,救定襄城。” “回去恐怕很难!我军不依托营寨,恐怕很难跟北狄狼骑周旋!” “那你说怎么办!” “你特么吼个鸡毛,说事就说事,,,” “吼你咋滴,,,想动手。” …… 帅帐持续争吵,甚至引发斗殴。 几百步外。 军队正在整编,伤员也在处理。 大楚中军五营,不停有哀嚎的伤兵从营寨扔出去。 撒尿都成冰的天气,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久战而弃伤卒,楚军常有的做法。 --------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军是苦不堪言。 项济这里,则是嬉笑不已。 河原。 项济大营。 “本将战场挥剑,威武否?!” “威武,威武!” “本将战场指挥,有度否?” “有度,有度!” 丁不三,丁不四小鸡啄米,听着老孟放屁。 孟百川卸掉了牛皮扎甲头盔,露出几缕白了的头发。 手持长剑,在大营中,舞上一曲。 安庆跟雁门郡的两个小将随意坐在营帐里。 皆是配合起哄,只是眼眸深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不三是雁门郡内城出身,乃是十三皇子门人。 但他的心思,渐渐产生了变化。 军旅十年,这几个月是人生最畅快的。 与项济、周云这二位大楚天骄,打赢似乎是很简单的事。 “这一战,可打出了我步卒的雄风,哈哈!!” “以后在不会有人说,项济大军,只有武川镇骑兵能打了。” …… “过了!过了。”孟百川猛的一愣,听到几人越说越不对,焦急阻止。 并对一旁坐着的三兽将解释,道,“这几个都是土包子,三位万人敌别介意,此战没骑兵是不行的。” 武将之争,可大可小,多少好汉为了此事,最终刀兵相见。 孟百川心中焦急,却见三兽将,跟没听见一样。 李泰靠在柱子上,地上垫了毛皮,随意吃着坚果,没有理会。 李昂只是笑笑,他性格是老好人,无所谓。 青龙李兴挥手道,“无妨,些许言语,我兄弟不会放在心里。” 闻言, 孟百川心中一喜,意识到过分的三个步兵统领也是心头石头落下。 面面相觑,大肆吹捧了三兽将的勇武。 意图补救。 周云在沙盘边,没理会这些将领,吹牛打屁跟青山寨一样。 步骑之争? 如此小事,武川镇早就经历过了。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战局。 楚兵已经很被动了。 系统一直在运算。 周云希望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哪怕多一点胜算也好。 营帐口, 寒风灌入。 项 济歪歪扭扭,一脸沮丧,头盔外甲一丢。 瘫坐在太师椅上。 瞧见这个情况。 周云一愣。 难道贾平庆的能力传染给项济了? 几个商业互吹的手下不禁面面相觑。 收起了笑容。 孟百川忍不住,严肃道,“主公,何事如此慌张?!” “呜呜,呜,呵呵!!” 项济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哭泣又带讥笑嘲讽。 一包炒货,递到项济眼前。 后者抬头,看见是周云。 忍住眼泪,机械性接过。 “什么大事。让我北征第一英雄建安将军,如此颓废?” 周云开口,假意嘲讽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项济瘫坐的更低,耷拉着脑袋,眼眸通红。 “瞧你这模样?!能有大事,” 周云一脸轻蔑,鄙夷道,“无非就是要你留守河原。” “你怎么知道?!” 周云之言,项济一阵错愕。 你这样简单就猜中了,搞的大哥很尴尬,知道吗? 周云不慌,此事在计划中。 在计划中,项济还慌个球。 “有计策能解决。”他满怀期待的道。 “没有!”周云斩钉截铁。 “没有你为何如此淡然?” “不淡然,也没用啊!” “这!” “有道理!” 众人一愣,说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就你一个守?”周云眼眸冰冷,阴阴的询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项济喝了点茶水,缓和了些,开口道,“那倒没有,还有一支后营,二万多人。一起倒霉!” “如果没有猜错,这支后营是太原丁氏的?”周云道。 “你怎么又知道?!” 望着英俊的不可思议的翩翩少年郎, 项济不禁心生嫉妒。 长的小白脸也就算了,脑子还变,,聪明。 太原丁氏乃是天下最强的节度使,按理说梅太师不敢折损他们的面子。 可偏偏竟然是丁家的后营留守,这就好像是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出现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恭喜建安将军,梅太师送了你两万兵马。” “梅太师送了我两万兵马?”项济不解道。 “货真价实的两万!”周云淡然道。 “梅太师和段渊,暗中肯定是倒向了南阳一派。” “要丁宏度的兵马镇守,要么是河东军提议,要么是徐州军提议。”周云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正是河东张须陀。” “张河东?!” “张须陀虽然是帝党,但说白了还是个节度使,凭什么敢得罪丁宏度?”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对啊!凭什么! 营帐中,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旗帐。 沙盘。 周云眼眸如电,心思早已飞到了遥远的洛阳皇宫,那里有个老人,正在布局这一切。 只有一个可能,圣旨! 是圣旨! 他的眼眸精光闪现。 仿佛穿过时光的阻碍,看见了一个人。 楚太祖,项衍! 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了。 为何楚帝,会发动这样一场国战。 一场看上去,胜率不大的国战。 其根本原因有二。 一。 大楚门阀林立,百年来,土地兼并严重。 十几年休养生息,必须消耗掉大量的楚人,缓解土地矛盾。 对外作战是最好的选择。 它能留下英雄的故事,让民众生活在梦幻里。 二。 这场大战,同二十几年前,征辽一样。 那次对付的是幽州节度使公孙氏。 这次对付的是太原节度使丁氏。 五皇子身后的丁氏,吃到了时代的红利,强盛的可怕。 其麾下能出动十万兵力,太原周边数郡,皆是繁荣昌盛,人口众多。 战争潜力,太过于巨大。 楚帝害怕,五皇子登基后,对付不了母族,所以对丁氏下手了。 至于这一次大战的胜负。 那都没关系,只要能守住楼关。 北疆的一切都在人口繁多的中土之外。 大楚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大败后。 各节度使皆被削弱。 皇权的力量能再次增强。 这是一套动态平衡。 它最绝的地方在于,内外平衡。 边境有强力的节度使镇守,能防异族。 皇帝登基后,将所有天下各家节度使女子纳入后宫,所有势力都有了期待,期待下一个皇帝是自己家的。 而皇帝登基,必然伴随着几家最强节度使的搏杀。 失败的一方,就会倒下,空出大量的土地财富。 这使得顶层权贵,无法固化。 于国而言,对平民百姓是有利的。 同时,新皇登基后,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正是昔日帮他夺位的母族。 这时候,他又会笼络其他没有参与决战的节度府。 迎娶各家节度使府中的女眷,形成新的利益捆绑。 为了抑制其他节度使,一般还是要兼顾母族的强盛。 这再次形成了动态平衡。 权贵门阀皇帝,相互制约。 在位时期长了,稳固帝位后。 每隔十年上下,便会发动国战。 消耗大楚过剩的人力,缓解土地矛盾,同时还能针对强盛的节度使。 国战的发动,刺激了货币和物资的流通。 封建社会,一次这样的经济盛世,能大量合理分配财富。 这使得民间,官场,权贵,皆是一场收获。 而倒下的那个庞然大物,就是一场鲸落。 高门死,万物生。 项衍! 周云的目光,好似穿越了百年。 他看见了一个天才。 一个自民间崛起的天才。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种目光太超前了。 能从经济,国防,权贵,人性。 数个角度,制定这一套看似残忍,却于国大利的制度。 这样诞生的皇帝,每一代都是尸山血海中出现。 必然不会是庸碌之主。 且他也不安全,各家权贵节度使在侧。 他不得不如履薄冰,不敢放肆。 从某种意义上看,甚至也限制了皇权。 梅太师乃天子近臣。 即使不知道内幕,必然也感觉到了。 故,今日项济军议。 谁被针对,谁就失去了皇位的资格。 目前最强的是老五和老九。 太原和南阳。 太原节度使兵力留守,必然就是被打压的一方。 谁不知道,断后的军队,九死一生。 五皇子失去母族,就会在夺位中淘汰。 所以,周云才判断。 他选择了南阳萧氏。 而洛阳里的皇帝,发动大战就是要削弱太原节度使。 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关心大战的胜负。 甚至北疆五郡,几十万百姓,他都可以放弃。 近百万军民,就是再败,逃回一半,总没问题。 局势皆在皇帝的计划里。 只是这份计划,太过于残忍。 太过于无道! 喜欢楚兵。 第127章 北线大都督 “什么时候大军撤离?” “不知道,应该是今晚。怎么?周老弟想把正营占了。” “哼哼!”周云轻蔑一笑,冷哼道,“正营梅太师不会给你的。” 正营太大,几十万人,数万徭役,辅兵耗资不菲才建立。 梅太师既然要周云、项济死,必然是不会留下。 周云将项济的小红旗在沙盘上拔出,插在了丁氏的后营寨。 “这!” 项济跟众将一愣,为何选择这里。 “这里地势最好,而且这个位置,刚好临河,虽然河不宽,但不会被断水源。” “为什么不守我们的营地。”项济不解道。 “我们营地太小,容五千人,没问题,二万多,不利于长期守卫。” 周云目光深邃,解释道。 “长期守卫?!” 这话要不是周云说,大伙绝对要骂人了。 这特么还能长期守卫? 迎着一群懵懂的目光,周云道,“这种的问题,你们不用知道,照做就是。” 【你以为我懂?我也不懂啊!】 其实。 兵神系统这一次分析,太繁琐。 综合的因素太多。 还要随时关注动态变化。 周云也懒得理会,直接选择系统分析的结果。 最终。 项济部选择丁宏信的后营。 且大营的意图还不能过于暴露。 天知道,梅太师等楚军权贵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 夜晚。 一批丁家的权贵子弟前脚刚走。 大楚上将军的命令,后脚就到了丁宏信的案头。 络腮胡子,邋里邋遢的归德中郎将面露嘲讽。 轻蔑一笑。 口中鄙夷道。 “老哥哥,你谨小慎微,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很久之前,久到丁宏信都忘记是什么时候。 宗家家主就在为皇帝围剿的事情担忧。 关中王霍守镇时期,太原的实力就在其之下,只是这些年一直低调温顺。 到圣昌皇帝登基,承平日久的太原一地,繁荣昌盛,兵马钱粮前未有之。 皇帝要动手了。 留守必死。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来老夫看看,还有那几个倒霉蛋。”丁宏信讥笑道。 建安将军项济, 卫宁校尉,四万良家子。 一共被抛弃的军队有六万人。 这六万楚人,就是送死的棋子。 “没想到,项济如此人物,死于小人之手。这些狗东西,老手艺还真不错。” 丁宏信络腮胡上,酒水滴在黄纸上,鄙夷的道。 “将军慎言,大军在营外撤退,人多眼杂。”主簿丁老先生不安的道。 “慎个麻皮,老子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一群狗屁玩意。” “一群狗屁玩意!!” …… 安庆绕过乱糟糟,一眼望不到头,正在逃离的楚军。 他心情很乱。 怀里揣的是军令,周云当着大伙的面,写的上将军军令。 印章也有,木头现场刻的。 靠近丁宏信大营时,一句句狗东西清晰可见。 原来太原后营中郎将还是个大喷子。 南逃的楚兵们,有人怒目,有人麻木,还有人幸灾乐祸。 安庆愣神之际。 几名大楚正兵蛮横惯了,见安庆几人挡住去路,直接撞上去。 安庆呸了一口,“麻痹的,打仗不厉害,逃跑也不长眼?” “我尼玛!” “九江的,有一个来一个,这里有狗日的搞事。” …… 军中严禁斗殴,但却不可能不斗殴。 对于军人来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拳头。 安庆是什么人,从 河内郡的安家村走出,跟崔大傻一起,转战千里,随后又得到武川镇传承的男人。 他能惯着九江兵的臭毛病。 二十几名九江郡来的兵卒,硬是干不过十名项济部军士。 打斗中,九江兵忍不住抽刀,对着毫无防备身安庆同村,准备动手。 安庆眼疾手快,一柄军刺短剑,结果了这名小队长。 “杀,,,杀人了!” “督战队,这帮狗日的杀人了。” 赵翟让原本是洛阳豪门,家道中落后,带着几个护卫进入大军。 由于是国都子弟,很幸运成为了督战队。 远方的战斗,他早就看见了。 特么二十几个干不过十个人,还好意思放屁。 “什么情况!” 十几匹战马,呼出雾气,来到斗殴地。 “他,,,他杀了我们队官。” 赵翟让眼眸一冷,杀人这种事,在明面上是绝对不许的,既然有苦主,那就必须管。 何况后营兵跟正军,肯定是站在正军的角度考虑。 “你,有何话说?” 他指着安庆,冷哼道。 “哈哈,人是老子杀的,不服,到建安将军手底下拿人!” “你是七皇子的兵马?”赵翟让心中一颤,已经怕了三分。 难怪都是些骄兵悍将。 别人不知道,督战队还能不知道大楚军中,谁最能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龙,黑蟒,赤虎。三骑三步,定襄东线打的几万北狄人不敢冒头。 就在今日上午,也是在十几万北狄人面前肆无忌惮。 走了。 安庆走了。 在大楚南阳军九江营将来了之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因为几百名红底黑甲的骑兵,远远的停在大营外。 望楼早就发现了摩擦,督战队去的第一时间,周云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三百骑兵迅速集结,他只有一句话,谁敢动,就砍了谁,天王老子也照砍。 不服?不服陪我们留下来,好好唠嗑。 这会大军急着撤离,老子怕谁? ------ 太原营地。 丁宏信还在口吐芬芳,老书生小心的收起泛黄的书籍,耐心用油纸包好,心中不免叹息。 “报,建安将军有军令来,请中郎将接令。” “咳咳,,咳。”丁宏信一时诧异,酒水进了肺腑。 建安将军,给比自己高三级的中郎将下军令? 考虑到是项济,他才接过看看,一般人,早丢掉了。 “奉上将军令。” “大军撤离起,升建安将军项济为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 “统领一切仆从,后营,辅兵等。” 丁老先生眼眸错愕,思索良久,道,“难道梅太师,临时给了七皇子一个送死的官?” “哈哈哈,哈哈。”丁宏信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这特么那个蹩脚的混蛋雕刻的,威字都刻错了。 项济,周云。好大的狗胆! “回禀项济,不,回禀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丁宏信听令行事。” ------- 夜深。 孤灯。 烛火。 天威上将军营房。 梅太师再三确认回军路线。 段渊在侧后。 上官虎,张虚驼,王右宁三人在下首坐着。 武监程公公在外护卫安全。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五人。全是皇帝一系的。 “你们三人,老夫不管皇帝有什么命令,都要等撤回定襄再说。懂否?” “若是撤不回定襄,那就损失太大了。” 梅太师斩钉截铁的道。 北狄人,竟然有很多攻城器械。 现在十数万精锐攻城部队,围着定襄城打,夏侯仁来报 ,戎安卫城被轰塌城墙,丢掉了。 目前另外两个卫城也岌岌可危。 这种事,皇城司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简直是该死。 若是知晓定襄危险,梅太师不可能出来。 难怪霍长真给的决战条件这么优越。 原来打算偷家。 上官虎瞄了一眼身旁的两位雄武之将。 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皇帝下的是密旨, 这说出来皇帝还不宰了他。 “太师,徐州军的意思是,能不能给一支军队先去童家镇?”上官虎试探道。 梅太师怒目而视,轻蔑回应,“上官虎,大军危险之时,你还想逃离?” 此言一出,上官虎只能服气,心中不禁佩服起了然那老小子。 果然被他猜中了。 好言难劝该死鬼啊。 段渊此人,浪得虚名,当不起三大谋神之位。 梅太师这种实力,也对不起书生平狼图。 当年,楼烦关破北狄。 要么是运气好,要么是现在老了。 上官氏这一路,损耗很小。 全靠了然俯视战场,未卜先知。 能判断大势的,除了周云,还有了然。 他对上官虎说过。 梅太师以为问计了周卧龙,就万事大吉。 殊不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很多战略,随时都在变化。 周云再厉害,没有情报,也是绝对不行的。 所有人,离开后。 王右宁实在忍不住,才开口道。“为何今日,要项济建安军留守河原?” “项济兵马善战,丁氏后营,武备松弛,没有主力军,守不了多久。” 梅太师很自然的回应道。 “可是,项济英……”王右宁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解释,还想再说。 却见段渊眼眸冷厉,对他使了眼色。 他无奈,叹息一声,行礼离去。 这些年在定襄,王右宁能以弱势兵力,镇守数年,段渊功不可没。 没了这位老幕僚。 王右宁只是厉害一点的宗师武者而已。 昨日,在大营辕门。 他看见了楚军的希望。 项济大军在数万突厥人中,肆意杀戮。 原来大楚卷宗上,执兵万人,北抵胡族,傲视漠北,都是假的。 直到看见孟百川八营一战,方知大楚不乏善战之人,缺的是出头的机会。 对建安军,心生激动,心生佩服。 项济,真英雄也。 尤其是,他的北伐檄文。 更是振奋人心。 跟梅太师等大楚主力,所作所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大楚权贵,实在令王右宁不耻。 为何不给项济增加兵力? 为何不用周云? 这些话,王右宁早就想问了。 这个时候了,还在考虑内部斗争。 太过了,大楚的权贵们。 河原有一高坡。 大楚营地就在坡上。 王右宁远远看见。 后营八寨,火光通明。 各部都在准备逃跑的事宜。 项济大军,正连夜打包物资,那种奇怪的绞力机械,被拆解后,装在马车上。 看来,周云是要守太原后营了。 可惜怎么折腾也没有用。 二丈不到的营墙,突厥人甚至能翻过去。 项济、周云,必死之人了。 喜欢楚兵。 第128章 夜观星象 “快 ,快!” “多带吃的,木头不要,等下去拆隔壁的。” “工具带齐,所有的麻袋都要,一个也不能丢。” …… 丁不三指挥雁郡子弟,全面执行上峰的指令。 项济营地,兵力不多,但马车众多。 可以说是大楚版的机械化部队。 数个时辰时间。 基本所有重要物资,都已经打包完毕。 火把连营。 项济河原北营地如同白昼。 近五千人,在兵神系统分配下,迅速高效运作。 周云立在望楼。 俯瞰几十里山河。 地平线上,远远的火光,是北狄的军营。 今日撤离,规模宏大。 北狄人的斥候就是瞎子,也该知晓了。 之所以现在没有干扰,是在等大军彻底离开营地。 这一场已经很难了。 楚军打到这里,神仙难救。 所有人都以为留守必死,但其实,跟着主力走,才是必死。 明日, 大楚主战军就会为河原守军吸引火力, 大规模的北狄主力必然是死磕大楚主力。 毕竟这种平原上,几十万军功的活,那是很少见的。 如此,河原地带就会出现喘息的机会。 而这点机会,就是兵神系统的操作时间。 “禀军师,各部准备完毕。” 望楼的守兵,看见了下方的旗语。 周云的思绪飘过远方,他看见了定襄城在被围攻,看见了北狄人南北两路精锐虎视眈眈。 “烧了望楼,烧了大营,撤离。” --------- 火光照耀中。 一支近五千人的精锐,踏着整齐的步伐,源源不断进入太原后营。 中郎将丁宏信在辕门,望着这支军纪优良的楚兵。 心中不免惋惜。 多好的兵啊,就这样送了。 项济来了。 一身黄金甲,骚包至极。 周云也来了。 精致山纹甲下,一派儒将风采。 丁宏信先后行了楚礼。 进入大帐后,丁宏信让出了主位,同张老书生一起立在左侧。 项济没有推辞。 理论上,根据周云写的上将军令。 楚七项济,将成为河原六万人,名义上,最高的长官。 北线大都督,从四品,建安上将军。 这个“上”字,代表诸军之上,统领诸军杂兵,民夫,后营。 “七皇子,周将军。” 丁宏度拱手道,“老夫有一个建议,你二人皆是英雄,有青龙,黑蟒,赤虎保护,带轻骑走吧。” 周云一愣,与项济相视一笑。 北战打了这么久,各军之间勾心斗角。 梅太师,丁宏度,上官虎,张须陀,萧世安。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一条心。 梅太师有为国之心,但是不多,更多的是为家族考虑。 丁宏度防皇帝大过防北狄人,一直出工不出力。 上官虎更不用说,了然脑后生反骨,也是打酱油。 萧世安倒是想打,可惜南阳兵不善北战,战绩平平。 现在,周云终于见像人的了。 只是,此人衣甲不整,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丢在太原后营,默默无闻。 这已经充分说明大楚的现状。 讲仁义,就是这种下场? 无论过去,是如何的本性纯良,一旦进入大楚官场这个染缸。 不去勾心斗角,那就是不想进步,基本没有冒头的机会。 贪墨功劳,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那都是必要技能。 若非如此,大楚兵部的登记物资,甲胄,兵刃,厢车,冬衣等,绰绰有余。 如何会北疆冻死、饿 死数万人的情况。 “丁将军,说笑了。本将在武川仅有兵力三千,就能守住北狄十万人,如今,大军二万余,如何不能战?” 周云淡然开口道。 丁宏信眉头皱起,络腮胡都颤动一下,反驳道,“武川镇的兵马,那都是李氏的精锐,五万良家子中的强者。” “太原后营,都是些杂兵,老弱病残,甲胄一千多。这是根本守不住的!” 周云起身,轻摇羽扇。 丁宏信刚刚提醒的好。 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士气! 很明显,丁宏信一点斗志都没有。 包括整个后营兵卒,也是一点斗志都没有。 之所以不逃,一是因为籍贯地,逃亡祸及家人。 二是大漠茫茫,突厥骑兵来去如风,逃亡概率低。 “不如这样。丁将军。” 周云眼眸深邃,开口笑道,“你认为,我大军能守几天?” “呵呵!!几天?”丁宏信笑了。 是讥笑。 “八营中,七营是两丈不到的营寨,最多就一天,突厥人围攻,我们就完了。” “哪好!”周云自信道,“本将军昨日夜观星像,七皇子乃天命所归,此战必胜。” “若是我能不死一兵一卒,守上三天,丁将军就要剃掉边幅,重整旗鼓。” “我可听说了,当年北疆少年将门虎子,丁宏信。” 周云拍着丁宏信的肩膀,如同传销一般的道。 “大楚卷宗记,帝三年,太原出上将,丁家有宏信。连杨双愿意跟你,丁将军?!” 闻言。 丁宏信身体一颤, 眼眸中出现了二十年前的画面。 那是一个英雄的时代。 战马嘶鸣,红旗飞舞,一员骁将在并州大地奔腾。 红缨枪杀过楼关,战场上,丁氏的骑兵锐不可挡。 喜欢楚兵。 第129章 木勤思力的悲哀 河原。 突厥大军。 “哲哲!你特么脑子有病,被草原的公牛撞坏了?” 木勤思力怒不可遏。 肥胖的身躯,甲胄随着呼吸起伏,啪啪作响。 “你特么留我下来干鸡毛啊。” 哲哲一脸赔笑,不好意思道,“这不是老木哥跟周云打的多吗?” “以前吧,我也不把这武川镇放眼里,这会真见到,小弟还是虚了。这份家业不容易啊。” 哲哲赔了几壶草原醉,气鼓鼓的木勤思力,才缓和一些。 这草原醉,也不知道是中原哪家酒坊做的,真是一绝。 “哎!!好酒。” 木勤思力开心道。 “看这酒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先去定襄正营,按军师的计划行事。” 哲哲一愣,询问道,“项济那里不管了?” 木勤思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哲哲。 鄙夷道,“那里又没城防,先解决那四万良家子,咱们这五万人再去围周云,那不是轻轻松松。” 木勤思力是悲哀的。 他的一生有无数次机会,弄死周云。 但一次次都被他错过了。 正当他下令北狄大军先去正营时。 太原后营里。 二十几个绞盘起重器疯狂运作。 一袋袋沙土被堆积。 无数士卒用水在浇灌。 帝二十二年,正月十四。 大楚帝都洛阳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北疆边军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历经半年的拉锯战,即将分出结果。 河原大营良家子逃了! 这一路北征。 明面上,因上层失误而大量死亡的良家子,逃了。 正营里的主战军太少。 一个战兵要对付二十个良家子。 平时还能压制,如此战败的情况,还要他们送死? 卫宁校尉的人头成了良家子送给突厥人的见面礼。 木勤思力跟哲哲,遵守了诺言。 良家子带着马车,四散而逃。 大楚长期使用良家子战术,效果斐然。 但有一个前提。 正军必须随时能镇压良家子,否则,心怀怨恨的大楚农家子弟,就会毫不犹豫,干掉这些达官贵人。 -------- 正月十四。 申时(下午四点左右)。 浩瀚的定襄草原上。 南渡口的兵马,自北而下,猛攻大楚军团。 阿史那海山,这个人型怪物,率领突厥第一雄狮,金狼卫。 金狼卫人马皆甲,乃是少有的重骑兵。 连破四个步兵阵,大军左翼被破,数万突厥狼骑进入。 岌岌可危之下,梅太师再也管不了。 大楚武魁丁布出战了。 他麾下有王右宁北卫铁骑,和太原玄甲铁骑组成的五千雄兵。 北卫铁骑是大楚最精锐的骑兵,在定襄长期跟突厥作战。 玄甲铁骑,更是丁家大价钱购买的甲胄,组成的最新也是最强的骑兵之一。 丁布一路势如破竹,直奔金狼卫。 阿史那海山见此情况。 二话不说,直接刚上去。 两人皆是当世虎将,大楚突厥最高实力者。 丁布一双八卦瓮金锤,左手一百三十四斤,右手一百三十六斤。 龙象之力九重,一身力道,开金裂石。 阿史那海山,号称人形怪物。 身高十尺,天生神力。 使得乃是一杆精铁巨型玄菱狼牙棒,重一百五十余斤。 阿史那对自己武艺很自信,本以为最低也是势均力敌。 可惜。 海山错了。 双方一交手,海山就知道,不是这个大楚将领的对手。 此人一身力道,如蓬勃的野兽,无 穷无尽。 真气爆发时,肌肉上的血管如同小山丘,气血之力太恐怖。 那一双巨锤,招式绝妙,连绵不绝。 攻势太过迅猛,海山渐渐招架不住。 危机关头。 海山大吼,向杨豪求救。 对方大骂海山废物。 耽误他进攻中军。 人却毫无犹豫,直奔丁布而来。 杨豪的到了,令丁布更兴奋了。 他早就想教训杨豪了。 空气仿佛忽然静止。 煞鬼神之力,带着无与伦比的劲风,猛攻丁布。 “咚!!” 槊锤相交,毫无花哨的碰撞。 丁布轻易的挡下了杨豪的全力一击。 这! 杨豪跟海山都是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名楚将的实力,也太过恐怖了。 大漠。 乱军。 兵刃碰撞,响彻这片战场。 三人的混战,火星四溅,撕裂空气的轰鸣,震耳欲聋。 双方士卒,皆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人类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丁布竟然能以一敌二。 混战持续到傍晚。 天空彻底黑暗后。 突厥人如潮水般退去。 楚军步卒多,能打阵地战,黑夜对他们更有利。 而草原人来去如风,更需要视野。 何况,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有夜盲症。 所以,北狄人只能退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黑夜。 寒风。 被阻击在草原地带,大楚的后勤,大量丢失了。 官军草草扎营,效果很差。 很多士卒,成群的聚在一起,好的用皮毛羊皮袄子等,差的就只能用干草。 大楚几十万人,要艰难的度过这个夜晚。 帅帐外,篝火摇曳。 透过火光,看见营帐里,是大楚权贵的激烈争吵。 “梅太师,上将军?你打的是什么仗?!” “现在被困离定襄城二十里的草原,如何应对?” 丁宏度,怒不可遏的斥责梅太师。 “南阳精锐,今日死了近四千,四千啊!梅太师。”萧世安也心有怒气。 他只是节度使,南阳的实际权力在宗族,这三万人给他用,河原丢了骑兵,今日又丢了四千多,回南阳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军还没有输。”段渊解释道。 “没输?”丁宏度轻蔑一笑,道,“困于草原,被四十万狼骑围困,我们五十万楚军,已经丢了六万在河原,还要丢多少在这里?” 这是在嘲讽梅太师,后者不禁怒道,“丁宏度,不要在此动摇军心,定襄城只有二十里,明日就能到。” “明日就能到?” 一句反问带嘲讽,响彻营帐。 了然。 竟然是了然站了出来。 一直当透明人的了然出现了。 他嘲讽梅太师? 此人乃是皇帝一系的重臣,徐州节度府要和梅太师内讧? “若是老夫估计没错,突厥人,必然有规模不小的步卒,定襄城进去是死,不进去也是死。” “皇城司的情报,攻城器械,队伍如山,一眼无边,定襄城只是边城。没有宽大的护城河,城墙不高。如何守得住。” “杨双要是围点打援,同几十万北狄人,围困住我们。大楚也会大量消耗,活活磨死。进了定襄城,被围困住,更是死路一条。” “整个北疆,不,整个大楚难道还有军队敢来定襄作战支援?” 营帐里,都是大楚的权贵,更是知兵者。 了然的话,大伙一听就懂,眼下肯定是这种糟糕的情况。 段渊呆愣良久,思索后,他的头颅低下了。 兵家数十年,一辈子长胜将军,为何 如此简单的事,如何想不到呢! 老了,真的老了。 “现在该如何,了然先生。”段渊叹气道。 闻言,上官虎跟了然一愣,段渊竟然认输了。 一代谋神,面对突厥人的国战,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对战场的掌控了。 “很简单,放弃定襄城,悬羊击鼓,留下数万人断后,连夜南下。” “大军去罗浮山,数万精锐去童家镇。两镇成为犄角,后防依托楼关,还有一线阻挡的机会。” “放弃定襄城!!?” 此话一出,场中人不禁汗毛竖起,脖子凉飕飕的。 二十年边关重镇,就这么丢了。 此战大败,皇帝问责,谁能跑的了。 杀一个都是轻的,九族都不安稳。 “放弃定襄,不是就等于战败,夏侯仁虎卫军还在定襄。如何能放弃。”梅太师不愿道。 此话一出,萧世安与丁宏度相视一怒,道,“大楚皇室的兵力就是兵,我们节度府就不是人了?后营二万,你们说为了大楚牺牲。老夫眼眸都没眨一下。” “轮到皇室牺牲,就不愿意了?” “我南阳兵,打生打死,还不是为了皇帝,如今梅太师这种话,令我失望。” 两位节度使发飙,场中一度尴尬。 寂静片刻后。 了然一袭黑衣,踏步走到营帐中间,拱手道,“上将军,弃定襄城,还有一线生机,大楚主力尚在。” “若是丢了这二十几万大楚主战军,铁力就不仅仅要北疆这场胜利了。” “那就是亡国之祸!” 喜欢楚兵。 第130章 梅太师私自行动 帝二十三年,正月春寒。 定襄城。 这个北疆的大楚核心城市,在突厥人的猛攻中,岌岌可危。 突厥人竟然有数万步卒,这令虎卫将军夏侯仁头皮发麻。 数百台投石机,飞石乱箭,定襄守军损失惨重。 三座卫城,已经丢了两座。 如此强度的攻城战,就是在中原,也是罕见的。 夕阳。 寒风。 残垣断壁,到处是楚军的尸体。 “曹监军,来此作甚?”夏侯仁在城楼中,不解的询问监军曹公公。 曹公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焦急道,“夏侯将军,有梅太师的密令。” “密令?” “是飞鸽传书,丁布会带着玄甲营来救你,见西方火起,开城门,全军逃离。” “全军逃离?” 夏侯仁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曹公公,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三万虎卫军走了,剩下的五万良家子,十几万民夫怎么办。” 闻言,曹公公急的直跺脚,劝道,“死三万虎卫军和死二十万楚人,你觉得那个重要?” “虎卫军在,大楚主战力量就在,失去虎卫军,一切都完了。” “怎么就败了呢!前几日,上将军还说此次要破了河套南王城,怎么就打成了撤退战,早知如此,本将待在童家镇不是更好。” 说到这里,曹公公也烦啊,他都不知道,明明优势在我,怎么忽然一下就逆转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今夜,丁布会带精锐来接应,虎卫军按计划南逃!” 曹公公说完后,城墙危险,便偶尔踩着尸体离去了。 青砖城垛后,夏侯仁望着远方,呆滞良久。 项雄来了,几支虎卫队,打扫了这一片区域。 得知撤军一事,他也是震惊不已,定襄郡,就这么丢了? “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侯仁一愣,瞧着眼前这个皇室庶家子弟,开口道。 “说!” 项雄拱手,冷静道,“突厥人没有用力,如此巨大的攻城军队,若是想夺城,强度应该远远大于现在。” 底层的士卒对于战局的判断其实很厉害,因为他们是第一生死人。 仗打不过,可关系到他们的命。 如果某某足踢不好,就要死。 你觉得还会是现在的水平吗? 提到这里,夏侯仁也隐隐觉得不对,其实这个他也一直有怀疑。 可不出全力,又是为了什么?攻陷定襄郡,大功一件,划水是什么意思。 “不管了。今夜按计划行事。” ----------- 定襄郡。 十四日下午。 良家子中,有数人被升为中郎将,统领万人。 临死前,给个官,似乎是大楚的传统。 河原项济如此, 定襄郡良家子将领亦是如此。 夜晚。 寒风。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虎卫军用了一百多条绳子下人,还偷偷打开城门,以便尽可能的多带轴重。 西方大火后。 虎卫军不再隐藏,大军暴起,朝南方杀去。 突厥人猝不及防,被杀穿数里防线。 可北狄人,毕竟数量众多。 一时间,夏侯仁还是摆脱不了。 数里外, 古道。 凉亭。 一顶黑色狼纹轿,停在荒土雪地。 轿中人,身覆天狼卫精甲,楚人面孔,样貌平平,身八尺有余。 杨双! 他眼眸中,精光闪现,遥望远方的楚兵。 古道后,是数千本部精锐骑兵。 “来的是谁?”杨双淡然道。 “虎卫大将军夏侯仁,忠武将军武魁丁布,游骑兵统领丁秀青。” “丁 秀青?是个女人。” 杨双眼眸深邃,微微笑道。 身后的家将躬身回应,道,“是的,丁宏度的女儿,传闻国色天香,连武川镇周云都恋恋不忘。” “周云都恋恋不忘,他不是惧内吗?”杨双笑道,“先不管她了,如此奇女子,若是能抓住,给豪儿做个小的也不错。” “牵马,准备杀掉丁布!?” “丁布?”身后家将一愣,不解道,“丁布在川口,能一人战少将军和海山,实力似乎太强了,为何不杀夏侯仁。” 家将话一出口,就知晓自己多言了,低下头颅。 他意识到这句话,似乎在说自家将军有可能赢不了丁布。 杨双骑上一匹夸张的不像话的黑鬃马,独脚铜人槊一入手,气势随即大变。 他冷厉道,“我的体力,只能杀一个,夏侯仁不过是猪,丁布才是虎,杀一头猪有什么用。” 八个昆仑奴,抬走了黑轿。 几十名突厥骑兵打马走过。 他们人人拉下面甲,手中持着跟杨双一样的独脚铜人槊。 随着骑兵渐渐奔跑,再也分不出,谁是护卫,谁是杨双。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丁秀青手持青山弓,一支破甲箭,射穿数人。 迅速打开了,虎卫军数支小兵团逃亡缺口,越来越多的楚人,冲过战场,渐渐逃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环视战局,夏侯仁心中大喜。 丁布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无一合之敌。 八卦翁金雷菱锤下,连人带马,倒飞而出。 这种恐怖的战力,令夏侯仁侧目,不禁感叹,天赋的重要。 丁布年纪轻轻,一身修为,超过他人几十年的苦练。 大军也渐渐逃离,冲破这最后几里,就是一马平川。 前方有梅太师的接应大军,到了那里,一切就成功了。 就在夏侯仁窃喜时。 忽听黑夜中,马蹄如雷,大地震动。 “不好,突厥有精锐骑兵来了。” 借着火光,夏侯仁看见,远方有一支部队自北杀来,旗帜若隐若现。 征南大王,杨双! 夏侯仁虎目一裂,当场就想逃离。 别人不知道杨双的厉害,夏侯仁是知道的。 十几年前,两人还一起杀过突厥人。 北疆突厥人,称他为白狼神转世,那种杀将能力,太恐怖。 他曾经发誓,这一生也不想成为杨双的敌人。 这也是杨双去了突厥后,夏侯仁不想踏足北疆的原因。 本以为自己必死,谁料,杨双的南王骑兵,直奔丁布而去。 夏侯仁一时是又开心,又难受。 开心是不用死,难受是杨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咚!!” 一锤打飞眼前的精甲草原汉子。 丁布都不想多看,对方肯定死了。 战场忽变,远方杀出一支骑兵。 征南大王?! 丁布眼眸中露出笑意,踏马直奔杨双而去。 独脚铜人槊。 一员突厥精锐,身覆面甲,挥舞巨槊袭来。 丁布龙象之力全开,肌肉纠结,血管如山丘,身体都大了一圈。 锤槊相交。 丁布一愣,对方的兵器瘪了。 里面是空的。 反手锤,正中骑兵的护心镜,一声肋骨碎裂的闷响,后者口鼻呕血,倒飞而出。 “这是个假的。”丁布喃喃的道。 一路冲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带着面甲,兵器都是独脚铜人槊,根本不知道,谁是杨双。 杨门杀将阵! 连续击杀几个杨双后。 几十步外。 一个平平无奇,身高八尺余,不算高大的突厥骑兵,猛地加速,朝丁布冲锋。 二十步时,黑鬃马王忽然发 力,杨双一身气息之力炸开。 独脚铜人槊,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度。 时刻仿若静止。 鹅蛋粗的槊杆,因巨力,竟然极度弯曲。 马力,锤力,杨双之力,三者在接近丁布时,完美融合。 煞鬼神! 杨门绝技。 独脚铜人槊,带起撕裂空气的轰鸣,劲风四起。 这种力道,远远超过杨豪的天狼巨槊。 丁布大骇,他一直在留意杨双的偷袭。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如此平平无奇的人。 “龙象之力。” 危机关头,丁布不顾身体筋脉的后遗症,全力爆发。 “咚!!!” …… 右锤与独脚铜人槊,剧烈碰撞。 “嗡!!” 巨力下,双方的兵器皆是回颤的厉害。 嗡嗡作响! 独脚铜人槊,槊杆乃是金木所做,既是古人常见的数年方能成杆。 其韧性很好,减轻了回弹之力。 加之杨双竟然放手了。 随后借助马势,独脚铜人槊再次挥舞,又是一发煞鬼神。 丁布的右臂还在回颤中,真气混乱的厉害。 杨双攻势又来,他不得不挥舞左锤防守。 “咚!!” 又是一次剧烈撞击。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丁布的手臂,同样收到了杨双的煞鬼神之力。 而杨双却能通过放手与槊法结合,化解这股反作用力。 甚至,杨双利用这股反力,数次为自己的煞鬼神加速出手。 一方削弱,一方得力。 一正一负下,杨双挥舞着一百二十一斤的独脚铜人槊,不停猛攻丁布,后者只能疲于防守。 杨双的每一击,几乎都是摧马破甲之力,正常情况,就是用大盾也不行,连人带甲带马,一起锤死。 是的,锤。 杨双的武艺,更像是在把独脚铜人槊当锤用。 这就是杨门绝技,煞鬼神中的,甩! 只是这种技法,必须是至高的水准才能适应。 若是一甩,被敌将躲过,兵器要么甩出去,要么就是中门打开,被敌方杀死。 这种技法就是双刃剑,对力量,技艺,甚至经验都有很高的要求。 杨豪尽管通晓原理,在战场上,却用不出来。 只能控制八十一斤的天狼巨槊,那还是传统槊法,不是杨门绝技。 也是丁布一身气血怪物。 龙象之力九重,陆地怪兽。 否则,一般人被这么锤,早就死了。 饶是如此,锤锤硬接,丁布也是必死无疑。 绝世武将之间的差距很小,此刻进入了杨双的节奏。 丁布很难有机会翻盘,尤其对手是突厥第一勇士。 眼看危机重重,丁布渐渐不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支利箭, 滑破长空, 直奔杨双面门。 “嗡!!” 杨双挥槊,挡住了此箭。 箭头插入了铜人,嗡嗡作响,不停颤动。 杨双虎目一冷,看见远方一员白光闪闪的女将。 “丁秀青,箭法不错。” 杨双冷冷的道。 他没有追击丁布,而是平静下来,调整呼吸。 数十招下来,猛烈压制的锤法,他的体力消耗太大。 本以为丁布必死,谁料竟然让他缓过来了。 此刻,似乎是杨双落入下风了。 龙象之力,真气流转。 血脉如山丘移动,丁布正迅速恢复。 “杨双!”丁布恶狠狠地道,“突厥第一,就知道偷袭吗?” “战场搏杀,生死之间,何来偷袭一说。” “呵呵!那好,今日我丁布就送你归西。” 丁布冷笑,接下了重锤的机关。 “咚!!” “咚!!” 两声铁锤触地的闷响。 八卦翁金锤,竟然内中有七尺长的铁链。 铁链垂下,刚好触地。 “什么!” 杨双一愣,此锤竟然能远攻。 丁布的重锤拉上链子后,技艺之法完全改变。 不以刚猛而击,以柔巧之力配合。 杨双独脚铜人槊提起。 煞鬼神。 猛的一个剧烈撞击。 八卦瓮金锤同样借助反力,拉出回旋,下一击的速度被加快。 而杨双却不敢再放手了。 因为另一个锤子来了。 虽然槊杆能缓解回颤之力,但其影响很大。 杨双的节奏完全被破坏了。 现在进入了丁布的节奏。 “此人力量技艺竟然超过了自己?!” 杨双愣了,本以为丁布乃是力量型,谁料技艺竟然如此高超。 他做梦都没想到,丁布竟然可以控制如此重的链锤。 “煞鬼神!” 一发猛力,杨双借助重锤,带动马势,踏马逃离。 “你!” “杨双!你如此做派,如何当的起第一勇士。” 丁布大怒,杨双竟然逃了。 此人甲胄跟兵士一般,兵器也是一样,此刻已经消失在兵群里。 瓮金锤一但解开,虽然攻击距离大增,但体力消耗不小。 那玩意控的不好,锤死自己啊。 更重要的是,不可能带着铁链追。 正当丁布拉起一个重锤,准备接好时。 一声娇喝,自远方传来。 “大哥!快跑!” 闻言,丁布先是一愣,随即大骇。 一员身材不高的骑兵,正踏马,直奔他而来。 杨双根本没有逃。 他绕了一圈,来到坡地, 如同猛兽,伺机而动。 此刻,加速冲击丁布。 链锤固然攻势无敌,可它是链性结构,挥舞有延迟性。 空气忽然静止。 撕裂的劲风再次出现。 丁布危机关头,草草的接上了瓮金锤。 “咚!!!” 锤槊相交,仿若凝固在空中,颤颤作响。 碰撞后,丁布面色一变。 断了, 他的手臂,再也没了力气,骨头震裂了。 熟悉的节奏再来。 杨双的第二击,几乎不给任何空隙。 无与伦比的力道,直奔丁布。 “龙象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丁布全力爆发气血之力。 左锤猛然甩出。 如此巨力,杨双不得不防。 丁布趁着空隙,打马逃离。 击飞瓮金锤后,见敌将欲走,杨双毫不犹疑,追击丁布。 此人武艺不在自己之下,今日若是走脱,岂不放虎归山。 一支利箭。 划破长空而来。 杨双控马,后仰,正好躲过。 可如此,丁布眼看就要走远了。 杨双一怒,眼神一冷。 煞鬼神。 独脚铜人槊带着巨力,猛然甩出。 这就是没甩好,兵器甩出去的后果。 可此刻,恰恰就是要甩出去。 杨双兵刃丢出,直奔丁布后心。 “咚!” 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丁布猛地一口鲜血吐出,凭着强大的意志,才没有坠马。 杨双见状,拔出佩剑,直奔丁布。 一支银枪,如灵蛇出洞,挡住了杨双。 剑枪相交,杨双一愣,此人力道还不小。 回身一看。 白衣白甲白马枪,正是女将丁秀青。 长枪乃百兵之王 ,善马战。 佩剑力量太弱,善于巷战搏杀,焉能在战场大开大合。 此消彼长下,丁秀青竟然挡住了杨双十几招。 “丁秀青!巾帼不让须眉,你比夏侯仁有勇气。他已经跑了。” 一提夏侯仁,丁秀青就怒不可遏。 丁家精锐来救他,他竟然独自跑了。 “废话少说,拿命来。” “哈哈!”杨双一愣,不禁露出笑容。 长剑竟然如同有灵性一般,剑道之力,越来越大。 丁秀青压力剧增,越来越支持不住。 独脚铜人槊,被两名家将抬来。 杨双接过重兵器后,仅仅一招,丁秀青的长枪就被打飞了。 她的面甲被杨双打掉。 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绝美的容颜,令周身的士卒不禁一颤。 柔美的女子,眼眸中,失去了焦距,眼神空洞,我见犹怜。 “你走吧!杨某不杀女流之辈。” 天下第一,是有尊严的,岂能杀老弱妇孺。 加之此女重情重义,巾帼不让须眉。 杨双动了恻隐之心。 他下了战马,坐到了黑轿上休息。 数百名家将他团团围住,几十面大盾,密不透风。 这是他的习惯,此人一点体力也不愿意浪费。 战场上,随着杨门精锐和突厥大军到来。 北卫营跟丁氏玄甲铁骑渐渐难以支撑。 定襄北卫营嫡系,见情况不妙逃离了。 丁氏玄甲骑兵主将已被擒,走也是死全家,鏖战到底,渐渐被屠戮一空。 杨氏家将,把银枪还给丁秀青,并让出了一条路。 丁秀青机械性的接过,一人一骑,准备离开。 大盾成林中,传出一道威压之声。 “别往南走,死路一条。丁布是被楚人出卖的,前方有楚人虎将在等他,他死定了。” “你说什么!” 闻言,丁秀青目眦欲裂,不顾一切的往南方追去。 她眼眸热泪盈眶,伤心欲绝。 都是自己,扫把星。 都是自己害死的大哥! 喜欢楚兵。 第131章 想不想吃鱼 帝二十三年,正月十五。 上元节。 帝都洛阳,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 二十四坊,张灯结彩,人头涌动。 三大柳楼,花魁游车,引得无数才子、纨绔侧目。 不少权贵子弟,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争斗于勾栏之间。 诗会雅歌,络绎不绝。 石桥。 青砖。 一顶华贵鹤纹轿,被四个膘肥体壮的奴仆抬过。 胖嘟嘟的小孩从轿门头跑下来。 他乐哈哈的笑着,跑去墙根捡花球。 脚上铃铛作响,脖子上是古朴的金锁。 身上是华贵至极的蜀锦。 忽然。 他停下了,好奇望着墙根处,那里有个大冬天,没穿鞋,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小孩,脖子异常粗大。 “真脏,不要了。” 肥胖的老贵妇,拉着不知道是孙子还是儿子的小孩离开。 因为乞丐握着球,还给小胖子。 轿子上,布帘打开了一个小角。 胖嘟嘟的小孩,眼眸担忧,望着墙根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天这么冷,为什么不穿厚点。 烟花在天穹绽放,照亮了墙根,也照亮了洛阳。 上元节被推到高潮。 百万洛阳人,在庆贺他们的新年。 只是。 他们并不知晓,远方的苦寒之地。 一股北方狂风,即将席卷而来。 …… 河原。 项济大营。 他们也沉浸在上元节里。 岁首时,大伙在十里坡蹴鞠。 项济本部吃了个七比零,往事历历在目。 做梦也想不到,短短十五天,就在河原过上元节。 今个节日喜庆。 周云安排了三十口大锅。 一字排开。 全是好东西。 牛肉火锅,羊杂汤,都是正宗地道的美味。 杀了二十头牛,五十只羊,绝对真牛真羊。 不是假货,不带科技。 但要说弟兄们最喜欢的,还是昨日下河,摸来的二十几条野生河鱼。 后营的佐料齐全,葱姜蒜齐备。 周云一展祖传手艺,来了一锅豆腐水煮鱼汤。 那香味飘出去,令吃惯了好伙食的武川镇骑兵都溜了不少哈喇子。 物以稀为贵,这个时代,牛羊味大伙闻过,但如此鲜美的鱼肉,却是此生仅见。 今天是第二日。 周云等人在河原丁宏信后营。 如今,这里已经不叫营了,叫城。 六丈高的城墙,令大伙安全感满满,足以媲美定襄军城。 今早,乌泱泱的一片。 突厥人来了, 又走了。 木勤思力跟哲哲带兵看了一眼后。 骂骂捏捏, 去特么的,咋就是座城了? 无奈。 远远退出几十里,扎营。 等待上峰命令,一个突厥人影都没留下。 一日之间,周云筑起了一座冰城, 丁宏信认输了,三日之约必然是没问题的。 用水混合沙土建城! 丁宏度不禁懵了,如此天气,此事理所当然,为何他就想不到呢! 可用冰筑城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周云以项济大营四千多人为骨架,一人带五人,分成数组流水线干活。 各种技术上的问题,都由武川镇后营把关。 各种吃食,保暖,以及轮换上的安排,都由辅兵营处理。 如此加之兵神系统的运作下,才只有十几个倒霉蛋发烧而已。 若是如历史上,曹老板那样铸造冰城。 这两日,高低得留下上千具尸体。 冰寒水,洒溅起水花,浸入冬衣,若是长时间不换下来 ,北疆这种天气,可想而知。 校场中。 二万六千余楚兵集结完毕。 项济的兵马跟丁宏信合兵一处,双方水准天差地别。 从成分上,项济有武川镇精锐和自己的五百亲兵打底。 雁门子弟也都是战兵出身,尤其是历经了十里坡跟河原一战后,更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士气高昂,军阵如苍松,纹丝不动。 丁家后营,那可就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 兵员成分复杂,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些痞子流氓。 两相比较,丁宏信脸色羞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笑了,七皇子,周将军。” “这算什么,丁将军不用在意。”项济大大咧咧,搂着丁宏信的肩膀道。 两个大男人,甲胄撞得砰砰作响,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令丁将军脸色尴尬。 此情此景,令周云一阵错愕。 项济这货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自来熟,他的所接受的教育,质朴的像个二愣子。 可能是负负得正。 丁宏信虽然很难堪,但他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大楚权贵高高在上,似项济这般很少见。 随着大锅里食物渐渐熟透。 迸发的香气似乎温暖了这个北疆的寒冬。 二万多人的方阵渐渐嘈杂。 欢乐的气氛。 令他们忘记了,此刻身在绝地中,他们是一支被抛弃的楚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士卒们起哄,尤其是丁宏信的太原子弟。 见火候差不多了,周云走到校场将台, 朗声道,“今日,军中有美味,可这些,不是那个阿猫阿狗可以吃的。” “要想吃,得拿出本事来,不然,那就等有本事的人吃了肉,你们喝点汤就成了。” “啥玩意就有本事!!??” 丁宏信队伍里,一位身材消瘦的地痞,戴着歪斜的头盔起哄道。 “问的好!” “啥玩意叫有本事?不是本将军定,而是这些本领定。” “看见那些石锁没有,最重的千斤,最轻的百斤,拿起百斤的,一碗肉,拿起千斤的,任吃!” “哎!这个有人说,本事又不只有力气。确实,所以,那边有个靶场,每人五箭,一箭一碗,五箭全中,任吃!” “不会弓箭也没关系,围着营地跑十圈,能跑完的也吃。” “这些都没有,也没事,有什么特殊本领都可以,比如学动物叫声像,会打铁,会木工,甚至会勾引小娘子的,只要有本领,去那边登记。” 随着周云的话音落下。 场中二万人交头接耳,喧嚣起来。 “勾引小娘子我会,我去登记,哈哈。” “你特么也不撒泡尿看下多寒碜,就你还勾引小娘子……” …… 大伙不时有人发出讥笑,怂恿。 真要上却推推搡搡,半天无一人。 古人,甚至说现代人,都习惯中庸之道,很多人不愿意做第一个出头鸟。 周云见状,对着身旁的李泰使了眼色。 现在只能他抛砖引玉了。 后者先是一愣,说好的武川镇不参加呢! 随后,取下北狄大马上的青山弓。 李泰也是善弓箭的。 超出标准两倍,一百二十步外,箭箭靶心。 “武川镇李泰!河原守军第一好汉,鱼头汤一碗,其他任吃!” 河原第一好汉,特意加重了语调。 此话一出,丁宏信太原子弟两万人里,就有人不服了。 自古中华底层,绝不缺乏人才,只是他们很难有机会冒头。 军中勇武者,渐渐开始出场。 其中还真有千里马。 有一人,五箭连珠,箭中箭,五箭射完,靶场上只有一支箭。 周云眼眸一亮 。 乖乖,这箭法赶上他狗系统给的百发百中了。 事后,还挑衅的望着屁颠屁颠喝汤的李泰。 黑蟒也是爆脾气,当场就要再射,刚刚没用全力。 可惜,被李兴拉住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悄悄的劝告,这人估计得野猪才干的过。 今日又不是比武,只是选拔,要比就比杀突厥人。 还有一人,王家排行第五,王五。 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跟着哥哥几人从军,在军中长的个子。 此人竟然举起了千斤石锁,乃是二万人中独一份。 “叫主簿记下王五。” 周云对着项济,特意嘱咐。 如此怪才,竟然有能搞定千斤的。 这个人必须好好用。 不待项济说,丁宏信迫不及待的来到名册桌,亲手写下。 王,,,五? 他略微思索,下笔如有神。 长平郡,王武! 上元节。 河原地带人声鼎沸,仿若后世学校召开运动会。 参与者有,看热闹的更多。 项济大营选拔强者,令死气沉沉的大军焕发活力。 不少人在吹牛放屁嘲讽中,忘记了河原的危险。 “三麻子,你跟爷爷说清楚,爷爷要是能举起那个三百斤的石锁,你是不是学狗叫?!” “废材,你若是举起,爷爷就叫给你看。” 结果,那个举石锁的闪了腰,被大伙起哄,抬走了。 “赵村的,以前争水,你们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会不行了。” “去你呀的,咱村五个喝汤,你们三个?你在狗叫什么?” “我们村三个喝得都是鱼汤,不像某些村,只能喝羊杂,哈哈哈!” …… 夜深。 旗帐。 烛火。 四位主簿书生,全力统计,两万多人分类,这可是浩大的工程。 忙到子时,名单才转交到丁宏信手中。 丁宏信没有接,使了个眼色,主簿将名册给了项济。 主位上,项济打开了泛黄的书册。 善射者三百,能射者一千二百。 力大者二千,巨力者五十。 各种能用之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人。 其中战兵占比堪堪到四千。 还有一千多是偷鸡摸狗之辈。 “只有四千?太少了。”项济失望道。 丁宏信也是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二万后营的质量太差了,选拔下,仅仅只有四千的合格兵源。 周云接过名册,启动兵神系统,开始做标记。 “四千,不少了。加上项大哥的兵,有近万人了。” “这些兵,如何能跟那些雁门子弟比?七皇子的部队,可是能在刀山火海里游泳的。”丁宏信不可思议的道。 “为什么不能?”周云理所当然的回答,“代王那三千人,过去也就那档次,老实说,还比不了这四千。” 这几千人,加入现代化职业训练,伙食军纪跟上,用不了半个月,就会质变。 届时,项济的河原大营。 将会有九千精锐,一万多的后营兵。 这股力量,兵神系统下,足以应对一场局部战争。 只是现在,情报太少了。 河原一带,到底有多少突厥人,周云一头雾水。 定襄城打的怎么样了。 梅太师有没有南撤。 大楚的精锐还在不在。 每一个小战场,都能影响到河原。 甚至于,河原也许现在都没有兵力。 也许南边正在血战。 项济这两万人,北狄人顾不上了。 只会留少量斥候监视。 若是大楚主力,这个肉盾干的出色,周云便能完成战略大转移。 一旦二万多人,遁入西部马邑山 区。 那就是龙入大海,虎归山林。 喜欢楚兵。 第132章 河原攻防战 定襄郡。 河原。 突厥人来了,惨烈的围城战开始了。 周云在整编大军的同时,哲哲跟木勤思力也在整合军力。 四万多的良家子,不少投靠了他们。 战场上,周云兵神系统测算,有两万多人。 加上突厥部落军、本部王帐军。 近七万人,围绕着河原大营猛攻。 如此情况,周云不禁笑开了花。 老子正愁找不到练兵对象呢。 第一日,项济大营是三老带一新,上城墙作战。 突厥人用老旧云梯攻城,毫无寸进。 第二日,老兵新兵二带二,就是齐平。 突厥人加入了人海战术,企图利用兵力优势,毫无寸进。 第三日过后,老兵的数量渐渐抽干。 新生的太原郡子弟,挑起了战争的大旗。 王武,南野等不少猛人的大放异彩,兵神系统排兵布阵。 突厥人各种办法都用了,竟然损失惨重。 六七日攻防打下来,死了近二万。 丁宏信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原后营是可以打的。 远方。 荒坡。 哲哲和木勤思力面目狰狞,不忍看战场。 “今天好像没有项济的人马!”哲哲悲哀的道。 “是啊。项济的兵马,多换装了武川镇的甲胄,红底黑甲。今天上的全是旧红色的楚军甲胄,估计是太原军后营。” 哲哲一鞭子抽断地上的带着冰渣的荒草。 “特么的,太原后营,为何如此能战了!山羊一夜之间变成恶狼了?” “不知道!雁门郡兵以前也不行啊,如今不也是猛虎。” 周云这个人,木勤思力是服的,凡是跟他对线,几乎都是被压得窒息。 要是服气,猥琐勾着,还不至于死。 蔑尔齐那三部就榜样。 一旦冲动,不服,那就是损失惨重。 “撤吧!河原大营我们攻不下,这几万人都填进去也不行。再打下去,兵力减弱了,本王怕被周云偷袭。” “若是七万多人,被大楚殿后的残部灭了,那你只剩自我了断这一条路了,哲哲大王!” 远远了望战场,哲哲叹息一声,尽管心有不甘,还是指挥传令兵,鸣金收兵。 战场上。 余建三猛如虎狼,他一身羊皮袄,身上是突厥人的制式甲胄。 带着同村的几个兄弟,已经攻上城墙。 长刀如风,身法如猿猴。 一连斩杀数名太原子弟。 他武艺不俗,没这一身本事,雪林里就活不下来。 他是良家子,楚国的良家子。 但这几天,他怀疑自己这一村人,到底是不是楚人。 雪地战上官傻逼,良家子死伤惨重,他没怨恨。 冲锋陷阵,搏杀战场,他没怨恨。 万万没想到。 投降突厥人后,他的怒火滔天,恨不得杀死昔日的上官。 从军半年,他第一次穿上羊皮袄子,第一次领到盔甲。 睡在牛皮帐篷里,他当晚热泪盈眶。 一晚上睡不着, 肚胀气,不消化。 肉吃多了。 牛肉,羊肉,牛杂,羊心,这辈子没吃过这些好东西。 弟兄们还吃死了一个。 此后,余家村三百多子弟,誓要砍死过去奴役他们的楚人。 突厥人如潮水般退去。 余建三眼眸不甘,也只得无奈退走。 远方,一名手持长刀的猛将,已经盯上他。 那个人,他远远的见过。 青龙,李兴,武川镇武将之首。 虽然很自信自己的实力,但武川镇五兽将,余建三还是算了。 一个后跳,随着梯子,一路滑下。 带着弟兄们,如潮水撤离。 城墙之上。 还在奋战中的太原子弟,先是一愣,随后是狂喜。 他们赢了! 今日,他们用五千多人的力量,守住了突厥五万多人。 欢呼呐喊,疯狂挥舞手中的旗帜。 辱骂声,嘲讽声,声声不绝。 甚至有不要脸的,拉开裤裆,对着突厥人撒尿污染。 他们的狂欢活下来的喜悦。 实际上,从军事角度。 有组织,有甲胄,士气高昂的部队,一般是很难被攻陷的。 北狄人攻城部队本就不多,如此情况,完全符合军事常理。 只是北疆被草原人欺负怕了。 如今打退十倍兵力,自是觉得劫后余生。 后方楚人的疯狂,哲哲听的一清二楚。 可他努力克制,不敢回头看,他怕自己冲动。 突厥人的主力在追击大楚几十万主战军,等腾出手来,再来对付周云。 哲哲发誓,一定要将周云的脑袋,做成酒器。 听说武川镇他岳父脑袋特别大,那肯定是最好的酒器。 --------- 古代, 打了胜仗,庆功是少不了的。 河原。 寒风。 丁宏度的后营火头军跟其他辅助人员,早已被武川镇整编。 整体效率大大提升,当晚的伙食异常丰盛。 火头营的长桌上,丁家族人面色暗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少丁家子弟暗示胡吃海喝的丁宏信,小心项济吃光丁家的人马。 对此,丁宏信嗤之以鼻。 咋的?! 丢兵弃人的时候也没见太原丁氏觉得可惜,如今眼看形成战力了,就想要了? 丁宏信都不管这些事,他心里早认为这些兵力都是七皇子的了。 甚至于,即将到来的六营扩军,他也没有反对。 一句话。 项济乃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 丁某听令而行。 周云计划。 战兵六营,目前的编制完全不够。 这一场练兵,不,这一轮守城结束后。 将太原四千余子弟,全部充入项济现有的大军,如此才能战力最大化。 但此举,实际上是在夺取太原后营的精华。 虽然过去,后营也没被当成战兵使用。 但此刻,经过公平的发掘。 发现人才并不少,竟然能抽出一支精兵。 丁氏不少族人对此颇有怨言。 -------- 夜深。 太原子弟营房。 王武过去只是一个农家子弟,全靠大哥死命护着,才没死在军中。 他腰间带着油纸包好的胡饼,这是李泰拍着他的肩膀,亲自送给他的。 他吃过一点,就小心的包好。 太好吃了,他舍不得, 听说是武川镇供给十里坡的优质军粮。 打开营门后,寒风带着雪花灌入,王五赶紧关好。 他的大哥正躺在病床上。 前几日铸城,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本以为必死的,谁料,项济的营地里竟然有医官。 几方倒腾下来,大哥竟然烧退了。 六弟和他对医官又是磕头,又是问生辰八字,要给他立长生位。 医官死命不要,末了只有一句话,要谢就谢武川镇周云,他是那里的人。 病床上,六弟在照顾大哥,替他盛水,洗身子。 “大哥,好东西。” 王五撕了一块给弟弟,后者先是咬了一小口,随后一愣,狼吞虎咽,差点噎死。 “你慢点,有的是呢!” “嘿嘿,,”年幼的弟弟,喝下几口水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大哥慈爱的抚摸了六弟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眼下,留守河 原。 母亲的嘱托,带几个兄弟回家,看来是难了。 “这个饼子如此美味,应该不是一般的军粮。”王老大哥吃了一口,随后问道。 即使发烧胃口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吃几口,可见此物口味极佳。 尤其是这物资匮乏的北疆战场,就更珍贵了。 “武川镇黑蛇给的。” “黑蛇!”王老大哥一愣,道,“他给你这个干嘛。” “示好吧,最近太原子弟,要和项济精锐合并了,上头的意思,优先遵从大伙的意愿,最近六营抢人,可抢的厉害。” “那肯定了,五哥军中大比第一呢!”六弟骄傲的吹嘘自己的哥哥,就像小孩子总是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 “胡说八道!”王老大哥一巴掌,打的六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不行。 “武川镇三兽将,威震北疆,你五哥敢比他们厉害?你再敢胡说,没你这个弟弟!太原子弟瞎说,你别跟着。以后把嘴巴闭紧。别害死你五哥。” 王五赶紧抱着委屈的弟弟安慰,嘱咐大哥注意身体,自己知道斤两。 三兽将都没有下场比试,至于大比第一,也是些好事者吹嘘的。 “你打算进那个营地啊?”王老大哥好奇的问道。 “三骑营吧。毕竟我一直想当骑兵。” 士兵,尤其是北疆的士兵,就没有不想当骑兵的,王五跟他们一样,都想成为纵横战场的骑士。 王五随意的一说,大哥却是面色暗淡,思索良久后,才对弟弟开口。 “五子,你听大哥一句,别去三骑营。” “这是为何?”王五一愣,问道。 “三骑营武川镇底子太厚,进去就和武川镇李氏扯不清了。项济乃皇嗣,要卖命,也得找个正主。” “那昨日,还是武川镇救你的命呢!”六弟不喜欢大哥这些言论,不开心道。 “去去去,小孩子别管这些,记住不要出去乱说。” “那我直接去孟百川那里就行!”王五随意道。 “那也不行。周卧龙其智如妖,万一得罪了他,咱三兄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言,王五不禁眉头一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如何。 “那怎么办?大哥。” “咳咳,,五子,你就说听七皇子安排,其他的就随缘吧。” 正当王六跟他大哥犯别扭的时候。 大营。 一处角落。 周云的营帐里,李兴跟李泰偷偷摸摸的进来了。 “下次进来说话,能不能不要吓人?!” 周云听到系统预警,反手就是一剑,幸好李兴反应快,不然就花纹钢做的宝剑,直接报销青龙。 “二爷,不好了,有情况。” 李兴吞吞吐吐的道。 ,! “什么情况!” “特么的!”李泰不愤,开口道,“孟白川那里,补三千人,都满员了。我们三骑营,只要补五百人一家,都特么没人。” “这帮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闻言,周云一愣,鄙夷道,“就这事?!” 二爷此种反应,李兴和李泰相视一眼,不禁错愕。 “这难道还不是大事?” “滚回去睡觉,”周云没好奇的道,“这种情况,意料之中。” “那我们还干个球,项济如此对我们,不想想,没我们李氏,他还在官道上被人欺负呢,能有今天。” “闭嘴!”周云眼眸阴冷,严重警告李泰,“恃功而骄,取死之道,管不住你的嘴,就和野猪换个位置,李泰!” “是!泰以后不敢了。”李泰一愣,后怕道。 黑蟒什么都不怕,就怕二爷跟家主。 小时候,李家救过他的命,一家人自幼都是卖命给青山寨的。 他是最了解周云的,平常什么都好,一旦涉及核心利益,那就是言出必行。 识字风波,撸了野猪的统领位置,还历历在目。 “我们武川镇李氏,不过是边境的一个小势力,谁会选择我们,这不是很正常?” “那为何二爷你,毫无应对,我骑兵三营也迫切需要兵力,每次跟突厥人打,都小心翼翼,生怕折损,好多机会,都放跑了。” 李兴不解的道。 “我在做一件事,一件关乎我们身家性命的事。” 李兴李泰一愣,喃喃自语的道。 “身家性命!?” -------- 夜深。 孤灯。 周云来到营帐口。 打开厚门布,寒风灌入。 就像当年在雪洞里的夜晚。 来此一年多,李氏这几百人,始终没有立足之地。 当然,周云本人也没有。 来到北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选不了。 这十年,整整十年。 从周云草包时期盘踞太原大青山,到如今雄踞武川镇。 李氏至今都没有一块, 哪怕一块可以安心耕种的土地。 工匠系统里,无数好用的农具,周云脑子里自带的未来农业,统统无法施展。 夹缝生存,如履薄冰,他没有相信任何人。 即使那个人,看上去如天穹上,那轮明月一样闪烁。 “若是通不过?那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周云眼眸阴冷,喃喃的道。 武川镇的亲人是他的逆鳞,任何纰漏,他都不会留下。 喜欢楚兵。 第133章 建安军 定襄郡。 河原大营。 今个一早,项济心情大好, 走雪地,巡视各营。 要说这周老弟的辅兵、后营,那是真的厉害。 辅兵里,不少老人,项济在十里坡就认识。 有个坡子,梁宽,传闻也是梁家村的。 他现在干的是甲胄队长,最近给这小子扩充了几百人。 “甲片,甲片剥下来,这个太小用不了,等火炉架起,拿到那边去回炉。” 梁宽身材中等,坡脚后,甲胄总是有点歪,他为此很烦恼。 一百多个没选上战兵的太原人,在十里坡甲胄队的带领下,疯狂处理最近缴获的突厥各类皮革铁料。 梁宽不时穿梭在人群里,拿起一套套,优质的牛皮。 这些是上品,稍加硝制,就能成上好的皮甲。 配上扎线,甲片,就是一套武川镇的制式扎甲。 武川镇甲胄,基本靠缴获。 红底黑甲是武川镇兵的标志。 一开始,雪林里是没办法,缴获的甲胄没有朱漆。 后来规模壮大后,半吊子神仙八瞎子掐指一算,认为改甲胄颜色影响气运。 实际上,这货铸甲作坊想偷工减料。 如今,红底黑甲代表了武川镇的勇气。 大楚男儿,当踩着草原人,夺取他们的甲胄。 “宽啊,甲胄得给本皇子留最好的。”项济乐呵呵的道。 梁宽一愣,好像没想到项济在身后,随即拱手道,“是,辅兵营梁宽,听令!” 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 昔日梁宽那对他是尊敬有加,哪有这般官腔官调。 那都是一个窝子里,兄弟一样的人。 项济还想说什么。 见梁宽转头,认真干活去了,也就作罢。 甲胄在经验丰富的武川镇辅兵营手里,会迅速出现。 战兵的强大,有一半是他们的功劳。 远方,营地角落,后营兵正在架设高炉。 土法炼钢,武川镇的绝活。 主簿在来回串访个营区。 他们要记录战兵们的身体数据,以便后期各营换装。 只是一路上。 项济总觉得怪怪的。 步兵营房的帐篷动了,有名身覆扎甲的将领,从里面偷偷出来,随后一步四顾,火急火燎的走了。 安庆?! 感觉这小子不对劲。 项济好奇,跟了过去。 路上碰见李昂。 昔日跟自己关系最好的赤虎,竟然不理他。 “什么情况!?” 项济眉头紧皱,心绪不宁。 营帐里,都是项济的嫡系。 安庆,崔浩,孟百川,不三不四和刚来的丁宏信。 “这个,南野必须是我的,你们别抢,,” “南野给你,那其他按名次分,大伙平均必须差不多。” “那我不同意,你们把我丁不三当外人,不行不行,雁门子弟,也要公平对待。” …… “你们,分的倒是挺合理啊,” “为何周兄弟哪里招不满,我们这里容不下呢!” 不知何时,项济竟然也围着个脑袋,在人群里。 他此刻手中拿着兵册,细细观看。 略微思索,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安庆和崔浩面露喜色, 孟百川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唯有丁宏信,眼中不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骑三营明显是武川镇李氏的嫡系居多,而步三营则多是七皇子的人马。 是人都会判断,给皇帝儿子打工和给武川镇一个宗族打工,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这有什么!大伙愿意跟七皇子。”崔浩傻傻的道。 不是一旁的安庆踢了他一脚,还想继续说。 “主公,兵力招满 乃是好事,,好事啊!”孟百川不自信的道。 项济怒极反笑。 一巴掌拍在榆木案牍上,震的茶水四溅。 他眼眸炙热,怒不可遏。 “我们步卒兵力招满了,骑卒呢!当初整军,周兄弟麾下善步战者手把手的教,没有周老弟,何来的步卒。” “兵家传承,武川李氏竟然毫无保留,鸳鸯步兵阵?何等恩义?” 项济指着不三不四,怒斥二人跟孟百川。 “没这些,你们还是山沟子里的边军小将!” “后来步营统领,选了你跟不三不四。周老弟也没说话。李氏真心待我,如何能负!” “如今招兵一事,周兄弟如此难堪,这断然不行。” “丁将军!”项济面色冷冽,斩钉截铁道,“去把合兵之事改了,以大营告示为准!将名册给周老弟送去,他们先挑。北疆骑兵才是主战力量,骑兵优先。” “这!” “骑兵优先?” …… 营帐之中,所有人都是一愣,眼神躲闪,企图抗拒。 强兵他们可都选好了,如何愿意送出去。 若是骑三营都选完了,那还玩个毛啊。 尤其是孟白川,好处拿的最多。 南野都被他收了,那种弓箭术,可谓一绝。 “不好吧!主公!” ,! “是啊,老大,没必要啊。” …… 各将都有私心,纷纷规劝。 “你们!!” 项济生气了,怒视本部这些家将护卫,道,“做人不能忘本,这一路没周卧龙,你们死在那个角落里?” “周云是吾项济的兄弟,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好啊!你们这些小瘪犊子。难怪怂恿本王让士卒自选,原来都是这个打算。” 项济眼眸冰冷,此刻才反应过来。 一言道出真谛,各将令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蒙混过关。 “安庆!!” 项济怒视这个昔日河内郡的农家汉子,伸手在他面前。 他黝黑的脸,这一刻更黑了,艰难的将手中的名册递上去。 只是,本能的,久久不肯松手,最终被项济用力夺走。 项济怒目而视,一个个伸手。 一本本兵册,项济挨个收。 最后, 厚厚的兵册,交给了丁宏信,让他周云送去,并将虎符大印也给了。 这意思就是,周云说了算。 接过厚重的书册,丁宏信错愕的看着眼前一腔正气的七皇子。 这人到底是傻呢!还是?! 精兵历来都是军中必抢之物。 各将抢地盘,战场立功,这些可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何况周云乃是武川镇李氏,严格意义上说,算是半独立的体系。 项济竟然愿意将如此好事给周云。 此事,完全搁置武川镇李氏,的确不对。 但是完全成就李氏,也不对啊。 公平合理,也就行了。 丁宏信眼眸深邃,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项济城府过人?! 荒地。 寒风。 李泰清早在为他的西域大马梳毛。 这小子不老实,竟然咬他的肩膀。 嘿嘿,等不打仗了,找个漂亮母马,给你痛快!! 营地里,他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丁宏信, 丁大中郎将,带着几个主簿,拿着名册。 送到二爷的营帐里,不到片刻就被请了出来,随后就听见二爷说,“一切照旧。” 李泰不禁一怒,那个气的啊。 那么好的骑兵苗子,他奶奶的,就不要了! 本以为到此为止。 谁料! 不到片刻。 一身金甲,金光闪闪的项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了。 冲进去就跟二爷吵上了。 问二爷是不是生气了,跟他这个大哥犯倔驴子气。 咱兄弟一体,分啥子你我,不选就是看不起我项济。 本皇子和你同生共死,这点兵算个啥。 最终, 周云输了。 不是因为说不过。 而是项济又搂又拖,他可没有龙阳之好。 再不答应,他怕项济越说越来劲。 听从项济的指示。 周云拿走兵册,重新调配。 河原。 残月。 周云营帐。 他立于羊皮毯之上,如苍松耸立。 偶尔风雪飘过,带起厚门布。 身后的案桌上,是四千人的名册,右侧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是项济的虎符。 项济! 项大哥,你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拿了主角剧本? 河原这里,远离任何势力,周云有能力,让任何事情变的天衣无缝。 城府极深?! 只是略微思索,他便否定这份可能性。 若是有此能力,早在洛阳,项济就名满天下了,过去项楚当大官的皇室庶门子弟,不在少数。 武川镇那次,也不会被差点弄死,换个刀快点的,项济就直接没了。 多高的智商,才敢这样赌。 夜深。 营房。 烛火。 周云眼眸深邃,默默启动兵神系统。 --------- 数天后。 河原大营。 战鼓如雷。 兵势如火。 新的六营踏着整齐步伐,如苍松挺立,一片肃杀之气。 帝二十三年正月。 建安军! 于乱兵废墟中诞生。 下设六营,由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项济统领。 麾下猛将如云, 谋士,,谋士一个。 骑三营,三大统领毫无悬念,为青龙,黑蟒,赤虎。 每营一千五百骑,合计四千五百人。 以玄甲铁骑为骨干,其他骑卒配备上好的扎甲。 步三营,三大统领也照旧,孟百川,丁不三,丁不四。 每营同样一千五百人,合计四千五百。 以孟百川,雁门子弟为核心,进行了扩编。 另配一营护卫军,安庆为统领,以南野,王武为核心,二百人,充作机动和突击力量。 加上斥候营原封不动。 这样的分配,最大化的保证了原有的军力骨架。 新加入的几乎也是最优配比,能很快形成战力。 最关注的南野跟王武,为免大伙争斗,周云直接划给了项济。 如此,孟百川虽然不舒服,但也无话可说。 总不至于,他再次回去,当护卫头子吧。 至此。 项济正军九千五百人,后营一万五,其力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历经艰难的帝二十三年正月后, 项济大营士气如火,摩拳擦掌。 周云将斥候撒出去,河原地域, 各战营蠢蠢欲动,战局出现了新的变化。 喜欢楚兵。 第134章 马邑之战 华夏对异族的战争中,有一个历史性的拐点。 汉末五胡十六国。 司马晋昏庸无道,鲜卑等大量异族入主中原。 其带走的核心技艺,使得草原人的冶铁工艺,飞速发展。 这也是历史上, 唐之后,异族难以对付的根本原因之一。 北宋基本统一的力量,竟然收拾不了西夏,契丹。 其兵器甲胄,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大楚腐朽。 基层官员搜刮无度,北伐一战,非战斗减员,数以十万计。 粮草吃食,尚能贪墨,更莫说兵备、器械了。 大楚良家子弟,本有葛布铁皮甲一副,长矛一柄,五人一弓。配套有微薄的饷银,后勤上也有标准。 可周云自北疆大楚子弟中走出,深有体会,那简直是乞丐在打仗。 如今,自食恶果。 马邑东川官道。 一路上,最能战的不是王帐军,也不是突厥各部骑兵。 而是昔日大楚的良家子。 无数像余建三那样的楚人,在得到突厥人的军备后,如恶狼一般,扑向高高在上的贵族。 黄达岭,一支溃败下来的楚兵正军,企图从山区逃脱。 他们一路仓皇退走,甲胄、旗帜、马匹,混乱无度。 “杀,杀!!” “杀楚狗!” …… 后方,喊杀声响起。 为首的楚军将领一愣,目眦欲裂,惶恐道,“跑,快跑,撤去童家镇。” 这是一支来自南方州郡的部队,衡州郡兵。 战力虽然不行,但山区兵,脚力好,逃跑还是不错滴,否则也不能从大溃败里逃走。 是的。 溃败了,楚军主力溃败了。 从定襄转移后。 衡州郡兵本来在洛阳本部序列,随大军徐徐撤退。 谁料,北狄人在马邑咬了上来。 一开始,数量不多,楚军还能应付。 万万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 仿佛整个大地都是突厥兵。 从军一生,衡州郡兵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更莫说是兵了。 厮杀在黄达岭爆发。 这支衡州兵将领用了不少土办法,三千多残部,硬是在近万追兵手里逃脱。 他们是地域宗族兵,一个地方的,乡里乡亲。 大规模战不行,小规模打,意志却很强。 山坡。 周云曾经待过的雪洞口,北风吹过,残布飘扬。 一支南方部队,互相搀扶,踏雪而走,艰难逃亡。 …… 东川官道。 段渊心急如焚。 楚军又被咬上了,近二十万北狄骑兵,死死拖住了大楚主力。 之前已经打了一场,楚兵损失惨重,不少部队都散了。 三十余万大军,不得不停下,在下沟子村一带,跟北狄人周旋。 童家镇的厢车,为何迟迟不到? “报,五里外杨豪斩了河东张树生,河东骑兵溃败,请求大军掩护。” “为何如此啊!”段渊一怒,差点没站稳,从战车边缘摔倒。 大军左翼形势萎靡,中军很可能被影响。 “何人敢去迎战杨豪?” 中军一带,各家权贵高手,无不是低下头颅。 南阳,徐州,河东,甚至定襄兵都一样。 他们中或许有人能敌杨豪,但此刻大军溃败,就算赢了也没有功劳。 但若是输了,那就是自己的命啊。 此刻保存实力才是关键,傻子才出风头。 丁布,此刻段渊无比怀念丁布。 下川口一战。 正是丁布的玄甲营,阻挡了突厥第一兵,金狼卫。 好端端的,梅老弟太过分了,折损了玄甲营,等于断掉楚军的牙齿。 段渊焦头烂额,留给他的牌太少了。 没有强悍的中军,没有善战的勇士,兵甲不齐,斗志低迷。 他甚至觉得,此刻还不如几十年前的楼关时期。 至少那时,他有三万敢死的地方部队。 荒地。 寒风。 十里外。 一支近千辆厢车组成的援军,正迅速朝下沟子村赶去。 二万徭役兵,不少人口里还叼着馒头。 这是昨天发的,为的就是这趟卖命的活。 …… 马邑各处都在发生战争。 楚军的情况岌岌可危。 而七八百里外,河原战场,战况恰恰相反。 荒原之上。 斥候战中,突厥人节节败退。 局部绞杀战,梁三稳稳压制他们。 这些若隐若现的精锐斥候,草原根本应付不来。 他们纪律严明,悍不畏死,武器还厉害的不像话。 一个不注意,雪地飞出一根羽箭,草原二十年才能养大的汉子就报销了。 短短几天。 项济大营三十里内,几乎完全控制。 如此情况下。 建安军数次利用信息不对称,多次集中优势兵力,对落单的千人队进行狙杀。 哲哲每次都是慢了一步,有一次倒是赶上了,差点把自己也一起报销了。 几番轮战下来。 ,! 突厥人撤退了。 这仗打不了,没有斥候,就没有反击的机会。 他们成了瞎子,项济大营在干什么,根本不知道。 木勤思力是有深度恐周症的, 在他孜孜不倦的劝说下,哲哲大王最终无奈。 咬牙撤退。 近五万人的草原勇士,不敢跟二万多人的建安军作战。 这也算是大楚独一份。 ---------- 帝二十三年。 二月二日, 龙抬头。 项济大军在准备充足后,决定向西南方向,遁入山林。 向武川镇一带转移。 河原无险可守,地处荒原,一马平川。 不是久留之地。 辕门左侧。 项济身覆蟒袍,一身金甲,极为招摇。 周云是忍受不了这么骚的甲胄,偏偏项济乐此不疲。 他抚摸河原大营的城墙,冰的!刺骨的寒意传入他手中。 今早,还有辅兵浇水保养。 这段时间,就是这冰城,护卫了河原弃军。 远方焦黑的土地,是过去的北营。 “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要是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 项济感慨道。 “这里不能耕种,一年有九个月是寒季,容不下楚人。” 丁志孝先生在项济身后说。 现在,周云已经不是唯一的谋士了,项济又聘请了一名主簿,太原丁老,丁志孝。 他比丁宏信高一辈,乃是北疆一带的老秀才了。 “并不是天气的原因。”周云眼色深邃,意味深长的说,“若是有安宁的环境,这片土地也能活很多人。” 内蒙古呼和浩特一带,后世人口充裕,只是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技术局限了楚人。 若是给周云经营几年,定襄郡养活个几十万人是毫无问题。 行走在后营外。 城墙之上,是披坚执锐的甲兵,他们眼眸坚韧,誓要站好最后一岗。 丁老先生数次打量周云,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卧龙先生,此番龙入大海,今后有何打算。” 丁老的话,其实是一种试探,目前,武川镇李氏跟项济只是合作。 不像太原跟雁门兵,基本算是项济的本部了。 “不知道,希望能有一块耕种的土地,安 安稳稳,仅此而已!” 闻言,丁老先生思索片刻,认真道。 “可能很难,卧龙先生,大楚二百零七郡,除了边关等地,几乎没有多余的土地。” “连陛下,都很久没有赏赐土地了。否则,你师尊也不会在三朝元老,在楼关外置办田产。” “大楚土地兼并如此严重?!”周云转身,询问丁老先生。 “土地兼并?,,豪强夺取土地!确实严重,本朝太祖并没有清理干净前朝的势力,导致门阀力量,古未有之。” “这都过去一百年了,洛阳的好地,上千贯!何等昂贵。好在,十多年前关中造反,空出大量田产,可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不怕造反?” “呵呵,有何怕?门阀有兵,节度使有兵,佃户农民如何干的过。” …… 丁老一直故意在跟周云攀谈局势。 周云虽然拥有兵神系统,但很多信息并没有录进去。 短暂的接触,他很震惊。 丁志孝竟然水平不低,有崔中书的水平。 项济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反正不知道他们在说啥。 可并不影响他融洽的交谈。 远方, 号角响起。 战鼓如雷。 “咚咚咚!!!” 河原大营。 最后一次出现建安军的怒吼。 一排排甲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披甲执锐,自辕门出发。 几十名精锐骑兵,踏马而来。 项济跟周云的马匹被护卫营牵来了。 二月北疆。 寒风似刀。 刮得人脸生疼。 项济身覆蟒纹金甲,手持龙纹剑,胯下是北狄大马,麾下是一眼数里的军队。 此情此景,无法想象,半年前,他在河内郡,甚至下跪求粮。 此刻,项济心中不免豪情万丈。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下一句是啥,周老弟,我不记得了。” “忘了。” “忘了?!这词不是你写的,莫不是抄的吧!?” 周云,“……” …… …… 喜欢楚兵。 第135章 北狄人兵败 定襄郡。 哲哲老营。 残阳。 烈风。 几个裹着包浆发黑的羊皮袄子的奴隶,面黄肌瘦,眼神呆滞。 此刻。 惊愕的望着远方地平线,垂头丧气归来的突厥贵族老爷。 旗帜不正,甲胄拉稀,哲哲的败军,士气低落。 奴隶们面面相觑,目露恐惧,本能佝偻的更低。 他们瑟瑟发抖,惊恐的干着手里的活计。 希望打了败仗的突厥人老爷们,千万别注意到自己。 否则,被杀掉还是轻的,最怕被拖在马后,折磨致死。 可惜,厄运专找苦命人。 哀嚎声,求饶声,在牛棚羊圈外,此起彼伏。 不少打了败仗的野蛮人,在羊圈里,抓起女奴就行龌龊之事。 女人还好,也许能留命。 楚国男人,不少被活活殴打致死取乐。 旧木做的栅栏,哲哲的牙帐前, 一名老者驻足,了望突厥人的特勒王。 蔑尔人的智者,郭倾之,他来了。 哲哲的心情很糟糕。 草草打了招呼。 前几日,霍军师留下两个锦囊,嘱托他战事不顺就打开红色。 诱敌之计!? 哲哲眼眸一亮。 还得是军师厉害。 当即和老木合计,遂佯装退兵,集结重兵袭击转移的项济部。 一旦楚兵去了平原地带,失去城墙依托,草原人要是干不过,干脆回漠北捡牛粪去。 果然,项济大军南逃了。 军师真乃神人也。 哲哲大王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算到结尾。 败了! 特么的,败了! 竟然败了! 周云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难怪北疆六部外带目勤思力这个特勒王,畏其如虎。 这是人? 他跟霍长镇隔着上千里,博弈兵法。 哲哲一路追至川口,发现项济大军丢盔弃甲,连轴重都放弃了,一路北逃。 这情况还用犹豫,当即全军追击。 追至上川口,人仰马翻。 斜坡后,有一道三尺长,五尺深的沟壑。 哲哲大军不由一阵停滞,害怕马踏前方战友。 木勤思力目眦欲裂,他第一时间反应,糟糕!周云有准备! 可就在此时。 上川口草原,战鼓如雷。 三个精锐的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绞杀而来。 青龙,黑蟒,赤虎。 三支骑营从一侧反坡杀出,冲峰起来的武川铁骑,如三把尖刀,刺穿了突厥人的队伍。 哲哲,目勤思力都是知兵之人,马上下令撤退集结。 谁料后方大量陷马坑,不时有战马倒下,延缓了突厥人的反击速度。 三支步卒,利用地形和沟壑,完成了部分合围。 包围圈里有近两万乱窜的突厥人,他们像无头苍蝇,只知到处乱跑,无法形成反击,被楚军一面倒的屠戮。 跑了! 哲哲跑了! 被围的是几个部落士卒,不是他的王帐军。 两旗本部精锐,损失不大,但要哲哲再冲进去救人,他是不敢的。 战场地形,一无所知。 三兽将虎视眈眈,情况不明,如何再敢进入周云预设的战场。 牙帐。 郭倾之面前,哲哲稍作安排。 毕竟是老可汗时期的长者。 随后,丢下头盔甲胄,在羊皮毯上,袒胸露腹。 马奶酒打湿了他如野兽般的胸毛。 “特么的,老木!”哲哲沮丧道,“你是攻城失利,老子是野战三倍兵力被打跑。侮辱啊!丢人啊!” 威名! 是草原人最重要的东西。 牧民小部落为何要听从你的命令,因为你有威名! 不听从你的,就会被你所杀。 若是失去的雄鹰般的名声,哲哲的部族将无法壮大。 川口,五万多突厥人在他的率领下,不敢跟二万人的项济后营决战。 虽然实际损失不大,但后续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算了吧,哲哲。草原上,你还有儿子。何况大楚这一战也没打完。”木勤思力安慰道。 老者牵着小牧童,在一旁若有其事的教他割羊肉。 桌案上,还有一坛子腌肉,此物是最近在草原流行的。 腌制的马肉,极为地道,炖的软烂,配合密封的陶器,能保持很久。 口味好还是其次,最主要是有草原人急需的盐份。 就算是战争时期,也不少牧民冒险从马邑西线走私到草原。 望见哲哲甚至要流猫尿了,老者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哲哲大王,老夫记得,军师还有一个锦囊给你,为何不看!” 闻言, 哲哲不仅没有缓过来,反而更伤心了。 哭着说道。 “锦囊还有个屁用,现在兵力都快和周云差不多了,谁敢去碰他。” 说着,哲哲从怀中摸索半天,才找出一个黑色的锦囊。 打开一看,双目圆睁,硬控十几秒。 周云! 霍长真! 这特么都不是人! “哲哲,见此锦囊,料想你已经河原战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立刻,马上,重新集结兵力,追击项济,此战必胜。” “你很成功,成功放松了周卧龙的警惕,真正的杀招是这一轮。” 木勤思力不知何时,出现在哲哲身后,喃喃道。 “这特么的,军师还是懂你的,早就知晓,你搞不定周云,甚至荒原战你也输,对你能力的判断,还是挺准的!” 哲哲,“……?!” 老者给小牧童,加了一点腌制的马肉,又泡了一杯茶给他。 轻笑道,“哲哲大王,既然见到了锦囊,为何还在此地。” “若是周云被灭,你还未到,那丢了的威名,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闻言,哲哲一惊。 顾不上帐外寒冷,光着膀子,在雪地里咆哮,连续下了数道命令。 “哈哈哈!也不知道,军师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老木走,去杀了周云,以报你武川镇之耻。” 木勤思力一愣,轻蔑一笑,不想理会这只草原上的蠢羊。 老子武川镇可不耻, 现在全靠同行衬托,木勤思力是解套了。 哲哲老营很快集结兵力。 这次王帐军打头,各部跟随。 有破周云项济这种大功,哲哲如何能给他人。 与此同时。 定襄城西南六十里。 南王城大军。 一只苍鹰自天穹飞来,落入如同蚂蚁群一般的黑色海洋中。 杨通是捉鹰人的后代,右臂的铁甲上,苍鹰找到了熟悉的位置。 他取下小竹节,自后方追来,递给黑轿旁征南大王的亲卫。 小竹节入了黑色狼纹轿后,不到片刻。 杨通看见一只满是老茧的手,自狼纹黑轿中伸出。 南王大军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不到片刻全部停下。 荒草萋萋。 雪坡寂静。 轿中传出威严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万骑卒继续南下,天狼卫和杨门本部精锐随本王去草山川。” 喜欢楚兵。 第136章 杨双战李泰 定襄郡。 草原。 斜阳照冰草。 大楚兵卒踏碎积雪。 建安军队伍拉出一条长蛇,蜿蜒向前。 击溃哲哲大王后,河原再无成建制的突厥力量。 士卒面带笑容,将官们则在憧憬此战后的官职。 留守军队,两破强敌,带着有生力量,战略转移。 这一套功劳下来,能混个啥官。 不少大字不识一个雁门子弟,愁容满面,算不清啊。 太原子弟,跟着前方部队行进。 底层士卒并不知晓什么军功之类的,他们关心这个傻傻的将官别走了。 别家将领,可不会这么败家。 决不会给浓粥咸菜,牛羊马肉,能野菜糊糊管饱就不错了。 北线大军,蜿蜒如长蛇。 为何平原转移,依旧要成长队? 大军行进,乃是一门学问。 荒地上, 优秀的先锋部队,已经探明了好走的路线。 人乱走都行,辎重却必须走好路。 大部队必须掩护辎重,所以军队成长形。 草原上,旧红色旗帐,一眼望不到头。 大纛之下,一身金甲的将军,此刻口吐芬芳。 “法,,法,,法!!” 北狄人来了, 北狄人真的来了。 兵神系统分析过,突厥人很可能假意退走,实际上是为了在平原上消灭项济。 这种推算占比很低,周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可他认为可以赌一下。 建议,上川口草原立下埋伏,大量挖掘陷马坑,佯装败退,勾引突厥人进入死地。 只是这一套操作下来,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少。 且要进行数天的周密计划,大大耽误了逃离的速度。 故,项济丁宏信等,在综合考虑后,认为突厥人袭击一事,尚不明确。 所以只进行了适当的防御性安排,并不是全歼的方案。 只是万万没想到。 北狄人真来了。 甚至连数目都如周云预计的那样,四万到五万之间。 “剿灭本身也难,自身损失太大,现在按计划击败后,我军遁走也是上策。” 闻听此言,项济心情好了一些,可笑容还是不太自然。 这就好比别人告诉你,可以挣一亿,你觉得风险大了,最后只挣一千万。 换谁能开心。 荒原。 寒风。 大军缓缓南行。 周云胯下西域马,身覆精铁山纹甲,眼眸深邃如海,似乎局势皆在掌握中。 大方向上,他思索过两条路。 其一,突袭漠北。 其二,回军武川。 在仔细分析突袭北狄人后方的可能性后,周云选择了放弃。 霍去病能奔袭漠北,其麾下乃是当时最强的汉朝军队,羽林军。 国之羽翼,如林鼎盛。 绝大部分,是汉武帝历时十几年的劳动成果。 加之霍去病本身实力,也是历史顶尖。 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 项济的兵力,看起来不少,二万多人。 实际上,骑兵尚不足五千。 还有二万的步卒。 精锐能力就更没得比,刨除周云带来的玄甲铁骑。 雁门子弟和太原子弟,这支骑兵只能算得上是组织严明。 精锐之师,目前,至少目前是远远达不到。 何况此刻的北狄国乃是大一统草原势力。 匈奴人在武帝时期,核心主力二十万不到。 且科技落后,汉剑汉甲,羽林军能一汉敌五胡。 但现在时代变了。 王帐军精甲铁马,突厥贵族部落的精锐甲胄甚至比大楚正军还好。 草原民族结构简单。 不像大楚,有中间商挣差价,他 们的银子基本花在实处上。 就算有人干大楚的勾当,那也要小心再小心,否则,草原勇士的马刀,可不是摆设。 欺辱他们,下场是死亡。 南王城有守军,且治下楚化程度很高,组织力量强大,并不是一捅就破。 正当周云思索未来时。 一阵阵尖锐的口哨音,由远及近传来。 队伍不禁一阵骚乱,但很快就平息了。 这段时间,整编并训练后的建安军并不害怕战斗。 “有追兵,有追兵!” “大军防御,大军防御!!” 孟百川带着护卫兵,骑马奔告。 名义上,他是建安军的大将。 实际上,他是高级一点的牛马。 脏活累活全是他在干。 功劳却拿的不多。 军令一下,建安军迅速行动,小片刻后。 当远方的突厥旗帜出现时。 荒原之上。 三个军阵,成品字型,赫然立于战场。 北线大都督, 建安上将军! 大纛之下, 项济眯着眼,反复确认后。 转头,对着周云道,“那个字是不是杨字?” “是杨字没错!” “丁将军,突厥有几家杨姓将领?” 丁宏信将蓄了十几年的胡须剃了,换上了精甲,如今气质大变。 再不是当初的颓废将领。 ,! 十几年前,丁宏信就入了宗师,颓废数年,虽然实力没增强,但保留了宗师的基本武力。 李兴多次同他交手,一开始是青龙占优势,随后就是丁宏信厉害了。 关西快刀和斩浪被摸透后,李兴毕竟是九品,如何是宗师的对手。 “杨姓的倒也有几个,但是征南大王旗应该只有杨双!” 杨双! 突厥第一勇士?! 项济怒不可遏,一直喋喋不休。 大声辱骂楚军废物,连个敌人都吸引不了。 丝毫不记得的,上一秒他还在嘲讽那支北狄军队又来送死了! 周云脸色暗淡。 他的眼眸已经跨越战场,俯瞰全局。 遥远的马邑官道上。 巨大的可汗行宫之上,有一位老者,正驻足而望。 两人似乎都远远的,都看见了对方。 只是一人靠实力。 另一个靠的是作弊。 “系统!你特么假货啊。” “杨双这么猛的人来,你都发现不了!” “宿主,小艾只能分析录入的信息,杨双等部一片空白,小艾无法统计。” “不管了!现在马上分析活路。” “是!” “兵神系统分析到,突厥大军第二次出击,百分之五十是巧合,百分之三十杨双安排,百分之二十是突厥人中,有人谋划了这一场针对宿主的战斗。” “如果最后百分之二十成立,此人的兵法几乎媲美兵神系统,不在徐州了然之下。” 我尼玛,老子现在不要评价,要计策。 “赶紧分析活路,其他的我不想听。” “草山川前,有一沟壑,是旧河道,其长数里,深二丈,宿主大军过沟壑,进入山林后,杨双百分之九十不会追击。” “他的目标大概率是瓦解宿主军团的战力,残兵败将,没有威胁,宿主大概率存活。” “那还有百分之十呢?!” “宿主的优先级大于楚兵主力,杨双不计损失,必杀宿主。那宿主大概率逃不了。” 远方。 荒坡之上。 征南大王旗帜如林。 一面最大的牙旗下。 是一员身覆精致突厥甲胄的将领,他身材不高,似乎平平无奇。 若不是拿了那杆巨槊,以及身旁人的恭敬,周云甚至都不会认为,那就是杨双。 战斗不经 意间打响。 建安军是士气旺盛的兵马,根本不惧怕对方。 哪怕对面是赫赫有名的突厥第一军团,南王城大军。 短短片刻。 已经打了一场,三骑营跟天狼卫毫无花哨,正面碰撞。 一时间,马嘶人吼,盾甲兵刃残肢乱飞。 厮杀过后,算是互有损失,打了平手。 周云指挥步卒方阵掩护,突厥人不得不退走,留下上千具尸体,集结在草坡观望。 一名精锐的杨门家将,打马来到杨双大旗下。 “禀征南大王,项济部精锐,步骑完整,是否继续攻击!” 杨双没有说话。 远远的望着军纪严明的建安军团。 很久了。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精锐的楚军了。 杨双眼眸深邃,抬头望天,他心情复杂。 思索片刻后,拿出一个锦囊,只是略微观看。 脸色不禁闪过错愕,随即开口道,“不用理会,我们还有援军,拖住就行。” 尽管杨双很有信心,一万五千人击溃项济的军队,但他还是选择等待援军。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他不会给周云任何机会。 望着传令兵离开,杨双的脸色暗淡,耐人寻味。 “霍先生,真要将楚国赶尽杀绝吗?我们的仇敌只是皇室啊!” 杨双喃喃的道。 三大谋神之一,关中霍长真,此人千里之外,竟然能搏杀强敌,不愧是大突厥国的军师。 周卧龙此刻在劫难逃了。 随着突厥人远远对峙。 山草川进入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静的可怕。 忽然。 远方的天空出现飞鸟。 就在此刻,项济大军。 战鼓如雷。 有节奏的号角响起。 三支步卒保持阵型,骑兵掩护,徐徐向南撤退。 大旗下。 杨双一愣,周云短时间,就知晓了援兵。 霍军师说的果然没错, 周卧龙,其智如妖,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不用杨双吩咐,大楚军队逃跑的第一刻。 天狼卫一阵嚎叫,数个千人队一拥而上。 李泰目眦欲裂,刚刚一交手,他就知道这伙人是劲敌。 但这一刻,他没得选。 建安军需要他们。 他们必须上去,干扰冲锋的敌军。 不然,完全冲起来的骑兵,有可能击破丁宏信后营的半吊子步卒。 “冲!骑二营。为了身后的弟兄们。冲锋。” “让草原狗知道,武川镇的勇猛!” 李泰手持黑蛇斩将刀,身覆玄甲,一马当先。 “噗!!” “噗!!” …… 草原上,两支骑兵毫无花哨的相撞。 ,! 刚才的交手,双方都是愣的。 没想到对手如此强悍,算是没准备好。 但打成平手,两方都不服。 这一次,天狼卫誓要扞卫天下第一骑的荣誉,双方搏杀,激烈异常。 “斩浪!!” 一柄漆黑的关刀,带起刀光,将一名突厥骑兵连人带马一同斩断。 突厥军中,李泰如同虎入羊群,带领骑二营,猛攻天狼卫。 劣势! 突厥大旗下,杨双目露惊诧。 他远远的看见,突厥天狼卫竟然是落了下风。 二千骑对碰一千五,突厥人丢下了更多的尸体。 “那个人是谁?”杨双冰冷的问身旁的家将。 “武川镇李氏五兽将之一,黑蟒李泰。” “嘿嘿!”闻言,杨双轻蔑一笑,“是现在时代变了吗?这种货色也能成为大名鼎鼎的五兽将。” “三十六骑,随本王去斩了这支楚国小蛇!” 独角铜人朔高高扬 起,杨双骑上战马,拉下面甲。 三十六名杨门铁骑,人人手持独脚铜人槊,直奔李泰。 杨门杀将阵! 丁宏信一直盯着杨双的, 见他一动,立刻明白,黑蟒有麻烦了。 “周卧龙,立刻救李泰,杨双去杀他了。” “糟了!” 闻言,周云一颤。 李泰可不能死,不然八瞎子另一只眼睛也会瞎了。 随即打出骑语,招呼李兴,李昂支援。 虽然不知道杨双的实力。 但应该不在上官虎之下,肯定不是李泰能对付的。 “压上去,步卒压上去,围了中间的天狼卫!” 战场忽然出现破绽,系统敏锐的捕捉到了。 疯狂响起提示音。 “叮,叮!” …… 周云没有一丝犹豫,虽然有损耗提醒,但现在管不了损耗了。 对战突厥国最核心的力量,没有损失是不可能的。 步军方阵随着旗语变化。 大盾狼筅,长矛如林,千人如一。 数支千人天狼卫压力大增。 北狄骑兵被疯狂挤压。 成片的大盾,如同机械的锐利长矛,一支支羽箭乱飞。 天狼卫斗志昂扬,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扛穿刺利器。 战场,突厥勇士被疯狂屠戮,空间不停被压缩。 这一刻,高傲的突厥可汗亲军才发现,低估了这群步卒。 “杀!” “杀!” 天狼卫是骄傲的。 战斗意志远远高于王帐军。 身处险境,并不能瓦解这些草原勇士。 他们悍不畏死,利用有限的空间冲锋,三千天狼卫在中间,五千在外围,不停的猛攻步卒。 建安军步卒看似占据上风,实际上也是岌岌可危。 支撑大盾的士卒,在猛烈的撞击下,不少人口鼻呕血,手臂骨裂。 “顶住!弟兄们。顶住啊!” “射箭,射箭啊!不要在意弓弩,放肆射。” “长矛手,你特么干嘛,快桶,,用力,,,” …… 战场上,天狼卫将领已经反应过来。 这支楚兵,竟然要吃三千天狼,简直是反天了。 他们似乎受到了侮辱,暴躁且疯狂。 可惜,战争客观事实,并不会因为人的心情而改变。 大盾长矛猛攻下,中央失去速度的天狼卫,正在成为鱼肉。 羽箭乱飞的步卒方阵,杀伤力巨大。 突厥人的阵型太密集了,根本不用瞄准,羽箭必中。 步卒的绞杀力量,在局部是不弱于骑兵的。 中部天狼卫被包围,战力直线下降。 外围骑兵,急于援救,猛攻之下。 也违反了战场客观法则,损失惨重。 万户阿史那弥禄,怒光如火。 手中长槊不停冲击大盾,他迫切希望救援出被围的天狼卫。 万里河山,控线百万,才有天狼卫三支。 若是在这里折了三个千人队,纵使他弥禄乃是突厥猛将,也扛不起。 可弥禄还是低估了这支部队。 每每艰难击破大盾兵,后续士卒悍不畏死,强行顶上。 甚至不时有长矛飞刺,弥禄的战马已经被捅了。 天狼卫勇士硬打建安军步卒,完全被压制。 步卒的优势没有影响到骑卒。 三骑营对上了杨门精锐,四千五战五千,兵力本来就是弱势。 何况,还有杨双这位突厥第一红花棍王。 李泰跟杨双交手了。 他没有退缩。 武川镇的黑蟒,用长刀扞卫自己的荣耀。 当杨双向他冲锋时,他也毫不犹豫,胯下西域马狂奔,直冲杨双。 他关刀如龙,如蟒。 “斩浪!” 马势,刀势,本身的力道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 “煞鬼神!” 时间仿佛静止。 独角铜人槊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砰!!” 毫无花哨的相撞。 李泰的黑蛇斩将刀,应声而飞,差距太大了。 他再也抓不住手中的长刀。 他的眼眸中,甚至升起恐惧。 刚刚与他对拼的不是人,是一只洪荒猛兽,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杨双本来眼眸轻蔑,仿佛这一锤下去,李泰必死。 然而,本该连人带马带兵器一起杀的敌将,竟然爆发出来恐怖的力道。 这一刀的威力,不下于宗师五重的水平。 难怪!此人能闯下如此威名。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子断不可留。 独角铜人槊猛然发力,这一击必杀黑蟒。 巨槊袭来,李泰大骇,拼命想要拿回兵器,此刻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千钧一发之际。 一把青龙关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 “咚!!” 槊刀相交,李兴挡下了这一击。 杨双大怒。 又是一个九品,并且又有如此威势。 他眼眸寒冷,不禁一阵错愕。 “现在的九品都吃什么长大的?!” …… …… 喜欢楚兵。 第137章 丢车保帅 山草川。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草原山林在此分界,得名山草。 此地,沟壑众多,过去定襄郡哈拉河流过。 一条数丈深,长达数里的古河道,拦住了项济的退路。 近两万人被挤压在这片小空间。 身处野地,无险可守。 悲凉的气氛,在大军中蔓延。 大军北侧,一山坡。 太原后营子弟,用辎重车,组成一道拒马墙。 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 他们用尽土办法,跟天狼卫周旋。 “赵村的傻子,杀啊,你他妈桶***那气势呢!” “艹你牢牢,老子没捅,刚刚你死了。” …… 他们不是精锐,不是正军,但他们是楚人。 华夏民族,有着最简单的质朴。 这段时间,他们吃的,是这辈子最好的。 多少人几十年肉沫子都没见过,项济这里肉食管够。 特么赵村人自己都觉得自己贱,有肉吃,最近总想要吃野菜叶子,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睡在帐篷里,干草换成了羊毛。 那天,几千太原子弟,坐在荒地上,等待新的刀剑,跟过节一样。 那是从军数年,第一次领新兵器。 “杀!!”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蠢将官,待太原子弟不薄,太原子弟,自是敢战。 刀剑搏斗。 战马无法奔腾,但天狼卫有骑槊,长矛,精甲长刀,对上站在辎重车上的楚兵,依旧优势巨大。 后营北线,正在被突破。 “特么的,赵狗,,,” 身后长矛手目眦欲裂, 同村刀盾兵,被一名眼眸锐利,鼻子硕大,全是疙瘩的野蛮人,一榔头锤死了。 赵姓男子,不顾一切,用尽全之力,长矛猛刺。 “噗!” 鼻子疙瘩上,还有虱子的野蛮人面色痛苦。 长矛刺中了他的肚子,穿透了护腰和牛皮甲胄,鲜血染红了裆部。 “艹你牢牢,,” 见捅的不深。 赵姓男子目光如火,准备再用全力,谁料长矛被抓住,纹丝不动。 他看见,野蛮人的口水几乎喷溅到他的脸上。 一根狼牙棒,由小及大。 他的视野,看见黑色海洋一样的突厥兵, 再看到遥远的天穹, 今天的云朵被风拉的很长。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冰渣和荒草,无数马蹄。 突厥人的利箭,无情收割北线的太原后营。 辎重车组成的防线渐渐被突破。 老实说,后营的战斗意志已经很强了。 可惜,他们没有甲胄。 皮甲都不能人手一件,有些人还穿着厚葛布衣,如何能对抗武装到牙齿的天狼卫。 北线的失利,暂时没有辐射到南方。 何况北线斗志顽强,坚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南方乃是建安军的主力。 几里外, 天狼卫万户阿史那弥禄怒火中烧, 三个! 三个千人队,被周云指挥建安军杀光了。 “进攻,起号角!” “起号角!” …… 天狼卫的骄傲这一刻被击碎了。 算是外围损失的,足足四千人。 这是大突厥国,近十几年没有的折损。 四千人,得补充几年。 怒火下。 进攻一刻也没有停止,天狼卫开始骑射。 建安军,士卒虽然经历了训练,斗志强盛。 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抗,渐渐有露出疲态。 突厥人的万户数次冲锋,多次进攻下。 弥禄的眼眸阴寒,他笑容冷的可怕。 破绽! 破绽出现了。 天狼卫开始集中力量,突破太原后营。 一万多没有甲胄的兵卒,岌岌可危。 大纛之下。 周云早就发现了,不,甚至这个破绽早就在兵神系统中出现了。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应对的战术,很快下达。 “咚!” “咚!” …… 建安军独特的战鼓响起。 丁不四的步卒收起大盾,如同多米勒骨牌一样,一千多人,迅速变阵,后营让出道路,主战步营成功对上绕后的天狼卫。 有了丁不四的雁门子弟成为骨干,后营兵又悍不畏死,双方战斗,甚至是天狼卫死的更多。 “什么鬼东西!” 阿史那弥禄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怎么能从军阵里穿过来! 时代的局限,阿史那的猛将没有见过后世军训的大学生,军阵的理解还停留在六世纪。 战局渐渐焦灼。 双方搏杀,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周云的眼眸中,闪过喜色。 平局就是大优势。 九千主力军,虽然损失也不小,两千多人留在了这片草原。 但突厥人损失更大,这支强兵,本来就一万多人。 如今折损三分之一,对上两万多的建安军已经很难有效果了。 某一刻。 大地震动了。 万马奔腾之音传来。 周云一愣,目眦欲裂。 ,! 目光遥望远方,烟尘滚滚。 糟了,突厥人的援军到了。 系统的警报不合时宜的响起。 疯狂提示周云。 “失算了!” “我们失算了!” 周云眼眸深邃,喃喃的道,“我没想到,霍长真如此重视我们,宁可放弃追杀大楚主力,也要先灭了我们这伙人马!” “我以为大楚主战军是肉盾,吸引火力,没想我们才是!” “如何办?!现在直说如何办!”丁宏信手持长枪,目光耐人寻味。 对上丁宏信的眼眸,周云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丢车保帅! 周云身后。 一身骚包金甲,项济正在拼命擂鼓,替大军助威。 兵神系统数次运算后, 周云无奈,长叹一声。 他眼眸冰冷,对身后武川子弟传令道。 “立刻命令后营搭建沟壑路桥,大军要后撤。” 三万多北狄援军,突厥人披坚执锐的正规军将达到四万。 大楚建安军,精锐不足七千,其余兵力也不到一万。 论战力,对面乃是天狼卫,王帐军,南王亲卫。 那都是大突厥,一等一的精锐。 自己这里,河源弃卒。唯有一千武川玄甲,跟得上档次。 战将更是比不了。 一个杨双就能压过三兽将。 山草川乃荒原,无险可守。 “叮!” “叮!” …… 兵神系统在疯狂提示周云。 可此条信息,却让一向乐观的周云也眉头紧锁。 犹豫良久,他才说道。 “丁将军,有一件事,云认为……” 一只大手抬起,打断了周云的话。 “哈哈,卧龙想说什么,丁某知道,无非就是留一分量足够的大将,拖延时间嘛。” 丁宏信拿起腰间的酒壶,这是从项济那里顺来的好酒。 “痛快!!” “周将军,带着七皇子走,这短短半月,是丁某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你们是大楚的希望,,将来还大楚一片朗朗晴空,项济当了皇帝,记得给我阴封个大官!” “嘿嘿,别多想,老子早看出来了。有你在,七皇子的帝位跑不了。其他皇子,都是土鸡瓦狗,陪跑的。” 丁宏信朗声大笑,招呼亲信,吩咐后续的事。 古河道。 寒风。 一百多后营兵,手法娴熟。 拆掉不少马车辎重等,搭建了二道四尺宽的榆木桥。 过桥后,山林就在几里外。 斜阳落下。 孤狼嚎叫。 李泰等人回来了。 赤虎从马上坠落。 直接累瘫了。 李兴,李泰躺在羊毛上,手指都没力气动。 三人合力,才堪堪不死。 突厥人撤了。 黑夜对骑兵的影响巨大,突厥将领不愿意冒这种损失。 明早将是狂风暴雨。 现在比的是时间。 建安军的执行力很强。 七千精锐全走,那是项济的根本。 带五千人太原人走,合计撤离一万二。 丁宏信留下五千人断后。 戌时。 丁宏信靠着旗杆,长枪搭在肩甲,篝火照耀了他的侧脸。 脚下是一个老头,丁志孝也不走了,老了。 他乐呵呵的,嘱托周云一定要照顾好项济,别让他吃亏。 项济一身金甲,从坐下的士卒们身旁走过。 他一步三回头,想尽力记住这些太原子弟的脸庞。 不少太原兵卒,顺手摸他的金甲,想沾点贵气。 吹牛打屁的有,唉声叹气的也有。 唯独没人说,要抗命。 留下的太原兵,情绪并没有想象中波动。 丁宏信做的很好,他似乎很有经验。 兄弟二人走一个,父子二人走一个,家中独子走。 月光洒在沟壑。 木桥之上。 周云在等待项济。 安庆心急如焚,主公项济还在跟断后的人磨磨唧唧。 忽然。 黑暗中,一件骚包的金色甲胄出现。 火把照耀下。 消瘦的脸颊,浓眉大眼,面色忧愁。 周云这才发现,项济瘦了,比当初在武川镇时瘦了很多。 十里坡战斗,河原战斗,如今山草川也在战斗。 多日轮战,铁打的汉子都吃不消,何况项济。 榆木桥。 安庆在这头。 项济在那头。 只是停留了几秒。 这一刻却似乎显得很长。 泪水出现项济的眼眸。 周云一愣,脑袋忽然懵了一下。 难道说?! “周老弟!!你走吧,我不走了!帮我照顾好茹儿。” 果然,这货犯轴了。 “现在不走,走不了,项大哥!突厥人肯定发现了,时间有限!” 河道就只有数里长,突厥找地方渡过去,绕后用不了很长时间。 走的窗口就是现在,一旦过了,窗口就闭合了。 “本皇子知道,所以你快走吧。” “本皇子当着数万人说过,要和士卒同生共死!” “那是假的,主公,假的!!”安庆目眦欲裂,不停环视远方,身旁黑夜中亮起火把。 无论安庆、崔浩等人如何劝说。 项济的脚,离开了榆木桥, 他回头了。 七皇子项济回头了。 留给周云的,是一道孤单的金甲背影。 黑夜中,项济的声音斩钉截铁。 “圣人道,言出必行!” “北伐檄文,与尔同死!” 完了! 致命选择题! 留下必死,大孝子跟娘子,还有贞丫头,他们至今还在武川镇。 周云连一个像样的地盘,都还没弄给青山寨,如何能跟项济一起死。 兵神系统推算,留下的战胜率为零。 是零! 周云不能丢下亲人,没有了他,乱世北疆,他 们如何生存! “项大哥,保重!!” …… …… 喜欢楚兵。 第138章 饮此黄泉路上酒 古河道。 寒风。 几名辅兵,喊着口号,脸上青筋暴起。 一辆辎重车,众人合力,卡住了最后的缺口。 木箱推倒,马车侧翻,后营兵修出了一道丈高简易拒马墙。 马墙有明暗两道守卫。 火把点了一路,将营地外围宛如白昼。 杜绝突厥人夜袭的可能性。 营地中,篝火如繁星,数量极多。 荒野中。 建安军的兵卒,失去大量辎重,帐篷有限,很多人三三两两挤在一团。 每是十个人,至少有一篝火取暖。 二月北疆,夜晚无火,是会冻死人的。 不少木柴就是马车拆的,精贵的好木料,此刻只能当柴烧。 远处。 隔着几丈的古河道。 有一片火光,人头涌动,估摸着至少万人。 那是突厥人的营地。 留守的士卒,眼神复杂,因为逃离的希望已经没了。 后营的仓库里,一个身覆金甲,头盔随意系在腰间的中年汉子,在几十架马车里寻找。 某一刻,他眼眸一亮,讥笑道。 “还是被吾找到了,丁宏信,快,给老子搬出来。” 身后是名五十岁上下,胸脯壮阔,威风凛凛的大汉,他踏着猥琐的步伐,奸笑着掀开油布,一手提出一个大陶坛。 金甲汉子则双手并用,佝偻着身子,勉强把最后一坛移出来。 “主公,我帮你吧!”一名身材矫健的甲士,开口道。 “不用!安庆,给老子坐下,今夜,必须我来。” 荒地上。 有一熊熊燃烧的篝火。 火光照耀下,是周云怒极反笑,俊朗不凡的脸。 我尼玛!害我,还要抢我后营的酒! 身后是一群人。 李泰,李兴,李昂,崔浩,丁不三,丁不四,还有不少追随项济的好汉。 孟百川带着笑容,在队伍里分发酒碗,马肉等好东西。 断头饭,是该吃顿好的。 不走了! 都不走了! 项济不走, 大楚子弟不走,雁门子弟不走。 武川镇更是不走。 周云也不走了。 项济带他来定襄大营的时候,说过同生共死。 周云也不能抛弃他。 “哈哈,周老弟,来!这一碗,大哥亲自给你倒上。” 封泥撕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几个军中汉子不禁喉结鼓动,毕竟军中人,好饮酒! 清河醉! 这是周云下一步准备推销的主打商品,此酒跟后世的工艺接近,浓度高。 至于此战,带到大军中来,也不是为了口腹之欲,主要是医官在用。 高度酒,最原始的杀菌消毒办法。 可惜,军中不缺乏浑人。 不少粗汉,刀伤没死,偷酒差点喝死了。 一声脆响。 项济搂着周云的肩膀,碰上一杯。 “兄弟,对不住了。连累你,跟我这个庶皇子一起死。” 金甲汉子面带愧疚,一饮而尽。 “慢点,项大哥,这个是清河醉,烈酒,,,” 周云不禁内心一颤, 这玩意,度数高,别特么项济没死在战场,喝酒给弄死了。 若干年后,楚史记: 七皇子项济,性豪迈,北伐一战,屡建功,圣昌二十三年,二月,被北狄围山草,夜大饮,遂而亡! “别,,别。周老弟,今日让哥哥饮个痛快。” “你是不知,你一直是天上人物,兵法天下第一。” “大哥知晓,跟着我,屈就你了。” “但今夜,吾高兴,,高兴,,能有你周云这样的兄弟,吾项济甚感欣慰。” “周云,饮了这碗清河醉,黄泉路上,你我同行。” “诸 位,,,” 项济脚步浮夸,身体在打飘,他走到篝火前,醉意中,单手打响战鼓。 “咚,咚,咚!” 鼓声带着节奏,响彻低矮的营地。 辎重车下,几名用羊皮袄子,抱团取暖的楚人,怔怔看着远方,金甲将官。 拒马墙上,不少士卒目光灼灼,望着火光中的将军。 赵家村人精明,找了个狗窝,几个人缩在里面,此刻也眯着眼,爬了出来。 “滚,赵狗,别靠着老子。” 狗洞外,不少同县的鄙夷嫌弃赵村人。 嫉妒他们钻狗洞,又愤恨自己没狗洞钻。 篝火下,战鼓旁。 湛金十字枪高耸, 楚七项济,四个大字,迎风飘扬。 金甲将军,项济高举大陶酒碗,嘶声竭底,大吼道。 “将士们!” “将士们!同生死!共富贵!” “鏖战北狄,与尔同在。” “喝了这碗酒,黄泉路上,本皇子给你们带路!” …… “同生死,共富贵!” “同生死,共富贵!” 不知是谁,带头吼起来,整片营地,振聋发聩。 周云不停收到系统的提示音。 眼眸中渐渐露出笑意。 …… 帝二十三年,二月。 留守河源的项济部,在击破北狄特勒王阿史那哲哲数万部众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山草川,遭到了突厥第一军团,征南大王的打击。 历经血战。 一万七千余官兵,被围困在古河沟。 七皇子项济,拒绝单独逃离,誓与士卒同生共死。 当夜,古河沟楚兵残部,爆发出惊人的呼喊。 项济部士气如火,北狄剿灭建安军,似乎很难。 …… 皇城司,北狐七号,古河沟遗书。 正当大营士气如虹时。 南侧古河道。 一名身材矫健的士卒,将写好的竹节,递给同伴。 那名同伴,竟然身覆牧羊服,看来是潜伏在草原的探子。 他躲在沟壑的黑暗中。 “真的不走?” “不走,大楚有豪杰,某愿死战相随。” 牧羊同伴最后看了一眼北狐。 他手持长矛,如苍松挺拔,身后的火光,显得他武英不凡。 是啊,他是建安军的士卒。 一名大楚士兵。 “保重了!楚兵!” …… 突厥大营。 王帐军。 哲哲身材高瘦,愁容满面。 马奶酒一杯接一杯。 一旁矮桌,木勤思力几番欲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也不怪哲哲。 谁特么知道怎么倒霉。 本来得知,突厥征南大王,麾下本部骑兵跟一万天狼卫追击项济、周云。 杨双,弥禄,南王大军。这可是突厥战功赫赫的部队。 大突厥国精锐中的精锐。 这还是十拿九稳,瓮中捉鳖。 当即对着身后几个首领,大放厥词。 说什么让他们这些部落,见识见识王帐军的勇武。 阿史那家族,跟草原上的部落是不一样的。 到了战场, 下巴都惊掉了。 尼玛!天狼卫竟然没占到便宜。 阿史那弥禄,这名突厥炙手可热的新星,眼球充血,在杨双的营帐里,几欲癫狂。 折损一半,是一半。 四个千人队。 那是天狼卫,可汗亲军,金帐直属力量。 每年都在大突厥选拔精锐军士的恐怖组织。 甚至于。 连杨双那个死变态,都没有拿下三兽将。 合着哲哲一直 在对抗的是大楚最精锐的力量。 根本就不是什么河源弃卒。 这股兵力,足以对抗突厥王牌军团。 这段时间,从跟建安军搏杀开始,哲哲觉得自己老了,自己太弱,连个后营军队都搞不定。 现在,哲哲怒了。 怒不可遏的那种! 可汗,军师,你们看见了吗? 老子对线的是什么怪物,你们就给这点兵,几个部落废物,合适吗?合适吗?! 此刻。 几里外,楚军大营,吼声震天,士气正旺。 哲哲不禁一个激灵。 右眼皮不停的跳。 牙帐议事,几个首领目光幽幽,他们都在等着看,王帐军如何勇武。 哲哲几次开口,都被这些草原上的狐狸怼了回来。 一想到明日一早。 面对拼死一搏的建安军,哲哲心里发怵啊。 河源打了这么久。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项济精锐的可怕。 如今。 阿史那哲哲的恐建安军情绪,不比木勤思力这个头号倒霉蛋差。 “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 …… 喜欢楚兵。 第139章 血战古河沟 牛皮帐篷,是草原人的智慧。 上好的牛皮,厚重而宽大,北魏时期,草原人完善了工艺,使得毡包扩大了不少。 阿史那弥禄,昨日一夜未眠,后续赶来的奴仆,送来一名面容姣好的楚女。 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女子的哀求中,转头送给了帐篷外的虎狼勇士。 清早,阿史那弥禄用冰水稍稍清洗了脸部,这是他习惯。 跟着部落里的楚人长者学的。 脸颊宽厚,浓眉,弥禄的脸上,有楚人的血统。 是的,他的母亲是楚女。 十三岁时,羊圈里。 他亲手解决了那个让他耻辱的女子。 现在,他是纯正的突厥血统。 朝阳东升。 黑夜退去, 弥禄眼眸闪过精光,该他出战了。 帐篷外,角落里有一具冻僵的裸尸,正是昨日的楚女。 突厥人仆从牵来昂贵的西域战马,吩咐奴隶将这名女子当柴烧了。 弥禄拿起长槊,如同发怒的雄狮,咆哮着,带领天狼卫前去复仇。 横槊打马,统领千军, 弥禄从小马奴,到天狼卫万户,乃是突厥人中,翱翔的雄鹰。 来到战场。 远远看见。 征南大王旗下。 杨双竟然坐在黑色狼轿里。 对此,弥禄眼中闪过怒火,什么意思,今日上午难道还破不了这支残兵。 “征南大王,打算何时出战?” 面对弥禄的怒火,杨双闭目养神,根本不理会。 弥禄正欲再说。 猛然感觉到,一股如同来自深渊的恐怖威压。 杨双冷冷的道。 “再敢多言,先斩了你。” 弥禄不敢多说,他虽自负勇武,但跟杨双比,还是太弱了。 呸,楚人的杂种。 弥禄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去了哲哲的军阵。 今日杨门本部不动。 哲哲的三万大军也够了。 战火在不经意间爆发。 楚兵今日很奇怪。 过去始终铁桶一样的三个步军方阵,变成了长蛇阵。 护卫大军东西北三侧。 建安军骑兵已经出营,在高坡上。 楚军似乎并不打算固守,而是选择对攻。 “杀,杀,乌拉!” “库尔支旗,扞卫你们的荣耀。” …… 阿史那哲哲,竟然用王帐本部作战。 弥禄心中不禁佩服这位大公无私的特勒王。 虽然不想承认,但对面的项济部队,无论士气、战力都是强悍的楚兵。 哲哲身先士卒,带领王帐军冲锋,这真是大突厥的模范。 楚军。 湛金十字枪下。 有一帅台。 周云身覆山纹精铁甲,羽扇纶巾,俯瞰这片地域。 既然要战。 今日就是让尔等见识兵神系统,不,见识天下第一兵仙,武川卧龙的厉害。 战鼓如雷。 行军如风。 精锐为骨干,掩护后营作战。 战场之上,建安军一共动用一万二千。 还有五千人,正在拼命铸营修甲,今日过后,又会有一千套能用的甲胄。 库尔支旗哲哲大王?! 老朋友了。 只是这货以前猥琐的厉害,这次竟然用王帐军打头阵。 难道有阴谋? 不管了,用最凶残的手段对付他。 随着令旗挥舞。 建安军产生变化。 大盾林立,长矛锋寒。 羽箭准备到位,虎视眈眈。 黑色精甲,武装到牙齿的库尔支流域勇士,并没有惧怕。 他们悍不畏死,直冲建安军的盾墙。 大突厥从漠北凶残的游牧部落里杀出,雄 踞万里江山,岂是懦弱之辈。 “砰!!!” “砰!!!” 立好军阵的项济部精锐,迎接老对手的狂风暴雨。 河源战场,他们相爱相杀。 一时间,木屑乱飞,战马嘶鸣。 前三轮骑兵撞破了不少军阵,建安军的前部出现无数缺口。 突厥人眼眸炙热,用骑矛长槊猛攻。 不少长矛手,死在这一轮突厥勇士的刀锋下。 一时间险象环生。 后方王帐军放箭,羽箭直奔内中没有甲胄的后营子弟。 虽然早已做了防弓箭训练,但此刻盾牌就那么多,羽箭太过密集,后营子弟死伤惨重。 当然,也有聪明的步卒,他们早早拖来了车架,预留了防御的空间。 战场上,很多老兵能活,经验是很重要的。 几百步外,弥禄眼眸露出喜色。 他在等缺口,一旦缺口够了,天狼卫就会撕碎前方的楚人军队。 可惜,他的对手是周云。 战鼓响起。 “咚,咚,,咚!” 随着特殊的节奏。 建安军采取了措施。 前方大盾后退,后排刀盾手顶上,狼宪平压,长矛手猛然冲出。 一时间,整条攻击线爆发血雾。 突厥人死伤一片。 缺口很快被堵上了。 双方打成了拉锯战。 失去冲锋力的战骑,如何是成建制步卒的对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从本质上讲。 他们一柄长槊,对抗的是一个大盾手,一个长矛手,一个狼宪兵。 一个骑兵,至少面对三个兵器协同的小队。 幸好王帐军的甲胄精良,否则这一轮下来,几乎就已经战败。 饶是如此,进攻的三个千人队,也是苦不堪言。 此刻,几个部落首领已经没了看热闹的闲心。 河源一战,可谓颠覆了他们的固有印象。 起初来河源,他们最少的有八部主力,最多的一个甚至有十一个千人队,四万多人。 此刻,加起来只有十九旗,二万人不到。 这伙楚人,太厉害了。 老几赫尔打了很多年的仗,年轻时,打过阿达澜那个狗东西,现在成了友军了,几十年了,他还是瓦什部的首领。 楚人富有,占万里膏腴之地,人口是大突厥国的十倍。 但老实说,几赫尔是看不起楚人的。 软弱的羊群,再多也是狼的对手。 他有三个楚人女奴,最小的一个,还没他孙子大,全是从北疆抢的。 他总是告诫放牧的孩童,若是失去勇武,就跟楚国男人一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 北疆战场,几赫尔一直有关注。 除了王右宁的北卫营,真没什么楚兵能被伟大的白狼神子孙重视。 打起仗来,一溃千里,逃跑比冲锋厉害多了。 三年前,瓦什部在马邑打了一场,几万楚军,被他们击溃。 那个楚官大腹便便,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就像一只羊羔,哪里配得上一方主将。 古河沟这伙敌人,才是先辈长者中口口相传的楚兵。 传说,那个时代,漠北都是楚人的牧场。 可惜了,那是过去的旧时代,现在是大突厥的辉煌时期。 如此精锐,竟然被大楚主战军拿来垫后。 活该楚人战败,眼下被团团围住。 这支楚兵,必须在这里剿灭。 几赫尔打马驻足,有些烦躁。 哲哲这个蠢货,还不叫他们上,真要把库尔支河的精锐,都葬送吗? 大突厥,王帐军出战,一般带领的贵族都是本地域的。 除非是长期驻守某个地域,那样才会出现轮换。 比如北疆定襄六部贵族,对抗室韦契丹的东线 五部万户。 “嗡!!” “嗡!!” …… 突厥人的牛角号响起。 帅台上。 周云眼眸阴沉, 哲哲大王竟然将部落全部压上了。 这违背了北疆部落一贯的作风,看来对付部落军那一套,并不能用在阿史那家族上。 黑泱泱的一片,数万战马奔腾。 三万多哲哲一系的兵力,踏着前方的同胞尸体,猛攻建安军。 双方战兵不用主将命令,厮杀在三条战线,从未断过。 突厥人的意志比想象中的要强。 战斗已经打红眼,现在是建安军在和哲哲拼消耗。 古河沟。 楚人血战突厥。 喜欢楚兵。 第140章 血战古河沟2 小时候。 哈沙达的父亲跟他说过,楚人是邪恶的,他们占据最好的牧场,驱赶草原人到苦寒之地。 他自幼弓马娴熟,为的就是抢回部族地盘,守卫白狼神的正义。 有一天,东边有个强大的部落,入侵大突厥,哈沙达告别了养育他的库尔支河。 七年时间,他从稚嫩的孩子,变成草原上的雄鹰。 两年前,哲哲大王赏赐了他的阿妈二十头牛,五十只羊,还有一个头是洁白的小羊羔。 从库尔支河毡包的老母亲手里,换走了他雄壮的儿子。 此致,哈沙达成为王帐军的一员。 这些年,打楚人? 楚人是人吗?他们都没上战场能力! 这种对手,哪里轮的到他们王帐军精锐出场。 印象里楚人是大突厥最弱的敌人, 西边的高昌,叛军,东部的高句丽,室韦,契丹,那个不比楚人厉害。 自从来到河源,哈沙达渐渐改观了。 他这才想起,曾经有一个部落的老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突厥人要珍惜楚人柔弱的岁月,楚人不是弱,而是这几十年无人。 一旦南人的英雄崛起,突厥人就难了。 过去他嗤之以鼻。 这一刻,哈沙达信了。 尽管很难,但他已经杀了十几个人。 每杀一楚兵,就有身后楚人的顶上,从一开始穿着黑色甲胄的,到后来红色甲胄,甚至此刻,连甲胄都没有的士卒。 一声怒吼,他锋利的骑矛,刺穿了一名面带恐惧,却悍不畏死的楚人。 哈沙达环顾四周,尸体堆成了小山,他这才发现。 身边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的百户已经损耗殆尽了。 他目眦欲裂,怒火中烧。 奋力拔出长矛,企图再杀面前的楚人。 可猛然发现,精铁骑矛纹丝不动。 那个楚人。 那个面带恐惧的楚人。 他流着眼泪,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长矛,口中激动的乱喊。 “阿哥,阿哥!!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艹,南楚狗。” 哈沙达是什么,久经战场的勇士,他眼眸轻蔑,长矛一转,搅动的力量,足以震碎这名瘦弱楚人的内脏。 死了! 那个面带恐惧,哭泣的楚人死了。 可他的双手,牢牢抓住长矛,死死的抓住。 “艹?!” 这里是战场啊,没有兵器死路一条。 哈沙达露出了惊恐,他急切的想要拔出长矛。 就在此刻。 带着放血槽,武川镇制式长矛,快如闪电。 “噗!!” 哈沙达被捅了个对穿。 他并没有死的多传奇,楚人长矛手快速收回精铁长矛,并没有多看一眼这名库尔支河有名的勇士。 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仿佛看见了,夕阳下,等待他回家的阿妈跟祖母。 雪地里。 他跟那名楚人,牢牢的连在一起。 两人都死死的抓着长矛。 激烈的搏杀,充斥整片战场。 古河沟,精锐的楚兵无情收割突厥人。 他们骑兵打步战,本身就是以短攻长。 何况面对的还是大楚顶尖的步兵军团。 但哲哲大王有兵力优势。 三万多打一万二,几乎是三倍的兵力。 更不用说,周云这里,还有很多没有甲胄的士兵。 战场上,覆甲和不覆甲,是两种人。 封建时期。 私藏兵刃没事,私藏甲胄就是造反,可见甲胄的重要性。 帅台上。 “叮!” “叮!” 兵神系统提示音,都快让周云大脑过载了。 每时每刻,战场都在发生变化。 传令兵的旗语,几 乎一直在指挥各处战场。 好在是严格训练的河源项济部队。 若是一般的大楚兵,就这些旗语,军队都乱了。 仔细观察战场后,周云眼眸一狞,阴冷可怕。 战鼓响了! 建安军的战鼓响了。 左翼山坡的骑兵猛然一颤。 他们听到了命令, 冲锋,冲击正在进攻的哲哲大军。 近三千战马,马蹄雷动,踏着骑兵阵型,直取突厥哲哲的后心。 此刻哲哲人困马乏,久攻不下。 若是这三千精锐骑兵杀过去,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狼图腾黑轿上。 杨双全程关注战场,面容平静,对着身旁的亲卫道。 “准备战马兵器。” 准备战马兵器? 亲卫不禁一愣,这不是还有阿史那弥禄的六千天狼卫,难道他们不是这伙楚人的对手。 山坡上,骑兵一动。 弥禄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战场搏杀,天狼卫的统领乃是猛将,不用哲哲提醒,他也知道如何掩护。 六千天狼卫,踏起雪泥,马如风,人如龙。 阿史那弥禄,身形如牛,横槊打马,一骑绝尘。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砰!!” “砰!!” …… 两支骑兵,战马奔腾,毫无花哨的碰撞,一时间人仰马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断肢乱飞,战马嘶鸣。 不时有人倒下,被随后而来的马蹄踩死。 阿史那弥禄。 如同虎入羊群,一根精铁长槊,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 挑、扎、甩、刺! 他的槊法,是突厥人中,少有的技艺型,敏捷类英雄。 不像大多数突厥将领,都是力量型的。 前方一员身材高大的楚将杀来。 弥禄毫不犹豫,猛冲而去。 三兽将他见过,九品?什么档次,也配称猛将。 在他眼里,至少山草川这个地方,没有一个将领对他有威胁。 来的是一员脸色黝黑,长相似农奴的楚人。 对方的脸色满是惊愕。 “怎么是你?杨双呢?!” 弥禄仰头大笑,“哈哈哈,知道是本将军,怕了?对付你们,还需要杨双?” 刘黑子甩出一杆长枪,一个回合,对冲而过。 口中喃喃的道,“傻子!” 他不敢久留,虽然刘黑子现在已经九品了。 但他的天赋不高,不像李泰等人,练成了渊盖文的斩浪。 阿史那弥禄,宗师里都算厉害的大将,他是绝对不敢碰瓷的。 两支虎狼之兵对冲,只是片刻的功夫。 双方打了个对穿。 阿史那弥禄,一路杀敌无数,算是狠狠报了昨日的血仇。 只是隐隐的,他感觉今天的骑兵似乎要弱一点。 正在他疑惑时。 一支骑兵出现,直取阿史那弥禄。 打头的一人,正是这货楚人的猛将,拿关刀的那三个人。 “杀!武川镇的勇士,杀了前方的将领!” 阿史那弥禄猛然一惊。 这支骑兵太强了。 他可是用骑兵高手,一眼就能看出虚实。 这支骑兵,即使是在奔腾中,队形也没有丝毫变化。 眼眸平静,视死如归。 这绝对是厉害的对手。 果然, 只是略微交手,他的天狼卫被一面倒的屠杀。 刀剑根本没有用,对面的甲胄有古怪。 帅台上。 周云露出冷笑。 昨夜,建安军的骑兵进行了重组。 一千玄甲铁骑,被重新归为一营 。 三只狼,远不如一只虎厉害。 太原子弟跟后续的骑兵,暂时由刘黑子统领。 杨双! 这个人必须解决。 一千玄甲铁骑,悍不畏死,加上李兴,李泰,李昂,王武,南野,丁宏信。 六个围殴一个,周云是不信,谁能活着出去。 集中最强的兵力,最强的武将,就是为了这一刻击杀杨双。 可惜。 帅台上,周云看见,杨双是个老狐狸,来的一个突厥天狼卫的将领,白瞎了他一顿算计。 此刻。 山坡下。 青龙,赤虎,黑蟒挡住了阿史那弥禄的归路。 王武身覆扎甲,手持一柄巨型斩马剑,凌乱的头发,一身爆炸般的气势。 丁宏信面容有些愧疚,甚至稍稍脸红。 毕竟这么多人围殴一个将领的打法,有违他一贯的作风。 六匹战马,团团包围了阿史那族的赫赫之将,弥禄! 喜欢楚兵。 第141章 山草川斩弥禄 山草川。 爆发了一场近乎绞肉机般的搏杀。 哲哲大王拿出年轻时,卧冰河,单骑救可汗的勇气,身先士卒,誓要击破建安军。 楚人有兵种优势,大盾配合长矛弩箭,乃是阵地战的利器。 突厥人有甲胄和兵力优势,三换一,突厥也和楚兵换。 双方打到此刻,成了意志搏斗。 战场之中,毫无战术可言,就是血与火的碰撞。 山坡一侧。 天狼卫急疯了。 楚人里,猛然来了一支恐怖的军队。 将他们成片的击溃,这种能力,就是阿史那海山金狼卫也做不到。 万户阿史那弥禄,被楚人一堆大将围攻。 此刻,天狼卫不顾一切,要突破玄甲铁骑的封锁,救援主将。 刘黑子率领的三千骑兵,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个回转,加入战团。 四千多楚人骑兵,跟六千天狼卫都失去了速度。 上万勇士,就在一片坡地里厮杀。 “哈哈哈,有意思!” 阿史那弥禄眼眸带着讥笑, 精铁长槊竟然快如闪电,精准的点在李泰发力的刀上。 险些击落李泰的黑蛇斩将刀。 可惜,李兴的第二刀来了。 斩浪! 青龙斩将刀,带着狂暴的威势。 人、马、刀合一。 没有马速的阿史那弥禄,眼眸惊叹,他的双手颤抖,艰难的挡下这一击。 他目光呆滞,不可思议,一名九品武将,任督二脉未开,筋骨之力尚且未到化境,竟然能爆发媲美宗师五六重的力量。 只是。 阿史那弥禄,乃是突厥三大将之一,天狼卫万户。 精铁长槊足有丈八,此刻一个旋樱,槊锋快如闪电,直取赤虎李昂。 “咚!!” 槊刀相交,李昂被迫放弃对阿史那弥禄的攻击。 六打一,并不是六人一拥而上。 而是找机会,最多一次上三个。 否则六人挤在一起,也施展不开。 三兽将配合默契,多次对抗强敌,所以才是他们打的头阵。 弥禄此刻眼眸如火,警惕的望着周围六人。 尤其是一名武士,身覆青山弓,这种人,好暗箭伤人,乃是弥禄最反感的。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名黑脸农夫的惊叹。 感情自己,十有八九是为杨双顶灾了。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单挑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可惜,楚人不讲武德。 此刻,弥禄跟大军分离,生死危机了! 冷汗流过额头,弥禄紧握精铁长槊,小心防备。 杨双来了! 阿史那弥禄看见。 外围一阵人仰马翻。 杨双直奔此地而来,显然是为了救他。 三个手持关刀的楚人大将走了。 带着几百那种精锐的可怕的骑兵,阻击征南大王。 平日里,弥禄最讨厌的人,甚至多次顶撞的人。 此刻却毫不犹豫来救他。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次过后,定要给征南大王拿去羊圈里,洁白的羊羔。 “丁宏信,我知道你,曾经的谷粮屯将。” 几番交手下来。 阿史那弥禄此刻信心十足。 丁宏信虽然厉害,但很明显气血不足, 也许本身就不是他的对手,也许是老了。 红缨长枪对比精铁长槊,确实少了些威力。 丁宏信虽然打法刁钻,但阿史那弥禄游刃有余。 “阿史那的小鬼,你是没见过凶险,杨双那小子,年轻时,就比你猥琐多了。” “今日要杀你的,不是我,是这位。” 王武! 自河源大选兵,被发掘的长平郡士卒,此刻手持巨型斩马剑,踏马而立,与突厥三大将之 一,阿史那弥禄对峙。 “他?!哈哈哈,一个小卒?” 王武的情报,阿史那弥禄已经知晓,他是河源新崛起的将领,传闻天生神力,战力不凡。 但空有力量,有什么用。 战场搏杀,技艺才是关键。 将门之后,耳濡目染,几十年的功夫,才有一身本领。 岂是一个小卒,几日就能学会的。 对方的轻蔑,并没有干扰到王武。 他抬起斩马剑,做了一个起势。 这竟然隐隐是关西快刀的动作。 王武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扎带,那是弟弟王六,战前亲手给他系上的。 他一定要带着大哥和弟弟,回到长平郡! “阿史那弥禄,拿命来!” 战马嘶鸣,王武气势如虹,怒冲突厥大将。 南野眼眸一狞,从背后拿着羽箭,随时准备支援。 王武不比三兽将,后者久经沙场,将门之后。 气血之力爆发,王武的筋肉自带无与伦比的威势。 斩马剑八十三斤,在他手里,如同鸿毛。 被他舞的像风车一样。 “砰!” 槊剑猛撞,火星四溅。 一股巨力传来,精铁长槊发出阵阵嗡鸣,阿史那弥禄竟然险些抓不住。 这尼玛! 他!阿史那弥禄,宗师六重的武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竟然在力量上,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丁宏信此刻,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嘿嘿,不枉昨晚教了一夜。 关西快刀,其实是军中流传的武艺,青龙讲解要点后,丁宏信一晚上,能教多少,是多少。 只是,上天是不公平的。 王武虽然自幼未曾习武,但自开十二正经,任督二脉全开,自然到宗师,难怪力量大的惊人。 这特么找谁说理去,丁宏信一生苦修也到不了王武的高度。 场面中。 王武还是落了下风。 毕竟阿史那弥禄,可是沙场宿将。 岂是无能之辈。 王武就那点招式,打来打去,就那几招。 但没关系,他有慈父丁宏信。 这种配合强者,打另一个强者的做法,他老丁二十年前就炉火纯青了。 红缨枪角度奇诡,每每都在弥禄的攻击节奏上。 一旦错过追击王武的机会,等来的就是那个头盔下毛发凌乱的怪物。 精铁长槊一个反人类几何学的回旋,一槊刺出,艰难挡住王武的一击。 阿史那弥禄气喘吁吁,冷汗湿透了他的羊绒袄,那是最近在草原流传的上等衣物。 他转头四顾,祈求杨双能尽快来救自己。 可尽管远方火星四溅,三个楚人将领岌岌可危,但一时间肯定是过不来的。 “弥禄,你还敢分心?!” 可恶的红缨枪,又是虚招。 王武抓住机会,一声暴喝。 肌肉猛然大了一圈,血管如同小山丘,爆发的威势,无与伦比。 “可恶!!” 槊刀相交,阿史那弥禄虎口爆裂,鲜血直流。 精铁长槊颤抖的厉害,一时间,竟然有些抓不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支利箭,如疾风而来,直奔咽喉。 阿史那弥禄感到一阵阴风,本能一躲,羽箭射中了他的肩胛骨。 “啊!!!” 一声惨叫! 突厥三大将之一的弥禄,如同发怒的狮子一样狂躁。 鲜血染红了他的脖颈。 他一手持精铁长槊,一只手企图捂住伤口,可不管怎么弄,鲜血也止不住。 “该死,这箭头有问题!” 南野此刻打马,缓缓来到王武身边。 天狼卫被玄甲铁骑挡住。 杨双被三兽将挡住,此刻弥禄受伤 ,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武哥,杀了他吧!” “这!”王武有些犹豫,这可是大人头,南野这一箭才是制胜关键,丁老将军也帮了大忙。 “王武,速度,大男人婆婆妈妈。杀了他,马上去帮青龙他们,别那三个九品废物被杨双弄死了。” ----------- 天空飘下雪花。 寒风呼啸。 帝二十三年,二月的第一场雪。 突厥人遭到了巨大的挫败。 被围在山草川的楚人猛将,王武! 于乱军中斩杀突厥天狼卫三大将之一,阿史那弥禄。 当日,似乎特别寒冷。 突厥人的营地,满是篝火,却冻的人发颤。 古河沟战场,双方一日之间,损失近半。 几乎都战损五成。 在封建时代,这是不可思议的战损比。 一般损兵三成,就会溃败。 更莫说是一半兵力。 那日,有突厥士兵看见。 征南大王、阿史那哲哲大王,在牙帐中一言不发,呆坐良久。 本以为对付的是河源弃卒,谁知竟然是大楚最精锐的军团。 这场大楚最强对抗突厥最强的战争。 在主战场千里之外,不经意爆发。 --------- 古河沟。 一处辎重车下。 有一个将领,头发凌乱,被几件质量极好的羊皮袄子盖着。 身侧还有一堆篝火,保暖做的很好。 头顶的车架上,有一套金光闪闪的甲胄,极致华贵。 他的肚皮带着节奏,打呼声震耳欲聋。 某一刻,他似乎眯了眯眼。 “奇怪,怎么还是晚上,难道本皇子只是小睡了一会?” “疼,疼,,头疼,再小睡片刻,明日与突厥人血战。” 这位将军再次进入梦乡。 只是他没注意。 这个营地,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几千人的辅兵,打着火把,彻夜忙活。 不少人手,四处给战兵们加御寒衣物。 有些实在没办法,就将自己的脱下。 一处半开的营帐,篝火旁,周云亲自执笔,写下战况。 帝二十三年,二月五日。 建安军一日之间,战死四千多人,二千多人失去战力。 战兵一万二千,折损过半。 …… …… (希望在看的兄弟,给作者五星好评,你们昧着良心的评价,是作者最大动力!多谢了。) 喜欢楚兵。 第142章 求援 上川口草原。 鹅毛大雪。 一支辎重不少的军队,迎着刀子般的风雪,踏步强行军。 余建三眯着眼,他脸颊枯槁,眉毛上布满冰霜。 手里紧紧拽着一根绳子,一连几百人,都在这根绳子上。 这是北方行军的土办法。 偶尔摔倒,可以立刻爬起来。 今天是二月七日, 几个时辰前,突厥贵族老爷,命令一万多大楚良家子,不,大突厥归宁军。 全军都有,立刻,马上支援山草川突厥军团。 余建三现在是千户了,手底下一千二百多人。 归宁军最高官职是千户官,这算起来,他老余也将是七个主将之一。 只是余建三不是好出身,狗日的,大楚其他子弟看不上他,不像裴卵子,那狗东西手底下三千多人。 “老大,风雪太大了,停一下吧。” “停不了,延期处斩,弟兄们加把劲,热酒不要省,每个弟兄给一点。” 突厥人虽然比大楚官员讲道理,但余建三决不相信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 羊皮军令上,有哲哲大王的特勒令,这是死命令。 余建三的部队,成分很杂,有穿着羊皮袄子,盖上突厥扎甲的汉子,也有内中还是红色楚衣,外覆黑色甲胄的兵士。 更有一些,就是羊皮袄子,手持长矛,身覆大弓的士卒。 他们是降兵,能有多少兵备。 余建三跟不少牧民吹牛放屁,尽可能的增加弟兄们的实力。 行军路上。 天空的鱼腩白消失了。 荒野完全暗淡。 火把微弱的光芒,照耀前方的路。 余建三走在最前面,他是余家村的头,必须身先士卒。 终于。 远远的看见前方一片火光。 再走片刻。 余建三看见一杆突厥人的大纛。 羊头染血旗。 那是库尔支河的图腾。 马蹄声,嘶鸣声,不停有队伍进进出出。 余建三像个来学校报到的家长,找了半天,没人对接。 他看见了一位长者模样的老头,衣着华贵。 赶紧笑眯眯的递上羊皮军令。 郭顷之牵着小牧童,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楚人。 脸部已经冻伤了,是条汉子。 “余建三!余千户?” “不敢,不敢,小的给老爷们当仆从呢。” 吹牛这段时间,余建三学会了不少突厥人的话术。 “呵呵,你倒是嘴巴会扯,你们是第一批到的援军,其他千人将,祈求扎营,老夫都同意了。” 此话一出,余建三脸部的笑容僵硬了。 狗日的!还可以这样? 延期不用死,早知道傻子才行军。 身后几个同村,不禁用恶毒的眼眸,盯着余建三。 谁料,余建三的事还没完。 面前这个老东西又不当人! “余千户,往北三百步,有不少空置的营帐,你们就去哪里。” “既然最早来,明日你们最后出战。” 余家人,“……” 北方夜晚寒冷。 踏上前往北营的路。 弟兄们不禁开始骂娘。 “什么意思,头,来的早还不给我们干活。” “是啊,特么的,好买卖都让那些龟孙子干?” “余建三,你爹废物,你也废物,抢个先攻都抢不到?” …… 行至一处高坡。 大伙声音停了。 远方,有一处营地。 营墙上全是火把,站岗的士卒,披坚执锐,如苍松挺拔。 风雪下,纹丝不动。 营墙是木头跟泥土造的,大概两丈高,此刻夜深,还有兵卒在进行土工作业。 他们在用水,加固营墙。 最让人震惊的不是这简陋的冰土墙。 而是墙外,无数堆积的尸体,太多了。 甲胄,兵刃,残肢断臂,密集的可怕。 “打听清楚了头,一开始老骨头还不说,硬是给了壶热酒,那老牧民才开口。” “这哲哲大王是运道不好,五日前,哲哲带着突厥人在上川口,被河源的楚人,干懵了。” “三天前,南王城杨双跟那伙楚人,又干了一架,也被干懵了。” “这二天,杨双跟哲哲一起上,一直干懵到现在。” “刚刚我跟着老骨头,路过牙帐,听见有个老头,在大吼什么这是民族的战争之类的,,” 余丰, 过去叫余狗子,村里的老书生给他取名丰衣足食,叫余丰。 这货是真疯,一路靠地道的突厥语,混迹两军之中。 没这一手本事,余家村早死绝了。 听到这些。 围在一起的弟兄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他们过去就是楚兵,河源多少人马,什么成份,什么档次,他们很清楚。 太原后营兵,最多就是加上七皇子那个倒霉蛋。 顶天二万多人,一路干懵了七八万突厥核心兵马? “你是不知道,头,太原后营里,有个猛人,叫什么王武。奶奶的,连突厥杀人狂弥禄都砍了。” ,! “杨双硬是救都没救回来。” 弥禄? 突厥可汗亲军,天狼卫三大将之一,杀人魔阿史那弥禄? 横槊破千军,辽河斩万人! 余建三算是明白了,为何要招归宁军来了。 突厥人没兵了。 土坡上。 几百个楚国子弟,看见了建安军奇怪的仪式。 一名金甲人,穿的跟唱大戏似得。 哀嚎痛哭。 随后是远方的营地,抽泣声一片。 再过片刻。 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的吼声爆发。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 余建三等余家村人,脖子缩了缩,若有所思。 他们沉默了很久。 某一刻,余狗子开口说了一句。 “他们在干嘛?” “招魂吧。老家常看见哭陵,那个唱大戏的,应该是道士。” “狗日的,明日还抢不抢主攻?” “你特么是不是傻,杨双、弥禄都干不过,咱们抢个鸡毛。” “明天招子放亮点,能特么不死就是命大了。” …… …… 寒风。 孤山。 一匹突厥大马,疾驰而去。 度过某个无名山丘时,马上的突厥勇士,多看几眼。 军旅数年,这是他的本能。 就在他疑惑的瞬间。 积雪砰的一下,一支弩箭,精准的刺破他的咽喉。 他努力的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好一个音节。 “砰!” 一声闷响,突厥勇士倒在这个无名山丘。 片刻后。 几十步内,七八个楚兵,如同黑夜恶魔,从雪地里爬出来。 梁三封锁了这片区域。 那天,所有战兵都回去了,但斥候营没有。 只是梁三手下的人很奇怪,不少都是矮个子。 其中有个脸特别大的,还敢抢他手里刚刚截获的信件。 “霍先生亲启,山草川楚人势强,急需支援,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借着火光,梁三眼眸一冷,面露讥笑。 “有我武川镇封锁,一支鸟的都飞不过去,”脸特别大,矮了梁三半个头的兵卒,摸着下巴,眼眸深邃,装逼道。 “滚,去雪地里趴着,别抢我台词!” …… …… 喜欢楚兵。 第143章 建安铁军 战场是最好的老师,血战是最强的练兵。 身处绝境,万众一心。 在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建安军,带着披靡天下的锐气。 三千多人的后营,辅兵,这几日二班倒,十二时辰生产。 几万突厥人,就倒在马墙外, 他们剥掉对面的甲胄,清洗皮革,拼凑出一套套建安军的盔甲。 大量损失兵卒,建安军进行调整。 后营里,身体还行的,补充入正军。 骑兵全部下马,参与步战。 如今,虽然古河沟只剩下八千兵力,但八千人武装到了牙齿。 大浪淘沙,雁门子弟,太原子弟,此刻已经质变。 他们巍峨如山,立于古河沟。 散发的战意,令北狄人窒息。 仿佛古河沟营地,是不可跨越的山峰。 二月八日。 突厥援军来了。 是过去的良家子,大楚子弟。 老实说,这些人,比现在的草原人厉害。 他们本身就是步兵,专业对口。 投降突厥后,悍不畏死的良家子,等到了制式甲胄,其实力不容小视。 可他们面对的是建安军。 大盾如林。 长矛锋寒。 千人如一,军纪如山。 这种差距,不是勇气就能弥补的。 何况,楚国子弟还要仰攻。 这更是在地形上吃大亏。 裴大郎过去乃是商丘县的豪族,此次入定襄大营,隶属良家子序列。 但他是大族子弟,一千多自备兵刃的宗族兵,是一般的良家子比不了的。 投降突厥人,他不觉得可耻。 大楚的将门,一个个肚满肠肥,喝兵血的混子。 霸占高位,说的是忠厚人仁义,干的却是缺德事,正乃国贼也。 河源主营里,他带着族中子弟,砍了卫宁校尉。 哲哲大王说,打完这一战归宁军就给他了。 大饼在前,裴大朗一直是奋勇杀同胞,呸,奋勇杀敌。 今早抢个主攻任务,本以为是个好事。 谁料,这一刻肠子都悔青了。 这是哪来的楚兵? 三千多人手,才战一个时辰,折损过半了。 裴大郎苦求哲哲大王,希望能撤下了。 突厥大马之上,阿史那哲哲,眼眸冰冷。 身后一名突厥勇士,头发上满是虱子,手持长刀,寒光闪闪。 裴大朗知晓,再多说一句,就是死路一条。 回去的路上,余建三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杀主求荣。 这一刻,裴大朗猛然醒悟。 突厥人怎么可能让一个背主之人,拿到兵权。 随着时间流逝,商丘县,裴氏的血正在一滴滴的流干。 大楚子弟,一万多人出营。 归建时,不足六千。 当日,裴家大朗坐在荒野的石头上,等待归来的子弟。 那天过后,余建三再也没有见过裴大朗。 有人说他跑了,有人说他被突厥人杀了, 也有人说,当晚风寒,他冻成了冰雕。 二月八日,血战一天。 建安军损失微不足道,楚国子弟数个千人队,编制都打残了。 其中一个,更是将编制打没了。 杨双坐在轿子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杨门本部没有动。 征南大王久经战阵,知道什么该打,什么不该打。 天狼卫死了主将,一片混乱,何况也动不了,他们剩下三千残兵,那是天狼卫的种子,决不能损失。 牙帐里。 哲哲大王只会低头不语,库尔支河流域,血都快流干了,他甚至想离开这里。 突厥人越来越弱。 建安军越打越强。 九日, 突厥人软弱 无力。 十日, 突厥人力都软了。 ---------- 古河沟。 建安军营地。 赵忠义过去是山道上的,算是铜锣脑袋李岗的同行,只是他半匪半民。 此刻,他的卧榻是一块上好的羊皮。 他残废了,守北线时,天狼卫一个突厥杂种,将他的右腿敲碎。 疼痛让他晕厥,一觉醒来,就在这地穴里了。 刚发现,右腿没有了时。 他哀嚎不已,痛不欲生。 只是后来看着同乡,老兄弟一个个死去,他渐渐麻木。 他要回去见儿子,老母亲,他不甘心成为废人。 “赵忠义,到你了,马上去丙位七号,整理羽箭。” “哦,赵忠义得令!” “要不要我拉你上来?” “不用!老子能行,”赵忠义斩钉截铁的拒绝。 坑很深,是后营兵挖的,帐篷大量缺失,不得已,只得挖地居住。 土坑上,是一堆堆成特殊分布的篝火。 正是这些东西,抬高了这块区域的温度,才保住了伤员的命。 赵忠义双手拼尽全力,还用力蹬腿,可就是爬不出来。 右腿钻心的痛,让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忽然,他感到一股轻松。 一只手在地穴里,托住了他。 那是一名重伤员,他笑的苦涩,猛然一用力,赵忠义上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拄着拐杖,他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营地里却是黄色的荒土,看来寒冷被营地火焰驱散了。 一排排牛皮、羊皮粗糙缝制的睡袋,躺着一个个面容刚毅的士卒。 六千建安兵,躺出一片人海,就这么卧睡荒野。 他知道。 帐篷全部让给伤员了,几千伤兵,已经成了大营的累赘。 连周将军跟七皇子殿下,如今也住在辎重车下。 这样的将军,这样的上官,才值得卖命。 赵忠义擦了把猫尿,三步并作两步走, 今个说什么也得多弄些羽箭,好好招呼突厥崽子,还有那些叛徒。 几百步外。 一处半开的营帐。 赵忠义眼里的,好将军此刻,正全力烘烤一只寡瘦的兔子。 他眯着眼,在营帐外,借助现成的篝火,一丝不苟的按照周云的写下的步骤进行。 “周老弟,今个突厥都不打了,是不是要撤兵了?” 项济一边烤兔子,一边对身后的周云道。 营房里,有一个案桌,周云此刻在认真核对将士们的户籍,这些战后,都是要下到地方的。 他不能让将士们,家属得不到该要的抚恤,令楚国子弟流血又流泪。 “不可能,要撤早撤了,咱们跑不了,他们应该在等援军。” “进窝的兔子,草原人不会放跑你的。” “尤其是楚七项济!” 如今项济在突厥人那里,绝对是挂了号的。 杀废一支天狼卫,连阿史那弥禄都斩了。 周云猜测。 他的卷宗很可能是:项济者,楚人豪杰也,乃血战古河沟的大楚铁血皇子。 只是突厥人不知道,三天搏杀,建安军扛把子都在辎重车下呼呼大睡。 醒来后,就是嚎嚎大哭! 雪一直在下。 营帐上,渐渐出现雪堆。 周云严肃的处理每一个村落集镇里的名字,甚至开启系统,几乎可以说分毫不差。 丁不三来了,一把挤掉项济屁股下半截木头。 他这几日已经明确表示,砍弥禄,他不在,那是遗憾。 砍杨双的时候,一定要带他。 但大伙都知道他在放屁。 真看见杨双,他能跑掉,就 算厉害了。 “主公,末将有军情禀报。” “滚,烤兔肉没你的份。” “好嘞!” “哎,不,我真有军情要报。” 闻言,项济转头眯着眼,轻蔑的看着丁不三,表示怀疑。 这雁门郡的赌鬼,能有什么军情。 “有一件怪事,四日打到今天,七天了?山草川整整打了七天,除了河源哲哲来了步兵,怎么突厥人没有援兵?” “七天,就是遛马,也能从童家镇溜到这里。” 这一次,项济没有鄙夷,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你的判断是什么!” “我猜测,大楚主力赢了,梅太师已经搞定了铁力的主力军,否则说不通啊,北方到处是突厥人,随便集结,几万人早来了。” “我也是这种看法。”孟百川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 他风尘仆仆,找了个木桩子,坐下。 “你们是怎么做到,如此愚蠢还活的这么潇洒的?” 丁宏信以为大伙在军议,远远的看见,思索一二,也过来了。 一来就听到丁不三的惊人推理。 “就没发现,咱们建安军,少了个人吗?” 此话一出。 项济、丁不三,孟百川,三个臭皮匠,立刻陷入思索。 小片刻后。 孟百川眼眸猛然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周云。 “梁,,梁三一直不在。” 梁三! 这个人存在感一直很低,大多数时候,都是脱离大军作战,猛地离开五六天,是真一时没有人察觉。 “难道说?!” 众人不禁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案桌之上。 周云耐心的工作,不与理会建安军的白痴。 还有上千大楚子弟没有核对好。 只是某一刻。 他的眼眸中,迸发出精光。 如今有八千血战精锐,建安军士气如虎。 南王城大军不在杨双身边,机会千载难逢。 杀弥禄,并不是极限! 兵神系统的极限,是要杀死另一个猛将。 此人若死,足以改变这场战争。 ------- 群山。 风雪。 草山川四十里外,北山屯堡。 一支军容鼎盛,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的雄兵,黑夜中,悄然行军。 马蹄被包裹,几千士卒鸦雀无声。 只是偶尔,有长矛的寒光闪过。 惊走山林的飞鸟! 喜欢楚兵。 第144章 立将台,斩杨双 定襄郡。 草山川。 火炉旁,老牧羊人佝偻着,给特勒王加柴。 冰天雪地里,草原人祖祖辈辈,就靠着它,驱散寒意。 这几日。 阿史那哲哲连喜爱的罐子肉都不吃了,他竟然在部落里,找寻什么南楚书生。 还带到他的牙帐中,问策议事。 昨日更是秉烛夜谈,猫在这毡包里,都没见大王出去。 寒风灌入。 膀大腰圆的突厥猛汉,木勤思力一脸错愕,“怎么回事?哲哲,你要去南国考状元。” 面对嘲讽,昔日必然暴跳如雷的哲哲大王,竟然没有反驳,这令老木感觉没什么意思。 哲哲淡淡的道,“老木,你说是武道厉害,还是文道厉害?” 这种充满智慧的问题,显然在木勤思力的知识盲区。 “当然是武道厉害,南楚文人一大推,还是被我们大突厥压着打。” “那为何突厥第一勇士,拿不下书生周云呢?” “这,,,,老子说不清,兴许排兵布阵厉害吧。” 木勤思力一屁股坐下,不耐烦的道。 老仆从给他上了马奶酒跟羊肉,木勤思力手上在切肉,眼神却迷茫了。 显然,他走神了。 “可汗很多年前,就定下了大突厥的文道金令,可惜,库尔支河一直抵触,如今看来,当真可笑。” 正当哲哲宛如老先生附体,大放厥词时。 一名突厥牙兵,猛然打开厚营布。 “哲哲大王,不好了,楚人来援兵了!” “楚人来援兵了?!” 哲哲跟木勤思力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议。 大楚主力持续败退,怎么可能来援兵呢。 走出营帐。 哲哲的毡包在土坡上,视野开阔。 整片古河沟,尽收眼底。 定眼一看。 哲哲目瞪口呆,木勤思力面露惊恐。 远方山林,一支雄兵出现。 长矛大盾,山呼海啸。 一个铁甲巨兽,踏雪下山,如地狱来的恶鬼,肆意屠戮古河沟后方的突厥兵马。 还有一员弓将,身形如猿猴,面甲披风,羽箭一出,射穿数名突厥勇士。 红底黑甲?长矛盾林?武川镇! ---------- 古河沟。 征南大王旗。 狼轿中,杨双木讷的脸,似乎有些反应迟钝。 黑鬃马王,立在一旁,四肢健硕的可怕,踏起雪花。 “征南大王,,怎么办!” 几十骑突厥精兵,簇拥着两大特勒王来了。 哲哲跟木勤思力都是阿史那族的嫡系,乃是掌管一方地域的特勒王。 同大突厥一荣俱荣,如何愿意让项济、周云这样的楚人,逃离山草川。 闻言。 杨双平静的可怕,眼神中看不出变化,只是招呼了昆仑奴,抬来独脚铜人槊。 横槊上马,散发出披靡天下的威压。 “呵呵,本王一直在思索一件事,为何周云早就有能力跑了?迟迟不走。” “原来是想吃我!”杨双目露精芒,一字一顿的道。 此话一出,木勤思力跟哲哲不禁一愣。 周云那妖怪要吃你,你还不跑,弥禄不就是前车之鉴。 【咱们两个可是老将,老胳膊老腿,不兴上阵搏杀的!】 “可惜!周云低估了一个人。” “低估了一个人?”哲哲不禁喃喃的道。 “谁!?” “杨双!” 哲哲,“……” 木勤思力,“……” ----------- 古河沟。 建安军营。 五丈高的帅台上,一杆湛金十字枪,如同山岳耸立。 血红的建安二字,迎风招展。 周云身覆精甲 ,羽扇纶巾,俯瞰战场。 立将台,布精兵,摆在大阵,眼中杀气腾腾。 身后是金甲将军项济,以及武艺不俗的老将,丁宏信。 “丁将军,今日劳烦你也出战。” “末将得令。” 古河沟上,后营兵搭设了八座简易桥,丁宏信带着一千骑兵,呼啸而去,必须彻底扫清后方的障碍。 “旗语!斩杨双!” 周云眼眸中精光乍现,刀削般的脸颊,充斥着刚毅。 战鼓雷动。 令旗挥舞。 五千建安军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成三个四方铁桶阵前压。 两千骑兵,一左一右,护卫两翼。 建安军要以弱势兵力强击突厥人。 从甲胄上,两支骑兵一模一样,甚至连三兽将都有。 山草川之战。 已经令突厥人意识到了一件事。 骑兵正面拼杀,是打不过成建制的步卒,尤其是这种大盾弓弩,悍不畏死的精锐。 “嗡!!” “嗡!!” …… 郭顷之,在征南大王旗下,建起牙台。 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周云虽强,但郭顷之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兵家,如何会惧怕他。 牛角号低沉的怒吼,响彻山草川。 大突厥国有他的骄傲。 他们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 既然建安军要打,大突厥的精锐奉陪到底。 杨门本部的编制是最完整的,五千精锐骑兵,几乎没有损失。 天狼卫还有三千,哲哲那里加起来还有一万多人,十几个千人队。 归宁军送了,不算战兵。 郭顷之贴地府算也有二万多人,建安军算到南天门,也就一万人。 两万打一万,优势在我。 战场之上。 余建三懵了。 大楚良家子得到军令,要硬撼对面楚人的步兵。 说是六个千人队,打对面五千人。 这能打? 千人队编制都散了,人数是有六千多,但对面是谁? 楚七项济啊。 大楚第一狠人。 可惜,军令如山。 两万多突厥铁骑散开在这片战场,等同两万督战队,不打人头落地。 “咚!” “咚!” …… 随着战鼓声,两支人数相近的步卒,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方阵型刀削斧凿,千人如一,长矛如林,大盾如山。 一方阵型稀稀拉拉,宛如一片潮水。 “杀!弟兄们,杀。” “活命就靠这一次,” …… 楚国良家子决不缺乏悍勇,他们自地狱般的战场走出,没本事的,早死透了。 可这是不对称战斗,双方不在一个重量级。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随着山呼海啸的怒吼。 建安军的长矛,如同机械,疯狂杀戮。 铆接的大盾,根本不是一般刀剑能对付的。 三个方阵,如同大浪中的礁石,归宁军根本不是对手。 大盾长矛,狼宪羽箭。 制式部落军甲胄都配不齐的良家子,如何抵挡。 乱飞的羽箭,轻易收割他们的生命。 战场是一面倒的屠杀。 余建三眼球充血,这样打,不消片刻,他的部队就会死绝。 就在良家子以为必然全军覆没时。 建安军三个方阵中,两个停止前进,踏着整齐的步伐,一左一右散开。 骑兵动了! 郭顷之不可能看着周云杀光他的步卒。 虽然他心里,归宁军是送的。 大突厥有骑兵数量优势,他要迫使周云,用步卒去掩护骑兵,从而让良家子 获得局部优势兵力。 “杀!!乌拉!” “大突厥的勇士,击碎你的敌人。” …… 这几日,血与火的搏杀,突厥人早就打红了眼。 此刻毫无二话,哲哲本部最后的种子,毫不犹豫,冲击两个布军方阵。 “砰!!” “砰!!” …… 盾山碰撞铁骑,一时间人仰马翻。 步卒前排不少位置被撞出缺口,又是熟悉节奏,双方血拼。 只是这一次,建安军变强了。 受伤的兵卒,毫不犹豫,选择同归于尽,他们滚出了军阵,滚到突厥人马腹下。 拔出制式短剑,疯狂乱捅,用最后的生命,为建安军争得优势。 长矛手跟刀盾手的配合,也更默契,突厥人的兵器太短,很难取得优势。 “噗!” “噗!” 以军阵边缘为中心,突厥人不停的死亡。 血雾腾起,触目惊心。 哲哲目眦欲裂,这是库尔支河最后的力量。 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的眼眸火热, 杨双! 不要令库尔支河的血白流! 喜欢楚兵。 第145章 围杀 漠南草原。 地似苍穹。 十几个骑着老马的牧民,戴着毡帽,唱起草原长调,放羊赶草。 伟大的铁力可汗,白狼神的子孙,终于夺取了昔日北魏鲜卑族的牧场。 那里有河流,有肥沃的草场。 北狐靠着地道的突厥语,就藏在阿巴林这个小部落里。 他身体强健,能开硬弓,皮肤枯槁的老牧民想要他进自己阿女的毡包里。 突厥少女鹅休,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孩,不像中土女子,羞涩婉约。 单眼皮,乌发浓密,草原面孔,热情奔放。 北狐感谢老牧民一家的收留,射下一只大雁,在这达慕聚会上,送给了鹅休。 可北狐是间谍,注定是要死的人,他不想害鹅休。 “父亲,阿哥,快收羊,有骑兵来了!!” 老牧民的小儿子,调皮捣蛋,喜欢走在队伍最前面。 老父亲多次警告,这样危险,可他置若罔闻。 他第一个发现,远方的骑兵。 十几个牧民,来回穿梭,赶紧将羊群赶到一起。 老牧民双手向天展开,向白狼神祈祷。 大地颤震的可怕,北狐听到,牧马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条黑线。 随着时间推移。 黑线变成洪流。 阿巴林部的突厥人,心头提到了嗓子眼。 骑兵! 数量超过想象的骑兵。 旌旗如林,长槊蔽日。 铺天盖地,浩浩荡荡, 黑色的海洋如同兽潮,疾驰而过。 北狐压低毡帽,身侧是万马奔腾。 目之所及,皆是金戈铁马,披坚执锐的突厥骑士。 恍然间,北狐眼眸一狞。 山草川, 这支骑兵是去山草川。 脑海中闪过一个挺拔的楚人。 七号,完了! ------- 古河沟。 周云跟郭顷之的对决,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叮!” “叮!” “突厥人左翼战损增加,战损增加,左翼击溃百分之七十。” “中军步卒出现损耗,羽箭密度降低,中军步卒击碎归宁军时间加长。” “杨双动了!杨门动了,宿主启动计划。” “建安军体力下降,注意体力消耗!” …… 杨双隐藏在三十六骑里,五千杨门精锐,直取左翼一千骑兵。 步骑协同作战,单一兵种的突厥人,打的很难受,尤其对面还是建安铁军。 哲哲的骑兵,眼看就要溃败。 杨双不能让这种事情出现。 杨门骑兵。 他的前身是昔日八百大楚豪杰。 那年风雪正大,八百铁骑夜袭南王城,一路摧枯拉朽,攻破城池。 可如今,时过境迁。 也许做梦也没想到。 他们会成为,突厥征南大王的牙军。 铁骑如龙,战马如风。 杨门精锐绕过步卒,直接打击人数稀少的建安骑兵。 五千打一千,集中优势兵力,这就是杨双的战术。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精甲铁马,杨双眼中杀气腾腾。 帅台之上。 周云眉头紧皱,眼中尽是担忧。 杨双入局了,现在就看刘黑子能坚持多久了。 战鼓已经打响。 一切都在按计划行动。 箭在弦上,刀剑出鞘。 此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步卒军阵迅速变化。 但这需要时间,希望建安骑兵能顶住压力。 战场左翼。 刘黑子目眦欲裂。 南王城骑兵,直奔他而来。 尽管早就知晓,大概率 会冲击左翼,但真的来,他心中不禁一颤。 小姐!田某尽忠了! 刘黑子黝黑的脸庞,目光如火,高举长枪,怒吼道。 “弟兄们!狭路相逢勇者胜。” “随本将军,去击溃杨双,告诉天下,谁是最强!” “杀!!!” …… 雁门子弟,太原子弟,虽然身上只有扎甲,但他们眼眸炙热,面带冷笑。 随着刘黑子长枪一指,毫不退缩,放马奔腾,直冲杨门铁骑。 大地颤抖,两支铁军,毫无花哨的碰撞。 “砰!!” “噗!!” ………… 一时间,人仰马翻,残肢乱飞。 不停有骑兵坠马。 一个楚人汉子,死死按住突厥勇士,战马踏过他们的身体。 生死相杀,此刻却再分不清血肉。 杨双横槊打马,一骑绝尘,独脚铜人槊如死神镰刀,触之即死。 他已经发现了。 这不是建安军的玄甲铁骑。 战争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了危险。 必须立刻击溃这支骑兵,否则后果难料。 自古战场。 双方搏杀死的人很少,大多数折损,都是兵败后的自相践踏。 或者是追击战中,一面倒的屠杀。 杨双杀敌,人马皆死。 但他只有一杆槊,一个人。 建安铁军,左翼一千骑, 是一千骑! 皆是铁血男儿。 战鼓雷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即使拼光,也誓要完成军令。 郭顷之从一开始的喜悦,到此刻震惊。 一千多建安骑兵,竟然顶住了突厥第一猛人,五倍兵力。 战到现在,还没有溃败。 猛然间,他目眦欲裂。 从他的角度看。 三个步军方阵,正在缓缓的对杨门骑兵形成包围之势。 “击鼓,击鼓,鸣号!” “不顾一切,要阻止建安军的步卒,快!” 牛角号低沉而苍凉。 战场上,大突厥的勇士也知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三支步卒几乎明牌,就是要干死杨双。 哲哲骑上西域马,木勤思力也带着护卫队。 突厥人黑压压的一片。 大股骑兵再次义无反顾,冲击步卒方阵。 大突厥的特勒王,并没有失去勇气。 建安军右翼。 一朵雪花。 自天穹落下。 正好落到李兴的手上。 此刻竟然成了战场上的局外人。 他眼眸闪烁,目光灼灼,猛然一用力,拳头吱吱作响。 青龙的身后,四匹战马,一字排开。 王武,南野,李泰,李昂。 他们手持兵刃,虎视战场,随着战马起伏,焦急等待。 传令兵武川子弟,一直死死盯着帅台。 某一刻,他眼眸一狞。 “统领,进攻,是进攻命令。” 李兴深呼一口气,最后一次调整状态,这是他战场的习惯。 二爷说过,最好的状态才是制胜的关键。 “杀!武川镇,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 一千武川镇子弟,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们走过西部的山林,走过阿骨部的雪山,走过浑部的军营。 此刻,他们要斩碎突厥人的骄傲。 战马如雷。 铁骑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 一路上,自三大步卒铁桶阵的外围碾压而过。 五大猛将,如同箭头。 军阵杀穿了突厥人失去速度的骑兵队伍。 带着雷霆之势,直奔 杨双而来。 项济眼眸充血,一把丢掉头盔。 他双手几乎失去知觉,完全麻木。 但战鼓声,如九天之雷,响彻战场。 “杀,杀,李兴,王武,杀啊!” 项济的视角里。 建安军的小将们,如猛虎下山,一路摧枯拉朽,直接碰撞杨双。 步卒铁桶阵,虽然行军缓慢。 但以无可阻挡威势,渐渐完成合围。 山顶之上。 十皇子目光灼灼,十三弟已经冲下山了。 可惜他自己一直是纨绔,不通武艺,否则说什么也得下山搏杀。 成莹公主泪如雨下。 她远远的看见,无数生命就这样逝去。 七哥项济,身覆金甲,擂鼓助战。 周才子,羽扇纶巾,决战疆场。 上万大楚男儿面对数倍突厥精锐,无惧生死,渐渐取得上风。 这样的豪情壮阔,任何诗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就是大楚儿郎?! 原来保家卫国,如此艰苦。 “姐姐,我们能赢吗?七哥能回来吗?” 她的左侧有一女将。 身覆山纹精铁甲,手持红缨长枪, 披风随风飘扬,如苍松挺立。 她美目灼灼,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我相公天下无敌,妹妹莫慌,铁牛跟青龙会合之时,就是杨双的忌日!” 武川镇的大纛,立在山峰之上。 战鼓在李娘子身后。 身侧有一女将。 是手持令旗,一身黑色精甲,腰挂双剑,身姿飒爽的武川镇贞娘子。 李贞冷静的可怕,挥舞令旗,指挥武川镇子弟。 大漠苍茫。 寒风飘雪。 古河沟战场。 大楚建安军,合围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就在此刻。 李贞的余光中,东方地平线,有武川骑兵,奔马踏雪而来。 骑士拼命挥舞令旗。 …… (各位如果有免费的礼物,尽可能给我刷一下,让我混个低保,神坑目前还是低端玩家,希望弟兄们帮下忙。今后会努力带来更好的故事。) 喜欢楚兵。 第146章 三英战杨双 古河沟。 建安军左翼。 刘黑子艰难的挥舞红缨枪,论武艺,他也是九品,算是不弱了。 但这些杨门骑兵武者一大堆,战斗意志极强。 他的一千人,玄甲骑兵还被抽走,战力本来就弱一个档次。 何况五倍兵力,左翼战场岌岌可危。 建安骑兵大量阵亡。 若是换做任何一支大楚主战军,即使是北卫营,此刻也崩溃了。 可建安铁骑,军令即出,死战不退。 五骑阵地战,建安子弟出神入化。 两柄长槊,两个长刀盾骑,一个长枪骑兵,这是一个骑队。 若是有条件,再配两名专业的短弩骑兵,七个人配合,战力更强。 建安骑兵能在十里坡乱杀,其本身的战术能力,也超越这个时代。 武川镇骑兵一直有一个理念,那就是协同作战。 刘黑子这一千人,自然也是传承了这种思维。 两支绞杀在一起后,雁门子弟跟太原兵,几乎都是成集团作战。 火一样的意志,加上骑兵战术的强大。 如此才在杨门铁骑下,坚持了下来。 但就算这样。 硬实力跟兵力的差距,也是无法弥补的。 建安铁骑,已经处于绝对下风。 正当刘黑子筋疲力竭的关口。 骑二营李泰,黑蛇斩将刀,带起一片刀光,面前的突厥勇士,齐腰而断。 “黑子哥,退下去休息,大局已定。剩下的我来。” 闻言,刘黑子举目四顾。 这才发现,杨门骑兵外线,人仰马翻,建安军步卒已经推过来了。 几十步外,战场中。 王武跟李兴正在纠缠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的突厥勇士,此人竟然以一敌二,占尽优势。 “那个人就是杨双?” “是的。” “刚刚还真没注意,这个人的甲胄跟杨门骑兵差不多。” 杨双在顶级武将中,算是阴险的了。 这一点跟渊盖文有的一拼。 他长期藏匿在大队骑兵,冷不丁就送你上路。 黑蟒眼眸战意如火, 一个合适的机会。 李泰胯下西域马,踏起雪泥,奔腾而去。 战马如风。 黑蛇玄甲,寒光闪闪,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 七十三斤的黑蛇斩将刀,划破长空。 带起威势无比的刀光,直取杨双。 “斩浪!!” 杨双眼眸闪过精光,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嘴角冷笑。 独脚铜人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快如闪电。 “砰!” 李泰只感觉到一股巨力,战刀嗡鸣! 如同臂膀的黑蛇斩将刀,震颤的几乎抓不住。 志在必得的一击,被杨双轻易化解。 李泰眼眸震惊,但并不气馁。 战场左翼,建安军占尽上风。 五大猛将已经发现了杨双,四名将领围殴突厥第一勇士。 南野持青山弓,伺机而动。 一时间,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爆裂。 五将屠杨双!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只是。 帅台之上。 周云的脸色却越来越黯淡。 “叮!” “叮!” …… 兵神系统一直在警告。 战力在下降。 建安军的战力在下降。 自今早起,八千子弟历经数场搏杀,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大楚子弟兵力不足,必须高度集中战力。 如此做法,体能渐渐开始到极限了。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长矛兵刺出的血槽长矛,不再势不可挡。 大盾兵也渐渐扛不住。 这种战力 上的下滑,直接反映在战场上。 三支步卒合围,仅仅只有最后的几十步缺口,但就是迟迟围不上。 突厥人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他们发现,建安军似乎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猛虎。 周云额头流下汗珠, 系统百分比峰值下降了。 杨双! 现在只有杀掉杨双! 己方士气大振,敌军则会失去精神支柱。 古河沟后,武川镇生力军压上来,就能锁定胜局。 可左翼战场。 变化惊人。 形势恶化的太快。 四大将竟然是苦苦支撑。 李兴,李泰,王武等人。 虽然他们眼眸战意浓浓,即使面对突厥第一勇士,也无丝毫惧怕。 只是, 战力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杨双乃杨门天才,煞鬼神之力,更是无可阻挡。 虽以一敌五,却游刃有余。 王武身覆精甲,手持巨型战马剑,一身怪力。 他暴躁如同雄狮,猛然一击。 回应他的是独脚铜人槊。 一直引以为傲的力量,竟然被对方轻易破掉,急速而来的槊尾,王武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王武,你挡着我了!” 赤虎李昂急的大吼。 杨双的战力,竟然是阿史那弥禄的数倍。 他如同深渊中的恶魔,根本找不到极限。 对付这种对手,必须配合很好,这需要强大的经验跟意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武陷入劣势后,急不可耐。 如此。 出现了大问题。 在局部中,他几乎是跟杨双一对一单挑。 “噗!!” 一口鲜血,自王武口中吐出, 他知晓,自己肋骨应该是断了。 “王武!躲开。” 南野一声怒喝,手中青山弓满月。 一支利箭,直奔杨双。 突厥第一勇士甚至都懒得看,只是略微侧身,躲掉羽箭。 弓箭手! 呵呵,废物而已! 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青龙,黑蟒,赤虎身上。 这个新来的大块头虽然力量惊人,但招式太差,完全不够看。 刚刚几个回合没摸清他的实力,稍显慎重。 吃透了之后,卖个破绽,就解决了。 倒是三兽将,不愧是鼎鼎大名武川镇嫡系子弟。 三人虽然九品,但能爆发的力量,不在一般宗师五重之下。 且三人配合的节奏很好,每次都能卡杨双的间隙,使他无法形成击杀。 加之三员李氏家将年轻,悍不畏死,齐心戮力,杨双其实有点难受的。 可杨双仅仅只是,难受! 李泰、李兴等人却快要崩溃了。 斩浪威力大,但很消耗体力。 煞鬼神无与伦比的暴力,只有斩浪才能勉强抵挡。 三人配合,维持着不败。 本来王武就是胜败的关键。 但这货,一身力气不会用。 挡在前方不退,这形成了跟杨双单挑的情况,短短几招,王武就被废了。 不过王武毕竟是过去是猎户农夫,接触武艺时间太短。 这怪不了他。 李兴气喘吁吁,一身冷汗,身体随着跨下西域马起伏。 他目露精光,眼眸中战意火热, 对方天下第一又如何。 此刻三兄弟生死一线,绝容不得半点退缩。 “哈哈哈!!” 杨双在三人不远处,横槊踏马,如闲庭信步。 朗声道,“在杨某一生对敌中,不乏武艺比杨某更强的人,但最后胜利的都是杨某。” “今日三位豪杰,竟然将杨某逼出全力,实乃大将之才。不如投降南王城,那里有无数 楚人,也不算辱没了先祖。” 闻言,三人互视一眼,皆是不屑一顾。 李泰傲然道,“杨双小儿,我乃李氏家将,生生死死,护卫李氏。卖国求生,呸!” “何况此刻你身处死地,还是想想怎么活吧!” “卖国求生!” 这几个字,宛如说的杨双灵魂一颤,即使极力掩饰还是爆发了。 就像一个背叛了的人,本能的见不得忠义之士,那样会衬托他很卑劣。 “楚人抛弃了你们,抛弃了项济,抛弃了周云!”杨双怒吼道。 李泰手中长刀挥舞,遥指杨双,道,“老子李泰效忠的是武川镇数千父老,干大楚屁事,大楚算个球!” “既然如此,你们不识时务,那只能死在这里了。” “杨某一生征战无数,尤为珍惜体力的运用,任何精锐,都有极限!” “死地!是李氏的死地吧!” 杨双的声音,如同地狱的魔鬼,阴冷的可怕。 独脚铜人槊高高扬起。 战马缓缓加速。 一只苍鹰展翅掠过天穹,从它视角, 一员身材不算高大武将,手持巨槊,战马奔腾,踏起雪花飞溅, 气势威压,无可匹敌,猛冲而去。 “李泰,昂子,随我杀!!” 李氏三兽将毫不示弱,战马狂涌,直冲杨双。 “砰!” “磅!” …… 一时间,四人战作一团,火星四溅。 南野扶着王武,嘱托道,“武哥,快回七皇子那里,李兴等人不是这个北狄人的对手,我要赶紧去帮忙。” 王武咳嗽两声,随后道,“好!南野兄弟保重。” 转身的瞬间。 南野一把拉住了他,眼眸热烈道,“武哥,一定要活着,难得一身好本事啊!” “嗯!” 南野是羡慕王武的, 他天生怪力,只是习武时间短而已,虽然不能修行各家功法,但天生经脉全开,假以时日,必是当世猛将。 三兽将战杨双,岌岌可危。 没有南野的飞箭,关键时刻帮一下,也许就有人死了。 李泰的虎口全是鲜血,一身气力过度使用,口鼻也有血液流出。 这个突厥人,太强了,比上官虎更可怕。 那种重槊带起的怪力,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武艺,就像走钢丝,随时可能打死自己。 但此人就是能控制的出神入化。 虽然,斩浪能一定程度上抵挡对方的怪力。 但这样是很吃亏的。 煞鬼神对杨双来说,只是平a,不损耗什么体力。 斩浪对三兽将而言,不说是大招,最少也是技能。 用技能打平a,如何能坚持住。 南野精神高度集中,一直在等待机会。 眼眸余光盯着帅台。 那里湛金十字枪下, 有建安军的灵魂人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某一刻, 那名儒将挥动令旗。 终于来了。 武川镇另外两大猛将终于要来了。 铁牛,野猪,料想实力也跟三兽将差不多。 一打五,南野不信杨双能行。 可某一刻。 他双目圆瞪,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撤退! 周卧龙的令旗是撤退! 南野不禁一阵错愕,再三确认,脸色不禁灰暗。 战场之中。 三兽将先后发现军令。 不三不四,孟百川先后得令。 四方大阵的步卒,喊着嘹亮的口号,踏起步伐,合围军阵缓缓放开。 胜势和败势。 对武将的影响是巨大的。 处在胜利优势下的武将,只需要防御,就 能获胜。 无需焦急,出招间占尽上风。 处于败势的将领,急于摆脱,十分实力,去了五分。 胜势而强。 这也是三兽将在北疆战场,威名赫赫的原因之一。 眼下,建安军胜势转败势,直接影响了黑蟒。 “煞鬼神!!” 忽然, 李泰出现了破绽,他急于求成。 搏命一刀,竟然被杨双化解了。 此刻中门大开,防御为零。 时间仿佛静止。 独脚铜人槊撕裂空气而来,经风四起,威势无与伦比。 李兴眼眸充血,但只能眼睁睁看着。 赤虎一声大喝,筋骨爆发出怪力,极力拉起兵刃,可关刀还是赶不上。 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杆长枪,精准的点在杨双的发力点上,巨槊方向偏移。 “砰!!” 李泰胯下西域马嘶鸣,整个背部全部变形,压住李泰,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大楚扎甲,红缨长枪,太原军头盔。 战马上,是位年迈,胸脯横阔的老将。 “丁宏信!!” 杨双目眦欲裂,双目炯炯,恨意,杀气,几乎实质化出现。 “某找你,找的好苦啊。” “哈哈哈!” 丁弘信仰天长啸,讥笑道,“杨兄,丁某找你,也找的好苦。” “今日,你我当年的恩怨,该了断了!” 喜欢楚兵。 第147章 陌上少年郎 古河沟。 苍茫北地。 鹅毛大雪。 “是该了断了!” 一员身覆鱼鳞精甲,横槊踏马,武者气息爆裂,如洪荒猛兽般的战将,随着战马起伏,围绕丁宏信游走。 就像雄壮的狮子,在巡视猎物。 “弘信兄,你的武艺,杨某清楚,可有遗言!” 杨双声音嘶哑,目光冷冽道。 闻言。 丁弘信仰天,叹息一声, 良久,才无奈的道,“这一战,杨兄不要让招了,我们即决胜负,也分生死。” 这句话一出, 杨双不禁一颤,似乎想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好!!” 群山。 草原。 寒风带雪。 杨双战马高高仰起,踏的泥土飞溅,直奔丁弘信。 后者头颅一直低着,笑容中带着苦涩,眼眸中全是战意。 天不佑大楚, 天不佑大楚啊!! 关键时刻,杨豪竟然带着数万南王城大军来了。 断后将军,这份光荣的职业。 还得干第二回! 猛然间, 丁宏信眼眸一狞,战马疾驰,直奔杨双。 一红一黑,两骑迅速接近。 “煞鬼神!!” 空气仿若静止。 独脚铜人槊因杨双挥舞的巨力而极度弯曲。 巨槊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鬼哭狼嚎之音杀向丁弘信。 “破敌!!” 丁宏信人枪合一。 人、马、枪舒展到极限,宛如一条游龙。 他丁宏信,曾经乃是北疆少年天骄。 “砰!!” 枪槊毫无花哨的猛撞。 没有任何悬念。 丁宏信的长枪被打成弓形,旋转着飞向天空。 太原的昔日虎将失去了抵抗力。 杨双乃是大宗师,宗师十重,一身实力,傲视天下。 丁弘信昔日也算猛将,但比杨双还是差的很远。 更重要的。 丁宏信没有防守,明知不敌,却拼死一击。 他不是求战,他是求死。 巨力下,战马也被打死,猛然砸在雪地,马身变形,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丁宏信高高飞起,重重的落在雪地,溅起的雪花,覆盖了他苍老的脸庞。 一招,丁宏信就败了。 杨双缓缓踏马,走到丁宏信的身旁,默默的注视这位昔日的上官。 “咳,,咳咳!” 丁宏信眼眸半眯,精神涣散,已经是弥留之际的人了。 “十七年前,你在这里,和我杀过突厥人,嘿嘿!!” 这一句,宛如击中杨双的灵魂。 曾经。 曾经他是北疆的,翩翩少年将才。 那雪地里,奔腾的骁将,是杨双逝去的年华。 他努力扬起头颅,不让眼泪掉下。 “前尘往事,还提做甚!” “你恨我吗?杨兄!” 杨双别过头,不愿丁宏信看见他的眼眸, 良久,释然道,“一开始恨,后来知晓内情,你也可悲之人,杨某就不恨了!” “哈哈哈!!咳,,咳!” 丁宏信猛的咳出鲜血,杨双本能想要扶他,却是一愣,停住了。 他拿什么扶。 兵部杨双叛逃的奏书上,有他谷粮屯将丁宏信的印章。 他们是仇人,不是吗?! 热泪在寒冷的冬季,灌满了丁宏信的眼眶。 “可是我恨啊!” “我恨我自己,为何听太原家主的命令,我恨我自己,为何不敢如杨兄一般,放手一搏。错过此生,唯一机会,” “年少当国候,收复旧河山,哈哈……” “我无数次梦回那个雪夜,无数次的悔恨,若是再来一次 ,我一定在第二天,不顾一切,前往南王城。” “哈哈哈!!杨兄,我恨我无能!” 拿下面甲,样貌朴实,老秦人面孔,黑鬃马王上的第一猛将,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下马,踩着雪泥,慢慢走到丁宏信面前。 此刻,丁宏信才看清杨双的面容。 十七年不见了! “你老了,杨兄!十几年前,你没怎么难看的。” “我等了你三十八天,三十八天!” “宏信兄,我等的好苦啊!!” 杨双此话一出,再也压抑不住情感,他像一个委屈的少年。 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化解了。 老友死去,杨双如同狂暴的狮子。 咆哮怒吼。 “医官呢!萨满呢!赶紧过来,救人啊!” “嘿嘿嘿,别费力气了,武将能死在独角铜人槊下,足矣。嘿嘿……” “我走了!” “杨兄!保重!” 一片榆树叶,艰难的存活在二月的榆树上。 孤零零的,就像丁宏信的孤独。 残阳。 寒风。 猛然间。 大地颤抖,万马奔腾。 黑色的钢铁洪流,带起劲风,淹没这片战场。 榆树叶被震落。 一阵大风吹过,它随着气流,缓缓落下,盖住了丁宏信的脸。 少年成名的丁家虎将,在昔日好友的注视下,面色安详的去了。 他默默的注视,泛着枯黄的叶片,呆立良久。 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的秋天, 回荡着故去的声音。 山草口。 丁大哥,这颗人头算你的,等破了北狄,你我一起回中原封侯。 哈哈,杨兄,你儿子十岁了,我吃点亏,把丫头嫁给你。 身后是雄壮的生死弟兄的嘲讽, 丁将军,生的如此寒碜,女儿还是算了吧。 艹你大爷,给老子死。 那天,夕阳下。 丁宏信追着骑兵殴打, 一切好像就在昨天。 …… …… 寒月。 篝火。 孤将。 “我一直假装看不见你,宏信兄!” “一直假装!!” 喜欢楚兵。 第148章 五兽将之牛魔 荒原。 山林。 山脊上的队伍,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战场。 太残暴了! 残肢断臂,尸横遍野,楚人跟突厥人从古河沟一直血战到山顶。 生死绞杀,楚人同仇敌忾,突厥人悍不畏死。 一座巨山一样的猛人,冲入敌阵,身上是铁桶一样的甲胄,一手鬼面大盾,一手精铁斩马剑。 宛如黑色人海中的礁石,硬是杀出一片几丈的无人区。 此将锐不可挡,无视突厥人刀剑,一时间残肢乱飞,如同绞肉机一般。 单将敌千军,铁甲战万敌! 恶来牛魔!铁牛! 武川镇五兽将,果然都是恐怖角色。 他摧枯拉朽,一路碾压。 草原人士气大跌,一度被赶下去,节节败退。 直到一个俊朗的突厥勇士,拿着可怕的巨槊,跟他战成一团,才稳住局势。 郝大雕看的那是瞳孔涨大,心惊胆颤。 那是猛兽与猛兽的对撞。 他身上是武川镇淘汰的皮甲,就这玩意, 他一直当成宝,还擦出皮鞋的质感。 今日才明白,在这座边镇。 这特么就是件戎衣! 背上有一名伤员,刚刚跟着贾爷,一路冲过沟桥,拼命拉出土炕里的短命鬼,撒腿就跑。 此刻。 他支支吾吾,犹豫半天,才快步追上前方。 贾平庆一身锦衣内衬,外面套着一副两档铠,四名刑徒,谄媚的抬着步辇。 “贾爷!咱们在洛阳,也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北狄人凶狠,这断头饭,我们还是不吃了!” “是啊,是啊!” …… 郝狱霸这个身高九尺,一身横毛的粗汉开口,几个地痞流氓跟着面露难色。 四个过去干轿夫的壮汉,谄媚道,“贾爷,您行行好,咱这平头百姓,哪里能跟这些草原恶鬼争凶。” “嗯!!” 贾平庆眼眸冰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十几个壮汉不禁一个激灵,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不敢再言。 他们是刑徒,洛阳发配而来的囚犯。 此刻接贞娘子军令,先行带着几千伤员转移。 “贾爷!咱这一路没犯事,就算是欺负采花贼,心里不都知道,那货是被贱人害了。” 采花贼侯俊! 洛阳长宁县,犯侮辱妇人罪,判十五年,发配充军。 贾平庆眼眸带着鄙夷,威严冷哼道。 “吃的时候,跟咱家说的啥?!” “贾父,义父,父亲,孩儿命就给你了?” “再敢啰嗦,将你们全砍了。” 威胁! 赤露露的威胁! 郝大雕眉头紧皱,敢怒不敢言。 他是个泼皮,算不得好人,但那也被逼的,自觉算不得坏人。 自小父亲是个赌鬼,家中财物输个精光。 老祖母含辛茹苦,拉扯长大,他十几岁就跟着码头帮混。 那地头,你不欺负人,人就欺负你。 半年前,替斧头帮二当家河豹子顶罪,说好的就进去几个月。 特么的,斩立诀! 郝大雕口呼冤枉,被屈打成招,红楼的相好,小翠还跟河豹子好了。 死牢里,隐隐约约听见,小翠的声音。 那个浑人,好骗!粗汉臭脚,恶心死了,,还是河爷厉害,,, 原来这个贱人害我,这才反应,顶罪那天,二当家的笑的极度阴冷。 偏偏他还蠢的赔笑,要二当家照顾祖母。 悔啊,他恨不得…… 正当郝大雕陷入回忆时,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放心,咱建安军是铁军,就你这个瘪三,想干还不要呢!” 真是给郝狱霸气笑了。 背上这断腿玩意,嘴还挺横。 郝大雕,那是什么人,地痞流 氓! 手一用力,断腿渗出血来。 本以为后背上的人会痛苦哀嚎,谁料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是条汉子,狗东西,混那的,郝爷以后罩着你。” “哼哼!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忠义是也,古河沟血战,守的右后翼,斩敌四级!” “可惜,老子当时只有皮甲长矛,不然,赵爷还能带走几个。” “嘿嘿,原,,原来是砍突厥的好汉,,,失敬失敬!” 郝大雕混迹于市井,那眼珠可是贼溜。 赵忠义这货,他不放在眼里,但那些虎狼一般的战友,他可不敢惹。 “哎,,哎!赵爷,别摸啊,咱可不好那口!” 赵忠义摸索着,不禁眼前一亮。 这货背宽体魄,胸肌壮阔,体毛旺,,,,呸! 总之是个步兵的好苗子。 步战跟骑战,可是有根本区别的。 赵忠义读过书,先生还夸过他聪慧,幼时家太穷,读不起。 周卧龙是好领导,偶尔在军营里讲课,他一点就通。 骑兵乃是综合性最强的兵种,甲胄贵,兵刃贵,最重要的是战马贵。 一般马匹的负重,最好是其体魄的二成,多了就会消耗马力。 大楚最好的是河曲马,其次是幽州马,但都比不上突厥大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所以骑兵的选择上,尽可能偏向体重考虑,除非这个楚人,硬是骑战出众。 步战可就不一样了,步兵那是越猛越好,长弓、大盾那都要猛士。 这个什么郝大的,就是顶好的步兵苗子。 赵村头老茅草房,三麻子现在是丁统领手下干百人将,得告诉他。 想个办法,搞人! 赵忠义的小心思,哪里逃得过人精,贾平庆的眼睛。 他的眼眸也多打量了一下郝大雕,心中有计较。 这些个囚徒,视他为神明,他老贾打个屁,这帮人都得抖三下。 挖人,做梦! 他们都是些浑人地痞,清白人有,不多。 是贾爷带来武川镇戎边的。 还能便宜了别人? 不过这些都是个土胚子。 到武川镇后。 第一天,吃的是腌马肉跟羊肉汤,武川镇最低档次的伙食。 这帮瘪犊子玩意,一个个硬是连碗都快要吃下去了。 老贾是懂武川镇行情,这里什么最珍贵? 不是牛羊肉,而是米饭,粟饭,油渣炒野菜。 还有秋天就晒干腌制好的咸菜。 这荒野寒冬,绿叶子才是最贵的。 第一天吃完,囚徒们围着贾平庆,痛哭流涕,跪拜成群,求着再吃一次。 第二天,他们发现愿望成真! 还是牛羊肉?! 这把一向占便宜的洛阳地痞们都给整懵了。 什么家庭,能怎么祸祸! 吃的第五天,囚徒们的眼神渐渐不对,偷偷有人溜进贾平庆的土屋。 询问他,看上边镇那个娘子,晚上给他弄来。 吓的老贾七魂出窍,你们这帮龟孙子,别害咱家,这可是武川镇。 十七斩,二十三法! 草草叫他们滚蛋,并严令老实点,这些浑人还顶着他贾监军的名号呢! 吃到第十天,郝大雕带头闹事,问老贾要杀谁,要不然弟兄们实在不安心。 这一天天搁这训练,不干活,吃牛羊肉,就是断头饭,也得给个日子。 难不成把他们养肥了,当猪杀? 平日里,吵着要玩命。 今个真看见大楚跟突厥人的鏖战古河沟,他们慌了。 这跟帮会火拼,完全不是一回事。 山坡上。 他们头皮发麻。 远方雪原,黑色的骑兵,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万马奔腾,滚 滚洪流,一眼望去,苍穹下,全是草原骑兵。 这特么,一辈子见过的人,还没这会草原上的马多。 这就是北狄人! 这就是戎边! 去特么的建功立业。 不行,干不了。 咱得回去。 正当囚徒们思索着如何逃跑时。 隔着一座山头, 猛然听见黑夜里的咆哮。 “刘谋!” “刘谋!!” “吾杨豪,誓杀汝!” “吾杨豪!!!誓!杀!汝!” 山林。 寒风。 突厥猛将杨豪的怒吼,惊起一片飞鸟。 野猪背着生死不知的李泰。 似乎遥遥的听见杨豪的呼唤。 眼眸透露出清澈! 心里不禁迷茫。 “我特么几里外,还能惹到你。” --------- 山草川。 山坡。 突厥人如潮水褪去 周云面色铁青,收起手里的弓箭。 铁牛回来了。 他方块大脸,幽怨的望着周云。 “我都要斩杨豪了,你怎么射走他。” 此言一出。 周云怒不可遏。 猛地一脚踹过去,铁牛不服,周云怒气更甚,还想再踹。 叹息一声,最终没有下脚。 “军令叫你回来,你听见没有!” “你特么盾牌都掉了!你打的过杨豪?” 被二爷踹,十尺的汉子委屈的流泪。 面容呆滞,小声嘀咕。 “我要跟他拼命,鬼面盾碍事,就丢了。” “拼个头!你以为单挑啊!” “你死了,铁驼子怎么办!” “我带你出来,再带你死?!” …… 周云恨铁不成钢,铁牛一直有不听军令的习惯。 以前小战,还能行。 今后武川镇面对的,将是大楚突厥的顶尖人物,各种鬼才横出,连他都不一定能对付。 如何能容的下铁牛失误。 论感情,铁牛是他从五峰山粮队带着出来的。 铁驼子多次在他甲胄加料,周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一直把铁牛当弟弟看,这次定襄之行,甚至都不愿带他。 李娘子美目幽怨。 铁牛哭的稀里哗啦。 就像孩子,明明干的好,还被家长骂。 他过两个月才十六,孩子一个,较什么真。 这会还的靠她哄,不然六婶看见,又得哭一夜。 只是看见相公。 疲劳的,侧靠着榆树,孤寂的坐着。 也不便再说什么! 古河沟血战,确实太难了。 突厥国神经病,杨双这样的人物,不去找大楚主力,来找垫后的弃军。 夜晚的山风刺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知何时。 李贞背靠榆树,来到周云前面。 她坐在雪地上,头盔耷拉在胸口,精致的黑甲,宛如雪中的仙子。 山巅。 周云呆坐良久, 最后看了一眼古河沟。 战斗结束了。 二千建安军子弟, 全部牺牲了! 丁宏信也应该死了。 这就是楚人? 这就是洛阳权贵,卷宗上记录的,武备松弛,兵将畏死的北疆人? 到底是谁?剥夺了他们的勇武! …… 山林寂静。 周云喃喃低唱。 “如果……热血男人当自强,喝干这碗……” “壮士一去不复返。” ………… 那是大伙都听不 懂的歌谣。 周云缓缓取下腰间的酒壶,跟建安军的忠魂们对饮而尽。 “喝干这口清河醉,黄泉路上,暖暖身子!” 武川镇的大纛。 寒风中烈烈作响。 周云眼眸深邃,他看见古河沟,突厥奴隶在扎营。 似乎有个突厥人,一直战立在雪地。 古河沟之战,是周云来到这个世界,最高战损的一役。 二万六千余人,阵亡超过六成。 一条条大楚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的面前逝去。 这种冲击,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杀伐果断,就能解决的。 那是他的战友, 是昨天还在问他, 周将军,生辰八字告诉老农呗,到了中原给你立长生碑。 一个个朴实的楚人。 一张张面容,在兵神系统里,清晰可见。 这一刻,周云似乎体会到了诸葛武侯的无奈。 空有精锐,却总是差一把力气。 千般谋划,最终只能六出祁山。 成莹公主默默战立在周云身后。 项曦穿着女兵黑甲,秀发被北风吹起,寒风带雪,宛如玉人。 她身后是一群项家的跟屁虫,几个公主低头不语。 原来战争没有浪漫,只有残暴。 项曦很享受这一刻,静静地站在周云身边。 她那里有皇城司的消息。 霍长真为了对付周云,抽调了杨豪等部数万主力,大楚主战军,已经跑了。 七哥的炮灰,竟然搅动了百万人的战局。 某一刻。 周云缓缓起身。 他头戴鎏金盔,身覆山纹精铁甲,手持长剑。 英姿勃勃,丰神如玉,好一个雪中儒将! 成莹公主眼眸闪烁,手指紧握,眼眸阴冷,暗自思索。 雪夜。 寒风。 周云眼眸闪过精光,拔剑立誓。 “古河沟的英魂在上,我周云,必灭突厥!” “重建漠北将军府!” 随后,周云望了山草川最后一眼。 锋利的花纹宝剑, 插在山巅雪地。 陪伴大楚逝去的英魂。 成莹跟着部队撤离,回眸的瞬间。 她瞳孔涨大,眼眸火热。 风暴! 在那柄雪地宝剑中。 她看见了。 是战马带起的风暴。 古老的勒尔浑河草原,万马崩腾。 看见了名将周云的大纛, 看见了大楚十万精锐, 兵出塞北,犁庭扫穴的场景。 山林响起战鼓。 武川镇子弟,跟着他们的王, 成为建安军最后离去的部队。 他们踏着步伐,喊起口号,久久不绝。 回荡在山林。 …… …… 库尔支旗王帐军大营。 阿史那哲哲,目光炯炯,眼眸呆滞。 黑夜。 山林响起震天怒吼。 那是楚人的铁血意志。 周云跑了! 项济跑了! 隐隐约约,他总有一种感觉。 将来,这两个楚人,将是大突厥国阿史那部的掘墓者! 喜欢楚兵。 第149章 楚军突围 古河沟。 无数人来来回回。 杨双纹丝未动,雪花渐渐堆积,甲胄头盔上,满是冰霜。 夜深。 篝火。 某一刻,杨双拿起石块。 亲卫们想要帮忙,被他拒绝了。 大漠, 荒原。 山草交界。 有一石堆。 上面有一块染血的楚人军旗, 太原郡兵! 覆军旗而亡, 这是草原上,英雄的待遇。 杨双默默的上了三根香,拿出酒壶,坐下,陪老兄弟最后一程。 过了很久。 一名老者,牵着小牧童,缓缓走来。 前大军师,郭顷之。 “征南大王,节哀顺变啊!” 杨双没有回应。 老者也不便再说。 只有燃烧树枝的噼里啪啦声。 良久后, 杨双才开口,道,“项济跟周云跑了?!” “跑了。”老者坐在一旁的树疙瘩上,随意的加了点柴火。 “丁宏信断后,他们弃了马匹、辎重,过了草山川,逃到山林里去了。” “军师的任务,岂不是失败了?” 杨双转头,眼眸中已经全是冷意。 郭顷之嗤笑一声,缓缓道,“那倒也没有,项济部折损殆尽,残部遁去武川镇,应该再翻不起大浪了。” 二万六千人的河原大军,项济最多带回去七八千人。 山草川一战,若说赢了,好像也是。 但折损了天狼卫,还死了弥禄,库尔支河也耗尽了鲜血。 大突厥只能算是惨胜吧。 杨双远远的遥望武川镇方向,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荒原。 雪地。 某一刻,杨双莫名问了一句。 “郭老,知道当年的情况吗?” 郭顷之一愣,随后淡淡的道,“当年你的事情,略知一二。” “西突厥猛攻老可汗,西线吃了大亏,不得不调南王城的大军支援,后来,听说你竟然攻陷了此城,漠南丢失,老可汗差点气死啊。” “只是后面,又听说楚人二十几天,竟然没跟上兵力,老可汗做梦都笑醒了。” “若是当初,有一二万人跟上,今日大楚,如何还要动用举国之兵,来收复漠南。” 透过篝火,老者发现,杨双有些奇怪。 他竟然在卸甲。 头盔落在褐色的石块,他的发冠一丝不苟。 这是杨双的习性,精确精准,容不得任何误差! 狼吞护肩,精铁鱼鳞甲,一一卸下。 “郭老,你可知,当初太原为何没有跟上兵力!” 老者听了一懵,不知道杨双如何有此问, “老夫如何知晓?应该是整个北疆大军,多少权贵都解决不了的事,如何能让你跟丁宏信搞定!这灭国之功,宁可没有,也不能给你们。” “哦!原来如此。” 老者眼眸深邃,杨双的情况似乎更奇怪了。 他竟然连黑色绒衣都脱了,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后背。 郭顷之目光一凝,双目圆瞪。 上面赫然有四个大字。 保家卫国! 杨双转身,缓缓拔出配剑。 “杨门家训,保家卫国!” “玄真,替我跟皇帝问问,为何杀我杨门一家。” 杨双猛然暴起,快如疾风。 长剑即出,威势无比。 身形一跃,直扑老者。 一剑刺穿了郭顷之的羊皮袄子。 杨双先是一喜,随后一愣。 甩掉剑上的衣物,转身望着不远处,身覆白衣,气息流动的道门宗师。 郭顷之眼眸冷冽,哪有一丝苍老的迹象。 “你何时发现的,我不是郭顷之。” “你一来我就发现了,你身上没有气血流动,要么你是个死人,要么就是佛门道宗的高手。” 老者的发丝开始改变,身体噼里啪啦,七扭八歪。 渐渐出现了大楚国师,玄真的样貌。 生发易骨,道门大乘功法。 “杨双,你杀我徒儿,今日要你偿命。”玄真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道。 “笑话!战场搏杀,何来仇恨。何况,你徒儿也是被楚人出卖,要找,找楚人去。” “不用你操心,你先死!他们随后就到。” 玄真周身气息一变,道门轻功,身法绝顶。 一席浮尘,千变万化。 只是杨双手中的长剑,如鬼哭狼嚎。 剑身快如闪电,力道威势巨大。 双方接连交手数十招。 玄真一时竟然落入下风。 “你!为何?!” “哈哈!为何如此强是吗?” “杨某一生,尤善对体力的运用,一般只用七分力!” 杨双挥剑如虎狼,招招奇快无比。 原来,他方才卸甲,是为了跟上玄真的速度。 否则一身重甲,如何能在剑道搏杀中起作用。 忽然。 杨双眼眸一冷,抓住机会。 一剑破空。 煞鬼神威势无比。 玄真浮尘被斩断,留下血迹,几个跳步,远远离去。 杨双仿若鬼神,握剑而立,久久未动。 见杨双不曾追赶,玄真逃远后,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真气散去大半。 ,! 他猛地呼吸几口,环顾四周。 艰难的在雪地里踏步。 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天一亮,突厥骑兵会要了他的命。 ---------- 马邑。 罗浮山。 大楚数十万人,苦战下钩子村后,终于成功突围。 罗浮山道。 一路旌旗遮天,长戈蔽日。 大楚主战军,人头涌动,金戈铁马。 红色的海洋,如潮水般,缓缓流向罗浮山大营。 大纛之下。 段渊眉头紧锁,他到现在,都还在疑惑中。 北狄国几乎占尽优势,竟然在最后一刻,撤围了? 怕跟大楚主力拼光,打成消耗战? 那霍长真想多了。 就楚军这个成分结构,那是打不了硬仗的。 一点也打不了。 正当段渊思索时, 猛然发现,罗浮山城寨里传来惨叫。 他不禁疑惑,转头询问。 “程公公,丁宏度为何如此暴躁?就算是两万太原杂兵,对他的节度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程有道身高九尺,腰间挂着金锏,眼眸耐人寻味,讥笑道,“两万杂兵?能屠灭一支天狼卫的杂兵?!” “你说什么!” 段渊一惊,头皮发麻。 天狼卫竟然折损了一支? 铁力可汗,嫡系中嫡系,三万天狼卫! 万户也都是阿史那族的顶尖将领。 阿史那弥禄,辽河一战,破室韦,杀大将如屠狗。 阿史那封阿,草原赫赫之人,乃是上一代突厥第一勇士。 至于人型怪物海山,目前多在金狼卫,新来的是个叫宗望的将领,想来也是猛人。 “军师,情报昨夜就在你的案头,段公未看?” 闻言。 段渊颤颤巍巍,进入帅车内,在乱糟糟的楚纸中寻找。 某一刻,他眼眸一亮,瞳孔微缩。 “河原铸冰城,血战七日,破敌两万。” “上川口,设下大阵,建安军斩敌过万。” “古河沟血战,天狼卫全军覆灭,库尔支旗损耗殆尽。” “长平郡子弟王武,阵斩阿史那弥禄!” “王武阵斩弥禄?” 段渊不可思议,喃喃自语,疑惑的望着程公公,不敢相信。 后者眼眸带着讥讽,笑道,“现在段公知晓丁宏度为何暴躁了?” “太原后营,不仅是兵员精锐,还猛将如云。” 这一刻,段渊总算是明白了。 丁宏度当真是厉害。 周云在太原三年,眼瞎放走。 青山寨在太原十几年,五兽将,墨师程公,铸甲焦公,硬是一个都没留下。 这会更是吐血,二万弃兵里,竟然有王武,南野,一堆俊杰。 想到这些,段渊不禁跟程有道对视一眼。 某一刻,他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人才! 大楚立国百年,门阀之争从未停止。 人才的需求,古未有之。 太原放跑的这一批,都快能建国了。 ----------- 罗浮山。 太原营地。 太原节度使上柱国丁宏度。 大纛之下,响起一道苍老的咆哮。 “砍了!” “把这堆废物都给我砍了!” …… …… 喜欢楚兵。 第150章 楚人之怒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二年。 中土世界,承平日久,安宁的岁月在这一年被打破。 两个庞大的巨人,爆发冲突。 室韦,契丹,高句丽,高昌等周边邻国,时刻关注着。 它们期待这场国战久矣。 这两个大哥不倒下,它们难有出头日。 大楚国。 天下正中,自古都是这方天地的霸主。 近六千万子民的超级大国。 休养生息十几年的中原帝国,咆哮着它的怒火。 集中百万兵力,向仇敌突厥阿史那族发动灭国战争。 这支北伐军,集结了大楚的举国精锐。 谋士如雨,名将如云。 有声名显赫,实力强盛的太原雄主,十二上柱国之一,丁宏度。 强弓劲弩,兵甲锐利的南阳豪杰,萧氏。 囚龙棍王,关东名将,武艺赫赫的张须陀。 还有大楚猛虎,徐州节度使上官氏。 以及原本就是北狄枪神的王右宁,洛阳来的帝都猛将,夏侯仁。 数千宗族俊杰,几十万大楚良家子。 楚人之怒,尸山血海! 但大突厥国,同样是北方霸主。 论国力,大楚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但是论军力,整个东亚,乃至整个世界,大突厥此刻都处于第一位。 冲突源自一个叫武川镇的小边关。 雁门郡来的豪强李氏,率先协同上官虎、定襄边军,发动了对西线突厥贵族部落,卑劣无耻的袭击。 先后剿灭阿骨部,浑部,多次打击扑骨部。 随后,更是诱骗突厥南线将军,特勒王阿史那木勤思力进入武川镇山林。 楚人不仅重创了定襄一线的突厥人,还攻陷了定襄突厥主力的据点。 同年八月,大楚皇帝陛下,发动北伐战争。 一时间,北疆旌旗遮天,长戈蔽日。 超过百万楚人应皇帝令。 踏上征伐异族的道路。 楚人一度在太行山,定襄草原占尽优势,突厥国疲于应付。 就在天下诸国,都为突厥人捏了一把汗时。 大楚天威上将军,梅朝远。 率领大楚主力,在河原遭到了突厥人的打击。 此役,突厥举国之兵,同大楚决战。 楚人不敌,引军撤离。 至此国家危亡之际。 大楚国当代第七皇子项济,横空出世。 他主动接下大军殿后的重担,为国而战。 河原铸冰城, 草原巧设伏。 古河沟血战杨双。 最终在先后屠戮七万突厥精锐后,被消亡在山草川一带。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 他出身并不高贵,乃关中宫女所生。 但其人,豪迈而宽厚,广结义士,慧眼识珠,善于发掘有才干的人。 在洛阳,发掘了名将孟百川。 在武川镇跟名将周云结成伙伴, 在十里坡,发掘了将才,雁门丁撼山,丁肆业。 在河原发掘了大将王武,南野。 可惜了。 河原大军折损殆尽,残部遁入山林。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三年。 楚人跟突厥人的战争,进入新的阶段。 大楚丢失了北方重镇定襄城。 失去近千里江山。 各国得到的消息, 目前楚军在马邑中部,童家镇一线布防,帅旗立在易守难攻的罗浮山。 楚人在马邑重新与突厥人恢复对峙的局面。 此刻,各方势力,都希望楚军坚持住。 不仅在边境线撤回可疑部队,国内也绝不集结兵力。 他们的企图昭然若揭,希望楚人跟突厥人,两败俱伤。 最好是同归于尽。 --------- 洛阳。 二十四座望楼高耸,帝都繁华依旧。 喧嚣嘈杂,人头涌动。 落水上,码头排起运船的长龙。 人声鼎沸,叫卖吆喝,络绎不绝。 北疆的惨烈,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长宁街。 “快,快,快,别挡道,府衙大人赶着去内城。” 数名黑衣小吏,挥汗如雨,拼命在华贵的官轿前开路。 八名轿夫更是小心翼翼,尽可能保证平稳。 杜齐明脖子粗的可怕,一身大楚红官袍,就像穿在猪身上。 府衙大人! 哈哈,他听着很开心。 他算什么府衙大人。 从七品,河坊街,管办衙门,一共就管那几里地,八个坊市。 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但是! 那可是洛水的八个坊市,其中两个直接在河道上,可谓是寸土寸金啊。 就这个从七品,五品大员,他都不换。 杜齐明过去也是个无赖,吃喝嫖赌,结识了户部员外郎周康, 引荐之下,见到了户部尚书。 门前的车夫,黄厚涛。 这些年,名义上,每年几十万两,实际上这些都孝敬给高个了。 不然,他小小杜齐明,能干这肥水衙门? 说不定在那街道上,就被帮派分子给弄死了。 河道如金道,那是谁都能染指的? 最近,裴家贵公子,想要开做酒肆生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要在运河弄个产库。 ,! 杜齐明心中一颤,又有一家商人要倒霉了。 往前数五十年,洛阳还是残破的城池,大楚都城还在金陵。 那个年代,有不少行商,在这里定居。 如今,这些个傻子,还以为守着金窝子。 殊不知,无权无势。 洛水河道铺面,那是平头老百姓的催命符啊。 “三?” “侯三?!站好。” “特么的,一个个肚满肠肥,吃喝嫖赌,一点官家气质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流氓地痞呢!” 杜齐明来到了目的地,户部员外郎周府。 过去,周康这份,杜官人是不亲自送的。 混江湖,要势利。 周康什么档次,老官僚一个,两个儿子也没什么才干,中庸之人。 但最近不同了,他那个贱籍子周云,跟突厥人搞出好大名堂。 内斗和外斗是不一样的。 内斗看的是阴险狡诈,虚与委蛇, 老实说,杜齐明都看不起自己。 外斗,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实力,异族可不惯着你。 北疆的突厥人,那都是恶鬼,能杀恶鬼的,那得是阎王。 周府是四进的宅子,不算高门大户,但也门庭不小了。 周康的二子,周仲一脸不屑的吩咐开门,似乎看不起杜齐明这种官员。 两个黑衣小吏,跟着大胖猪杜齐明进入周府。 进了正堂,身覆锦衣,腰佩羊玉,一身官气的老者,坐在主位上喝茶。 “杜大人,失敬失敬。” 论城府,周康甩这个水货儿子,一百条街。 杜齐明知道,这员外郎肯定看不起自己,但场面还是要过得去。 毕竟他是来送银子的。 “周大人,客气客气,承蒙周家关照,八个坊市收益尚可。” “嗯!如此最好。” “老夫有一事唠叨。” “周大人请说。” “坊市的米价如何?” “啊!这!” 这话杜齐明可不敢乱答,坊市何价,他肯定知道,但这事不能乱说。 “杜大人只管说,进了周府,出不了外耳。” “这,,这,陈粮,陈粮一斗二贯,新粮三贯五,精粮六贯,新的没货。” 精粮 就是没有沙子跟尘土的粮食,受制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一般粮食难免有些许沙子泥土。 所以,粮商大多会掺和一些,具体看各家良心。 最好的新精粮,一定是提供给高门大户的。 根本不可能流落到市场。 市场上出现,就是那家豪门家中精粮时间久了,才拿出来卖。 出门的时候。 杜齐明不禁多看了一眼周康府邸。 洛阳的水太深了,周康明面上问的是粮价,实际上在打听河南叛军的形势。 粮价直接可以反映大楚官军的战况。 “府衙大人,您不是还要送周夫人一些特产。” “你特么是不是傻,那能在正堂说,走,跟我去后门左侧。” “老子早把地方摸好了。” 周府青砖围墙,一个肥胖的官员,在表演恐怖魔术。 墙上飞头! 终于,他看见另一个五尺不到的孩子。 那孩子蓬头垢面,瘦弱不堪。 “小孩,周李氏,可住这里。” 小孩葛衣粗布,隔着头发,打量墙上的怪人,四周看了看。 “找,,找我娘何事。” 这! 周李氏又生了一个?这到底是周康的,还是跟奴仆生的。 听说大宅子里,乱的很!不管了,不干他的事。 杜齐明将一个装满铜钱的布棍,扔了进去。 “小的杜齐明,以前受过周李氏恩惠,送点肉食过来。” 说着,又将一块十斤上好的羊肉,送了进去。 布棍掉落,小孩没反应。 羊肉一掉地上,小孩环顾左右, 赶紧捡起,小心拍掉灰尘,立即拿走了。 “明空?!” “明空啊?来帮娘干点活,今个有吃食了。” “哎呀,你这孩子哪里偷的羊肉。” “遮住脸,跟你说了,周家几个都是道貌岸然之辈。” “将来啊,嫁给你哥哥,干娘就心满意足了。” …… …… 喜欢楚兵。 第151章 圣昌皇帝 洛阳。 皇城。 百年帝都,洛阳皇宫何等巍峨。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望楼,拱卫皇室。 亭台楼阁,斗拱巨木,建筑宏大。 行至其中,方觉人之渺小。 皇帝圣辇,迎着朝阳,拜见了老太后。 母亲昔日为昌帝付出太多,当了皇帝后,项乾还是从未改过请安的习惯。 这是他的孝道! 今个老人家开心,萧皇后竟然找了个戏班子,唱的戏谱,连楚帝都多留了半刻。 恨不得多看一会。 但他是皇帝, 他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皇帝, 就算是登基后,甚至丢了都城的皇帝。 帝王喜好,如何轻易示人。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天下之人,莫不有求于王。 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宫阙长廊,帝国虎卫,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项家嫡系,祖上三代,都要彻查。 乾政殿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 十几个小黄门,机灵的宫女,早已准备好了昌帝所需的一切事物。 茶是温好的,奏折是几个识文的心腹太监分类的。 最近,北疆的事务,一直放在首位。 皇帝总是看的眉头紧皱,心情不佳,伺候的宫人无不人心惶惶。 好在圣昌皇帝不喜杀人,若是换成萧皇后,这大殿中人,怕是换了一半。 “魏大伴,您认为,李林国是不是该去北线一趟了。” 魏孝贤,九十岁的老武者,乃是太后的发小,看着皇帝长大的。 传闻深不可测,一身道行,从未有人见过,因为见过的都死了。 “疆场的事,陛下圣裁就行。老奴不敢多言。” “可惜,玄真国师不在,否则占上一卦也好。” 说到这里,魏老公公不禁警示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皇上,此乃祖宗严禁之事。” “朕当然知晓,只是算个思路。” “朕是知兵的,童家镇一线,敌强我弱,日日担忧啊。” 清香。 暖阁。 宫女们小心的维持清爽,既不能热,又不能寒,更不能闷。 数个时辰,楚帝就像上班打卡,投入皇帝这份没有工资的职业。 某一刻,朱笔在黄纸上悬着。 “怎会如此?河南的叛乱还未平息?水患都过去半年了。” 魏公公拿过奏折,乃是章丘泰希望皇帝下发粮草的请求。 这个平乱关系不大?河南百姓需要救济啊,求粮正常行为。 “哼哼,大楚的风气,朕很清楚,真要是粮食缺口不大,地方官员说什么也能补齐,到朕眼皮底下了,那就是大事。” “何事要朝堂给粮?那必然是平乱。” 粮饷,粮饷! 大军开拔,不一定要银子,绝大部分时候,粮食也是可以的。 这个时代,生产力匮乏,粮食就是楚人硬通货币。 “下圣言!” 身侧,一名衣冠楚楚的黑衣文监,赶紧执笔等候。 “令河南大都督章丘泰,七日之内,将实情上报,隐瞒军情者,诛!” …… …… 雕龙刻凤的擎天大柱,影子渐渐遮蔽了皇帝的阶梯。 此刻,楚帝才收笔,停止今日的御批。 并不是干完了,而是必须歇息了。 大楚幅员万里,六千余万人,二百多个郡,一个郡一件事,都能把皇帝累死。 天下人都羡慕皇帝,口含天谴,九五之尊。 只有楚帝知晓,其中的辛酸。 当昏君容易,当圣君太难了。 月明星稀。 皇城里,宫殿大多熄灯了。 路经太后寝宫。 圣辇上,楚帝不禁皱眉,眼眸一冷。 慈宁宫灯火通明,熙熙攘 攘,热闹的很。 “魏大伴,摆驾太后行宫!” …… 慈宁宫。 方今楚帝生母的宫殿。 雕梁玉砌,美轮美奂,极尽华贵。 每年大楚权贵的珍品,堆积如山。 这些奇宝。皇帝送不得,但太后送得。 “哈哈,彩,彩,萧妃啊,这个戏班子,唱得好。” 老太后慈眉善目,头上戴的金饰,简约而恰到好处。 她乃关中女子,不喜欢繁文缛节,昔日也是将门虎女。 台上唱的乃是关圣水淹七军。 若是周云在此,必然大吃一惊。 从桃园结义,到水淹七军。 感情这两娘们追了一天的剧。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听到陛下。 老太后竟然神色慌张, 瞧了一眼宫外,月光都照明池了。 糟了,光顾着开心,看过头了。 “萧妃,等下可要替母亲顶罪啊!” “啊!!” 【你在说什么天书!老娘还准备靠你顶罪呢!】 萧皇后不禁寒毛竖起,眼眸呆滞。 “母亲,,!” “母亲,您有旧疾,如何不自制呢,是要急坏朕吗?” 如果皇帝只有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人,那必然是他的母亲。 楚帝身覆龙袍锦衣,想说道,却难以开口说重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古人的养生水平,其实不低。 早在先秦时期,晋国就有了睡食养生道法。 认为人乃气也! 白日消耗,夜间歇息补充,一旦补充不够,则会气亏,减少寿命。 但也不能过于休眠,因为气盈则燥,同样伤害寿元。 “哎呀,母亲知道了,就这一回,” “都是萧儿干的好事,这戏确实精彩。” “陛下劳累,也来看看。” 皇帝不禁冷笑,母亲这推卸责任,倒是练的好,南阳女敢管她的事? 萧皇后心里万马奔腾。 人早已经跪下,身姿丰硕,肤如凝脂,楚楚可怜,好一个美艳皇后。 难怪人人争皇帝,天下万中无一的美人,皇帝唾手可得。 此情此景,楚帝只是略微多看了一眼。 甚至不如台上的戏班子。 几十名柳丰楼的花旦,贴地跪俯,头尽可能埋低。 皇帝怪罪! 她们颤颤巍巍,身体抖得厉害,生恐抄家灭族。 “起来吧!” “接着唱,” 一声尖锐,如同鸭嗓子的太监音,在她们耳中仿佛天籁。 班主三跪九叩,三乎万岁后,才指挥楼里的花旦们,一展咽喉。 戏台上莺莺燕燕,女花旦扮相的关羽,被吕蒙白衣偷袭,丢失荆州。 最终败走麦城! 唱戏的过程中,柳丰楼花旦,盈青儿眉眼如波,总是有意无意,在楚帝面前倒弄身姿。 班主看得是心惊胆颤。 盈大家,你什么身份,皇宫也敢乱来。 从她的视角看。 皇帝跟太后正襟危坐,在两张主位上。 那个之前的主顾,萧菩萨,此刻依旧跪着。 尽管她努力压制,但班主知道,萧菩萨已经盛怒。 “知道朕为什么要你跪着?!” 闻言,萧皇后美目一愣,思索片刻道,“想来是戏班子,耽误了母亲歇息。” “哼哼,若是戏班子,给母亲解闷,赏你还来不及,何来的责罚。” “臣妾不知,请陛下解惑。” “妇人切忌多言,你讥笑太原丁家有眼无珠,还多次挑衅丁贵妃。” “南阳女,汝可知?” “挑拨皇帝与封疆大吏不睦,何罪?!” 迎着楚帝,冰冷的 眼神。 萧皇后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按律当斩! 她萧湘依即使不用死,也得脱层皮。 此刻她猛然一惊。 皇太后为何一直留她,原来是今日戏班子开心,要给她化解大灾。 喜欢楚兵。 第152章 北线大都督驻地 苍凉北境。 人迹罕至。 走过谷粮口破败的官仓,沿着清水河谷前进。 群山环绕中。 踏过西马山道后。 有一河谷地,炊烟缭绕,人声鼎沸。 这里生机勃勃,佝偻的老瞎子,在城墙上,指挥数以万计的戎卒,修建新城。 “好大吊,你特么的人呢,慢了进度老子要你死回牢房。” “老子叫郝大雕!艹你牢牢。” “丁将军,你得长眼睛,咱们可是797,死命在干啊。” “合着为你那点军功,要拿弟兄们往死里祸祸。” “滚,滚,你们这批真不行,老贾还说尼玛厉害。” “厉害个球!连那边娘们都干不过。” …… …… 老武川镇围屋楼成了内城。 建安军嫡系被安置在此处。 三层,议事厅。 “如何?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一大早,贺诗楚一展高才,八个大字,写的那是登峰造极。 雄浑而不失雅致,霸气却又内敛。 笔峰间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整体却显得平和。 “好字!好字啊!” “就是,,本皇子觉得,再写一幅如何,感觉可以更好。” 身覆蟒袍锦衣,朱色软甲,项济笑容带着牵强,宛如后世的甲方,总感觉还能更好。 其实改来改去,最终就是第一版。 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这间不算很大的土屋里,成了目前实际上,马邑北部,榆林郡,定襄郡,大楚的最高衙门。 圣旨来了。 这会是真的。 贾平庆收到时,哭的稀里哗啦,贾家白马渡四十五口算是保住了。 那日。 贾平庆在童家镇动了圣旨。 只不过,圣旨是假的。 正月十四,贾平庆一路南下,途中竟然遇到大量突厥狼骑。 好在武川镇玄甲铁骑不是浪得虚名。 一路上,小规模战,几乎碾压突厥人。 到童家镇大营后,不出两日,北方狼烟四起。 李狗子跟贾平庆立刻打开锦囊。 尼玛!一看,瞳孔涨大,寒毛竖起。 【假传圣旨,调兵入武川。】 李狗子还好,贾平庆后背都湿透了。 假传圣旨,灭九族啊。 更重要的是,就是想假传,也弄不出来啊。 圣旨! 防伪能力很强滴! 给一品大员用的是玉骨,给二品用的是金丝楠, 给边关用的是黑檀木,还有上面的纹路,锦布也是独有的。 一时半会,特么去那里弄。 若是做假,这里的皇城司太监,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说,童家镇大营烂透了,兵员只有在册的六成,还有大量老弱。 粮草、金银、兵甲大量缺失。 哎呀!真查起来,得砍一溜。 调兵去武川镇完全不合理。 可惜。 李二狗可不管合不合理,一柄武川镇制式短剑,架在贾公公的脖子上。 不合理,也得合理。 他老贾是欲哭无泪啊。 最终,贾平庆硬着头皮,干了一份密旨出来。 通过皇城司渠道,要求向武川镇增加兵力,协防西线。 童家镇大营的几个守将,接令之后,那是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吓的老贾差点自己就招了。 他们惊慌,倒不是怀疑圣旨的真伪, 在他们眼里,圣命这东西都是保真的。 只是这会确实没兵。 三四万人的账面,战兵还没一万呢! 守这片大粮仓都不够,谁愿意让兵给武川镇。 思来想去,最终主意打到了一批刑徒军上。 这伙囚犯明天就 到,刚好赶上。 交接仪式上。 双方都很慌。 几个守将,生怕贾公公怪罪他们以次充好,给了刑徒囚犯。 贾公公害怕被发现,后背上都是冷汗,也不敢多言。 就这样。 在友好的气氛中,贾公公带走了三千刑徒。 出门十里,遇见一支粮队,正要前往童家镇。 贾平庆心一横。 本着传一次是死,传两次也是死的原则。 顺手把这支粮队也收了。 至此。 三千多人的刑徒,带着一支不到千人的民夫徭役,跟着所谓的圣旨,前往西部重镇武川! 为大楚戍边! “帝二十三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太原皇城司上议,武川镇李氏骁勇善战,忠心耿耿!可增派兵力粮草,护卫大楚西侧。” “大楚圣昌皇帝御批,准!” “于正月十五交付完成。” “同日,据北线消息,楚七皇子项济,忠心卫国,是乃项氏之典范。” “加封大楚并州道,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 “榆林郡节度使!” “榆林郡节度使?” 周云眼眸闪烁,缓缓放下贾平庆拿来的密旨。 这是楚帝通过宗人府间谍组织,护龙司发来的,属于绝密! 不仅从官方上,承认项济所有越轨的行为。 还为他保密,方便后续行动。 ,! 周云判断,这至少表明两件事。 楚帝知晓马邑官军主力,情况不乐观。 楚帝猜测,马邑官军中,有突厥内奸,或者那个家族企图借突厥的刀,削弱皇室。 毕竟,皇帝不会相信任何人! “榆林郡节度使,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老弟,陛下,咋不给定襄,或者马邑啊。” 项济! 似乎度过了哭泣的岁月。 古河沟哭,回山林的路上哭,来到武川镇后看望伤兵也哭。 刘邦刘备这一手,倒是学的精髓,原来哭才是帝王技能,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左侧耳室! 本来周云是总裁室,位于三层转角,有三尺高,二丈长的窗洞台。 外侧有老木做的硬窗户,八瞎子还特意做了活动设计。 项济这货,大土屋不要,硬是要分侧耳室一半。 对面而坐! 说是亲近大伙,方便处理事务。 他确实处理了事务,亲近了大伙! 周云有卧榻,是偶尔拿来休息的。 项济也有卧榻,是偶尔拿来办公的,长期呼呼大睡。 沙盘、议事厅他无聊时偶尔玩玩,大部分时间在右耳室帮倒忙。 有时候,刘庶在处理近期兵事,他要耷拉两句。 贺诗楚记录武川镇的生产情况,他总是表示震惊, 小小地域,怎么多产出,那大楚幅员万里,皇帝岂不是富得流油。 最苦丁志孝,本来就年纪大,新来的,目前担任大都督兵源司衙。 忙的不可开交,还要遭受项济的骚扰。 议事厅里,新立了两个木质屏风, 贾平庆的大都督府监军处成立了,专门负责对外官方渠道。 另一个是成莹公主的文工团。 文职工作,对于军队来说很重要的。 但武川镇母老虎不少,娇滴滴的活,她们是真干不来。 成莹公主,乃洛阳才女,一手琵琶,一手楚舞,惊艳众人。 韵律如诗雨,身姿如洛神。 周云看的,那是当天就被李娘子、李贞削了一顿。 难怪当初蜀王,兵马强盛,联姻时,指名要她当儿媳妇。 只是这两个项济嫡系,就差把嫌弃写在脸上了。 项济多次几番踌躇,也不好自讨没趣。 “定襄郡节度使乃王右宁, 项大哥想把隔壁老王弄下来,自己干?” “马邑郡乃是北疆五郡精华,占地辽阔,耕地不少,还背靠楼烦关。给你的阻力,太大了!” “榆林郡乃最前线,可有可无,才正合适给你。” “周老弟,问题在于,咱武川镇也不隶属于榆林郡地界?遥领节度使?” 周云用看白痴的眼神,轻蔑的望着项济, “贾公公,劳烦拿舆图跟笔墨过来。” 武川镇。 三层土屋,左侧耳室,项济的案桌上。 周云摊开地图,用粗线,在舆图上标出边界。 项济、贾平庆看的是目瞪口呆,嘴巴能塞下鹅蛋。 舆图上。 清河以北,谷粮口以西,被周云用笔划给榆林郡。 自己给自己划疆域?! 并用圆圈标注,郡城! 武川镇! 周云的意思。 北疆这地头, 建安军能控制到哪里,榆林郡节度使就能管到哪里。 “拿着,给大楚官家送去。”周云斩钉截铁的道。 这玩意送给皇帝? 咱这监军怕是要干到头了! 贾平庆快要哭了, “吾命休矣!” 项济,“……” 成莹,“……” …… …… (神坑有一事相求,给五星好评,多谢各位兄弟!) 喜欢楚兵。 第153章 修建城墙 帝二十三年。 三月初。 马邑郡西北山林,树木被大量砍伐。 武川镇的外城,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建立。 二十座蓄力起重机,直接架设在城墙外。 挖出的土坑,足有四丈,就地形成护城河。 等城墙基本完成后,就会连通西侧的清水,引活水入城。 届时,武川镇将取代定襄,成为北方重镇。 侯俊是一名卑微的采花罪囚,一路上,受尽委屈。 他是被冤枉的,可没人听他说。 历来侮辱妇女的囚犯,在大牢里,都是最底层。 他追随几个大哥,从中原,来北疆戎边。 自古徭役人难归。 戎边更是难上加难。 武川镇凶名赫赫,必是苦不堪言。 可他反抗不了,家中老母年迈,弟弟们还没长大,就大哥一人养家,若是成了罪户,诛连全家,侯俊会杀了自己。 戎边的第一战,赶上古河沟。 万马奔腾,突厥人如狼似虎,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没这片天地。 可大楚豪杰亦不遑多让! 楚人披甲执锐,长枪大盾,千人如一。 双方血与火的搏杀,竟然还是楚兵厉害。 这就是楚人。 这就是戎边的大楚英雄。 谁特么说边关不能打?如此雄军,楚人何惧突厥。 谁再敢说,边军软弱。 候俊第一个杀了他。 是的,杀了。 现在侯俊用的一手好长矛,做梦都想成为战兵的一员。 哈哈,一想到能建立工业,衣锦还乡。 候俊干劲十足。 唯一不美的就是过去的郝狱霸是他们的百人官。 他口中叼着一个蒸饼,推着独轮车,焦急的赶去城墙他们承包的那段。 好大吊说了,咱们连娘们都没干过。 侯俊嗤之以鼻,那是娘们?那都是女兵啊! 这个边镇的女将军个顶个厉害。 古河沟山林,一员红色女将,大马长枪,锐不可挡。 还有不少女卒,娇喝声中,刑徒们还嘲笑。 结果杀的突厥如倒麦子一样,他们再不敢多言。 将门李氏,果然是大楚豪强! 早食还没吃完,可他顾不上了。 刚刚听见了鼓声,三短一长,集合前进的意思。 他不敢迟到,军中规矩森严。 “采花贼,你个废物,来的这么慢。快点,” 侯俊沿着城墙走,人还在底下,骂死声就从上面传来。 他敷衍了一句,随后紧了紧独轮车。 踏起步伐,沿着巨大的坡道上城墙。 八丈! 城墙足足有八丈。 一上来,侯俊看到了北疆的豪迈, 大地苍茫,群山起伏,壮阔无比。 山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回头看。 底下的人已经小的像蚂蚁了。 城墙是分阶梯修建的,这一段目前是最高的, 修缮完成之后,就会依次修矮的, 侯俊来到起重台,熟练的接下活扣,将满是胚土的独轮车小跑推走。 他的空车,身后的队友,会立刻挤在木质巨型起重机上。 同队还有九人,半个月前,他们被分到一起,暂时归属丁撼山将军统领。 这半个月,是侯俊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吃着这辈子都不敢想的食物。 住在干干净净,地主老财才能住的屋子里。 郝狱霸过去虽然可恶,但侯俊武艺越来越高,他越来越和善了。 何况,他还得靠兄弟们立功的, 听说老兵吹牛皮说,过段时间。 名将周云要补充兵力,他们也得上战场。 若是以前,侯俊听到上战场,必然吓的半死。 如 今,他却充满期待。 在城池的最中央,有一杆长枪,它泛着黄金一样的光芒,吊环在寒风中,叮铃作响。 楚七项济。 这就是那杆长枪的主人。 古河沟。 他同战友周云,彰显了楚人的勇武。 侯俊过去见过,最高权势的人,是里长,那是他一辈子都攀不上的贵人。 但他现在,见过皇子了。 项济很和善,还拿过他的铲子,亲自带领大伙修墙。 拍过他侯俊的肩膀,告诉过他,战场上,与他同在。 问过他吃食是否短缺,问过他甲胄尺寸是否报上去, 军中有人欺辱侯俊,就来寻他,必然给他们公道。 不能让士兵们,流血又流泪。 侯俊热泪盈眶,为这样的皇子卖命,那才值得。 只是侯俊不知道,项济其实是被议事厅的成莹公主赶出来的。 “采花贼,你干嘛呢?发什么呆,若是城墙进度被超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步卒统领丁将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一同出现的还有几个边镇的高官, 其中有一俊杰, 身覆红色锦衣,甲胄精致,英俊不凡,显的格外扎眼。 “注意态度,对士卒要和善。” 周云巡视城墙,见不得丁不三如此辱骂士卒。 “嘿嘿,”丁将军一改在士卒面前的高高在上,谄媚道,“是,是,军师,咱以后会注意,只是士卒,你不凶一点,他也不听啊。” ,! 身后,孟百川是震惊的,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议说一个月,他还觉得不可能。 一个月的时间, 竟然真能修建一座如此宏伟的边城。 真不愧是墨家大圣,程知重! 虽然之前有二丈的地基,但即使如此,武川镇的基建能力,也是很可怕的。 望着数里城墙上,听鼓声而行动的徭役刑徒, 孟百川知晓,这些士卒,至少听令这一块,是合格了。 “卧龙先生,步卒难啊,缺口严重,老夫吃点亏,刑徒也行啊。” “是啊,是啊。丁某也是这个态度。” “滚!你们两个别的不学,项济的厚脸皮,倒是学会了。” …… …… 城墙一共分数段,每个营负责一段,二千一个基数。 最后一营是混合兵,有男有女。 最先完成的,优先覆甲,优先入营。 这可是大赏赐,甲胄的数量是有限的,优先覆甲,就是优先形成战力。 最弱的吧!全军所有卫生区,打扫一遍,也就算了。 这个处罚倒是不重,但特么丢脸啊。 北疆戎边,大老爷们,谁特么能接受这种侮辱? 从河原败退后。 周云更加注重系统的录入了。 过去,他似乎小视了天下英雄。 近期他经常出现的城墙建设区。 建安军的编制,他一直在考虑。 丁志孝虽然担任,北线大都督兵源司衙长。 但武川镇李氏,目前是项济的支柱力量。 这里面有敏感的东西,虽然周云不在意。 但丁志孝不敢越轨半步。 建安军走的是精兵简政路线。 主战力量,乃六大营。 三骑三步! 但武川镇李氏也有三骑三步,且骑兵的统领还是同一人。 两家合兵一处, 这些统领的位置,至关重要。 项济的意见,与周云生死与共。 跟河原时期一样,一切由周云做主。 建安军处境,杂七杂八的不用考虑。 目前要以战力为主。 一切为战力让路。 -------------- 东城墙, 有一高 大城楼,长五十步,高三丈,分两层。 内有箭楼,宿房,可屯兵数百。 整个武川镇都在大基建。 丁志孝,丁老秀才的部门,暂时设在此处。 城墙上, 老先生一席黑衣,迎风而来。 似乎在欣赏, 楚人的大好河山! 他手指有韵律的掐算。 随后眼眸中露出笑意。 “哼哼,虎踞龙盘,大兴之势也!” “想不到,人到古稀,大运势来了!” “可悲,可笑啊!” …… …… 喜欢楚兵。 第154章 大突厥国 突厥部! 这个自秦汉时期就存在的小部族,历经数百年。 终于,自勒尔浑河崛起。 历时三代可汗,三世余烈。 到今日,铁力手中的实力, 已经是超越了,中原上国大楚! 成为东亚最强,不,乃至是当今世界最强的帝国。 金帐行宫。 宽四丈,长八丈。 内有卧榻,议事厅,数名宠姬的住所。 六十四匹,洁白的如雪的雄健大马拉扯, 五百名昆仑奴,在前方牵引。 两侧数里,都有大量牧民的牛羊群,到处是聚居的草原部落。 北方野蛮人甚至为那处草场好,而爆发冲突。 六十万大军,五十万奴隶,过百万人。 铺天盖地,如同蝗虫过境,涌向童家镇的一线。 “报!” “启禀可汗,征南大王到!” 大案桌前,一支毛笔恍然悬停,珍贵的豪笔,产自江南。 “走,去迎接孤安达!” “大突厥最厉害的英雄!” 雄鹰一般的男子,铁力可汗身覆貂袄鹰衣,狼行虎步。 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突厥行军队伍,后方烟尘滚滚。 征南大王! 杨! 杨双的大纛由远及近,数百精甲猛士,簇拥杨双父子,踏马而来。 “大哥,杨双令你失望了!” “哎!安达多虑了,孤正等着给你庆功呢。” 铁力可汗的身形比杨双高大,他宛如草原的兄弟见面,搂着杨双的,并肩而行。 “最近,孤弄了点好酒,南楚洛阳弄来的,特意给你留着。” 突厥人的行宫,不像大楚贵族雕栏玉砌,装饰以昂贵皮草和黄金为主。 霍长真带着笑容,同杨双见礼。 战况他已经了解,过去的就不提了。 谋略讲究七分在人,三分在天。 周云、项济硬是有这个实力,霍长真不勉强。 可是! 可汗跟军师不在意,不代表突厥各部特勒王不在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杨双恩宠无双,霍长真更长期被他们称为雄狮身边的狐狸。 有机会打击突厥人中楚人派系,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征南大王真是好本事,天狼卫,杨门骁骑,库尔支旗王帐军,杀不了两万残兵的周云?!哈哈!” “不止呢?还有楚人降兵,就是几万头猪,周云抓都要抓几天。” …… 带头闹事的是阿史那海山左侧下首第一位,昔日突厥第一勇士。 天狼卫万户,阿史那封阿! 他身材修长,筋骨内碾,一身狼面鱼鳞甲,大笑嘲讽杨双。 不少王帐军的特勒王也加入其中。 突厥人! 看的是战绩,看的是实力。 杨双这一战,确实打的不咋的。 最辉煌也就是定襄城斩了大楚武魁,丁布! 但丁布战绩不多,楚人吹的厉害,突厥人是不认的。 这一场,伐楚之战,可以说,四十万突厥骑兵,几乎都是在给杨双创造条件。 结果征南大王打的难看,实在是对不起他过往的战绩。 “指不定,南王城在项济哪里也下了注呢,哈哈,谁说的准?” “我看也像,哈哈哈!” …… 面对诋毁。 长相平平无奇,面容有些木讷的杨双,并没有回应。 战败的时候,说任何话,都苍白无力。 他只是接过铁力可汗的酒,一饮而下。 好酒!当真好酒也。 仔细看了看。 清河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宏信兄!他腰间那壶酒,正是清河醉。 杨双不理会,但并不代表另一个猛兽不 管。 “封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杨豪起身踏步,身型巨硕,一身武者气息爆裂。 以前对付杨豪,都是海山最积极,但这会,那孙子只顾着喝酒,阿史那封阿一群将领失望至极! “小崽子,这里都是大突厥国的王,你还够资格说话。” 封阿此话一出。 行宫中几十名大突厥部落首领,贵族不禁面露鄙夷。 白狼神的勇士,何须论资排辈。 那是南楚柔弱的娘们才搞的事。 突厥人为什么服海山,因为他面对杨双都不怕。 众贵族其实也知晓,封阿年纪大了,五十多岁了,是干不过如朝阳一般的南王城少将军。 但你不能怂啊,出来怼人,你得有狼的勇气。 最多今天被杨豪放倒一顿,也算对的起英雄二字。 哲哲其实一直就怒不可遏。 杨双是拼死在战的! 古河沟的大突厥勇士,没有一个孬种。 那一战的凶险,直到最后一刻,突厥勇士还在血战。 侮辱这些勇士,是可耻的行为。 可他被死胖子木勤思力牢牢抓住。 “哲哲,不要像蠢羊!今个你敢站在杨双那边,库尔支河就再无崛起的希望了。” 政治斗争,站队很重要。 阿史那封阿一直在针对杨双,从未想过说一句老族叔的不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哲哲反而背刺他,那就是犯了大忌。 “杨豪!你嚣张过头了吧。” 一直低头,在封阿身后,如同雄狮鬃毛一般头发的宗望,眼眸闪过怒意,冷冷的道。 “阿史那宗望,你不服?!” 武者气息爆裂,不顾师傅封阿暗中拉扯,宗望怒而起身。 他的身形竟然不在杨豪之下。 针尖对麦芒,干柴碰烈火。 在众贵族,特勒王的欢呼,叫喊声中。 两员少年猛兽展开搏斗。 不得不说,十九岁,新进的天狼卫万户,确实本领非凡。 这个石羊河奴隶出身的孩子,有着雄狮猛兽一般的战力。 羊皮毯上,双雄之战,热火朝天。 阿史那哈蒙,却带着美酒,悄悄坐到了安达身边。 一边吆喝场中搏斗,一边跟杨双喝酒。 “周云,项济很厉害?” 闻言,杨双思索片刻,“楚人之雄也!” “征南大王该继续追击的,周云未死,心腹大患啊。”霍长也悄悄躲到这张羊皮上。 “算了,算了。安达一人战三兽将,还废了王武。体力耗损巨大,还要连夜山林追击,太凶险。” “是双的错,丁宏信耽误久了,是该追的!”杨双叹息道。 杨双没有提玄真,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杀死的敌人,他不屑于说。 “也没那么严重,安达不用在意。战局军师早和我交流过了。” “项济、周云,自保有余,出击就很难了。” 霍长真眼眸深邃,幽幽的道,“我们细作的情报,武川镇的战马损失了太多。” “周云最多的时候,战马保有量在六千匹,” “十里坡战场,武川铁骑,加后续带走的,超过四千,大政官崔中书又高价卖了一批,古河沟的战马,基本没带回去。” “武川镇现在肯定缺马!” “还有项济,周云,妇人之仁,竟然救回三千伤员,无形中,大幅增大负担,粮草应该也缺乏。” “兵员就更不用说,七八千残兵,加三四千武川镇军民,一万人出头。应该也难!”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霍长真总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那就是一万人的周云,威胁大过三十万的楚军。 只有对手,才知晓对手的可怕。 正常人能打古河沟之战? 根据哲哲的说法,他们看见杨双被围攻,甚至一 度觉得征南大王也要死在里面。 项济多少兵,满打满算,二万多。 前前后后杀死了突厥七八万人,若是杨豪支援慢点,后果不堪设想。 “可汗,可汗!” 阿史那封阿一身酒气,焦急拉扯雄鹰般的铁力可汗。 “快阻止啊,宗望都吐血了。” 此言一出,铁力恍然大悟, 坏了,那边还在打斗呢。 定眼一看。 杨豪如同猛虎,压制了阿史那宗望那头雄狮。 一个侧摔,将木质的矮台撞的粉碎。 但宗望也只是稍落下风,怒目而视,并不服气。 矮台上,两人继续扭打,战作一团。 “放肆,”铁力可汗鹰目冷冽,怒斥道,“两个混蛋,给我滚下去,别在金帐碍眼。” …… …… 喜欢楚兵。 第155章 童斋远的愤怒 马邑。 童家镇。 此地乃是马邑清水河流域一处弯角,水量充盈,人口众多。 几十年前,北疆还是破败的时候。 童家老祖看中了它的潜力,在此铸城传家。 时至今日,乃是北疆六边镇之一。 童家镇在清水河西岸,三面环水,易守难攻。 城墙之上。 童斋远如风中枯树,显得佝偻苍老。 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踏在坑洼的青砖城道,数里城墙。 一路所见,楚兵三五成群,不是在烤火,就是在喝稀粥。 那稀粥泛着黑色,能照出人影。 裴仲户,这个裴氏的妾生子,当真可恨。 童斋远咬牙切齿,大骂国贼也! 二月开始,大楚对突厥战局发生剧变。 上将军梅太师,整合力量,打造罗浮山防线。 起初是六个关键据点,童家镇,邑武仓,中马仓,楚兴仓,大奇关,以及身后的马邑郡城。 最近收到新舆图,北线榆林郡节度使,也算核心据点。 原则上,每仓主战军五千到一万,各地方部队,郡兵仆从等,每个据点不下三四万人。 并且,北伐大营提前分配了粮草,军械。 以罗浮山为核心,方圆数百里,协同六大官军,坚壁清野,高墙壁垒,同突厥人大军对峙。 荒原。 寒风。 几名伤兵,互相搀扶,其中一人不时哀嚎。 他们应该是同村或者宗亲,否则伤兵不但没有照顾,还会沦为抢劫的对象。 多一口吃食,多一件寒衣,也许就能熬过这段可怕的时间。 童斋远偶尔听见城中,府衙中传来的尖叫和萎靡之音,眼眸中不禁闪过怒火。 这个狗将官,又在抢劫楚女,供其淫乐。 罗浮山一线,从战略上看,楚军的做法是很正确的。 可梅太师,段渊这些大人物哪里知晓,基层将领糜烂的可怕。 二月十六起,楚兴仓先后向童家镇输送四批粮草军械。 裴仲户联合几个守将,次日就开始倒卖。 自古军粮,只管数量,哪有管质量的。 楚兴仓来的这批粮食,大多是陈粮,还拌有沙石。 但这从本质上讲,算是合格的粮食,因为它还在吃不死人,甚至可以饱腹的范畴内。 这对大楚来说,就是及格线了。 收购粮食的乃是河南一家大粮商,挂的还是官府的皮。 专业粮商世家,何等精明。 如此粮食,加上运输费用,一路上的打点,硬是把价钱压到地板。 裴仲户最终七万两银子就成交了。 面对下属的疑问,裴仲户满面笑容。 “在位你不卖?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亏?!又不是你我的钱,不亏也进不了诸位的口袋啊。” 童家镇在册,有三万二千兵员。 童斋远自家有二千族兵,根据他的估计。 整个偌大的军镇,应该就只有这两千甲胄齐备的正军。 粮草他都敢换,兵器、甲胄他裴仲户不敢卖? 城楼上。 童斋远小心的为一名半大孩子,戴好破旧的葛布头盔。 哼哼!葛布扎竹片,亏这些人干的出来。 长期生活在豪迈北疆的童家,还是低估了中原士族的贪婪。 “狗三啊!磕个头!谢,,谢谢这位大善人。” 白雪青砖, 墙根旧布。 蜷缩着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兵,他似乎受伤了,但双手紧紧护着胸口一柄短剑。 他不大的孙儿,也反握着匕首。 显然,底层各地郡兵之间,并不是和睦的。 老楚兵枯槁的脸,挤出笑容,他眼眶红了。 他的腰间鼓鼓的,闻着味他就知晓,是粟饼! 这名老善 人刚才偷偷塞给他的。 “家主。” “家主!” 一名身覆扎甲的年轻小伙,气喘吁吁,一路狂奔。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何事?” 童斋远怒斥道。 “还成个屁的体统啊,祖爷爷。” “狗日的裴仲户又来借粮了!不借就准备扣上囤积居奇的大帽。” “到今日,已经是借第三回了。” “你说什么!竖子欺我太甚!” 童斋远眼眸阴冷,怒不可遏。 ---------- 大楚罗浮山战线的困境。 童家镇并不是特例。 三月初。 铁钩子的北疆的情报,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周云,,,汇聚到项济的手里。 北线大都督! 项济! 他现在是啥都要插一手,建安军真没什么实际事务是需要他干。 总谋划有周云。 内政有崔中书。 兵事有刘庶。 后勤有贺诗楚。 军纪处理有丁志孝。 对皇室有监军贾平庆。 鼓舞士气有成莹等文工团。 战备生产,有武川镇一套老底子。 但少他项济不行。 他是湛金十字枪的主人,河原血战的大楚皇子。 在武川镇,说他项二愣子,他不挑你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了武川镇。 他叫,楚七项济! 大楚最能战的铁血皇子! 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这份可能涉及重要信息的情报。 周云还没来的及握紧,七皇子眼眸一笑,顺手拿走。 “二月二十三,罗浮山大营大兴土木,十数万民夫新建数座城寨,有猎户称,每日有几十车尸体自罗浮山北崖丢下。” “罗浮山下,野狼如牛犊,眼冒绿光,见人而避!” …… “楚兴仓百人将陈德恩,当街侮辱楚女,被游侠所杀。” “大齐关楚兵统领,强征收本地族裔赵明生一万五千石粮食,赵明生举家造反,被叛徒走漏消息,家族屠戮一空。” “传闻其幼子,赵氏被家将救走,成为赵氏孤儿!” “邑武仓有一行商,小女儿被仓官借走,次日还回裸尸,行商不服,上告仓衙,大女儿当夜被辱,三个儿子不堪受辱,当夜死于仓衙。” “行商身覆红丝,子夜吊死在邑武仓辕门!” …… “三月五日,天威上将军,罗浮山七方防线构建完成……” …… 贾平庆头侧靠着,和项济一起看完了这份不大的羊皮。 他的眼眸中闪过错愕。 同项济对视一眼,不禁面露担忧。 “武川镇的消息,为何比皇城司还灵通?” 周云当然不会说, 老子暗卫一年多了,砸进去十万多两,连李娘子都怀疑我周云在外有猫腻了! “武川镇有多少行商,多少黑路子,马邑这一亩三分地,还有隐私可言?” 贾平庆不禁感叹,强龙不压地头蛇,古人诚不欺我也。 周云一边扯蛋,一边拿回羊皮,仔细观看。 丫鬟小绿替周云换上热茶,顺便给项济的也换了。 黄山毛! 这是周云千辛万苦用工匠系统,在数百种茶叶中,艰难选出的品种。 他是目前,崔中书对草原贸易中,最贵的茶叶。 因为这是, 绿茶! 解油解腻! 后世可能很普通,但此刻却是一叶难求。 已经通过营销,炒到等重黄金的价钱了。 “罗浮山的战局有问题。” 兵神系统一直在提示,周云的眼眸渐渐阴冷。 “有问题?!”贾平庆与项 济面面相觑。 “霍长真这个人,兵法造诣极高,只比我差一点点!” 项济,“(o_o)??” 贾平庆,“(o_o)??” “你们猜,古河沟一战,他调兵需要多久?” 周云的眼眸爆射出精光,冰冷的可怕。 “从大楚正面战场,抽调四五万,再驰援近千里外的山草川。” “至少是三天以上的时间。” “但战场外围是被梁三封锁的,霍长真竟然果断放弃大楚主力,直接支援杨双!” “可见此人的战场嗅觉!” 贾平庆跟项济听得眉头紧皱,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片刻后。 项济不理解道, “这跟大楚罗浮山防线有什么关系?!” 周云不禁一愣,想起这两货智商也差不多,都是地板。 “你想啊,十二年前,不,十三年前,长安节度使霍守镇那么大优势,二十万雄兵,连洛阳都攻陷了,” “眼看就要改朝换代,当时军师霍长真,输给了谁?” 输给了谁? 贾平庆不禁喃喃自语,随后仔细回忆,猛然一惊。 “毒士了然!” “也就是说,了然在霍长真之上,”周云眼眸深邃,冷笑道,“那为何,徐州节度府一直在当透明人!” “以了然的实力,配上徐州精锐,猛将上官虎,应该早就取得战果了!” “至少比现在大的多!” “罗浮山防线不容乐观,为何了然迟迟不说!” 周云的分析,令两人毛骨悚然。 很明显,徐州军在放水。 那他放水到底要干嘛? 答案只能有一个,借刀杀人! 刀肯定是大突厥国。 人,到底是谁? 太原丁家? 南阳萧氏? 甚至是,楚帝?! 毒士了然脑后生反骨? …… …… 喜欢楚兵。 第156章 探索精神 榆林郡。 武川镇。 斥候营部队。 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式加入斥候序列。 接受了第一个例行训练任务。 漫山遍野,捡牛粪。 牛粪,在古代可是很重要的资源。 牛粪干燥后,是很好的燃料。 堆在一起,也可以防风,来年还能用来肥地。 领头一人脸大如铜锣,小眼睛眯着,一副没睡醒的样。 身后是九名少年营兵卒。 某一刻。 大伙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鼻涕虫竟然用手指戳进去后,再吮吸,瞬间令一堆少年军离他八丈远。 “鼻涕虫,你特么真恶心,牛粪吸的怎么享受。” “离我远点,老子见不得别人吃屎。” …… “武川子弟,必须有探索精神!” “牛粪是臭的?” “谁说的?” “牛粪要是臭的,晒干烧菜,那菜还能吃?” 鼻涕虫狡洁道。 “真的!?” 七八个少年,见鼻涕虫的样子,不免产生怀疑,毕竟他们知道牛粪臭,也是听大人们说的。 学堂教导,对任何事物都要保持怀疑的态度。 好奇心就像魔鬼。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终于! 七八个十多岁的少年,受不了,一个个用手指在篓子里插了一下。 “呸!!额,,” “鼻涕虫,你特么说不臭的。” “谁说牛粪不臭,老子弄死他。” …… 大孝子的手指都已经插进去了,见此情况, 小眼睛一溜,不着痕迹的收回。 鼻涕虫一边跑,一边嘲讽,大笑道,“武川子弟,还要学会观察。” “比如,我插牛粪的是食指,吮吸的是中指。” “鼻涕虫,别让我抓到你,老子要弄你。” “那边,小乙,去那边堵住他。” “呀呀个屁,找他家去。” “他有个球家,跟着少主呢,他父母早没了。” “呸!!打他!” …… 三月。 寒风。 山林角落,一个孤独的少年,被群殴后,愤世嫉俗。 “狗日的,开不起玩笑,真痛,这帮瘪犊子下黑手。” 鼻涕虫脸上都是包,一个眼睛被打肿了。 别人被群攻,一般护住头,只有他护住的是腰间的熟鸡蛋。 至今没有人知晓,他是如何在防御严密的鸡舍里,偷出鸡蛋的。 忽然。 雪地里。 鼻涕虫的瞳孔涨大,汗毛竖起。 眼眸露出恐惧,一个转身,躲入榆树下。 鬼! 他看见鬼了。 山里竟然有鬼。 前方,是一个瘦的如同骷髅架一样佝偻的黑袍人,他在雪林里慢慢爬行。 身姿像极了话本里的蜘蛛精。 鼻涕虫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努力的镇静,暗中观察远方的山鬼。 就在某一刻,雪林空空如也。 那个山鬼竟然不见了。 鼻涕虫等了半天,没发现异常。 心里的石头不禁落下, 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从榆树根处,四处张望。 白茫茫一片雪林,并没看到怪东西。 难道眼花? 就在此刻。 他忽然觉得,后背似乎冷了一点。 颤颤巍巍的回头。 “啊!!鬼啊。” 鼻涕虫努力的想跑,却发现腿就像软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半天,才爬起来。 这是一个骷髅鬼,一身皮包骨的骷髅。 “别怕,是我,鼻涕虫。”老骷髅沙哑道。 闻言。 鼻涕虫才转过哭泣的脸,仔细观看,才镇静下来。 虽然这个人瘦的可怕,但他认识,是大楚的灾民。 “张老秀才,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前段时间,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逃难去了。” 鼻涕虫蹲下,把他扶起来。 手中感觉,张老秀才竟然一点重量都没有。 “别提了,遭了大难。你的吃食还有没有,赶紧拿给我。” “有,有!!” 鼻涕虫在兜袋里,拿出两个鸡蛋。 面前的骷髅头,竟然连蛋壳都不剥,整个吞下。 鸡蛋! 蕴含生命本源,其实不比任何奢侈品差。 尤其是水煮的,最能保障其精气。 两个鸡蛋入喉,他的身体竟然开始恢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鼻涕虫觉得他似乎没那么瘦了。 “还有没有?”张老秀才眼眸贪婪的道。 “哦!有,” 鼻涕虫虽然舍不得,但感觉张老秀才都饿的皮包骨了,还是将剩下的四个鸡蛋全拿给他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哪里偷来的鸡蛋。鸡舍防守很严,尤其是对你。” “嘿嘿,小爷我偷的是鸡,不是蛋,在后山偷偷养了几只。” “……” 雪地里,张老秀才一口气吃下六个鸡蛋,打坐片刻,周身竟然有可见的气息流动。 发丝变黑,筋脉如小山丘流动,血肉蠕动,一身气血竟然恢复了不少。 “鼻涕虫,你家主公气运盖顶,但要小心,身边有道家高手在吸食他的气运。” ,! “啊!” 【你在跟我讲鬼故事?】 鼻涕虫根本听不懂这些。 张老秀才见此,也是恍然,这些对面前的小孩来说,太遥远了。 “这次老夫身负重伤,又被道门大乘境的道友伏杀,一身本事,十去其七八,再无力介入国运争斗了。” “这!”饶是鼻涕虫反应再迟钝,此刻也知晓了,以前在武川城门口登记的张老秀才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好孩子!”张老秀才慈爱的抚摸鼻涕虫的后脑,就像抚摸自己的孙儿一样。 只是鼻涕虫没发现,张老秀才某一刻眼眸阴冷的可怕,几番挣扎,却放弃了。 “第一次进武川镇时,我大吃一惊,此地虎踞龙盘,放眼望去,竟然都是王侯将相,一开始本尊还觉得是相术出问题了,后来才知,是真的。” “武川镇有个邪道,那人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我记得他的气味,他是青山寨的老人。” “这不可能!”鼻涕虫震惊道,青山寨的老人才几个, 老当家,刘福,铁坨子,八瞎子,全爷! 李岗不可能自己吸自己。 刘福乃是老当家堂兄弟,刘父过继给了昔日山匪刘通灾,乃是曹氏跟夏侯的关系。 铁坨子,八瞎子,全爷那都为山寨搏命几十年了。 这些都是李氏的铁杆人物。 “嘘!你心中有数就成,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都没用。” “哦!”鼻涕虫沮丧的低下头,情绪低落,道,“那我能告诉少将军吗?!” “不能!”张秀才冷冽道,“这是你知道的事,一旦你说出来,他就会害了你。除了周云,任何人不能说。” “周云有皇帝命,乃死机重起之龙相!” “哦!?” 见鼻涕虫一脸痴呆像,老秀才手指间出现特殊韵律。 道门大乘卦术。 片刻后,张秀才叹息一声, 别无选择! 他无奈道,“你到前面的雪地里,给我磕三个头。” “哦!” 鼻涕虫没有多想,来到雪地,给张老秀才磕了三个头。 毕竟,老秀才教过他识字。 以前城门口登记,还让他练习,帮着干了不少。 “哈哈!好孩子,你过来。” 当鼻涕虫靠近时,一股真气,猛然进入他的身体。 他的骨头,筋脉,甚至精神,宛如被一种力量撕开。 痛! 痛! 这比大伙群殴他痛多了! 他想跑,却发现身体像被定住一样,根本不属于自己。 “啊!” “啊!!!” …… 小半个时辰后,鼻涕虫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那汗渍恶臭无比。 比刚刚的牛粪还臭。 “哈哈,没想到,你的根骨竟然还不错,” “时也,命也!” 张老秀才似乎又苍老了一些,对鼻涕虫开心道。 “刚刚脑海中的功法学会了吗?” 鼻涕虫猛然想起,刚刚似乎一股功法灌入他的大脑,随即,仔细回忆。 一重的, 两重的 …… 九重的。 “记好了,张老秀才。” “哈哈哈,那就好,不要跟任何说我们之间的事。将来要是替师门击败杨双,记得来少华山,龙虎道门上一炷香足矣。” 鼻涕虫,“……” “我?!打赢杨双?!” “张老秀才,你可真幽默!” …… …… 喜欢楚兵。 第157章 鸡鸣驿 帝二十三年,三月中。 北疆气候回暖。 但大雪依旧,屋檐下冰凌三尺,能扎死人的天气。 老驿官今日起的早。 他身覆旧朱衣,帽檐已经褪色,手持楚铲,清理驿站积雪。 卢余贵,他是这条官道的老人了。 兢兢业业,三十余载。 如今带着小儿子,希望他的继承老父亲的衣钵,也算是了却心愿。 楚帝二十二年,卢老人记了一笔。 这块旧石板,记录了驿站的重大事件,这是第六笔。 去年可是大灾年。 楼烦关到太原城,四百零七个驿官,砍了二百八十多个,累死三十几个。 大楚驿站类似于半外包性质。 大楚户部在册下发四百贯。 每年县衙只拨发二百四十贯,老卢实际只能领到一百八九十,具体看上官心情。 驿站有马要养,还要维修官道,衙屋还得住人。 不少驿官手里没余钱,上头死命令,自个干的太急,只得活活累死。 鸡鸣驿没油水! 清白人家,哪里请的起。 老婆子养点鸡鸭,伙食供应都是她。 小儿子还不敢给他喂马,容易养出问题。 他喜欢舞刀弄枪,太毛躁。 大儿子木讷了点,最近娶了个媳妇,总是闹腾。 现在的楚女都变了,不愿吃苦了,不像老婆子,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驿站清苦,但能领份皇粮,日子倒腾倒腾,还是能过得。 好歹还能活, 如今大楚,老卢看是江河日下咯。 这一路有多少逃难的尸骨,走夫贩卒生存何等艰难。 别看驿站小,但有个官身。 十里八乡,还得叫他一声,卢老爷。 不是老卢吹牛,就这地头…… “驿卒!” “驿卒!” “狗日的驿卒呢,给老子换马,快!” …… 前院嘈杂,卢余贵赶紧过去。 大儿子还是靠谱的。 痴笑着赔不是,扶人牵马后, 给一名身覆楚甲,背着三面令旗的粗胚大汉倒上热水。 大军汉还不耐烦,抽了卢大两鞭子,后者也只敢悻悻离开。 哎!活阎王来了。 干驿站,最怕这种难缠的客户。 卢余贵不禁叹息一声。 卢家忙前忙后,圆桌上,老婆子端上几盘子菜,还拿来一壶浊酒。 “他么的,狗日的驿卒,是不是你们贪腐,为何连盐味都没有。” “腌马肉呢!俺们大哥说,你们这里有马肉罐。” 桌子拍的砰砰响,军汉大有拔刀的架势。 卢余贵面容憔悴,苦苦哀求,不停的否认。 这就驿站的悲哀,在外算个人,在楚国军兵眼里,就是个奴户。 他们杀了驿卒,自有将官庇佑,一点后果也没有。 马肉罐是有,乃是卢大那个不孝子,为了哄媳妇,跟个北疆行商买的。 一贯大楚通宝才三坛,这还是看他驿卒的面子。 偏偏这个媳妇多嘴,祸从口出啊。 军汉见卢余贵迟迟不肯说,抓起他的衣领,顺手就两巴掌。 恶狠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真没有啊!军爷饶命啊。” 卢余贵今天就被打死,也不能说有。 一旦敢开这个口子,今后所有的楚兵都要吃。 这些个兵痞,哪里会管驿站的死活。 那就是把一家人,往死里逼啊! 老卢否认一句,军汉就打一巴掌。 就这样。 折腾了不短时间。 山道。 寒风。 一匹快马疾驰而去,马蹄踏雪,消失在山林尽头。 官道之上。 山脚 下的驿站里。 佝偻的老驿官,在老婆子搀扶下爬起,歇息一会后,默默的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屋。 卢二郎哭着抢过老父亲的长板凳,将他赶到一旁。 卢余贵别过脸去,不想小儿子看见自己的伤痕。 “父亲,我能捏死他!能捏死他的!” 身形健硕的卢二郎哭泣道。 刚刚不是母亲死死拉住,男儿如何能见父亲受辱? “儿啊!杀了之后呢?” 卢余贵叹息一声,“杀了他,这驿站的差事就没了。” “没了这鸡鸣驿,我们一家六口,咋活?!” 老婆子听着,想起了过往的委屈,不管如何强忍,泪水还是挂在了她粗糙的脸庞。 “滚进来,就是这个贱人。” “躲,你躲什么!” 卢大木讷的脸,全是愤怒,抓着媳妇的头发,拉进这间屋子。 老驿官的傻大儿站在门头泪如雨下,竟然难得硬气一回。 “平日里,你总说父亲偏心,母亲更照顾弟弟,一天到晚提我没出息。” “不是冷眼对我,就是不帮母亲干活,这些,我都不怨你。” “但你为何害父亲遭难,为何?!我打死你这贱人。” 老实人犯浑,那可不是开玩笑, 那是真打! 老婆子手脚麻利,可还是慢了,张家女结结实实挨了几个巴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一脚踹在卢大腿上,哪有这么打媳妇的? 将小媳妇如母鸡护雏般拦在身后。 “娘,,,娘,,,快救女儿,卢大要打死我了!” “打你?我还要休了你呢!” 此言一出,张家女还算秀丽的脸色煞白。 轿子抬进驿站,风风光光进的门。 若是真休了,那名声就坏了,回娘家生不如死, 何况,去哪里找卢大这么好欺负的浑家。 “娘,,,娘啊!卢大欺负我,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有母亲在,把心放肚子里!” …… …… 斜阳。 烟火。 老驿官喜欢抽点旱烟,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喜好。 正当在门头吞云吐雾时。 一匹快马,踏雪而来。 “老驿官,换马!” 卢余贵不禁面露错愕,三面令旗,八百里加急。 怎么会一天两道八百里? 楼烦关外大楚官军有大事了。 “军爷,去小间喝口热水,鸡鸣驿遭了雪灾,大间不干净。” “好嘞,谢了,老驿官。” 大楚兵卒形形色色,有穷凶极恶的,自然也有守规矩的。 面前这个虎卫军小伙,明显就是后者。 本以为这名楚兵走后,今个可以关驿站了。 谁料。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三匹马到了。 第四匹马也到了。 当第五匹马来的时候。 鸡鸣驿卢余贵满头大汗,他已经没马匹换了。 一共六匹。 卢余贵的眼眸闪过异色,汗毛竖起。 虎有虎道,鼠有鼠道。 驿站人是有传承的。 在他小时候,老驿官说过。 当一天内,有四道八百里加急时,要考虑躲到深山去。 那个时候,人连畜生都不如! 如今。 鸡鸣驿是六道。 ------------ 帝二十三年,三月! 大突厥进攻如火。 四十万步骑,分三路南下。 楚兴仓,邑武仓,大齐关岌岌可危。 罗浮山左翼三镇,极有可能丢失。 段渊一天内,发六道八百里加急。 …… …… 喜欢楚兵。 第158章 全线被压 “杀!攻上去!” “先登者,封百户!南人得突厥籍,赐自由!赏楚女十名,金银千贯!” …… “先登着,突厥人封百户!南人得耕地百亩!” …… “先登者,突厥人封百户!南人得上好耕地百亩,世代免除田税!” …… “笔给你,自己写!” …… 残杀在这段城墙爆发。 武邑仓乃是圣昌皇帝为北伐修建。 属楚兴仓东,拱卫主仓的门户。 六丈高的城墙上,身覆粗糙扎甲的小队官,手持盾矛,奋力搏杀。 他是老兵,久经战阵。 身体贴着青砖城垛,随机应变。 投石机! 巨型云梯! 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 草原人竟然有如此庞大的攻城部队。 此战算是麻烦了。 “赵老三,快,给老子弓箭!” “没,,没了副队!” “艹他大爷,领个卖命的活,弓箭都发不齐,那还打个吊。” “去!去都头哪里,抬几罐金汁来,不然这云梯搞不定,丢城大伙一起死。” …… 难! 太难了! 邑武仓军械严重不足。 甲胄,兵刃差点,大伙都可以忍耐。 连羽箭,雷石滚木这种守城的关键家伙,都不组织准备。 队官是真想拔刀问。 到底那个草包在当统领。 这不是拿几万楚人的命开玩笑嘛? 可惜了,他的头盔不对。 上面没有腾云纹,仙鹤,三羽头冠。 他的话没人理。 队官望着弟兄们,心中叹息。 如今他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对得起父老乡亲,就行了。 楚将不知兵,士卒寸难行! --------- 东线最远的据点。 大奇关! 此地险峻。 昔日以赵氏宗族为主,镇守的边堡。 它与楚兴仓,邑武仓有本质区别。 那两座是央企建设,资金充足,徭役民夫数以万计。 它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都是赵家人带着大奇关的上万子民,历时数代,建立而成。 虽然是以胚土主城,但山民付出了真心。 它有精妙的走水道,只要及时维护,城墙不比任何大城差。 城楼,马道,蓄水池,金汁灶等一应俱全。 段渊正是看中了赵氏的城防,才选择此地,派遣精锐。 张树生。 他是河东节度使张须陀帐下的猛兽,宗师大将。 此刻身覆鱼鳞甲,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今日一战,突厥人攻势如火。 打头阵炮灰的乃是楚人,但却打的悍不畏死。 其中有一支,旗号是余! 竟然是进退有度,羽箭大盾,实乃精锐。 苍茫大地,尽是黑压压的一片。 投石,云梯,如林耸立。 张树生就知道,大奇关难了。 好在,有一万河东节度使的精兵,还有五千洛阳虎卫。 兵力是足够的,就看罗浮山能不能救援了。 否则久守必失! ------------- 楚兴仓。 除罗浮山外,最重要的城池。 此镇城之大不下定襄。 长八里,宽七里。 城高八丈,上有强弩,巨型拍杆,城防坚固。 内有小仓五十座,大仓九座。 囤积了大楚北伐六成的物资。 乃是此次战役的关键城池。 城墙之下。 青砖乱堆。 几名楚兵靠着这 里烤火。 篝火不得靠近粮仓,弟兄们只能在城墙下点起。 如此造成了奇观。 数万守卒的安息之所,竟然都是靠着城墙搭的窝棚。 除了洛阳精锐有大营外,七万郡兵、仆从、徭役兵全都是靠着城墙下,篝火生存。 “狗日的,这仗打不了!” 一名身长八尺,膀大腰圆,脸上有数道疤痕,如同牛一样强壮的汉子,面露鄙夷道。 “大哥,楚军七八万呢,高墙壁垒,没那么容易输。” 为首的大汉痴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截肉,拆在尖木上。 众兄弟不禁胃里一阵反酸,喉结蠕动。 “你大哥早年就跟长安军干过,能不能打?老子还不知道?” “突厥人有粮食,有肉吃。” “有多少粮食,就有多少大楚兵!突厥人比我们强大!” 说到这里,大伙不禁心寒。 突厥人的攻城先锋,几乎都是楚人。 但他们却打的很坚决,搏杀起来不要命。 “咱们这里可倒好,吃猪食,睡窝棚。将官当面抢女子,还是自家的!但凡抢个突厥娘们,老子也服啊。” “抢突厥娘们?!那得周云才敢,咱们这将官,见突厥人得尿裤子。” “哈哈哈,,老五说的对,这话得劲!” “怕是周云也不敢!他家有母老虎,传闻惧内的厉害。哈哈。” …… 建安军! 如今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这是一伙猛人。 从河原一路砍到古河沟,那是眼皮不带眨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万多人,硬是砍残库尔支旗王帐军集团,砍死阿史那弥禄, 砍杨双南王城全部主力。 大伙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前线, 真实消息,是瞒不了士卒的。 一点也瞒不了。 火光中。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若是能跟着周云就好了,传闻武川镇楚人皆不弃,老幼皆不抛。” “是啊,跟着这样的人,才值得卖命。” “老子忽然有一个想法!” “不行,”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二,眼眸冷冽道,“周云规矩太多,咱们活不了。” “十七斩,二十三法,咱们七八个,都够死三回了!” 篝火。 寒风。 一根枯木灰,随风而起。 城墙渐渐变小,楚兴仓无数民夫在城墙搬运物资。 随着高度不断攀升。 十一座突厥人大营,成三个方向包围楚国大城。 大营后方,有无数牛羊棚,聚居成一片海洋。 ------------- “嗡!!!” “嗡!!!” …… 牛角号低沉而苍凉,宛如远古的呼唤。 数百身覆牛皮精铁扎甲,武装到牙齿的威武勇士,胸口握拳,行突厥人的大礼。 带着崇拜的目光,恭迎他们的王。 大营兵道。 阿史那宗望! 这个如同狮子一般的猛兽,昔日的奴隶,如今的天狼卫大将。 这个自四十万突厥部落里,比武选拔的万户。 如虎狼般桀骜,踏马入营。 他身覆精铁玄甲,手持丈八青铜巨槊,胯下是西域大马。 此马肩同人高,四肢强健,乌云踏雪,威武无比。 他的甲胄,兵器,宝马皆可汗御赐。 统领天狼卫,直属霍长真军师听用。 挥手,撩布。 入巨大的毡包营帐,内中白狼皮上,阿史那封阿面目笑容,带头鼓掌。 紧接着,十几个贵族部落首领,连同主位上的霍军师,都带着笑容,为宗望庆贺。 这一战,宗望打的太好 了。 霍长真很喜欢这个石羊河来的小奴隶。 他跟杨豪武艺相当,但给人的感觉差很远。 杨豪是锐而精! 宗望则是猛而凶! 罗浮山大营。 企图救援楚兴仓,了然携十万步骑出战。 此次大楚官军,乃是精锐。 河东兵,徐州兵,部分北伐战中,战力突出的部队。 徐州军精骑一度取得上风。 阿史那宗望,如同猛兽,携五千天狼卫杀入。 先击退阻击的佛宗首徒,酒肉和尚历寻章。 后正面对战张须陀,竟然压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更是不顾自身安危,单骑冲阵,杀入徐州骑兵队伍。 这个石羊河的奴隶,眼眸赤红,气血旺盛。 同上官虎搏斗上百回合,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肩阔如兽,凶猛无比,青铜巨槊,人马皆杀。 自午时,厮杀到日落,竟然还能战。 最终,十万楚兵损耗过多后,失去了救援的意义。 保持阵型,徐徐退回罗浮山。 阿史那宗望,如同年轻的狮王。 傲立队伍的最前方,巡视领地。 他横槊踏马,蔑视大楚数万精锐退走。 成了罗浮山下官道,勒尔浑河勇士心中的记忆。 此战大楚主力退走,意味着短时间内,甚至是永远都失去了对三大据点的支援能力。 因为还有十五万突厥最精锐的部队,一直没有投入战斗。 这支兵力,包含可汗金狼卫,杨门南王城军团,数支最强的王帐军,以及扑骨部、北山羊、阿达澜人。 若大楚主力近三十万敢全部下山,六十余万突厥人,会立刻反包围大楚主战军。 徐州军师了然的失败,似乎意味着,此战楚兵前路难料。 ----------- 罗浮山。 东北十五里。 突厥人牧场。 一处不起眼的小雪坡。 “你特么离我远点,为何浑身发热啊。” “嘿嘿,不知道,最近老是这样。” “哎,小乙啊,发点热也好,这天气暖暖。” “狗日的,这混蛋摸我。” “恶心,离我也远点!” “嘿嘿,刚刚做梦,梦到田丫头给我鸡腿吃,我顺便……” …… 山坡, 雪堆隐藏的极好,即使偶尔浮动。 十几步外,也难以发现了。 更莫说山下,载歌载舞的突厥牧人了。 山风吹过。 几十个雪堆,偶尔传来鸟鸣。 随着鸣叫一直延伸。 飞过榆树林。 十里外。 无名山坡后。 一支甲胄精良,兵卒雄壮的骑兵,马蹄裹布,踏雪而来。 寒风中。 大纛迎风而立。 “建安军主战骑兵第二营!” …… …… 喜欢楚兵。 第159章 突袭蔑尔齐王 古代大兵团作战,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对名将来说。 不但消耗脑力,还要消耗生命。 光后勤,就包罗万象, 直接的有战马,兵刃,粮草。 间接的有营帐,被褥,天气,药品,士卒的情绪、甚至朝廷等等因素。 而战局更是复杂。 斥候战,勾引战,围点打援,绕后包围等等战法都要考虑。 但有一条。 战场基本原则是不变的。 优势和劣势战术完全不同。 突厥人在马邑战场,占据绝对优势。 外围几乎被清理一空。 楚军在罗浮山一线,招架都困难,更别说还手了。 这种情况下,突厥人能从容分配后勤。 可以将战斗部队普遍集中前线,获取巨大的局部兵力优势。 北疆没有楚人力量了,后勤无需防守。 这无需防守的后勤,就是个好东西。 建安军抢劫起来,一点阻力也没有。 斥候一直是周云的尖刀部队。 连突厥核心主力,都被压的抬不起头,更别说这些牧民。 梁三带着五百斥候队伍,将百里内的突厥四十几个部落,查探的一清二楚。 这是最富足部落,蔑尔齐人的王,突厥部的世代姻亲。 蔑尔齐有五部,占据着东胡地域最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人口繁盛,牛羊众多。 但老王知晓,这些东西,都是阿史那部庇护下才有的。 此次攻打世仇楚人,虽然兵力上只带了三部。 可粮草马匹得给周云,不对,得给亲家带足啊。 一万匹二三岁的优质战马,正是马匹的黄金年龄。 这些随时可以补充,铁力可汗的需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马匹产自东部草原。 比起纯正的突厥大马稍稍矮了一点。 老蔑尔齐王活了六十岁,在草原上,算是高寿了。 他佝偻着身形,踉跄着脱下身上的衣物。 暖床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楚女,这是老王的爱好。 他的皮肤干瘦,排骨累累,行将就木了,功能却还在。 正当翻云覆雨时,外面似乎传来喧嚣。 “这些个狗崽子,干事情动静真大。” “陶啊,,陶!” “陶?这个贱人。” 陶是蔑尔齐王在幽州抢的奴隶,屁股大,能生养。 老王恩赐,不用她死了,留在身边当美人壶。 老了,起夜困难。 这该死的楚国贱人,怎么久还不来,这次非杀了她。 老蔑尔齐王,佝偻着身子,眼眸阴冷,怒气冲冲出毡包,呼叫族人勇士。 撩开厚羊皮,定眼一看,老王瞳孔猛然紧缩,头皮发麻。 楚人官军! 哪里来的楚人官军? 大突厥的勇士不是将他们驱赶在罗浮山南边吗? 定眼一看。 这支楚兵不对劲! 太强了。 老蔑尔齐王,打过一辈子仗,什么兵马没见。 这支骑兵甲胄精良,小队战法配合如同机械。 最重要的是一股气势, 那是一种披靡天下的感觉。 仿佛无论对手是谁,死的都是敌人。 这支兵马的将领很善骑战。 集群战术也是执行的完美。 五支骑卒,三支打正面,二支侧翼包抄,形成局部合围。 得赶紧走! 弘吉剌部坚持不了多久,这五千人绝不会是这支骑兵的对手。 老蔑尔齐王刚转身,却发现部落远方,马蹄如雷。 被围了! 他拼命找马,努力的叫唤昔日忠心的仆人,却发现,根本没人在意这个老头。 黄金锦衣、腰带、靴子,都被部落贱户抢走。 他一身单衣 ,踉跄着在战马如风的营地呆滞的奔走。 他看见了一个楚国将领。 那个人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斩马剑大的可怕。 浓眉大眼,相貌威严,还怪好看咧。 那把斩马剑越来越大,最终老蔑尔齐王看见了他佝偻的无头身躯。 嘿嘿…… 干瘦,枯萎。 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 当年,他就是像这个楚人一样威武的。 “我的天,王武!刀下留人啊!” “哎呀,这可是行走的千两黄金啊!” …… …… 战斗是没有悬念的。 唯一让周云疑惑的时,这支部落竟然设了防。 偷袭的瞬间,五千部族集结的很快。 可见长期跟室韦、契丹争雄的东部草原蔑尔齐人,军事能力是不弱的。 只不过,二支建安军骑卒绞杀他们, 战斗的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 新生的建安军整编完成了。 骑兵扩军到六千。 每支部队二千。 这次行动的是李泰骑二营,李昂骑三营。 霍长真一直在封锁物资,企图令武川镇失去战争潜力。 但他低估了一件事。 商贸! 很多问题,并不一定要靠战争的方式解决。 草原并不全部是富人,甚至突厥部也有很多贫困人口。 ,! 武川镇的战马,的确不多了,勉强拼凑个二千匹出头。 但是,武川镇对草原的商路一直存在。 武力强大的公平长者,口碑就像飓风,传遍中部草原。 在战争时期,物资的价格更高了。 且武川镇是庄家市场。 草原的有价值的商品就是牛羊马匹,但只有武川镇一个口岸,整个中部草原,武川镇是垄断生意。 周云一直秉承着相对公平的理念。 真正的资本家,要的是客户量。 武川镇的商品那都是好东西。 黄山毛,那种长期油腻下,牧民喝一口绿茶,如同吸那啥的感觉。 马肉腌罐,草原畅销商品,刚需。 清河醉,草原高端产品,一般牧民买不起。 得知战马匮乏的第一瞬间,周云就让崔中书下令。 战马! 尤其是优质战马! 同比价格增加三倍,如果不行,就五倍! 绝对的好马接受面谈。 这走私的牧民如同打了鸡血。 以前就不少人牧民靠西线山道,挣了不少家当。 实现迎娶酋长家的小美,走向人生巅峰。 当然,草原财富体现,不靠金银,靠牛羊! 这小伙聪明,家里牛羊比族长还多,奴隶也多,将来不被欺负,不用吃苦! 一千多年前,草原的母亲也是这么劝女儿的。 这会巨额利润驱使,那就是去别的部落抢。 牧民也会给你弄来。 短短一个月,一千五百多匹上好的突厥马到位,还有不少顶级好马。 这匹红血,乃是大宛马血统。 崔中水特意留给周云的。 被项二愣子撒泼抢劫,最终又送给了王武。 只可惜时间有限。 楚人官军这边太拉胯了,战局越来越糜烂。 周云不得不提前启动。 其实整个战场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周云的掌控中。 他的情报系统,甚至高于大楚官方。 细作有暗卫,正面有斥候营。 贾平庆还有部分皇城司的消息渠道。 辅兵营清理出来一块空地,搭好毡包,点燃火炉。 大纛随风。 威武赫赫。 大旗之下。 主将项济一身金甲,蜷缩着身子烤火。 “项大哥,没苦硬 吃!” “见笑了,周老弟,此乃建安新军首战,如何能少我这个节度使!” “之前,是那个斥候营在监视蔑尔齐营地!” “第七部吧!军令上是怎么显示的。怎么?有问题?” 项济抽出一张泛黄的楚纸,递给周云。 后者眼眸凝重,若有所思,冷哼道,“罚梁三军饷半年,记大过一次!” “这!周老弟,不至于吧,梁统领可是战功赫赫。” 项济大吃一惊, 周云,你可别毁斥候营啊。 第七部! 四十五人,正是大孝子所在的斥候。 这次大孝子入伍,可是闹腾的厉害,气哭了李娘子,气伤了铜锣脑袋。 整个武川镇上层都是反对态度。 周云暂时只有李信一个儿子,若是出事,武川镇就难了。 但作为父亲,周云选择了支持。 大孝子在军事上的天赋,是毋容置疑的。 他有独特战场嗅觉,很多事他说不出来,但会做。 就像老兵虫,你要上台说书,他涨红脸,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你若是要他上战场,他手段多的能编花,嘿嘿笑着,一路屠杀。 周云要大孝子认真思虑。 一旦从军,他并没有优待。 甚至名字都会改掉,除了几个核心人员,不会有人知晓你是谁。 这是你选的命! 不要后悔! 那天, 武川镇三层东屋灯火通明。 李娘子在床头唠叨了一夜。 第二日, 一个斥候营小分队正式入伍,兵册上写着他们的名字。 周言, 赵寒, 童虎。 城墙之上,目送斥候营远去。 李娘子躺在周云怀里,哭成泪人。 将帅起于行伍,宰相起于市井。 从大孝子踏上军旅的那一刻,武川镇的勇武,就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梁三是知道大孝子在哪里的。 所以一直带着第七部。 多有偏袒,周云不计较。 这次竟然为了照顾大孝子,不敢贴上去。 甚至漏掉了敌人的防备重要情况。 这五千人若是陷阱,二支主力战骑,就危险了。 严格上来说,这算是渎职。 战场是最凶险的。 但也最能磨砺战士的。 踏足战场,人各有命。 李信有他的命! 无需他人过多干涉! …… …… 喜欢楚兵。 第160章 大奇关陷落 马邑郡。 黄达岭。 综合考察之后,周云将前线总部,设立在此处。 这个昔日良家子时期,待过很久的地域。 “搬开,搬开!营地要设计的恰到好处。” “好走的路,决不能立营,知道否?” “要结合地形,要看起来自然,石头侧壁堆白雪?这自然吗?” …… 八瞎子接到了任务,后营兵必须七日内,完成营地建设。 这项工程太复杂,瞎子决定亲自盯着。 建安军跟一般楚军不同,营地要的是隐蔽。 一共有七十二个地穴仓营,其中二十二间是库房。 这里囤积了大量粮食、马肉罐、牛马肉干、咸菜,还有部分兵器甲胄。 兵员能住六千人,火道用了大量树枝特殊处理,尽可能减少烟尘。 并且生火的时间,整个马邑西部山区,会有不少假炊烟,混淆视听。 山林。 雪地。 一处不起眼的山坡,猛然间,冒出个猥琐的瘦猴子。 此人内穿黄门锦缎,外覆一件二挡铠。 手里是冒热气的烤羊排,哼着小曲,消失在另一个山坡。 “别特么走来走去,冷死了!贾公公。” 门布被掀开,寒风灌入。 项济颤抖几下,蜷缩在地穴营地角落。 他病了! 自找的病! 隐藏营地,非特殊时段是不准生火的,他被羊皮袄子裹的像粽子。 “呵呵!要你别来的,七皇子,留守武川睡觉不好,硬要来此地!” “上好的羊排,丁不四给你弄的。” 贾平庆将一扇羊排用制式短剑分好,给周云、项济、丁志孝都端上一份。 自个则是拿起就啃,外焦里嫩,盐料齐全,好东西。 “老四给你的心意,快吃啊!七皇子。” “丁不四这狗东西,用这些玩意!想收买老子,真可笑!” …… “这羊排烤的不错!嘿嘿!” 项二愣子拖着病体,吃完后继续颤抖。 丁不四吃了大亏,但也给雁门子弟一个教训。 侮辱女卒者死! 好在此次他是受害者,否则建安军第一个死的大将就是他了。 武川镇的女卒可不都善良份子。 其中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兵,稍微勾引,丁不四这货就上道了。 这也不怪他,从军三年,母猪赛貂蝉。 何况是英姿飒爽的女卒呢! 那日,强奸女卒的事情爆发。 被李贞用剑堵在营房,他欲哭无泪啊。 起初丁不四打死都不说。 太丢脸了! 而且他以为没事。 楚兵将官奸淫掳掠多的去了,他丁不四大小是个统领,管着千多号人呢。 谁料,十七斩第六条,斩立诀! 这下老丁再管不上脸面了,连勾引细节都交代了。 那日路过澡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门口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兵,她笑了,满面桃花开,拉住丁不四的腰带,进去后,直接蹲下。 (……此处省略一万字!) 女兵们听的面红耳赤,娇羞低头。 最终,刘贞将那名女兵带来了。 在周云耳前说了很多,基本确认丁不四乃受害者。 女卒过去乃是风尘女子,她要丁不四娶她,谈崩了,直接告! 丁不四武艺还行,关键是打过血战,算是人才。 女卒则判罚清除军籍,降为平民。 可这样一闹,丁不四的步军统领之位就彻底没了,如今是孟百川的副将。 “骑兵已经全部就位,步兵何时形成战力?” 周云仔细观察舆图后,对丁志孝道。 “快了,孟将军的步营在等甲胄,丁憾山的步卒伤兵太多,还要缓缓。” 建安军的 编制重建全部完成! 骑战三营没变,毕竟青龙,黑蟒,赤虎,建安军三大骑将,早已深入人心。 步营的争议就很大。 人形怪兽牛魔本来呼声最高,但周云直接否决。 铁牛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军中遴选了三百猛士,组建铁甲锐士! 此营乃步战破阵之王! 全员铁甲陌刀,冲锋陷阵,人马皆杀。 那才是铁牛该待地方。 武川镇步卒与雁门太原子弟爆发了很多问题。 他们尿不到一个胡同,互相鄙夷。 雁门子弟、太原子弟血战突厥后,眼高于顶,认为武川镇步卒不过尔尔。 武川镇子弟能惯着他,徒弟还能干赢师傅。 为争夺第一营的名号,双方爆发军阵战斗。 三场博弈,武川镇步兵都是碾压。 最终,杨延担任步一营统领。 李保任副将,二千步卒几乎都是武川镇的老兵。 孟百川成为二营长。 丁憾山代表雁门太原子弟,成为步兵第三营统领。 此外,娘子军扩编了,但整体偏于弓弩化。 配合梁大眼神机营,暂时归为一个战斗集团, 总计千人,由李娘子任主将,李贞担任副将。 少年军加入了斥候营。 那是目前最适合这群小鬼的位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斥候战跟大军阵战役有本质区别。 讲究的是先敌发现,先敌打击。 在传统兵器攻击距离外,用弓弩等手段消灭敌人。 一般近战狗斗,都是不专业的斥候。 而且斥候最能把控战场,少年营门在这里成长,将来大部分都是合格的指挥官。 如果全部归建,榆林节度使将成为大楚不弱的力量。 三骑三步,正兵一万二千。 斥候五百,神机营一千。 铁甲锐士三百! 总兵力一万三千八百人的精锐军团。 可惜,甲胄、兵刃、兵员等都存在一些问题。 否则后勤点不会设在黄达岭,这是防守位置。 真要是全员整合完成。 周云敢军部设在罗浮山西侧的山林里。 “赵忠义,这人不是残了吗?” 贾平庆靠着项济,隔着羊皮袄子,坐在角落。 无意间翻看兵册,发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躺在项济身边,可不是两人有龙阳之好。 而是地穴都是大通铺,贾平庆就睡在项济隔壁。 “他被医官装了一只木脚,骑马冲锋,骑射、马刀、长矛全部合格,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人丁志孝知道,乃是赵家村的,河原时期没选上正兵,古河沟守后方被打废了脚。 逃跑那天,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被郝大雕那个刺青粗汉,一把从沟里拉了出来。 鹅毛大雪落在赵忠义的身上,但他的内心却像火一般炙热。 建安军团! 这是一支有温度的军队。 伤病期间,他积极配合治疗,并且长期杵着拐杖在少年营外听课。 这样一个死忠份子,有谋略,有决心,战力合格。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丁志孝考察后,将赵忠义安排在骑一营。 三大主战骑兵,各有特色。 骑一营出了名的稳如老狗,很适合赵忠义。 类似赵忠义这样的不少。 山阴人彭安,左手掌被砍断,他将盾牌绑在小臂上,刀盾考核中,所有成绩优异。 长安郡马器,一只手臂齐根而断,但他单手持长矛,竟然在角度和力道上全部通过。 太原郡,雁门郡,长平郡…… …… 这些尚且是残疾兵员,回归时多多少少带点哀求的意 思。 轻伤兵员回归,那才叫凶猛。 一个个眼眸炙热,悍不畏死,你要不给他归建,他敢跟你拔刀。 三千多伤员,二千多人归队。 这些人目光炯炯,宛如从地狱中爬出,他们是建安军的狂热死忠份子。 “要我意见,还是太急了!” 丁志孝眼眸深邃,下达判断。 听到这里,周云的思绪从舆图转移到兵册。 喵了一眼打摆子的项济, 冷静说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现在打这一场才是关键。” “如今敌明我暗,这一场不把霍长真打吐血,周云两个字倒过来写。” 项二愣子! 虽然看上去大伙嫌弃,但他的态度是很关键的。 他真要干什么事,孟百川、太原子弟、雁门子弟包括十皇子、成莹等人都是鼎力支持的。 项济的小心思大伙都懂。 就是又犯轴了! 无非是见不得楚人同胞遭难。 但建安军出击,势必招来突厥人的进攻,大楚主力还不一定会感谢他。 这种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行为。 项济本部人马是有点情绪的。 但团队核心人物周云竟然同意了,那就没什么讨论价值了。 楚帝二十三年。 三月二十四日, 随着第一支骑兵出武川镇。 建安军正式加入,罗浮山大楚官军跟突厥人的战役。 ---------------- 马邑。 山林。 一声声有节奏的鸟鸣迅速传播。 穿过河流。 飞过山川。 最终来到黄达岭。 一名趴在坑洞里的武川子弟,侧耳听了几遍。 猛然间,他瞳孔微缩,出事了。 “大奇关陷落!” “大奇关陷落!” …… …… 喜欢楚兵。 第161章 骑二营穿插 “大奇关陷落了?” “赵氏孤儿寡母!” “阿史那哲哲对白狼神发誓,大齐关的楚人,归降后,永镇此地!” “阿史那宗望阵斩张树生,击败关鸿!” “邑武仓、楚兴仓战局岌岌可危。” …… 黄达岭。 雪地。 昔日青山寨雪洞不远处,周云营房。 一张粗纸舆图被紧急摊开,平铺在矮木桌上。 周云立在主位,项济打着喷嚏也要挤过来。 丁志孝赶紧拿来几枚黑白棋子,贾公公则是举着油灯。 “大奇关险峻,在最东边。” 周云说着,拿出七枚白子,在罗浮山、童家镇一带摆下。 同时将代表突厥人的黑子也摆好。 “段渊摆的是北斗七星阵,这其中最关键的是城寨,最核心的战术是消耗。” 楚人的战术依托是这六七座关城。 军阵步卒,大楚集团军可以在这些地域行动,一旦有问题,能及时撤回。 历史上,汉朝李陵凭借军阵,硬是抗住了匈奴数万。 留下了再给十支箭,我就能回大汉的军事遗憾。 中原人精锐官军的集团兵阵,游牧民族一直也没找击溃的好方法。 在罗浮山这个区域内,等同于楚军的主场。 如今大奇关丢失,这东部屏障已经没了。 主场丧失了一半,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了大奇关,邑武仓,楚兴仓恐怕也保不住了。 项济面色灰暗,拿着斥候写下的情报发抖。 大奇关的楚人造反。 赵氏遗族几万乡亲父老进攻楚军,突厥人趁机攻城,一举拿下。 “楚人何故叛楚啊?!” 项济心力交瘁,桌子拍的砰砰响。 他不顾建安军的窘迫,强行催促周老弟出兵。 就是为了缓解大楚官军压力,谁料大奇关几天就没了。 这是可怕的事情, 楚军本来就是劣势,如今丢了关隘,军心动摇。 一旦几十万楚人对固守无望,后果就是兵败如山倒。 “河东张氏看赵家的粮食堆积如山,兵刃甲胄众多。用强权杀了赵氏一族,据为己有。” “北疆边堡,赵家恩泽大奇关几十年,宗族势力何等强悍。” “官军视民为草芥,草民视官如仇寇!” 古稀之年,丁志孝见了太多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狗日的张树生!” “宗望!石羊河那个奴隶,武力很强,希望李泰那孙子别碰到。” 角落里,野猪在整理羽箭,插了一句。 如今野猪的箭有几种,飞羽,破甲,还有飘箭。 “大奇关北?”周云眼眸闪烁,思索片刻。 糟了! 这个时候大奇关失陷,对周云的战略产生巨大影响。 骑二营攻破蔑尔齐后,第一个补充到满状态,全员双骑装备完毕。 兵器,干粮,甲胄优先补齐。 应周云的战略指令,执行了穿插的任务。 他们将要在突厥人的后方兴风作浪,进行游击战术。 华夏有句古话。 识时务者为,,,,,,呸!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轰炸! 一万四千人的建安军团,相对于六十万左右正军的突厥人,绝对是穷鬼。 穿插大齐关一带,是很有意义的。 进可攻击突厥各部,退可进入东部山区。 保住大奇关,就等于锁住了楚兵的退路。 但大奇关没了,进攻的近十万突厥兵力被解放战力,甚至有大奇关作为依托。 这对李泰等人来说是很不利的。 虽然带走了刘庶,王武,但战局瞬息万变,他们未必应付得来。 周云有点担忧李泰贪功! 望着舆图,周云眼眸阴冷,系统 一直在运算。 建安军主力,这一次绝不会轻易冒头。 冒头就是绝杀。 他不会给霍长真第二次机会。 谁也不能保证,霍长真这个人,会不会放弃大楚官军。 带着几十万突厥人在等周云。 偷袭后方,周云也只干这一票。 无论多香诱饵,周云也不咬。 只要突厥人找不到建安军主力,那就是百万雄兵也没用。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初。 罗浮山一线出现了两件大事。 榆林节度使, 建安上将军。 项济。 出兵击杀草原大贵族蔑尔齐人老王阿大和林, 数千人头堆成京关,大涨楚人威风。 湛金十字枪所指,楚人可谓所向无敌。 铁血皇子,实乃野战第一人。 但第二件出现后,完全冲淡了项济事件的热度。 北疆大楚跟突厥的战役传来噩耗。 东线大奇关遭到赵家贼子背叛,二万大楚儿郎兵败大奇。 河东郡悍将张树生,被突厥阿史那族大将击杀。 二万楚兵,逃走者寥寥无几,近乎全军覆灭。 大奇关的丢失,意味着马邑郡城也将遭到突厥人的进攻。 起自楼烦关,马邑郡城,大奇关,武兴仓的粮道近乎断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人失去了同后方的联系,罗浮山一线的楚兵极有可能步长平之战的后尘。 全部围杀在马邑中部区域。 若是丧失整个北伐大军,那将是比征辽大战还可怕的失败。 北方六镇节度使精锐牙兵消亡,皇室军团折损殆尽。 意味着楚人的军力大规模丧失,这是大楚几十年也恢复不了的。 异族若是趁机逐鹿中原,楚人的江山都有可能不保。 --------- 马邑。 大奇关。 突厥人的营地不像楚人那样注重防御,尤其是哲哲大王临时建立的。 大多以木栅栏为主,外面撒出去游骑、斥候也就完了。 库尔支河的族人,这一战打的好。 完全展现了突厥勇士的战力。 摧枯拉朽击破了大楚主战军。 要知道,楚人主战军还是有些战力的,那是满饷银的节度使牙兵,算是楚国的核心部队。 库尔支旗王帐军。 哎! 它又支棱起来了。 古河沟之战后,霍长真补充了哲哲几千突厥勇士,七八万奴隶。 虽然大多是楚人,但也够了。 哲哲现在是有师父的。 那个人的名字叫, 周云! 哲哲跟木勤思力对武川镇,从惊讶,到愤怒,到恐惧,到崇拜。 他虽然被血虐,但是哲哲见到了版本答案! 如今在楚奴萧成章的建议下,全面学习武川镇政策。 有些玩意,谁用谁知道。 打不过,就加入! 大纛之下。 立着十二块木牌。 六斩,六法。 十七斩,二十三法,实在是不适合突厥人。 真要照搬! 估计库尔支河的勇士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中了邪魔的哲哲大王。 他跟木勤思力,这对哼哈二将,讨论良久后,将不适合的一一去除。 最终剩下六斩六法。 哲哲的牙帐里,载歌载舞,库尔支河的勇士,夺回了他们勇武的名声。 木栏围成的羊圈,几名羊奴不顾寒冷,干活卖力,其中一个嘴里竟然叼着一块羊肉。 他们的眼神不再木楞空洞,仿佛看见了希望。 赵刘氏不禁面露惊异。 此地的奴隶,生存竟然如此积极? 难 道阿史那哲哲大王,故意表现给赵家人看的? 一路走来数里,这么多人,如何全部演戏呢! 泥泞的荒路上,到处是水洼。 有一妇人,秀发云纹而盘,身覆朱红锦衣,露出的脖颈,白皙如玉。 她身上抱着一个挂着金锁的孩童,身姿丰硕,低头不言, 随着胯下胭脂马,上下起伏,自成一道风景。 她是大奇关赵氏家主的遗孀,赵刘氏。 忽然。 她眼眸一亮,看见一个雄健的身影。 “余将军。” “余将军!请留步。” 余建三一身突厥扎甲,脚踏泥泞,身长貌威,行步有度。 微微抬头,望着这个美丽的不像话的女子。 她正满面春风的打量自己。 余建三不禁一愣,老子大老粗一个,难道她好这一口。 “余将军,妾身观将军破敌如破竹,当真好生佩服。” “将军高才,何苦……” “停停停,文绉绉的,老子听不懂。” “同为楚人,老子劝你安守本分,能帮的,我余建三不是寒颤人。” 说完,余剑三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 留下赵刘氏,嘴上挂着尬笑,风中凌乱。 “老大,这女的什么意思!发春呢!” “特么的,还能什么意思,拉拢咱呗。” “高才?咱家几量猫尿还是有数的。” “他要劝咱们自立,这女人不安好心!” 余建三虽然是个农户出身,但他心里有谱的。 武川镇周云,最终都要和项济合作才能立足北疆。 他要跟着这蠢娘们自立大奇关,那就是找死。 赵刘氏美艳的脸,简直气笑了。 她雁门刘氏出身,样貌身段那个男人不拜倒在石榴裙下。 赵氏世代豪强,身份何等尊贵。 屈尊拉拢一个泥腿子将领,竟然不识好歹。 正当赵刘氏心里咒骂余建三时。 某一刻,她无意中抬头。 眼眸呆滞,木楞当场。 库尔支旗的大纛下。 是哲哲的牙帐。 牙帐前方有十二块木牌。 杀人者死! 奸淫者刮刑! …… 有功则赏,有过必罚。 族裔分等,以赏赐而升族。 …… 赵刘氏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恍惚间,听到牙帐中的劝解声, “大王营地,突厥人几何?楚人几何?奴隶几何?” “假使人人皆服从大王,效死库尔支河,试问大王,天下何处不得去?” 赵刘氏心中巨浪翻滚,喃喃的道。 “难道这阿史那哲哲,还是一雄主乎?!” …… …… 喜欢楚兵。 第162章 楚帝 洛阳郡。 帝都。 朝阳如幕。 透过屋檐的缝隙,照进周府后杂院。 几个粗布葛衣,身上打着补丁的孩童,帮助奴仆父母们浆洗衣物。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几岁就出来干活了。 四月晴空,天气难得好,被子干草都要拿出来晒晒。 “今日为何府中如此热闹?”一个头发蓬松,如乞丐般的瘦弱孩子询问道。 胖嘟嘟的周后十二,肚子鼓鼓的。 他是周府伙夫的孩子,贼贪吃,人倒不错。 从小就拿零嘴给伙伴们分享。 “听我娘说,老爷要高升了,前院来了很多同僚,在庆贺!” “那可不是,昨个买了两车精米,白花花的,要是能吃一口就好了。” “这有何难!看明个咱后十二去洗米缸,高低给你们弄几两出来。” “在那里煮啊?府里可不敢。” “翻墙出去,后街有个小乞丐,我也认识。” …… 奴仆的孩子,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斗争是有,但远不如番茄小说某频里,发生的那么频繁。 不是在宅斗,就是在宅斗的路上。 士族有他们的传承之道。 奴仆是影响不了他们核心利益的,在条件允许下,他们会给府中下人适当的生存空间。 这些个小孩偷米,偶然偷奸耍滑。 周府管事真不知?周府的主人们不知? 水至清则无鱼。 给下人们一点念想,小小的甜头,完全是划算的。 但有一条,欺主则死! 这是大院中的忌讳。 前院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蓬头看不见脸的瘦弱孩子,在后院的井口,痴痴望着,秀丽的脚踝踩在葛布上,有一下没一下。 秀身玉足,宛如院中的美景。 “媚儿,咋还在洗,小心冻脚。就你还不回家?” 周李氏见孩子心不在焉,脚根发红还在踩,好不心疼。 让她坐在石头上,用布将脚擦干,穿上打补丁的粗布鞋子。 “怎么?想住前院啊。” “嗯,,,没有,就是想去看看,顺点吃的给娘。” “撒谎,看你那小嘴,” 周李氏慈爱的抚摸着养女,操劳数年,但依稀能见昔日的美貌。 “嘿嘿,好孩子。等你哥哥回来,就有大院住了。” 哥哥? 女孩如星辰般靓丽的眼眸,闪烁着光彩。 最近那个叫杜齐明的老是来送东西,必然不是因为她们母女。 周老爷十几年门可罗雀,现在却要高升了。 难道这个便宜哥哥,真的是干娘说的那样。 小时候,游僧算命,说是将星下凡。 “明空!” “明空啊!回屋了。” 干娘的呼喊,令小女孩一愣,原来衣物早就浆洗完了,周李氏都走远了。 “来了,娘!” 蓬头小孩,笑呵呵的,蹦蹦跳跳追上娘亲,那是她的恩人。 她不是洛阳人士,乃是罪官之家,五岁时被抄家,举族皆亡。 她被人贩子选来选去,坐了一个月船,同来的女孩死了一半。 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她鼓起勇气,跳下船。 人贩子穷追猛打,她惊慌失措,恐惧中侥幸躲过了几次恶汉搜查。 最终,从水道的铁栏杆缝隙里进了洛阳。 她饿极了。 快饿死时,娘亲在后门发现了蜷缩一团的她。 从此她有了亲人。 明月当空,她自己取名明空。 娘亲没人的时候,喜欢叫小名,媚儿! ---------- 洛阳。 皇宫。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望楼拱卫。 亭台楼阁,极致华贵。 檐牙高啄,错落有致。 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长廊之上,披坚执锐的帝国护卫,一眼无边。 乾政殿。 宫女太监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他们尽可能的低头,匍匐顺从。 帝王在发怒。 皇帝天威,此刻,他们半只脚已经踏在阎王殿了。 “大奇关如何就丢了?!” 楚帝捂着额头,奏折早丢了一地。 前脚收到八百里加急。 段渊用龙令警告, 突厥国极有可能南下,望陛下早做准备。 楚帝还在思索,罗浮山一带,高墙壁垒,也许能让突厥人知难而退。 朝会都没开完,大奇关就丢了。 大奇关是赵老令公修建的,那是圣元皇帝时期的将门。 马邑中部,背靠山岭,易守难攻。 “陛下,区区一座关城,莫要气伤身体。” 魏老公公劝解楚帝道。 此刻也只有他敢开口了。 “魏大伴不知兵事,大奇关以前不重要,但此刻却是大麻烦。” 楚帝项乾! 上一代五皇子,长安节度使霍守镇的女婿。 十七岁从军,参加过两次吐谷浑战役,江宁叛乱战役,楚蜀战役,征辽战役,还有霍守镇那一战。 楚帝的兵事能力,是绝对不弱的。 ,! 东川大道是有二三十里平原,是没有完全封死。 走人当然没问题。 但占据大奇关,就有绝对的主动权。 它可以从容进攻,不对劲就退回大奇关。 楚兵粮队如果想过去,那就孤身入险地,前无城池,后无退路。 同样,大奇关若是在大楚手里。 突厥人断粮道时,也不能轻易过大奇关。 否则,楚军随时能切断东川大道。 前后夹击突厥,这是兵事大忌。 此关城,能极大限制突厥人的军队覆盖区域。 “一万河东兵,五千洛阳兵,还有郡兵五千,再加上赵氏的族兵?” “哼哼!”楚帝脸色阴冷的可怕,眼眸中闪过精光,“查!令皇城司给朕查个底朝天。” “魏大伴,再令李林国马上入宫来见,朕当面交待后,即刻携带武监营,去楼烦关。” 数名传令黄门,连滚带爬,匆匆离开乾政殿。 一名身覆朱色华衣,头戴大楚仙鹤官帽,腰佩如意的老人,同仓皇而走的太监们擦肩而过。 他手持浮尘,白发如飘,一派仙风道骨。 眼眸中露出错愕,惊疑的望着远去太监们。 “三朝帝师,李太师李斋安觐见!” “三朝帝师,李太师李斋安觐见!” …… 金砖。 御台。 李太师如道家仙人般,对楚帝行大礼。 “行了!朕和你,谁跟谁?别玩虚的,叫你来是有事。” 楚帝不耐烦的打断李斋安装逼, 李斋安什么水平,楚帝如何不知道。 草包一个! 但李太师,文人魁首,士子典范。 且皇帝铁杆,此人可谓是皇家一杆旗帜。 后者见皇帝如此。 摊牌了,不装了。 一转头,就成了猥琐的气质。 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一身装备卸个精光。 “嘿嘿,还是陛下懂老臣!” “不知何事如此焦急?皇帝可有很长时间,没找为师论道了。” 一想到烦心事,楚帝不禁叹息。 “朕已经荣点了周康,户部暂时没有位置腾给他,但今年吏部大考,会给他升官。” “周仲是个废物,随便安排了个护卫,周伯升了奋威将军。” 闻言。 李斋安仙风道骨般的气质,不禁一愣。 跟老夫说这些干嘛? “你不是有个高徒,周云!” “叫你来,是要以恩师的身份,给他去信,说明周府的情况!” 楚帝此话一出,李斋安就更懵了。 老夫有个高徒叫周云?! 我咋不知道,有这个徒弟? 李斋安小心的观察楚帝的脸色, 眼神威严,却带点闪烁。 那是一种想求人,又不好意思的感觉。 到底答是有,还是没有,完全看不出。 “嗯!!”楚帝冷哼一声。 “陛下,徒弟太多,老臣得缓缓。” “十三年前,你藏身周府水井,有个楚女给你送了三天吃食?还要继续说吗?” “啊!?” 李斋安不禁面色微变,眼眸中带着不可思议。 那个孩子,浮而夸,心性不定,决不是成大事者! 李太师虽然是个草包,但相人的本领是很准的,否则也不会门下高人辈出。 说高徒,他还真一时没想到是这个人。 “朕记得,周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 “周公吐哺,平步青云!得名周云!” 这话李斋安面色一变, 他取得的是, 周而复始,烟消云散! 即是取名,也是相面,算是劝告周云不要痴心妄想。 但李斋安看见了皇帝的眼眸,冷如冰霜,威严无比。 你是皇帝,你说啥就是啥。 “为师当日就知,此子非凡,故特意苦其心志,练就他一身绝世本领。” “太师高义,为大楚呕心沥血了。” “你的武穆遗书,地工开物,是否能给皇族誊抄一份呢?” 李斋安眼眸呆滞,汗毛竖起。 皇帝脸色阴冷的可怕,不像是开玩笑。 武穆遗书? 地工开物? 他去哪里找这玩意。 好在楚帝并没有深究,自古知识被高门所垄断。 家族传承在这个时代是很珍贵的。 李斋安不给,皇帝也不好强求。 ---------- 斜阳。 宫影。 圣辇之上,楚帝心绪不宁,祖宗江山,形势急转而下,几日难眠了。 某一刻。 身后的魏公公,莫名说了一句。 “陛下今日,如此恩宠周云,是否太过了?” 魏公公一般很少多嘴,今日乃是几十年未有之事。 周家人全部升官,还通过三朝元老,周云恩师传递陛下圣心,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清风徐来。 明池荡漾。 楚帝的队伍,穿行宫殿之间。 圣辇之上,项乾眼眸深邃,宛如深渊。 “朕起于行伍,深知底层楚兵之不易!” “周云乃浮泥,济儿乃庶子,他们的战功,透过了大楚权贵的阴云,照耀到朕的跟前。” “那真实战功,必然是光芒万丈!” “朕如此做,不奢求周云继续立功,只要他不害了济儿,投降突厥人,就是大善!” 宫阙的阴影里,楚帝露出了疲态。 洛阳北方苍穹,风平浪静, 料想此刻,楼关外必是尸山血海。 他的龙袍袖口,有一份绝密。 建安军! 势大而强,雄踞山川,窥视突厥! 聚拢民心,有鲸吞北疆之志! …… …… 喜欢楚兵。 第163章 山林中的骑兵 雁门郡。 老林。 一处岩洞中,不少衣衫褴褛的楚人,用树木搭建了窝棚。 这里高山密林,离平原官道五六十里。 这里物资匮乏,生存艰难,但苛政猛于虎啊。 过去他们可以走上几天,去大奇关赶集,换些盐巴醋布。 如今,到处是突厥散兵,他们可不敢乱走。 许有田,这支队伍的老人,目前他当家。 说出来不信。 这货竟然是大楚良家子弟。 本是海宁县莽村渔民,县尉为了郡里的人头数,硬逼乡亲们。 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干从军这个项目了。 “有田兄,牙娃子去哪了?这吃饭还没来啊。” 吃饭! 可是楚人最重要的事。 雪林一天就这一顿,树根煮的软烂,配几粒陈米,炖成糊糊。 这就是他们的口粮,勉强吃不死人吧。 偶尔打点野味,能搞顿好的。 但那是极少数。 “咋回事,这几个孩子捣蛋,此时也该回来了?” “要不去找找!” …… “不行,”许有田眉头皱成川字,黑脸道,“最近伟儿几个,发现山林有军队搏斗痕迹。” “不管是楚兵还是突厥人,找到这里咱们就死定了。” 几个父母急得直跺脚,可还是不敢出去。 就像牛羊群,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野兽吃掉。 三四里外。 一处山坳。 几个小孩大气都不敢喘,心提到了嗓子眼。 山坡下,是一支雄壮的骑兵。 行军路上,这支队伍鸦雀无声。 山林里,甲胄碰撞的金戈之声,雄浑而威严。 女娃许英子眼眸灵动,死死按住几个小屁崽子。 官军! 这一支雄兵必然是官军! 忽然。 一个木球滚下山坡,牙娃子大哭,急急忙忙去追他的宝贝。 英子目眦欲裂,心急如焚。 她管不了安危,本能急忙冲下去。 谁料不仅没抓回牙娃子,还两人一起滚了下去。 “砰!” “砰!” …… 马蹄踏雪的声音,如同恶鬼的呼唤。 一柄巨硕可怕的盘蛇关刀死死抵住她的脖颈。 她惊恐的抬头,眼泪哗的流下。 旗帜如林,战马遮天。 钢铁洪流就在她的眼前踏过,她死死抱着牙娃子,等待可怕的命运。 她个子长的小,其实已经十四岁了。 眼眸中满是恐惧,脑海里全是一路上,女子被掳掠的惨案。 远方山坡,许有田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眼眶流下泪水,却不敢动弹。 村里人还是来找,自家孩子,谁舍得? 英子!我苦命的女儿! 他心里祈祷,只要能留下一条命就行了。 “砰!” 一个布袋落在雪地,砸出闷响。 许英子眼眸呆滞,双目圆瞪。 吃食! 竟然是吃食! 难道这个将军有怪异癖好,喜欢女子吃饱? 埋汰谁呢?这个量,她也吃不完啊! 此刻,英子才打量马上骑兵的相貌。 这是一个少年将门子弟。 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威武如骄阳。 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 整个人像一把锐利的剑,似乎能斩断一切。 英子脸不禁羞红,想着其实也可以。 正当她还在思索,是该直接拒绝。 还是稍微抵抗一下的时候。 猛然间发现,那名将领已经走远了。 远远的只留下一个背影。 和一把巨硕的关刀。 还有一支远去的骑兵! 许有田连滚带爬冲下山坡。 慌忙检查瘦弱的女儿,上下摸索后松了一口气。 随后似乎想到什么。 打开地上的布包。 胡饼?! 竟然是白面胡饼? 二十多张,要是混在陶锅里,可以吃一个月。 许有田咽了咽口水,大口喘息,焦黑的脸眺望了这支骑兵消失的方向。 他喘息着,撕下一小块。 尝了一口。 哭了,枯燥黝黑的许有田哭了。 这辈子,他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胡饼是周云工匠系统研发的军队制式军粮,内中有盐油等生命必须元素。 口味必然是要顶尖,否则士兵长期食用,如何下咽。 英子听见父亲咬着胡饼痛哭,面露鄙夷。 没见过世面,不就一块胡饼,至于么! 她顺手撕下一块,饼一入口,瞳孔紧缩,目光呆滞。 许有田,看见女儿疯了。 她不顾一切的狂奔。 要追上前方的军队。 奔跑着,追寻着雪地的痕迹。 消失在前方山林。 ------------ 马邑。 罗浮山一线。 大楚官军的战局全线被动。 梅太师、段渊就像两个修补匠。 到处补漏洞。 但现在是全线糜烂,怎么补也无济于事。 粮道已经断了,大奇关丢失,马邑郡城也遭到突厥人的围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今罗浮山防线的楚军,只能依靠楚兴仓的存粮。 可眼下,武邑仓,楚兴仓皆遭到突厥人的围城。 每一次运送粮食,无异于打一场战役。 楚军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输送的粮食数量也极为有限。 罗浮山的帅营里。 段渊的头发已经全急白了。 楚人的胜算越来越低。 他眼眶凹陷,手颤抖的厉害,几乎抓不住纸张。 无奈! 梅太师的两个书童,来自清河崔氏,陇右卢氏的孩子。 专职给他读一些情报信息。 “山阴人赵广智带两百人投降突厥……” “武邑仓出现逃兵现象,急需罗浮山支援……” “楚兴守将哀求,送粮困难,罗浮山请下达运粮方案……” …… “童家镇裴氏子弟,,,子弟,裴仲户第五次向童家家主借粮,童家镇粮食匮乏。” “大奇关北发现战斗痕迹,疑似有大楚子弟,散落在东部山区。” …… “哈哈……,”段渊笑了,怒极而笑。 “童家镇竟然可以缺粮?十五万石!” “此地三面环水,是楚兴仓的后手,从山林通往五峰山的路啊。” “野战不行,守城不行,运粮都不行?一个基本战术都完成不了。” “老夫拿着这些废物,用什么跟异族搏杀?” 木质大门被打开。 梅太师拍拍身上的浮雪,怒气冲冲,坐到帅位上。 不同于当初定襄大殿的檀木坐辇,如今天威上将军坐在一张包浆的旧木椅子上。 “各地方兵卒发生了多起械斗,地域矛盾很大啊!” 梅太师拿起笔墨,记录下今日犯军规的营地,这些必然是要秋后算账的。 “这个问题一定要控制好,”段渊颤抖的道, “大楚主力尚在,三十万带甲精锐还没有大量损失,仍有反击的机会。” “一旦各部自相残杀,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段渊的话,梅太师仰天长叹,苦笑道,“段老哥,现在缺水,缺粮,有些问题解决不了的。” “十几万民夫,已经用建立营寨的 办法大量处理了,现在兵卒争斗,拿什么管!” 罗浮山上的矛盾很好解决,只要有足够,,不,甚至不用足够,一定量的水和粮食也能解决。 就像后世搞工程,给一部分钱,包工头也给你干好了。 但现在是一部分都给不了,如何能控制楚兵的情况。 六个据点,一个被破,三个被围攻,就剩下童家镇还算安全一点。 楚兵的行动范围已经完全缩减了,各种物资的转移现在都很难。 “军无战心啊!” “国难思良将啊!” 段渊颤颤巍巍的走出木质帅营。 外面人声嘈杂,乱糟糟的,哪有大楚官军的气质。 昔日楚国,金戈铁马,刀剑如霜的勇士呢? 少年时期,楼烦关外。 三万大楚儿郎,血战十万北狄贼子的雄兵,哪里去了? 段渊的目光遥望西北。 周云! 你真的被打残了吗! 你那假圣旨,老夫都给你弄成真的了! 快出兵牵制啊! ------------- 马邑。 楚兴仓。 一间巨大的粮草库。 身覆黑衣的小吏用粮食探子,在堆积成山的粮袋里,逐一检测。 “沙土。” “沙土。” “还是沙土!” 渐渐地,他眉头紧皱,额头上全是汗珠。 回头望着守粮官,后者肚满肠肥,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间最大粮库竟然全是沙土,那岂不是说,武兴仓根本没有粮食了。 “小的也只是吃个零头啊,大的全是上面拿的。” 六十万石? 就算是最低价倒卖,也得七八十万两。 “起初没人预料到大军会败成这样,到时候各种算损耗,账目自然对的上。” 守粮官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道。 黑衣小吏急了,传令兵已经到楚兴仓,罗浮山红头军令啊。 “明天要交粮,三万石!” “在册六十万石的楚兴仓,拿不出三万石粮食?” “这是要灭九族的!” …… …… 喜欢楚兵。 第164章 楚兴仓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中。 平地响起一声雷。 北疆最大的粮仓,楚兴仓被攻陷。 这种事情,对战争的影响。 不亚于瓦岗李密攻破洛阳仓。 楚兴仓! 大楚北伐第一粮仓。 宽七里,长八里,占地十四平方公里。 内有粮库众多,营房、马房、巨型蓄水池。 城高八丈(约20米),上有强弩无数。 所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 如此城池,这么简单就被突厥人拿下。 八万楚军!两三万人在守将的带领下,退守罗浮山。 其余不是被杀,就是投降突厥人。 这个消息。 如同惊雷狂风。 席卷北疆,冲击中原。 北狄人军威如此强大吗? 大楚官军完全不是对手? ------------- 楚兴仓。 投降的楚兵匍匐一地。 他们忍不住颤抖,眼露恐惧。 地平线之上。 全是黑色的海洋。 数十万突厥人,马蹄如雷。 旌旗遮天,长戈蔽日,涌向楚兴仓。 “快,快,快,进城啊!” “勒尔浑河的羊羔都比你跑的快,玛德!” “去粮仓,抢粮食!歹之耳,你这草原上的蠢牛!” …… 童家镇一线,突厥各部,如同疯了一样,派遣麾下部族赶来。 从苍鹰的角度看。 他们就像听见下课铃的学生,奔涌去食堂的路上。 千军万马,踏起滚滚烟尘,直奔楚兴仓。 幅员万里的草原部落,这一刻算起了旧账,谁也不让。 “五十年前,投降段部的狗贼!你凭啥争?” “艹你牢牢,你爷爷杀我爷爷,老子记得呢!” “你父亲杀了我父亲,这一笔怎么算?!” …… 若不是大突厥国颁布的浑河法令,草原人各部此刻已经杀起来了。 那将是楚军反败为胜的契机。 论抢东西, 那当然是阿史那封阿最强。 论辈分,他是铁力可汗的叔叔。 论实力,他是特勒王,天狼卫统领,昔日的突厥第一大将。 麾下石羊河勇士战力强悍,还有宗望那头野兽。 谁敢跟他抢! 楚兴仓,高耸的青砖城门下。 大纛随风飘扬。 旌旗如林,铁军如山。 阿史那封阿,脸上的笑容,就像压不住的ak。 狂妄、得意、奔放! 在众多特勒王和部落首领,愤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进城。 封阿始终相信一句话。 当你的敌人愤怒时,说明你做的正确。 哈哈哈!此刻,各部首领,不就是他的敌人吗? 他一直觉得楚兴仓兵卒意志薄弱,实乃庸弱之兵。 早早的就盯上了此处,兵力都准备好了。 突厥人! 不仅要靠战功,还要花心思。 这不,城一破,五千天狼卫就到了。 “宗望,带人去城楼,将强弩全部抢了。” 身覆狼吞鱼鳞甲,突厥猛将封阿,向身后如狮子般凶悍的徒弟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这是很不尊重宗望的行为。 阿史那宗望眼睛被头发挡了,看不清脸色。 他身后的天狼卫旗主,那都是怒不可遏。 以前你封阿是宗望的首领,可以对他大呼小叫。 但现在,宗望是阿林山的王,轮不到你命令。 再说城墙上有什么,无非是弓弩。 粮仓的好东西,石羊河要独吞? “是!师父,我的人去城墙!” 阿史那宗望没有多说,命令天 狼卫登上楚兴仓的城墙。 不少阿林山的勇士皆对封阿怒目而视。 达旦气不过,上城墙路上,一名跪伏的楚人降卒不慎,碰到了他的腿。 鲜血飞溅,楚人的头颅,从城墙上飞下。 “我尼玛!这些弩还是假的!” 身材巨硕,高出突厥勇士一个头的宗望,寻着声音,拨开人群,来到了这具楚国床子弩前。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尤其床子弩,乃是骑兵克星,造价昂贵。 大楚每年向南阳萧氏,支付的军械费用是一笔巨款。 宗望仔细检查了床子弩。 硬木做的,根本拉不动,全是样子货。 “全看了,万户!只有五十具好的,其他都是烂木头。” 闻言,宗望眼眸闪过精光。 雄阔的臂膀,铁钳般手指,拿起眼前的弓壁,用力捏的粉碎。 朽木?! “楚人,就像这块木头,已经烂了!” “达旦,带五十具弩走!” 矮敦但雄壮的达旦眼眸一阵错愕,不解道,“万户,弓弩不够,多少还弄点粮食回去,封阿大王不可能全部拿完的。” 漠北草原的物产远远低于中原,物资并不富足。 北疆在楚人的眼里,是关外贫瘠之地。 在草原人的眼里,却是水草肥美的好地方。 “哼哼,”宗望不禁露出冷笑。 “粮食?草原的长者说过,部落混入了豺狼,就无法壮大!” ,! “楚人的小偷太多了,走吧!” ------------ 马邑。 罗浮山战线。 楚兴仓的丢失,直接导致大楚官军全线崩盘。 失去大奇关,只是失去主动权。 失去楚兴仓,就是失去了继续对峙的能力。 楚人在马邑的失败,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官军胜算在急剧下降。 时间站在突厥人这一方。 楚兴仓的丢失,不仅大楚失去了堆积成山的粮食。 一个稳固可以退守的后方。 而是。 突厥人粮食增加几十万石,军械得到大量补充。 【草原人,“(o_o)??”】 楚军大亏同时。 突厥人得到了大量补给。 这意味着突厥人能坚持更长的时间。 梅太师与段渊设下的防守阵线。 坚壁清野! 消耗待援! 完全失去意义。 楚军被困罗浮山,战胜突厥人已经不可能了。 本来历经河原、定襄的战败,楚军正面就已经打不了了。 如今失去楚兴仓,连拖住也成了奢望。 现在大楚官军,撤退回楼烦关,都成大问题。 罗浮山营地。 木栅栏胚土而建的城寨之上。 段渊白发苍苍,立于山崖,坐看云海。 两名童子,在他身后读战报。 坏消息。 全是坏消息。 罗浮山兵马更繁杂了,大量败军涌入,加剧了地方部队的矛盾。 再拿不出好办法,估摸着不用突厥人动手。 楚人自己就完蛋了。 梅太师早出晚归,忙前忙后。 但基本都是徒劳。 他现在只能依靠将士们还卖他昔日大楚军神的面子。 但这个东西能维持多久呢? 大奇关失陷,段渊是愤怒的, 他头疼的厉害,绞尽脑汁,想要扳回战局。 楚兴仓没了,段渊已经麻木了。 头也不疼了。 现在没必要考虑战术了。 楚军能突围,就是谢天谢地了。 大楚!北疆五郡没了! 圣昌皇帝,二十年经营,一朝丢失。 身后 是人声鼎沸,营地嘈杂。 几名捡柴的徭役,佝偻着在山崖一带收集树枝。 古人砍柴是很有讲究的。 一般不会砍树,都是尽可能捡些掉落的树枝。 柴山!在古代也是重要的资源。 柴米油盐,柴在首位。 忽然。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可能是饿久了,不小心摔倒, 段渊心生怜悯,伸手扶起了他。 “哈哈,再等几日,老夫就是想扶你也不行了。” “谢老将军,谢老将军!” 老者惶恐,冲撞了贵人,很可能被杀死。 罗浮山已经杀了太多的民夫。 段渊挥挥手,让老者离去。 只是大楚军师的眼眸中, 忽然闪过精光。 “崔河,卢儿,为师想喝口水,你们弄点来。” “是的!师尊。” 两名童子走后,段渊环顾四周,确认无人。 缓缓张开手掌。 一张纸条,在他颤颤巍巍的手上。 “童家镇北,败突厥!” 败突厥?! 这人哪家细作?童家镇北部,凭什么能打赢突厥? 正当段渊思索时。 两名童子急急忙忙的跑回来了。 他们气喘吁吁,面带笑容。 “慢点!别急,水弄来了?” “没,,没有,”崔河上气不接下气,眼眸焦急,是兴奋的那种。 他手脚麻利,摊开一张楚纸。 “建安军项济,猛攻突厥!” “一日连下九部,突厥可汗震怒!” “东线出现精锐骑兵,数次偷袭草原部落,扬长而去!” …… 闻言,段渊瞳孔微缩,眼眸呆滞。 良久后, 他不禁大笑, “哈哈哈!威武!” “周云、项济好样的。” 他的眼眸似乎看穿北方山崖的云层。 远远看见。 战鼓如雷。 骑兵如风。 一支铁军在突厥各部中冲杀。 一杆湛金十字枪! 楚七项济! 随风飘扬。 楚人的铁骑踏碎突厥人的部落。 …… 帝二十三年,四月。 楚兴仓失陷后。 正当天下,以为楚军没有抵抗力时。 罗浮山北侧二十里。 一日之内, 九个突厥部落遭到了以青龙、赤虎为首的建安军猛攻。 长刀利剑,金戈铁马, 铁骑滚滚,山呼海啸而来。 九个部落一日之内被攻破,尸横遍野,突厥后方损失不小。 草原部落是善战的民族。 数个万户贵族如何能忍受楚国二脚羊撒野。 探明骑兵不过四五千人后。 二万多突厥勇士集结,追击建安军。 平乡堡一战。 威震北疆。 从此, 平乡堡的山林里有一座京观。 二万多颗突厥人头, 将荒原染成红色。 一杆建安军旗,插在京观顶端。 随寒风飘扬。 猎猎作响。 染血的军旗,昭告天下。 楚军, 尚有一战之力! …… …… 喜欢楚兵。 第165章 霍周争锋 “邑武仓没了!” …… “中马仓也没了!” …… “这两兄弟还真是不落后啊!” 黄达岭。 雪林地穴营地。 项济的病好了,他又支棱起来了! 端着一碗羊肉泡馍,沾点佐料。 对着舆图,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矮桌对面,是眉头紧皱的丁志孝,他面露狰狞,挠着头发,一直在苦思罗浮山战局。 黑色的棋子几乎占满舆图。 白子就剩下四枚了, 马邑郡城,童家镇,罗浮山,还有建安军。 “难了!丁老先生。” 周云手中是一碗羊杂汤,半块胡饼。 端着行军陶碗,风尘仆仆,进入营房。 “哎,哎,,来的好,分大哥半块胡饼。” 说着项济将周云的半块胡饼,又撕了一半。 周云:“……” 陶碗压在矮桌边缘,周云随意动了下棋子,继续吃早食。 丁志孝仔细观看后,思索道, “周将军,此为何意啊?” 只见舆图上,黑色棋子成半圆状,防守所有出山口。 “刚刚来的消息,霍长真分了二十万兵力!防守咱们,是防守!”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不禁汗毛竖起,双目圆瞪。 什么意思! 突厥国二十万兵力,守一万多人的建安军? 这特么太过分了。 讲不讲道理,讲不讲武德! 周云猛的唆了一口,汤的呻吟道,“霍长真局面稳赢,他只要吃掉罗浮山楚军,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到时候几十万人,步步为营,搜山翻雪,建安军就只能逃遁。” “哎,这羊杂真地道,丁不四最近手艺越来越好。” “要不给他弄去火头营?” “哎!周老弟,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营门口。 手提羊汤罐的丁肆业表情僵住了。 笑容停在半空。 项济说了好一会,才打消他的疑虑,眼神幽怨,悻悻的走了。 “眼下,楚军情况绝不乐观。”丁志孝眼眸深邃,幽幽的道。 “这是必然的,听说突厥人在楚兴仓闹了起来,否则这会已经在围攻罗浮山大营了。” 周云的羊杂吃完后,端上丁不四的清羊汤,一口下去,口齿留香。 荒野地穴,寒冷雪地的顶级享受。 山林。 雪原。 地洞。 一个不修边幅的皇子主将,始终盯着舆图,黑色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此刻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大楚罗浮山大概还有多少粮食,贾公公?” 周云刀削般的脸颊,转头对着贾平庆道。 贾平庆这个人,早年干的索收高门大户的粮税,那是造假、蒙混过关的专业户。 他只要略微一眼,就能判断粮食的真相,这个北伐的粮草情况,他应该是知情人之一。 说到这个,贾公公面露轻蔑,讥笑的说,“这玩意只有天知道。” “咱家在童家镇三大仓调兵的时候,稍稍一看,就吓死个人。” “粮食最多六成,咱家要是再用探针一验,不知道死多少人。” “那最坏的打算,就是罗浮山根本没粮食了?!”周云眼眸阴冷道。 “还别说,”贾平庆嬉笑鄙夷,“真有这个可能。” “楚兴仓,估摸着是要平帐,直接被突厥人攻陷。” “平帐?被突厥人攻陷?”项济不解的道。 七皇子不信,一座关隘,就为这点事,丢了? “哼哼!倒卖军粮灭九族,战败最多死一个,需要思索吗?” “万一活着回去,又是一身富贵。” 贾平庆说的办法,周云很清楚。 大楚基层官员腐朽不堪,一旦 遇到过不去的时候,就想办法平账。 粮仓泡水,粮仓被烧, 盐铁被盗走, 被反贼洗劫了县城,县城中刚好有税银。 手段多种多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贪腐的官员做不到。 怒火在项济的心中燃烧, 这帮人,真可谓国贼也! “周将军,老夫有一句,不知当不当问?” 丁志孝忽然很严肃的对周云说道。 “老先生只管说。” 闻言,丁老秀才思索片刻,才询问道,“周将军,此战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老夫是说如果,如果事不可为,保留建安雄兵,回到中原,也是大功一件!” 保留雄兵! 大功一件! 贾平庆不禁跟项济这个倒霉老板对视一眼。 这特么不就是逃跑,文雅一点的说法吗? “霍长真对战场的把握,很到位!” 周云眼眸中闪烁精光,俯视舆图,仿佛开启上帝视角,观看罗浮山一线的兵力分布。 “此刻,他占据绝对主动权,罗浮山瓮中之鳖,吃掉是时间问题。” “建安军兵力薄弱,且还必须是进攻的一方。” “因为时间,不在楚军,而在突厥人。” “以弱兵击强兵,取死之道也!” …… “停停停,,,,老子不听你说这些,”项济目光灼灼,满怀期待的说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老弟,吾只想问,你有几分胜算!” 周云盯着舆图,缓缓拿掉上面的三颗白子,阴冷的道, “一分!” 此言一出,营房中三人,不禁唉声叹气。 不过想想也释然。 二十倍兵力,单防建安军,怎么可能让你破局。 周云身覆朱色锦衣,腰间是云纹如意玉带,手持羽纱,闲庭信步。 某一刻。 他的眼眸一狞。 仿佛进入了一个虚空世界。 虚空中有一个巨大的山河棋盘。 棋盘前,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黑衣老者。 他的眼眸中,闪烁精光,以无与伦比的自信,掌控战局。 周云看见了他在以江山为棋。 他数年准备,等待天时,勾引楚军,进入河原。 一步一步,将楚军逼入死地。 现在,山河棋盘上,全是黑子, 而周云手中只有三颗白子。 且周云真正能控制的,只有一颗。 某一刻,虚空老者对周云投来的目光。 周云眼眸炙热,两者对峙而立。 “你觉的你赢定了?霍军师!” “难道你还有翻盘的机会?” 几十里外。 荒草萋萋。 风铃伴长风而响。 此刻金帐中, 黑衣军师踩在万里山河图上, 他闭目养神。 目光灼灼。 仿佛进入了周云的世界,在寻找周云的破解之道。 他走过每一座山川,俯视每一条河流。 无论他如何假设,楚军也不可能赢。 六十万步骑,甲胄齐备,兵刃锐利。 后勤充足,地形优势巨大。 楚兵一共三十万出头,无论是兵力,还是质量,对比突厥人,都远远不如。 怎么输? 霍长真是不懂,到底怎么输? 某一刻。 他好似在虚空中,看见了周云。 那个男人,就像北方的巨魔,遮蔽天空。 “你能赢我?你能破局?” “突厥有六十万主力,老夫二十万守死你,你拿什么打!” 虚空中,周云羽扇纶巾,闲庭信步。 缓缓走到了黑衣老者的棋盘前。 “你的每一步,都很正确 ,但都在我的计算中!” “此战,楚军大有胜算。” …… 地穴营帐中。 周云从混沌中醒来。 眼眸如星辰。 他动了。 缓缓放下三颗白子。 冷若冰霜的道, “一分是给突厥人的生机。” “九分要突厥人死在罗浮山下!” 周云有节奏的摆动舆图上的棋子。 丁志孝起初只是随意观看,随着棋子的变动。 他的眼眸渐渐呆滞,汗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怕!太可怕了!” “这种兵法,简直神乎其技!” ---------------- 武川镇。 老城寨。 一层铁器作坊。 如今老城一层,已经全部改成了铁器作坊。 上千个锻打台,在三百多名铁匠的操作下,疯狂锻打甲胄。 铁坨子目前有一千人,三班倒,十二个时辰不停歇。 每日铁料都要拉数车。 烧制木炭的辅兵,现在都累病几批了。 “三当家,,,,” “三当家!!” …… “啊,,你说什么?听不见。” 铁坨子叼着焊烟,跟一名青山寨的老人,出了铁器作坊,噪音才消失。 “砰!” “砰!” “砰!” …… 眼前是数千牛马在推动绞盘,身后是砰砰作响的铁器作坊。 “福爷,有屁快放,驼子忙着呢!” “三当家,是这样的。你给铁甲锐士打玄甲的事,二爷已经知道了。” “他要你,停止玄甲打造,步兵不用玄甲。” “立刻配备步二营跟步三营的甲胄。” 刘福也是无奈,驼子因为铁牛的事,一直有情绪。 三当家焦仁,在青山寨那可是顶天的人物。 一个铁匠, 一个能拿刀砍人的铁匠。 脑袋别在裤腰,跟老当家山道里,摸爬滚打几十年。 他闹别扭,还真没人敢多说什么。 但这会,涉及大事,不能在由着他的性子了。 一张建安军令,被刘福摊开,上面有周云的大印,签押。 铁坨子! 给老子快点解决步兵营的甲胄,十日内搞不定。 把你丢到火炉里烧了! 三百套玄甲,全部给骑一营,二爷有大用! 此为军令,不从者,斩! “他奶奶的,”铁坨子一把抢过军令,看完后,撕得粉碎。 “行了,行了,没事走吧。铁坨子接令就是。” 刘福一步三回头,细细交代后,只得离去。 只是他没发现,武川镇搞事第一人, 铁坨子嘴角挂着奸笑。 “哼哼,要快是吧?行!” …… “师,,师父,是不是过,,过了点。” “咋的?这甲胄比楚国主战军的差?” “那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赶紧给我弄!五日内搞不定,老子把你这孽徒扔炉子里烧了。” “哦,徒儿太壮,炉子放不进,别,,别打了……” …… …… 喜欢楚兵。 第166章 北线建安军 雪林。 寒风。 身覆羊皮袄子,外覆扎甲的精锐骑兵,循着楚兵的踪迹追来。 居斯歹,是卡塔吉部落的勇士,东胡草原的猛兽。 身形巨硕,横胸阔肩,武力过人,远远看宛若巨熊。 卡塔吉绰号,黑熊! 他左手持精铁骑盾,右手一柄长钢鞭,胯下北狄宝马,腰间挂长弓箭壶。 最近几天,他很憋屈。 部族们在山林子里,总是被南国猴子偷袭。 传说就是上次灭了他们一半族人的什么武川镇。 黑熊怒不可遏,对于几个月前,首领被抓走耿耿于怀。 若是当时,有他黑熊在,如何能被三千南国猴子偷袭。 “千夫长,不能再追了。军师说过,不得进入山林十里。”一名柔弱的骑兵,企图拦住黑熊的进军路线。 “滚!你只是传令兵,卡塔吉的事,你管不了。” “一只可汗身边的狐狸,命令不了草原上的狼群。” 柔弱的骑兵在这名巨硕的草原汉子,死亡威胁下,只能悻悻的闪到一边。 十里,是霍长真的极限。 可这个距离,不是他黑熊的极限。 可汗本部命令,过了这个距离,就是周云、项济站着让你砍,也不能追。 但突厥国,相对大楚,是个组织松散的国家。 铁力可汗连他宗族的特勒王,有些事都管不到,何况是外族万户卡塔吉。 在留守北线部落的眼里,铁力可汗无非就是见不得他们立功。 说什么防守建安军? 笑话! 十三部突厥人,三旗王帐军,一万天狼卫,二十万人守对面一万出头的建安军? 黑熊嗤之以鼻,这建安军,天兵天将不成? 卡塔吉就是要灭了他们,让愚蠢的可汗金帐里的人知晓,什么是草原勇士! 黑熊挥舞长钢鞭,近千骑兵走马踏雪。 他们没注意,几百米外的山谷,一处雪地里,忽然发出了微弱的鸟鸣。 紧接着,这些鸟鸣偶然出现。 但它很奇诡,向着一个方向不停前进。 穿过重重山林。 二十里外的山林中。 武川镇斥候营半大孩子,聚精会神的听着奇诡的鸟叫。 半晌后,他眼眸一亮。 跑步进入一处山坡。 “砰!” 雪地凹陷,六尺高的大孩子消失不见了。 “兴哥!兴哥!” 孩童急急忙忙,气喘吁吁,来到一处地穴营地案桌。 案桌左侧,有几名书生打扮,身覆轻甲的文人。 主位上,是一位身高九尺,身覆青龙玄甲,靠着榆木桩子,闭目养神的青年。 “说多少次了,军中要称将军!” “哦,是!”六尺高的小斥候点头后道,“将军,鱼儿上钩了,是卡塔吉!” “有一支千人队在前,目前向北石山前进,他的后方还有三支千人队。” “似乎想反钓鱼!” “哼!哼!钓鱼,有意思。”李兴轻蔑冷笑。 他眼中精光乍现,一身猛兽般的气息外放,令小斥候感觉如被恐怖的野兽凝视,几乎站不稳。 他李兴, 终于成为宗师了。 战杨双后,李全认为时机已到。 在他们三人都准备好后,进行了高强度的药浴,这是踏入宗师的秘密。 药方来自关中已故的门阀,长安节度使,霍守镇。 突破那一刻,他只想找杨双再战! 虽然知晓,还不是其对手,但武者一往无前的气魄,令李兴热血沸腾。 “卡塔吉?!没想到还真有敢来送死的。” 见李兴起身,威步而行,欲要传令。 一名文士打扮,身覆甲胄的青年,当即开口阻止。 “李将军,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吃掉这支千人队吧!” 李兴眼眸冷厉,回身望着少年,理所当然的道,“三四千死兵,难道武川镇骑兵主战一营还吃不下?” 迎着战场猛将,青龙的凶光,少年竟然丝毫不惧。 他清楚李兴对周云的忠诚,主公周云给了他们幕僚集团权力, 控制骑一营,李兴决不敢说个不字。 “狮子搏兔,尚需要全力以赴,二千骑一营,吃卡塔吉容易,但我部要碰的是六十万突厥人,单独行动损耗太高。” 闻言,李兴不禁错愕,这个武川镇的小娃娃,打仗竟然是内行! 他思索片刻,拱手道, “刘主簿说的是,如此情况,李兴当如何?” “命令斥候,通知其他部队,联合行动。并且尝试围点打援,必要的话,还可以调孟百川的步兵来。封锁战场,要吃就吃大的。” 少年刘忠武目光炯炯,对着其崇拜的大将青龙,说出了很多不同应对方案。 幕僚团,乃是由五名讲武堂学生组成,负责登记,分析情报,和制定战术。 本届讲武堂,有七名学子合格。 骑一营乃是第一个搭载智囊团的战兵编制。 但他们只能辅助, 决定权永远在李兴手里。 ----------- ,! 寒风。 山林。 黑熊在雪地行军。 视野中,没有任何楚人的痕迹。 但其实,一千多北狄人的位置,一直被监控。 他只不过是鱼饵。 卡塔吉的鱼饵。 草原人不聪明,但也绝对不蠢。 卡塔吉在后方有三个千人队。 武川镇的骑兵,传闻只有数千人。 卡塔吉不相信,同等数量下,突厥勇士会打不过南楚狗。 至于平乡堡的废物, 那能和伟大的卡塔吉勇士比吗? 显然,不能啊! 悍将黑熊, 他的确是鱼饵。 建安军铁骑的鱼饵! 随着越来越深入。 黑熊渐渐感觉到不对。 这都五十里了,真要有骑兵,早该动手了。 他越想越心慌。 正当他准备抬手,指挥队伍停下时。 一员骑将,远远的出现在前方山头。 黑熊眯着眼,仔细一看。 那是一员骁将。 他甲胄精良,肩有龙吞,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 “哒-哒-哒,,,” 他胯下北狄大马,随着战马起伏,慢慢靠近。 紧接着。 一匹, 两匹, …… 上千匹。 周围所有山头,冒出无数骑兵。 黑熊慌了,这种情况很明显。 他被围了。 不用他命令,队伍里卡塔吉人已经拉起来响箭,传令身后的卡塔吉大部队。 楚人上钩了! “来将何人,某卡塔部黑熊,不斩无名之辈。” 黑熊怒吼,企图拖延时间道。 “哈哈哈!” 李兴笑了, 笑的狂妄。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可了刘忠武。 这个以前在雪地里,乞求给哥哥一碗粥的小鬼。 不,他更认可了二爷。 因为刘忠武是二爷培养出来的。 斥候让对方成为瞎子,幕僚集团负责让瞎子成为残废。 李兴负责杀敌,这种感觉太好也太简单。 “黑熊?!你在等古尔之迨,还是克烈驼驼。” 李兴眼中带着戏谑,对身后兵卒使了眼色。 两名武川镇骑兵,将两颗人头,远远抛出。 黑熊一看。 瞳孔涨大,目眦欲裂。 正是卡塔吉的首领跟第一猛将。 完了。 后方的大军完了! 眼下一个千人队,被几千人围住,怎么办! 猛然间。 黑熊想到了唯一的办法。 胯下战马雄狗,仿佛有灵性一般。 猛然发力。 雪地泥土飞溅。 北狄战马奔腾而起。 黑熊带着强大的威势,直奔五兽将之首,青龙! 他知晓,五兽将,不过是九品实力。 他早就是宗师实力,乃是东胡草原赫赫之将。 此刻搏命,没理由会输。 突厥部落骑兵,见千夫长冲锋,也毫不犹豫的跟上。 他们要证明, 他们是大突厥的骄傲,草原上最勇猛的骑兵。 “砰!!” “砰!!” …… 三个方向,无数羽箭平射。 最好的伙食,现代化的训练。 一个月下来,被精挑细选的弩骑兵,展现强大的火力。 弩兵是战场上,仅次于骑兵的昂贵兵种。 弓弩骑兵,战场最贵的兵种。 骑弩不仅要考虑射程、重量,还有携带肉搏的装备。 建安军制式弩骑兵,配备青山弩,两个箭壶,马鞍上挂了骑盾,腰间有一把马刀。 本质上讲,能骑射的草原长弓手是更强的,但他训练周期太长,建安军的骑兵等不起。 黑熊发现,身后的兄弟,成片成片的倒下。 但他没有犹豫,也不能犹豫。 “吼!” 钢鞭带着马势,猛扑青龙。 让他震惊的是,青龙竟然似乎反应迟钝。 如此距离,还不启动马匹。 他眼中渐渐带着欣喜若狂, 仿佛看见青龙,被他斩于马下。 这一击,他有绝对的自信。 “砰!” “铛!” …… 雪林。 似乎变得静止。 那一刀! 形如疾风。 快如闪光。 黑熊看见了一个无头的身躯,和一名英气勃发的楚将。 “关西快刀。” 李兴没有用斩浪,成为宗师后,他任督二脉打开,气血增强数倍。 这才知道,以前是多么愣头青。 九品敢追着宗师杀。 想想一阵后怕,幸好没遇到宗师高手。 李兴青龙战将刀高高扬起,刀下又多了一条突厥亡魂。 “杀掉山林中的北狄人!随后立刻集结,三十里外,还有一场。” “别让杨延骂我们是乌龟!” ……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底。 罗浮山一线的楚军垂死挣扎。 童家镇数次企图突破三个部落的封锁,皆不成。 但它的战力却令突厥贵族们惊讶。 童斋远的精锐家兵,竟然实力不弱。 罗浮山也数次下山出击,但都被挡了回去。 唯有北线建安军, 短短几日,接连重创突厥部族。 先后击溃卡塔吉,段部,王帐军。 并且在清河之畔。 阿史那封阿遭到了青龙与赤虎的夹击。 封阿不敌,败退而走。 留下数千具尸体。 ----------- 马邑。 东川大道。 铁力可汗金帐。 大纛之下。 挂着十二颗人头。 皆是北线违抗金令出击的千夫长。 万里山河图之上。 高瘦的锦衣老者,霍长真眼眸凝重。 建安军的战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下可汗白狼令!” “北线诸部,只能防守,不能进攻!” “出 战即使胜了,斩主将!” …… …… 金帐主位右侧,一位身材不算高大,相貌平平无奇,楚人面孔的将领,缓缓放下茶杯。 他眼眸中闪烁精光,思索着北线的战事。 “封阿竟然打不过青龙、赤虎了?” “看来下次有机会,必须要宰了李兴!” …… …… 喜欢楚兵。 第167章 混乱的罗浮山 马邑郡。 罗浮山大营。 “快,快,救人啊!” “抬走,抬走,这个死定了,换别人。” “求你救救他,他是我二弟。” “你二弟算个屁,滚!” …… 督战队官,一脚踢翻了单架木板,士卒滚落在雪水杂合泥水的山林,掉落的身子像个断线木偶,人应该是早就没气了。 他的大哥目眦欲裂,气血上涌。 “呛!” 拔出战刀,欲要砍了队官。 数根长矛,捅死了这名士卒。 这名楚兵,头盔很漂亮,是牛皮底反扎铁片,他的弟弟亲手做的。 他双目圆睁,口中咳出鲜血,到死还紧紧握住。 “砰!” 一声闷响,他倒在人声鼎沸的伤兵营门。 死死望着,不远处,泥水里的弟弟。 “抬走,连这个也抬走。” 督战队官对着这名楚兵同乡,怒不可遏道。 跟来的几个同伙,目光灼灼,眼中冒火星,却是敢怒不敢言。 最终垂头丧气,默默的执行督战队官的命令。 他们是昨夜的突围部队,柳州郡兵。 北狄人早有防备,他们几千人,损失惨重。 三个甲胄不整的地方兵,排成串,背着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同乡回营。 “牛蛋啊,牛蛋,早跟你说,你弟弟死了,就是不信。” “这会好了,你也搭进去了!” 矮壮的同乡,挥舞锄头,嘴里不停唠叨。 旁边靠着树下休息的,是一个高瘦的散兵,他拿出一个粟米团。 眯着眼睛,一边吃,一边眺望远方的家乡。 “他娘的,谁特么还干突围这种事,把牛蛋两兄弟埋好,顺手在旁边多挖个坑,哥几个估计也快了。” “现在挖有屁用,别的队伍,顺手就将尸体丢进去了。” “哎!这北伐打的是什么玩意?咋就被围在这里了。” 矮壮的汉子,卸下皮甲,汗出多了。 他的甲胄很奇怪,一脱下,就散架,显然是他一块块拼凑的。 他一件件的小心收好,连同绑绳也不放过。 “这个人,不像是昨天死的。还有你,新甲胄呢?!” 矮壮汉子身后,出现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兵,询问柳州兵卒。 三个汉子回头,见是个和善老卒子。 估摸着也是被门阀压迫的老兵,否则如此年纪,还要当个鸟毛的兵。 “一个昨天突围死的,一个刚刚被上官杀的。” “何方贼将,敢如此草菅人命?” “大楚官军,梅朝远!怎么?你敢砍他,我追随你!”高瘦的汉子眯着眼道, “老兵,我劝你少管闲事,这里是军中,杀了你就说是突厥人杀的,死无对证,你敢咋的。” “但也别怕,这般作威作福的狗贼,嚣张不了多久。” “依老子看,罗浮山是要完蛋的!” …… 几名柳州郡兵,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 跟老卒抱怨了很多。 军饷克扣,兵力不足,上官喝兵血。 甲备不齐,兵器很多年没换了。 这特么能打赢才有鬼! 若不是回老家,也没地种,脑子被驴踢了,来当楚兵? 山林。 寒风。 圆木排成的大寨墙,中间用胚土填满。 有一处城楼,段渊行至此处,略作休息。 山风带起段渊的锦衣,发带随风乱舞。 梅太师眼眸深邃,了望大好河山。 “先生今日,似乎不一样!” 清河的话,打断了段渊的思绪,他微笑着回眸道。 “崔小书生!为何啊?!” “今日先生很自信,眼眸有光!”崔清河郎朗道。 “哈 哈哈!” 段渊眼眸中都是喜爱,慈爱的抚摸清河的脑袋。 这个孩子,天赋不同凡响啊! 生于钟鼎之家,如此聪慧,将来不知能不能比得上周云! “这些年,各级将官贪腐太过厉害,军中战力大打折扣。” “各地官僚,欺压百姓,更是惨绝人寰。” “先生今日要教政法吗?”崔清河眼眸清澈道。 “何谓政法?何谓兵法?兵政自古都不分家。” “国家强盛,则兵家自然强盛!” “国家衰弱,兵备松弛,军队自是腐朽。” 一个人, 段渊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昔日的英雄。 梅太师在众将的簇拥之下,巡查各营。 但高瘦的锦衣老者,眼里尽是失望! 梅太师几十年前,意气风发,朗朗少年。 带着几千残兵,死守楼关, 最终等来援军,平定突厥南征。 那个英气勃勃,勇于开天辟地的少年,到底去哪里了? 那时,他三五千兵力,就敢指点江山。 如今,带领大楚举国精锐,却被困罗浮山。 战场之上。 那个英雄走了,只剩下这个白发丛生的老者了吗? “故,国强,则兵强吗?先生!” “这!” 清河的话,让段渊回过神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眼眸深邃,思索片刻后道。 “国强不一定兵强,但兵强必然,,,!” 说到这里,段渊沉默了。 这个问题有答案吗? 段渊望着翻腾的云海,心中思绪万千。 兵国之间,究竟谁先强? 大楚国力强盛,粮草兵甲之厚,百年未有,甚至是华夏古未有之! 但大楚兵强吗? 突厥人兵势很强! 但北狄国并不强,几百万人口,尚不及大楚十一。 “这个问题,先生回答不了!未来,清河去寻找答案。” “但你要记住,” 段渊猛然回头,目光炯炯,对着两个童子,冷哼道。 “楚人的灵魂还在,楚兵就还在!” 他的目光遥望北方,透过云层。 那里有一杆湛金十字枪! 楚人的灵魂随风作响! 段渊的手,无意间摸了摸腰间的锦囊。 眼眸中闪过决绝。 “清河!传令。” “起战鼓,聚兵点将!” “楚兵,要反击了!” ……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 战场的局势,变化很快。 大楚主力部队,做梦也没想到。 童家镇一带,三大粮仓竟然全部失守了。 楚兴仓。 中马仓。 武邑仓。 数十万民夫徭役,耗资无数,修建的关隘。 它有完整的城防,有足够的兵力。 但三座大城,竟然连一个月都没坚持住。 罗浮山自四月初起。 铁力可汗的大纛直接立在罗浮山下。 金帐行宫罗浮山五里外,亲自督战! 四十万突厥兵, 十万楚国降兵, 无数突厥勇将,大楚底层猛士。 日日攻伐,从未间断。 数个城寨, 被如同蚂蚁般的兵卒,不停进攻。 罗浮山,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 大楚官军主力, 岌岌可危! 喜欢楚兵。 第168章 残局谋神段渊 马邑郡 罗浮山。 木栅栏围出的校场中央,人头涌动。 大纛之下,战鼓响起。 大楚罗浮山各地方兵力,渐渐汇聚到这里。 榆树搭建的点将台上, 一身黑色锦衣的高瘦老者,身体颤颤巍巍, 带着笑容,给大楚各部队,送发吃食,兵刃。 “衡州兵,在册二千二百人,领饭团六千五百,兵器甲胄补充五百套,拿好帅帐的令册,明日一早前往后营领取。” 崔清河跟卢儿两个书童,穿着小扎甲,在台上朗朗有声。 楚国地方郡兵此刻,看见的不是两个孩子,是两个财神。 上好的粟米饭团,还有不少其他吃食。 上官发粮食,头一回啊! 拿到的兴高采烈,没有的满怀期待。 “柳州兵,在册三千零四十五人,令饭团八千,肉食若干,兵器甲胄补充六百套。” “河南下泉县,在册……” “蔡州兵,……” …… …… 各家权贵脸色难看。 段渊在点将台上,眼眸慈祥,笑容和蔼,仿佛在给自己的族兵发放米粮。 难道他没有意识到? 罗浮山的溃败,已经近在眼前了。 南阳大纛下。 萧世安一身精铁鱼鳞甲,但的手打了绷带。 筋骨损耗过度,再顶尖弓箭大将也扛不住。 太原大纛下。 道门首徒关鸿一身疲惫,甚至要身后的人扶着。 头上有戒疤的酒肉和尚厉寻章,倒是问题小点,就是一身气血威势大减。 这几日,打的太艰难。 好多次, 突厥人部队都几乎进入外围营寨。 好在最终,楚人齐心协力,将突厥人推出去了。 但问题是,士气低迷啊。 外无援军,内无粮草。 破山只是时间问题! 皇子们面面相觑,心中悔恨。 晋王项汾一向注重仪表,此刻不修边幅,呆滞的坐在树皮都没挂干净的榆木长凳上。 什么宏图大业,什么九五之尊! 若是死在这里,啥都完了。 陈王的目光都在萧氏一族上,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大营士气低落,各节度使牙兵,对大战不抱希望。 昨日。 王右宁被废了。 肋骨断了三根,筋骨损伤巨大, 短时间内,大楚又少了一员猛将。 北地枪神! 王右宁! 镇守北疆定襄多年,论武艺未必是最强,但他乃是北疆的一杆旗帐。 王将军之勇,威震北疆! 突厥第一勇士, 杨双动了。 本来要斩的是张须陀。 情况危急之下, 王右宁前往救援。 最终是河东节度使没事,王右宁被废。 此中情况,大伙用脚想都知道。 众人虽然不能拿张须陀怎么样! 但心里都是有数的。 张须陀,真小人也! 同张须陀一样待遇的。 是徐州军的弃子。 昔日将领新贵,四渡清水河的上官弘。 他胡子邋遢,才过一年,已经苍老了不少。 默默的坐在角落,不发一言,尽量让自己透明。 大营已经知晓,徐州精锐三万人,楚兴仓失陷前,支援大奇关的路上,遇强敌,被迫南走。 眼下已经在马邑郡城等待北伐军令。 这种结果。 各家权贵不是傻子。 还等个球!马邑郡城后方就是楼关了! 很明显,徐州节度府丢下本地良家子跟郡兵,逃了! 至于罗浮山的二万两万徐州兵, 现在已 经知晓,都是民夫,上官氏早就处心积虑要逃了! 上官弘二千本部精锐骑兵,毒士了然都不要了。 真特么好手段! 不过,今日。 帅旗点将。 段渊召集他们,并不是为了责骂谁。 各权贵接到的军令, 乃是大纛议事! “这段时间,北狄人猛攻,山营情况,各家想必已经知晓!” “段某就再多言了。” 点将台上,黑衣老者,眼眸中忽然迸发出精光。 “诸位觉得,此刻,我军当如何?!” “这!,,,,,” 此话一出,各家权贵不禁眼眸一滞,随即陷入沉思。 一时间, 交头接耳者有,互相苦笑者有,面色凝重者有, 就是说对策的没有一个。 萧世安身后的老者,眼眸锐利,抚摸长须,不禁多看了段渊几眼。 神态自若,成竹在胸! 谋神段渊,今日似乎锋芒毕露。 难道已经有破局的信心了? 这不可能啊! 若是段渊有这本事,何至于被打成这样! 难道段渊善打残局? 书生平狼图,乃是残局, 血战高昌是残局, 今日罗浮山也是残局, 喜欢玩刺激! 残血无敌?! …… 二十余天的攻防战。 大楚苦不堪言。 罗浮山已经没有埋葬尸体的位置了, 只能在北侧山崖,直接丢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不是北疆寒冷,数万尸首,大概率会形成瘟疫。 “老夫认为,该突围了!” 主位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梅太师,开口了。 “哼哼!” “突围是必须的,但得有讲究,我认为,梅将军应该给我们垫后。” 梅太师一开口。 丁宏度就面色不善,针锋相对。 大楚皇室军队,这半年来的种种表现,令地方节度使再不敢轻易相信他们。 尤其是折损了丁布之后,丁宏度跟梅朝远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众权贵也都是怒目而视。 大军突围,各地方势力,也不愿意过多损耗了。 闻言,梅太师面色难看。 “丁宏度!你!” 但这半年,天威上将军知晓,威信打没了,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此次,并无人断后。” “无人断后?!” 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 萧世安生于将门,通晓兵道。 他眼眸冷厉,冷哼道。 “无人断后,四百里才到楼关,骑兵都要走四天,大军没七八天到不了,没人断后,大军怎么走?” “战!” “决战!” 此话一出,将台众楚人不禁眼眸一怔,汗毛竖起。 段渊颤抖走到中间,拄着拐杖, 眼眸炙热,扫视众人,斩钉截铁道, “唯有一战,方能有生机。” …… “战!?” “开什么玩笑,兵力呢。” “三十万打六十万?优势在我?” “用什么战?段先生!” …… 段渊说完后,营房里议论纷纷。 不少家将和谋士都不太看好大战。 “不战就能活?” “老夫晓得,你们有很多人,投诚的信函可能都送到铁力可汗的金帐里了!” “老夫还知道,你们不少人在思索,异族建立北朝后,你们要混什么官职!” “但老夫要告诉你们!” “你们是楚人!” 这一刻, 山风袭来, 大纛随 风猎猎作响! 段渊的身体激动的颤抖, 但他的眼眸却迸发出无穷的战意。 “如果大楚亡了,你们的子孙将永远是别人的奴仆!” “如果大楚亡了,你们的后人,想要得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都不可能。” “如果大楚亡了,突厥人还会像今天一样仁慈的对待你们吗?” “狼和羊,永远不会是家人!” “突厥人对你们的信义,也会在大楚灭亡的那一天崩塌!” 段渊目光炯炯,眼眸冷厉,扫视某些权贵。 这些被段渊凝视的人,无不是羞愧的低下头颅。 “丁将军,” “昔日你祖,二千残兵,率部先登,攻破北魏寿春!” “得军功而传家!时至今日,兵马十万!” “你丁氏的勇气呢!楚人的气魄呢?” 艹你大爷! 丁宏度眼眸如火,一股怒意在他心头升起。 说事就说事,扯什么先祖! 老子不敢拼吗? 大楚人人勾心斗角,就叫老子一个人拼!? “段先生,太原丁氏,愿血战到底!” “萧世安!” “你萧家漠北一战,二万弓弩阵破十万狼骑,铁军如山,传到你这里,先祖的勇武消失了?” 南阳大纛之下。 众将领无不是眼眸充血,怒目而视。 萧家先祖,岂可辱没。 身覆鱼鳞甲,萧世安叹息一声, “军师有何命令,我南阳血战就是!” …… 随着段渊的言语。 众人恍然。 这特么是一个个点将! 办法虽然土, 但效果是没得说。 大楚的这些个将门之后,哪一家不是先祖血战得来的。 辱没先祖,乃是大不孝。 投降突厥,成为四等人, 绝不是楚人能接受的。 罗浮山的楚人之火,渐渐被点燃。 战意与斗志,肉眼可见的恢复。 粮食被全部搬出库。 后营,火头营全力制作各种军粮, 尤其是段渊描述的一些,简单好用,便于携带,且又保存时间长。 甲胄上,段渊也做了统一调整。 将铁甲集中在能战的兵力上, 过去怎么喝兵血,此刻既往不咎。 所有一个地域的兵力遴选一次,将能战的力量集中,形成战力强大的集团。 “咚!” “咚!” “咚!” …… 罗浮山上。 战鼓越来越响。 几处山泉所储备的水,被段渊全部分发。 这期间,梅太师有提出异议,如此战法太过激进! 但段渊竟然有龙令在手。 此刻山穷水尽,梅朝远也随便老友折腾了。 傍晚时分。 罗浮山爆发惊天怒吼。 无数楚人为之疯狂。 立木! 罗浮山立木! 军功封赏来了。 田地, 金银, 吏员, 军位! 所有楚人迫切需要的。 被刻在一块巨木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立在大纛之下。 此刻。 精神鸡汤, 干货面包。 全部到位。 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牛马,都敢打下某岛国! 罗浮山的楚人士气,肉眼可见的熊熊燃烧。 楚人的战魂被彻底激活。 那嗷嗷叫的气势。 一度让监视罗浮山大军的突厥斥候面面相觑。 咋感觉楚人看他们眼神不对。 到底谁被围了? ------------ 马邑。 黄达岭。 地穴营地。 “童家镇城,中马仓,楚兴仓。” “注意看,这里只有十几里的空地,西北就是罗浮山,这里突厥人六十万是绝对展不开的,最多就是三十万打三十万。” “楚军在此处,绝对有机会击溃突厥人。” 周云坐在矮凳上,一边移动棋子,一边对着丁志孝和项济分析战况。 “周将军的意思是,段渊罗浮山大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赢面不小?” “三七开吧,”周云喝了一口热茶,暖暖身子道。 “那岂不是一样输!”项济不耐烦的道。 “他们单挑,三七开,但加上建安军,那就是五五开!” “问题是建安军怎么过去?!” 丁志孝眉头紧皱,面色狰狞道。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建安军如何突破这十六万人的防御。 诱杀四万人,似乎是建安军极限了。 眼下是十六万人,不跟你打! 甚至不少突厥部落都在建立拒马石墙! 这一度让丁志孝怀疑,到底谁十六万人? 建安军战力是强,但过不去啊。 真是东川官道大摇大摆的行军,那不是找死吗? 一万多建安军,是在运动战中,消灭了突厥人。 不是突厥甲兵真打不过你! 十六万人,磨也磨死建安军。 周云眼眸深邃,羽扇纶巾,颇有披靡天下之霸气。 面露鄙夷道,“你确定,过不去?!” 项济、贾平庆、丁至孝相互对视,思索良久后。 丁知晓望着周云眼里的轻蔑,支支吾吾不自信的问道,“周将军,难道能过去?” “做人,要自信!” “要相信自己!” “我肯定,,,也过不去啊!” 项济,“……” …… …… (非常感谢番茄编辑下发的低保,这是地板网络写手神坑收到最好的礼物。 同时也很感谢送出礼物的各位兄弟,多谢你们的支持。) 喜欢楚兵。 第169章 自古以来 “自古以来……” …… “楚人在雁门的土地上耕种,在马邑的清水河里打渔,,” …… “这里是大楚无可争议的固有领土!” …… “昔日,柔然人的锻奴阿史那部,不思楚人先辈之恩,屡屡侵犯边境。” “掳掠楚人的女子,杀死楚国的青壮!” …… “今天,吾萧世安,以列祖列宗之名义,号召大楚的子民,死战突厥。” 马邑。 罗浮山。 北伐楚军的大纛下。 一员身形高大,兽面鱼鳞甲,手持精铁怒龙戟的少年大将 。 英姿勃发,雄浑威严。 段渊老了,梅太师也老了。 连丁宏度都老了。 宣读檄文的将领。 最终定下是萧世安。 罗浮山大营。 楚兵如同红色的海洋,围绕着大纛, 十几万楚人的注视下。 萧世安立于将台,怒吼出楚人的决心! “死战!” “死战!” “死战!” …… 山呼海啸的死战,响彻罗浮山。 振聋发聩,惊起无数飞鸟。 山下。 无数突厥牧民、将军,甚至奴隶,驻足观看。 他们眼眸担忧, 楚人,似乎没有失去反抗力。 “今天,没有南阳节度使,这里没有任何官职!” “只有楚人,我们都是楚人!” …… …… “只有楚人,我们都是楚人!” 童家镇。 三面环水的东侧城楼。 童斋远声嘶底里,怒吼咆哮。 城楼之下, 是数万目视大纛的楚人。 “没有将军,没有贵族,没有懦夫!” “我们只有血战,才有活路。” “突厥人不会跟我们讲仁慈!” “唯有刀剑才能让他们能歌善舞!” 童家镇的黄土路上。 人头涌动,放眼下去,全是楚兵。 一名身材雄健的郡兵, 穿着刚刚领到的扎甲。 遥望城楼,目光炯炯,最后一次抱住了弟弟。 “阿扎,大哥要是死了,记得以后孝敬母亲。” 十岁的小徭役兵,阿扎! 他还听不懂城楼上的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大哥似乎要去战斗。 他没有说话,父亲就是这样离开的,再也没有回来。 他默默的望着大哥远去。 远方城楼下,有二十口锅, 里面煮的是牛羊肉,香味飘散。 阿扎口水都流到葛布衣服上了。 大哥前几天给他拿了一大碗,眼眶通红看他吃下。 说那是大哥的卖命食。 “阿扎,慢点哭!” “这里有鱼汤,再来弄一碗!” 小徭役兵像被抛弃的孩子,嘶吼着流泪,奔向招手的大哥! “大哥!!” …… …… “我们同仇敌忾,万众一心!” 黄达岭。 湛金十字枪下。 一身金色山纹玄甲,腰间挂着龙纹剑。 骚包到极致的项济。 轻车熟路的发表感言。 土坡之下。 几千建安子弟,丝毫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血战?! 对他们来说是吃饭一样简单的事。 不少兵卒歪着脑袋,眯着眼。 静静欣赏项济表演。 高潮部分,不少人带头鼓掌。 免得建安军扛把子,楚七项济太尴尬。 “上,,上将军,” “下面的士 卒要你说重点!” 孟百川从雪坡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的道。 闻言。 正慷慨激昂宣读决战檄文的项济,面露疑惑,一脸懵比。 “本皇子讲的不是重点?” “楚人不应该了解这一战的圣神?” “楚人不应该为他的民族感到骄傲?!” “咳咳,”孟百川清清嗓子,支支吾吾道。 “将士要七皇子直接说。” “地点在那里,砍谁,就行了。” “另外,别老扯犊子,讲点实际的。” “砍死有什么奖赏,被砍死有什么抚恤。” “最后,问啥时候开饭,大伙赶路还挺累的。” …… 那天。 风雪不大。 孟百川记得从山坡滚下去。 脸可以磕在泥巴里, 雪应该不深。 ……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建安军全军出击,击破突厥!” 项济拔出龙纹剑,怒吼响彻黄达岭。 …… “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罗浮山大楚所有子弟,全军出击,破釜沉舟,决地一战,血染军旗,以报家国!” 罗浮山点将台,萧世安最后吼出楚人的意志。 …… “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童家镇全城出战,” “败则举城皆亡,胜则绝地逢生!” …… ------------ 马邑。 罗浮山下。 铁力可汗金帐行宫。 无数奴仆跪伏在金帐之外。 身材高大的昆仑奴,皮肤黝黑,满头汗珠,瑟瑟发抖。 ,! 大突厥国的主人,正在发怒。 他们听见神的咆哮。 东方最强国度,北方霸主,铁力可汗在愤怒。 无数突厥传令兵,进进出出, 不少草原贵族陆续到达金帐。 “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雄鹰一般的草原汉子,突厥国主,阿史那哈蒙。 眼眸中是无尽的失望。 他在金帐中央踱步,手中拿着金鞭,指着不少突厥部首领怒斥。 整个大帐,除了铁力的咆哮。 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你们觉得胜利了?草原上狼,竟然开始害怕兔子了?” “楚人要跟我们决战!” “是决战!” “孤问你们谁敢当先锋,一个个哑巴了!” “觉得胜利在望,准备享受南国楚女了?” 大突厥国,部落都是私产。 就算是突厥嫡系的特勒王,也是从父辈手里继承的兵力。 更莫说草原贵族部落。 若是大量损耗,他们肯定是不干的。 但突厥国部落,此刻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阿史那哈蒙,突厥人的王。 早就意识到,松散的部落联盟是可怕的。 他是草原的霸主。 此刻,他雄兵在握,可以打破过去草原任何规则。 铁力很久之前,就想改革此处。 加强中央集权。 但此中阻力一直太大了。 而今日,草原松散的风气,正好给了他借口。 楚人决战? 阿史那哈蒙会怕吗? 他是孤身劝降杨双的人, 是少年时卧冰河,喝雪水,搏杀疆场的勇士。 他一生都在搏斗,如何会惧怕楚人的反击。 某一刻。 阿史那封阿,忽然怒火中烧。 “哈蒙,你看着老子干嘛?” “老子是你的亲叔叔,你父亲的汗位还是我帮他抢来的。” “尊重你,叫你可汗,不鸟你,你就是勒尔浑河的养马子!” 杀鸡儆猴! 一直最不尊重可汗的鸡,不就是封阿吗! 主位左侧。 雄壮如野兽的海山身边,握着拐杖的郭顷之低下了头颅。 封阿!你怎么如此愚蠢呢? 昔日的老军师,想救封阿,此刻都难了。 “怎么?亲爱封阿叔叔,你想造反?” 阿史那哈蒙,眼眸如鹰,戏谑的望着封阿。 “造反?哈哈!” “我阿史那封阿需要造你的反?我本来就是石羊河的可汗。” “今后大突厥有两个可汗了!” 铁力可汗的眼神忽然变得阴冷, 两个可汗? 这句话已经触怒了他的底线。 “封阿叔叔,孤再给你一次机会。” “机会?!” “你将老子派去守什么北边,算个什么事。放逐老子?” “那是楚兴仓,你太贪了!” “楚兴仓有个屁啊,全是沙土。” 奶奶的,这个黑锅,封阿憋屈啊。 他怎么也想不通,大伙傻了?真有粮食,他拿的完吗? 此刻,封阿没有注意,铁力可汗阴险的眼眸。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是冤枉的。 楚兴仓有没有粮食,铁力可汗心知肚明。 “好了!封阿叔叔,你贪得无厌,企图自立为汗,违背了白狼神的祖宗之法。” “今日,孤再不愿意,也要剥夺你石羊河的王位了。” 此言一出。 金帐内,几十位部族首领侧目, 阿史那十几位特勒王都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今后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铁力竟然连自己的亲叔叔违法都敢动,还不敢动他们吗? “铁力!你们父子是草原上的白眼狼,忘恩负义!” “我要带着部众离开你们。” “宗望!宗望!随我走。” 阿史那封阿身后,如同狮子一般雄壮的宗望, 爆炸的头发,看不清面目,低头起身。 猛然间, 他的眼眸闪过精光。 横胸阔肩,如同野兽般的男子,一只手将封阿死死压住。 力量之大,矮桌都被压碎。 封阿的亲卫将领,目眦欲裂,怒起重脚,猛踹宗望。 如同猎狗干扰雄狮,宗望纹丝不动。 封阿的将领感觉受到侮辱,还想动手。 宗望眼眸一寒,一掌打下,对方肋骨其断,当场死去。 “宗望!!!” “宗望!你这个奴隶,忘记了谁是你的主人。” …… 阿史那封阿始终不是明白人。 铁力可汗给宗望的,不亚于曹操给关羽的。 万户高位,战马,玄甲,神兵。 连阿史那的尊贵姓氏都给了,他怎么可能不忠诚于铁力可汗! “封阿叔叔,你屡次企图背叛白狼神的誓言,意图自立,孤提议处死你。” “诸位首领,谁赞成,谁反对。” 草原首领又不是蠢货,这个时候,谁敢反对。 “看见了吗?封阿,金帐大会已经通过,石羊河再无你的部众了。” “宗望,动手!” 铁力可汗冷冷的命令。 ,! 众贵族们不禁背过头去,不想看封阿的惨状。 只是。 良久后。 雄狮一般的宗望并没有行动。 “可汗,师父是草原上的勇士,不该死在营帐里。” “请可汗给他英雄的死法!” 铁力可汗背对着宗望,鹰肩裘衣, 阴影中,看不出脸色。 “准!明日让封阿冲杀在前线!” …… “起白狼令,祭祀白狼 神!” “突厥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明日决战,退却者,斩!” ----------- 马邑。 黄达岭。 地穴营地。 此刻,昔日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 矮桌旁,围坐了几十人。 庄严,肃杀之气弥漫。 孟百川,不三不四,野猪,青龙,赤虎,杨延,安庆,崔浩,丁志孝,贾平庆等。 建安军的核心人物,全部齐聚在这几十平方的小营房里。 从中午后。 周云对着舆图,一个个的交待。 他身覆朱色戎衣,羽扇纶巾,侃侃而谈。 “基本就是这些要求。此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吩咐主簿们,将士兵们遗书收集好,一封也不能漏。” “丁撼山,孟百川。” “你们的步兵营,一来就赶上决战,我会尽量给你适应时间,先将高危任务,交由杨延完成。” 周云此话一出。 孟百川,丁不三两人双眸一冷, 这不是在打脸吗! 两人对视后。 丁不三猛然站起,行军礼道,“周将军,建安军主战第三步营决不接受这种侮辱。” “我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这是战争客观规律!” “必须由杨延顶住最前方。” “违令者,斩!” 周云怒目而视,这一战,不允许任何失误。 “丁不三,你敢捣什么乱!质疑周老弟?” 项济就像拍哈士奇一样,将丁不三的脑袋拍下去。 手臂将丁不三的头,卡在腋下,不停敲头盔。 这样虽然不痛,但脑袋瓜子嗡嗡的。 “不服,不服?!” “明日决战!你特么别喂饭都吃不到啊,到时候给你弟弟干统领。” “你去干火头营!” …… …… 喜欢楚兵。 第170章 决战前夜 雪后乍晴,霞满西天。 雁门郡。 老林子里。 马邑东部与雁门交界的山林,不同于西侧武川镇一带的荒林。 这里是崇山峻岭居多。 一处雪山融水的小河谷地带。 不少衣衫褴褛的楚人,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在修建窝棚。 他们将斜坡土地挖平,用于修建房屋。 并在房屋边缘建立排水道,屋内提前挖下火道坑,用收集的石板盖上,小心的拿泥土封好。 墙壁是石头配合泥土,风干后,御寒能力不错。 许有田黝黑的脸,面目狰狞,牙齿紧咬。 虽然额头全是汗珠,但他干劲十足。 “北山的,记住了,火道一定要用木板拍紧。大伙可都连在一起呢。” “哎,晓得啦,许屯官放心,一定弄好。” “牙娃子,不准玩泥巴,再玩给你丢下去。” “嘻嘻!切,傻子才理你。” …… …… 许有田放下活计,挥手欲打,顽童们一哄而散。 他歇息一会,举目望去, 山坳里是一大片楚人地穴窝棚。 这片山谷,还是几个投靠的猎户找到的。 地域不大,四五里地吧。 但有水源,崇山峻岭,隔绝了外敌。 集中人力,开垦家园,这是楚人的种族天赋。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勤劳的楚人总能繁衍下去。 过去山里人,拼杀的太厉害,不齐心。 不然早能弄这种工程了。 如今有主心骨了。 榆林节度使任命他,许有田! 为雁霞山屯官。 四五千人楚人,就三屯官,他就是其中一个。 可惜了。 那支精锐的王师,要走了! 昨个,大军师刘庶,下达了指令。 出山,决战! 几百个楚人,在替大军整理后勤。 许有田担心啊,这支铁军走了,山林里的秩序会不会崩塌。 虽然建立了民兵,但还是赶不上官军。 毕竟,这里是靠他女婿,一把关刀砍出来的。 是的,女婿! 至少许有田,是这么认为的。 要说这黑蟒,真是厉害。 三麻子虎头寨,出了名的胡子。 五十二条好汉,响当当的人物。 得! 李泰横刀踏马,一骑绝尘。 一把黑蛇斩将刀,连人带马一起杀! 真没想到,平日谦逊有礼,帮扶大伙的少年郎。 乃是天下第一的猛将。 至于英子? 姑娘都在你营帐,住了一个晚上,那都没清白了。 李泰那小子必须负责到底。 这女婿,咱必须得赖上! “泰哥哥,你家主公,真如此仁义!” 古灵精怪,永远充满活力的许英子, 借着火炕,将兔子烤的色香味俱全。 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 李泰没戴头盔,坐在雪地,随意靠着身后的枯树。 在他身边,还有几个嘶哈嘶哈,流口水的顽童。 其中一个,还穿着开档的葛布裤,屁点大的娃娃,爬在李泰的裆甲上, 这小子不错,是个好苗子,这天气,小小鸟都不怕甲胄冰。 他们都在等待英子姐姐的吃食。 李泰眼眸凝视西方战场,罗浮山楚人要拼命了。 他们该走了。 雁霞山这些人,他也无奈。 骑二营原作战指令是掩护大奇关。 军队还到,大奇关没了! 留下李泰、刘庶几千人在荒原上,风中凌乱。 行至赵原,发现天狼卫在虐杀河东军。 宗望?! 李泰跟王武眼眸炙热,当即就 欲砍了这孙子, 无奈刘庶不同意。 先不提你们两个砍不砍的过! 宗望精锐五千,骑二营两千,即使胜了,损耗过大,也是败! 仗不是这么打的。 刘庶严令,禁止出战。 刘庶的威信跟刘忠武可是不一样的。 作为曾经的突厥贵族部落军师。 阿骨部! 狼性文化集团! 实习合同残暴,只有殉职,没有辞退! 终身牛马,到死方休。 于是,刘庶带领武川镇这个新锐集团,将原公司阿骨部连根拔起。 他又在武川镇,管理兵事一年多, 履历可谓是大突厥外企高管,兼本国顶尖集团管事。 此刻刘庶的水平,足以担任大楚任意门阀豪强的首席幕僚。 综合思虑后, 骑二营转移到东部山林。 继续蛰伏,寻找机会。 一路山林, 莫名其妙,就跟着无数尾巴。 到雁霞山一带,已经有五千人了,刘庶不得不处理。 好在,建立据点,荒野求生这一套。 武川镇一直是看家本领。 “泰哥哥,快吃,别让开裆裤再吃你兔肉了!” 小娃娃开裆裤笑眯眯的,他喜欢就抓着李泰的护心镜抢东西吃。 许英子心很细腻。 用洗干净的葛布,小心给李泰包好一条兔腿。 然后再将三条腿也扯下,用三块布捆扎后。 这分别要送给大军师,王武,还有他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将边边角角的碎肉,分给顽童们。 这些顽童也是有趣,一个个哈喇子流到衣服,也不敢抢英子手里的东西。 看来是被治怕了, 枯树下, 英子就像是幼师在给孩童们分发奖励。 “泰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许英子忙活了一下午,终于羞涩的说出了这句话。 那日,她追着李泰而来,一直追寻。 渐渐迷路,失去方向,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李泰的营帐里了。 “应该,,,,,” 说到这里,黑蟒的眼眸中露出凶狠,战意灼灼。 一身武者的威压,令身旁的许英子呼吸困难,几乎晕厥。 他想到了杨双! 想到了阿史那宗望、杨豪! 甚至想到了上官虎! 这些人都比他李泰武艺更强。 但是, 黑蛇斩将刀,决不惧战! 可将军难免阵上亡,马革裹尸,何处敢留情! 李泰不傻,知道楚女许英子在问什么! 这段时间对他无微不至,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说到底,他只是个山匪的孩子。 武川镇连一块地盘都没有, 他的刀,不能变弱! “应该不会来了!” “雁霞山已经被榆林郡造册,后期可能有战兵驻扎。” “那时候,宏伟这些民兵就轻松了!” “你们许家人能在这里好好生存,” …… 李泰说完第一句,英子就脸色煞白。 后面再也听不进去了。 她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两行泪怎么也止不住。 稀里糊涂的回到许有田的窝棚, 一块葛布包好的兔腿肉,丢在有田的小饭桌上。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黝黑的父亲,贴心的给她用木板做了隔间。 许有田和穿着皮甲的许宏伟面面相觑,嘴巴里的饭团半天没有吃下。 “特么的,这个李泰,真不是东西!老子,老子去弄死他!” “得了吧,给你弄个官,你还飘上了。” “李泰本来就 是天上人物!” “要我说,咱英子就别瞎想了。” …… “呦,这不是负心汉,李泰将军吗!刚才英子给老夫送兔肉,可是眼眶通红啊!” “军师,别取笑我了,突厥未灭,何以为家!” “有军令来了吗!” “有,明日决战!破甲一击!” ---------- 罗浮山。 南阳节度使营地。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武川镇未发迹前,萧家一直拥有,大楚最强的弓弩兵集团。 此刻,近千工匠,正在进行最后的维护。 弓弩乃是消耗品。 南阳的弓壁,乃是檀木跟南阳竹复合而成,是蒙古弓尚未出现时,最强的弓弩之一。 但凡弓弩,使用寿命都有限,射程低于某一个阀值,就算是残次品了。 加上箭矢本身也不便宜,且大量消耗。 弓弩兵,一直是仅次于骑兵的昂贵兵种。 但其强大的输出,却是战场的大杀器。 历史上,大秦王朝,凭借着跨越时代的工业能力,完成老秦人的弓弩化。 最终,在那个大争之世,统一六国。 那个人才名士辈出的年代,嬴政一统天下。 其难度,不亚于今日华夏一统,岛国,白象,外加鹰酱! “你说什么!段渊来了?” 主位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医官,在给萧世安右臂针灸。 经脉封闭针! 这是南阳弓将医道的秘术,能在筋骨疲劳后,强行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世平老哥,替我去欢迎军师,我这里暂时动不了。” 萧世平,说是老哥哥,其实叫叔叔都不过分。 他五十多了,大萧世安三十几岁,只是大楚以辈分论。 萧世安眼眸平静,但战意如火。 明日一战,他要让天下知道,南阳雄狮的威武。 至于后遗症。 管他个球! 他的眼眸扫过旧木架子上的萧氏铁胎弓。 明日一战,乃是萧世安最辉煌的表演。 “萧将军,辛苦了。” 段渊一进来,就闻到刺鼻的药味,他知晓, 萧世安这段时间消耗不小,今夜必然是要上猛药的。 “军师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哦,些许小事。” “给你们弄来十万支箭!” …… “噗!!!” 一口茶水喷出。 朱红锦衣,老书生萧世平,剧烈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 “十万支箭?!” “段军师,莫不是深夜拿我来开涮!” 面对质疑,段渊笑而不语。 片刻后,一名南阳兵急匆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捆羽箭。 在萧世平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眼眸渐渐呆滞,目愣当场。 他惊恐的望着段渊,说道,“军师,你从那里弄来的十万支箭!” 萧世安倒没有理会别的。 他仔细端详这种箭矢。 三棱箭头,后羽整齐,打磨光滑,木漆是新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最后的箭矢,制作精良。 他的手上,有黑色的油漆。 油漆未干! 说明这批羽箭生产出来不久。 谁提供呢? 答案呼之欲出。 整个北疆,谁家有这种生产能力? 天下第一铸甲师,焦仁! 墨家大圣,程知重! 这是武川镇生产的。 “哈哈哈,”萧世平眼眸深邃,的脸上露出笑容,“老夫说段军师怎么忽然兵法风格大变。” “从墨守成规,到锐利无比。” “原来是跟周卧龙合作了!” “萧世平,甭说废话,你行你来!老夫听你的。” “这!老夫肯定也不行啊,只是明日决战,建安军若是突破不了封锁,那还是麻烦!”萧世平提出了关键问题。 “这个不劳你操心了,萧将军,明日决战,就靠南阳军团的弓弩阵了。” 段渊走后。 营帐渐渐恢复寂静。 萧世安在休息,南阳医官施针后,他的手臂力量迅速恢复。 他在思索,周云到底要在这场大战中得到什么。 十万支箭,可不是小数目。 忽然,一名报信的小卒进入。 “萧将军,送箭来的山民在闹事了。” “说主顾答应货到后,给他们二天吃食,要咱们营地兑现。” “还要我们写一张欠条,弓箭十万支,南阳欠人情一份。” 萧世安笑了,笑的肚子疼。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云竟然如此小肚鸡肠。 “去,叫世平安排,每人拿十个饭团走。” “拿纸笔来,我给他写就是。” …… -------------- 黄达岭。 雪林营地。 步二营几个兵卒对排兵颇有意见,正在抱怨。 “听说了吗?丁撼山老大在军议犯浑呢!” “听说了,主攻被抢了。” “主力营的位置被杨延这个狗贼拿走了。” …… 一名断手的兵卒,手上绑扎盾牌,他是刀盾手。 也是这支小队的队官。 上来就是一人一鞭子,怒斥道,“突厥人进攻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骑兵,有人挡在前面,你们还有意见?” “别特么到时候,剩饭都吃不下!” “正事不干,遗书写好了没有。” “没呢!” 几个兵卒有气无力的回答。 “为何不写!” “写给谁啊?咱几个石羊堡逃来的,山堡被破,举族就这点人了。” 听到这里,队官不禁叹息一声,拍了建安军兄弟们的肩膀。 “彭老大,咱们倒不是对军队安排有意见。” “就是步一营总干大活,步三营抬不起头啊。” “步一营我们打不过,突厥狗还打不过?” “是啊,咱们也是有尊严的,这活咱们其实也能干!” …… 某一刻,山林间响起嚎叫。 “十五万支箭,就没了!给谁了?” “没给谁,,决战要用。” “啊,,啊,,别别,别这样,在军营呢!娘子!” 几名兵卒跟队官面露惊愕,相视而惧! 想起武川镇的女卒,健康而漂亮! 但却一个个都是带刺的玫瑰。 不禁互相摇了摇头! “女人,真可怕!” …… …… 喜欢楚兵。 第171章 罗浮山之战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战争! 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拼人数。 楚军身处死地,同仇敌忾,爆发惊人的士气。 这是一场生死战。 这是一场关乎北疆归属, 甚至,关乎北中国归属的大战! 铁力可汗如果能在罗浮山,吃掉大楚主战力量。 那楚国北境,极有可能出现兵力真空。 几十万突厥狼骑南下,一举荡平项楚政权! 楚帝二十三年。 四月二十日! 谷雨时节,毕宿本命星宿! 月厌,四击,天火,大煞! 冲蛇,酉西! 忌嫁娶,铸墙,下基。 大楚雄兵。 三更造饭,五更起号。 清明时分,无数民夫喊着号角,将外围数个营寨外墙放倒! 三十余万楚人,从内推墙而出。 旗帐如林,长戈蔽日! 红色的海洋,分成四路,从罗浮山涌下。 一时间。 呐喊声,咆哮声,响彻九霄。 罗浮山树林,出现兽潮。 野狼、狐狸、松鼠、兔子皆迅速逃离。 鸟惊而飞,群鸟遮天,宛如世界末日。 数里之外。 罗浮山下的高坡。 大突厥国。 铁力可汗大纛立于此处。 金帐行宫,巍峨耸立。 数名狼图腾旗, 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突厥人立下金帐将台,摆下四方大阵。 这一战,对草原人而言,也是生死战。 从头曼可汗, 到狼邪可汗, 再到铁力可汗。 整整三代人,历时五十余年。 突厥人终于有机会将楚人围困在死地。 错过了这一次,也许草原人下次天时,要等待百年,甚至更久。 霍长真目光如炯,俯视战场。 今日他穿上了甲胄。 腰佩长剑,扶手而立,坐镇罗浮山! “段渊什么意思!往东走,不往西线逃?” 铁力鹰目闪过异色,不理解的询问。 从金帐上看,楚军的大规模兵力,竟然是优先在东侧,这是不合理的事。 “管他什么意思,先放他下来,他想打,老夫就陪他打!” 霍长真阴冷的道。 他的俯视战场,成竹在胸,似乎楚人只是在找死! …… “报,楚人东线虎卫军夏侯仁,列阵完毕,是否进攻,请军师指示!” “报,楚人河东军团出现,张须陀跟弘吉剌部已经交手了,楚人威势强大,弘吉剌战败。” …… “报,北线二十里建安军大纛出现,战鼓如雷,尚未进攻。” …… “报,楚人的大纛出来了,楚军放火烧山了!” …… 火烧罗浮山?! 熊熊大火,遮天蔽日。 火光中,鲜血染红甲胄的楚军,此刻仿佛战力无穷。 大有灭杀突厥的气焰。 饶是铁力已经知晓, 楚人要拼死一搏,也没想到,干的这么彻底。 后方大营直接烧掉,如此楚人只有战胜这一条路了。 死战而生! 这是战场常有的事。 “军师,此战慎重啊!” 铁力可汗雄鹰般的眼眸,露出担忧。 “把心放肚子里,可汗,此战我军必胜!” “若是数倍兵力,老夫赢不了段渊,霍某直接自裁。” “昔日老夫跟段渊同僚!” “他脑中还好的时候,老夫都碾压他,” “何况今日!他都中风了。” 楚人全力而 战, 突厥国同样是举国之兵。 王帐军十七旗,天狼卫二万,征南大王军团,各贵族部落。 猛将如云,战将无数。 数不尽来自莽荒的野兽,拿着各种兵刃,怒吼咆哮。 蔑尔齐人! 牛头盔的呼伦猛兽,高举双臂,他的双锤,能打死任何人。 克青部,扎蓝部。 最强的部落骑兵,脸上画着萨满的祝福,金戈铁马。 他们满目狰狞,随着战马起伏,等待金帐的命令。 赤乌部,阿巴林,客部,库尔支河,石羊河,阿林山! 无数突厥人的部落,汇聚于罗浮山。 但凡突厥人能战的部队,全部到位。 大兵团作战,可不是简单的一拥而上。 它讲究对位,消耗,逐步取的优势。 自古能指挥大军团战的。 几乎都是名将。 但有一点,战争的本质是不变的。 所有将领率先争夺的都是战略主动权。 楚人必须进攻,首先就丧失了主动权。 此战输了一半。 其次,楚兵只有三十万, 霍长真估计,精兵算到南天门也就二十万。 突厥有精锐四十余万,散兵、奴隶、楚人降军十几万。 段渊每一个战略点,霍长真可以放三倍的兵力。 怎么输? 这要怎么输?! 霍军师是真不知道,段渊要翻盘! ----------- 楚人的大纛, 在山呼海啸中, 如红色海洋中的巨轮,缓缓下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最终立在山脚高地! 战鼓如雷。 旗帜如林! 楚人的军阵随着帅令发生变化。 金帐行宫之上。 霍长真有点懵。 楚人不防守突围也就算了,军阵竟然是张开獠牙。 七星锁龙阵! 七个主要的步兵集团为根基,辅以大量军团。 形成攻击阵型。 变化多端,可封锁战场,也可合围绞杀。 这个阵型,是大楚将门必修课。 武川镇名将周云一直用的最好。 可以说,是此道宗师。 段渊到底要干什么? 楚人就算背水一战,那也该想办法逃跑! 要么向东,突围大奇关方向,去马邑郡城,最后回楼烦关。 要么向西,过童家镇,走五峰山大营,最后回楼烦关。 大军列阵什么意思! 段渊难道要准备吃掉六十万突厥人? 霍长真眼眸冷冽,精光乍现。 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嗡!” “嗡!” “嗡!” …… 突厥人牛角号,低沉而苍凉。 宛如远古的号角,响彻罗浮山。 大突厥国动了。 简简单单,一字长蛇阵! 不管罗浮山的楚人,拿出何种拼命的架势, 突厥人处于国力上升期。 猛将如云,雄兵无数。 那是决不惧战的。 堂堂正正,破敌即可! 无需阴谋诡计。 喜欢楚兵。 第172章 郡兵无敌 罗浮山! 厮杀开始了! 第一个交锋的夏侯仁虎卫军。 这是罗浮山楚军的右翼最外侧。 洛阳精锐,楚国制式主战军。 对战腾格里旗王帐军精锐。 双方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上来就是生死搏杀。 大盾粉碎,长矛贯穿,战马嘶鸣。 腾格里王帐军猛攻洛阳兵, 第一大将古义尔乃西方罗刹鬼血统, 一柄巨刀,如猛兽般,斩击洛阳兵的大盾,数名楚兵命丧当场。 但古义尔回眸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楚人的军阵很快被补上,放眼望去,整个洛阳虎卫军集团一点崩溃的现象也没有。 作为沙场老将,古义尔心中大惊。 楚人的力量恢复了? 这么打腾格里王帐军要吃亏! 骑兵是打不过精锐方阵的。 战场并没有因为古义尔的疑虑而停顿。 牛角号,响彻天地。 战鼓声,不绝于耳。 十里战场。 决战的序幕拉开。 突厥人十几万骑如潮水般从东川大道杀来。 一时间。 羽箭乱飞,杀声震天。 残肢断臂,战马哀鸣! 无数楚人死在阵前,无数突厥人死于马蹄。 生命的最后一刻,什么情况都有。 身覆朱甲的楚兵,半身被斩断,在血泊呼唤母亲。 长矛手前方盾墙忽然破碎,某个楚兵害怕的一边流泪,一边怒吼拼杀。 战场形成一条十里长的血线。 七个主要集团方阵,宛如被无数蚂蚁攻杀,黑色的边界线上,升起无数血雾。 楚人拼了。 草原人也拼了。 双方针尖对麦芒。 楚人的战魂被点燃后,爆发的战力,超过突厥人的想象。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战前准备。 段渊在罗浮山的行为,恢复了楚人的军事能力。 或者说,恢复了组织能力。 昔日楚军不能战,乃是赏罚不公, 有功不赏,欺压无度。 加之大量喝兵血,老弱病残太多。 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上官的命令,根本没人鸟。 罗浮山的所有物资,段渊亲自发放。 水,吃食,甲胄,兵刃,遴选青壮老兵。 大纛立木,封赏透明。 要知道,后世摩托车手。 黄衣天团,人均单王十六小时。 杭州猛将更是在冲锋路上倒下。 可见封赏对战力的影响。 大楚官军的军力和战意在本质上,得到改变。 加上身处绝境,甲胄分配合理,楚人的实力完全恢复。 这是一支不亚于,任何朝代的官军。 全线搏杀中, 一字长蛇阵! 围涌而来的突厥人,竟然落入下风。 战场情况。 金帐之下的霍长真尽收眼底。 他眼眸不禁露出错愕,冷笑道。 “段渊?想不到,还有点实力。” “看来,并非完全浪得虚名!” “可汗,命令大突厥的步卒,准备入场。” 此言一出。 扶着行宫木栏观战,雄鹰般的男子不禁一怔。 “这些步卒,军中准备多年,不是用来攻打楼烦关的,如何能在此地消耗。” “赢不了这一场,楼烦关也不用去了。” “段渊的军阵厉害,尤其是中军南阳军团,箭矢乱飞,骑兵硬打是下策,” “第一轮冲锋,段渊的楚军七个集团一个未破,骑兵已经没用了!” “只能步兵打步兵。” “命令突厥各部,抽调神射手,抛射大楚的军阵,老夫不信,大楚人的抗 的住!” …… 要说了解楚人的,还得是楚人。 霍长真早年乃是圣昌皇帝的主要谋士。 若没有长安军的叛乱。 此次大楚北伐突厥,估摸着挂帅的他。 楚军确实扛不住。 但那是楚国各节度使的牙兵。 有一支兵马,完全没有压力。 罗浮山大营, 段渊再怎么合理分配,甲胄也是不足的。 制式甲胄兵只有十九万,还有二三万人是残甲,要么少护肩,要么少甲裙。 除掉虎卫,河东,定襄,太原,南阳,五大主战军十五万余人。 地方郡兵加上各种部队,着甲的不过五六万人。 但恰恰是这五六万人,简直就是地狱来的魔鬼! 童家镇跟罗浮山地带, 长达十几里的荒野。 自清晨伊始。 楚人大纛迎风而立。 鏖战数个时辰。 面对大突厥强敌,丝毫不落下风。 楚人各地方兵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任何时代的底层人群,从不缺乏勇武。 缺乏的是给他们展现勇武的机会。 过去大楚官僚,克扣军饷,贪墨战功,让当兵的吃猪食。 谁会给这样的上官拼命。 那当然一打仗,大伙一哄而散。 如今,段渊大纛立木。 封赏明码标价。 配发甲胄,补齐军粮,楚兵如何不敢战?! 大楚地大物博,永远都不缺乏黄金。 ,! 权贵阴云之下,豪杰如钻石一般闪烁。 王武,南野,就只有太原后营有吗? 肯定不是, 百万北伐楚军,必然是人才济济的。 历史上。 北宋灭亡后,困扰底层英雄的枷锁被打破。 南宋一时间涌现多少名将。 就黄天荡后期的阵容, 完颜构换刘禅,分分钟平推金国,顺便收拾掉西夏。 此刻。 大楚军中,十里战场,各地方郡兵。 他们宛如打了鸡血,一个个如猛虎下山。 虎卫军左侧。 大军最前沿。 衡州兵几个同乡互相掩护,眼眸赤血,丝毫不惧怕冲锋而来的突厥铁骑。 他们甚至随着主将,杀出去了几百步。 东侧,右翼,黑压压的一片突厥人的海洋。 杀出去,就为了战场割耳朵。 “冯娃子,冯家崽子,快割啊!” “割左耳,记得左耳,右耳没用!” …… 被护在人群中的十五岁少年,头盔挡了眼睛,他麻利的扶起,牙关紧咬,浑身是汗。 他的腰间有一根绳子,上去全是血淋淋的耳朵。 “七个,只有七个。大哥,不够六亩地啊。” “艹他牢牢,狗日的,先随郡兵回去,等下一轮。” “咱们高低要弄回六亩,母亲得高兴坏了。” …… 突厥王帐军汪古泰河旗,几千人都打懵了。 他们已经是第二波支援了。 先前以为腾格里在放羊,这会才知道。 这帮地方郡兵脑子有问题。 顶着弓箭也敢上。 过去一碰就碎的楚兵,此刻战斗意志极为强大。 王帐军围着杀,竟然还是下风。 且对方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 他们眼神充血,如饿狼一般,甚至想要上来杀了大突厥勇士。 战场中间。 蔡州兵同样不甘落后。 他们的军阵本来排在后面。 打着打着,就在最前方了。 一个个如狼似虎,跟昔日楚国将军们印象中的郡兵,完全是两个概率。 楚兵,一向是死道友,不 死贫道。 面对如此骁勇善战的友军, 萧世安身覆鱼鳞甲,手握铁胎龙弓,甚至有点懵。 早知晓你们如此高义, 本将还要打筋脉封闭针吗? 就是这群义士,似乎有点疯狂。 “你特么别挡道,抢生意啊!” “狗日的,快割耳朵啊,,” “日你大爷,赵狗子,赵,,你特么真衰,发财的机会死了。” “杀,杀啊,三千个耳朵来了。” …… …… 这种情况。 在这个战场成为普遍现象。 甚至无甲的几万老弱,有意无意的往前冲。 拿着木盾,带着狡黠的眼神。 爷爷护着孙儿。 企图蹭点人头,混个功劳。 “乖孙,机灵点,去捡两亩地回来。将来给你娶媳妇。” “哦。” 小徭役兵如同战场精灵,在夹缝中寻找机会。 他捡的不是地,是他媳妇! ------------- 楚国帅台上。 段渊眼眸中带着喜色。 压着打! 楚人将突厥人压着打! 他的目光,偶尔会望向西侧山林, 周卧龙,真神人也! 正午时分。 激战正酣! 日头偏西。 罗浮山山高林密,云层环绕。 阳光射在山林,阴影刚好遮蔽帅台。 梅太师如苍松挺立,眼眸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 他似乎呆滞了。 楚兵竟然如此强大! 喜欢楚兵。 第173章 那个男人 “咚!!” “咚!!” …… 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厮杀一刻也没有停止。 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楚人,为了争夺胜利,成为北疆的枯骨。 两个民族,血海深仇半个世纪。 此刻, 楚军虽然是总体兵力劣势, 但搏命而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战场之上, 是血与火说话的地域, 打的过就是打的过! 本已经陷入困境的大楚军团, 令双方将领都大跌眼镜。 竟然在十里战线压制突厥人。 自北伐军进入定襄郡后。 大突厥国节节胜利。 楚国官军从未在野战中,哪怕是展现出一丝可能战胜的情况。 罗浮山战场。 楚军士气大振。 这半年来,草原人凶猛, 野战无敌的名号,首次被打破。 中军。 萧氏大旗。 一员眼眸锐利,雄武霸气的猛将,手持巨弓,面露冷笑。 十万支箭,南阳军团开火全力。 对阵的突厥部落骑兵,苦不堪言。 蔡州兵不但不是累赘,反而凶猛异常。 这次回去,必须要将这支兵力纳入南阳节度府。 历经战火淬炼的兵卒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罗浮山这种战场。 猛然间。 萧世安弓起箭出。 一根羽箭,如流星般。 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噗!” 突厥人雄壮的千夫长,双手企图捂住自己流血的脖颈。 可惜。 这是徒劳的。 他挣扎了片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坠马后,被踩成肉泥。 这种羽箭,太好用了。 飞出后,箭道非常规律,穿透性也极强。 射程提升了百分之十几, 切莫小看了这十几步,那是跨时代的进步。 周云给的价钱挺公道, 三分银子一支! 南阳郡可以考虑向武川镇采购优质箭矢。 金戈铁马,羽箭乱飞。 罗浮山这种战场,能不能活,八字很重要。 他主要靠祖宗显灵。 看他硬不硬! 某一刻。 萧世安的眼眸凝重,远方突厥人变阵了。 十几面大纛移动, 突厥人的骑兵如潮水退去。 他们让出了位置。 从苍鹰的视角看。 两大群蚂蚁对殴。 红蚂蚁群打赢了这一场。 黑蚂蚁派出了新的力量。 十万兵力,七个方阵, 长枪如林,旌旗蔽日。 黑色的海洋,向罗浮山楚军涌过来。 “压上来了!弟兄们,杀啊!” “赵村的,随老子抢人头!” “步卒?狗日的,步兵肯定比骑兵好杀!” …… 突厥人的步卒压上来了。 他们的穿着五花八门的羊皮袄子。 甲胄混乱,阵型也不整齐。 萧世安的眼眸中带着担忧。 这是奴隶兵, 突厥人的二线兵力。 虽然是二线, 但突厥人给了甲胄,大盾,长矛。 有这些东西,这支部队就算是战兵了,比起大楚的昔日的后营强多了。 从行军上看,这支兵力应该训练了不短的时间。 突厥人真是准备充足。 竟然连步卒都有。 几百步外。 突厥步卒方阵。 他们眼眸炙热,手持长矛。 踏着步伐,悍不畏死的向前。 为 了活命, 奴隶步卒的实力不容小视。 一名脸颊上,全是刺青,身覆黑甲,手持刀盾的精瘦汉子。 他有西域血统,马脸极长。 站在部队最高处,疯狂挥舞战刀。 “杀,乌拉!” “杀,为自由而战!” …… 他手下的二个千人队,不顾一切冲锋。 他们兵器很杂, 有狼牙棒,有长刀,有长矛,总之有什么用什么。 唯一算得上整齐的,就是第一排的大盾手。 突厥人的洪流来了。 第一个被冲击的是, 南阳步卒荆州营! 强弓劲弩出南阳。 南阳荆州甲天下。 作为中军。 面对这种情况, 南阳最强的步卒,义无反顾,踏在最前方。 七星锁龙阵! 随着将令,变成了一个箭头形状。 准备迎接黑色海洋的冲击。 最前方的就是荆州营! “天下英雄当面,儿郎们,打出荆州营的威武!” “杀!兄弟们,杀!” …… 南阳节度使萧世安,一箭射穿三人。 咆哮着,怒吼着,鼓动大军。 随后, 是南阳军独有的战鼓。 大盾,长矛, 双方毫无花哨的碰撞。 南阳弩兵半蹲,平举大弩,随着将令射箭。 无数兵卒,碰撞出一条兵线。 那里是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南阳,河东,虎卫。 十里战场,步兵搏杀,血战一团。 大盾对撞。 长矛对刺。 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补位, 双方皆死伤惨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血与血搏斗。 战至此刻,双方没有任何花哨。 只有两个文明的战争。 来自中原的农耕楚人。 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突厥部! 河东军! 河东军方阵出现问题。 步卒本就不强,面对如恶鬼般的突厥奴隶,一度陷入下风。 幸好有如狼似虎郡兵掩护,否则这里将成为第一个被突破的战场。 右翼地带。 虎卫军固然是洛阳来的精锐,但不要命的奴隶军也不容小视。 一时间, 双方绞杀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搏杀变成的意志的比拼。 战场之上。 楚军的战鼓节奏变幻。 令旗挥舞! 段渊的楚军七个方阵一度张开獠牙,摆出合围阵。 这是步卒企图吃掉进攻突厥方阵的行为。 可各处战场, 随着突厥步卒的顽强抵抗, 大楚方阵封锁战场的企图,为之一滞。 楚人的攻势已经被挡住了。 尽管楚军还占着上风。 但大量有经验的老将都看出来了, 胜利的机会很渺茫。 大突厥国处于上升期。 大量将领敢拼敢杀。 如果此刻是五十万大楚精锐,对战六十万突厥人。 那楚军有继续打下去的资本。 但楚人只有十九万,且段渊是全部压上打第一场。 再强的精锐兵马,也难以持久。 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随着日头西移。 破釜沉舟提升起来的士气, 渐渐随时间流逝。 楚人的体力即将下降。 一柄长刀,威势无双。 夏侯仁身覆饕餮甲,朱色披风随长刀而动。 “当!!” 一员突厥将领 被虎卫军统领削首。 虎躯猛转,带起一片刀光。 又是数名突厥王帐军勇士被杀。 东线右翼。 夏侯仁气喘吁吁。 他看见大纛之下,南阳军攻势如火。 突厥似乎完全被压制。 但夏侯仁的眼眸中满是焦急。 他清楚的知道,楚军就只有这一波。 而突厥人,还有大量的狼骑在待命。 遥望北方。 毫无动静。 项济! 建安军! 此刻还不突破封锁,更待何时? 河东军大纛下。 张须陀长眼闪烁精光,俯视战场。 他面如重枣,手持精铁囚笼棍。 张须陀是个小人,他一直在保留实力。 但同样希望,这一场楚军赢。 虽然不介意做异族的走狗。 不过能不做,谁也不想。 某一刻,北方忽然烟尘滚滚。 他不禁心中一喜。 定眼一看。 狼图腾旗,突厥人! ----------- 突厥金帐台, 大纛随风。 猎猎作响。 突厥人的牛角号再次咆哮。 四个骑兵方阵,缓缓接近战场。 霍长真的嘴角露出笑容。 步兵? 突厥也有。 奴隶兵, 竟然可以跟大楚打成平手! 其实莫说是平手,就算全部消耗,这一场也值得。 楚人的体力下降。 中央数万突厥骑兵,就能送楚人上天。 何况突厥人,最精锐的兵马一直都没动。 扑骨,北山羊,阿达澜人! 勒尔浑王帐旗,两万天狼卫,还有海山的金狼卫。 以及阿史那哲哲的两支步卒! 这支最精锐的突厥力量,一直没有行动。 他在等一个朋友。 周云! 俯视战场之余。 霍长真总在远眺北方。 风平浪静! 建安军还不出动吗? 若是大楚三十万主力,全完了。 建安军出来也没用了。 几十万溃兵。 突厥人一路追杀, 足以让楚人的血流干。 -------- 大楚帅台。 大纛之下。 梅太师俯视战场,眼眸担忧越来越深。 北线根本没有动静, 项济要卖了大楚? “段老哥,这么打下去不行,突厥兵多,数万铁骑虎视眈眈。” 听到梅太师的话。 段渊才从神游中醒来。 他收回望着山林的目光,淡然的道。 “楚兵不是打的很好吗?” “这波奴隶军,肯定是打不过我们的!” “段渊!” 梅太师怒了。 烧山毁营,破釜沉舟,难道就是为了出口气吗? “战兵的体力一旦下降,楚军就完了。” “强兵不能战三阵!” “你连这个都看不出吗?” 段渊眼眸深邃,自信的道,“是完了!” 某一刻。 一股寒风呼啸。 大楚北伐军! 大纛随风而动。 猎猎作响! 段渊双眸闪烁喜悦。 他的余光,看见了山林里的暗号。 “起风了!” “突厥人,该败了!” …… ---------- 童家镇! 杀声震天! 甚至盖过罗浮山下的楚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仲户! 童家镇守卫将军。 裴字旗迎风而立。 大纛之下。 一员身型硕大,身覆鱼鳞甲的猛将挥舞长枪! 童家镇一万人,如虎狼一般扑向渡口的四万突厥大军。 风吹过战场。 带起一缕飘絮。 红色的绸带飞过童家镇的大纛。 飞过渡口的数万突厥兵卒。 飞出数里后。 荒原上。 地平线上。 出现清脆的铃铛声。 紧接着是踏碎一切的行军步伐。 “咚-咚-咚-咚……” 一杆金色的长枪出现。 它枪刃三尺。 盘有龙纹。 两侧有锋利的小支。 小枝上,挂着九节铜环。 随着战马起伏,铜环发出清脆的金戈之音。 湛金十字枪! 楚七项济, 四个大字迎风飘扬。 一支军纪恐怖的雄兵。 长枪如林,寒光闪闪。 千盾成墙,势不可挡! 他们桀骜不驯,带着鄙夷的眼神。 踏着万人如一的步伐。 正在罗浮山南方的行军路上。 金甲将军,项济! 宛如神人下凡。 披靡天下。 那个男人! 他来了! 龙纹剑挥舞,他咆哮着怒吼。 “建安军,随本将杀去罗浮山,破了突厥。” “上将军,先破渡口的突厥守军再说!” “榆林郡童家镇兵卒干的很好,都勾引出来了。” “对,贺军师说的对,本将唐突了。” …… “建安军,随本将破了渡口贼子,再杀去罗浮山。” …… 战场十里外。 有一山林。 山中有一悬台。 台上有一儒将。 那人身高八尺,身覆山纹精铁甲,羽扇纶巾, 剑眉星目,脸如刀削,英武不凡! 他俯视整个战场, 兵神系统一开, 成竹在胸! …… …… 大楚罗浮山之战,真正的帅台在此处。 (这一章,必须赶出来,才对得起弟兄们!) 喜欢楚兵。 第174章 童家镇建安军 “报!” “报!” …… 罗浮山下。 东起高坡,西至山沟。 红色与黑色,如两股潮水碰撞,激起无数浪花。 而这些血红的浪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无数大楚儿郎,命丧异乡边境。 永远躺在清水河东,罗浮山下泥土里。 荒原。 野草渐渐露出头角,快五月了,雪很薄。 一位雄壮的突厥勇士,马踏雪泥, 向金帐行宫,奔涌而去。 他振臂高呼,不停挥舞令旗。 楚人的大军中。 太原大纛之下。 右翼丁宏度第一个发现。 他收起名贵的青山弓,带着疑惑。 目光一直在这匹快马上。 南边? 童家镇只有三万老弱残兵,裴仲户是个废物。 凭童斋远二千多家兵,也不可能突破四万人的封锁。 不对。 北边风平浪静? 难道说, 丁宏度随着战马起伏,盘蛟玄甲砰砰作响, 三羽头盔下,面容威武,露出冷笑。 一万多人,你还真敢来,项济! ----------- 南阳大军,萧世安目光炯炯,一边杀敌,一边心思在那匹快马上。 最东线,夏侯仁也发现了。 大楚帅台上,梅太师立如苍松,眼神深邃,武者威压爆体而出。 建安军从南边过来? 霍长真放了四万人守童家镇渡口。 怎么可能轻易被突破? 但事实摆在眼前。 童家镇方向杀声震天。 他已经能看见溃逃的突厥部落了。 如同躲避后方的猛兽, 突厥人如丧家之犬,挥马落荒而逃。 突厥大阵中。 踏雪而来的骑兵,马蹄滚动。 “喻!!” …… 停在四丈高的突厥金台下。 他气喘吁吁,随着战马起伏。 “报,” “南线急报。” “童家镇,延塔,宁古,索北,安支山,四部精锐皆亡,” “建安军与童斋远两面夹击,四万多突厥勇士,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四万人啊!” “延塔贵族长,,,他见裴仲户出来送死,就带兵出去了。” …… 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汉子,铁力可汗瞳孔猛的收缩,头皮发麻。 建安军! 出现在五十里外的南方? 周云绕道南线, 这个作战的计划的可能性,金帐里,多位幕僚都讨论过无数次。 这是一条路,但本身机会就渺茫。 何况突厥国早有防备。 童家镇三面环水,渡口马墙壁垒,有四部突厥万户。 这股兵力,攻陷童家镇都够了,更莫说只守不攻。 突厥人的斥候全程巡视罗浮山战场。 项济的建安军在北线, 一直在北线。 十六万人守着他的。 湛金十字枪! 大纛! 战鼓都在北线山林。 罗浮山林一带有五千斥候。 是五千! 建安军怎么可能转移到南方。 不同于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可汗的暴躁。 霍长真的眼眸中带着笑意。 他已经明白了。 冷冷的笑道。 “呵呵,周云!” “老夫就知道,要赢你不容易。” 其实这段时间,霍长真一直在捕捉周云的动向。 但这个人就跟守在金帐看突 厥行军图一样。 他在后方部落里,设了无数个套,就是逮不住。 周云就像个狐狸,咬一口就走,绝不回头。 但凡霍长真找到周云,整个楚军战线,他都会放弃。 利用优势兵力优先解决周云。 这个人就像深渊,深不见底。 李太师的高徒,周卧龙! 确实有诸葛武侯之才。 “周云一早就没打算,从北方突破!” “之前军报,童家镇战力强,还没当回事,原来早就投降了项济。” “难怪罗浮山三更造饭动静那么大,是在掩护周云!” 霍长真俯视战场。 南方童家镇,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周云如同洪荒猛兽,窥探战局。 建安军成功诱杀封锁童家镇的突厥力量。 不仅在南面到达战场,同时也解放了童家镇的楚兵。 虽然这支楚兵,霍长真不放在眼里。 但罗浮山,第一局, 段渊和周云是大胜! 霍军师笑了, 他眼眸中迸发出炙热的战意。 放眼天下,不仅武将要决高下。 谋士之间,也要分高低。 大楚顶级谋士圈。 老一辈三大谋神,段渊,了然,霍长真。 是整个东方大陆独一档的存在。 如今,新进的大楚高才文魁,跃跃欲试。 刘仁基,杨重楼,萧世宁这些兵法大家闪耀大楚。 周云! 虽不是文魁出身,但其实力,乃青年一代,魁首! 真是同等实力对抗, 霍长真自认为不是周云的对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此刻,罗浮山之战。 他没有输的理由。 去了南边又能怎么样! 突厥人战场投入的兵力不到三十万, 还有一半虎视眈眈,兵强马壮的生力军。 老夫筹码比你们两家多得多。 换也能换死你们。 你只有一万多人。 老夫霍长真必胜! …… …… 罗浮山。 大楚帅台。 大纛随风而动。 旗帜飘扬。 “段先生,原来一直跟周云在合作!” 王右宁一身软甲,打着绷带,欣喜道。 “你如何知晓?” “嘿嘿,你当我傻,七星锁龙阵!” “楚军左翼一直很薄弱,你是要建安军当左翼!” 黑衣老者段渊,颤颤巍巍,轻抚长须。 他遥望战场,目光炯炯。 他看见了下一个时代。 下一个时代的英雄。 书生平狼图! 三千残卒守楼关, 三万铁军,马邑郡城杀败十万突厥狼骑。 那是大楚雄兵,最辉煌的一页。 那个时代的英雄是梅朝远! 它已经远去, 那是昔日辉煌! 这个时代, 将会是七皇子,项济! 武川镇周云! 随着时间推移。 罗浮山爆发山呼海啸的呐喊。 他们发现了建安军。 一时间,士气大增。 援军! 援军来了。 这一刻,罗浮山的楚兵意识到不是孤军奋战。 童家镇的楚人,建安军的楚人,也愿意同生共死。 北疆楚人,皆可共赴国难! 大地。 荒野。 寒风。 铜环, 旗帜, 湛金十字枪! 三个雄壮的军阵,出现在远方。 红底黑甲 。 建安雄兵。 他们千人如一。 连长枪的角度,在行军途中都没有变化。 就好似撒豆成兵,墨家傀儡人。 七八里外。 铁甲长矛,肃杀之气弥漫罗浮山。 “咚--咚--咚--咚……” 三个方阵,踏步而来。 一支身覆红甲的队伍,阵型散乱。 一路奔跑,超过了建安军,率先抵达罗浮山战场。 那是童家镇的兵马。 大约五千多各种甲胄的兵卒。 其中不少人手拿木质器械,五花八门都有。 极个别的甚至要几个人抬。 宛如演练过无数次。 这些兵卒迅速占领了战场左翼的一处高地, 布置拒马大盾,等防御措施。 估计是要立下大纛, 作为建安军的后方。 一个相对有防御,有弓弩阵的高坡,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吧。 建安军的大纛。 是一面鲜血染红的旗帜。 古河沟的英魂,铸就了它的铁血。 大旗之下,金甲将军,宛如天人。 他的战马夸张的可怕。 西域宝马,赤影! 肩高六尺半,四肢雄健,重过千斤,乃万中无一的极品。 它整体枣红,在额头和四蹄有白色点缀。 好似大楚神话中的四大名马,赤龙。 故取名,赤影! 不用想,这是项济在周云那蹭来的。 项济但凡有银钱,基本都接济穷困楚人去了,自个穷的叮当响。 他浓眉下,是一双如星辰的眼眸。 十三里荒原苍荡,三十万楚军翻腾! 此刻的场景,只在他的梦中出现。 建安军步战第一营, 二千雄壮的铁血精锐簇拥。 长矛如林,刀剑寒霜。 远方的山坡上,全是红色的海洋。 海洋中有无数旗帜。 旗帜疯狂挥舞, 几十万楚兵呐喊声,咆哮声,响彻罗浮山。 项济目光灼灼,眼眶带着温热。 回想出洛阳时,十几个护卫,四匹马, 古道独行,秋叶潇潇,无人相送! 一路风霜,受尽欺凌,尊严尽失。 凄凉的过去,好似历历在目。 此刻。 环伺战场,雄兵在握。 金戈铁马,会猎突厥天可汗! 他眼眸闪烁精光,迸发出无穷战意。 拔出长剑,仰天长啸。 北狄杂种! 本皇子来了! “贺,,,贺军师,走过了呀!” “野草坡在后面,咱们得上去!” “上将军,咱们不上坡,继续冲。” “你当我傻?本将军在大纛之下,继续冲?那不是活靶子!” …… 贺诗楚一身黑色儒甲,手持羽扇,身处大战中心,淡定从容。 他眼眸狡黠,笑容满面的道。 “大纛冲锋,这算什么?周将军,还给你准备了厚礼!” “祝你扬名四海!” “崔浩,给你家上将军壮壮胆。” …… 崔浩, 河内郡崔家村磨豆腐出身,身高九尺,雄浑有力。 和安庆一起在破落的安家村头大槐树追随项济。 乃七皇子铁杆心腹! 他是军中力士,扛着三丈高的湛金十字枪, 猛然间, 他横阔的胸膛起伏,喉咙发出震天怒吼。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 慌了! 闻听噩耗! 项济瞳孔微缩,眼眸呆滞。 呆滞还带着迷茫。 他咽了咽口水,龙纹剑悄悄收回剑鞘,迎着贺诗楚鄙夷的目光, 支支吾吾道。 “本将雪林身体尚未康复,,,,,” …… “本将今日,手臂不适,不欲动手,,,,” …… “军,,军师,本将可能打不过铁力那老小子!” …… …… 喜欢楚兵。 第175章 大楚第一勇士项济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大楚北线大都督,建安上将军,邀突厥铁力可汗,阵前决战!” …… 建安军六千人整齐怒吼,撼天动地。 榆树林,被震的掉落冰渣。 鸟惊而飞,群兽观望而走。 突厥人的大纛之下。 金帐行宫之上。 雄鹰般的男子, 铁力可汗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建安军的吼叫,他已经听到了。 他敢跟项济单挑吗? 那当然是, 不敢啊! 铁血皇子的威名,草原人知道的。 项济怕打不过铁力! 阿史那哈蒙也怕打不过项济啊! 铁力坐拥大突厥国万里河山, 北狄国的王,他也没必要下场跟项济去solo。 问题在于, 此种做法影响士气。 大楚红色海洋中,惊叹声,讥笑声此起彼伏。 “项济威武,阿史那族还自称勇武,放屁,,” “狗日的,楚七项济这么猛,难道他武艺超凡?!” “不会吧,不会吧,突厥无一人敢战项济!” “原来项济才是天下第一猛将!” “叫杨双小儿出战,” …… 今日罗浮山下。 项济在几十万大军当面, 大纛前移,阵前无敌的形象,将会成为永恒的历史。 几千年后,考古学家会发现一段这样的文献。 【楚史记载:昌帝七子项济,天生神力,善使湛金十字枪,重百斤!罗浮山下,跨马赤影,无人能敌。】 并找到了突厥对应的文献记载。 【南国建安将军,威武无双,马邑之战,无人敢敌!】 再综合各种杂七杂八的野史。 从而确定了,楚国七皇子项济, 乃是大楚圣昌皇帝时期,最强的武将! ------------ “咚!!” “咚!!” “咚!!” …… 战鼓雷动。 厮杀并没有停止。 建安军的大纛竟然冲在第一。 金甲将军,冲锋在前。 这简直是对大突厥勇士的羞辱。 这就好比象棋,将帅在河道。 随时欢迎对面车马炮! 无数勇猛的突厥将领跃跃欲试。 腾格里旗古义尔,长刀在手,踏马驻足,身后王帐军完成集结。 汪古河的勇士怒目而视,同样磨刀霍霍。 金帐行宫前方数百步。 青铜长槊,精铁玄甲, 如同雄狮般的阿史那宗望,眼眸闪烁寒光,冷冷的望着建安军大纛。 横槊踏马,如即将捕猎的猛兽。 几十部突厥大旗下,皆是集结精锐。 所有的突厥部落勇士,都在等待可汗的命令。 大兵团作战,不是草原部落袭击战。 必须令行禁止! 骑兵暂时不动, 霍长真在观望。 他想看看建安军的实力。 “嗡!!” “嗡!!” …… 牛角号的嚎叫响彻罗浮山。 三个突厥奴隶步卒方阵,脱离大楚军,正面迎击湛金十字枪。 战场之上。 杨延冷若寒霜,面无表情,刀疤下,是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眸。 “举盾,破敌!” “建安军,万胜!” …… 精铁长枪挥舞,令旗摇动。 作为建安军的第一营,武川子弟,摆出利剑阵型。 一个三角阵,杀入敌军。 两股力量悍不畏死,毫不犹豫的碰撞。 势如破竹! 宛如礁石破开海浪, 就似铁犁翻开泥土。 建安军的步营,竟然摧枯拉朽,屠戮突厥奴隶兵。 一时间, 残肢断臂乱飞,大盾破碎,刀剑散落。 这令观战的近百万人大跌眼镜。 罗浮山上的大楚官军更是头皮发麻。 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过分了! 奴隶兵竟然毫无抵抗力。 同为北伐楚军,他们其实一直知晓,建安项济能打。 所有北伐楚兵的战绩,比起项济都是萤火之光。 但从未想过, 原来特么是这样打的。 一面倒的屠杀。 武川镇,步兵营! 从山林时期,几十人的班底开始练。 历经一年多食物上的富足,全脱产军事化训练。 可以说,个人能力上面,超越大楚这个时代。 加之甲胄精良,配合训练到位, 先后又历经阿骨部,浑部,王帐军血战。 杨延麾下的二千人, 可以说是大楚无敌的步卒。 武川镇的箭头兵团! 大盾狼筅,长矛如毒蛇, 羽箭乱飞,千人搏杀如机械。 漠北的奴隶们,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 几十步外。 步战三营。 他们追随在杨延的侧后。 前方兄弟,拉出了三角阵,极大的增加碰撞接触面。 这样留给他们的敌人就很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任务难度,比计划中的更低。 但当这些呼喊着怪异口号,悍不畏死的草原野兽蜂拥而来时。 不少步三营的人,脚步迟疑了。 阵型一度出现轻微骚乱。 “盾,盾,注意节奏,不要慌!” “跟平时训练的一样,注意步伐。” …… 赵阿四一声大喝,拼命指挥身旁的新兵, 他自雪林中一步步走来,清楚知道,碰大战,士卒们最怕的是什么。 军纪! 军纪是关键。 尤其是刑徒跟后来民夫。 他们虽然模拟打了几场,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抗,还是第一次。 赵阿四的眼眸,无意间看见了不少残疾兵,不,合格的创伤兵。 他们眼眸火热,战意很浓。 有他们在。 以老带新,步三营的表现还行。 赵阿四是被周云调度到丁不三麾下的。 步三营整体基层指挥官不够,武川镇必须补充。 “砰!” “砰!” …… 前排盾兵,毫无花哨的碰撞。 长矛对刺,刀盾对砍。 武川镇的大盾,是铁皮跟阴木铆接而成。 重量轻,但防御力极强,韧性也非常好。 外围的大盾手,只需要全力护卫盾牌,长矛手出击时,有指令跟节奏。 他们配合就行。 如此,双手控制大盾,加上后面兄弟掩护。 建安军的大盾墙,成了敌军步卒不可跨越的鸿沟。 “开!” 小队长的一声命令。 大盾手立刻配合,后方长矛如同闪电,在空隙中刺出。 一击猛攻,绝不停留,立刻收回。 大盾手立刻调整,盾墙再次密不透风。 狼宪有专门的空隙,他们跟大盾手一起行动。 所有步卒,都看不见前方。 无论是长矛手,大盾手,狼宪兵,视野都是非常有限的。 他们跟随着鼓声和队长的指令前进。 跟步兵第三营接触的奴隶兵,只是稍微抵抗了一下。 就成片成片的倒下。 他们没有制式大盾,兵器五花八门,根本防不住长矛集群攻击。 何况还有羽箭,从方阵中射出, 大规模的死亡。 更是令他们军阵涣散,士气低落。 军阵破碎后。 此消彼长,突厥人步卒更失去抵抗力。 双方对战,成为一面倒的屠杀。 步三营大旗之下。 丁不三聚精会神。 时刻关注战场细节变动。 历经多次战役, 十里坡,河源,山草川。 这个来自雁门郡的小军汉,已经是合格的步军指挥者了。 他是借给项济的家将,来的早, 七皇子只有五百人时,他就来了。 打了无数场战役。 一直以来,他都担忧自己的处境。 毕竟他是雁门郡的将领。 但此刻,家主十三皇子已经是项济的铁杆了。 他得到了大量机会统兵。 因为能统兵,所以越来越精通。 这是为何刘邦的同乡都是大将,朱元璋的兄弟都是名将的原因之一。 自入十里荒原战场来,步卒的节奏基本保持的不错,偶然有脱节的情况,丁憾山会马上控制。 “统领,军师有令,立刻向北,支援太原节度使军团。” 一名武川子弟,传令兵将最新旗语,禀告给丁将军。 太原?! 那不是他的本家? 丁憾山的余光,望了一眼战场。 罗浮山的天地间,黑色的突厥人占据大半。 但他眼眸镇静,没有任何恐惧。 对于这种不可理解的命令,他并没有怀疑。 贺诗楚,贺先生也是当世人杰。 “大军北攻!” “大军北攻!” …… 步战三营的大旗向北移动。 脱离了杨延跟孟百川的集团。 宛如三根利剑分出的箭头。 同样势不可挡。 一路摧枯拉朽。 杀出几十步后。 此刻, 丁憾山才看见,太原步卒,竟然被奴隶兵压制。 他的眼眸中带着鄙夷。 传闻太原本家丁氏如何厉害,也不过如此。 太原方阵前,本来占着优势的奴隶兵, 猛然遭到袭击。 被大楚两个步兵方阵夹击。 尤其是身后这支部队。 奴隶兵头领发现,后方的部队竟然成片倒下。 根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他不禁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同样是步卒,他们就像纸糊的一样? 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战场的局势已经极为不利。 他一边挥舞战刀拼杀,眼神一边眺望远方可汗金帐。 良久后。 千户绝望了。 没有任何军令,旗语。 草原贵族们,放弃了这些忠诚仆人的生命。 “杀!乌拉!” “杀!雅力人,冲锋!” …… 奴隶兵步卒,爆发最后的冲锋。 可惜, 战场的形式,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改变。 两面夹击下,不到片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最后一个突厥奴隶,扬起战刀,被建安军方阵中,一个少年,用弩射死。 太原军阵前。 数以万计的兵卒倒下,破旗残尸,血流漂橹。 “嗡!!” “咚,咚,咚,咚!!” “变阵!太原军团后退休整。” “变阵!太原军团后退休整。” …… 罗浮山下, 大纛将台。 三面令旗挥舞。 太原步军方阵立刻后退。 见此情况, 丁宏度不禁一愣。 段渊什么意思?太原步卒精锐尚在,为何退后。 但见建安军消灭七星锁龙阵的右翼后,继续东进,一路摧枯拉朽。 太原郡来的楚兵,再不能多说什么! 侮辱。 丁宏度觉得这是侮辱。 建安军的步卒不仅打穿了自己的敌人,还能救援太原步卒。 甚至最后,要太原步卒后退,让建安军来打。 什么意思! 不要挡着战场,太原兵是阻碍?! 不过,友军强悍。 丁宏度也没有过多反对, 既然建安军强势,他也乐于减少兵力的损耗。 毕竟突厥人,剩余的生力军,就超过了楚军的全部。 此战还早着呢! 然而。 当丁宏度回眸时,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建安军的精锐。 又一个奴隶军团,被击溃了。 他眼眸炙热,闪过异色。 “为何?为何李斋安不写举荐信!” “早知周云在太原,老夫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儿,随便压过山寨丫头!” …… 随着建安军的步卒,大杀四方,整个战线都发生改变。 三支步营,如三把利剑,疯狂收割十里战场的突厥奴隶兵。 北狄不少骑兵脱离中心战场,在远处观望。 奴隶步卒,就算全死,也不到十万。 虽然损耗不少,但并不伤筋动骨。 但北狄国的士气却开始下滑。 几十万人的对战。 建安军精锐,横冲直撞,肆意屠杀。 这一刻, 无数突厥部落贵族,特勒王们才反应过来。 河原战场,库尔支河特勒王哲哲,面对的是什么怪物。 杨双本部精锐铁骑,天狼卫杀人魔阿史那弥禄,为何在古河沟折戟沉沙。 原来北伐最强的楚军,是项济! -------------- 金帐行宫, 建安军让突厥国十分棘手。 “建安雄兵,果然厉害。” 铁力可汗,如雄鹰般,俯视整个战场,见处于下风良久,开口询问。 “军师,如何应对,是否考虑海山。” “不用!”霍长真挥手,打断了铁力,道,“大突厥兵力众多,拉出战线,发挥优势,周云还是要输!” 喜欢楚兵。 第176章 李兴战封阿 马邑郡。 罗浮山。 熊熊大火,遮天蔽日。 大火之下,是两个东方最强帝国的拼杀。 大楚帝国与北狄阿史那部! 罗浮山决战! 足以媲美任何历史上的重大战役。 长平之战,兵马百万。 但春秋战国时期,甲胄跟兵器的发展较低,秦国还算行,赵国就差的多了。 巨鹿之战,彭城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 无论是规模和甲兵质量,远远比不过大楚跟突厥这两家。 侯俊,眼眸锐利,手中的精铁长矛,又快又准。 这一招,他已经练习了上万遍。 马步,腰板,力道自小腿到手臂,整个人浑然一体。 如此才能用最小的消耗,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刑徒军大量被分配在步兵第三营,似乎他们是皇子项济跟名将周云新组建的力量。 对他们的要求,更多的是适应编制,而不是形成强大战力。 建安军的甲胄,资源,兵员,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倾斜在别的战兵部队。 他们似乎是后娘养的,这令侯俊这样的戎边战士极为愤怒。 尤其是这次发的甲胄,牛皮、扎绳、内衬都很不错,就是铁片很糙, 听老兵说,几锻而已,一般步甲要十锻起,这批肯定不合格。 但他们的都头,西河郡来的山匪,却是自信满满。 他运气好,从太原入后营,历经河原战场最终逃回武川镇了。 长矛亏你们否? 大盾亏你们否? 弓箭亏你们否? 这些都不亏,甲胄亏,,这甲胄比楚甲强多了,也不亏! 战场之上。 数名哀嚎着,咆哮着,牙齿黝黑,身型巨大,但肌肉精瘦的西域突厥兵冲击步三营。 侯俊眼眸凝重,聚精会神。 他都不用听命令,大盾打开的瞬间,一支带血槽的长矛,极速飞刺。 精准无比,正在中咽喉。 侯俊立刻抽回长矛,带起的血雾,将那名突厥人拉倒。 土黄色的牛皮头盔,黑色包浆的羊皮袄子,前趴倒下。 这是侯俊透过大盾缝隙,最后看见的画面。 侯俊一手伸直在上,一手在后腰。 长矛收回后,标准的四十五度战术动作。 这个角度,既可以掩护前方的大盾兵,狼筅手,还不影响他们。 山坡之上。 无数楚人,聚成红色海洋。 他们声嘶底里,摇旗呐喊。 建安军此刻仿佛是他们的旗舰兵团,在执行最艰难的战兵任务。 此生,侯俊第一次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不是一个,毫无作用的书生。 他不是! 猛然间。 侯俊感觉大地在颤抖,丈八长矛似乎抓不住。 数以万计的钢铁洪流从山坡冲下来,宛如奔腾的兽群,他本能想停下。 “采花贼,狗日的,你在干嘛!” “别影响阵型,擅自行动者,斩!” “听军令,跟着我的节奏,侯俊……” …… 身处步三营精锐军阵,侯俊的手在颤抖,那种对于野兽的恐惧,让他喉结蠕动。 丁憾山将军的大旗没有任何改变。 继续行军?! “咚,咚,咚咚,,,” 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身体在冒汗。 那支恐怖的骑兵就要撞上来了。 马蹄如雷,震耳欲聋。 一支雄壮威武的骑兵从侯俊的侧后方冲出去。 带起的劲风吹乱红缨,溅起的雪泥染黄大盾。 这一刻,他眼眸呆滞,这就是战友?! 青龙! 是青龙的骑兵。 他看见两支骑兵毫无花哨的碰撞。 建安军猛将青龙李兴, 一骑绝尘,带起数片刀光。 人马皆斩,势不可挡! 突厥人几无一合之敌。 罗浮战场。 北狄人的骑兵动了。 霍长真不可能看着建安军,配合罗浮山的大楚官军将奴隶步卒杀光。 这跟当初郭倾之在古河沟战场是一样的。 三万! 突厥人三万骑兵,直扑建安军。 同时,为了防止大楚罗浮山官军救援。 同样有二万骑兵进攻他们。 楚军大纛之下。 黑色锦衣老者,段渊干枯的脸露出笑容。 救援建安军? 霍长真,你想多了。 周卧龙的锦囊,大楚官军只要占据东部高地。 其他的,就是建安军的事了。 ---------- 赵忠义是幸运的,他有三个保镖,只需要全力阴人就行了。 他是一名弩骑兵,建安军最昂贵的兵种。 胯下是北狄大马,虽然有木假肢,但他还是用绳子将大腿,绑在马鞍上。 他有两把弩,一把正弩,一把备用。 正弩是组装好的,备用的还是散件。 后腰有两个箭壶,六十支箭。 马刀和骑盾已经收了,他的任务是全力在放箭。 队官是武川镇的子弟,他说了, 只要赵忠义能把六十支箭射完,就是拼着被打死,也给他去偷一壶清河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六十支箭? 怎么可能。 现在绞杀在一起,赵忠义的箭必须准确。 宁可放弃机会,也不能误杀队友。 打了小半个时辰,赵忠义才射出五支箭。 阿史那封阿! 赵忠义已经瞄了他很久了。 这是一个大人头!很值钱! 可惜,他跟青龙战成一团。 根本找不到机会。 一柄长槊,横扫四方。 阿史那封阿,身覆狼吞鱼鳞甲,胯下西域宝马。 奔腾在荒原,与楚国大将李兴战成一团。 “斩浪!!” 马势,刀势,威势。 三势合一。 李兴青龙斩将刀,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威势无与伦比。 在飞驰的战马上,划出一个几乎完美的暴力美学路线。 电光石火间,斩击封阿。 “铛!!” 刀槊相交,火星四溅! 精铁长槊几乎脱手,封阿艰难的防守下李兴的必杀一击。 他的眼眸闪烁,面露惊恐。 青龙的情报,他很清楚。 上定襄战场的时候,不过九品武者。 爆发冲突,连河东军张啸都拿不下。 即使此刻跨入宗师,了不起就是一两重,宗师初期。 但此刻,他爆发的力量,几乎媲美宗望那个畜生。 “阿史那封阿?!” “你如果只有这些实力,今日恐怕过不去了!” 李兴一身青龙玄甲,横刀踏马,随着战马起伏,闲庭信步,围绕着封阿。 就像野兽在围绕自己的猎物。 短短几十个回合,封阿不禁感觉自己力量流失的厉害。 他已经老了。 他五十四岁了。 一个武将的巅峰岁月,从十八开始,最多到四十五上下。 无论气血,还是技艺,甚至是勇气,他都比不上五兽将的大哥,青龙! 阿史那封阿眼眸凝重,气喘吁吁。 他知道,再打下去,石羊河的王,死去只是时间问题。 某一刻,他最后看了一眼金帐行宫。 希望能够得到撤退的命令。 毫无动静。 哈蒙这个混蛋,小时候,还是封阿教他放的箭,白眼狼! 不过,这才是雄鹰该有的风范。 草原上的枭雄,本就不该有感情。 “青龙!莫要得意,新生的狼王,有一天也会老迈!” “老子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阿史那封阿,最后恢复了他年轻时的勇武。 他的精铁长槊,如同蛟龙出海,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可惜, 他碰到了青龙李兴。 此人的武艺,出了名的稳健。 这种武者风格,导致李兴几乎没有失误。 建安军、甚至是草原部落都认为,黑蟒李泰的武艺,是五兽将中最强的。 实际上,这是一个误区。 李泰的黑蛇斩将刀,一往无前,拼杀极度喜欢用凶招。 对抗比他弱小的武将时,李泰往往能迅速击杀。 这造就了李泰无敌的威势。 事实上,李兴私下与李泰搏斗,几乎都是他赢。 但这里面也有武者的谬论。 黑蛇自幼跟他一起长大。 有什么招式,李兴了如指掌,自然可以对应破解。 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将领,李泰的威胁是致命的。 至于青龙黑蟒,孰强孰弱,青山寨自家人完全没有必要争论。 甚至五兽将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强弱。 如果步战,铁牛肯定是最强的。 若是偷袭,野猪肯定是最厉害的。 骑兵战场。 胜负已见分晓。 一柄巨大的关刀。 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 斩断了封阿的长槊。 两马交错而过。 阿史那封阿,眼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他颤颤巍巍的回头,看见了一个英气勃发的大楚武将。 浓眉大眼,威风赫赫,眼眸中全是光彩! 他年轻的,就像草原上的朝阳。 鲜血在封阿的脖颈上流下,力量随着鲜血,迅速流失。 他再也抓不住,精铁断槊,啪的一声,掉落在雪地。 “嘿嘿,酒肉、楚女掏空了我,竟使我如此憔悴!” 封阿看见了他自己。 一个佝偻着的草原无头大汉。 曾经,他也如朝阳一样,在石羊河奔腾。 罗浮山的天空,好暗! 浓烟好大。 阿妈!是你来了吗?我想你了! ----------- 楚帝二十三年, 四月二十日,谷雨。 建安军大将, 五兽将之首,青龙。 于罗浮山下,两军阵前,斩前突厥第一勇士, 阿史那封阿! 喜欢楚兵。 第177章 立大纛战突厥 “青龙,那个凶猛的怪物就是青龙?” “那个人头是封阿吗?北狄人的名将!” “挂到建安军骑兵的战旗上了,封阿死了!!” “赤虎,,赤虎的骑兵夹击王帐军了。” …… 三支进攻的突厥骑兵,不少人已经打马逃离。 没有希望的战争,突厥部落组织松散,底下是不会打的。 建安军主战三大步营跟两支最强的骑兵配合, 三旗王帐军打的苦不堪言。 当漠北的突厥勇士,欲冲击步卒方阵时,建安骑兵一定会阻击干扰。 他们的箭头骑卒,皆是玄甲,根本无惧箭矢。 王帐军的突厥勇士,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帮人,凶悍无比,又配合的良好。 最主要是打一波就走,只要你速度降下来,建安军就不管你了。 真要追击,这帮孙子,甚至躲步兵阵后面去,绕一圈再来。 建安军步兵军团,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敢立大纛,战突厥! 冲锋在第一,根本不怕拼杀。 一旦骑兵失去速度,就会被大盾长矛像犁地一样,屠戮殆尽。 王帐军的勇士,无法专心对敌。 骑兵随时在骚扰,步卒随时在收割。 如果不是兵力上的巨大优势,他们早就败了。 步骑配合的力量, 尤其是精锐步骑配合的力量,是远远超越单一兵种的。 这是战场的客观规律。 突厥人虽然训练了步卒,但那只是一个兵种架子。 远远不如建安军这般成为系统性的力量。 步弩比起骑弩射程远,威力大。 且步兵弩能形成弓箭集群,而骑兵是永远办不到的。 至少蒙古骑兵出现之前,是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做到的。 长矛齐刺的威力,也远远超越骑兵的一杆长槊。 简单说来,就是精锐步卒军团。 它的输出比骑兵高,最大的弱点就是机动能力很差。 严格意义说,步兵没有战场主动权。 打不打,骑兵说了算。 但真在一个地方硬打,那肯定是精锐步兵集团厉害的。 明朝末期,八旗军骁勇无比,那是明末的军事组织架构太松散。 朝廷腐朽,军械粗制滥造,步兵根本无法形成战力。 但饶是如此,当时的八旗兵也遭遇了几场艰难的战役。 此刻,建安军步骑完整,甲胄精良,军械齐全,悍不畏死还训练有素。 从根本上讲。 突厥人这样冲锋,基本等于是在违背战争的客观规律。 被打的节节败退,是正常的战场现象。 罗浮山的浓烟越来越大。 漫天火灰如飘雪一般掉落。 有一缕从苍穹而下,掉在了郝大雕的肩头。 郝狱霸忽然觉得有点口干,咽了咽口水。 他想喝水,但他现在不能动。 他在军阵里面。 铁甲锐士! 他已经进入铁甲锐士了! 回想这一个多月,他简直想哭。 武川镇,不是人呆的地方。 城墙都还没修完,他就被点名了,贾平庆那个狗东西,带着一个快入土的老头,给他记了一笔。 从此,郝狱霸告别的轻松的生活,进入了人间炼狱。 冰河泅渡,穿着单薄的布衣,在清水河里来回十次。 清晨拉练,从十四里外的大河口,砍一根横木回来,当柴烧! 各种奇怪的训练动作,能将郝大雕干的精神崩溃,不达标就是鞭子。 血淋淋的残暴管理,欺压良善百姓。 那个训练将军还有强迫症。 鞋子必须摆正,被子要是豆腐块,站立要纹丝不动,挺如苍松。 不,他要疯了! 好在食物管够, 竟然每月还有七分银子的军饷。 如此磨炼,郝狱霸已经发生质变了。 那个佝偻的老教头,传了他建安军六式刀法。 此刻,他身覆玄甲,手持巨型战马剑,三百大汉,人人皆是如此。 最前方,武川镇猛兽牛魔。 坐着比别人站着还高,手指不停在盾牌上敲击,牛魔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铁甲锐士雄心勃勃,要证明他们的实力。 可北狄勇士不给力啊。 他们藏在野草坡童家镇兵卒里, 当突厥人的兵马将五大战营逼的往后退时。 他们就会得到将令,在合适的机会杀出。 可郝大雕眺望战场,根本没他们的事。 目前情况,北狄人冲击建安军的部落骑兵,似乎要战败了。 不少草原部落勇士,如潮水逃离。 青龙赤虎,大杀四方。 三大步兵集团,轻而易举,撕碎了突厥人。 不至于吧?! 野草坡上,铁甲锐士跟神机营,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梁,,梁哥,你咋到前面来了!” 铁牛声如洪钟,却情绪低落的道。 身覆一身轻质扎甲,内穿布面锁子甲。 梁大眼小时候被火烫过,外翻的大眼,全是忧愁。 “老子后悔啊,都闲出病了!” ,! 玄甲被拿走,马匹被换走,梁大眼心里憋屈。 二爷说,神机营乃是建安军最强的战兵营。 这特么战个毛! 立营一年,一共就打了两场。 阿史那木勤思力攻武川镇第十五天,上城墙,灭了白狼神。 山草川掩护撤退,打了几十发重弩。 狗日的,弩壁都更换三次,仗才打两回。 拿着战营的军饷待遇,干着后营的活。 那些个女卒娘子,说武川镇其他营,那个不是英雄好汉。 提到他们,就是轻蔑的眼神, 咦!不行! 梁大眼苦啊,他们抬不起头啊。 一起进来的梁三,斥候营风生水起,项济把他当爷爷供着。 赵阿四被丁憾山亲自请去步三营,担任百户官! ----------- 罗浮山下。 十里战场。 大楚官军与建安军、童家镇的兵力配合的很好。 童家镇守卫了一处高坡,形成了弓弩阵后方。 大楚官军主要压缩了战场,同时大规模兵力,布置在东侧。 这样形成了一个布袋口。 口袋里,是建安军的战场。 此刻无数将领侧目,罗浮山下的战局太残暴了。 胜负已经分晓。 虽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但三支突厥骑兵的败退,已经是必然结果了。 一万人破三万人,竟然毫无悬念。 是突厥人不禁打了,还是楚人产生幻觉了。 撤退了! 突厥人撤退的号角响了。 战场上,突厥骑兵迅速逃离。 一名雄健的突厥勇士,踏马而逃。 他藏身马腹,待走远后,才翻身上马。 这是腾格里旗的勇士,他们攻击线最深入。 赵忠义聚精会神。 骑弩死死瞄准远方快马骑士。 队官跟几个骑兵战友,连呼吸都停滞了,这一刻,没有任何声音干扰赵忠义。 一支利箭,从建安军骑兵的队伍里飞出。 划破长空,随风而飘。 “噗!” 远方的腾哥里勇士,应声坠马。 赵忠义的队伍,弟兄们目瞪口呆,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远处, 骑三营的骑兵队伍爆发欢呼。 一个身材高大的建安军勇士,收起了青山强弓。 赵忠义转头,愣愣的望着那名骑兵 , 他的这支飘箭,还在骑弩上呢。 那个人叫马九!是武川镇的老人,传闻过去乃阿骨部的马奴,一身马上功夫了得。 “狗日的,被抢人头了。马九这孙子。” “哎,算了吧,骑三营弓箭厉害的人多,听说阿骨部的楚人,大多都集中在那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三大骑营其实也暗自较劲。 骑三营是以阿骨部奴隶建立起来的,后期的奴隶兵,也大多加入其中。 他们长期接触马匹,骑术,骑射都很强。 而青山寨李氏的族人,大多集中在骑一营。 这也是为什么骑一营,一直在兵备上领先其他战营的原因。 ------------ 大突厥国。 金帐行宫。 大纛之下。 铁力可汗的心咯噔了一下。 最后一名突厥勇士倒下了,大楚阵前,突厥人都退走了。 建安军的大纛,就摆在战场的最中央。 孟百川的主战二营。 丁憾山的主战三营。 护卫在两侧。 铁甲长矛,大盾如山。 两翼是青龙跟赤虎。 五个二千人的方阵赫然而立。 此刻。 建安军中,无数战兵在敲击盾牌。 “咚-咚-咚-咚……” 铁力可汗,雄鹰般的眼眸闪烁怒火。 挑衅! 那是挑衅。 “军师,此刻当如何战?” “可汗,”身覆精甲,霍长真眼眸凝重,思索片刻,开口道。 “周云步战能力,千古无二!” “浑部打不过,十里坡蔑尔齐打不过,哲哲打不过,杨双都没打过。” “这种打法,是克制骑兵的。” “如果硬打,骑兵损失惨重啊,此刻大楚官军万众一心,精兵强将。” “今日再战,恐怕不是上策。” …… 铁力可汗扶着栏杆,俯视罗浮山战场。 熊熊大火下,漫天飞灰。 鹰羽貂衣,雄鹰一般的草原汉子,看不出表情。 “军师是说,今日该撤退了?” “楚人善内斗,突厥一旦退走,项济周云,必受排挤。” “到时候楚军士气低落,大突厥国才是好机会。” …… 中原的田亩土地,大楚的高门资源,本质上只有那么多。 无论哪家权贵,都不可能希望进入一支强大的新生的势力。 所以此刻楚军一旦胜利,后面就是排挤项济,内斗周云的时间。 今日建安军势强,步骑无双。 即使铁力可汗将所有精锐压上去,也很难胜利。 就算胜利,本部精锐损失惨重,也是无法接受的。 “当孤只有小羊羔那样大时,祖父头曼可汗对我说过。” “草原的狼如果失去了勇气,那就失去了一切。” “那年,安北将军击破柔然,雄兵三十余万。” “南楚要我部献上部落的女子,孤的祖父,只有一万多人。” “那个时候,漠北风霜,阿史那部没有惧怕。” 铁力可汗眼眸炙热,目光灼灼。 他如同草原上的雄鹰,威严霸道。 转头对着霍长真,歇斯底里怒吼。 “项济敢带着一万多人,来挑战大突厥国六十万人!” “今日,如果突厥人不敢跟周云一决高下!” “那大突厥国,永远也战胜不了建安军,” “从此之后,所有突厥勇士,看见建安军就会逃跑!” “失去勇气的勒尔浑河勇士,就是枯萎的老树,再也不可能壮大!” “就是今日,罗浮山下,孤要砍了项济,再灭大楚官军!” “起战鼓,吹号角!” “将白狼 神旗帜升起来,跟建安军决一死战!” …… “霍先生,你是草原上最智慧的长者,你来跟周云打!” …… 喜欢楚兵。 第178章 白狼的子孙 东亚大陆,有一块神秘的地域。 蒙古高原! 漠北的苦寒之地。 那里土地贫瘠,传说有个被白狼养育的孩子。 那个人就是突厥部的祖先。 所以,勒尔浑河艰难生存的突厥人,以白色为尊贵。 洁白的小羊羔,是他们最好的礼物。 象征着纯洁与希望。 羊羔会慢慢长大,草原人的孩子也会慢慢成为骁勇的骑士。 白狼神的旗帜。 只有当突厥人面临生死关头,才会升起。 此刻。 罗浮山下。 金帐行宫。 它升起了! 一杆三丈高,绣着洁白母狼,边缘是白色的山川。 白边黑底,白色狼神的旗帜。 “嗡!!” “嗡!!” “嗡!!” …… 草原人的牛角号。 苍凉而雄浑,响彻战场。 突厥人二十面战鼓,全部打响。 宛如来在远古的呼唤,震撼这方天地。 听见战场号角的阿史那族人,皆热血沸腾。 可汗! 铁力可汗, 阿史那哈蒙,并不是懦弱的领袖。 这才是突厥人该有的风采。 三面带着白色狼图腾王帐军旗帜出现了。 数万雄健的骑兵,集结到前方。 勒尔浑河,王帐军! 铁力可汗的本部族人。 战马如兽群,这支突厥人是莽荒的野兽。 他们眼眸赤红,似乎感觉不到恐惧, 一直以来,他们都大突厥国,最尊贵的战士。 铁力可汗,大兴铁政,其本部族裔,自然是武装到牙齿。 这些骑兵,人手一件轻甲,外覆一件牛皮扎甲,头盔,护肩,护心镜,基本抄袭了武川镇玄甲。 只是在部分接口工艺上,稍显薄弱。 整体甲胄的重量,也远远超过了正牌的玄甲。 但突厥人的马好,托重数值高,勉强能够搭载这样的配置。 阿史那云烈, 阿史那休哥, 阿史那忠利骨。 铁力可汗直属的三旗王帐军万户。 云烈和休哥都是铁力可汗的狼子。 老十二跟老十三,他们跟杨豪年龄相仿,自幼追随杨双长大。 皆是武艺超凡的草原新锐狼王。 阿史那休哥是一个乐天派。 西域大马,奔跑起来,如同荒原上的利箭。 年轻的休哥,踏马而来,追上前方身型巨硕的南王城悍将。 “豪哥,,豪哥,等会跟着我。” “金真叫我看着你,别让你死了,她在勒尔浑河,种上无数海澜花,洁白一片。” “那里有个毡包,等你回去娶她。” 眉如利剑,眼如星辰,英俊的南王城少将军,怒目而视。 “你特么过来就为这事?滚回去!” “嘿嘿,没有呢。” “你父亲叫我给你带话!” 父亲?! 一身狼吞雁鳞甲,狼面金盔的杨豪,转头望向远方的黑色木轿。 征南大王杨双,竟然还坐在轿子上。 “父亲要你说什么!” “刚则易折,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要你学李兴,不要学黑蛇和宗望!” 刚则易折!? 杨豪低下英俊头颅,慢慢思索父亲的话。 刀削似的脸颊上,有一条疤痕,彰显着他的勇武。 阿史那休哥那个傻羊已经走远。 学李兴,不要学宗望? 到底什么意思? 老实说,杨豪一直觉得,父亲太谨慎,甚至是懦弱了。 以父亲的实力,很多敌人可以轻易解决。 但他出手,每次都是机关算尽,甚至无耻偷袭 。 就像此刻罗浮山。 青龙赤虎,武艺连他杨豪都比不过,但父亲却不愿意,下场击杀此二人。 甚至到现在,还在轿子上,保持体力。 “嗡--嗡--嗡--嗡……” 牛角号打断了杨豪的思绪。 他看见了最近声名鹊起的宗望,这个石羊河的奴隶,背弃主人的狼! 他带着一万披甲执锐的天狼卫,走到他前方的军阵位置。 阿史那宗望,竟然是这次的箭头。 杨豪环视战场, 马蹄如雷,大地震动。 两万天狼卫,三万勒尔浑河王帐军已经就位。 最外层的两翼,竟然是部落军的兵马。 骨头狼旗,凶猛的羊头图腾旗。 扑骨部,北山羊部。 杨豪看见了金帐行宫的双面黑色旗帜, 这是草原借兵的规矩,一个补两个。 这两个草原万户贵族,每死一名骑兵,此战后,金帐就要给他补两个雄健的突厥人。 七万突厥骑兵,聚成七个方阵,以宗望天狼卫为中心,成箭头分布。 屹立在罗浮山东侧的高坡上。 他们眼眸炙热,目光炯炯,战意灼灼。 大纛随风而动。 猎猎作响。 旌旗遮天,长槊蔽日。 战马嘶鸣,偶尔有马匹人立而起, 突厥大军黑色的海洋蠢蠢欲动。 凶狞的望着数里外,湛金十字枪下的五个军团。 那里的楚人,还在敲击盾牌,挑衅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山林。 悬台。 周云眼眸凝重,罗浮山战场的一举一动,此刻都在他的计算里。 “相公,突厥人果然敢战!” “正常,铁力可汗雄才大略,有些政治上权衡得失的事,其实不适合战场。” 历史上。 大宋王朝,财富古代之最,甲胄古代之最,外战并不尽如人意。 为何?文人思维,并不适合武夫。 同时代下。 后周柴荣,登基之时,危机重重。 天下节度使观望新君,朝廷内部郭威的老臣也不服气这个小后辈。 北汉更是举国之兵反扑,进攻后周。 柴荣手持金戈,御驾亲征。 高平之战,威震天下。 先后击败蜀国跟南唐,尤其是淮南之战,更是展现了超越历代君王的决心。 可惜,柴荣早逝,是华夏历史的遗憾。 “打暗语!” “令罗浮山大楚官军,蔡州郡兵跟衡州郡兵,顶在山下楚军阵前,进一步压缩突厥人骑兵迂回冲锋的空间。” “再抽调太原军跟虎卫军的骑兵,归青龙跟赤虎节制,跟随他们迎敌。” 兵力太少了! 建安军的弱点还是兵马太少。 铁力可汗其实还有精锐兵马,核心兵力大约是十万出头。 这已经是草原部落的极限了。 要知道,蒙古铁木真的主力,也就是十一万多,四子托雷继承了蒙古的主力军。 才有了后来的蒙哥,忽必烈,以及大元王朝。 七万不是铁力可汗的极限。 这是罗浮山战场的极限。 骑兵需要奔腾的空间,大楚官军的七星锁龙阵下,位置有限。 周云看到了大楚将台的令旗挥舞。 罗浮山的官军此刻士气旺盛。 根本不惧怕突厥人。 兵神系统已经计算出来。 太原的骑兵有五千多,跟在青龙后面。 虎卫军的骑兵只有三千。 建安军的阵地,满打满算,也就是二万人出头。 且核心精锐,万人不到。 系统目前的运算结果 是四六开。 可兵神系统是有bug的。 他计算的对手,是他自己。 霍长真很强,周云认可。 只是,古人聪慧而好学不假,但不可能突破时代的局限。 步兵配合骑兵,再配重弩兵,这种立体密集远程打法。 绝不是霍长真现在能应对的。 此刻,周云只有一件事担心。 大突厥国的底蕴,远远超过建安军。 宗师猛将太多,李兴跟李昂,能不能应付? 至于战场指挥,周云不打算干扰贺诗楚。 浑部的贺胖子,实力还是有的, 他在战场第一线,能够更快的给出判断。 大火。 浓烟。 遮天, 蔽日。 高大的榆树积雪掉落。 一眼望不到头的马匹,令大地震颤。 从周云的角度看。 三股黑色的兽潮,呈品字形,奔腾而来。 建安雄兵五个方阵后退,并完全拉开距离。 他们如苍松挺拔,铁甲长矛,大盾狼筅。 一派肃杀之气! 喜欢楚兵。 第179章 罗浮山血战 战马! 数以万计的战马,即将冲击建安军的大盾阵。 这是大突厥国最强骑兵,与跨时代步卒的对决。 应对骑兵集群冲锋,武川镇子弟早已炉火纯青。 杨延玄甲跨马,立在大旗之下,宛如定海神针。 他眼眸闪烁精光,对着身后传令兵道。 “打旗语,所有的大盾枝杆,再打深一点,这支骑兵厉害。” 大突厥国,铁力可汗的本部。 杨延知晓,这支骑兵,超过以往所有碰见的北狄骑卒。 “砰-砰-砰……” 大盾手听到将令的第一秒钟,取下甲胄后,挂着的工具,疯狂招呼。 虽然他们不理解这个命令,但并不影响执行。 钢铁纪律! 是刻入武川子弟灵魂的首条军纪! 万马奔腾,数万突厥骑兵山呼海啸而来。 天地都在颤抖,宛如末日。 不少建安军子弟抓不住兵刃,心中不免发怵。 这种恐惧,是生物的本能,不可避免。 杨延环视战场,敏锐发现问题。 步一营乃是旗舰兵团,尚且有这个问题,其他两个步兵团,肯定是问题更大。 尤其是丁撼山的方阵,新卒最多。 “建安军!!!” 杨延战马人立而起,精铁长枪高举,嘶声砥砺的咆哮。 “建安军,万胜!” “弟兄们,大突厥国骑兵无敌即将成为历史,因为北狄人碰见你们!” “你们是大楚最强的雄军,你们将让北狄骑兵,进入坟墓。” 杨延的怒吼,宛如一支强心剂, 让建安军心头一颤, 今日他们就是来打虎的呀! 不少心生忌惮的人,不免感到羞愧,握紧兵刃的声音,此起彼伏。 “建安军,万胜!” 杨延带头怒吼。 回应他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建安军,万胜!” “建安军,万胜!” …… “咚-咚-咚-咚-咚……” 无数长矛搭在大盾上。 无数弓弩已经拉紧。 建安军完全处于攻击状态。 三排大盾。 步一营在撞击面准备了三排大盾。 这是他们练习过无数次的科目。 那立在泥土中的盾墙,寒光闪烁的长矛,以及虎视眈眈的狼宪兵。 就像是铁血铸就的长城,不可撼动! 战马! 北狄人的战马越来越近。 不少长矛手透过大盾缝隙,已经能看见头发打结,牙齿发黑,目光狰狞的漠北骑士了。 黑色的洪流近在咫尺,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 “杀啊,建安军,万胜!” “扛住,兄弟们,扛住!” …… 雄健的北狄战马,奔腾而来,毫无花哨的撞击建安军的大盾。 这一次没有建安骑兵的阻碍。 北狄人马速达到极致。 “砰!!” “砰!!” …… 无数木屑乱飞,不少建安军的大盾手被直接撞飞,呕血倒地,被缝隙里的兵卒拖走,消失在军阵。 无数骑兵撞击出缺口,但建安军的大盾有质量极好的铁皮在里面。 即使被撞的弯曲的可怕,也没有失去防御。 建安军的后排大盾手,依次补位,根本悍不畏死。 长矛兵在军令节奏下,开始反击。 他们不管死亡,不管哪个位置被击破。 甚至不管有没有人在他身边,只要听见军令,该怎么捅就怎么捅。 即使是最懦弱的人,进入了如此骁勇的兵团,他也会成为勇士。 天狼卫第一轮的撞击,势 如破竹,宛如铁犁,冲进建安军的步兵阵。 但此刻,它停下来了。 就像海浪撞击礁石,即使海浪再大,覆盖过后,礁石依旧挺立。 阿史那宗望,胯下乃是突厥最好的战马之一。 他的骑术极好,借助前方倾斜的大盾,猛然一跃。 战马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跳过了二排盾墙,重重的撞击在第三排。 青铜巨槊,宗师八重的猛兽,全力爆发。 一时间,长矛齐断,大盾乱飞,杀出一个豁口。 他横冲直闯,企图打开局面。 但他的脸色越来越黯淡。 一点用都没有。 建安军的兵卒会迅速补位,根本无惧生死。 战场搏杀中,只有大量逃亡时,才会形成巨大战果。 若是敌人万众一心,搏命厮杀,那即使宗望,也只有一杆槊。 这跟古河沟的杨双,没有本质区别。 尤其此刻,阿史那宗望孤身一人在军阵中。 长矛大盾,可不是吃素的。 江湖上的顶尖宗师掌门,遇见大楚官军的军阵,尚且只能逃跑。 更不要说,建安军的步战第一营。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阿史那宗望就已经处于下风。 这些长矛兵,出手果断,角度刁钻。 还有大盾兵,不停有人补位。 阿史那宗望全力爆发,已经杀死几十个建安军士卒。 但对方悍不畏死,他的消耗实在太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某一刻。 他的战马嘶鸣,哀嚎着倒地。 阿史那宗望高高跃起,青铜长槊划出旋樱,盾甲残破,刀矛乱飞,扫荡一片。 环视战场,他不禁错愕。 建安军的军阵,又开始重组了,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孤身入军阵跟武将搏杀不同,体力下降的厉害。 长槊一出,灭杀两人。 宗望回眸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他以为自己冲入阵中如此长时间,身后的天狼卫勇士怎么也该冲出缺口了。 但他看见的屠杀! 建安军在屠戮天狼卫。 失去速度后,战马之上的突厥勇士,并不是天兵天将。 精铁长矛集群刺击,他们扛不住。 狼宪干扰甚至弄瞎眼睛,更令他们苦不堪言。 骑矛的长度不够,骑槊也施展不开。 更可怕的是,有些必死的大楚兵卒,滚在下面,用短剑捅马腹,不少勇士还要担心坠马。 刀盾手,以宗望为中心,包围了他。 长矛围绕,寒光闪闪。 阿史那宗望看见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将军,出现在盾墙后面。 这是杨延,建安军的名将。 “哈哈,杨延,你好大的胆,敢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杨延手持长枪,胯下乃西域马,随着战马起伏。 眼眸冷冽,似乎没有情绪道,“你杀不了我宗望,再敢向前,你就出不去了!” “反而是我,准备来杀你了!” 阿史那宗望眼眸闪过精光,怒火在心中燃烧。 宗师大将,见到他还要落荒而逃,一个九品武者,敢扬言杀他。 一股实质性的杀意弥漫,右手握住青铜长槊,他如同一只即将捕猎的凶猛的雄狮。 横胸阔肩,野兽般的身体进入战斗状态。 忽然间。 他感觉到了大地颤抖,那是数量巨大的战马在奔腾。 回眸扫视,面露惊恐。 突厥人最强的军队,正在被青龙赤虎肆虐。 天狼卫跟王帐军撞击军阵,失去了速度,这个时候,青龙赤虎杀出了。 宗望乃骑兵大将,用脚想都知道什么结果。 “统领,他走了,不杀吗?” 杨延眼眸深邃,目视宗望踏盾墙,几 个跳步逃了出去。 “没必要,杀他损失太大,武川子弟不该怎么损失掉。” 宗望! 可惜了,军阵没有大将。 若是铁牛、野猪在一个,杨延不可能放他走。 --------------- 罗浮山。 山火更大了。 浓烟遮天,火灰如飘雪,洒落这方天地。 三万骑兵冲击建安军阵,那天崩地裂的洪流,并没有撕裂建安军。 双方打成了的绞杀战。 阿史那宗望一度杀入阵中,所有突厥贵族都在期待这个石羊河的奴隶,创造奇迹。 可最终,宗望落荒而逃。 战局中央,羽箭乱飞,残肢断臂,流血漂橹。 血与火在碰撞。 高坡之上。 库尔支旗的大纛下。 哲哲跟木勤思力眼眸惊恐,目光呆滞。 突厥人骑兵失去速度,跟建安军步卒硬战。 这种场面,他们太熟悉了。 “这,,这不就另一场古河沟之战?” 喜欢楚兵。 第180章 牛魔 “厉害!太厉害了!” 大楚帅台。 大纛迎风招展。 段渊瞳孔微缩,目瞪口呆。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帅台边缘,扶着木质栏杆,痴痴的望着建安军。 这支楚军,他见过! 在梦中! 北狄国阿史那部,自崛起以来,几乎就是一场大楚的屠戮史。 漠北,漠南,贺兰山,定襄,榆林,马邑,楼烦。 那一场不是压的大楚喘不过气来。 北胡勇而善战,南人不敌也! 这是兵部尚书在金銮殿说的。 兵部尚书!? 可见楚人打心眼里认为,野战不是突厥人的对手。 可眼前的战况,颠覆了段渊的认知。 知道建安军猛,但不知道怎么猛! 罗浮山下。 视野跨过山呼海啸,摇旗呐喊的大楚官军。 七八里的战场,两支骁勇的雄兵正在厮杀。 黑色野兽洪流,撞击建安军,一度淹没,可最终,建安军扛住了。 此刻,羽箭乱飞,大盾长矛。 盾墙外围,升起血雾,残肢断臂,尸山血海。 肉眼可见的突厥人迅速消亡。 “梅老弟,这一战,咱们稳了啊!” 段渊面带喜色,忍不住道。 “差的远呢!” 梅太师身形挺如苍松,一身鱼鳞甲,威风赫赫。 他严肃的说道,“周云只有一万多人,即使借了七八千骑兵,兵力也是硬伤。” “铁力可汗本部,损失惨重不假,但这些突厥人战斗意志很强,你看,根本没有后退。” “霍长真在磨周云,他知道第一波肯定打不过。” “打残青龙跟赤虎,才是他的目的。” “来了!” 罗浮山战场。 突厥的号角再次响起。 扑骨部,北山羊部! 两万骑兵缓缓加速。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的频率,由慢到快。 某一刻。 山坡上,两万骑兵彻底奔腾起来。 他们直奔建安军的骑卒,企图冲击之后,同他们绞杀在一起。 “青龙跟赤虎要跑了。”梅太师眼眸深邃,冷冷的道。 闻言,段渊不禁一愣。 跑?往哪里跑?! 只见战场上。 湛金十字枪下。 令旗挥舞,战鼓节奏改变。 青龙跟赤虎的骑兵交错突破,划了一个大圆,躲到野草坡大阵的后方去。 令行禁止,骑兵如风,迅速脱离。 “骑兵倒是精锐,可惜没用的!” “霍长真的骑兵,会追过去,顶着童家镇弓箭,杀残青龙跟赤虎。” “一旦两支强大的机动骑兵,失去策应能力,数万北狄人全部下马,弓箭对射,强行进攻,就是磨,也要磨死建安军。” 顺着战场看,果然一切都和梅太师说的一样。 段渊不禁眉头紧皱,面露担忧,“罗浮山还有三十万人楚人,咱们可以上。” “哼哼,”梅太师面露讥讽,轻蔑的道,“节度使牙兵不会死战,其他郡兵也没有那种实力,对手可是大突厥的国本,不是一般兵卒能应对的!” “那建安军岂不是危险了?” “现在,,应该不会,”说到这里,梅太师眼眸深邃,环视附近的山林。 “周云既然敢来,必然是有雷霆手段,这种水平,绝不是他!” ------------ 赵忠义已经换上了马刀骑盾,他的肩甲被打碎了,持盾的手偶尔有些吃力。 荒野战场,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臭味。 青龙是骑兵战术的高手,骑三营一直在跟他们配合。 交错而过,互相冲击后方的突厥骑兵,突破之后,决不停留,迂回冲锋,双方互相拉开 空间。 他们就像两只狼,在狗群里寻找机会。 可他们的骑兵太少了,大楚的骑兵也不行,一开始还能帮忙,打到现在,他们马匹太差跟不上,速度起不来了。 “杀,冲过去!” “建安军,万胜!” …… 突厥人又来了一支生力军,老实说,赵忠义有些疲惫了,他的刀不准了。 这段时间,骑兵马刀,他练过数千次。 马匹带起的速度,配合他的战刀,能轻易撕裂对方的喉咙。 但他现在有些吃力,他砍不中了。 砍在甲胄上的效果很差,这支突厥人的扎甲很好。 一名雄壮的突厥勇士,挥舞着狼牙棒,带起劲风,呼啸而来。 赵忠义身体前躬,盾牌刚好挡住上身,长刀划过,他没有防守那根狼牙棒,对准的是突厥人的脖颈。 一杆长槊,极速而来,从赵忠义的身后冲出。 电光火石之间,狼牙棒被挡住,赵忠义也收割掉了突厥人的脑袋。 这是骑兵小队,一行五人,盾刀槊配合,早已练习的炉火纯青。 骑一营始终信奉周云的观点。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必须团队作战。 冲锋时,有重甲盾矛在前,有刀盾手,有长矛长槊兵配合。 两人连击,是赵忠义跟队官配合的小手段。 ,! 北山羊部。 曾经被嘲笑的部落,如今已经在战场上找回尊严。 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作为第一批受害者。 北山羊的首领,意识到了斥候的重要性,更意识到了玄甲的重要性。 跟扑骨部一样,北山羊选拔了勇士,组成北塔人。 这支千人队,全员两重重甲,北狄大马,长矛大盾,成系统性的训练。 对战大楚定襄的战役,北山羊部骑兵宛如猛兽,屡建奇功。 如今,已经是公认的突厥强兵了。 罗浮山下。 北山羊再次遇见骑一营,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必杀李兴。 执思尔殆,北山羊第一猛将。 北塔人的千户。 玄甲跨马,威风赫赫。 他挥舞着用的兵刃是一杆青铜长戈,这是他伟大的父亲,传给他的。 他有一手戈击之法,善长将人击落马下。 战场之上,屡次斩敌将。 青龙! 他在战场寻找这位大名鼎鼎的五兽将之一。 北山羊部已经有六个千人队杀进去了,他的任务是要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猛然间,他看见了那个挥舞长刀的大楚将领。 长刀如风,人马皆斩! 没错,那就是青龙。 北狄大马,踏起雪泥,如利剑一般,想直扑骑一营。 但是现在,战场太拥挤,到处是骑兵,跑不起来。 此刻,这支卑劣的楚人,竟然躲到了童家镇楚兵的后面去了。 有用吗?! 童家镇楚人什么废物,坡上躲着,让他多活一会。 敢下来,送他们去见白狼神。 某一刻,骑马绕过童家镇高坡时。 执思尔殆看见一个奇怪的人, 他不禁一阵错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木讷的大块头,像个傻子一样, 挺高大的,坐着比旁人站着还高。 他躲在一面巨型雕刻着恶鬼大盾的后面,一柄巨大的斩马剑,插在脚边的泥土里。 他目光看着傻子时,傻子也在对着执思尔殆笑。 那个傻子的笑容很奇怪,眼神也很奇怪,就像执思尔殆发现娇美的南国楚女那样。 下一秒,那个傻子拉下了面甲。 恶鬼面甲! 执思尔殆呆滞了,那个人从高坡上跳了下来。 一身铁甲,身高十尺,宛如魔兽。 跳入北山羊部队,一 路屠杀,北山羊部的骑兵无一合之敌。 残肢乱飞,战马嘶鸣。 太恐怖了! 犹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更可怕的是,数百名这样的铁甲人,持着巨刀,从高坡上杀下。 执思尔殆慌了, 屠杀。 这是一场屠杀。 北山羊勇士的刀剑一点用也没有,这群楚人的铁甲太好了。 那些巨刀锐利无比,人马皆斩。 部落骑兵此刻拥挤在一起,根本跑不起来,战马的作用非常有限。 执思尔殆慌了,他看见了可怕的一幕,让他头皮发麻! 那个凶兽,找他来了。 此刻执思尔殆忘记了突厥人的勇武,他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他拼命的挥鞭,企图踏马逃离,可战马就是跑不动。 “别跑啊,我的小心肝!” 不知何时,铁牛已经追了过来。 一击撞倒执思尔殆的战马,他失去平衡,应声坠马。 很不幸,北狄大马压住了执思尔殆的腿,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脱身。 执思尔殆最后看见。 罗浮山的天空, 好灰暗。 雪融化了,荒草长出了。 该放牧了! -------- 楚帝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建安军,五兽将之一,牛魔! 率领铁甲锐士, 破北山羊部! 铁甲锐士,由军中力士组成。 身覆重甲,手持巨型斩马刀。 三百锐士,组成的军阵,犹如阡陌。 【楚史记载:圣昌皇帝二十三年,马邑之战。 陌刀军,楚兵之雄也,北胡莫敢争锋!】 …… …… 喜欢楚兵。 第181章 阿史那忠利骨 “混蛋!” “这些南国混蛋!” “周云项济,孤要灭你九族!” 金帐行宫。 数名绝美的胡姬瑟瑟发抖,匍匐在地板。 阿史那哈蒙,怒极杀人。 大纛台上,三位丰硕的娇美楚女,被砍成数段。 阿史那族的亲卫们都不禁咽了咽口水,喉结蠕动。 在他们印象里,铁力可汗极少如此暴怒。 实在是战场损失太大了,突厥人打的太艰难。 “霍先生,你为何让北山羊部回来了!?” “可汗,冷静!北山羊战心已失,不能再打了。” “大政官,,,该死的百官呢?谁能告诉孤,那是什么东西?”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疯狂咆哮,挥舞金鞭。 十几位身覆昂贵锦衣的草原高官,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铁甲锐士!? 情报早就有了,没人当回事。 霍长真以为,这只是周云为了平衡建安军内部势力的做法。 五兽将牛魔,乃是呼声最高的步营统领。 可武川镇李氏,已经拥有建安军三骑一步,四大主战营。 再拿,就会彻底打破平衡。 毕竟项济心再大,他麾下的将领,也不能容忍。 没想到,这是建安军的一支王牌精锐。 “霍先生,忠利骨为何出击了?他不是要和豪儿一锤定音!” 罗浮山下。 东侧高坡之上,两支最雄壮的骑兵之一,阿史那忠利骨,挥舞着重锤,冲进战场。 “等不了!压力不能断,必须压残青龙赤虎。” “可汗放心,猛士不能久战,铁甲锐士也就这一场的能力!” “罗浮山战役,必然还是大突厥赢!” 打的如此惨烈,超过霍长真的预计。 他之前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之所以要可汗退兵,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划算。 勒尔浑河这三万骑兵,是可汗的部众,乃是铁力可汗统治草原的基础。 哈蒙最核心的人马,就是这三旗王帐军跟三部天狼卫。 勉强算上南王城杨双军团吧。 漠北蛮荒是残酷的,铁力可汗实力弱了,大金狼令,就传不到草原了。 宗望的天狼卫,对位杨延,损失最大。 两旗王帐军,估计也超过三成了。 这些草原勇士,至少要数年才能补充回来。 但从战争角度看,效果很好。 建安军杀敌的速度,已经减慢了。 ----------- 斜阳。 浓烟。 湛金十字枪。 威武赫赫,立于战场。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俯视山河, 披靡天下。 金甲将军项济,此刻已经绷不住了。 他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栓子,,栓子啊!” 项济看见, 安家村出来的闷声虫,安栓子孤身一人,手持刀盾, 义无反顾,面对突厥人的骑兵。 步三营的北角被冲垮了几丈,几十名兵卒,被杀死。 安栓子没有后退一步,他被战马冲倒, 踉跄的站了起来,咆哮着,挥舞战刀。 到死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军阵。 项济记得这个腼腆的农家男孩,他喜欢偷偷攒钱,说将来要娶媳妇。 每次都被项济耍赖借走,但栓子从来没有计较过。 崔狗儿死了, 他喜欢吃豆腐,总唆使崔浩重操旧业,结果自己在武川镇火头营干上了兼职。 隔几天,长矛手崔狗儿就要拿上好的豆腐给项济,项济每次转给六婶周云等人,后者都很难受。 咋又送豆腐?! 刘进三, 铜锣敲的最好,一刀斩了突厥勇 士,自己也死了。 赵田两兄弟,,, 项济看见赵田两兄弟也死了,他父亲枯燥的手,出武川镇时,给了项济一沓树叶粟米饼。 不知道回去怎么跟赵老头交待。 …… 一个个熟悉的人,一个个满面笑容,拥护他的楚人,牺牲在这场战争里。 “贺,,贺军师,救救他们,救他们啊!” 前方南野等十几名护卫,用盾牌跟身体,护卫身后的项济。 羽箭乱飞的战场,他们纹丝不动。 贺诗楚眼眸深邃,环视战场,了然于胸。 以前他就瞧不上霍长真这种高门子弟,去了突厥,他就更瞧不上了。 他面容冷峻,毫无表情的道。 “上将军欲成大业,必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弟兄们都死了,这大业要来,,何用啊?!” 这句话, 令贺诗楚沉思了良久, 他才幽幽的道。 “上将军说过,要让穷苦的楚人,有吃食,要将贪官绳之以法,” “在议事厅,还跟崔中书说,要让落魄的寒门,能考取功名。” …… 漫天火灰,罗浮山的战场如同炼狱。 每一刻都有人为争夺双方的胜利死去。 项济仰望苍穹, 浓烟遮天蔽日! “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吗?” “上将军若能做到,堪为华夏千古一帝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战火蔓延到了楚军阵地。 各部郡兵虽然奋勇杀敌。 但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甲胄兵刃都有极大的差距。 各镇节度使,此刻似乎出现了特殊情况。 无论段渊如何催促,他们皆视而不见。 阿史那忠利骨,马踏楚军尸体。 正是从楚军前锋位置,过了外围防线。 此人乃铁力毡包里的奴才,其母是铁力母亲的奴隶,跟铁力喝同样的奶水长大。 他的王帐军,才是铁力最嫡系的人马。 武川镇玄甲,在黑市里,一共流出三千余套。 就有两千,被铁力弄到了这支王帐军身上。 骑三营跟扑骨部绞杀在一起。 战斗打的很焦灼。 赤虎,李昂! 作为霍全恩的第二子。 他自幼任何资源都低于李兴,尤其家族落难后。 直到周云建立武川镇,才实现药浴自由,武艺突飞猛进。 他也踏入宗师了,斩浪同样锐利无比。 他既不认同大哥过于谨慎,也不欣赏李泰那种搏命的打法。 他有他的武道。 赤虎斩将刀,被他舞成风车。 如猛虎立于战场,一路冲杀,人马皆斩。 李氏独有的冶铁能力,让他的关刀超越这个时代的兵刃。 他看见一个人。 那个图腾他认识。 铁力可汗的本部。 用长锤的突厥将领? 阿史那忠利骨! 冷笑出现在李昂的脸上,他没有犹豫,指挥骑兵迎战。 远方战场。 大哥李兴正试图斩杀阿史那休哥。 他决不会让忠利骨过去干扰。 远方。 黑色洪流。 西域大马,横锤重甲,犹如利箭,卷起雪泥。 阿史那忠利骨,眼眸中闪烁精光。 他也发现了建安军猛将,赤虎! 长刀与重锤,迅速接近! …… …… (非常感谢此刻还在观看的读者,本书五十万字了,这是神坑的第一本书,老实说,地板写手,各种悲凉,无需多言。 在此只有一句,多谢各位的观看!多谢!) 喜欢楚兵 。 第182章 六凌獠狼锤 长刀如风。 重锤如山。 两大猛将,如凶兽对冲。 一经接触,上来就是生死搏杀,根本没有试探。 战场之上。 劲风四起,火星四溅。 赤虎的胯下乃是全爷给他选的战马。 朱耳兽! 一匹杂色马,一只耳朵上有红色毛发。 它虽只是北狄马种,但乃是一位牧民精心养育,生长于阿拉泰河,被武川镇高价收购。 它体型巨大,四肢强健, 最关键的是,此马充满斗性。 此刻,李昂在跟忠利骨决战。 这个畜生也在挑衅忠利骨的黑马。 偶然咬下头,偶然给对面踹一脚。 战马之上, 阿史那忠利骨并没有被这些小事影响。 他的精瘦的身体猛然涨大,肌肉暴起,血管如小山丘蠕动。 强大的气血之力,全面爆发。 重锤! 一直是战场杀器。 因为此兵刃,能无视甲胄防护,将对方击杀。 但锤的限制极多,是战场上最难用的兵器之一。 首先就是重量, 锤重而难控,器重而难久。 且锤这种兵器,打法单一,变化不多,大开大合,还破绽贼多。 所以历史上,厉害的锤将,都是双锤。 双锤弥补了兵器节奏上的硬伤,使得锤击连绵不绝,敌方难有还手之力。 用锤就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双锤呢! 纵观战场几千年,锤王也就那么几个。 李元霸,裴元庆,岳云。 阿史那忠利骨,手持六凌獠狼锤! 单锤长一丈二,重九十八斤。 鹅蛋粗的锤杆,用的是金木。 就是那种要阴干几年的槊杆。 跟杨双的独脚铜人槊是一种材质。 以单锤纵横战场,可见其实力恐怖。 他的长锤,重量几乎全部集中的锤部, 挥舞起来,开山裂石,破甲杀将。 “咚!!” “当!!” “咚!!” …… 赤虎跟忠利骨皆为战场猛将, 双方打得异常焦灼,火星四溅。 阿史那忠利骨,眼眸中满是惊诧。 这个年轻的楚将,气血之力明显不足,竟然爆发如此恐怖。 他的手臂虎口生疼,獠狼锤一时火力全开,迟迟拿不下他。 “砰!!” 刀锤毫无花哨的碰撞。 赤虎斩将刀宛如斩在铁板,嗡鸣作响。 李昂眼眸凝重, 他几乎抓不住七十二斤的斩将刀。 这个人太强了! 接连几招必杀的斩浪,都被此人化解。 赤虎的武艺, 以关西快刀为基,斩浪为绝技。 长期搏杀战场,威势远超一般武将。 但似乎,此人深不可测。 不是他现在能抵抗的。 “建安军,,,赤虎?” “给你个机会,下马投降,本王保你不死!” 赤虎一身精甲,威风赫赫, 目露轻蔑,狂笑不止。 “我身为楚人,岂可为北奴。” 北奴!? 北奴二字,乃是忠利骨的逆鳞。 其父就是所谓的自甘为北奴! “不识时务,李昂,今日就是武川镇覆灭之时!” 刀锤再度交锋。 短短十几招,赤虎处于绝对劣势。 斩浪重在偷袭, 前几刀极为厉害。 一旦被摸透,威胁力大大降低。 尤其是忠利骨,本身实力远在李昂之上。 火星四溅的战场。 赤虎打的苦不堪言。 但李昂眼眸如火, 战意灼灼。 他的气血爆发到极限,宗师之威,令他比过去强大了数倍。 他不能放此人过去。 否则他的大哥,李兴绝对会陷入危险。 自古疆场搏杀。 有一个不变的规律。 武将对决,新生的猛兽会如朝阳一般。 尤其是疆场崛起的猛兽。 天生占据优势。 自古英雄出少年。 年轻的将领,武艺处于上升期,对其战力充满信心。 其次,身体也处于巅峰时期,一般受伤,躺几天就恢复了。 老将就不一样了。 年轻时期的暗伤,在这个时间大多会出现。 大部分武艺处于衰退期。 何况见过了太多厉害的猛将,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想法,出手不会那么搏命。 “斩浪!!” “破军!!” …… 赤虎每一刀都是搏命,他的眼眸依旧锐利, 但气血之力却下降了。 宗师一重跟大宗师,气血的差距宛如鸿沟。 他气喘吁吁,呼吸粗重,好似困兽之虎。 阿史那忠利骨,横锤踏马,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围绕着李昂,慢慢移动,就像在看猎物最后的挣扎。 “你可以逃的,为什么不走?” “哈哈哈,”李昂眼眸中闪烁精光,口中已经有鲜血溢出了。 “我武川镇,只有战死的赤虎,没有投降的将军。” 闻言。 阿史那忠利骨不禁一愣,呆怔了几秒。 这个英姿勃发的年轻楚将,他曾经见过。 ,! 那是少年时期的忠利骨。 那是勒尔浑河奔跑的草原猛兽。 “还有遗言吗?赤虎。” “北狄人灭族那天,告诉你爷爷。哈哈哈!” “你找死!” 赤虎抵抗意志如此坚决,忠利骨已经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 方今天下的武者, 他瞧得起的不多。 杨双,海山,两个而已。 至于封阿,以前还算个人,打完西突厥,基本废了。 新锐的狼崽子,他一个都看不上, 杨豪骄而傲, 宗望滥用天赋, 云烈、休哥都太弱了。 他打心眼里认为这一代武将不如上一代。 但此刻,忠利骨改观了。 武川镇的青龙,赤虎都有猛将之姿。 忽然。 火星四溅的对决发生质变。 阿史那忠利骨,肌肉暴躁,锤杆因巨力而弯曲。 六凌獠狼锤,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猛砸李昂。 “当!!!” …… 这一击,宛如洪荒猛兽的碰撞。 赤虎斩将刀,疯狂震颤,嗡鸣不止。 李昂的身体到极限了,关刀被打飞, 旋转几圈后,插在荒草雪地。 一柄重锤无限放大,李昂拼尽全力,滚落马匹。 头盔似乎被磕了一下! 回眸瞬间,目眦欲裂。 赤耳兽! 战马哀鸣,杂色马被打断了脊梁,倒在雪地抽搐。 李昂滚了几圈,踉跄的站起,头疼的厉害,耳中全是嗡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模模糊糊中。 他看见了一员雄健的黑甲大将,手持长锤,欲要杀他。 一个又一个的骑兵冲击他。 一个又一个的被此人打死。 李昂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的甩了几下脑袋。 无数黑色的骑兵海洋包围了他们。 突厥人的旗帐渐渐围拢,红色的楚军旗帐越来越少。 建安军已经被突厥人的洪水淹没,此刻危机重重。 阿史那忠利骨! 猛然间,李昂 的眼眸的闪烁精光。 战场的声音清晰起来。 “快走,昂大哥!” “快啊,,” …… 李昂看见,无数昔日的武川镇子弟为他拼命阻挡忠利骨。 混蛋! 赤虎的心头在滴血,这些都是他的兵,是他的兄弟。 他的耷拉的手臂, 猛然间, 肌肉暴涨,失去的力量仿佛又回来了。 拔起关刀,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 “忠利骨,你的对手是我!” 正当李昂准备拼命时,他的余光中,出现一排阴影。 箭云。 竟然是箭云。 其中,有几十支箭,大的可怕。 每一根都跟长矛一样大。 此刻, 战场之上。 数万突厥骑兵在围杀青龙、赤虎。 突厥外围骑兵,密集的可怕。 金帐行宫。 大纛之下。 霍长真瞳孔猛然收缩,头皮发麻。 “快,,快叫他们撤,有重弩!” …… …… 喜欢楚兵。 第183章 这就是神机营 解放军的将领都知道一件事。 埋伏的时候,必须将敌人放过来打。 乱开枪是不行的。 敌人火力密集时,要分散, 一股脑冲是不行的。 神机营! 武川镇第一火力。 暂时吸纳了娘子军弓兵。 还有童家镇楚兵,弄去了五万支箭。 三部分弓箭兵合为一军。 五十具牛角重弩,在野草坡上组装完毕。 一千张青山弩,在童家镇兵护卫下,张开獠牙。 战场之上。 一支重弩箭,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天空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三棱箭头,特殊的羽尾,令它弹道稳定。 极速的箭头擦破一名中年突厥汉子的头盔,接触的瞬间,铁盔犹如纸糊的一般粉碎。 他被头上的巨力,拉下马匹。 身侧的黄牙油头草原汉子,眼眸中满是惊恐,下一秒双目充血。 箭头洞穿了他的铁甲,威势依旧不减。 “砰!” “砰!” …… 一连射穿六个人,将他们如同串葫芦一样,钉在荒地。 有些人还未死,他们哀嚎着,呼唤同伴救命,宛如恶鬼最后的挣扎。 恐惧在蔓延! 所有进攻的突厥人的慌了,人可以不怕拼杀,但无法阻挡对死亡的恐惧。 童家镇竟然有如此可怕的箭阵, 这该死的斥候! 该死的细作在干什么事? 一千支箭,五十支重弩,打击密集区域。 一瞬间,射出一块战场白地。 一轮箭雨,至少死亡七八百人。 这样的火力打击,用不了多久,突厥人就要崩溃。 异变来的太突然。 进攻的扑骨部跟王帐军此刻混乱了起来。 自古战争, 军心第一。 建安军骑兵奋勇死战,迟迟不能拿下。 此刻后方突厥人却成片死亡,这令前锋的进攻为之一顿。 赤虎在几名武川子弟的搀扶下,来到山坡,耷拉着战友,目视罗浮山的一切。 忠利骨走了。 不是他有多仁慈,放过了李昂。 而是那边青龙,快要杀掉阿史那休哥了。 可汗十三子的命,肯定在赤虎的人头之上。 尤其此人还是新一代的草原勇士。 骑一营也上山坡了, 将舞台全部给童家镇楚兵。 几千匹马,嘶鸣啼叫, 拥挤在罗浮山西侧的小范围内。 突厥人不敢追了,再追继续顶重弩,那是不可能的。 野草坡。 箭如雨下。 神机营梁大眼目光炯炯。 他不用眯眼,本来就有一个看不见。 竖起一个大拇指,瞄准后,大声吼道。 “五节力度,三九方向,抬三格!” 三百名武川子弟,熟练的分工。 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每一具牛角重弩都有三个带着手套的力士, 脚蹬木座,双手拉牛筋绳。 重弩手将其扣在第五个刻度,调整方向后,拿起木槌。 “零三组完毕,” “零七组完毕,” “二四组完毕,” …… 几个呼吸之间,所有重弩准备完毕。 梁大眼挥舞令旗,大喝一声。 “放!!” 五十支长矛般的箭矢飞出,瞄准的区域,又是一片狼藉。 野草坡, 童家镇羽箭齐飞。 一身山文玄甲,英姿飒爽的李贞,美目中闪过异色。 她手持精铁红缨枪,指挥娘子军跟童家镇的弩兵。 围剿青龙跟赤虎的突厥骑兵,压力越来越大。 此刻,他们才知道。 项济! 周云! 建安军! 这是一支跟大突厥国势均力敌的强兵。 铁血步兵团。 精锐骑兵团。 铁甲锐士。 如今还有重弩阵, 连童家镇都有上千具弓弩。 所有罗浮山的将领,此刻都明白了。 突厥人上当了。 如果一开始, 童家镇的重弩阵就咆哮,霍长真打死也不敢冲进去。 六万人! 六万最精锐的突厥兵,北狄国的国本,没有击破二万多人的建安军。 南阳大纛之下。 骁勇的大将萧世安,眼眸闪烁,目露惊恐。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弓弩阵的可怕。 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弓弩阵的昂贵。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这射出的不是箭,是银钱啊! 武川镇到底有多富有。 十万支箭送给南阳,又在童家镇准备了如此大规模的弓箭。 夏侯仁在最东边。 从他的角度,要抵着脑袋,才能看见战场,还不是全景。 草原人已经很久没有防备楚人的重弩了。 久到他们都忘记,重弩乃是骑兵的克星。 大楚久无强兵,武备松弛。 基层太腐朽,银钱到原料,全部要吃,这能生产个鬼出来。 此刻野草坡,重弩咆哮。 夏侯仁不禁感叹, 这项济是真有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天平向建安军推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扑骨部的大旗之下。 折耳眼眸中闪过异色,这场战不能打了。 不能为了阿史那部, 将扑骨的种子全部拼光。 环视战场。 建安军骑兵还在抵抗,根本没有崩溃。 王帐军已经下马,他们不计算损失,在跟建安军的三个步兵集团拼命。 老实说,这种打法是以短攻长。 从罗浮山开始, 不,甚至从周云崛起开始。 战争的模式就应该改变了。 今后骑兵不再无敌, 永远也不会再去攻打密集的精锐军阵了。 多兵种联合作战,将成为战场主流。 “撤!扑骨的勇士们,撤退。” “撤,,撤退。” …… 扑骨部率先离开,这是必输的战局, 草原部落的勇士不会为没有结果的事情搏杀。 与此同时。 突厥人的牛角号响了。 “嗡!!” “嗡!!” “嗡!!” …… 大纛之下。 金帐行宫。 战场的局势已经变了,童家镇竟然藏了大规模的强弩。 更可怕的是, 突厥人的斥候,竟然一无所知。 铁力可汗在咆哮,疯狂的挥舞金鞭。 他又杀了数名胡姬。 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眼眸赤红。 数万,至少数万兵力损失了。 浓烟滚滚,漫天火灰下。 霍长真眼眸暗淡,低头思索。 他现在必须撤回兵力。 先脱离再说。 这一场已经打乱了,童家镇那里集中了两万多突厥精锐人马,这种密集的重弩,会要了他们命。 草原骑兵害怕的东西很少。 重弩就是其中之一。 三国时期,河北名将鞠义,就用大弩破了骑兵。 可童家镇凭什么有重弩跟青山弩。 弓弩是昂贵的兵种。 弩臂是消耗品,箭矢是消耗品,练习也要 消耗。 一般的势力,不可能承担的起弓箭兵的费用。 大突厥国为什么压着大楚打。 草原人人习弓,天生的弓箭手。 大楚官军,难有应对的手段,这才是草原强于中原的根本原因之一。 仔细回忆重重怪事, 某一刻,霍长真恍然。 童家镇应该早就被周云拿下了。 根本没有裴仲户,一直是周云。 --------- 湛金十字枪下。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清脆而悠扬。 突厥的人的号角响彻战场。 无数突厥勇士如潮水后退。 贺诗楚的眼眸中闪过鄙夷,轻蔑的道。 “打到这里,还想走?” …… 建安军令旗挥舞,战鼓节奏猛然改变。 十里战场。 一万余甲兵,应声而变。 “咚!” “咚!” “咚!” …… 战鼓声中,无数大盾手熟练的拿下腰带上的工具,他们拼命的解掉大盾的卡节。 三个步兵营,都在干此事。 某一刻,杨延的步兵团,率先挥舞令旗。 步一营准备完毕。 随后步军方阵,所有大盾完成解锁。 无数建安军子弟气喘吁吁,实际上精疲力尽了。 但此刻,他们的眼眸中满是战意。 反击! 反击的时候到了。 数千长矛随着战鼓,有节奏敲击地面。 近万兵卒吼起了建安军的口号。 令旗挥舞,军令已经来了。 合围! 是合围! …… …… 喜欢楚兵。 第184章 牛魔斩宗望 马邑郡。 罗浮山。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一头凶猛的野兽,被围在建安军的中央。 他头发凌乱,横胸阔肩,身形如雄狮一般。 气血如兽,横握青铜长槊,威势无双。 天狼卫全军覆没了,只剩下他一人。 阿史那宗望,突厥人新进的猛将,被大盾长矛团团围住。 他环视战场,雄狮般的眼眸,露出悲凉。 楚人全军冲锋了。 战鼓如雷。 箭如雨下。 红色的海洋在冲击突厥人。 战场被锁住了,大楚罗浮山官军在东侧的兵马一直很多。 此刻,连同杨豪在内,所有进来的突厥人都出不去了。 战败!? 罗浮山之战,竟然是大突厥失败。 宗望胯下的北狄大马,已经没了动静, 面前的这个建安军将领,太强了。 此人身高十尺,跟海山一样高大。 一手持鬼门巨盾,一手持巨型斩马剑,每一击都是山崩地裂之力。 战马被他一个盾撞,倒地抽搐。 “叮-叮-叮!” 宗望听见了铜环的脆响。 他侧着头,看见了一名威武赫赫的金甲将军,还有一员手持羽扇的绝顶谋士。 “阿史那宗望,你本是石羊河的奴隶,建安军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投降后,成为楚国将领。” 贺诗楚跟项济对视一眼后,开口劝降道。 “哈哈哈,项济??” “不过是个奴仆子,楚国贵族,不会认他的,就像当初也不认可我的祖父!” 竟然还是将门之后? 这一战,项济在赤影上看的一清二楚。 尽管是敌人,但这个凶猛的年轻将领,令他眼前一亮。 “既是楚人之后,何故效力北狄,本皇子指天发誓,必还你祖父一个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阿史那宗望的眼眸中全是讥笑,轻蔑的道。 “那你得把天捅破才行!” “北疆的铁血英雄,你也一样,洛阳容不下你的。”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项济!” …… 战场之上。 楚军已经是全面优势。 段渊七星锁龙阵,一早在东侧留下重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夫战,勇气也! 大楚建安雄兵,击破突厥最强兵团。 一时间,士气暴涨。 无数突厥狼骑,被锁死在战场里面。 厮杀在这片土地随处可见。 各方节度使权贵,即使再不想动。 但他们毕竟是楚人,读的是四书五经,吃的是楚人米粮。 此刻大胜在即,罗浮山上的楚人可谓势如猛虎。 童家镇的楚兵, 大盾长矛,下了高坡。 所有大楚权贵都没想到, 童家镇竟然会建安军的步兵战法。 这是从什么时候,就投降了建安军。 大楚胜势无敌, 罗浮山下,呼喊震天。 梁大眼却兴趣缺缺。 他机械性的指挥神机营将士。 不少人熟练的敲下各种木质接口,捆扎打包。 战场已经搅合在一起,没他们什么事了。 梁大眼苦啊! 成军良久,千呼万唤,上来就射了十一箭。 坐在野草坡上, 他看见有个突厥人被团团围住。 战场中央火星四溅。 三当家高大的儿子,正在跟对方火拼。 青铜巨槊,威势无比, 撕裂空气,呼啸而来。 铁牛一身气血之力爆炸,手臂的肌肉隆起,血管如小山丘一般。 鬼面盾侧挡,卸去大量力道。 右手斩马剑,猛然一击。 宗望拼命拉回青铜巨槊,横槊而挡。 “咚!!” …… 鹅蛋粗的铁槊杆,嗡鸣作响,颤抖的厉害。 宗望的气血之力依旧强悍,却被震退了数步。 这个楚将,好厉害! 他的体力消耗的太多,如果是巅峰状态,这个楚人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是现在,他不仅身处敌军之中,力量也快消散了。 对面的铁甲将领疯狂进攻。 宗望拼尽全力,他的手臂已经快要抬不起了。 虎口,经脉鲜血淋淋。 某一刻。 牛娃子停了下来。 他木讷的回头,望了一眼山坡上的黑甲骁将。 后者手持长枪,立于娘子军中,威风赫赫。 铁牛的世界很简单, 第一个听周云的,第二个听大娘子、贞师父、老当家、爹、兴哥、泰哥…… 算了,反正他只听青山寨李氏族人的。 黑甲将军轻轻点头。 铁牛猛然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气血之力。 鬼面盾一丢。 双手握住斩马剑,疯狂挥舞,带起的劲风,威势无比。 宗望笑了。 笑的苦涩。 杨豪救走了云烈,忠利骨救走了休哥。 他们家,终究只是鹰犬,不管在楚,还是大突厥。 一柄斩马剑,在他的眼眸中无限放大。 草原上的雄狮, 终究走上了他的命运。 被另一只强大的猛兽杀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虎卫军大纛之下。 夏侯仁眼眸全是喜悦。 漫天火灰中,楚人越战越勇。 突厥人士气已丧。 战场虽然还是焦灼状态,但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他侧着眼眸,看见了张须陀那个小人。 一身兽面鱼鳞甲,手持精铁囚龙棍, 此刻,河东第一猛将, 砍人如砍菜,杀人如杀鸡。 宛如猛虎出闸,横冲直闯。 夏侯仁的眼眸中全是鄙夷, 狗东西,抢功劳了,倒是厉害。 -------------- 南阳大纛之下。 萧世安的手臂如巨兽,气血之力全部爆发。 铁胎弓每一箭,都是一条人命。 他是少有的弓将。 杀敌能力,远远超过冲锋的将领。 举目四顾。 建安军已经斩杀了阿史那宗望。 他远远的看见,是一个身形巨大的铁甲猛兽。 五兽将之一,牛魔! 回眸帅台。 罗浮山在燃烧。 楚兵也在燃烧。 山呼海啸,旗帐遮天。 楚兵在全线冲击突厥人。 身侧南阳的将领,皆面露喜色。 虽然这次北疆之行,南阳军损失不少, 但若是能大破突厥,那一切都能补回来。 别的不说。 光瓜分物资这一条,南阳就会挣得盆满钵满。 什么? 物资是大楚的? 大楚物资不是被草原人抢走了吗! 去找草原人要啊! ----------- 金狼卫! 金狼卫出现了。 西域大马,人覆重甲,马有马凯。 突厥第一兵! 从东侧的山坡冲下, 三千金狼重骑兵,令大地为之颤抖。 如同卡车坦克一般,在楚人的阵型中,犁出一条血路。 阿史那海山。 人形怪物。 手持镔铁狼牙棒,一路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东线的楚军很快被他们突破。 杨双也出现了。 杨门本部铁骑,冲击东线楚军。 此刻。 罗浮山大楚军宛如一把巨锁。 数万突厥败军被锁在里面。 三十万突厥骑兵冲在东线进攻,但那是徒劳的。 战场有限,奔腾不起来。 一旦阵中所有突厥骑兵,楚人绞杀殆尽,突厥阿史那部,将要损失国本。 剩下三十万骑兵,只有十万不到的王帐军了。 草原上,将会出现很多新的霸主。 蔑尔齐人,阿达澜人,甚至其他有实力的草原大部落都会蠢蠢欲动。 战场西侧。 丁宏度一身玄甲,威风赫赫。 此刻他眼眸充血,肠子都悔青了。 青龙、赤虎、牛魔、黑蟒、周云、王武、南野。 不!这不是真的。 一想到这些人,曾经都在太原, 一纸诏书,就能唤来。 他就气血上涌,喉咙一甜,几乎忍不住了。 这次回去,必须宰杀大青山的县官。 不,灭三族! 恍惚间。 丁宏度的眼眸眉头紧皱,仔细眯了眯眼睛。 他好像看见, 一个可怕的事情。 再三确认之后, 丁宏度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大纛! 大纛倒了! 罗浮山帅台,楚人的大纛倒了! …… …… 喜欢楚兵。 第185章 天威将军梅朝远 罗浮山。 大楚帅台。 近十面旗帜寒风中,猎猎作响。 但最大的那一杆三丈高的大纛,从山坡上掉下去了。 齐腰而断,切口平整,乃利器所为。 段渊的手颤抖的厉害,人几乎站不稳。 他的眼睛里全是泪光。 锦衣红甲,羽盔长槊。 梅太师眼眸中冷若冰霜,立于帅台,宛如神将。 王右宁此刻奄奄一息,他的眼睛充血,全是愤怒。 前一刻他努力的阻止,可不是此人的对手。 “为什么是你!” 段渊的身体颤抖的可怕,脚一软,靠着将台护栏,才勉强站立。 回望战场,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 楚军阵脚大乱,再不复刚才的气焰。 突厥人重新占据上风,金狼卫也破开了封锁,数万铁力本部,此刻即将逃离。 自古大战, 斩大纛者,首功也! 历史上。 野狐岭之战,铁木真对金国状元,完颜九斤。 正是八鲁营完成夺旗,给了金国致命一击。 “为什么是你?!” “老夫一直以为大楚内鬼是丁宏度。” “哈哈,”梅太师眼眸锐利,一身宗师气血竟然强大无比。 此刻他宛如战神,哪里还有一丝老态。 “我是,丁宏度也是!他只是想保存实力,可惜了,真是愚蠢!” “项家,既然盯上了太原,如何会放过他。” 段渊眼眶凹陷,目光炯炯,老泪划过他枯燥的脸颊, 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梅太师,说道,“你曾经是楼烦关的战神,你曾经守护了大楚啊,你是军神啊!” “你的帅位,是多少忠心的老臣保来的,项升老将军,赵老爷子,一起跪在皇帝面前,给你的帅位!” “你是大楚的顶梁之柱啊!” 段渊声嘶力竭的咆哮,急的跺脚,老友梅朝远却是冷若冰霜。 某一刻。 梅太师回眸,望着身形佝偻,颤颤巍巍的段渊。 不禁面露讥笑,嘲讽道,“段老哥,你一生守护大楚,连老了,都要守在定襄城。” “你看看你,还像个人吗?” 段渊努力的站直身躯,朗声道,“老夫一生无愧,行的是圣人之道,做的乃丈夫之行。” “圣人之道?丈夫之行?” “周俊道在哪里?” 周俊道? 听到这个名字,段渊不禁大脑一愣,当年楼烦血战,此人武艺高强,立下不少功劳。 “在荒原血战,老夫十三骑冲锋,义无反顾。” “周俊道在我的左手,用的是精铁长槊,分担老夫的压力。” “黎元明,还记得吗?段渊。” “大雪那年,他天天给你熬老姜汤,说军师身子不好。” “老黎在哪?我找了他很久。” 段渊的眼眸中闪过担忧,这么多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老黎。 “那年班师回朝后,急急忙忙,老黎断了条腿,后来一直没找到。问几个老兄弟也不说。” 罗浮山。 战兵如海洋,红色与黑色交汇。 喊杀震天,羽箭乱飞,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将台后,罗浮山浓烟滚滚, 寒风中,数面旗帜,猎猎作响。 梅太师眼眸闪烁,冷冷痴笑,“老兄弟,那还有什么老兄弟。” “五姓望族,洛阳皇城大显神通,指鹿为马,,,” “哈哈哈,他们刮了军功,霸占高位,老夫不怨恨,但他们要给将士们留条活路啊,不能连最基本的抚恤,都要剥夺!” “别忘了,是他们守卫了大楚。” “没有这些木讷,老实的楚人,哪有洛阳城里的权贵高门?突厥人早就打进来了。” …… 时光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大楚第七任皇帝, 大行·圣明皇帝十二年冬。 洛阳皇城,即使冬季,依旧人声鼎沸。 一处占地不小的府邸,有位将领清晨习武,拳风四起。 一位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拿着一吊几斤的野味,登上阶梯,来到这座府邸前。 将领一见佝偻的老人,喜笑颜开,将准备好的酒肉银钱叫下人抬出来。 “老黎啊,今年来晚了,往年你日出就到了。” “嘿嘿,上将军,今年山路难走。” “听说你没在兆县城门口干了,怎么回事,有人欺辱你,大可告诉本将军。” “嘿嘿,没有的事,城门口干的不开心。” “我大儿子,说将军难得吃到正宗的野味,特意进山弄的,野猪肉少,,少了点,哈哈。” …… …… 罗浮山上, 突厥人已经全面反击了。 大楚陷入了困境。 “那年之后,老黎再也没来过了。” “他拿的那块野猪肉,被削去了大半,他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县城门兵排挤他,老黎愚笨,吃了亏只会忍着,”梅太师的眼眸,冷若寒霜,怒指段渊。 “周俊道死了,自杀的。还有无数老兄弟,皆是苦不堪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的圣人之道呢?你的丈夫之行呢?” “你是文人魁首,前途无量,弟兄们不想麻烦你,你知道吗?” “你跟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 段渊似乎回忆起来一些往事,不那么自信的怒吼道,“你那年犯错,老夫挺身而出,怎么跟你不一样了!” “犯错?!” “那是真错,本将不该得罪裴相,那个五姓望族之首。” “应该当个瞎子,他的侄儿喝兵血,我要求查,是我梅朝远不懂事。” 梅朝远的眼眸中,闪过痛苦。 他紧紧握住鹅蛋粗的槊杆,用力之大,几乎使金木凹陷。 “所以,,,所以,骁小子是他们弄死的。” 段渊眼眸呆滞,怔怔的说道。 梅骁,也叫梅十五。 是楼烦关一战,郡兵老方的孩子,那年支援的郡兵,他们父子都在。 方义战死后,九岁的孩子就在梅太师府上养着。 名为奴仆,实为孙儿啊。 “哼哼哼,,,哈哈哈哈。” 梅太师一身气血之力爆炸,身体涨大了一分,周身气势如魔神一般。 王右宁面容惊异,梅太师快七十岁了,竟然还有大宗师的实力。 饕餮二刃槊下,红甲老将军面容扭曲,讥讽的笑道。 “那是项氏干的,五姓望族还没这个胆。” “一切都是项氏,老夫的功劳威胁到他们了!” 恐惧在段渊的心头蔓延,他似乎不认识昔日那个英气勃勃的老友了。 “所以,,,你装病了几十年!” “我不病,早就死了,哈哈哈哈。”梅太师的眼眸中闪过变态的得意。 “曾经本将的雄兵,不比项济的建安军差,他们没有死在突厥人手里,死在了楚人的刀下。” “老夫看见大楚道貌岸然,鸡鸣狗盗之辈,把持高位,出卖国际利益。” “将信守承诺,兢兢业业的楚人,标上不思进取。” “将敢于直言的官僚,说成不懂事故,不想进步。” “将楚人的财富,据为己有,说成善于经营。” “护卫这样的大楚,还有意义!?” 这一刻, 王右宁也沉默了,大楚官场上的事,他多多少少是知晓的。 梅太师的想法是偏激了一些,但好像也否认不了。 “错了!” “梅老弟,你大错特错。” 段渊眼眸锐利,闪烁着光芒,站立如苍松道。 “大楚有七万官吏,更多的人是兢兢业业,朝堂之上,也有无数正义的力量。” “若是一点都没有,北征帅位,如何到你的头上。” “因为你待在高处,你看见的不是全部,大楚有无数忠义之士,有无数默默奉献的英雄。” “楚人中庸,很多事情,不愿意冒头,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心中没有一杆尺!” 段渊的手,颤颤巍巍抬起, 指着战场中央的建安军。 那支雄兵此刻,三大步营合为一体,摆出一个巨大的军阵。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 千人如一,杀敌如麻。 “看见没有?那就是大楚的灵魂。” “项济是聪明人吗?蠢人庸才也不为过。” “但他遇见的人,为何都愿意效忠他?” “因为他做的事,就是楚人内心歇斯底里的呐喊!” 段渊的话, 令梅朝远陷入沉思。 他低着头颅,眼眸在阴影中,看不出神情。 良久后。 梅太师后方几里外山林燃起大火。 段渊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那里,,那里是周云的位置。 羽盔精甲,面容扭曲的梅将军,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冷冷的笑道。 “那就让项济,去证明,大楚的灵魂吧!” “段老哥,该上路了。” “老黎拿着姜汤,在前面等你呢!” …… …… 喜欢楚兵。 第186章 何谓天威 马邑。 山林。 悬台。 搏杀在这片雪地里发生。 一员身姿绝美的女将,身覆山文玄甲, 手持双剑,气息流动,宛如灵蛇。 数名臂膀缠着白色布条甲兵,从四面八方杀来。 这些人甲胄精良,凶悍无比,训练有素。 精兵死士?! 周云眼眸凝重,跟随着武川镇护卫们,且战且退。 他手持青山弓,抬手就是一箭,也不用瞄准。 必然有一个楚人追兵被杀死。 他有被动属性,百发百中。 上百名悍不畏死的精锐,从四方围过来。 领头的将领,周云认识。 梅太师的家将。 梅朝开! 此人一身武艺不俗,九品中期。 使得一杆长枪,在山林里,连杀数人。 切莫以为九品不厉害,实际上这是北疆战场的误区。 要知道,一般万户部落的顶端战力,也就是这个水平。 定襄战场宗师满地走,那是因为集中了楚国和北狄国的顶尖武力。 似萧世安,张须陀这种,放在哪里,都是称霸一方角色。 北地枪神王右宁,若是不强,也不可能的到楚帝的重用。 梅朝开冲破山坳后, 发现了周云,踏雪而来。 李娘子脚步灵敏,毫不犹豫挡在相公前面。 双剑挥舞,行云流水,几乎毫无间隙。 一度压的梅朝开喘不过气。 梅家甲兵头子眼眸惊异,不禁叹息。 一杆长枪扫青山,巾帼豪杰李娘子。 果然是名不虚传。 “娘子,躲开!” 李娘子跟周云心有灵犀,听见声音的一瞬间,挥舞了一个剑花, 拉开距离,随后娇躯前翻。 一支利箭,在她躲开后的瞬间,直射梅朝开。 “啊!!” …… 关键时刻,梅朝开用长枪挡了一下,箭头插入了他肩膀,鲜血淋漓。 李娘子眼眸一亮,面露惊喜。 好机会! 脚步踏雪,一个漂亮转身,荡剑而出。 就在此刻。 一柄长槊,飞逝而来。 剑槊相交,巨力无双。 李娘子竟然连退数步,被周云接住,才稳住身形。 长槊救下了梅朝开。 威势不减,一声巨响,插入雪地。 此槊,有饕餮盘于槊身,槊开两刃。 其槊锋四尺,槊长丈八,通体精铁,看似重量不低,足有八九十斤。 “真是废物,连个女流之辈都拿不下。” 梅朝远一身锦衣精甲,跨马而来。 周云不禁一怔,随后眼眸冷厉。 “没想到,真的是你,梅太师!” 梅朝远拿起兵刃,横槊踏马,一身气血之力,近乎实质化。 “周云,老夫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将突厥人,逼到绝地。” “哼哼,” 周云剑眉冷凝,星目中闪烁着光彩,冷笑道,“我不仅能把突厥逼到绝地,也能把你逼到绝地。” “哈哈哈哈,”梅太师面容扭曲,仰头长啸,隐忍几十年,终于开始释放武力了。 一个绝世武者,几十不曾动武,是何等的痛苦。 “你藏了谁?无非就是五兽将里的野猪,刘谋!” “他的实力,最多就和其他人相当,老夫没有放在眼里。” 随着梅太师的话音落下。 山林里,无数雪块暴起,一百多名玄甲精锐,在野猪的带领下出现。 周云面色凝重,系统在不停提示。 梅太师的武力,似乎超过了预计。 他们的胜率很低。 “周云,老夫欲要建立新朝,你若愿意来,梅家和你共分江山。” “ 哦,还有这好事,可惜我信不过你。” …… 一支破甲箭,极速而来,梅太师长槊一挥,顺手挡住。 他眼眸闪过异色, 羽箭嗡鸣震颤,正插在他的饕餮两刃槊上。 此箭竟然如此锐利? 天下第一铸甲神话,焦仁! 果然厉害。 战场永远是厮杀说话。 尽管梅太师实力超凡,但武川镇精锐也决不惧怕。 野猪早就注意到这名锦衣将军,他的大脑飞速运算。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外界低估的武者。 所有人,甚至武川镇的某些人,都觉得他不配在五兽将之中,之所以有排位,就因为他是李家的嫡亲子弟。 但其实他的攻击手段,是最多样化的。 他需要的距离,拉开距离。 一块飞石,呼啸而出。 打断了梅太师对李娘子的进攻。 “快走,大娘子带二爷走,这里交给我就行。” 梅太师眼眸冷笑,气血之力爆发。 想走,门都没有。 飞石根本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他长槊挥舞,快如闪电, 意到则形到! 野猪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梅太师太快了,此刻他极力弯弓搭箭,希望能来的及。 一柄长槊,在李娘子的美眸中无限放大。 梅太师的槊,太快! 他与一般的猛将有天壤之别,出招几乎没有间隙,几招之内就能要了敌人的命。 “当!!” 龙纹盘剑,泰山而走。 帝王剑东剑! 这柄剑带着不凡的威势,精准的点在饕餮两刃槊七寸上。 令后者偏移,擦着李娘子的头发,旁的榆树被刺的粉碎! 周云! 竟然是周云。 野猪愣了,李娘子也是大吃一惊。 梅太师眼眸中带着笑意,阴冷无比。 不远处。 儒甲长剑,刀削似的脸颊,英俊无比。 周云挡住饕餮二刃槊。 野猪的嘴巴张的能塞下鹅蛋。 青山寨草包二爷,竟然能挡开梅朝远的必杀一击。 “想不到,你竟然是九品武者!” 九品!? 我终于九品了! 说到这个,周云就怒不可遏。 知道在武川镇。 存点金子有多难吗? 八瞎子,铁坨子,,,,还有大孝子。 一个比一个鸡贼,昂贵的木料,最好的铁料,那都是要真金白银的。 武川镇看起来挣得了不少,但架不住军费大啊。 一万多人的精锐,那都是银子堆出来了。 周云每次存的金子,这三个混蛋都能找到。 不管藏哪里都没用。 软磨硬泡,道德绑架。 说什么后营难,难如登天,将士们没有衣物。 铁器作坊难,将士没有甲胄,在午夜里哭泣。 加之财富确实乃刚需,资本的原始积累是最难的。 就这样,周云的黄金计划迟迟搁浅。 终于,前段时间筹够了一万两黄金,但最后检测,只有七千两能用。 周云最后心灰意冷。 打开废物系统,随便它抽吧。 系统就是这样, 你期待,它不给,你不要,它给你。 七次抽取。 三个武夫! 竟然抽到了三个武夫。 周云大喜,在他的意识里,系统是没有武将这一类属性的。 更惊喜的是, 三个武夫可以升级一星! 武将! 周云的身体,在那几个呼吸间,十二正经全开, 那种撕裂筋体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堪,宛如刀剑穿行血肉。 但伴随而 来的,是一股气血之力涌入,筋骨力量暴涨。 九品初期! 他眼眸锐利,梦寐以求的武道修为终于来了。 只是, 定襄战场,武将也改变不了什么! 阿史那忠利骨,梅朝远全是大宗师。 更不用说还有杨双那个怪物。 第187章 两败俱伤 山林。 寒风。 刘谋满头大汗,他的习武的路线一直没有追求过多的力量。 使用的兵器也是一柄五尺长刀。 此刀细长,刀柄一尺有余,盘有凶猛的九头野山猪。 通体花纹钢,战场之上,凶悍无比。 可此刻面对饕餮二刃槊,那是吃尽苦头。 他没得选,周云李娘子都不是宗师,一身气血之力远远低于他。 他不扛,没人能抗了。 好在, 山林里,树木多,适合短兵器, 否则此刻野猪已经报销了。 “砰!” “砰!” “砰!” …… 梅太师眼眸中闪烁着戏谑,每一槊都是开山裂石之力, 一路搏杀,所过之处,榆树皆被粉碎打断。 锦衣精甲,羽盔长槊,一身威势无可匹敌。 周云手中的长剑,挥舞起来,虽然威力不俗,但跟饕餮两刃槊比,那是远远不够的。 “周云,给你个机会,老夫再劝你一次。” “突厥人赢了之后,南楚中原丢失,天下大乱,你我重拾旧河山。” 剑光四起,快如闪电。 周云的剑,每每都能点在长槊的关键位置。 几乎必然命中。 这令梅太师稍稍有些诧异。 想不到,他的剑法竟然不逊色于嵩山剑圣。 李斋安到底是怎么教的? 周云一身兵法武艺,皆是登堂入室,难得啊。 “重拾河山,怕是轮不到你!” “周某会些卦术,你气运金光已失,此刻黑气盘绕,乃冢中枯骨尔。” 黑气盘绕? 闻听此言,梅太师怒不可遏。 眼眸中闪烁着凶光,出手狠辣无比。 这句话,还有一个人对他说过。 一个邪道, 北疆的邪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黄岐之术,愚夫之道尔。” 饕餮两刃槊被梅太师甩到极限,他气血之力爆发,筋骨涨大数倍。 旋缨! 最常见的长兵器横扫之术,梅太师使出来,宛如山林风暴。 野猪被荡开,李娘子也被击飞。 梅太师的嘴角露出冷笑,踏雪猛跃,直取周云。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周云。 放眼天下,几十年来,只有周云的兵家之术,让梅太师感到恐惧。 四渡清水, 夜袭阿骨, 屠灭浑部, 十里坡之战,河原之战,古河沟之战,还有此刻的罗浮山之战。 这些战役。 但凡能打出一场都是名将,此人却信手拈来。 梅太师自认为兵家之法,已经独步天下。 但对比周云,自愧不如。 重槊猛攻,周云一路后退。 他眼眸锐利,聚精会神。 长剑如风,极速点击。 每每刺在饕餮两刃槊的发力点上。 梅太师十几招,竟然没有拿下周云。 “哈哈,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的余光已经看见,不远处的两个将领迅速赶来。 此刻,他必须杀了周云。 梅太师的右臂气血猛然爆发,甲胄几乎都要撑破。 “饕餮扑山!!” 这一槊,铁杆几乎弯曲,槊刃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呼啸而来。 周云瞳孔微缩,眼眸呆滞。 狗系统,你卦术不灵啊! 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利箭,如疾风穿过榆树林,直取梅朝远的咽喉。 此箭威势极大,羽翼几乎带着实质化的劲气。 梅太师眼眸冷冽,果断收回长槊,躲开此箭。 他别无选择。 不可能为了杀周云,把自己搭上。 哪 怕受伤他也不愿意。 “是你!” “没想到,你还活着。” 梅太师看见了远方山脊上将领。 白马白甲, 白枪白弓。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老贼,还我大哥命来。” “你大哥是个人物,身负重伤,竟然还跟我打了几十个回合。” “哈哈,可惜,死的好惨。” 梅朝远在刺激丁秀青,后者果然上当。 怒不可遏,奔腾而来。 周云眼眸一愣, 长点脑子啊,丁秀青! 此刻,他管不了系统的分析。 几乎跟丁秀青同时夹击梅朝远。 长枪如灵蛇,快似疾风,角度刁钻。 周云全力一剑,正好点在梅朝远发力的七寸。 宗师! 丁秀青竟然是宗师了。 此刻她跟周云配合默契,一枪一剑,长短互补。 你来我往,与梅朝远打了个四六开。 饕餮二刃槊荡开长枪,横扫周云的长剑。 以不可思议的轨迹和速度,挡住了野猪的一刀。 一时间。 周云、丁秀青、李娘子、野猪四人在山林围攻梅朝远。 “萍!” “当!” “咚!” “砰!” …… 山林中, 劲风四起,火星四溅,树木粉碎。 某一刻。 梅太师一身气血之力爆发,周身劲气几乎实质化。 饕餮两刃槊疯狂咆哮,撕裂空气,轰鸣而至。 荡开四人后,几个纵身,拉开距离。 不是杀不了这四人,而是周云的人马太多了。 再打下去,没什么必要。 漫山遍野,竟然都是丁秀青带来的人。 梅太师眼眸闪烁,面容扭曲,冷笑道。 “哼哼,周云,不识时务!” “此番铁力可汗,大破中原,老夫追随便可得一国之地。” “届时,你不过还是山中匪寇尔!” 山林雪地。 周云山文玄甲,手持长剑,如苍松挺立, 他面露讥讽,轻蔑嘲笑。 “大破中原?罗浮山他都赢不了!他凭什么?” “不愿承认战败?老夫斩断了大纛,楚人如何还有生机。” 眉宇如剑锋,眼眸如星辰。 周云闲庭信步,踏雪而走。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可能是内鬼了?” “早到你无法想象。” 周云此言一出,梅太师不禁瞳孔微缩,无不可置信。 “不可能!” “你不该来武川镇的,那天我就看你气血充盈,武力非凡。” “再结合你过去的战绩,定襄之战不可能打成这样。” “那你还敢来罗浮山?找死吗。” “哈哈,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 闻言, 梅太师面对周云等人,小心后退几步,到了梅家兵卒的盾甲后面。 转头回眸,遥望战场。 定眼一看。 他目眦欲裂。 红色的海洋,楚兴关的山上,竟然是数万楚兵。 旌旗无数,甲兵如海。 有两杆大纛。 徐州节度使上官虎! 楼烦关护城军项升! 徐州军和楼烦关守军竟然来了。 “你怎么可能调动他们?” “段渊有龙令,皇帝给的,关键时刻拿下你。” “楚帝其实一直对你不放心,连程公公这次都带领护龙司的令牌。” 正当梅太师震惊时。 罗浮山的战场再次发生变化。 山呼海啸的呐喊,响彻罗浮山这方天地。 又一杆大 纛被砍断了。 金帐行宫。 大突厥国狼图腾大纛,已经消失在战场。 “你,,,竟然算计楚帝跟铁力。” 梅太师猛然间,面容扭曲,笑的疯狂。 “你脑生反骨,哈哈哈哈,原来你也是反贼。” “周云,你要的是两败俱伤。” “你建安军坐收渔利?” “你为了什么?为了项济那个蠢货?” 罗浮山的浓烟依旧。 大火在黑烟中若隐若现。 已经有火灰,掉落到这片山林了。 周云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某一刻。 他的眼眸中闪烁精光。 “我在帮北疆的楚人,他们是人,不是野草。” “项济此人,虽然迂腐,但对百姓,无话可说。” …… …… 第188章 李泰斩大纛 马邑郡。 罗浮山下。 金帐行宫。 前方雪原一望无际,突厥人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一支雄壮的骑兵,披甲执锐,自大奇关方向奔腾而来。 建安军骑二营! 刘庶身覆扎甲,胯下乃是草原马, 手持长剑,追随在骑二营的大纛下。 他必须来,这一战,时机太重要了。 一般人把握不住。 李泰,王武他们已经冲进去。 此刻骑二营的指挥权已经给了武川镇军师。 “打旗语,快打旗语。” “阿史那忠利骨要来了,王武将军快要顶不住了,叫李泰撤退。” “速度撤退!” …… 罗浮山。 大火已经到山腰了。 整个个山谷炙热起来,积雪融化, 血水与泥水混合,这个荒原泥泞不堪,突厥人的马匹再难蹦跑。 红色的海洋止住了颓势,开始反压突厥人。 马匹拥挤,盾甲撞击,十里战场,突厥人陷入了困境。 金帐行宫。 一杆碗口粗的碎木旁,是一员身覆黑蛇玄甲,眼眸锐利,威风赫赫的楚将。 他手持一柄可怕的盘蛇巨刀,接连杀死数名铁力可汗的草原护卫,砍倒大旗。 不远处。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眼眸中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是欣赏。 他将高瘦的老者护在身后,手中拿的是一柄镶嵌黄金宝石的长马刀。 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中气十足的说道。 “黑蟒,来孤的阿史那部,阿林山封给你,让你成为天狼卫的统领。” “这不比你在李氏,屈居于妇人之下好的多。” 李泰眼眸如星辰,面若骄阳。 长刀缓缓挥舞,韵律独特,像放松筋骨,又像大战前的准备。 某一刻。 大楚骁将挺如苍松,单手垂刀,寒光闪烁。 “阿史那哈蒙?我李泰生于李氏,长于李氏,岂可背弃父母宗族。” “还有遗言吗?铁力可汗!” 罗浮山。 火光照耀。 面前的楚人,宛如沐浴在红光中,威风无比。 “哈哈,好,好,黑蟒李泰!” 一个猛将。 一个不怕死的猛将。 一个不怕死且忠义的猛将。 天下所有的雄主,无不钟情于这种人。 如曹孟德对关羽,那几乎可以说,只要曹老板有的,都给了。 “大突厥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李泰!” “只是,现在你要面临一个选择了?” “斩突厥大纛,杀突厥可汗,名扬天下。” “还是去选择救你的兄弟,王武!” 王武?! 闻听此言,李泰不禁一惊。 刚才他冲上来靠的就是王武掩护,攀爬金帐的瞬间,他似乎看见杨双去找王武了。 长刀指着铁力可汗,李泰小心的回头,观看战场。 只是一眼,李泰便眼眸一瞪。 王武正全力抵挡杨双。 独脚铜人槊掀起狂暴的攻势,撕裂空气的劲风,鬼哭狼嚎的音爆,疯狂吞噬王武。 一身玄甲,手持巨型斩马剑的楚国猛将。 虽然关西快刀练的很好,但无论实力还是经验,都远远不是杨双的对手。 眼下是岌岌可危。 更可怕的是。 远方一员突厥大将,飞马而来。 阿史那忠利骨。 根据建安军的情报,阿史那忠利骨的实力至少在封阿之上。 若是两人夹击王武,他如何还有命在。 李泰眼眸中闪烁过狠厉,长刀猛然放平。 昂起头颅,朗声鄙夷道。 “建安军魂,决不抛弃战友。” “你 的命,爷爷下次再来。” 说完, 黑蟒李泰长刀挥舞,一身气血之力迸发, 一个拖刀斩,将金帐行宫的边缘砍得粉碎。 纵身一跃,空中抓住底部的巨型木架,稳稳跨坐西域宝马上。 随后,横刀踏马,奔腾而去。 一声大吼,响彻此方战场。 “王武莫慌,李泰来也!” 长刀暴起,一路屠杀。 所过之处,人马俱斩。 “咚!” “咚!” “当!” …… 王武面目狰狞,牙关紧咬,口中已经有鲜血溢出。 一身筋骨疼的厉害,虎口隐隐有撕裂感。 虽然战斗艰苦,但他不能退。 李泰在砍突厥大纛,事关此战胜负,王武必须完成建安军的军令。 身覆精铁狼吞鱼鳞甲,手持独脚铜人槊,跨下黑鬃马王。 杨双眼眸闪过惊愕, 四十招竟然没有拿下王武。 短短几个月,此人进步如此大。 “王武,哈哈,没想到,你一个农家子,竟然有如此造化!” 楚将王武,手臂垂下,将战剑横卧在马鞍上。 眼眸警惕,稍稍休息。 杨双不动手,他自然不会进攻。 “杨双小儿,怎么?刀软了!” 杨双平平无奇的楚人面孔上,看不出表情。 他淡淡的说道,“杀不了你,没必要再打,浪费体力而已。” 杨双看见了王武身后的李泰, 王武也看见了杨双身后的忠利骨。 他不禁一愣,不解的问道, “你和阿史那忠利骨一起,竟然不敢跟我和李泰对战。” “哈哈哈,突厥人自诩的勇气,原来是假的?” 杨双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后奔腾而来的阿史那族猛将。 他的眼眸中带着轻蔑,痴笑道。 “战场搏杀,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李泰跟你,都不可能是我跟忠利骨的对手。” 荒原的风,吹过大地。 人山人海的军队中,旗帜随风飘扬。 杨双横槊,战马起伏,人立而起。 他眼眸锐利,对王武冷冷的道。 “只是我们要命,你们不要。” “我们连受伤都不愿意,二打二,不好说。” 金帐行宫战场。 建安军骑二营在突袭北狄可汗后,几番纠缠,见再无战果。 在李泰、王武带领下,迅速突围。 哨音此起彼伏,听见后的骑兵们陆续反应,拉马转身,逃之夭夭。 只是, 东川平原上,建安军骑二营的兵卒竟然黑压压的一大片。 放眼望去,不下四五千。 其中红底黑甲的精锐兵卒,大概二千人。 各种五花八门,奇怪甲胄的二三千。 刘庶在大纛下,忧心忡忡。 他已经退到了安全距离,但他不能走。 东部山区势力混乱,没有猛将,是绝对镇不住的。 就在刚才,斥候已经接收到了最新军令。 蛰伏在雁门郡北,于山区中建立根据地,发展建安军的势力。 没有李泰跟王武是万万不行的。 至少也要活一个。 猛然间。 刘庶看见奔腾而来的两员楚将。 他们披甲执锐,踏马冲锋,所向无敌, 不是李泰跟王武,又是何人? “撤,全军撤退。” “回山了,弟兄们。” …… …… 第189章 建安军撤离 罗浮山战场之上。 血与火在燃烧。 湛金十字枪。 泛着独有的光芒,披靡天下。 大纛之下。 贺诗楚遥望这十几里混乱的战场。 楚国的援军加入了,随着生力军的进入,楚军扳回了局势。 但贺诗楚很清楚,这只是表象。 大突厥国在罗浮山下的硬实力,远远强于楚军。 不论是甲胄兵刃,还是兵员,长时间打下去,大概率是突厥优势。 只是,罗浮山之围,解了! 楚军回归楼烦关已经不是大问题了。 某一刻。 贺诗楚忽然转头,望了一眼金甲将军项济。 这个人,真是好运气。 两虎相争,最后得利的,竟然是他。 “上将军,我军准备撤离了。” “撤离?此刻大楚跟突厥生死决战,我们怎么能撤?” “建安军战兵,已经到极限了,再打下去,毫无作为。” 听了贺诗楚的话,项济环视战场, 果然,建安军的颓势,连他这个门外汉都感觉到了。 “楚军能赢吗?贺军师。” “能!走吧,上将军。” 贺诗楚遥望战场,心中暗暗的讥讽道。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那个楚军,是昌帝的,还是你项济的。】 令旗挥舞。 战鼓响起。 随着节奏的变换。 建安军无数子弟心中松了口气,他们心态一变,阵型也猛然散落了不少。 尽管想要努力维持,但他们确实到极限了。 建安军的位置,一直在战场的最西端。 往后撤,过了渡口,就是童家镇。 渡口桥边。 人头涌动,无数建安军踏起的步伐,砰砰作响。 一员腰后挂着双剑,黑色玄甲的女将,对着身旁的大个子轿喝道。 “铁牛,想不想去找童鸳妹妹啊。” “想,,,嘿嘿。” 人高马大的牛魔,面容憨憨的道。 李贞眼眸闪过狡黠,随即笑道,“周郎上次错怪你了,这次补回你。” “你带着铁甲锐士,去童家镇吧。” “啊?!” 铁牛先是一喜,随后低下脑袋,半天后闷声闷气的道。 “不去,我要跟你们回青山寨,我现在可厉害了。” “二爷没力气,我爹也是废物,没我不行。” “哼哼,还算你有良心,” 李贞眼神中闪烁异色,随后消失,在腰间拿出一封楚纸,递给铁牛。 “什么玩意?” 铁牛顺手接过, 军令! 竟然是军令。 他打开,仔细观看, 他虽然笨,但是却识字,铁牛越看越脸上的笑容越盛。 “建安军铁甲锐士统领,焦铁听令。” “即刻率领铁甲锐士,随杨延、贺诗楚驻防童家镇。” “驻守期间,杨延为最高长官。” “另外,第二条军令,拿下你的媳妇,别说二爷没给你机会。” …… 罗浮山战场。 随着建安军的离去。 楚军一度陷入不小的混乱。 湛金十字枪, 那可是大楚真正的旗帜。 楚兴关前,东川大山。 大纛立起! 一杆楚军红色大纛迎风飘扬。 令旗挥舞。 战鼓如雷。 人头涌动的战场,楚人们纷纷注目。 大楚上柱国大将军, 护城军大都督,项升! 项老将军竟然来了。 这一刻,楚军找到了主心骨。 数千人护卫的大山上, 楚军的旗帜猎猎作响。 一员身覆兽 面雁翎甲,头戴三羽云纹盔, 须发皆白,目光炯炯的老将,眼眸锐利的望着战场。 下方平原地带,乱兵横行,旗帜如林,楚人如海。 “没想到,段渊宝刀未老!哈哈。” 一旁黑色锦衣,身覆儒甲的中年消瘦男子,眼眸中满是惊愕。 他的手指以一种独特的韵律,飞速运转。 某一刻,他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算不到?! 周云的天机,被遮蔽了? 了然的心中翻江倒海,怔怔的望着罗浮山战场。 龙令之下,徐州军只能随着三万护城军,前往战场支援。 此刻,突厥和楚人谁也吃不下谁。 北疆战场,两个庞然大物继续对峙。 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建安军项济。 项济此人,了然早就算过了。 气运盖顶,神云盘踞,乃大功德者。 “了然先生,接下来,楚军如何行动?” 项升的话打断了毒士了然的思绪, 眼下楚军必须胜利,至少退回马邑郡城再说。 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再藏拙了。 “大军东压,各部节度使牙兵休息,郡兵民夫抵挡,全军就地驻防,半个时辰后。” “楚军全面突围!” -------------------- 罗浮山。 西侧五里山脊。 数百武川镇子弟,骑马缓缓而过。 视线透过榆树林海,远方罗浮山下荒原,战场如火如荼。 杀声,吼叫声,呐喊声远远的传到这支即将离开的部队。 丁秀青在击退梅太师后,便独自低头骑马,不再言语。 从周云的角度。 头盔下,她的脖颈娇嫩如玉,最美的线条也不足形容。 宗师武者,一身气血,散发着独有的女将魅力。 “丁家妹妹,你怎么会出现在罗浮山?” 听到周云的话,丁秀青的脖子根都红了,不敢回头,说道。 “我在山里,听说楚军要跟突厥人决战,猜到你会来。所以就赶来了。” “梅太师出卖了我大哥,我躲在远处,看见是他杀了我大哥。” 说到这里。 丁秀青忍不住,身体抽泣起来,“都是我命不好,害死了大哥。” “哪有的事,你是我兄弟!” “再说,战场之上,人各有命啊。” “你看,武川镇那次,不就一点事没有。” 周云自然的拉着丁秀青的右手翻开,温柔的摊开她的手掌。 “本将军,习得不俗的黄岐之术,这就看看,让你放心。” “这个手掌,灾厄首先看中筋。” 丁秀青的娇嫩但有茧右手上,中经前面断裂。 “这个中经其实也不一定啊,,它还有弧经,,,,,” “这个弧经其实也……” …… 周云眼眸呆滞,越看越心惊,这丁秀青,竟然是天煞之命。 这可是极端的克亲克友之相,乃阴煞之极。 也不对啊。 周云忍不住靠近丁秀青的脸,仔细看了看。 她虽被阴云遮蔽,但隐隐有紫霞之气。 乃是贵不可言的面相。 这两种矛盾面相在一起,把周云的脑袋都快干懵了。 物极必反? 看错了? 也许是系统的相术等级太低,毕竟才c级,才一千两黄金。 有纰漏应该是正常的。 周云在武川镇内城寨,刚刚获取这个属性,他就看了李娘子。 我的天, 竟然是紫气东来,九五之尊。 只是周云眯了眯眼,仔细一瞧,它就消失了。 可见相术并不准。 对了,娘子? 周云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不 会吧,克友来的这么快! 山林。 榆树。 行军路上。 白马之上,丁秀青笑了,宛如春天里的桃花。 …… …… 第190章 山河破碎 荒山,野草随风。 某一刻, 山道里,三四个衣衫褴褛的人仿佛受到惊吓,慌张的寻找藏身之处。 他们找到一个沟壑,尽力压低身体。 要麻是个五十几岁的楚人。 他平坐在黄土上,背靠着榆树根夹杂的反坡面。 面色干黄,一点肉也没有,努力咽了咽口气,气喘吁吁。 要麻从关内走过来,一路上见过很多乱兵,突厥人,楚人都有。 几百步外,山林震动,马蹄如雷。 那是北兵啊,凶残的很。 直到没了动静,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谁?谁在哪里!” 草丛里有异动,要麻从怀里拿出一根铁刺,两个后生则是抄起扁担和木棍。 迟迟没声音,要麻对后生使了眼色,后者踉踉跄跄,硬着头皮慢慢靠了过去。 三人破开野草后,不禁吓了一跳。 葛布戎衣,手里拿着一柄有点歪的铁剑,这是个楚兵。 仔细再看。 要麻等人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他们互相对视,壮着胆子,将这个楚兵绑了。 荒草里的楚兵,断了一条腿,粗树枝拐杖,在不远处的榆树下。 “妈的,还反抗,个老子的,打北狄不行,逃跑倒是厉害。” …… 枯藤。 老树。 寒风。 要麻跟两个同村的,在山上,找了个暖和的位置,悠闲的躺下,颇有一种地主老财的享受。 受伤的楚兵此刻已经被松绑了,楚人大多良善,下不去手,就只能成为逃难一伙了。 老树下,要麻神色淡然,劝解一直正襟危坐的楚兵。 “小伙子,兵当不了算了,等大乱结束,找块地,继续混。” “你身板好,先干佃农,再看能不能买地,大乱后,到处是耕地哦。” 胡子拉碴的楚兵单手持剑,眼眸一直在遥望北方。 “这一战不一样,大乱结束后,可能楚人江山都换了。” “我想去榆林郡,投项济。” “投项济?你们不是守楼关好好的,咋就没了。村头里长还说,马邑郡打了胜仗。” “当官的说话不算,不给封赏了,还杀了不少人。没几天,人跑光了。” “哎,这些个狗官啊。” 要麻推开身边的后生,这货浑身燥热,睡觉还喜欢搂着他。 小心盖好一些干草,要麻不解道,“你的腿都断了,项济那样的大英雄,会要你?想开点,小伙子。” “早点歇息,明个还要走山道,辛苦勒。” 衣衫褴褛的几人是逃难者。 楼烦郡已经完全乱套了。 他们曾经混在南下的队伍里,走到西河郡,听到消息,前面被官兵拦住了,再过去就杀人。 要麻三个人,挑着两担家当,只能北返。 但北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是拉拉稀稀的队伍,后面就变成人头涌动的长龙了。 官道上全是南下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这几个北返的人。 要麻用了点糊糊,问了才知道, 北战已经败了,后面全是乱兵,哪还敢往北走。 这种情况,要麻知道怎么应对。 他们必须赶紧走山道, 不走必死! 这是要麻的经验,四十年前,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身体结实的母亲,就是带着他们在山道里,才活下来。 并州这个地方,你得学会钻林子。 夜晚,忽然有人袭击了这里。 “啊,,,啊!” “要麻叔,要麻叔,” “楚兵,,有楚兵!” 迷迷糊糊中,要麻听到了后生的叫喊,眼皮里隐隐约约看见火光。 下一秒,亚麻慌了,紧接着,画质突然变成高清。 他们竟然被围了,十几个身覆甲胄的骑兵,出现在荒山里。 先前的那个楚人,被这些兵卒绑在马背上。 “北,,,北狄人?楚,楚兵?” 要麻面部肌肉抽搐,心如死灰。 这些人的衣物都是旧土色,身上的甲胄五花八门, 只有一个头领,骑着高头大马,红底黑甲。 手持长矛,寒光闪闪。 要麻的双手被绑住了,稀里糊涂的被马拉着走。 这群骑兵似乎很熟悉山林。 带着要麻走的路,基本都不算难走。 几个难以翻越的山头,都有木头修建的道路。 要麻跟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山峰。 这期间, 要麻的一只手被松开了,只绑了一只。 他松开的手,喜欢边吃着胡饼,边追着骑兵跑。 两个后生面容忧愁,情绪低落。 要麻就要好的多了,反正去哪里不是干活。 这帮子兵,不杀他。 有口吃的就行了。 第三天的朝阳升起时。 要麻看见了,山林里竟然有田地。 一开始是零零星星,到后面就是成片成片。 翻过某个山头后,要麻惊呆了。 这就是北疆吗? 前方几里外,有一个巨大的山城在修建。 城墙占据山势,一路火把连城龙,看情况,至少能容纳几万人。 ,! 山坳的中间,还有一个高大的城寨,那应该是内城了。 此方天地,无数人头涌动,跟一路上十里无人烟成鲜明对比。 “麻叔?他们不会要咱们修城吧。” “那抓都抓到了,还能怎么滴?反抗?” 前方骑兵似乎听到这个词,回头望着他们。 要麻赶紧露出谄媚的笑脸。 见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要麻一路跟着前进,到了一处窝棚区。 这里有数百个窝棚,沿着树木搭建, 见到有楚人来,不少人还探出了脑袋。 好奇的打量这几个新人。 “哎,小宣子,记个兵,三个楚人。” “军中称呼职位,我乃幕僚官。” “好好好,李幕僚,来了个兵,还不错,身体可以。” “这断腿也叫身体可以?” “记不记?这人战斗意志很强的,再说建安军中残兵多的去了。” “记,,记,老哥哥说记,我敢说不记吗!” …… 一张简易木板做成的桌子,年轻的书生,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记录下要麻等几人。 “名字?” 要麻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多年,他都没用大名了。 “张要麻,张,,张麻。” “张麻!” “哪里人?” “太原郡汾水县张家沟子。” “行了,现在问你一个问题。” 要麻看见登记的楚官,表情忽然变的严肃,不禁内心惶惶不安。 “杀过人吗?”李宣一脸严肃的道。 “这,,这,不敢欺瞒上官,我们三这一路打斗倒是没少,但人是真没,,没敢杀。” 要麻三人相视一眼,不禁面露担忧。 他们倒是在西河郡打了一架,那个地痞被他们打的很惨,也不知死了没有。 李宣的眼眸中带着威压,仿佛能穿透要麻等人的谎言, “记,三个民夫,没杀过人。” “你,拿着这张字条,去安老头那里领三套衣物,洗漱一番,换了之后,暂时住到这个窝棚里。” 要麻顺着年轻书生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还不错窝棚。 这个窝棚的木料明显比其他的多,内里应该也不小,离这个树下的棚子也就十几步。 “李官人,那是你的住所,本来就简陋了,还跟这些流民挤,实在不行,住我家去。” 李宣身后,几个兵卒模样的护卫,眼眸担 忧的道。 “不用,云都山城离这里太远,还要过溪水,再说军规,不得入民宅,不合适。” “他们三个暂时没有安排,住我哪里没事。里面宽着呢!” 山民护卫们,几人对视一眼,不禁流下热泪。 “小郎君,夜里风寒,我唤婆子给你送件粗布袄子。” 李宣没有看他们,眼眸坚定,继续在记录人员一事。 某一刻,他随意自然的道。 “军规,不得拿百姓,一针一线!” …… …… 喜欢楚兵。 第191章 酷法无情 朝阳东出。 唤醒了沉睡的云都山城。 山城的设计很巧妙,展现了武川镇的建筑能力。 它坐落于两山之间的夹口,山城中有溪水而过,溪水汇聚,四五里后,进入一条清水河的支流。 北侧城墙沿着山峰而建,设有东北,西北二门。 南部原地一带,乃是正门位置,设有瓮城。 稍显平整的区域,还建设了内城寨,基本仿照了武川镇的内城模式。 内城也是云都山城官府所在地,以及驻兵区域。 张麻跟着运送石头的大部队,前往数里外的采石场。 山路崎岖,不得不用人力背。 好在这里的定量不大,实在太累还可以稍作休息,比楚国服徭役修城墙要好很多。 张麻是吃过苦的楚人。 破烂的衣物已经被云都山城的黑衣官吏收走了,现在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葛布衣。 两个后生跟在他身后,他们一路小跑。 挑修城墙的石头,虽然没有人逼迫,但云都山官员定了上量,张麻这一组,只要干完了,就能提前休息。 那吃食的长桌棚区,先去的人,早把汤底骨头肉全捞光了。 张麻之前还不知道,干活还偷鸡耍懒, 自从在李政官那里吃了一次,他就像上瘾一样,这玩意不吃就难受。 说到这李政官啊。 张麻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登记官。 住窝棚,树下办公登记,吃的和民夫一样,这能是啥大官啊。 后来才知,这修建城墙的几千人,都是李小官人,一言而定。 这两天熟络了,张麻偶尔唆使两个不成器后生,给李小官人弄点烤味。 结合这些个山民吹牛,才知道一些事。 这个云都山城,乃是大英雄项济的势力。 镇守这里的是他麾下的头号猛将,青龙。 听说有几千凶猛的骑兵,砍北狄人就跟切菜一样。 有一次,张麻起夜,偶然看见那支雄兵回营, 那雄壮的马匹骑兵,奔腾而过的气势,吓得把他的尿都憋回去了。 这个李宣,李小官人可不得了。 守云都山城的幕僚长官是刘忠武。 除他之外,还有四个主官,李小官人就是其中一个。 云都山城现在听说有三万人啊,别说张家沟子,就汾水县都没这么多人。 但小小张家沟子里长,那都是绫罗绸缎,肚满肠肥,平日里根本不把村民当人看。 哪有李小官人十之其一的和善啊。 张麻跟两个后生全力以赴,他们可是老农户出身,干这活,手拿把掐。 今个他们这一组,最先完成定量。 大伙喜笑颜开,急不可耐,直奔吃食的棚区。 张麻子第一个冲到口子排队,将两个后生挤开。 一手拿着一个陶碗,一碗是汤,也不怕烫。 另一碗是米饭加马肉跟野菜,还有点腌制的肉,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张麻敢吃。 干怎么点活,吃怎么好,这个日子,是神仙哦。 “李政官,巧啊,这碗汤给你,全是马肉锤骨。” 张麻子在长板凳上看见了熟人,李小官人也在,顺手给了他一碗骨头汤。 此刻,张麻才看见,对面还有有两个,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站着的这个,身覆大弓,腰挂长刀,左侧挂着箭壶,一身精甲,周身有一股威压,令张麻喘不过气来。 另一人?张麻震惊人。 此人面如朗星,貌比潘安,一双眼眸似星辰。 身覆朱色软甲,外穿锦衣,好一个大楚郎朗将领。 李宣面带笑容,将骨头汤端给周云,“刚出锅的,二爷。” 周云也不客气,顺手接过,这里火夫还是用了心,马肉脆骨汤鲜美而又浓稠。 “怎么样?在山城还习惯吗?” 闻听此言,李宣晒得黝黑的脸,露出笑容, 说道,“军人,哪有习不习惯?宗族有令,李宣万死不辞!” “刚刚这个,听说是跟你住一起。” “哈哈,是啊,二爷。建造营草创,城墙任务太重,小的住所暂时押后。” “你小子也不用怎么委屈自己,咱们在李家堡都没过这种苦日子。”野猪在周云身后,极度不爽的道。 他此刻站立在周云身后,整片棚区都在他的控制中。 就像此刻,张麻端过来,两碗汤,野猪就一清二楚。 张麻笑嘻嘻的一路走来,他刚刚插了同组的队,不然得等上很久。 只是见到周云,竟然喝上了李小官人的马肉汤,脸色瞬间垮了。 之后吃饭也没给周云一点好脸色看。 --------------- 夜晚, 窝棚, 孤灯。 李小官人披了一件羊皮袄子,十月了,天气开始变了。 他搓了搓手,继续在窝棚里办公。 有志者,事竟成。 李宣一直坚信,再远的路,也是始于足下。 云都山城草创,刘忠武还要管兵谋,另外几个同族,也有兵器、战马、训练等一大堆事务。 ,! 实际上,民事基本就在他这里了。 他这里是不能出纰漏的,只能辛苦。 任凭整个大楚天下,也不可能想到, 五峰山区,一个小小的窝棚里,管着数万人的边镇民事。 某一刻, 张麻的同村,张小志实在忍不住了,他不禁开口道。 “李政官,子时了。何必如此辛劳?” “还有一事不解,山民今日送你的黑熊皮,你为何不要。” “你不接受,我看那山兵们很伤心啊。” 听到张小志的话,李宣才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他眼眸深邃,拿起陶杯,喝了一口热水,叹息道,“建安军有军法十七条,民法二十三条。本官自当以身作则。” “可熊皮是山兵之物,他自愿给予,与法又何关系?”这个死板,连张麻都看不下去了。 李小官人要是这样,以后混迹官场,可是要吃亏的。 “呵呵,”李宣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严肃的说,“山兵为何要送于我熊皮?” “这还用说,李政官清廉为民,山兵感谢啊。” “此言大谬!” “我之所为,乃本官该有之事,山兵送我熊皮,本官受之,日后对山兵一事上,就自然有偏向。这是不可取的。” “再者,山兵自愿,我便拿走财物,明日若是山兵不自愿呢?我强权在手,是否也能让他自愿?” “秦法严酷,乃恶毒之法。” “但小恶而大善也,贪腐一事,一刀切。强夺一事,也一刀断。” 油灯火光中,李宣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他面容刚毅,内心深处,斩钉截铁道。 “武川镇若想夺取天下,非法家之道不可!” …… ------------- 深夜, 寒风。 一支信鸽从云都山城外,窝棚区域飞出。 鸽子脚挂着小竹筒,直奔洛阳方向。 喜欢楚兵。 第192章 洛阳之乱 大楚帝都。 洛阳。 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望楼,又一次见证了历史时刻。 洛阳北城外, 乌泱泱的一片,滞留的楚人不下十几万。 金碧辉煌的望楼屋檐之下, 一名身覆精甲,手持长戈,腰挂利剑的大楚将士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他乃权贵子弟,生于钟鼎之家。 家族的智慧告诉他,洛阳难民,大多都是死路一条。 一切都乱了。 运河乱糟糟的,不再是过去的井然有序。 青砖路上,很多洛阳的达官贵人都在匆忙而行。 不少朝臣已经把家眷送到南方去了。 守兵队伍里最近都在传,可能要羽林军前往北方打仗。 他的母亲跟三娘,急坏了。要他赶紧离开羽林军。 但是这名洛阳将士不理解一件事。 羽林建立之初,乃是大楚神军。 国之羽翼,如林鼎盛。 吃了几代皇粮,要打仗的时候,就是让羽林卫的大楚高门子弟逃跑的? 巡逻队里,现在只有七个人了,营房里空空荡荡。 他也可以走,但他选择了站岗。 余光中,他瞧见皇帝的仪仗,匆匆自乾政殿而出。 数名太监宫女,急急忙忙跟上。 偶尔摔倒,都不敢发出声响。 最近伺候陛下的人,已经砍了很多。 宫内人心惶惶! 他的视线飘过无数庭院,屋顶,坊市, 翻过最北端又一片树林,定格在一座巨大的黑瓦宫殿。 那里此刻应该是人山人海吧。 ----------------- 宗人府! 这座巨大的旧建筑中,人头涌动,稀稀散散围绕着近千人。 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吹牛放屁。 有的腰挂兵刃,身覆甲胄, 还有一些踮起脚尖,看大殿中,项楚宗室在讨论什么。 国家要亡了! 好多世家豪族都跑了,洛阳的房屋、铺面跌到了地板价。 各种昂贵的田亩、资产都在抛售。 大殿之内。 二十根古朴脱漆的大柱,诉说着宗人殿的悠久岁月。 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最中间的蒲团上。 他们忧心忡忡,面色黯淡。 “三叔公,听说你前两天还在买宅子,情况如何?” 国字脸,一身豪气犹在,但已经老迈的锦衣老者,一脸不屑的道,“还买个球,价钱再低,这洛阳若是没了,要它何用啊。” “做梦都没想到,老梅竟然反了,年轻时,老夫多崇拜他啊。” …… 几个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主位上,项家当代宗族长,项槐,称项六祖公。 他是圣明皇帝的第六个兄弟。 当代楚帝的爷爷辈。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北疆惨败,梅太师叛变, 梅朝远一族,人去楼空。 洛阳帝都啊? 这是天子脚下, 多少守卫,多少暗探,多少皇城司人员? 被突厥死士把人在眼皮底下救走? 若是可以,六祖公要将皇城司从上到下全砍了。 四月还传来马邑捷报,他还老高兴了。 五月就是楼关丢失,项升老将军殉国。 六月离石郡丢了,七月连河西郡,上党郡都丢了, 整个并州道,就只剩太原这座大城了。 长平郡、河内郡、河东郡,建立了新的防线。 兵部尚书已经去了,亲自坐镇黄河北岸。 丢了最后的关口,他也不用回来了。 宗人府大殿。 此刻大楚宗室里,能战的几乎都集中在宽敞的大殿中。 他们交头接耳,身覆甲胄,等待几 个老人说话。 护龙司有消息来了, 不好也不坏,六祖公不敢单独做主,就叫项家老人们看看。 楚帝心绪不佳,帝王之威,伏尸百万。 六祖公虽然是爷爷辈,但也不敢乱来。 “老夫颐养多年,今日披甲,只为一事。” 随着六祖公开口,所有人都停止了交头接耳,大殿安静下来。 “最近有一封北疆的急函,老夫不敢私自做主,只能拿来这里公论。” 一名年轻健壮的项家后生,拿着一块羊皮,来到几个老族叔的面前。 国子脸的老者一阵错愕,跟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 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这老祖公可不是省油的灯,有好事会想到他们? “建安军项济,雄踞山林,立下云都,雁霞,公屋三大山城,聚拢民心,有讨伐北狄之志。” 几个老者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不禁头皮发麻。 这个项济还真顽强,还没死? 十五骑出洛阳从军, 一路守过十里坡,河原断过后, 山草川砍过杨双,罗浮山还大纛冲锋,大战突厥嫡系狼骑。 铁力可汗留下,十几万北狄人,围攻武川镇。 他们都在猜项济哪天死呢? “这是好事啊,六祖公有何可犹豫的。这还要我等背祸?” 国子脸的项氏老者心急口快,一度令六祖公尴尬的道。 六祖公老脸没什么表情,哀叹道,“老夫这里,还有一封情报。” “护龙司细作混入了云都山城,山城有猛将青龙,文有刘忠武等数人,尤其是行政官李宣,有经世之才,,,,” “云都山城传言,榆林节度使项济要求加封,榆林、定襄、马邑三郡节度使。” “任并州北道大都督,加封,,,加封定王!” 辈分最高的六叔说完,大殿中,落针可闻。 众项家宗亲无不是噤若寒蝉,倒吸一口冷气。 这项济打仗是个猛人,谈条件也是个猛人。 六祖公还真是不客气。 这可是口大锅啊, 加封定王,统领三郡,谁敢开口,难保不被砍了啊! “我项氏宗族羽林军,尚能出兵马数万。” “三叔公,你是真不知道?” “项家子弟养尊处优,哪里还是北狄虎狼之兵的对手。” “哎!”不怒自威的项氏老者一声叹息, 却发现几个老人都盯着他看,不禁一愣。 “你们看着老夫干嘛,又是我?” 几个项家老人脸上不禁露出笑意,那仿佛,你懂的。 “能者多劳!” “死猪不怕开水烫,三叔公得罪人多了,不怕。” …… --------- 洛阳外城。 探花坊! 昔日乃是人声鼎沸,雅士汇聚之地,南来北往的楚人,无论贵族商旅都喜欢来这里坐坐。 这里的姑娘也是淫绯艳事,样样精通。 才情高绝,艺女不缺。 今朝, 此地却是遭了大难。 一伙大头兵,身覆楚国扎甲,领头的牛高马大, 一身匪气,端坐大屋,数人集体宣淫。 “哈哈哈,爽,没想到,我河老二有今天,柳楼的花魁跪在老子面前。” “大哥,是不是过分了点,这些娘们后台可很硬啊。” 何老二一巴掌打在小弟脸上,不屑的道,“硬?能硬过弟兄们的刀子?” “等会去外城,看那家不顺眼,抢他丫的。再玩几个清白的姑娘。” “咱兄弟可是拿命北上,这项家不给点卖命钱?” …… 这是运河帮的人,最近被兵部招募的大楚兵士。 昔日大楚只招募良家子,此乃祖训。 此刻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让几万帮派兵力 入伍。 但这些人,毫无军纪可言,已经在洛阳作大案数起。 见羽林军竟然没有反应,所作所为,越发大胆起来。 ----------- 酒街坊! 无数乞丐汇聚在一座破庙里。 “大长老,我丐帮该行动了。外城乱兵,奸淫掳掠,破家杀人,可谓比邪教还不如。” 大长老是一个头发凌乱,但面容威严,一身武者气息不俗的老者, 他思索片刻,摇头道,“运河的帮派,此刻是官军,我们人手少,斗不过。” “丐帮既要匡扶正义,自当北上投军。” 一名头发齐腰,消瘦的老乞丐说道,“兵部尚书任道行?比河帮不见得好,投他有个屁用,北人一到,那废物准投降。” 帮主眼眸深邃,良久后,幽幽的道。 “我们不投兵部,投项济,叫弟子们集合,倾巢而出。” …… 各种乱象在洛阳发生, 昔日的皇都,近乎沦为混乱之地。 北狄狼骑压境,大楚官军所剩无几,各家权贵能走的都走了。 蜀王嫡系回了成都,萧家二品大员告假回乡。 一年前还是王朝鼎盛的大楚,竟然是一幅山河破碎之象。 帝都洛阳尚且如此。 中原各州郡就更不用说。 一时间,天下竟然人心惶惶。 河南大都督章丘泰面色憔悴,眼眶凹陷,忧心忡忡的看着河南的乱象。 坏消息是北狄兵马即将来袭。 河南再无支援,彻底剿灭不了乱民了。 好消息是北狄兵马即将来袭。 洛阳暂时无人问责,甚至永远不能问责了。 他章大人此刻有无政府的精兵数万。 …… …… 第193章 周云之志 马邑郡。 云都山城。 罗浮山之战后, 骑一营听从军令,接受山林打游击的任务, 在童家镇外围协同,分担童家镇的压力。 事情跟雁霞山一样,建安军秋毫无犯,接济山中楚人。 短短两个月,就实际控制了几百里的山区。 无数山中的楚人,拥戴这支官军。 哭着,跪着,携妻带子,一路跟随,赶都赶不走。 刘忠武在深思熟虑后,果断于五峰山一处绝好的位置,建立山城。 并亲自写下城门名号, 云都山城! 窝棚区的老榆树下,今日发生了怪事。 朝阳晖映榆树, 树下案桌人影生辉。 平日里,手脚利落的张麻,今日竟然跪在树下,瑟瑟发抖。 李政官则站立在一旁,坐着的是一位英俊绝伦的儒将。 几个大汉撸起袖子,本想教训一下欺负他们窝棚区的狗贼。 但树下一名身覆精甲,大弓长刀的武将,劝退了他们。 只得安慰自己一句,该是云都的上官,也懒得多管闲事了。 “张麻,护龙司太原部山猫队探子?” “演得倒是挺好,一开始本将都犹豫了。” 周云眼眸平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此言一出,匍匐老农不再颤抖, 他知晓,身份暴露,已经没必要了。 张麻的面容渐渐扭曲,讥笑道,“周云,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这个距离,张麻考虑过杀周云,但身旁的精壮将领,眼眸戏谑,一身气血之力,蓬勃而出。 料想该是传说中的五兽将,野猪。 张麻也就不再自取其辱了。 “张兄弟,主公若要杀你,进五峰山你就死了,何须等上这些日子。” 李政官替张麻稳定心神道。 进五峰山就被盯上了? 张麻不禁眼眸呆滞,汗毛竖起。 建安军竟然对山林的掌控力度如此之大。 “哼哼,想从我这里,得到护龙司的消息,周云,别做梦了。” 张麻一脸视死如归,决不背叛项楚朝廷。 远方,烟尘飞起。 骑兵又带来了两个衣衫褴褛的楚人。 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周云熟络的在楚纸上挥墨,跟李小官人一样,将他们安顿好。 小片刻后,转头对张麻说,“你的担子里,还有一只信鸽,好好养。” “下次要放,就直接点。网鸽子,挺麻烦的。” “你,,,你断了我的情报。” 周云的眼神中闪过精光,气质变的锐利,仿若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没有,只是打开了你的竹筒,在纸条后面,加了点字。” “统领三镇,封定王!” 张麻有一种感觉,他在周云面前是透明的,甚至整个护龙司在周云面前都是透明的。 “项,,项济不孝,要割据定襄,割据北疆,分裂大楚。” 周云将民册仔细看了一遍,随后一根手指插在鼻梁上,开启系统,思索了片刻。 他眼眸如星辰,朗声笑道, “小了,格局小了!” “定王!可不是定襄郡王,而是平定天下之王。” “小宣子,这里就交给你了,自行定夺。” …… --------- 张麻走在黄土路上,双手被绑, 跟着李小官人,感觉像做梦一样。 周云竟然就这样放了自己? 李小官人厚善,为人正直,如何会害了他。 前方大道,旗帜连成线,一小队建安精骑带着上百名山兵,交错而过。 烟尘滚滚,他和李小官人都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环顾四周,张麻这才反应过来,是要往云都山城里去 。 “李,,,李小哥,莫不是要进去杀某,大可不必,给我铁刺,某自裁就是。” 闻言,年轻的李宣回眸一笑,平淡道,“张兄弟,死不了,要死的人,过不了山林。” “知道四月罗浮山吗?突厥人五千斥候都成了瞎子。” “张麻,你若是恶毒之人,早死在路上了。” …… 张麻木然跟在李小官人身后。 某一刻。 他站在云都山城的正门前,抬头仰望,忽然感觉到楚人的渺小。 城墙七丈,城楼三丈, 站在脚下,仿佛在看洛阳的雄浑大殿。 这得多少人力物力啊。 走过黑漆漆的洞口,里面的守卫并不多,拉拉西西的几个。 可能是山林都是建安军的影子,这里也没必要留下太多守卫。 张麻一路见过了太多人, 他们和善的跟李小官人行楚礼。 还有几个山民,拉着女儿,硬要给小官人当小妾。 至于婚配正妻,她们是不敢提的。 云都山城很大,两座大山的山峰线,就是外城的城墙。 有溪水流过山城,内中还有巨大的蓄水池若干,绝无水源上的忧虑。 张麻看见了一个人,断腿的骑兵。 他身覆精甲,腰挂弓弩,随着战马起伏而过,威风赫赫。 可惜了,不是那个楚人郡兵。 一步一脚,张麻登上了云都山城楼。 放眼望去,蜿蜒的城墙上,人头攒动,吼叫声,口号声不绝于耳。 转头是茫茫北疆,山林起伏。 远处河流交汇口,似乎在修建一个堡垒。 该是平坦地区,耕作楚人的立足之地。 数万云都山民,齐心协力,欢声笑语,一幅山河兴盛之图。 “张兄弟,我带你走一圈云都山,这样你回去就能交待了。” 朝阳。 背影。 李宣背负双手,如苍松而立,郎朗的说道。 张麻眼眸错愕,询问道,“我还能回去吗?” “为何不能回去?你有没有触犯十七斩,二十三法,你是自由的。” 李宣转头,拍了拍张麻瘦弱的肩膀,从后腰拔出武川镇制式短剑。 “噗!” 两节粗绳掉落在城墙的胚土上, 张麻不禁呆立当场。 久久不言。 “张兄弟可以在这里生活,只要不触发武川镇的刑法,皆是自由之身。” “但有一条,若是从军之后,逃兵,斩立决!” …… 迷迷糊糊中,张麻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采石场。 今天,他无精打采。 两个后生一直在责怪他。 他回顾四望,长长的队伍里,是形形色色,但却充满活力的楚人。 某一刻。 他的眼神中闪烁过精光, 内心做出了抉择。 城楼。 寒风。 建安军的旗帜,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两名楚将负手而立。 “二爷,准备何时反攻,武川镇快坚持不住了。” “不急,让箭矢飞一会。” 城楼下。 一名武川子弟看见周云后,用手臂打出旗语。 “李宣策反成功了。” …… …… 第194章 云都山城的野望 马邑。 云都山城。 校场之上,人头涌动。 无数山民,军兵翘首以盼。 他们有的举拳呐喊,有的孩童爬到榆树上, 还有些质朴的山中楚女,手里抱着一个娃娃,身后跟着一串。 校场人山人海,都在凑热闹。 李兴没有穿甲,一身戎衣,呼啸助威,跟骑一营的弟兄们挤成一片。 蹴鞠! 就像是有魔力。 自从在十里坡出现后,短短一年不到,风靡整个北疆。 今日是决赛。 山兵队中人才不少,竟然一路连克建安军各部几支队伍。 现在硕果仅存的,就只有骑一营第三旅了。 “狗日的,射门啊,你特么软了,,,” “哎,还搞不过山民,你们这帮废物。” “山中人脚力好,搞不赢也没话说,,,” …… 场面上的落后,让骑一营的士卒们骂骂咧咧。 校场不远处,是一段蜿蜒的山峰城墙, 城墙处有一城楼,用于了望和屯兵。 朱红色的大旗,随风飘扬。 周云跟一众云都山的武川子弟,都在此处观看蹴鞠。 几个兄弟都趴在城垛呐喊,刘忠武则是一直跟在主公周云身侧。 他是这一届武川子弟中翘楚。 兵法第一,行步之间有一种兵家的硬气。 “没想到,大山里的楚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周云放眼蹴鞠场,下判断道。 系统分析应该是错不了。 骑一营大概率是翻盘无望了,这一场应该是山兵胜了。 “北疆大山凶险,大浪淘沙,能活下来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人。” “只是现在,不宜提拔他们,升米恩斗米仇。” “如今他们得到的,已经是过去不敢想的东西了,再不能加!” 刘忠武见周云的态度,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他害怕主公过于仁义,反而坏事。 “云都山的事,你定就行。” “只是,最近建造队,后营队,还有制甲等几个队伍,都希望在云都建立工坊,你觉的可行吗?” 周云此言一出, 刘忠武不禁脸色一变,立刻行楚礼道。 “二爷,此事万万不可!” 周云跟野猪对视一眼,随后笑道,“为何,此地楚人三万余,已经远超武川镇了。” “武川镇乃榆林郡城,北疆之魂,是建安军的一杆旗帜。” “决不可去其核心之位。” 说到此处,李忠武从背后拿出一卷舆图,此图刘忠武随身携带。 上方密密麻麻各种标记,就跟天书一样,估计只有刘忠武看的明白。 刘忠武坐在周云一旁的木椅上,压低声音道。 “二爷请看,从根本上讲,云都山城水源稀少,溪水不过丈许的流量,人用,农用尚且不足,撑不起工坊所需。” “尤其是铁器作坊,那是用水大户。” “武川镇比邻清水河,水源充足,山谷广大,潜力比此处大的多。” “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刘忠武不禁环顾四周,发现只有野猪后,才开口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有山城,决不可让其拥有甲胄跟兵刃的冶炼能力,否则一旦这些城池能独立,还需武川镇做甚。” 听着刘忠武的建言,野猪眼中满是欣喜。 刘忠武的判断跟周云是一样的。 李氏终于再出了,一位能上台面的读书人了。 以前刘馍子就喜好读书,山寨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周云屁股后面。 如今武川镇讲武堂一年,算是出师了。 “拿来啊,在这杵着干嘛。”周云伸手半天,见野猪毫无反应,不禁假意骂道。 这是一件葛布包好的甲胄,里面还有一封书信。 甲胄乃是一件极为珍贵的锦衣软甲。 朱红色的锦布做底,细小的锁环几乎看不见,外覆一块玄纹锦布,看上去就像一件锦衣,实际是件布面锁子甲。 “甲胄你父缠着三当家弄的,锁环是你母亲在制甲作坊跟几个姐妹熬夜盘好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刘忠武还显稚嫩的脸上,不禁黯然神伤。 他轻轻抚摸这件锦衣软甲,仿佛看见了父母的。 书信刘忠武本不想打开,实在忍不住,手不受控制的拆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馍子,母亲本不该打扰你的,但心里难安,就找大娘子写了这封家信。】 【十月了,天气寒了,记得多加冬衣。城寨很稳,无需担心我们。】 【在外要照顾好弟弟们,荀婆子老在问他孙儿,老李头也是。】 【在外莫要逞英雄,幼弟很壮,胖娃娃一个,五当家说,以后是习武的料。】 【昌皇帝二十三年的岁首记得回家,你爹给你说了门亲事,馍子,保重啊!】 …… 刘忠武只觉的心头一颤,下颚发酸。 眼眶中的泪水极力控制,却依旧如雨下。 二当家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武川镇重兵围城,要将家书拿出,所需能量,料想应该不小。 “二,,,二爷,忠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忠武见周云跟野猪欲要离开,目光灼灼,眼眸狠厉的道。 周云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孩子要说何事。 “不当讲,此事言之尚早。” “家书后面有一块黑色令牌,若有刺探之事,可酌情启用。” …… 云都山城。 南正门。 水一色的近百匹突厥大马,两队排开。 马上骑士们雄壮无比,玄甲长枪,骑盾弓弩。 周云跨上北狄大马,最后看了一眼云都山城,带着野猪,毅然离去。 武川镇的各种工业底蕴,不是短时间能建立的。 从山林时期,第一个粉碎木桩开始,数千人近两年的努力,才开花结果。 内中涉及的技术,武川镇自我摸索的经验,机械木台,各类熟练的技术工人。 这些都不是轻易能建立的。 云都山城的未来,不是武川镇模式。 他比邻五峰山大营,能走西线,入关内。 将能建立起一条北起榆林镇,途径武川,山林,云都,五峰大营的商贸路线。 这将带动是整个马邑西部的繁荣。 只有经济上的繁荣,建安军才能保持强大的武力。 --------------- 马邑郡。 东北高山。 这里丛山峻岭,道路阻隔,野兽横行。 一只熊瞎子,眼珠中散发着血腥,在山林寻找猎物,为冬眠做最后的准备。 某一刻。 它忽然感觉不远处的雪堆动了一下,耷拉着大熊头,好奇的打量。 就在此时。 它发现了一个黑点迅速放大,猛然,黑熊目眦欲裂。 那是猎人的弓箭,熊界有两脚恶魔的传言。 “嗷!!!” …… 低沉而雄浑的哀嚎,响彻山林,震的树木之上积雪掉落。 雪堆猛然掀开,三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踏雪而来。 他们皆身覆甲胄,手持利刃。 左边的那个,手中一张大弓。 右边的那个,手里拿的是长短一对重锏。 中间的那人,手持长枪,面目极度嚣张,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鄙夷的眼神。 他的脸很大,头盔显得很小。 “鼻涕虫,去看看,没死补一下。” 鼻涕虫的变化太大了,他的周身,竟然出现了武者的 气势,气血之力比之一般的兵头兵将还要强。 刀盾太轻,他现在不喜欢用。 赤虎给他弄了对双锏,虽然轻了点,但比刀盾好。 “我去吧!这只黑熊毛皮完整,别浪费了。” 赵小乙眼眸锐利,军中历练后,他已经不用弩了,改用青山弓。 刚刚这一箭,是从黑熊眼眶中射进去的。 鼻涕虫现在一身怪力,下手没个轻重。 他不想毁了这张熊皮。 “嗷!!” 又是一声震撼山林的哀嚎,熊瞎子彻底没了动静。 山脊之上。 丛山千沟万壑。 苍穹万丈,寒风呼啸,只有山雕在空中孤单翱翔。 三个带着兜帽披风的少年,用战马拉着简易雪橇, 划出一道长长的雪痕。 “少将军,咱们私换到第六部,该是被武川镇发现了吧。” “发现又咋的,老子此刻在公屋山,母老虎能奈我何?” “那,,,那二爷不得遭殃啊?” “没事,我娘又不可能真揍他,没准还能揍个弟弟出来。” …… …… 喜欢楚兵。 第195章 孟津渡 河内郡。 孟津渡。 大灾之下,黄河渡口人满为患。 滞留在黄河沿线的楚人不下百万。 大量需求下,渡过大河的费用水涨船高, 流民聚集,治安非常糟糕,衍生出了很多乱象。 杀人越货,侮辱妇人,强夺财物,成了大灾之下的写照。 北兵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州郡,传闻有百万之多。 繁华的并州南道,几个月内,迅速萧条。 昔日,王法尚有威慑的时候, 一般庶民寒门要过渡口,尚且要花费颇丰。 如今兵荒马乱,孟津渡官家渡口,那是根本不敢走。 此刻,兵甚至还不如匪。 小河滩。 一处黄河约定俗成的野渡口。 数名身着朱色布衣,腰挂黑色长剑的江湖中人,来到木头搭建的码头。 “船家,过河多少楚钱。” 乌篷船上,厚葛衣黝黑的汉子,笑眯眯的跟老父数银钱。 闻听呼喊,不禁面色一愣。 “几位是要北上?” “去北疆!”人群中,一位身姿秀丽,长剑雕梅花的女剑客,斩钉截铁道。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少年人笑道,“北上不要钱,南下一人三两。” “几位侠客上船吧,不过得两趟,你们人多。” 黄河不宽,但水流湍急。 此处能吃渡口饭的,大多是几代的老渔民了。 他们经验丰富,否则一般人来,得翻船。 两个船夫一前一后,吆喝着黄河的民谣。 在寒风中,一叶扁舟飘摇在河面。 中年剑客,一柄重剑立在身侧,眼眸之中全是担忧之色。 秀丽的女剑客,侧坐在船沿。 河风吹过,冠帽下的几缕秀发遮住了她的脸颊。 隐隐约约间,她远远的望见,有十几艘官船在几里外河面渡过。 “师兄,那可是大楚官家的兵马?” “应该是,估计是任道行的。” 两位江湖中人的话,摇船的年轻的汉子越听越脸色越暗淡。 最终,他忍不住开口了。 “两位义士,若真是北上,抗击北狄,切不可投兵部任道行。” 此言一出。 男女剑客相视一眼,中年男子拱手行楚礼道,“少侠何出此言?” 年轻的汉子,不顾老父亲的眼神劝阻,冷哼道,“我表弟在孟津渡,给任家运了十六船货南下,有人说里面全是粮食。” “河内郡根本没有兵,都是老弱,北兵一来,就得全线崩溃。” 小船夫的话。 令中年男子怒不可遏,一身武者威压散出,气血之力充盈。 “狗官!” 秀丽女子心思细腻,瞧见船夫消息如此灵通,不禁说道,“请问少侠可有好的推荐之处?” “投建安军项济!” “项英雄不是被北狄特勒王,几十万大军围困在武川镇,我等如何去投。” 江湖之上,有七皇子的神话。 传闻项济乃其祖项羽转世,有万夫不当之勇,乃白虎将星。 罗浮山一战,一柄帝王剑,百万草原豪强,无一人敢敌。 乃是剑道之神,天下第一用剑高手。 中年男子此次北上的目的,其一是为抗击北胡,其二就是为了瞻仰项济的绝世剑道。 不奢望能战个三五十回合,只奢求过几招就行。 小船夫停下摇船,小心的靠近他们,附耳说道,“我听逃难的说,马邑山林里,还有不少楚人在抵抗。” “猛将青龙,黑蟒,赤虎皆有几万精兵,大侠可去马邑山林寻找就是。” …… ------- 洛阳。 皇宫。 教坊宫深处。 这里有一间冷冷的佛堂, 佛堂中央,有位风韵犹存 ,依稀可见倾国容颜的僧人,在大佛之下,潜心念诵经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 某一刻。 僧人的木驴敲击之声停止了,脸色冷若寒霜。 眼神向后鄙夷了一眼,平淡的道,“陛下打算躲到何时?” 佛堂的阴影中,圣昌皇帝项乾眉头紧皱,缓缓走出。 楚帝身如金钟,行步有威,久居上位之气,令佛堂之中的空气都不禁颤震。 几个伺候的小尼姑颤颤巍巍拜见,急忙离去。 “皇后,大安宫这些年,朕打扫的一尘不染,却未见你去过。” “贫僧法号,了慧!陛下所说之人,早已去世。” 闻言,楚帝的眼眸之中闪过痛苦,九五之尊的天子,罕见的放弃了第五之威。 “霍大女将,十年了,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朕吗?” 木驴之声再次响起, 女佛主似乎不愿意跟楚帝多说一句。 如此藐视皇帝,按理说是死路一条, 但楚帝却不敢计较,反而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话。 “那年,真是快意啊!霍将军一刀之威,让朕好生喜欢。” …… 见佛堂之人始终不愿意回应,楚帝叹息一声,再不见丈夫的温柔,取而代之的煌煌帝王之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这里,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霍将军没有死,他的孩子继承了关西将门的衣钵,眼下在北疆,抗击北狄人。” 闻言。 佛堂中的女子,木驴猛然停顿, 片刻后,平淡的道,“若是有缘,让故人来此,见贫僧一面,余愿足矣。” “可能很难!”皇帝走到佛堂门口,背对这佛堂女子,叹息一声道,“北狄五十万狼骑破了楼关,大楚江山,风雨飘摇。” 楚帝此言一出,佛堂中人不禁鄙夷冷哼。 “哼哼!” “你的奴生子,都敢跟铁力死战,大楚皇帝,却胆怯了?” “当年在关中,傲视天下的项乾哪去了?本将真是瞎了眼!” 一听到项济,楚帝彻底爆发了, 他猛然转头,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他管朕要三镇节度使,管朕要定王!他在要挟朕!” “这是欺君!欺君啊!” “哈哈,,哈哈哈。”佛堂中的女子笑了,笑的疯狂。 随后面色一冷,阴沉无比的道。 “奴生子敢找你要定王,你在怕什么?给他就是。” “你连这点霸道都失去了吗!” 佛堂安静了, 安静了很久。 圣昌皇帝渐渐冷静,他踏步离开佛堂,行步之间,帝王之威赫赫。 出门的前一刻,楚帝仰望明月,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孤家寡人!” “朕是孤家寡人。” …… …… 喜欢楚兵。 第196章 古刹怪谈 并州道。 太原城。 自古太行山脉,有一城池,得天独厚。 丛山峻岭间,有一平坦之地,汾水穿境而过,水土不缺,峰峦环绕,可谓金城近千里。 纵观五千年中华,太原乃兵家必争之地,围绕它的战争,就是一整部历代王朝史。 楚帝二十三年,七月。 来自漠北草原的强大民族,突厥人。 历史性得到了攻陷此地的机会。 从第一支打着狼图腾旗帜的黑色军团出现,随后几乎每一天,都有一支突厥人的部队,出现在太原附近。 渐渐的,太原几十里内光秃秃的一片,树木被砍伐殆尽。 要么成为攻城器具,要么成为柴火。 太原城外,黑色的海洋遮蔽大地,旌旗如一片片山林。 无数突厥奴隶在远方放牧,几十个寨墙军营,将太原团团围住。 投石车,攻城云梯,巨型攻城车,高大到可怕的白狼神,如林而立,一眼无边。 从八月七日开始,历时近五十天的准备。 突厥人集中了超过三十万草原精锐,驱赶三十万以上的太原楚人,携带了至少十几万的各部马奴和仆从。 整整近百万人,轮番攻伐太原城。 周身十数里的城墙,突厥人军队如同蚂蚁一般,攀爬云梯攻城,像雨点一样,从城墙掉落,从云梯掉落。 黑色的海洋,好似无数触角的八爪怪,伸出长须,企图攀上太原城。 呐喊声,咆哮声,杀声震天。 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太原城,突厥人志在必得, 铁力可汗金令,先登太原者封王,优先入城一日。 城破之后,赏赐全军,十天不封刀。 --------- 黑夜。 残月。 一间古刹之中。 传闻这里有恶鬼索命,所以此地长期萧条,落叶满地,庭院破败。 只是如今太原人满为患。 难民无处下脚,只得硬着头皮,找个遮风挡雨之地。 随着楚人多了起来,大伙也不再害怕了。 一个小乞丐,蓬头垢面,流浪生存,让他头发油的打结。 他呆坐在角落,好奇的打量古刹。 最近,他发现了怪事。 这里的干席子,各处角落被窝,甚至一些小窝棚,竟然不拥挤了。 几天前,还有人为一块落脚地打架杀人,怎么可能有空地呢? 今夜月色暗淡,小乞丐从他父母身旁起身, 他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悄悄的靠了过去。 古刹的后院,有高墙有护卫,传说有个老僧人在此修行。 这个僧人还菩萨心肠,总是给流民们施舍点粥。 青砖墙高两丈,别说小乞丐,就是一般的健壮汉子,也难以翻越。 但古灵精怪的小孩子总是有办法。 他知道大槐树下,有个隐蔽的狗洞。 “啪!” “砰!” “砰!” …… 后院里,一直有声响。 小乞丐进去后,趴在野草堆里,先默默观察了良久。 周围寂静的可怕,他佝偻着身子,缓缓点过水洼,一步步靠近。 前方有一大殿,镂空的雕花窗户有火光射出,内中热气腾腾,似乎在弄什么宴席。 忽然。 “吱!!” 窗户打开,一个肥头大耳,一身油气的屠夫汉子,手里一边磨刀,顺手扔出一个东西。 小乞丐连呼吸都停止了,眼眸呆滞,头皮发麻。 那个东西,就在他眼前。 嘴巴张开,骷髅上沾着未剃下的血肉,那是一颗还有温度的人头。 小乞丐心里开始发颤,害怕极了。他要回到父亲的怀里去,此刻他几乎匍匐着,缓缓后退,生怕弄出声响。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可怕的声音。 “小屁崽子,师父刚才那颗人头扔错了方向,去捡回来。” “是,,,是。” 小乞丐哭了,他不敢动,大殿石阶梯,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屠夫,手里拿着尖刀,小跑步而来。 小屠夫吓了一跳,人头旁边竟然 还趴着一个伏地鬼。 双目对视,乞丐哭了。 小屠夫恍然大悟,鬼不会流泪,这是个人。 “小屁崽子,怎么如此慢,别给我偷懒,快滚过来。” 小屠夫眼眸中闪过挣扎,最后他拿起人头和尖刀,慌乱的转身离去。 “来,,,来了师父,天黑,一下没找到。” “麻利点,天亮之前,必须处理完,这可是丁府姚管事的命令。” ---------- 太原城中。 有一内城,城高四丈,方圆两里, 内中亭台楼阁,假山碧水,华贵不凡。 奢华巨大的堂屋中。 “啪!!” 身着锦衣软甲,腰佩长剑,太原节度使丁宏度怒火中烧,一堆楚纸丢在毒士了然的檀木桌之上。 “什么意思?你指挥郡兵暗中抓捕流民,制成肉脯,你要干什么!” 了然一身黑色长袍,腰带白玉,手持一本兵书,细细观看。 丝毫不顾及丁宏度的怒吼,良久后才开口说, “那丁柱国想要如何?” “你太原城仓,有粮食吗?” 听到这里,丁宏度不禁一颤,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上官虎一身绷带,坐立在右侧的金丝楠木卧榻。 萧世安则在一旁,眼眸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原城,作为北疆的后方几十年,设有并盛仓、太兴仓两大战略级储备。 只是一个月前,丁宏度亲自查验,才发现,堆积如山的粮食,竟然都是沙土。 一路连砍十几个官员,最后查到仓官吊死在自家房梁,线索中断。 整个太原,陷入粮荒,简直是可笑。 这可是传说,粮食够百万人吃两年的太原啊。 “老夫这些年在太原,虽不算雄主,但兢兢业业,粮仓如此,实乃意料之外。” 闻言,了然噗嗤一笑,不禁笑出声来。 “老小子,你别太不给丁柱国面子,这会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上官虎不满了然的态度,这老伙计过于嚣张了。 徐州军这一路,战的艰苦。 从大奇关,到楼烦关,再到太原附近。 上官虎先后跟突厥大将搏杀,更是与杨双大战近百回合。 此刻一身绷带,经脉伤的厉害,一身气血之力,短时间难以恢复。 若不是了然过分了,上官虎是不想开口的。 “丁柱国?你乃太原节度使,你若不卖?试问谁能将粮食卖出去?” 丁宏度雄踞太原郡多年,如何是蠢人? 了然一点醒,他就明白了。 “所以,楼烦关前,大纛立木封赏不算,公告这些乃段渊私自行为,也是上头的意思?” 黑檀木案桌前,了然一边看书,一边淡然道,“大纛立木不作数,应该不是玩阴的,纯纯大楚给不起钱。” “三十多万人,一人十两,都得封赏几百万,何况还有田亩十数万,项楚的宗室,可不愿意给。” 了然的话,萧世安也听懂了。他不禁怒道,“那也不能如此蠢啊,真发不出,也先稳住士卒再说。” “呵呵,”了然一边摇头,一边翻了一页兵书。 “谁来稳住士兵?夏侯仁,程有道?谁干谁死。” “战后将此人推出来,平息士卒怒火,再将此事和稀泥,项楚就少付几百万两银子。” 华贵堂屋中的人,都沉默了。 天下的楚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尤其是将门。 项楚皇室,薄情寡义。 梅朝远昔日可是挽救大楚于危难之中,结果如何,大伙心知肚明。 段渊在罗浮山,拖着病体,立大纛与突厥军师霍长真,对决疆场。 活活累死在帅台上,现在被冠上乱臣贼子。 这特么夏侯仁跟程公公,谁敢背锅? 就算自己的命不要,一族上下几百口,不可能不管。 连项升都不敢,宁可战死殉国,也不祸及子孙。 “哎!”萧世安眼眸深沉,不禁长叹一声,讥讽笑道,“有时候,真羡慕建安军,羡慕项济的士卒。” “上阵杀敌,与尔同在。” “传闻项济此人,身无长物, 但有所财,便接济穷苦楚人。” 某一刻。 看书的了然眼眸中闪过精光,轻轻将书本合上。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孙子兵法。 这是最近细作探到的绝密,若不是周云将李太师《武穆遗书》传授给李信, 天下楚人竟不知,《孙子兵法》就是《武穆遗书》的上篇。 “项济此人,看似愚钝,实则大智若愚,此乃阳谋。” “买的是楚人之心,天下最贵之物!” “找一找太原城,名声差的豪族,推出来顶祸事,肉脯军粮迟早暴露。” …… …… 第197章 兵卒项源 武川镇。 八丈城墙。 东城楼塌了,一片狼藉。 土城墙之上,满是投石打的凹坑,无数羽箭,插满城墙。 残破的建安军旗,迎风飘扬。 上千红底黑甲的精锐士卒,眼眸赤热,血战城墙。 虽鏖战数月,但他们士气似乎不减。 东城角,有一位特殊的建安军战兵。 他身覆扎甲,手持精铁长枪,死死扼守突厥人猛攻的东北城角。 这个位置被投石机打击数月,塌陷了一丈,是武川镇城防的弱点。 一名牙齿发黑,身形巨硕,宛如野兽的突厥汉子,手持刀盾,从云梯上,一个飞跃,冲进此处。 后续云梯车上,是无数突厥人士卒。 手持长枪的楚将眼眸一冷,武者威势爆发,一身气血之力浮现, 长枪回旋,自下而长,劲风四起。 挑斩! 武川镇的兵刃,轻易撕破了突厥人的扎甲皮革,突厥汉子被挑碎了胸口跟下颚, 倒飞而出,掉落城墙,重重砸在地面,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杀,建安军!万胜!” 长枪楚将骁勇无双,连杀数人,稳住了这段城墙。 朝阳拂过大地, 当它变成晚霞时, 牛角号响了,突厥人如潮水撤退。 楚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 这支突厥人的战斗意志很强。 超过了建安军的想象。 库尔支河的哲哲,在河原失败后,不仅没有变弱,此刻反而强的可怕。 最精锐的三支步卒,全部是楚人降兵。 大盾狼筅,长矛弓弩,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是建安军。 听说还是参加过古河沟的部队,真是造化弄人。 大奇关的赵氏,如今也是库尔支旗的主力部队。 加上近十万奴隶,还有大量攻城军队。 武川镇可以说守的很艰难。 “十三弟,十三弟!!” 十皇子一身士卒甲胄,腰间挂着长剑,火急火燎的跑来。 到了城垛后面,气喘吁吁的说,“十三弟,有洛阳的消息来了。” 洛阳?! 项源不禁一愣,眼眸之中闪过错愕。 洛阳的消息先不说来的蹊跷,更重要的是,来有什么用? 武川镇缺的是兵,缺的是外围援军干扰,缺的是水源。 显然这些,洛阳朝廷是不可能提供的。 以代王的判断,楼关失陷后,大楚各大势力就都进入观望状态了。 蜀王、江南五姓望族此刻应该在积蓄兵马了。 一旦大楚失去太原城,即刻天下大乱。 北疆群山起伏。 方圆十几里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焦黑的土地,一片一片,战争过后,武川镇军民恢复生产都是不小的任务。 目前城寨尚有精兵四千多,民不分男女,十五以上六十以下,全部覆甲,参与守城。 近万人守卫,加之武川镇士气高昂,城墙高大,库尔支河想要攻陷,暂时是很难得。 兵员和粮食都缺,但还勉勉强强。 武川镇只有一个大弱点,那就是水源。 西侧连通清河的水渠,被哲哲的大军不惜代价全部填满。 护城河也被填上了。 一个月前,主战步二营率先实行喝水配给制。 铁器作坊大部分停了,没有水,很难大规模生产。 娇笑声、脚步声传来。 辅兵营女子,顺着阶梯下到东北角,手中拿着工具,她们要丈量这里的高度。 今晚又有几十人,将彻夜不眠,修补城墙。 城垛转角。 几个粗胚兵卒,嘴巴碎碎。 “小娘子,陪哥哥去乐呵乐呵呗。”一个头盔歪着,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刀盾兵,笑咪咪的调戏。 矫健而优雅的黑甲女卒,眼眸中闪过戏谑,娇笑道,“好啊,哥哥准备事后切大头,还是切小头啊。” “这鸟军规,好生无趣。哈哈哈。” 女卒英姿飒爽的走了过去,毫不顾忌,将他的肩甲卸下,轻按肩膀, “你得活着,才能乐呵。妹妹给你松松肩,多杀几个北狄 狗。” 刀盾兵过去是消瘦刑徒,此刻是建安军战兵。 肩膀的松弛感,让他一阵舒爽。 坐在城墙上,他笑了,笑的苦涩, 随后乐呵呵的从腰间拿出一袋楚钱。 “大爷舒服,给小娘皮看赏。” “谢谢公子,奴家喜欢着呢。” “哎,哎,哎,有钱,这活咱也能干啊。” “就是,就是,泸水贼,我比她按的好。” “刚刚咱家帮你挡刀,你得分我点不是……” …… --------------- 北线大都督军机处。 武川城寨三层。 昔日的议事厅里。 主位上,项济一脸迷茫,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眼前摆着三样东西。 圣旨,虎符,还有一封信。 贾平庆交待,这是皇城司不惜一切代价送进来的。 议事厅门口,两员身覆扎甲,年轻的楚将,踏步而来。 项源向七皇子行了楚礼,随后朗声道,“上将军,唤末将所谓何事?” 十三皇子跟十皇子,现在已经是摆明车马支持项济。 一个北上的庶皇子。 一个北上建立雄兵,百万军前,叫阵突厥可汗的庶皇子。 这不得不让项家子弟,顶礼膜拜。 “哎,十三弟,别搞得怎么生分,坐,坐,全部都坐。” 项济浓眉皱起,不是很喜欢成莹跟项源这些弟弟妹妹们,以君臣之礼待他。 他招手,示意武川镇跟孟百川等几十人随意。 “刚刚接到的圣旨,陛下要本将军,担任榆林,定襄,马邑三镇节度使。” “并且加封为,定王。” …… 项济还没说完,整个议事厅都震惊了。 统领三镇,加封定王? 大楚祖训,节度使不得超过一郡之地, 虽然,实际上丁宏度也好,上官虎也罢。 他们都通过暗中手段,控制了数郡土地。 但明面上封三郡节度使的,项济这里是独一份。 更何况加封定王,意味着项济在没有母族的情况下,拥有了强大的势力,加入到皇位角逐中来。 昔日呼声最高的乃五皇子晋王,九皇子陈王,三皇子齐王。 此刻面对项济,可以说毫无优势。 “恭喜上将军,哈哈。” “主公,主公,安家村时,我就觉得您是神人,果然错不了。” “俺崔浩,也能混个大将军?” …… 最早追随项济的人马高兴的发狂。 从龙之功,还是原始股,最早的嫡系。 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招募军官,最早投效的,那个不是后期的军阀大佬。 左侧下手,一条榆木长凳上,坐着三个奇形怪状的人。 瞎子,驼子跟佝偻的大汉。 全爷眼眸中闪过异色,跟两人互视了一眼。 三人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去了云都山城。 他们是知道内幕的。 很早之前,周云就说过,项济要统领北疆。 武川镇看起来,岌岌可危,实际上一点问题没有。 若真有问题,周云两个老婆都挺着大肚子,能在这里? 至于水源枯竭,都是假象,做给外面的北狄狗看的。 围城封水,武川镇设计之初就是不怕的。 只是虽然北狄人打不进来, 但北疆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啊。 想要灭库尔支旗哲哲大王可不容易。 他们三支北狄步卒,皆是大楚降兵组成, 大盾长矛,狼筅弓弩, 孟百川看过,真打起来,近三万步卒,打建安军四千,兵力悬殊不可能干的过。 同样的战法,人数优势摆在这,一换三是建安军的极限。 更别说哲哲还有五万多精锐骑兵,这些都是昔日马奴跟仆从。 库尔支河全面学习了武川镇,他的改革很成功。 六斩,六法! 无数草原奴隶,歌颂他的仁慈。 大楚良家子子弟,也拜服在这位特勒王之下。 可以说,八万主力军,七万多奴隶 的哲哲,是目前除铁力可汗外,突厥最强大的军团。 就连征南大王杨双,现在的实力也不如他。 --------------- “哒!哒!哒!!” …… 水滴的声音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头上蒙着黑布,一个矫健的身影,悄悄从土屋爬过来。 转过一个廊角,眼前是一人高的土质走道。 他环顾身后,确定无人,缓缓前进。 走过转角后,豁然开朗。 水池! 是一个水池。 水源从左端流出,沿着暗沟,直通火头房。 这是活水。 原来如此,武川镇的内城里,还有一个暗渠。 封锁水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行,必须马上通知死士。 下一秒,黑衣人瞳孔猛然收缩。 身体剧烈挣扎。 “兄弟,你来了。” “等你太久,我都快疯了。” …… …… 第198章 童家镇之战 群山。 雪地。 战马在荒原奔腾。 马蹄踏起闷响,玄甲在战马的起伏中,发出金戈之声。 一员骁勇的红底黑甲骑兵,寒光闪烁的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 借着北狄大马的速度,轻易撕碎了突厥汉子的甲胄。 弯曲的刀峰,不仅能减缓兵器的反震力,还能进一步切割敌人的血肉。 两马交错而过,突厥人应声而倒。 童家镇三面环水的荒原之上, 两支强大的骑兵军团正在厮杀。 建安军主战骑兵第一营! 猛将青龙,带着他的建安精锐, 在天空出现鱼腩白时,对着围困童家镇的突厥人发动进攻。 薛延部、拓水部这是两个倒霉蛋。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情报上只有一千七八百残骑的青龙,竟然有六千多人。 且神不知鬼不觉,就杀到了眼皮底下。 旌旗飞扬,雄兵如铁。 建安军在草原人的眼里,等于恶魔。 合答安通老迈的脸上,全是痛苦,他眼眸忧郁,几乎想要大声哭泣。 几个忠心的薛延部勇士,带着他在战场上穿梭。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建安军的骑兵在屠戮他的部众。 四面八方,团团围困。 战场打成这样。 草原人的胆早就吓破了。 青龙是什么怪物? 那是在罗浮山,两千骑兵鏖战天狼卫数万,斩阿史那封阿的南楚猛将。 如今,五兽将之首的青龙,已经是突厥人眼里默认的南国第一勇士了。 族人的大量死亡,让合答安通情绪崩溃。 这是祖父在草原上一个个捡的牧人,父亲征战一生积攒下的人丁。 他的心在滴血,他用力捶顿胸口,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合答安通没有用,是草原上懦弱的公羊,对不起毡包里的父亲。 某一刻。 他忽然听见了楚人在吼叫。 很快,吼叫蔓延到全军。 这是楚人在喊话。 建安军的主将有话要说。 “达台,,,达台,你这个懂楚语的蠢货,快告诉主人,周云在说什么。” 一个饥瘦但结实的马奴,穿着破旧羊皮袄子,跑步跟着贵族老爷的马匹。 闻言,他仔细听了一下,转头对老主人说。 “楚人说,投降不杀。” “那不就是奉楚人当可汗,快,快,快投降!” “主,,,主人,投降楚人跟投降可汗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那不是混。” …… 童家镇。 地处马邑中部,清水河西岸。 清水三面环绕,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北边三里有一渡桥,罗浮山之战后,突厥人在渡桥留下了两个万户部落。 这是一个边缘化的差事。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楼烦关被破后,繁华的并州南道就是脱光了的羔羊。 人口、金银、楚女、铁器、工匠各种草原急需的物资,任凭漠北的勇士掠夺。 守童家镇,简直就跟发配一样。 这里有个啥?一堆硬骨头,牛魔、青龙那个是好惹的? 此刻。 突厥人的营地一片焦土,牛羊满山,一些建安军山兵指挥奴隶慢慢找回。 整个荒野,跪伏着一片一片的突厥人。 他们被披坚执锐的楚人甲兵看押,瑟瑟发抖,等待命运的审批。 一支数百人的建安军踏马而来。 旗帜如林,随风飘扬。 大纛之下。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腰挂东帝王剑,踏马而行,环视战场。 左侧一员虎将,高九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身覆青龙玄甲,手持盘龙关刀。 眼眸之中,似乎有着无视天下的自信。 右侧一员骁将,长弓箭壶,腰挂长刀,马鞍上还有一个布袋。 他环视童家镇,脸上带着桀骜的笑容。 战旗猛将,雄兵铁甲。 披靡战场,谈笑间吞噬两万突厥人。 童斋远,举目瞧着武川镇的赫赫军威。 不禁脊背发凉,感觉到后怕, 当初他竟然敢挑战这种怪物,幸好服软的早,周云也大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童老爷身覆一件贵重的鱼鳞甲,看见周云后,远远的就拱手,朗声笑道。 “周将军,多日未见,神采依旧,真是羡煞老夫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武川镇李氏跟童家的恩怨已经化解。 周云给足了童斋远的面子,拱手行楚礼,赞扬道。 “哪里能比的上童老爷,三万多楚人,选了多少家兵?” “哈哈哈,这个事多谢将军了。” 环顾四周,见都是两家嫡系,童斋远谄媚的对着周云道。 “周将军,替老夫在七皇子面前美言几句,童家自归顺后,可是兢兢业业。” 童斋远害怕兵马被收回,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些都是北征的楚军。 这场罗浮之战,童家镇可谓是挣麻了。 三万多楚人,甭管他是不是老弱,极大的充实了童家镇的人口。 再挑选了几千精兵,先后参加了罗浮山之战,等一系列战局。 此刻,童氏坐拥童家边镇,民有数万,精锐数千。 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将门豪强了。 但他敢抵抗项济跟周云吗? 肯定是不敢! 那是和突厥可汗,神将梅朝远,天下第一猛将杨双,这些人掰手腕的。 都是些天上的人物。 项济要是收回楚兵,童斋远只能捏鼻子认栽。 “这半年来,先是罗浮山之战,后是山林入口牵制几万突厥人。童家镇居功至伟。” “论功行赏,这点东西都还少了。” “童老爷放心,这点事,包在周某身上。” “战功不奢求,不奢求!” …… 心里的石头落下后,童老爷心情大好,与周云相谈甚欢。 两家边镇还就一些商贸合作,达成了共识。 “咚!” “咚!” …… 某一刻。 粗重的脚步声传来,铁甲碰撞的金戈声砰砰作响。 童斋远的余光中,看见一个身形如小山的铁甲人,快步上来。 “哈哈,兴哥,你咋这么多兵了,分点给我呗。” “二爷,哎,二爷你怎么有气血浮动了。” “野猪,叫你当初不识字,好好当护卫,保护二爷,他还是个弱鸡……” …… 童斋远看见牛魔像个小孩一样,不停在三匹马之间跳跃,搞得周云等人焦头烂额。 武川镇的三将,被弄的心绪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童斋远的眼眸中不禁闪烁着流光,心中暗暗计较。 这个傻憨子,本身就是当世猛将。 父亲是建安军核心人物,又是青山寨出身,将来大有可为。 ------------- 童家镇。 今日,这里的楚人忙碌异常,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家丁仆人。 不少道路都被占据了,童家老族人指挥着后生青壮到处摆放桌面。 大破两万突厥人,降敌一万余人。 牛羊,突厥人俘虏,先让童家人选一批,就当封赏了。 跟着七皇子打仗,也太厚实了。 这要童家还不会做人,那是被戳脊梁骨的。 童家镇从上到下,都在忙碌犒劳建安军雄兵这一顿席面。 “如何能用这种杂米?全部用精米。这里面还有沙子,怎么吃?” “把牛羊杀一批,什么?下水给赵屠夫?给他,给他!” “春子, 春子,你这懒婆娘,老爷那里快急死了。” …… 建安军加上童家镇精兵,一万多士卒,这一顿席面又没有提前准备,那确实是鸡飞狗跳。 前院叫喊声,责骂声,不绝于耳。 童府人声鼎沸,嘈杂之声,远远的传到后院深处了。 这里有一间幽静的两进宅屋,童斋远的第十七房小妾就住里面。 按理说,小妾最多住一间堂屋,单独住宅子,还有下人伺候,这是不合礼法,也不可能的。 一丈高的土砖门廊前,铁牛来回踱步,好几次走到门口。 最后却眼眸闪烁,悻悻的又退下来了。 低着头,委屈的在门前呆着,心情不佳。 北疆的风不小,吹在铁牛长着小疙瘩的脸上。 那是他过雪林的时候,冻伤的。 童鸳不喜欢他,说他长的像怪物,不好看。 他伤心了好久,杨延将军几次都快被他气死了。 你就冲进去,把她给我办了,童老爷那里我去请罪。 但是他不愿意,他见不得鸳丫头哭。 有一天晚上,鸳丫头找过他,把她拉进一个黑屋子。 哭着说,你不就是想要那个吗?给你就是,我又反抗不了。 整个童家镇,下人仆从,姐妹兄弟,谁不希望我嫁给你。 姨娘们就差拿刀逼到我们母女脖子上了。 那天,铁牛走了,浑浑噩噩的走出屋子。 他什么都没做,鸳丫头哭,比杀了他还难受。 “狗日的,铁牛这个废物,我都快急死了。” “冷静,看热闹要放松。” 野猪跟李兴躲在远处的院墙转角,一上一下两个脑袋。 “怎么还没进去?明日出征,就没机会了。强扭的瓜可不甜!”周云竟然也探出了一个脑袋。 “二爷你不是在商议行军北上之事?” “布置好了,这又不是很难的事。” …… “吱!!!” 木轴刺耳的声音响起。 院墙的旧木门被打开了,一位身姿丰硕,风韵不俗的黑衣妇人,手中提着木桶,眼眸之中全是惊愕。 “牛统领,为何坐在阶梯上?找鸳儿的吧,屋里坐。” “走啊!你这孩子还怕什么。” “鸳儿,焦铁来了,给他沏茶,快点的。” 铁牛好像身受重伤一样,脚步缓慢,身体僵硬。 忽然,他木讷的眼睛,看见了妇人手中的木桶。 “姨娘,打水呢?我给你提,还有几桶,都给我。” 铁牛进去如乌龟,出门却似兔子。 提着两个水桶,乐呵呵的就出来了。 周云一瞧,当即眼眸一愣,糟了。 野猪也发现了,手忙脚乱。 那天。 有雪花飘下。 风也不小。 童家镇很热闹。 远远的似乎有喧嚣声。 铁牛提着两个水桶,好奇的打量转角处,三个慌慌张张的青山寨同族。 他木讷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 三人鬼鬼祟祟,躲在这没人的地方干嘛?! …… …… 第199章 强大的库尔支旗 武川镇。 突厥人营地。 一杆余字大旗,随风雪飘扬。 又下雪了! 余建三搓了搓手,跟着几个余家村的老兄弟,前往哲哲可汗的牙帐。 牛棚里,部落老妇人,在教两个小奴隶挤奶。 不少精瘦的部落汉子,三五成群,用简易的锤子,加固牛羊圈。 一路上,楚人奴隶洋溢着笑容,跟随各部头人,行走在清水河畔的雪地里。 一切都很成功,库尔支旗似乎欣欣向荣。 阿史那哲哲采取了萧成章的练兵策略,以攻打武川镇为实战,训练精锐。 待精兵大成之后,留下万余人马,反杀掉马邑所有山林散兵,最后再来困死武川镇。 哲哲的策略很成功。 眼下库尔支旗的王帐军,不仅恢复了实力,甚至远远超过往昔。 加之哲哲还有三万多人的精锐步卒。 可以说,阿史那哲哲是突厥部,第一个完成精锐步骑军事改革的草原首领。 他的实力与日俱增,库尔支河的强大,指日可待。 余建三是在河原时期,就投降了哲哲大王。 古河沟之战,定襄之战,罗浮山之战,都证明了余家村的强大,也证明了余家村的忠心。 “余大哥,你说这哲哲最后能好吗?” “为何这么说?”余建三的思绪,被同村的人打断。 “你想啊,一个村还不能有两个里长呢,哲哲这么强,铁力能放心吗?” “干我们屁事,不行就投降铁力呗。” 另一个年纪大点,皮肤黝黑,农人模样的兵卒,扒拉上来说。 “铁力那里,不一定容得下咱们。” “那怎么办,反?回大楚?都是死路一条。” …… 你一言我一句之间,几个余家村的兄弟争论不休。 余建三的目光,眺望远方。 无数帐篷里,有一个巨大的毡包群,那里就是哲哲大王的牙帐。 哲哲也好,铁力也罢。 余家人,不过是一支随波逐流的浮游,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不是每个宗族,都有五兽将跟卧龙周云的。 虽然余家军现在近万人,铁甲大盾,长矛硬弓。 但楚人只有六千多,还有四千是草原上的牧人。 就这六千多里面,又有多少服气他余建三呢? 不都是暗中嘲讽,他不就是运气好点,投降早点的叛徒吗? 再退一万步说,就这一万多人马,都跟着余家走。 军粮在哪里,甲胄兵刃维护在哪里,弓箭补充在哪里? 脱离哲哲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势力。 不用几个月,这一万人雄兵就会失去大部分战力。 前方, 迎面而来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奴隶。 这些人过去是不可能出现在王帐军的营区里。 只是六斩六法后,哲哲尝到了甜头,进一步提升了奴隶的权益。 很多小孩都跑到营区来擦拭甲胄,浆洗衣物,挣点吃食零碎。 他们蹦蹦跳跳,一路追赶。 忽然。 一个小孩猛然摔倒,余建三眼疾手快,急忙扶住。 “你这小鬼真是的,我大哥好不容易弄了锦衣甲胄,都脏了。” “小的错了,贵族老爷宽容我吧!” 余建三轻拍灰尘,面带笑容,不在意道,“算了,算了,小孩子嘛。” “算你小子好运。” 余家村兵将不耐烦的教训这小鬼,呵斥他离去。 只是走在前面的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大哥,眼眸中全是震惊。 只有余建三自己知道,刚刚有一样东西塞在他的腰带里。 整个下午。 余建三都在梦游。 浑浑噩噩。 哲哲的牙帐里,人头涌动,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身型精瘦,一张马脸的 哲哲,热情邀请款待了余建三。 期间,余建三数次关注了不远处的书生,萧成章! 这个一手制定了哲哲改革的人,方方面面竟然全部具到。 无论是内政,还是此次对战武川镇的军略,都处理的让人心服口服。 大楚寒门,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夜晚。 哲哲几次挽留余建三,希望能在牙帐过夜,表示有娇嫩的楚女伺候。 老余有心事,找了个还算像样的借口,草草离去。 夜深。 残月。 余家军营帐。 孤灯之下,余建三小心拿出纸条。 火光中,余剑三的脸上全是褶子,那是苦难的痕迹。 “投定王,破哲哲。” 这!什么鬼东西? 余建三瞳孔微缩,汗毛竖起。 赶紧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纸条烧了。 余家营房。 余老二在羊毛毯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日大哥不在牙帐过夜,实乃气煞人也! 哲哲哪里都是好货色,白白浪费机会。 忽然,余老二眼眸一怔,头皮发麻。 玛德,军营还能闹鬼? 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他的嘴巴。 “是我,老二。” “哎呀,余建三,你这是弄啥呢?” 余建三贴着毡包,仔细听了良久,确定没有问题,才靠过来。 “有一件事,事关生死,不得不来深夜找你。” “说。”余老二不耐烦的道。 “项济来招降我们了?怎么办?” “什么!?”余老二一点睡意都没了,他比余建三还怕,借着出恭,还出去看了看,才进来。 两个余家老农都沉默了,他们久久不语。 “如是别的楚人,余家人都不会看一眼,但项济此人,义薄云天,待士卒亲厚,对楚人仁义……” “哎!”余老二不禁叹息一声,说道,“若是没有降突厥一事,老子立刻就能归顺。”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脸色暗淡。 项济义薄云天,项楚皇室可是薄情寡义。 道听途说的,余家人就不当真了。 亲身经历,这总错不了。 段渊! 镇守定襄数年,罗浮山血战,拖着病体,累死两军阵前。 这样可歌可泣的大楚英雄,现在是乱臣贼子。 搁着谁,敢给项楚卖命? 他们余家人,虽说在河原是没有办法,最终被逼的投降。 但官面上说,他们是真乱臣贼子,投敌之徒。 “要我说,项济就不一定能赢哲哲大王。” “他搞来搞去,就武川一万多人,云都,童家镇,听说雁门北境还有两座山城。全给他弄到一起,也就四五万人。” “哲哲光精锐就有近十万,能调动的兵马超过十七八万。更甚至,哲哲只要防守就行了,最不济等待铁力大军回援。” 余家人是第一线战兵,他们对兵事的把握是很强的。 建安军最大的优势,是雄浑的气魄和无敌的声威。 周云其智如妖,给人的感觉就是,甭管你多少人,他能赢你。 项济仁义无双,乃贤君典范。 北疆所有人,包括突厥人都佩服他们政治清明,唯才是举,潜力无限。 但此刻,并不代表他们能胜哲哲。 军力上的差距摆在这,周云再强,还能撒豆成兵? 余建三眼眸深邃,思索良久后,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不投降?” “不能投,项济赢面小,咱们投还不一定活,为啥要投?” “那好!就这么定了。” …… 北疆进入十月后。 天气变化的很快。 西伯利亚的寒流,灌入到马邑西部山林。 余建三对于兵事很认真。 无论各营的 甲胄情况,兵员情况,分部特点,他都了如指掌。 今日,巡视完各营后。 他非常满意,余家军的训练很不错。 这个时代的底层草莽并不弱,或者说,任何一个时代的底层草莽都不弱。 他们只是没有未来人的思维和眼界,但他们并不蠢。 建安军的鸳鸯阵已经虐杀突厥骑兵数次了。 傻子都知道,这种步兵很强! 甲胄砰砰作响,余建三腰板笔直。 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一行十几名甲兵,簇拥着余建三进入营帐。 余建三熟练的卸下头盔,丢掉兵器,一屁股坐在羊皮大椅上。 下一秒, 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案桌的砚台下,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余建三喉结蠕动,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拿起。 仔细一看,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汝可知李牧乎?!” …… …… (这里神坑说一句,开分6.7,第一本书,确实前期问题很大。 室友劝我完结,但神坑是不肯的,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我就会写完,全心全意的写完。 地板写手是困难的,男人说苦难矫情!不愿多提。 收入肯定是地板的,但我希望看到这里的读者,给我写一下五星好评。 不求多少收益,只希望更多人看到这本书。 神坑只会说一次,到完结前,作者不会再开口了。 打扰各位了!多多包涵!) 第200章 雪夜上北山 定襄郡。 武川镇。 战火持续蔓延,七八里的山谷盆地,篝火连天。 宛如黑夜中的繁星,点亮了武川镇的山林地区。 一队散漫的游骑兵,说着突厥语,哼着突厥民谣,晃荡着巡视武川镇外围山坳。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趴在骑兵不远处背坡的雪地里。 “走,老二,跟上。” 余建三此刻穿着羊皮袄子,头上戴着陈旧的毡帽,两只手互相缩在衣袖里。 他踩着积雪,在山坳里穿行。 带着堂哥余老二,风尘仆仆,前往远方的望北山。 余老二很紧张,一步三回头,生怕被突厥游骑发现。 “放心吧,这片战区,老子了如指掌,一个暗哨也没有。” “不是,余建三,你怎么就愿意投降了?”余老二带着怒气不解的道。 “废话真多!跟着我。” “不投降?项济要离间我跟哲哲,你说咋办,我听你的?” 离间余家人跟哲哲?! 余老二眼眸深沉,思索片刻, 这个离间计,对于能将纸条送到余建三营帐的武川镇来说,真的没什么难度。 随便栽赃个证据,以草原人的直来直往,够余家人死十次了。 他无奈且疑惑道,“那我给你放风啊,这事一个人更隐蔽。” “我怕认错项济,特意带你过来。” 无论是定襄大营时期,还是河原破敌时期,甚至后期成为敌人。 余建三跟余老二多次见过项济,事关生死,余建三怕认错。 望北山曾经是一处古战场, 楚人和柔然人在此大战。 山腰有一块乱葬岗,埋葬了当年的士卒,也许还有那年的柔然人吧。 几十年无人打理,此地榆林密布,但能依稀找到墓地位置。 余建三跟余老二,小心的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这应该是几十年前的军队墓碑。 “老三,余家人就你能成事,一会要是南野来了,我替你挡着,你跑。” 余建三小心翼翼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生怕错漏了什么声响,错过跟项济的会面。 “你狗日的撒泡尿照照,你能挡南野几个回合?” “项济要真想害我,咱们今夜,就死在这吧。” …… 山林寂静。 度秒如年。 很久后,余老二摇晃身体半天后,眯着眼,疑惑道,“你说项济会不会来?” “谁知道呢?反正鸡一叫,我们就走。” “玛德,还得冷一夜。”余老二抖动身体,难受的道。 忽然。 南方的坡道下面有积雪踩踏的动静。 余建三、余老二如同受惊的兔子,立刻弹起,摆好战姿,拔出短刀。 “谁?是谁在哪里?” 山风吹过。 脊背发凉。 对方久久不答。 两人不禁疑惑,难道乱葬岗闹鬼? 但兵者乃极凶之物,阳间至强,最不怕的就是阴祟鬼魅。 战场就是地狱,他们从地狱杀出,如何会怕鬼。 余建三和余老二配合,缓缓靠近。 黑暗中,隐约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项,,,定王?是定王殿下吗?” 对面还是不答,余建三跟余老二面面相觑,眼眸中闪过狠辣。 今夜事关生死,这个人既然发现,就必须杀了他。 “余建三,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杨……杨猛!” 黑暗中,人影走出。 一张羊皮盖在背上,身高九尺,筋骨强悍,单手持着一柄战国戟。 头发过肩且凌乱,眼眸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 此人乃是另一支楚人降兵步卒万户,衡州郡人杨猛! 大浪淘沙,百万楚人中,不止王武这一颗沧海遗珠。 杨猛凭着一身恐怖的战力,在北疆战场脱颖而出,担任楚人的万户。 传闻是没落将门之后,但具体没人知晓。 平日最看不起的就是余建三这种投降派,两人极少交集。 “你为何在此处?” 发现是杨猛后,余家两兄弟不但没有放下刀 ,反而更是处于爆发的边缘。 “这句话不该我问你吗?” 一柄战戟,在雪地缓缓划着,最后指着余建三。 杨猛一身武者威压迸发,气血之力犹如野兽,踏步之间,宛如山岳。 余建三眼眸转动,他知道不是对手,最终咬牙道,“我们约项济在此见面。” 此言一出。 雪地的武者杨猛气势一怔,收回战国戟,冷冷的道, “项济约我来的。” “他劝降我不成,就说仰慕杨某武艺久矣,约望北山而见。” “没想到你们也在?真是笑话,难不成还得仰慕余家废物。” 余建三与余老二互视一眼,牙关紧咬,却不好反驳。 狗日的项济,区别对待! ---------- 黑夜。 山风。 从望北山看,远远的能瞧见武川镇山头的光亮。 大石头墓碑下,余建三、余老二和杨猛三人坐到一个位置。 此刻,他们面露鄙夷,一脸轻蔑。 有了共同的敌人。 几丈外的断石碑旁,有一个女子,身穿锦衣,精致的甲胄,将丰硕的身姿衬托的恰到好处。 羊绒羽盔下,一张俏美的脸上,媚眼如梭。 身后是赵氏的家将,提着一个精美的漆木食盒。 他们不像来乱葬岗密谋,倒像是一个深情的女子,夜晚等待情郎。 “赵刘氏,你搁这来相亲呢?!若不嫌弃,老余愿从了你。”余老二忍不住,率先嘲讽。 赵刘氏眼神闪过精光,头转到一边,不屑的道,“粗鄙!” “项英雄说奴家苦,孤儿寡母,备受欺凌,愿意纳了奴家。” “哈哈哈,,,乱葬岗纳妾,笑死我了。” “妈的,拜的是阎王吗?原来结的是阴亲。” …… 这一次连余建三也忍不住了,余老二笑得前俯后仰,雪地打滚。 “笑?哼哼!老娘飞上枝头当凤凰,有你们好受的!” 赵刘氏俏美的脸上,恶狠狠说出这句话后。 下一刻,乱葬岗安静了。 余家两兄弟是真不敢惹,尴尬的收起笑容。 山高路远,江湖难测。 万一这骚娘们给项济生个儿子,那可就麻烦了。 长风。 残月。 一行五人又等了半个时辰。 荒山野岭,乱葬岗坟头,五人等待着实难受。 某一刻, 余老二无聊打趣道,“赵刘氏,你那梦中人若是不来,你还降不降?” “切,你倒是先说余家军降不降啊!” 此话题一出,三家人马立刻聚精会神起来,这可是今晚的关键。 万一项济不来,那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我认为,不来就不降了!”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杨猛,忽然开口。 “为何,杨兄弟。”余建三转头询问道。 “项济不来,说明他是假仁假义,不是大智大勇,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之辈。” “若是个伪王,我等三人,可是必死之罪,如何能躲过大楚的清算。” “就算是最低的条件,保住同族后辈,都不可能实现。” 杨猛的话,令众人陷入死寂。 无论是赵刘氏,还是余建三,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点头。 今晚项济不来,他们也就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此刻。 余建三已经看明白了,项济早有破敌之策。 哲哲手下的楚人,他要各个击破。 一旦没了这些力量,库尔支旗的实力大减,项济的赢面大大提升。 至于楚人军队,想不想投降?由不得楚人将领。 投降就谈,不投降就害死你! 如果项济连最低要求,保障余家族人的生命都办不到。 那余建三定要拼死一搏,攻陷武川镇,打破离间之计。 “哎,你们都在啊,来晚了,这一路要躲巡逻兵。” “海涵,海涵!” 月光洒在山林。 三个牧人,身着羊皮袄子,苟着身子,抖了抖身上积雪。 猛然出现在乱葬岗,不禁令余建 三等吓了一跳。 他们眼眸错愕,互视几眼,恍然大悟。 “王扒皮!?” 项济竟然连王扒皮也要招降? 北征的楚人,大败之下,降突厥的不少。 但这些楚国子弟,有的是人,有的却是畜生。 余建三在突厥部,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杨猛就更别说了,还杀了不少这样的士卒。 赵刘氏虽说大奇关一战,背叛大楚,但那是河东节度使张氏先灭的他们满门。 这一路,赵刘氏为了赵氏遗子,可谓是广结善缘,很少与人为恶。 可王扒皮是什么人? 正儿八经的楚人败类。 进入定襄,屠戮楚人三千,纵兵侮辱定襄楚女,一路劫掠,比突厥还狠。 马邑定襄这一块,他但凡进那个庄堡,干的都是惨绝人寰之事。 可谓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哼哼,”赵刘氏的眼眸闪过异色,随后也释然,幽幽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小草民,如何在他眼里?” 余建三最恨的就是这种恶徒,头也不回,心中满是鄙夷。 杨猛眼眸锐利,紧握战国戟,在找机会杀了此人。 赵刘氏甩着脸色,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本王冒生死,来见尔等,有何条件可以提!” “拨乱反正之事,不满意可以谈。” “如此姿态,却是何意?” 此言一出,犹如山林惊雷。 大伙目瞪口呆,嘴巴能塞下鹅蛋。 眼前这个邋遢牧人,一只脚还在抖积雪的货色,竟然是北疆楚人的神,铁血皇子项济。 赵刘氏最不愿意相信, 在她眼里,项济应该穿着黄金玄甲,踏赤影而来。 威风凛凛,宛如天上神将。 “项,,,定王为何如此装扮?您不是金甲跨马,帝王剑斩八方?” “你当北狄人瞎啊?本王穿那身行头,赶着送死?” …… …… 第201章 项济降三兵 定襄郡。 望北山。 这里作为武川镇的外沿,很久之前,周云在此设下暗哨。 乱葬岗五百步,下走十几丈,有一个暗沟槽,沟槽的侧面,就有一个隐蔽的入口。 此地不小,内中一人高,顶部用粗榆树固定,历次驻守的斥候,用薄土覆盖,从外面看,与山坡无异。 今夜。 这个地穴营地迎来了远方的客人。 三个斥候也是首次遇到这种情况,若不是敲门乃是孟将军,他们几乎要杀人了。 一阵麻利的收拾后,清出一块干净的黄土地。 胡子邋遢的老武川子弟,招呼后辈烧火,煮点军用面条,并将平时不舍得吃的马肉罐,咸菜都弄了出来。 现在封城半年,物资不像以前丰富了。 还从角落里翻出一壶酒,拍掉上头的黄土,拿到矮桌上。 楚人好客,地主之谊嘛! 项济脱掉了毡帽,浓眉之下,是一双质朴的眼睛,看上去很和善,并不似传说中的雄才大略,虎视天下。 反倒是他身旁的大汉,一身武者之气,颇为惊人。 眼眸锐利,声如洪钟,威风赫赫。 另一位随从是个精瘦的汉子,脸部有刺字,背后有大弓,离石郡杀人犯南野。 余建三等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基本确认了,这是七皇子项济无疑。 此刻,宛如流浪的游子看见父亲。 一切计谋,一切防备都失效了。 余家老三就像个委屈的孩子,跪在地面,哭诉这一路的遭遇。 他们从军来,没有一顿能吃饱,兵头要他们出钱买粮食,没钱的活活饿死。 余建三带着余家村人,在满是沙子的粮仓里,小心的捡一些,就这样,还打死了村里的小娃子。 说到难得地方,余建三跟余老二抱头痛哭。 百万军中,挣扎求生,他们连累都不敢喊,生怕几百个村里人失去信心。 “今夜定王殿下能来,余某心愿足矣,皇子乃是真义之人,大楚圣君也。” “余某知晓,叛楚之人,必死无疑,只求余家村有条活路。别的,再不敢多言。” 项济眼眶也通红,早已泪流不止,这种北疆底层楚兵的事,他何尝不知道。 这种哭泣的活计,项老板是轻车熟路。 听到老余的话后,项济勃然大怒,桌子拍的砰砰响。 “余将军在看不起项济?今后当本王建安军的兵,除非项济死了,否则尔等无事也。” 项济此言一出,跪着一群人不禁心思各异。 杨猛虽然莽,但并不蠢。 衡州郡深山老林里还有家人,能活着,谁想死。 项济斩钉截铁,郎朗之言,不似有假。 赵刘氏赶紧挤出眼泪,假意不小心打翻食盒,吸引注意。 项济目光扫来时,赵刘氏的眼眸被秀发半遮,三分桃花,七分春色。 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咳咳!!” 孟百川知晓项济的底色,附耳道,“七皇子,咱们来办正事的。” “咳,,,大奇关,赵刘氏?” “正是奴家。” “大奇关一事,北疆人尽皆知,乃张树生之过!” “此番归降,功过相抵,此事作罢。” “此外,大奇关之事,令战局崩坏,河东张须陀,本王也不会放过。” 赵家主仆两人相互对视,身体都激动的颤抖。 他们何尝不知,仇人是张须陀。 但此人位高权重,武艺高强,大楚赫赫之将,他们甚至连仇怨都不敢表露。 “定王若能替赵家报此血仇,奴家做牛做马,报答殿下,赵氏兵马,也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时间飞逝。 望北山的地穴营地里,一件关系北疆战场,甚至关系天下战场的事,正在酝酿。 余家军主将,杨家军主将,大奇关赵氏与建安军项济接触后,相谈甚欢。 很快确认了后面的战略事宜。 只是, 当项济连赵刘氏带来的豆腐都吃过后,场中的五人还是不愿意起身。 孟百川眼眸锐利,面容威严,他靠近项济,小声道,“他们这是要你留下字据, 将来用于保住后人。” “保住后人?本王保住他们了,何须后人?” 项济此言一出,孟百川不禁愣了,他一直以为项济在欺骗哲哲的楚人将领。 保住他们?这谈何容易? 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叛国投敌,洛阳皇帝必然判他们死罪。 项济能亲自在来见他们,已经说明是可以托付的豪杰。 孟百川看的很明白,他们的诉求只是保住后人,保住宗族。 至于他们自己,肯定是没打算可以活的。 地穴中的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落针可闻。 项济浓眉下,眼眸全是疑惑。 他先看了南野跟老孟,随后又注视了低头哭泣的四个人,还有目光炯炯的九尺大汉杨猛。 某一刻, 项济想明白了,不禁勃然大怒。 “你们如此是何意?害怕本王不守信用。” 地穴营房中, 五人虽然无言,却好似回答了项济的问题。 见此情景,项济缓缓起身,来到三个处于戒备,防止楚人降将动手搞事的斥候面前。 他闲庭信步,宛如家中长辈在交待事务。 “本王项济,自成人来,顶天立地,绝无半句虚言。” “北疆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大楚宗庙,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说着,项济拿走斥候的酒和碗。 顺手从孟百川的背后,抽出武川镇的制式短剑。 场中五人眼眸担忧,项济拔剑,他们不敢反抗。 今日必须硬扛,项济若不给信物,难免将来一点顾虑都没有。 一只烧制不俗的陶碗,递到了余建三面前,后者一愣,顺手接过。 项济倒满酒碗,寒光闪闪的短剑,划破了他的手掌。 鲜血滴入,荡起水纹,也荡起了争霸天下的涟漪。 在五人的震惊中,项济将手中的短剑,递给了余建三。 南野眼神一冷,走到项济前方, 假意接住陶碗,方便余将军割腕,实际是为了隔开项济跟余建三。 项济三指齐天,目光炯炯,郎朗的说道。 “项家先祖在上,本王今日立下血誓。” “三位豪杰,今夜之后,若被翻旧罪而死,本王与尔等同死!” 定王!? 这就是大楚豪杰定王项济的气魄? 冒天下之大不韪,死也要保住建安军兵? 三家大楚降将面面相觑,激动的不停磕头。 “末将(奴家)拜见主公!” --------------------- 北疆。 寒风。 定襄十月的夜晚,山中寒气往骨髓里灌。 茫茫清水河畔。 三个哆哆嗦嗦的牧人,在雪地里,踏出长长的痕迹。 项济双手互相交错,插在衣袖里。 连打几个喷嚏,瑟瑟发抖道,“谁特么选的望北山,冷死本王了。” 孟百川在前方直面风雪,眯着眼转头说, “只是这一块,斥候力量强,安全有保障。” “七皇子,说实话,老夫觉刚才过犹不及,给得太丰厚了。” 面对孟百川的质疑,项济将身子缩了缩,迎着风雪道。 “你懂了个屁,你知道这三个人有多关键?他们是阵眼。” “本王跟周老弟,为了策反他们,准备了四个月。” 孟百川眉毛上布满冰渣,深夜确实太冻了,他努力的跺跺脚,暖和一下。 呼啸的北风中,似乎传来几声鸟鸣。 孟百川听仔细后,招呼项济换方向。 “狗日的,这么冷还出来巡逻,还给不给活路?” “主公,你走路有些晃,是不是累了?” 寒风雪原之中,南野在身后发现项济走路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喝血酒,太激动,没注意那是清河醉!” “就不该满饮此杯。” “还是主公厉害,用血誓欺骗他们。” “放狗屁,本王发血誓还能有假?” 项济说完这句,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孟百川人都懵了,雪夜本就难走,还要背一个。 取下制式短剑,递 给南野。 孟百川顶着风雪,踏步前行。 某一刻,他对着睡着的项济,喃喃自语。 “七皇子,千万别犯轴!?此三人保不住的!” …… …… 第202章 老鹰山的军队 马邑郡。 老鹰山。 一座连绵十几里的山峰,挡住了北方的大部分寒流,也成为了马邑中部的天然屏障。 过了此处后,山林渐渐平缓,不再险峻。 一杆朱色云纹大纛迎风飘扬。 山坳里、山脊上,布满了营帐。 这是一支军队,从旗帜上能判断,应该是楚军。 突厥人皆以图腾为旗,楚人才是各种玄文楚字。 除了大纛处,军营相对集中外,大部分军帐成集群分布各处。 尤其是险峻的位置,都有披坚执锐的甲兵守护。 雪地校场里,上千长矛兵卒顶着寒风训练。 他们口号嘹亮,士气高昂。 火头营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漫山的营帐,生火燃起的烟柱,响彻山林的兵卒呐喊。 这支军队似乎并不害怕,在突厥人占领的北疆暴露位置。 几百匹雄健的大马,马上是雄壮的骑士,甲胄砰砰作响,踏得雪泥飞溅,从校场栅栏外奔腾而过。 大纛之下。 有间木头搭建的营房,内中火炉烧的很旺,营帐里温度提升不少。 主位后的营墙,有一幅黄河以北,蒙古高原以南的山河图。 从图上看,黑色势力突出很尖锐,犹如匕首,刺入了红色大楚的并州道。 营房中间有个沙盘,整个并州道的地形清晰可见。 高山、河流、道路、城池应有尽有。 周云内着锦衣,外覆山文玄甲,手持羽扇,侃侃而谈。 “目前情况很明白,霍长真跟铁力有两手准备,无论咱们跟库尔支旗谁胜谁负,都是符合他们战略计划。” 营帐之中,周云侧旁的刘忠武眼神深邃,并没有开口。 李兴、杨延等人一头雾水,铁牛则在一旁倒弄他手中的平安符,脸上笑咪咪的。 对于兵法谋略这些事,铁牛是没有烦恼的,他一概不问,指哪打哪。 杨延跟李兴对视一眼,他们眼中露出担忧。 思索之后,刀疤将军杨延开口道,“库尔支旗虽然是手下败将,杨某觉得并不弱。此次北上,不集中公屋、雁霞两地的兵力,杨某觉得是否过于托大了?” 闻言,周云淡淡一笑,说道,“雁霞、公屋有多少人?” “料想,一万人总该是有的。”杨延不确定,支支吾吾的说。 “两座山城,算他调来一万兵马,哲哲在武川镇就有近十五万人,调一万过来,根本没用?” “何况这两座山城,还牵制了几个突厥贵族部落,咱们调一万,突厥人就能调几万。” “这一战必须取巧,决不是硬战。” 这是武川镇嫡系的内部会议,周云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忠武。你是山寨出生的孩子,给哥哥们讲一下战局。” “省的他们死在路上都不知怎么回事。”周云假意嘲讽道。 听到周云的话,刘忠武不禁一愣。 随即眼眸闪烁,对周云行了一个楚礼。 军议上,他一个后辈,竟然能站在主位? 并且是在青龙、杨延等几位大将面前,讲述战局,这种锻炼的机会,只有大门阀子弟才有。 刘忠武用细长节杆,划过了马邑郡,楼烦郡,最后指着太原郡。 “这一战的关键在此处。” “突厥部的主力,目前分两支。一支是勒尔浑的大汗,一支是库尔支河的哲哲。” “按理说,过去,哲哲是无法跟铁力并称的,但此刻形势变了。” “哲哲在族中的改革很成功,释放了奴隶和楚人的战力,并率先完成军制变化。” “无论色愣河,还是勒尔浑河,其本质上,水草条件都是不如哲哲靠近漠南的库尔支河。” “一旦哲哲回到草原,十几年过后,突厥人会出现两个雄主,这是铁力不能接受的。” …… 沙盘前的少年,声情并茂,口若悬河。 武川镇 子弟辅兵营,在一名女卒的带领下,进入营帐。 这里面都是青山寨子弟,有不少新加入的女卒子。 不仅小男子汉长大了,跟着母亲淘米浆洗的小女孩们,也长大了。 武川镇以杀伐而起,以武力雄踞山川,自幼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女子,大多崇尚军队。 女卒黑色衣甲干净利落,替围着沙盘而坐的将领们加热水。 她手脚麻利将沙盘外围,木桌上的陶杯一个个加满。 某一刻, 女孩转头,看见了英俊的二当家旁边,有个轻甲少年在指点江山,不禁多看瞄了几眼,头盔里出现红晕。 “走了,傻子。” “哦,嘿嘿。没想到玩泥巴的馍子都能点将了!” 一旁的老辅兵女卒,臂膀有白色,是个医兵。 她面色焦急,压低声音道,“别馍子馍子的,现在叫刘忠武,大娘子起的名。” “小妮子,不知轻重,老叫别人小名,军中都没威信了。” “嘿嘿,他就当了大将军,我也一样揍他。” ---------------- 营帐之中。 ,! 刘忠武端起热水,指着马邑说道,“总的来看,此战就三点。” “第一,太原能不能守住,若是太原守不住,我们就难了。” “第二,咱们能不能赢了哲哲的大军,若是不能赢,什么都不用说。” “第三,咱们用多大的代价赢,若是主力尽失,跟哲哲两败俱伤,那就完美符合霍长真的战略意图。” “所以,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若是集中公屋、雁霞的兵力,哲哲就会反应过来,建安军要找他决战,他立刻会变成乌龟。” “此刻突厥人童家镇已经败了,一万多兵马北上一事,哲哲暂时是不知道的,这个时间差可以利用。” 当细长节枝指着武川镇位置时,刘忠武眉头紧皱,思索良久后,摇着头道。 “只是武川镇此战,忠武怎么看,都是一场恶战。” “库尔支旗在清水河谷的兵力分配,非常严谨,漏洞很少。” …… 刘忠武跨前一步,昂首挺胸,对着营帐中的将领,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随后转头,对周云行礼,平步后退,让出位置。 周云眼眸深邃,表情看不出变化,系统已经给出了答案。 总体还行,军略上是a-。 刘忠武的能力,在同年龄段来说,确实不错。 但比起刘庶、崔中书还是嫩了一些。 只是他有先天条件,他是寨子长大的孩子,忠诚上有绝对优势。 管理一个地方,堪当大用,云都山城就做的很好, 但谋划全局?至少给他几年时间吧。 营帐之中。 周云对战局做了一点简单的补充。 让建安军武川镇嫡系兵马,有一个相对清晰的认知。 避免局部战场,出现大失误,损耗军力。 …… …… 喜欢楚兵。 第203章 各方博弈 马邑。 山林里。 寒风飘雪。 周云跟野猪,带着一员小将,踏上老鹰山的寨墙城头。 老鹰山依山崖而建,两面悬崖,靠西的一个小豁口,就是现在的城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城头的建安军旗帜,猎猎作响。 “那年,我跟老当家,在老鹰山,就在那个位置,等了一上午。” 听着周云的话,野猪不禁想起了良家子那段时间。 他的眼眸里,闪过精光,由衷的道,“二爷辛苦了,积攒家业,不容易。” 周云郎朗一笑,自嘲道,“大楚天下,谁积攒家业容易。” “出雪洞时,才八骑,多穷啊。如今这山坡奔腾的战马不下八千。” “这都是大伙拼出来的,用命拼出来的。” “天下各族,那家都是在挣扎生存,我们武川镇是,项济也是。” 说着,周云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递给野猪和刘忠武。 两人接过,互视一眼,摊开后仔细观看。 “周老弟,幸不辱命,哥哥上望北山,计划成功。” 上望北山?! 刘忠武跟野猪不禁眼神一滞,寒毛竖起。 他们长期作战,清楚战场上的情况。 哲哲在武川镇,十几万人有萧成章这个叛徒排兵布阵,巡逻力量是很强的。 项济离开武川镇城寨,去望北山能带多少兵? 甚至说,他就带不了兵。 孤身去望北山? 一个被封三镇节度使,成为定王的皇子,孤身去了望北山。 这不是去招降。 这是用命去换一个契机。 周云仰望山川,面色忽然变得阴冷,目露精光道。 “所以,没有人能在大楚跟突厥这一场赌盘上,必然胜利!” “这个赌桌上,大楚圣昌皇帝跟铁力可汗,这两家筹码是最多的。” “但现在,楚帝输了第一局,他的筹码变少了。” “赌桌上,还有小庄,梅朝远算一个,徐州了然算一个,建安军也勉强算一个。” “可小庄是没用的!” 周云来到大楚之后,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 兵强马壮的高位者,没有一个弱鸡。 回到古代中,那种随便发明什么东西,富可敌国的人,纯属找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似的阿骨部阿德戴这种首领,几代财富却军力衰弱,很快就被淘汰。 最早的定襄南边六部,除了被剿灭的浑跟阿骨, 扑骨、阿达澜人、北山羊部、赤乌人,如今都是突厥人里,强大的部族。 他们并不愚蠢,会迅速做出改变。 张须陀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为天下所不容。 但就是这样,他是孤臣!皇帝能容下他。 若他正义凛然,铮铮铁骨,那估计坟头草都很高了。 上官虎徐州军很强了,坐拥徐州郡,人口富足,甲兵兴盛。 但他始终明面上,谨遵皇帝的命令, 叫他去戎边,他二话不说。 暗地里,甭管多少小动作,但皇帝需要这种听话的强大将门。 王右宁真的是古板,不善经营关系吗? 若是他敢结交北疆各宗族,皇帝会放一个这样的人在边境? 这些一方豪杰,各方面都是不俗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大楚北伐突厥之战,实际上就是楚帝组的战局。 这就相当于有个巨大的赌桌。 大楚皇帝以江山为棋盘,以北疆为子,进行这场博弈。 阿史那哈蒙跟霍长真等这一局久矣。 他们毫不犹豫的接盘,跟楚帝一决高下。 楚帝清楚的知道,赢下铁力手中筹码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他要损失掉一部分,从而换取丁宏度手里的筹码减少。 这样楚帝就能继续在大 楚这个盘子里当绝对的庄家,这就他的目标。 可以说,从他的角度看,是很容易赢的。 但现在麻烦了,铁力的牌太好了,有满盘皆杀的趋势。 楚帝必须要有新筹码,才能散了这一场赌局。 否则,满盘皆输。 山风吹过。 带来阵阵寒意。 野猪陷入沉思,刘忠武似乎明白了。 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所以,这一场赌局,有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刘忠武眼眸闪亮,焕然大悟道, “哲哲,库尔支旗哲哲大王的力量很强。” “没错。”周云冷冷的道,“哲哲通过吸收楚兵,解放奴隶这一套手段。” “他已经成了第三个大庄家,但哲哲自己不知道,甚至楚帝也不知道。” ------------- 山坡上有个营地。 简单的木栅栏,拉了条叮铛,象征性防一下动物, 没有拒马,没有寨墙,没有辕门。 整个山区都被精锐斥候控制了,没必要花太多心思。 刘忠武进入其中,例行巡视。 两个皮肤黝黑,身材不高的老人,点头哈腰,跟着刘忠武。 这是两个楚人山民族长,山中妇人生子,危在旦夕。 ,! 刘忠武给安排的产婆,还给了他们盐罐。 十几天后,他们就追随建安军了,并指名要刘忠武带。 “过两天就打仗了,咱们虽然是二线部队,可不能丢脸。” “放心,放心,刘大王,那个龟孙子敢后退,老头子敲断他的腿。” 简单的交待之后,几个护卫跟着刘忠武离开了。 从山脊上看。 下方雪地军营里,数千建安军卒,艰苦训练,口号嘹亮,士气高昂。 并没有因为,即将对抗突厥人特勒王哲哲而感到惧怕。 风雪如刀, 灌入刘忠武甲胄缝隙。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老鹰山。 二爷的谋划,令他感到自己的天赋一文不值。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他就远比山寨里的人聪明。 任何事情,一点就通。 宗族建立武川镇后,他进了讲武堂,名列前茅,所有族人都在期待他的未来。 刘庶、贺诗楚、崔中书,就像三座大山,压在他头上。 他刻苦读书,努力研习兵书战策,走到哪里手上都有一本书。 直到有一天,他一步一步,攀登上了兵法这座高山。 他看见刘庶,看见贺诗楚,他们目前比自己高一点。 但刘忠武有信心,将来必然能超越他们。 转战五峰山地区,果断立下云都山城,建立一个山林根据地。 刘忠武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厉害角色了。 直到今天,他在兵法的山峰上,隐隐约约,看见云海中,有一座雄山。 雄山上的那个人,宛若在天上,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那不是兵家,那是兵神! 北疆这一战,从项济皇子,进入武川镇的那一秒就开始了。 大楚皇帝跟铁力可汗是最大的庄家。 但项济作为皇子,他天然有一张隐形的入场券。 这是大楚皇族带来的身份,与生俱来的。 当时,武川镇不过是个刚刚建立城寨,兵力不到三千,军民不到五千的小地方宗族。 若不是和项济合作,李氏的体量连大奇关赵氏将门都远远比不上。 恰好七皇子项济,有这个时代少有的仁厚,一心为国为民。 他甘愿用命来救自己的弟弟妹妹,足见其品行不低。 如此一拍即合,项济周云,带着入场券和实力,杀入这场北疆大局。 河原战场,北伐檄文,令项济成为大楚良家子弟心中的英雄。 为日后吸收投降突厥的楚兵奠定了基础。 若不是古河沟,霍长真抓住了周云,那一次项济建安军就成功了。 罗浮山一战,项济大纛冲锋,拔剑战八方,成为楚人心中的圣主。 他是无数楚人心中美好的遐想, 他是奴生子,庶人皇子,地位低下,屡屡不得重用。 出生不足,却不甘屈居众皇子之下,十五骑入北疆。 对士卒仁义,恪守承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若没有这些铺垫,哲哲大王手下的楚人,那都是犯了叛国死罪,如何会被项济招降? 此刻。 明月当空。 山风吹醒了刘忠武。 他眺望北方山林,两个低矮的山峰上,有几堆篝火,上面有兵卒。 他的眼神中闪烁精光,面色阴冷,喃喃得道。 “击败哲哲后,建安军就将踏上争雄大楚的路了。” “难道项济,有机会登上九五?” …… …… 喜欢楚兵。 第204章 萧成章 “好,好,递克泰,好样的,哈哈。” “你这个羊圈的奴才,还有点本事,主人赏你的,接着。” 库尔支旗的牙帐,人山人海。 数千族人汇聚此地。 哲哲大王心情大好,就在昨日, 一直看不起他的色愣河王帐军,竟然送来了一只洁白的羊羔,跟他叙述兄弟友谊。 腾格里、阿林山、东胡各族,他们用赞美语言,诉说对哲哲的尊敬。 这就是草原上的规矩。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这些突厥贵族部落,无论哪家最多就十几旗主力,全部落男子上场,也就两三万兵力。 可他库尔支河哲哲大王现在多少。 哈哈,主力军八万,八万! 还是步骑完整,建安军模式的雄兵八万。 奴隶兵都还有七万多,那些跟着主人的各族奴隶,给他一副甲胄跟长矛,就能冲锋陷阵,一点也不比其他人的主力军差。 哲哲的马脸之上,笑容就没停过。 他从洁白的羊皮毯上,拿起一个黄金叮铛马套,丢给了下方雄壮的羊奴。 这颗羊圈里的珍珠,刚刚摔跤,竟然赢了军中大将,是个勇士。 “哎呀,这可是我王帐军的智者,库尔支河的周云啊。” 身覆黄金锦衣,头戴镶嵌宝石的黄金突厥毡帽,哲哲的打扮像个突厥贵族,而不是骁勇的大将。 他激动的起身,向前迎接一个白衣书生,扶着他到王座上去。 “使不得,使不得,大王,如此不合礼仪。” 萧成章坚决不受,但他瘦弱的身子,哪里是哲哲的对手。 更别说,他还有一条腿是冻瘸的。 阿史那哲哲让其坐到洁白的狼皮上,自己在一旁端着马奶酒跟器皿。 “那都是南人的规矩,咱草原不兴那套。” “哈哈哈,萧才子来本王的牙帐,可是想那个娇滴滴的南国美人了?今晚留下,任你挑选。” 哲哲一边高兴的给萧成章倒酒,一边说着浑话。 但他没有发现,萧成章的脸色并不好看。 小片刻后。 两人观看了一场草原舞蹈,萨满舞! 鼓声、金器碰撞之声,雄壮的草原汉子,娇媚的胡姬,跳着突厥人的民族舞蹈。 正当气氛欢愉之时,白衣书生开口了。 “大王!”萧成章喝了一杯马奶酒,咬紧牙关,不想说但却不得不说。 “咱们要撤了,带着这股力量,回漠北去,席卷草原。” 闻言,哲哲眼眸一愣,惊愕的望着面前的书生。 若不是数次下套,确认他不是楚人的奸细,哲哲此刻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面对萧成章严肃的表情,哲哲眯着笑,悻悻的道。 “萧才子,阿史那族在中原血战,库尔支河,就算不帮忙,也不能离开啊。” “牵制周云,已经是最简单的事了。这都不办,说不过去啊。” “大王糊涂啊。”萧成章恨铁不成钢的道。 “一山岂容二虎,哈蒙欲置你于死地也。” “建安军周云,兵道无双,何人是他的对手?即使胜了也是惨胜。” 说到这里,哲哲就不乐意了,脸色垮了下来。 一个南楚人,给他脸了,竟敢怒吼指责本王。 “周云?才一两万人,如何是库尔支王帐军的敌手,他敢来吗?” 哲哲的话,令萧成章侧目,眼眸呆愣。 半个月前,萧成章就提出回草原,取代铁力,但哲哲始终嗤之以鼻。 “周云必须要来,太原失陷之前,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击溃我们。” “否则江山动乱,北国异主,项济周云只能困死在山林。” “罗浮山建安军都敢来,如何愿意束手就擒!” 一股怒火在哲哲的心中燃起,他的马脸一黑,将矮桌翻倒。 桌上烤好的牛羊肉,上好的美酒洒了一地。 他强忍怒气,冷哼道,“萧才子,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宴会只是停顿了一下。 就继续进行了,毫无影响。 篝火照亮了牙帐外的人群。 马头琴悠扬,鼓声、乐声一刻不停。 萧成章痴痴的望着十二个大木牌后的草原人狂欢。 这该是最后的舞蹈了吧。 余建三的军营有异动,萧成章已经感觉到了。 但他防不了,这是阳谋, 没有证据,若是动了降兵,楚军人人自危,后果更重。 只有全军回草原,才能彻底断了楚人的计划。 “竖子不足与谋!” “脱尔,回去准备马匹,找个理由去大奇关吧。” “哲哲若是败了,主人带着你,去投奔铁力。” …… ------------- 一杆大纛。 风雪中飘摇。 今夜,余家军的各级兵头收到余建三的军令, 大帐议事。 楚人良家子弟,虽然在河原投降了,但他们内心的骄傲并没有失去。 北奴! 阿史那部是北奴也,一直刻在他们的灵魂里。 对于余建三这种心甘情愿为突厥人卖命的狗,他们内心其实是看不起的。 大伙都是河原定襄活不下去的人,宰杀昔日大楚的畜生官军,那必须是要下狠手的。 但跟七皇子项济对战,有必要打的这么积极?还特么开军议? 几十名将官,几乎将不情愿写在脸上。 甚至数名降卒的百人将,脸色铁青, 若不是身处屋檐下,余将军的命令,他们鸟都不鸟。 营门布被两名披甲执锐的亲卫打开,余建三出现了。 他头戴羽盔,身着锦衣扎甲,单手扶着腰间长刀,挺立在营门,环视营房中的几十名余家军将领。 余建三的嘴角露出阴笑,果然一个突厥将领都没来, 北狄人的千夫长眼睛在天上,看不起他这个南楚万户。 不过正好,今夜不需要他们。 “此番,招你们来,只有一件事。” 余建三踏步向前,行走之间,甲胄砰砰作响,威风赫赫。 一队雄壮的甲兵,身覆利刃,紧随其后。 营帐之外,是无数刀斧手的身影。 此刻,几十名将官无不面面相觑,傻子都看出来了,余建三要搞大事。 主位上,余将军拱手,对着武川镇方向,遥行了一个楚礼。 “本将余建三,奉定王之命,今夜破北狄贼子哲哲。” “尔等皆为楚将,该知道怎么做吧?” 奉定王之命?! 此言一出,场中人不由面目呆滞,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他妈怎么就跟项济搭上了,投降你还真是快人一步。 有一名身覆扎甲的千人将,眉头紧锁,站起来,中气十足的道,“余将军,咱们可都是灭九族的罪,这会造反容易,事后可就麻烦了!” “王某恳请余将军三思啊。” 王竟,文城郡王家大屋人,手下有上千族人,硬实力不在余建三之下。 余将军眼眸冷厉,目视王竟,缓缓走来。 两将身覆甲胄,怒视对立,毫不相让。 余建三用手,指着王竟的扎甲,恶狠狠的道,“老子余建三,突厥库尔支旗步卒万户。” “要死,爷爷第一个,你们怕什么!” 说完,余建三虎视众几十名将官,斩钉截铁道。 “今日只论站边,将来要死,余建三在你们前面。” “愿意追随者,今夜臂甲缠白布,不愿意的,余某只有对不起了。” …… …… 第205章 雪夜奔袭 武川镇。 外围山地。 三位头戴毡帽,内戴头盔的突厥牧人,手持马刀火把,在栅栏围好的营地里站岗。 说是战岗,但实际上,只有一小屁孩,在盯着远方雪林。 另外两个汉子,围着篝火,拿出了家中准备的羊肉,一边炙烤,一边发着牢骚。 “搏尔知台,那个东胡杂种,竟然爬到我头上去了,早知道不如在库尔支河捡牛粪呢。” “愚蠢的老山羊,你不就是个毡包里的牵马奴,给你个十夫长还不满足?” …… 说人不说短,这话老突厥牧人就不爱听了。 他寡瘦的脸,怒目而视,正欲教训这个草原杂种。 忽然, 他瞳孔微缩,头皮发麻,手中的羊肉都掉到了火堆里。 一支利箭! 一支带血的利箭,精准的射穿了这个草原杂种的脖子。 那支箭很短,通体泛着寒光。 遭了,这是短弩,威力大动静小,但射程不长。 敌人就在附近! 他想喊叫站岗的小伙子,才发现同伴早已经栽倒。 “有……” 突厥老牧人想示警,却猛然感觉他的喉咙卡住了,无论怎么努力,也叫不出一个字。 他眼眸充血,双手想要拔出短箭,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砰!!” 老牧人倒下了,在弥留之际,他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山坡下,无数雪堆缓缓向上,其中有个手持短弩的,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还有一个小偷,顺手将火堆里的羊肉拍了拍,收进了包袱里。 ----------------- 残月。 寒风。 离老牧人倒下的几里外。 一支雄壮的骑兵,缓缓踏马前进。 旗帜如林,长槊如山。 所有马匹,用布裹着马蹄,在骑兵的安抚下,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大纛之下。 一员大将,面容刚毅,威武不凡。 身覆青龙玄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盘龙大刀。 他眼眸深邃,始终在注意前方雪坡,等待梁三斥候营的指示。 赵忠义骑着马匹,在李兴的右侧。 他双手摊开一张舆图,刀盾弓弩都挂在马匹上。 “统领请注意,前方是库尔支河新万户狄曼克的防区,萧成章的排兵很巧妙,一旦此地遇到袭击,库尔支旗其他部队就会像口袋一样,包围进攻的敌人。” 李兴的注意力都在雪地里,略微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但现在,萧成章的口袋破了,有我们的人,这支突厥万人队,基本算白给的。” “统领!行军打仗,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吃掉这支部队后,末将认为要等一下,骑一营是此战绝对主力。” “必须等到杨延将军,完全控制大楚良家子之后,骑一营才能撒开马蹄冲击哲哲。” “否则,山民那些半吊子骑兵,根本应付不了突发情况。” 闻言,李兴回头,拿过舆图,仔细观看了斥候营弄来的兵力分布。 良久后,开口道,“但是这样,会耽误战机,若是后方并无大事,哲哲大军又龟缩进营寨,岂不是大麻烦?” 赵忠义眼神中闪过焦急,认真的道,“骑一营必须保障自身的战术效果充分发挥,至于那些后续的麻烦,有周将军在,何须我等思索?” 听着赵忠义的话,李兴不禁一愣。 你这断脚将军还挺厚黑的,不过骑一营喜欢这种兵家油子。 “行!就如此定了!赵忠义,归队吧。” 断脚将军赵忠义,这个人是在古河沟之后,武川镇整编时,与刑徒军和民夫一起加入建安军六营的。 一开始,对于这些残疾兵卒,李兴是有意见的。 但他们骑射、马刀都合格,又有兵司衙门安排,他也不好多说。 只是随着罗浮山之战,以及五峰山一带的游击战,这些残疾兵,令李兴刮目相看。 他们训练积极,从不抱怨,信仰坚定,战斗力非常突出。 尤其是赵忠义,对于骑兵的运用,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丁志孝多次要李兴放人,要去组建山 兵新部队,李兴只是呵呵一笑,将兵司衙门的调令撕的粉碎。 梁三斥候营,就像是大军的猎狗一般,先行突进。 骑一营分成三个冲击方阵,每个冲击部队一千余骑兵,共计三千精锐。 玄甲只有一千多套,基本集中在李兴的那一支千人队里。 山坡的那边,火光通明。 突厥人数个营地,照亮了这片山谷。 李兴横刀踏马,随着战马起伏,缓缓爬上山包。 “喝……呼……” 他在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李兴是个严谨的人,开战前,所有战备都检查了一遍。 头盔,玄甲,兵刃,马鞍,皮带,锁扣。 还有马肉干,小盐罐,这些食物在极端条件,可以延续骑兵作战时间。 李兴青龙玄甲泛着幽光,眼眸中充满自信,英姿勃发。 但没有人是长胜将军,冲锋陷阵,难免马革裹尸。 李兴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苦修武艺,但远远算不上无敌。 只是,身为青山寨子弟大哥,他必须扛起武川镇李氏的大旗。 身后是无数马蹄的闷响,终于,战马爬坡结束。 山顶的寒风,吹起了李兴的披肩。 也吹起了大纛,让它迎风招展。 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清水河谷,一座雄关之外,围困着无数星星点点。 北疆雄浑而壮阔,连绵起伏的山林,到处是突厥人的火把。 李兴看见另外两个山头,布满了建安军的骑兵。 眼前,这个山脚下,几百步外,一座数万人的营地,篝火清晰可见。 梁三的斥候太厉害了,竟然让骑一营摸到了这种关键位置。 大纛之下, 李兴宛如地狱魔神,眼眸锐利无比,再看不见任何彷徨。 这一刻,他是武川镇五兽将之首——青龙! “骑一营,点火!” “随本将,屠戮北狄贼子!” 随着李兴的命令,无数辅兵在战马之间奔跑。 他们将火把分多个位置,集中点燃。 随后像演练了无数次一样,交到骑兵的手中。 一时间,三片火龙照亮了山峰。 ------------------- 楚帝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武川镇南,数里山峰,火光通天。 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麾下建安军骑兵第一营, 顶风冒雪,奔袭三十里,夜袭库尔支旗王帐军! …… …… 第206章 战马奔腾 群山。 火龙。 战马自山坡奔腾而下,宛如钢铁洪流,犁开雪地。 向下冲锋,是很有技术的活。 前排必须控制速度,否则山坡带来的惯性,会马失前蹄,骑兵坠马而亡。 这就精锐骑兵的能力,他们能熟练的应付各种情况。 每一名骑兵战士,各项科目,都是合格的。 这就是脱产,职业化的训练。 当然,大楚官军精锐骑兵,尤其是成军很久的牙兵,也有这个能力。 这些门阀遵循最简单的办法,活下来的都会,不会的都死。 骑一营的箭头全是玄甲铁骑。 为了增加破阵能力,李兴在云都山城为他们装备了马凯,虽然是皮甲,但效果足够了。 “砰!” “砰!” “砰!” …… 突厥人的栅栏被骑兵轻易撕碎,他们手持寒光闪烁的马刀,逢人就杀,一路冲锋。 这是大军的前导。 犹如黑夜中的火把箭头,后续的骑兵只需要跟着这条轨迹,扩大战果就行。 忽然被袭击。 突厥新万户狄曼克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夜深时分,他们都在毡包里睡觉。 无数库尔支旗的士兵,挂上皮套,手持马刀,从帐篷里出来。 还没看清外面滔天大火到底怎么回事,就被一柄冲锋的马刀,割破了喉咙。 三路骑兵,分三个方向,犁碎库尔支旗这个万户的军寨。 华贵的牙帐里,身形高大,浑身毛发旺盛,新贵族万户狄曼克,就算到了深夜,依旧在享受奢华。 衰弱一名猛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荒淫跟享乐。 这个昔日名震库尔支河的勇士,此刻被娇媚的楚女环绕,牙帐淫乐。 他半眯着眼,露出迷醉之色。 这些南国的女子,娇嫩如水,比起草原带着羊膻味的黝黑牧女,好用太多。 隐隐约约间,迷醉的狄曼克似乎听见了呐喊声。 奇怪?! 就算那个千户要搞牵羊礼,也不会弄到如此大声啊! “贾,贾!你这该死的奴隶,告诉主人,谁在外面发出羊叫?” 贾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长的清秀,平时做奴隶,偶尔狄克曼也要叫他进毡包。 贾一进来,看见了满屋娇媚的春风,强忍着吞了一下口水,迷茫道。 “尊贵的主人,我看见班纳思的千户在搞舞会,火把一直从营地,打到了山上。” 闻言,狄曼克猛然一惊,那个废物千户,深夜调人上山,这是违反军规的。 他还算雄壮的身体,草草的裹了一件大羊皮袄子,推开帐篷的毡布,走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全是火光,漫山遍野,全是火把。 狄曼克不禁瞳孔紧缩,头皮发麻。 他看见了一杆旗帜,建安军骑一营。 青龙! 五兽将之首青龙来了。 他手忙脚乱,在雪地里还滑了一步,差点摔倒。 “快给我上甲胄,你们这些该死的奴隶。” 几个春光乍泄的楚女,眼神空洞,跟着那名男宠,给狄曼克套上甲胄。 战火在蔓延。 三个箭头已经冲击到了突厥人万户的中部。 突厥人的营地,远比楚军的营地大。 他们有牛羊马棚,有奴隶草料,帐篷里住的大部分以家庭为单位。 草原人打仗,实际上是拖家带口的。 除了嫡系精锐外,大部分都由牧民自己供养。 很明显,狄曼克被放在最外围,那必然不是王帐军的精锐。 李兴身覆玄甲,横刀踏马,一路冲杀。 前方有一排箭头玄甲铁骑,为他探明虚实。 他在大纛之下,眼眸锐利,随时关注整片战场。 山民骑兵也下来了,漫山遍野,全是火把。 云都山城有七千多骑卒,这次 北征,骑一营本部三千,山民骑兵三千。 此刻,李兴一人的骑兵数量,已经追平了建安军巅峰时期。 忽然。 李兴眼神愣了一下,远方有一队突厥骑兵,战马齐备,甲胄精良。 他们不仅不冲锋,反而企图逃跑。 李兴嘴角露出笑容,冷冷的道。 “传令,后续骑兵继续凿穿大营,玄甲铁骑一队二队跟本将军去吃大鱼。” 自信! 绝对的自信,是强大顶级武者必不可少的气魄。 就算对面是杨双,李兴一样敢追上去。 骑一营的兵王何等锐利,二百铁骑,追随青龙,迅速接近逃跑的突厥人。 骑在战马上,万户狄曼克目眦欲裂, 他远远的看见,后方有一大将,铁马长刀,一路杀敌,人马皆不可挡。 带起的刀光,宛如魔神,突厥骑兵无一合之将。 这种威势,狄曼克用脚猜都知道是谁。 “突厥贼将,莫要逃跑,拿命来!” 后方一声大吼,狄曼克心肝俱裂。 李兴的战马迅速追上,突厥大将已经逃无可逃了。 库尔支河的勇士狄曼克眼眸一冷,牙关紧咬,怒火在他心中沸腾。 该死的南楚两脚羊,本万户都逃跑了,仍要死死纠缠,欺我太甚! 一杆狼牙长棍,闪着幽光,带起劲风,直奔李兴。 李兴嘴角一笑,眼眸中带着鄙夷。 “当!” 关西快刀,后发先至。 刀棍相交,碰撞出火星,狄曼克只感觉到了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令他几乎抓不住狼牙长棍。 而李兴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青龙斩将刀,猛然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直取狄曼克。 “咚!” “当!” “咚!” …… 黑夜。 混乱的战场。 无数火光照耀下。 两员骁将在库尔支旗的营地厮杀。 红底黑甲的楚将一路追击,昔日不可一世的突厥大将且战且退。 “狄曼克,宗师三重的武将,如果只有这点实力,可以交待遗言了!” 狄曼克满头大汗,眉头紧皱。 他的双臂筋脉已经伤的很厉害了,气血之力下降,虎口有鲜血溢出。 对方的关刀快若闪光,每一刀都是千钧之力,且青龙似乎还有余力。 “交待个狗屎,老子戎马一生,砍过楚人大将,骑过南楚豪族妻女,哈哈哈。” “死则死也,有何惧怕。李兴,将来你也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哈哈。” 狄曼克口中呕血,仰天大笑,他已经知道自己今夜过不去了。 自古武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青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尊重,武者的尊重。 “裆!!!” “噗!!!” …… 李兴气血之力迸发,长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斩断了狄曼克的兵刃,也斩断了他的脖颈。 “喝……呼……” 李兴横刀踏马,随着胯下战马奔驰,放松身体,恢复状态。 古河沟一战,与杨双的搏杀中,他感受到了突厥第一勇士的节奏。 这个人从不浪费体力,作战一般只使用七分战力,不急不躁。 但凡有一点空隙时间,他都在尽力恢复自己的状态。 环视战场,此地已经没有悬念了。 山兵后续部队也来了,库尔支旗王帐军这支外围营寨肯定是丢了。 东北方向,火光直冲天际。 那里将会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六万楚兵降卒,全部被集中在了那片山坳。 杨延步兵一营,童家镇的步兵,铁甲锐士,还有二爷跟野猪都在那个位置。 今夜能否成功,就看能不能完全控制楚兵了! 李兴只是这场大战的敲门砖,吸引萧 成章的注意,并牵制突厥人可能出现的援军。 哲哲的硬实力,远远超过建安军。 即使有三部楚人万户投降,但加在一起也就四五万人。 库尔支旗仍然有十几万,在兵力上,依旧是这场战局的强者。 …… …… 第207章 库尔支旗王帐军 武川镇。 东部山坳。 这里是清水河谷的豁口,驻扎了大量的楚人步兵万户。 哲哲麾下,不仅有战场上大股楚人降兵余建三,杨猛,王泗公,大奇关的赵氏。 实际上,小股楚人降卒也不少,他们被安排在最外围,跟奴隶兵们混编在一起。 此刻,最东方的王泗公军营,被数万楚人团团围住。 黑夜中,武川镇这方天地,似乎都被火把点亮了。 身后的数里战场是,山峰上是,平原河谷地带也是。 王泗公是个中年男子,乃卢阳县王氏出身。 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大豪族良家子,进入定襄时,就有两千多人。 北伐这一场,楚人大败。 但他们这一路收拢降兵,烧杀抢掠,聚拢财富。 王家人实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大大提升。 如今,他是库尔支旗的步兵万户,不同于余建三跟杨猛那种土包子,他这支万户,基本是自己的人,没让哲哲安插多少草原人进来。 但此刻,他做梦也没想到。 他被围了,被楚人降卒围了。 王泗公在辕门上,看见了杨猛的将旗,看见了余建三的大纛,还发现了赵氏的兵卒。 这三个王八蛋,欲要今夜吃掉他。 辕门上,有数十名披坚执锐的王家兵卒,王泗公在前方火炬的照耀下,来回踱步。 “家主……家主,” 几名气喘吁吁的小兵,硬撑着跑上寨墙。 王家营地,不同于一般突厥万户,这里有完整的营房,三丈高的木质寨墙。 “家主,大事不好,刚刚小的回来时,发现狄曼克军营,火光冲天,听逃跑的奴隶说,他已经被青龙斩了。” 青龙?! 王泗公一边咽口水,一边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站不稳。 建安军来了,一定是建安军来了。 猛然间,王泗公似乎想到什么。 急急忙忙来到辕门楼边缘,举目望去。 果然,远方出现了一支雄兵。 建安军的大纛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看见了杨字旗,还看见了李字旗。 糟了,周云来夜袭了。 “家主,不好了,杨猛那厮聚拢数百匹马,在后方拉咱们的寨墙呢。” “汝的刀剑不利乎?为何不去宰了那个山间猎户。”王泗公怒不可遏道。 “不是……不是敌手,杨猛那厮一杆战国戟,马上地下都是猛人,咱家没人能对付。” …… 王家营寨后方,也被点起了大火。 一员九尺精壮的大汉,身覆扎甲,头戴羽盔, 手持一杆七十六斤的战国戟,如苍松挺立,虎视王家降卒。 杨猛的甲胄上全是鲜血,战国戟也被染成了红色。 他眼眸中杀意灼灼,今夜,王家人就是他衡州郡杨猛给定王的投名状。 他跟衡州郡兵,一共控制七千多降卒,突厥人已经被他清理干净。 但此刻,攻打营寨的仅有四千。 他虽然是莽夫,但心思却并不傻。 后阵留了三千楚人,防备余建三、大奇关赵氏玩阴的。 厮杀在这片山坳此起彼伏。 楚人降卒在突厥头人的带领下,迎战来犯之敌。 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吃饱的生活,决不愿意继续去楚人那里挨饿受冻。 但散兵,怎么可能是成建制兵卒的对手。 余建三的步卒,可是经历了河原血战,古河沟血战的毕业生。 大盾连成一片,狼筅干扰视线,长矛负责杀敌。 至于弓箭,过去都是突厥人在担任弓箭手,但此刻已经被他杀光了。 不过即使没有羽箭,这样的鸳鸯阵,也不是二线奴隶兵能抵挡的。 余家军犹如推土机一般。 在战鼓和口号声中,奋勇向前。 -------------- --- 残月。 烈火。 一处离王家营地数百步的小坡。 一杆大纛随风飘扬。 大纛之下,周云踏马驻足,剑眉星目之中是披靡天下的气势。 他环视整片战场,眼神深邃。 “警报,警报,王氏兵力抵挡时间超过预计……” “警报,衡州郡兵仍有三千生力军没有投入战场。” …… 周云的身后,是几十名目光灼灼的武川镇子弟。 他们有的自幼在青山寨长大,有的是在雪林被周云所救,也有不远千里被老人召唤而来的少年。 此刻,兵刃紧握,身体随着踏马起伏,就在等待周云一声令下。 “二爷,王泗公这个狗贼,城寨修的不错,咱们什么时候上!” 野猪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口道。 眼下,周云这支兵马可以说是建安军的最强兵力。 步兵主战第一营,罗浮山挡住北狄数万国本精锐,最后还吃掉宗望。 铁甲锐士,建安军公认最强的攻击步卒,人人铁甲,牛高马大,统领牛魔,更是纵横沙场的猛兽。 童家镇楚兵精锐,由童斋远的家兵为基石,在三万楚人中选拔了两千身强力壮者。 童家镇训练了半年,先后数次参与战役,已经算是精兵了。 还有几支厉害的山兵,也是百里挑一。 这八千多人,光看兵力,的确不多。 但若要战场搏杀,足以媲美三万楚国官军。 周云没有理会野猪的催促,眉头紧皱,始终在关注战场的一举一动。 良久后,他斩钉截铁的道,“急什么!战场上,未预胜先预败。” “三部万户楚人万一给你玩无间道呢?” “无间道?” “就是反间计。咱们要随时保障能撤离。” 周云目光炯炯,遥视远方,认真的道,“这是一场大会战,不是简单的袭击一波,就能拿下。” …… 山坡之上。 建安军的火把,如同阡陌,横平竖直。 虽然他们没有下场参战,但给人的压力,宛如山岳。 此刻战场之上,突厥人已经渐渐反应过来。 周云若是有五万铁骑,这一波就能给他扫荡过去,可惜建安军并没有这种雄厚的本钱。 奴隶兵跟楚人降卒还在抵抗,他们的士气并没有失去。 虽然第一轮,建安军占了大便宜, 但此刻楚人北疆是大败之势,身处武川镇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兵团,清楚的知道,楚军人数并不多。 这就是战场,处于劣势下,很难翻盘的原因。 假如换成兵卒的视角。 若是主将跟他说,咱们今天要跟敌人开战,对面有三万人,我们只有一万,但我们打架猛,肯定打的过。 这甭管主将怎么忽悠,兵卒心里都是很慌。 但若是主将跟他说,咱们今天要开战,我们十万,对面只有一万,那当然人人都猛的一批,狠狠的削对面。 这就是心理优势,此刻库尔支旗明显占据心理优势。 当然,历史上极个别精锐军团除外。 残月。 寒风。 武川镇漫天山火下,战争已经拉开序幕。 周云眼眸深邃,始终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他已经看见了,远方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火把海洋。 那里就是哲哲的王帐军本部。 库尔支旗的反击应该要开始了。 虽然建安军赢下了第一阵,但哲哲所积攒的力量是很强的。 这场战争,是项济跟周云逼不得已之下,蓄谋已久的军事行动。 若是能跟哲哲磨唧个三五年,那周云步步蚕食,都能解决掉他。 但此刻,时间不等人。 太原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攻陷。 一旦失去太原,大楚在并州道,天下 正统的至高道义就没了。 届时,人心一变,就连建安军如今控制的区域都会人心浮动。 前方战火弥漫,王家军营遭到了四面围攻。 但离攻陷,似乎还有很长的时间。 忽然。 就在此刻, 整个武川镇山谷响起了沸腾之声。 呐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 马邑。 西北部山林。 寒风带着雪花。 一杆湛金十字枪,泛着精光。 在风雪之中,傲然耸立。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一匹大的夸张的火红战马上,是位威风赫赫的金甲将军。 项济腰挂帝王剑,跨马赤影,披靡天下。 他义无反顾,踏上漫山火光的战场。 …… …… 第208章 阿史那哲哲 突厥的营地。 全是火光。 火把照耀了阿史那哲哲的马脸。 铁片扎制的突厥头盔下,是一双喜悦的带着斑纹的眼眸。 他环视武川镇这片山谷,心中不免得意的道。 建安军终于来送死了! 项济周云的袭击,库尔支旗的牙帐里,萧成章已经演示了无数遍。 无论周云从那个角度进攻,都会被其他军团包围。 即使建安军骁勇善战,能突破一两道防线。 哲哲的三万主力铁骑在山坡营地上,俯冲下去,整个武川镇河谷,依旧在掌握之中。 阿史那哲哲手持长槊,金戈铁马,上万王帐军的勇士在他的身后。 库尔支河的王,在火光下,随着战马踱步。 他在等待一个人,忠心的奴仆已经去找萧成章了。 这是跟卧龙周云的对垒,哲哲心里还是有数的,必须要才高八斗的瘸子书生,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哲哲的脸上闪过悔意,今晚对萧才子似乎太过了,虽然这个南楚人侮辱了他。 但部落的长者说过,草原的勇士,必然容忍部落的智者,那样部族才会兴盛。 他来了之后,伟大的库尔支旗大王决定跟他道个歉吧。 “哒-哒-哒-哒……” 几匹快马,打着火把,踏雪而来。 “哲哲大王,不好了,萧才子留下一封信,已经去大奇关了。” 闻言,哲哲怒不可遏,接过信封,拿出楚纸,略微一看,撕的粉碎。 “该死的南楚奴隶,竟然不告而别,去了大奇关,不就是去投铁力吗!?” 库尔支旗的大纛之下。 十几名突厥粗汉大将,脸色各异。 虽然他们平时也不待见萧成章,但此刻肯定有萧才子坐镇更好的。 大将们,万户们低丧着脸。 哲哲马脸上不禁闪过怒容,他环视一圈,眼眸中战意灼灼。 “没有军师,库尔支旗王帐军还不会打仗了?” “项济四五千人,周云不过万人,草原勇士是他们的十倍。” “还怕这两个南楚两脚羊不成。” 库尔支河曾经的勇士,阿史那族的子孙。 身材高瘦的哲哲在大纛下,战马人立而起。 “支尔祸阿歹,你带一个奴隶万人队,去东方试探,大军随后就到。” 哲哲挥舞着黄金马鞭, 正当要下达命令时。 武川镇河谷地带,忽然爆发骚动。 呐喊声就像海浪一样传播。 渐渐响彻整个清水河谷。 武川镇! 武川镇里面的建安军竟然出来了。 一杆湛金十字枪,出现在哲哲的视野里。 几千人的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打着火把,吼着嘹亮的军号,踏步前进。 哲哲怒不可遏,他看见了一个人。 项济! 只有几千人的项济,竟敢出现在战场之上。 并且还是在大纛之下。 山坡上。 哲哲本部王帐军,火把将山包几乎照成白昼。 三万精锐本部,数万着甲的奴隶兵,宛如火焰的海洋,虎视山谷中的楚人。 几个库尔支旗的老首领靠了过来,他们围绕在哲哲身后。 某一刻。 其中一个辈分高的突厥老牧人,开口了,“哲哲大王,咱们如何打?” “现在东部河谷口,杨延伙同楚人叛逆在灭杀王泗公,青龙在屠戮狄曼克,项济也出现在山谷里。” 哲哲眼眸深邃,陷入了沉思。 此刻武川镇河谷地,有三个战场。 项济一个,杨延一个,青龙一个。 第一轮建安军的袭击,哲哲估计大军应该损失一两万人。 此刻哲哲手中还有军队十万余,其中山坡上,牧人骑兵还在集结,估摸着有七八万人 会到这里来。 该往哪里打呢?! 哲哲的脑子很乱,项济自出道来,百战百胜,铁血皇子,威震天下。 此刻他只有三千多人,且就在哲哲的眼皮底下。 哲哲有三万精锐的王帐军,这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多年战场经验,哲哲知晓,此刻必须解开王泗公的兵力,让他的楚国降卒形成战力。 这样,天一亮,兵力薄弱的建安军就只能逃离武川镇山谷了。 库尔支旗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这样做,项济就很可能缩回武川镇了。 再等几个月,铁力大军返回,这泼天的大功,就没他哲哲的份了。 “哲哲大王。”一名骁勇的库尔支骑兵千户,骑马来到哲哲面前。 “青龙已经斩了狄曼克,他的骑兵隐藏在战场中,大王要小心此人偷袭。” 听着这句话,哲哲的眼眸环视东线的黑暗地带,里面仿佛有一个英姿勃发,手持关刀的楚将,在等着哲哲上钩。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哲哲眼眸一冷,大声吼道: “大军集结,杀项济者,封万户!楚女百名!” “攻破武川镇者,本王将周云的妻妾赏给他。” …… ,! “嗡!!” “嗡!!” “嗡!!” …… 牛角号沉闷而苍凉,宛如远古的呼唤。 战鼓声中,突厥人马蹄如雷。 哲哲横槊踏马,立于大纛之下。 他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战意灼灼的看着数万大军扑向远方的湛金十字枪。 ---------------- 武川镇山谷。 几里外的山沟。 “嗡-嗡-嗡-嗡……” 牛角号隐隐约约传到了此处。 二十几匹雄壮的北狄大马之上,骑士们不禁踏马驻足。 不少人回头望着远方的山峰后面。 那里火光冲天,咆哮声、喊杀声响彻这方天地。 萧成章眉头紧皱,面露担忧,仔细听完了库尔支旗的号角节奏。 某一刻。 他不禁疯狂讥笑,轻蔑道,“哲哲!这个库尔支河的蠢货,竟然去围攻项济!” “周云那里才是关键啊!楚兵降卒才是决胜点。” 萧成章的身后,有一个身材高大,但却脸颊消瘦的武者,他眼眸中带着冷厉,最后看了一眼山峰。 “走吧,萧才子,去了可汗那里,你会有更广阔的空间。” 闻言,萧成长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全身都被黑色披风包裹的武者,不禁询问道。 “铁力何时注意我的?” “很早之前,从哲哲攻破大奇关开始,伟大的可汗就在关注你了。” 北疆武川镇地域的山林不高,连绵起伏。 北风吹过,寒气往骨髓里灌。 一支马队在离开清水河谷地带后,沿着武川镇修的小道,迅速离去。 翻过几个山头后,萧成章忍不住问道。 “你是谁?铁力可汗的大将里,应该没有你。” “我是死士,不该存在的人!” “萧才子放心,就算青龙在前面,我也能带你过去。” …… …… 喜欢楚兵。 第209章 丁憾山的忧虑 “砰!!” “铛!!” “铛!!” …… 河谷的平原上,步三营的几排大盾手,聚精会神,疯狂敲打固定大盾的支架。 偶尔有兵卒抬头,看见漫山遍野的火把蜂拥而来,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丁不四身覆精铁甲胄,手持长枪,在第三排刀盾手后边来回踱步。 他面目哭丧,眉头紧皱,气急败坏道,“咋又是顶突厥王帐军,上回就差点没命了,咱的运气也太差了啊?” “这要扛大股骑兵,大阵也得后退一下,借一下武川镇的城墙啊。” “冲到荒野,算怎么回事嘛!?” 一只重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丁不四踉跄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铁盔精甲,砰砰作响,丁不三怒气冲冲的道,“你他妈被那个青楼女子吸干了?你的勇武呢?” 被哥哥训斥,丁不四低着头,委屈小声道,“咱不是干火头营了吗?打仗还关我鸟事。” “艹,你个狗东西,老子好不容易求定王带你来。” “现在大争之世啊,我们兄弟武艺一般,农家子出身,不拼命抓住机会,以后就没了。” 丁不三眼眸炙热,牙齿咬得咯咯响,指着弟弟,怒吼道,“等会你给我站前面去,丁家兄弟,必须是项济麾下最凶悍的将领。” 望着弟弟丁肆业,一边摸屁股,一边骂骂咧咧的背影,他毫无进取之心。 丁憾山在大纛之下,不禁黯然神伤。 他们是定王项济的心腹不假,但那是过去。 当初项济只是一个庶皇子,亲卫不过十几人,兵微将寡。 此番若是破了哲哲,那就是龙游大海。 将会是三镇节度使,雄兵数万,威震一方的诸侯。 门阀世家,谋臣武将,多少豪杰会争相投靠。 建安军最强的是六大战营。 跟丁憾山一起,占据六战营统领职位地都是什么人?! 青龙,赤虎,黑蟒,杨延,尸山血海里的大将。 孟百川实力差点,但别人是项济第一个武将,草贱之交。 他丁憾山算什么,雁门郡代王手下一个客将,机缘巧合,才有今日高位。 山坡在颤抖。 前方万马奔腾,丁憾山已经可以听见突厥人狼嚎声了。 他眼眸中闪过冷厉,怒吼道。 “步三营的兄弟们,让北狄人知道,建安军步战三营,也是骁勇善战之兵。” “咱们是步三营,建安军的六主战兵之一。” “顶盾,搭矛,弓弩准备,死战不退!” …… 他们是吸引火力的靶子。 丁憾山心里很清楚,接下来将会是库尔支旗王帐军的狂风暴雨。 这一次,比罗浮山还难。 罗浮山之战时,杨延的步战一营承担了大部分火力。 青龙、赤虎两支骁勇的骑兵,一直在战场掩护。 罗浮山下的楚军,也能给进攻的北狄国骑兵带去压力。 但此刻,他们就是孤零零的步兵。 为了吸引敌人,还走出了城墙弓箭的掩护范围。 这么做是兵行险招,一个不慎,四千步兵全军覆灭。 但湛金十字枪在。 建安军大纛在。 项济也在。 步三营,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 山坡之上,一股黑暗中的洪流冲击建安军步兵。 奔腾而来的战马,毫无花哨的撞击大盾。 几百名大盾手,肩膀双手全部顶上去,眯着眼,咬紧牙关。 “砰!” “砰!” “砰!” …… 大盾的支架一直在改进,从一开始几个机灵步卒的小心思。 到如今,建安军后营成系统的研究。 在一次次大战后,此刻的第一排大盾支架已经很复杂了。 与其说是大盾支 架,不如说是带着盾牌的拒马。 唯一不同的是,此拒马的盾牌可以拆下来,拒马的木头也可以拆下来打包捆扎。 饶是如此。 还是有不少人被撞击的倒飞出去,口鼻呕血,被藏在队伍里的辅兵,从各种角落里拖走。 步二营跟步三营合军,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不需要犄角之势,也不需要合围之势。 这一战,他们只要防守下来,就是大功告成。 哲哲大王的库尔支旗,战斗意志竟然不输给铁力可汗的精锐。 这些骑兵,义无反顾狼嚎着冲击建安军的大阵。 没有外围骑兵的掩护,他们的战马奔腾到了极致,带起的力量非人力所能挡。 无数铁皮铆接阴木的大盾,竟然被撞碎。 四方大阵的第一排大盾,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缺口。 “杀,建安军。” “弟兄们,保家卫国。” “北疆儿郎们,建立我们的家园。” …… 身处第一排的长矛手,眼眸赤红,随着号角,丝毫不惧怕来犯的突厥骑兵。 他们即使没有掩护,依旧悍不畏死,毫不退让。 血与火的对抗,长矛与骑枪对拼,这是勇士之间的碰撞。 有些建安军长矛手,与突厥人捅了对穿,双双死在了战线上。 ,! 从河原到武川镇,再到罗浮山。 步三营的士卒们历经数次血战,早已是精锐。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有灵魂的军队。 他们有信仰! 在建安军,可以吃饱,可以拿军饷,上官体谅士卒,老百姓们拥戴他们。 出任务,帮农活,那个大姑娘小媳妇不是红着脸打听部队里的单身汉子。 那是身为楚人子弟兵,最骄傲的时刻。 正确的事,对军队有益的事,哪怕是个小兵,提上去,很快有将官重视。 错误的行为,危害百姓军队的事务,即使是最高级的官员,一样会被惩罚。 项济皇子,总出现在军中,老百姓中,他一脸和善,喜欢去百姓家中帮忙,就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圣人。 建安军的士卒们知晓,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此刻,大敌当前,对方有十几万人。 但是,七皇子项济,就在大阵中。 湛金十字枪,在叮铃作响。 生死之战,与尔同在。 试问如此,楚人何不敢战? 建安军大纛之下。 身覆黄金甲,腰挂帝王剑。 项济不禁忧心忡忡,弟兄们如同脆弱的石块,被泥石流一般的突厥人冲击。 不少最外围的兄弟们一个个被杀死,那些都是项济能叫出名字的建安军子弟。 “崔先生,崔先生,快想办法啊,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崔中书眼眸深邃,扫视战场,淡然道,“定王莫要惊慌,战士们士气高昂,一点问题没有。” “这是第一波冲锋,真正的考验是后面。哲哲最少有五个能战的万人队。” 项济的湛金十字枪就是北疆的一面旗帜。 楚人的旗帜。 但正因为这样,若能夺走此物。 功劳堪比夺走北疆楚人的灵魂。 此刻项济跟建安军大纛就在荒原上。 库尔支旗的北狄人,必然会蜂拥而至。 -------------------- 武川镇。 东部河谷地带。 杨猛呆滞在疆场,他愣愣的看着远方的湛金十字枪。 山坡上,一股股钢铁洪流,在不停的淹没那支军队。 但那支军队,就像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为了掩护东线的楚军,定王项济竟然身先士卒。 这一刻,那杆长枪如此的耀眼。 宛如黑暗中的星辰,照耀战场。 生死之战,与尔同在。 原来在建安军,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号。 衡州郡人杨猛,此刻只觉得,体内项济的血液在燃烧。 他们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今夜项济为他吸引哲哲主力,杨猛就算死,也要拿下东线楚人。 “快叫欧二狗,那个衡东县的驿卒,去通知赵刘氏,要她将兵力全部投入进攻。” “不然,她的相好,就要被王帐军杀掉了!” …… …… 喜欢楚兵。 第210章 衡州郡人杨猛 黑夜。 战火。 建安军战旗之下。 野猪眉头紧皱,他的青山弓已经拿在手里了,随时准备出战。 前方混战的楚兵降卒已经发生了变化,三部万户,几乎所有观望的军卒都投入了战场。 “二爷,二爷。余建三他们拼命了,该是没问题了。” 周云眼眸深邃,大脑在迅速思考。 兵神系统给出的胜率依旧不高,但此刻不可能等这个废物东西了。 系统分析战胜概率有bug,它把对面也按兵神系统的水平来计算。 哲哲兵力远远超越周云,分析的胜率当然一直很低。 打阿骨,打浑部胜率都没超过百分之五十。 打罗浮山最低,一直在二十五徘徊。 “命令杨延,解决东部的敌人。先想办法弄开营寨大门,让铁牛进去。” “山兵步卒配合,清理外围。童家镇士卒继续压阵。” 此刻,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胜负未分,决不能一丝余力都不留。 ---------------- 山坡之上。 那支军纪可怕的雄兵动了。 战鼓如雷,长矛如林。 千人踏步,地动山摇。 杨延! 这个北方战场赫赫有名的将领。 他曾是定襄大营的楚国良家子弟,从雪林里厮杀出来,后归降了武川镇李氏。 谷粮口一战,击溃三倍的浑部骑兵。 罗浮山一战,天下群雄当面,展现了强如铁血的建安军战一营。 此刻,他的大军踏雪而来。 辕门楼之上。 王泗公只感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他红润发福的脸上,全是怨恨,扶着辕门楼的栏杆,面容扭曲,怒骂道,“周云,你这个被女匪欺压的奴生子,连祖宗姓氏都保不住,北疆的笑柄……” “王家跟你无冤无仇,你找王家干啥……” …… 王家营寨里,王泗公的咆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东方那整齐的火把方阵,就像是无可匹敌的力量。 一路摧枯拉朽,奴隶兵跟楚兵降卒混合的部队,根本不是对手。 王家营寨被三个楚人万户围攻,虽然城防还不错,但攻陷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王家营寨虽然是榆木打入雪地后捆扎,但实际上是胚土结构。 这是野外很强的营寨防御之一,也是很常见的手段之一。 两侧打入耸立的榆树,中间用胚土夯实,城墙厚约一丈,缺乏攻城器械之下,能防守数倍的敌军。 攻城一直都是苦力活,自古名将最不喜欢打得就是攻城战。 秦国强行攻破剑阁,打开入蜀的道路,一直被千古战争史铭记。 为何?! 因为冷兵器时代,攻城是真的难。 周云征战北疆,绝大部分情况兵力处于弱势,他很清楚如何利用防守,消耗对面的军力。 此刻,攻打王家营寨,攻守易型了。 地利在对方手里,几万楚人只能强攻,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建安军夜袭,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 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梯子,架上去,不计伤亡攻陷王家人。 但杨延步战一营是绝不能去干这种事的。 这两千六百人,是建安军最强的步卒,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是战胜哲哲后,扩军的基石,如何能参与消耗。 王泗公的营寨,外侧榆木几乎全部燃起了熊熊大火。 杨猛在烧,赵氏在烧,余建三也在烧。 很多时候,其实底层第一线士卒都知晓该怎么打。 毕竟打的不好,他们丢命,试问谁不会?不会的,都死了。 王家营寨,既然是榆木胚土结构,那只要烧掉外面的立柱寨墙,城墙上就站不了人,因为随时会垮塌。 衡州郡兵的大纛之下。 一员身高 九尺的铁甲精壮汉子,不禁面露担忧。 大腿粗的榆木树是很耐烧的,尤其如此多一起烧,火势很难像烧单柴一样旺。 他偶尔转头,看见湛金十字枪,在荒原上孤独挺立。 那里被突厥人团团围住,宛如兽潮一般,马蹄如雷,战马如海。 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在火光下升腾。 定王项济,岌岌可危也! 杨猛眼眸一冷,闪烁精光。 “等不了了,弟兄们,给我插几根长矛,推两辆大车过来。” “砰!” “砰!” …… 王泗公的楚人降卒,猛然看见一杆战国戟,如疾风而来,击穿榆木,插在了寨墙顶部。 随后,一员精甲羽盔的楚将,踩着大车,攀爬长矛,几个跳跃就上来了。 此人身形高大,精壮的身体,有强大武者气息流动。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嘴角挂着冷笑。 他缓缓摘下插在榆木之上的战国戟,傲然耸立。 “杀!杀了他。” “王公有令,杀杨猛者,赏百金。” ……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十名楚人降卒,目露凶光,青筋暴起,冲锋而来。 只见衡州郡人杨猛,就似虎入羊群。 ,! 一杆战国戟,每一次挥舞,都是一条人命。 戟乃百兵之王。 可刺,挑,钩,顶,拉,任何兵器的能力,戟都能使用。 但这就像学艺,越是多,就越难精通。 戟的能力太过全面,所以它也没有特别厉害的单项能力。 论重量不如锤,论灵活不如枪,论距离不如槊。 故,历史上能用好戟类兵刃的,都是高手。 三国时期的温侯吕布,就是其中的翘楚。 一般世家将门传承的都是方天画戟,青龙戟。 而杨猛的戟法乃是祖辈所积累,最初杨家先祖只是战场上的持戟兵。 征战一生后,传了六招戟法下来,是楚军步兵最普通的战国戟。 历经杨家一代代兵役,六七十年下来,渐渐有了十三招戟法。 加之杨猛的爷爷得到了战友传授一门内家修行法门。 到杨猛这一代,已经积攒了突破宗师的底蕴。 但大楚基层崩坏,似杨家这等破落户,比比皆是。 杨猛的家传戟法,主打一个实用,不讲究姿势。 各招式衔接间,步战专攻下三路,丝毫不讲武德。 只见漫天大火之下。 一丈宽的寨墙之上,杨猛一杆战国大戟,招式多变。 手下无一合之敌,王家兵卒如雨点一般,被他杀落城墙。 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泗公的营寨北侧。 余家人大纛之下。 一脸褶子的余建三,不禁叹息一声,无奈道,“狗日的,先登之功没了!” 他思索片刻,随即转头,眼眸赤红,对这余老二道,“叫兄弟们下死力,咱余家人没杨猛的武艺,也不如赵刘氏那个骚娘们能爬床上去。” “此战若是不立大功,何以立足建安军?” 余家军战鼓,猛地增大了几分。 各部余家兵头听到后,不禁面面相觑,随后眼神中爆发冷厉。 一个个顶着盾牌,不要命的,搭楼梯冲上去。 一时间。 王家营寨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 武川镇。 一处不显眼的山坡上。 三千精锐骑兵就躲藏在此处。 他们熄灭了火把,蛰伏在清水河谷的战火阴影中。 武川镇一带的地形,李兴了如指掌,找个合适的背坡太简单。 山下各处大营,皆是建安军的夜袭,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光。。 此刻,云都山 城三千多人的指挥权,在刘忠武手里。 这个年轻的青山寨后辈,丝毫没有胆怯。 他冲锋陷阵,带领云都山兵,制造混乱,扩大战果。 骑一营的大纛之下。 青龙的披肩随着山风舞动。 他呼吸平缓,眼眸深邃,关注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某一刻。 木脚将军赵忠义,跨马而来。 “统领,情况有变,必须马上解救定王。” 闻言,李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冷若冰霜,淡然道。 “为何?!” “不能再等了,哲哲竟然一点也不考虑楚军降卒的事。集中主力攻打定王,孟百川跟丁憾山肯定扛不住的。” “周将军的大纛,并没有旗语!”李兴目光转向远方的王泗公营寨,自己主公周云没有任何命令传来。 赵忠义不禁上前两步,靠近李兴,行楚礼道。 “周将军见骑一营,延迟了计划,不一样没有干扰咱们。” “卧龙兵略无双,岂会掣肘统领行军?自主之权,早已给了我们。” 山风吹过。 大纛随风招展。 李兴眼眸锐利,望着眼前焦急的赵忠义,他陷入沉思。 此刻他在天人交战。 项济哪里危险,二爷哪里一样不安全。 突厥奴隶兵众多,营寨迟迟没有攻陷。 库尔支旗王帐军的三部楚兵,随时可能反水。 若是真有什么危险,骑一营已经投入战斗,根本顾及不了二爷和野猪。 他们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李兴如何跟父亲、宗族交待。 但很明显,项济这边更弱。 哲哲的主力军,在猛攻定王,三排大盾一旦全部失守,项济片刻之间就会死亡。 从实际角度出发,支援项济是更合理的。 七皇子此人,郎朗楚子,他没事就爱找李兴身上摸钱。 每每笑嘻嘻的将银钱用去接济北疆穷困之人。 数次大战,皆是冲锋在前,可谓生死战友之情。 抛开一切不谈,就凭两人的私交,李兴如何忍心故意延误战机。 正当英姿勃发的楚将李兴,缓缓抬手,准备下达命令时。 赵忠义忽然兴奋起来,大声道,“统领,周将军的旗语,要我们立即进攻王帐军!” 王泗公的营寨远方。 一处山坡之上。 二十个火把,不停循环,打出旗语。 李兴眼眸中闪过复杂,随后浑身气血之力流动。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一声怒吼,响彻山谷。 “点火,进攻!” “骑一营,随本将击破北奴!” …… …… 喜欢楚兵。 第211章 楚人起义 “铛!!” “铛!!” “砰!!” …… 头盔歪斜的几个楚人,透着寨墙的缝隙,看见了外面旗帜如林,火光冲天。 黑暗的山林中,到处有军队在厮杀。 老楚人木讷的缩回洞口,橘红色的光芒透过榆木门的缝隙,照耀在他的脸上。 “老族公,外面可是名将杨延?” 几个族中的后生,满头大汗,围成一圈,不禁询问道。 老族公单薄的身子,有些佝偻,他们几十人刚刚背了上百袋沙土,将寨门堵住了。 “是!”老楚人面容呆滞,喃喃的道。 “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哪里是建安军杨延的对手?” …… 老楚人没有理会大伙的议论纷纷,坐在沙袋上,靠着胚土寨洞,眼眸忧虑,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瓜子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营寨里很乱,他得慢点。” 这是一伙宗族兵,都是一个山村的,县尉抽签,他们下游刘家庄中彩,抽丁二百。 皇帝的命令,违抗就是灭族。 山村里的老人合计,硬是连七八岁的娃娃都带来了,才凑够人头。 少顷。 一个机灵的小鬼头气喘吁吁,爬到城门洞里,还从怀里摸出来几块蒸饼。 给几个族中哥哥们分了一些,自己随后大快朵颐起来。 “你怎么光顾着进火房啊,祖爷爷要你看的东西呢?” 小瓜子一边吃,一边自然的回答,“看了,后方打得更厉害呢。” “我看见狼头旗草原大王,一直在围攻一杆很高的金色长枪。” 金色长枪? 湛金十字枪! 城门洞里,刘家庄的众人不禁一愣,面面相觑。 定王项济竟然也出战了。 建安军的人还是真有种,不管是兵是将,都是爷们。 “老族公,咱……咱小辈有话就直说了,”一个矮壮的刘家后生,手里拿着一柄歪歪扭扭的楚剑道。 “说!”老楚人用双手捂着头,佝偻的道。 “咱可是楚人,怎么能跟七皇子的兵马打,那不是反贼吗?” “刘家庄早投了北狄人,我们早就是反贼了。”老楚人脸色黯淡,眼眸呆愣的道。 “这话咱就不爱听了,老族公,外面在说投降不杀啊。”一个精瘦的刘家汉子,不满的道。 “我……我刚刚还看见,余建三跟衡州郡兵,臂甲上都缠了白布。” 小瓜子吃完了蒸饼,打了个饱嗝,插了一句道。 “哈哈哈,”老楚人眼眸猛然一亮,慈爱的摸着小瓜子的脑袋,慈祥的道,“你个小屁崽子,立大功了。” “快,快,找白布,咱们也要起义。” “红布就有,白布哪里找啊?” “你们三个卸甲,把裤裆里的白布拿出来用,快点!” 三个刘家庄后生,面容忧愁,耷拉着脸, 在一群大男人的围拢下,脱掉了裤子。 随后,撕扯衣物的声音响起。 …… 王泗公的营寨里,下方的守城楚兵降卒爆发了兵变。 刘家庄的大楚良家子弟,臂甲缠白布,袭杀了王家的族兵。 随后挥刀占据城门洞,不停地搬运洞里的沙袋。 老刘家的人如临大敌,他们用盾牌抵着外面,长矛搭在盾牌上。 这一刻就算诸天神佛过来,刘家人也敢杀。 然而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第一个臂甲缠着白布的人,颤颤巍巍的加入搬沙土的大军里。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城门洞。 老楚人不禁一愣,猛然反应过来,怒吼道,“快,快。” “你们这几个蠢货,快拦住他们,这帮狗贼要抢功。” …… 王泗公面容哭丧,建安军杨延来了,五兽将牛魔 也来了。 杨猛已经攻上了营寨,越来越多的楚人攀上了王家人的寨墙。 “家……家主,不好了,城门洞里的楚人打起来了。” 王泗公不禁一愣,老怀安慰道,“还是有人忠于王家的,为了夺回城门,竟然愿意搏杀。” “不,不是啊,他们是要抢开城门的功劳。” 家奴此话一出,王泗公不禁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双目含泪,坐在长凳上,拍打胸口,喃喃有词。 “全完了,王家人的心血,全白费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腰带里,拿出白布,擦了擦眼泪。 随后很自然的系在自己的臂甲上面。 “家……家主,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混进降兵啊,大势已去,还能如何。” “这个哲哲真是愚蠢,一个时辰了,都没见到援军,唉……” …… 随着武川镇地域,战局的继续。 战场上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焦铁一身重步兵玄甲,左手鬼面盾,右手斩马剑,面覆恶鬼盔。 一路冲进打开的城门。 他怒吼着,咆哮着,踏着血水和尸体,带领铁甲锐士,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先行入城,自古都是很危险的行为。 但没有办法,眼下王家精锐楚兵万户还有几千人,城墙上还在抵抗,铁牛必须迅速击溃里面的敌军,稳定东线战局。 城门洞不高,也就一丈半,内里二丈多深。 此刻,靠着墙壁的都是缠着白布的内应楚人。 竟然没有敌人? 铁牛愣了一下,随后带着郝大雕等高大的铁甲兵,冲入内城。 越走铁甲锐士们越惊愕,迎面所见,都是臂甲缠着白布的楚兵。 很多犄角旮旯里,倒是有人在厮杀。 但他们根本没有心情看一眼铁牛,全部在拼命争抢白布。 随后火急火燎的挂在臂甲上。 其中有一个冲撞到了铁牛面前,牛娃子刀都举起来了。 那名王泗公的楚兵降卒,却跪匍在雪地,谄媚的笑着,点头哈腰,将白布压在手臂上。 “楚人,我……我是楚人。” 铁牛不知所措,举起的斩马剑又放了下来。 他的脑子认死理,二爷说了,缠白布的不杀! “啪!” “啪!” …… 甲胄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三千多楚人,见到营寨里有人跪下,纷纷盲目跟随。 他们瑟瑟发抖,跪伏一地。 城墙之上。 杨猛挥舞战国戟,刺入身前王家兵卒的喉咙。 正欲抬手再杀时,发现一丈宽的城墙上,楚人降卒全部跪伏在地。 环视战场,内城中乌泱泱跪了一片。 一尊宛如小山般的铁甲人,散发着猛兽般的气息。 牛魔! 罗浮山斩阿史那宗望的牛魔? 这个怪物已经攻进去了,难怪王家大营的楚兵全部投降了。 与此同时。 余建三也冲进了城内,呐喊着、咆哮着冲杀进来, 几千双眼眸,好奇的打量着他们,铁甲锐士也虎视眈眈。 余建三咽了咽口水,刀剑入鞘,尴尬的偃旗息鼓。 -------------------- 武川镇。 东线山坡之上。 一杆建安军的大纛迎风而立。 周云身覆山文精铁甲,手持羽扇,腰跨帝王剑。 眼眸深邃,注视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一匹快马,出现在他得视野里,随后在山坡下停住。 “报周将军,王家大营已被攻陷,” “但……但所有楚人都挂着白布,弟兄们不敢贸然行动,请将军指示。” …… 闻言,野猪不禁一愣,当即开口道,“王泗公这些楚人败类抓到没有。” “没有,应该都在人群里了。”传令兵直言道。 “艹他狗日的,这帮子东西,倒是挺会藏啊。” 周云抬手,打断了野猪的埋怨。 思索后,朗声道,“先别管这些,项大哥那里肯定快撑不住了。” “下令杨延集结兵力,带着铁甲锐士,支援定王。” “这里有本将军跟童家镇的兵马足矣。” …… …… 喜欢楚兵。 第212章 男儿踏马定江山 翻腾的云海,迎来曙光,渐渐清晰。 连绵起伏的山脉东方,天空出现一丝鱼腩白。 焦黑的火把还在燃烧微弱的火苗。 清水河谷,七八里山坡,一片狼藉。 到处是遗留的战马,晃荡着尾巴,守着昔日的主人不愿离开。 尸体铺满了山下的平原,歪斜的军旗,破碎的盾牌,随处可见。 残肢断臂,断刀断矛,流血漂橹。 周云环视战场,眼眸呆愣,踏马来到湛金十字枪下。 楚七项济,四个大字飘带,依旧在飞舞,只是被鲜血染成了暗黑色。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却再也看不见,十字枪下的护纛队。 战场人员都散了。 “抬这个啊,这个还有气。” “栓子,栓子,坚持住,你媳妇都没娶呢?女人都没尝过,不能死。” …… 浑身染血的建安军兵卒,用怪异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不说人话的畜生。 咳嗽两声,头一歪,昏了过去。 库尔支旗失败了,王帐军也完了。 楚帝二十三年,启用萧成章,改革使用楚法,不,改革使用建安军法度,实力天翻地覆的哲哲大王,被困在了山峰营地。 这一战,比周云想的惨烈。 孟百川折损了三成,丁憾山折损该有一半了。 若不是杨延、李兴拼死掩护,恐怕步二营、步三营的编制就消失了。 步一营在山脚下,睡成一片,鼾声如雷。 鏖战一夜,辅兵们挨个拿来了野战睡袋,他们此刻身体到极限了,倒地就睡,喊叫也没用。 武川镇的女卒们眼眶通红,三五个一组,为战士们卸甲,用热毛巾擦一下,再喂一口稀粥,让步一营士卒好好休息。 这些都是她们的亲人,很多人父亲、兄长,都在这支雄兵里。 昨夜,她们远远的看得清楚。 自家的父兄,拿起大盾长矛,义无反顾,扎进了北狄骑兵的海洋。 他们被淹没了很久,久到辅兵们都以为他们要完了。 喊杀声、嘶吼声持续了一夜。 期间骑一营李兴一直在围绕这方战场周旋。 他打的很辛苦,就好似一只狮子在一群鬣狗里,掩护自己的伙伴。 不仅要时刻冲杀进去,还要防备库尔支旗王帐军包围骑一营。 杨延靠着一辆大车的轮毂,半眯着眼休息。 李兴躺在他不远处的羊毛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扯蛋。 打到黎明时分,哲哲所有的兵马全部压上。 平原战场之上, 成了建安军与库尔支河突厥人意志的搏杀。 这是北疆楚人绝不屈服的灵魂,血战草原人的放手一搏。 最终在东线战场,无数大军压过来时,武川镇山谷的北狄人退走了。 这一走,也就意味着,武川镇之战,建安军大获全胜。 虽然清水河谷偷袭计划成功,但项济、周云的建安军集团,损失也不小。 骑一营丢了五六百骑,没办法,骑兵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 杨延战死三四百,受伤不计其数,步兵是集团作战,要么大损失,要么军阵不破,兵损不算很多。 孟百川、丁不三更是连编制都快打残了。 九千六百多战兵的四大主力营,此刻只有六千多。 切莫以为这种损失不算什么,看起来也就是三千多人。 这可是项济、周云的基本盘,每损失一个都是重大的损耗。 历史上,江东八千子弟兵,横扫秦末,更是打出了彭城之战,军事史上的神话。 孙吴的丁奉,不过损失了三百亲兵,从此淡出三国战场。 横扫天下的大一统王朝,都是一县或者一族建立的,泗水刘邦,凤阳重八,关键时刻,只有亲族、亲将会被绝对信任。 这些才是会为了这个政权,豁出命去拼杀的人。 如 此损耗,是超出周云预计的。 武川镇山谷这一战,但凡脑子正常的,都是先救王泗公,稳住战局再说。 至于项济这里,更多的是提升士气,混淆视听。 能吸引个一两万人,就达到周云的战略目的了。 真正指望他作战,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想到,哲哲竟然完全不管东线,所有兵力,集中对付项济。 某种意义上,站在突厥国的大局上看。 阿史那哲哲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一旦项济死亡,那北疆就再无强大的抵抗力量了。 千万不要以为武川镇能够扛的住建安军大旗,统领北疆,鏖战突厥。 如果这么简单,历史上,项梁就不用立楚怀王了,朱重八也不会尊小明王。 正统和人望,不是武川镇李氏一个边镇宗族能够承担起来的。 就算是孟百川、丁憾山、王武这些将领,项济不在了,他们会追随周云吗? 更不用说童家镇、大奇关这些豪强势力了。 武川镇的城门大开,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救治伤员。 一群半大的孩子忙前忙后,被大人们使唤帮忙。 项济流着泪,在队伍里协助,他的甲胄脱了,三羽金盔也挂在赤影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一身蟒纹锦布甲,混迹在队伍里。 只是周云看见后,不禁捂住了眼睛。 项济这货好像在哪里都被嫌弃。 此刻救援队伍里,几个女卒都对他有意见了,横眉冷眼,就差赶他走了。 她们不禁心里怨恨:就算你是好心,也不能一直帮倒忙啊! 忽然。 湛金十字枪下,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 “崔大傻,你怎么就走了,你要抛下项大哥了?” “你都还没回河内郡买宅子,崔大傻啊。大哥还欠着你银钱呢!” “这可就一笔勾销了!” …… 崔浩竟然死了? 总喜欢教人磨豆腐,自己却不干的崔傻子走了? 周云下马,踏步而来,一把拉开哭丧的项济。 只见,崔浩双目赤红,死死的抓住湛金十字枪。 身上插了不少羽箭,浑身鲜血。 周云叹息一声,随手要盖上他的眼睛,让逝者安息。 只是一摸,热气腾腾,周云不禁一愣,二指贴在他得脖子上。 脉搏强劲,气血之力充盈,这特么一点事没有。 这一秒,连周云都想踹项济一脚,添乱呢?哭个鸡毛! 一股无形的气息,汇聚在周云的手指。 他眼眸一冷,猛扣在崔大傻的肩井穴。 “杀……杀,杀!” “弟兄们,杀!杀北狄狗。” …… 周云脸上全是心酸,昨夜打的太艰难。 崔浩精神高度拉紧,后来松的太快,一时癔症了。 一个老医官,被身后的小徒弟不停催促,带着疑惑快步走来。 那个傻子他不是看过了,活的好好地。 搞清楚后,老医官一脸鄙夷的望着项济,欲言又止,负气离开,赶紧忙活去了。 ------------------ 金乌靠山,霞光万里。 朝阳洒在项济的脸上,浓眉之下,是一双忠厚清澈的眼睛。 朝阳下的山峰,无数楚人在围攻阿史那哲哲的营地。 这位草原特勒王已经走不了,山谷里的楚人降卒就像疯了一样。 不要命的攻击库尔支旗,导致哲哲不得不退守山峰营地。 项济累了, 他瘫坐地面,靠在崔浩身上。 昨日一夜,对他来说,就是地狱般的煎熬。 万马奔腾,就像黑暗中,有无穷无尽的恶魔。 项济是一个很传统的楚人,圣贤之道行事,一心为楚国百姓奋斗。 一个个兄弟,当着他得面死去,可项济却无能为力,他几乎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他们是楚国老人的孩子,是楚国妇人的丈夫,有无数人,在等待他们归家。 这半年来,这些兵卒和项济朝夕相处,早已视项济为长者。 晨光照耀, 武川镇河谷地,一片焦黑。 树木被砍伐,到处是尸体,此地一片狼藉。 但如果没有战争,不用多久,艰苦耐劳的楚人,又会重新开垦这片家园。 大楚的子民,善良而淳朴,世世代代守护这片土地,很快这里就会生机勃勃。 一缕阳光,照射在周云的山文精铁玄甲上,这套被武川镇女子们,一块块甲片打磨的甲胄,堪比明光铠。 腰间挂着东帝王剑,周云眼眸深邃,遥望战场的一切。 良久之后。 山风吹过,他喃喃的道,“项大哥,该覆甲了。” “你要去鼓舞,为你而战的六万楚人。” 随着周云的命令,项济的亲卫队长安庆,带着七八个兵士,一人捧着一件金甲配件,焦急的等待定王情绪稳定。 安庆面露担忧,眼下投降的楚兵卖力在定王面前表现,就是为了戴罪立功。 若是定王迟迟不出现,恐生变故啊。 周云踏上北狄大马,一身玄甲砰砰作响,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面若冠玉,眼若星辰,披靡天下,威风赫赫。 远方,旌旗如林,青龙李兴英姿勃发,他已经带着一支雄壮的马队走来了。 “记得把定王的面甲拉下来。” “是……是,明白,周将军!” ------------------- 建安军大纛, 面对朝阳,迎风招展! 湛金十字枪,泛着精光。 在山谷中,叮铃作响。 …… …… 喜欢楚兵。 第213章 白虎将星闪烁 武川镇。 清水河谷。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若是气运金龙能看见,那么此刻项济的气运必然直冲天际。 从这一刻开始,他将不再是洛阳城里,那个任人欺辱的庶皇子。 而是北疆的强大势力,击溃突厥的三镇节度使。 长达数里的山坡,前前后后近十个红色方阵,围绕着山脚,跪伏一地。 阿史那部的心气已经彻底打没了,如此好的机会,库尔支人连下山袭击的勇气都没有了。 刘忠武统领云都山兵和骑兵、童家镇兵卒,设下大口袋,等着哲哲跳。 可惜,老迈的草原大王已经是一只没有獠牙的老狼了。 三万多草原人,只敢躲在山峰营地里,瑟瑟发抖。 无敌! 建安军是无敌的。 这就是北狄突厥部的感受。 不到两万的建安军,在项济、周云的带领下,只用一个晚上,就破掉了盘踞在马邑郡、定襄郡的库尔支旗突厥人军团。 两年,短短两年, 对大楚天下来说,是转瞬之间。 对北疆来说,似乎过去了很久。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 两年前还是王右宁的定襄边军时代,那个时候,连粮道都看不住。 匍匐在地的楚人,还停留在草原人野战骁勇,能随意屠戮楚军的岁月。 可万万没想到,残破的马邑郡、定襄郡孕育了一支强大的楚人。 武川镇这里,已经出现了,能够碾碎草原骑兵的精锐。 罗浮山、武川镇,两场大战,已经说明了,草原人无敌的时代结束了。 两万人不到,进攻十五万。 最终却是大获全胜。 如果战争是这样打,有六万楚人给项济,太原郡四十五万突厥人将回不去漠北了,他们的血将会在并州道流尽。 周云踏马,跟在项济身后。 这个老大哥,思绪现在还没控制住,他的身体依旧有些颤抖。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跪倒的楚人。 周云很害怕,项济这货关键时刻坠马。 古人信命,这可是影响运道的事情。 好在西域神驹赤影,似乎有灵性,这一路走的特别平稳。 身后是两百名身材高大的骑兵,这是安庆跟李兴清晨安排人遴选的。 所有甲胄,都被辅兵女卒擦的干干净净,一点血痕都没留下。 朝阳之下,他们傲视四方,光辉夺目,宛如天兵天将。 湛金十字枪所过之处,楚人降卒跪伏的更低了。 三镇节度使, 定王! 对他们来说,这是在天上的人物。 这些楚国良家子弟,大部分过去都是些山野农夫。 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长了,最多到县尉,县太爷他们是见不到的。 见到的时候,一般都是破家灭族。 此刻湛金十字枪下。 有匹大到不可思议的神驹,它巨硕无比,肩比人高。 通体火红,四肢踏雪,像极了传说中的赤龙。 马上之人,身覆金甲,三羽头盔,面泛金光,威风赫赫。 原来这就是能击破北狄的人。 果然是北疆传说中的神人啊。 无数观摩的楚兵老卒们,无不是如瞻仰天颜一般。 此刻他们虔诚的跪拜,希望换取这个楚人英雄的怜悯,至少给条活路就行。 “咚!” “咚!” “咚!” …… 二十面战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建安军的大纛立在山腰。 一时间,战鼓咆哮,宛如北疆楚人的怒吼。 湛金十字枪下。 金甲将军,拔出宝剑,高高举起。 “定王,万岁,” “定王,万岁!” “定 王,万岁……” …… 不知道是哪个楚人,带头吼叫,山谷里,六万多人的叫喊响彻天际。 余建三、赵刘氏、杨猛做为此战的功臣,他们三人被周云安排单独接见。 看上去是给予荣耀,实际上却是隔开他们和军队的联系。 当然,即使他们真的要反,周云也不怕。 只是这样很麻烦,没必要。 此刻大局已定,人心在建安军。 只要他们三个敢透露反意,立刻就会成为数万楚人降卒的功劳。 杨猛跪在草地,忽然,他得心神一紧。 远方。 一队雄壮的骑兵踏马而来,旌旗如林,随风飘扬。 湛金十字枪下,就是那晚喝血酒的定王。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次破了哲哲的王帐军,三镇节度使项济实力大增,放眼大楚,也算是强大的势力了。 杨猛心绪波动不小,定王果然没有理会他。 不仅是他,连那个说要纳了的赵刘氏都没看一眼。 只是冷冰冰的一句。 “诸位辛苦了,封赏一事,周将军做主就行。” 丝毫不顾及哭成泪人的大奇关赵刘氏,自顾自的离去。 忽然。 杨猛心有不甘,他一身勇武,谁料项济也是过河拆桥之人。 昨夜要不是他命都拼了,立先登之功,胜负还很难说。 ,! 他脚步一动,想要找项济讨个说法。 只是那一瞬间,他感觉好似被一头凶兽盯着。 阳光之下。 有一楚将,面容刚毅,眼眸冰冷,手持盘龙关刀。 一身气血之力蓬勃,好似瞬转之间,就能杀了杨猛。 那是一种无视天下的感觉。 杨猛怔怔的半站在原地,在定王转身之后,低头跪下。 他一直以为衡州郡人杨猛,算是天下高手之一。 自从军以来,前后十几万人,所遇皆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上官虎,杨双之类,只是没有碰到,否则他也能战。 只是此刻面对建安军青龙,他才知道差距。 那是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势,若是双方对阵,杨猛未战就已经输了。 杨猛又看见了一个人。 此人一身精甲,长弓箭壶,腰挂长刀。 这个人好似一根利箭,气场不像青龙那般霸道,是另一种锐利无比的感觉。 青龙,野猪! 盛名之下无虚士。 建安军还真是猛将如云啊。 -------------------- “快点,让我躺上去啊。” “丁……丁肆业将军,你这腿就是撞了一下,不至于。” “放狗屁!”丁不四怒冲冲冲,气急败坏的道,“老子不是伤员?” “老子是不是伤员?我问你?” …… 丁不四终于说服了几个武川镇的辅兵,山那头,项济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得躺上去啊, 他是真不想打仗了,太可怕了。 昨日一夜血战,是他一生的噩梦。 现在有了娘子,当个火头营官挺好的,何必去争个啥玩意呢?他是真不理解丁不三那个蠢大哥。 “定王,啊啊,定王啊!”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 湛金十字枪下。 周云看见了一个人,哭嚎着,一身是血,躺在单架上。 项济整个人都不好了,急急忙忙跑过去。 丁不四啊。 最早的几个将领。 虽然是从雁门郡来的客将,但这一路从十里坡走来,历经了多少大战啊。 项济早就把他当好兄弟了,步兵统领一事,至今还觉得亏欠他。 他面容忧愁,眉头紧皱,焦急的道,“不四,你怎么了?” “定 王,昨夜血战,唉……” 丁不四可以玩小心思,但他可不敢说谎,腿要没事,敢说有事。 那可是欺辱定王,欺主之罪。 项济握着丁不四的手,不禁又发动了技能——哭泣, 他忧伤的道。 “不四啊!项大哥对不起你,上次统领一事,委屈你了。” “不委屈,丁肆业不敢有一丝埋怨。” 项济感动之极,对着身旁无数人道,“这就本王的兄弟,丁肆业。” “不四,你放心,这次大扩军,高低也要给你弄个正兵统领。” “火头营太委屈你了,兄弟。” “我,,,我受伤了,项大哥。” “项大哥等你,安心养好伤。建安军需要你这样的忠义之士。” 丁不四:“我,我……”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在丁不四疑惑的目光中。 整个护卫队哄堂大笑,原来他才是被戏弄的那个。 这拙劣的表演,定王一清二楚。 这货想当逃兵的事,武川镇城寨早已人尽皆知。 …… …… 喜欢楚兵。 第214章 尘埃落定 北疆十月,寒风似刀。 热腾腾的炉灶旁,几个熊孩子在帮母亲烧火。 “抽柴,几个小崽子,锅里都要烧了。” 瑶娘手脚麻利,双手配合细腰,弄来一簸箕鱼丸。 这是南阳一带的做法,鱼肉打碎,混合各种配料,刮成长条形。 她手法很快,鱼丸被均匀的切开,渐渐的案板上有几大碗了。 几十个辅兵女子,在这二十几个灶台前倒腾。 切肉的切肉,抬水的抬水,男人们都打仗去了,娘们得守好家。 昨夜外面厮杀声,到今早方才停下。 武川镇里的妇人们自然也是一夜未眠。 她的腰后面,现在还挂着一柄短剑,真要是败了,武川镇的女子,必拼死血战,不会丢丈夫的脸面。 “三当家,你这么个大人物,赶着火房来吃,不算个事啊。” 瑶娘一边忙活,一边数落铁坨子。 “嘿嘿嘿,”铁坨子猥琐的笑着,死皮赖脸的道,“咱这不是给将士们尝尝,今日朝食,味道如何啊。” “再说,这鱼丸碎肉粉啊,要刚出锅的才好吃。” 铁坨子不要脸的坐在长凳上,斯哈了一口粉汤,打了几个饱嗝。 忽然,他匆匆而走,火急火燎追上一个人。 “周二?好你个周二,看见老夫竟然当空气。” 战事才刚刚落地,周云就马不停蹄的进了内城。 离家四个月,如何不思念家中妻子,尤其是两个都怀上了。 “老子忙着呢!” 周云回头,没好气的道。 “还有,上次你给步三营甲胄的事,还没找你算账。” 说到这里,铁坨子不禁急了,赶紧说,“那不是这段时间,都换成好甲了。” 周云眼眸一冷,怒道,“若不是如此,这次步三营损失过半,你不得脱层皮。” 武川镇最早的城寨,自从变为内城后,不少心灵手巧的匠人慢慢开始加东西了。 最初四当家给李娘子和贞丫头整了一套木漆装饰,地板全部换成漆好的木料,墙壁、床板、屋檐,全部弄了一次。 这个时代的漆器,可是奢侈品。 它大多是植物提取,基本没有后世所谓的甲醛污染,只是这东西稀少且昂贵。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就以出口漆器闻名,后来诸葛亮治蜀,漆器也是重要的一项。 一开始吧,还只限制在李娘子、周云的住所里。 可自古女子喜好八卦,又喜好美丽的事物,就说土房和装修房那能比吗? 一来二去,在丈夫面前说多了。 武川镇的一些兵卒们,耷拉着脑袋,就去了各大作坊打听,八瞎子合计了一下。 挣外面的钱也是挣,挣他们军饷赏钱也是挣啊。 于是,试探性的给富饶的梁老头来了一套,毕竟这货不缺钱。 梁大在行商,还是营官,梁三就更不用说了,斥候营统领,大名鼎鼎。 这一下可就打开了奢侈之风,整个三层家眷全部弄上了,哪家小媳妇都不落后。 好在李娘子及时叫停,否则内城全可以精装修一遍。 周云在三层换上了步鞋,踏步走去,别说,漆器地板还是可以的。 只是苦了打扫的那些婆子们。 三层东屋门口,周云看见了一辆车,梁老头的。 他儿子跪着的,菊丫头乖巧的待在轮椅身后,这个买来的女子,已经给老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身上好的布衣,这丫头,手腕几个银器,叮铃作响,贵气着呢。 “梁三何故跪在此处?” 说到这里,梁老头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气极了就拍梁三的脑袋。 “这个不孝子,少将军在他的部队,竟然给丢到公屋山去了。老梁家愧对武川镇啊。” 大孝子?! 这个混蛋无法无天惯了,去公屋山也是好事。 北疆之人,尤其是武川镇的少将军,注定厮杀战场。 他有他的命,别人无法过多干涉。 再说,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自身武力过得去,人也不算傻。 鼻涕虫周云更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进步太快。 武川镇李氏,目前发展势头迅猛。 等家业到他 手里的时候,至少不用像祖辈、父辈这样拿命拼了。 周云叫梁老头、梁三回去了。 这段时间,斥候营可累坏了,铁打的人也要休息。 只是楼梯口,周云看见,梁三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柄精致的短剑,送给他大嫂。 虽说这柄剑,大概率是给梁家小娃娃的。 但周云不禁陷入沉思,多看了几眼。 ------------------ 田丫头长高了,不过脸还是胖嘟嘟的。 她低着头,嘟着嘴,小心的给周云拿来披衣。 将周云的甲胄接好,挂在墙壁架子上。 屋内的温度是远远高于城外的。 在武川镇建设之初,周云的卧房中,就是有火道的。 一楼的火房里,多余的火气热量,会来到三层。 更何况,李娘子怀上后,周云还跟铁坨子窝在铁器房里,打了两个功能极好的火炉。 “两位娘子在休息吗?” 周云看着窗洞亭台,并肩睡着的两位美人,不禁将被子拉上去一些。 “昨晚坐了一夜了,期间泪流不止。今早孩童们来报信,她们才松了一口气,还给了不少赏钱呢。” “我从楼下端朝食上来,两位娘子已经睡了。” 周云痴痴的望着,没有打扰她们。 也许昨夜,她们比周云更辛苦。 昔日身体无碍,两人尚能为战场出力,此刻有孕在身,有心无力。 李娘子嘴角带着笑意,肌肤胜雪,玉貌花容。 长的倒是小家碧玉,江南美意,就是这性格太猛,匪性太重。 贞丫头秀脸中带着一股英气,柳叶眉,单眼皮,肤如凝脂,英姿飒飒的女将军。 自从进了门,性子越来越温和了,对他也是无微不至。 周云轻轻的走到窗洞前,武川镇人声鼎沸,到处在忙碌。 城外更是人山人海,无数楚人,在不要命的攻打哲哲军营。 他们都希望,在这个新的三镇节度使手里,建立功勋。 周云眼眸深邃,遥望远方,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身后是自己的两个妻子,将来还有两个亲人。 这一战打的侥幸,周云其实并没有想过一战而成的。 这一轮目的,只是要瓦解哲哲的楚人降兵势力。 后续战役上,再通过别的手段,削弱哲哲,最终迫使其逃离。 至于周云表现出来的绝对自信,那其实是鼓舞士气。 二万多楚人攻击十五万草原人,没有必胜的信念,哪里敢打? 大楚门阀林立,豪强势力多如牛毛,他武川镇天生就跟张须陀是死敌。 跟徐州上官氏也基本上是解不开了。 北疆沦陷,大楚官军无力,建安军在贫瘠的土地上,艰难生存。 此刻项济三镇节度使,加封定王。 击破哲哲后,确实有一些自保的力量了。 可是,七皇子种种行为,早已触怒了大楚皇帝。 突厥这一战,不解开还好,一旦解开,将会是怎样的风暴呢? 大楚皇帝,占据正统和至高道义。 届时北疆,又有多少楚人会为了建安军而战呢。 天下诸多势力,各方节度使,五姓望族,蜀王等力量,会容忍新的豪强出现吗? 远方有伤兵在哀嚎,他们能吼叫,说明还有活的希望,真正的倒霉蛋,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周云的眼眸之中,闪过狠厉。 兵神系统在疯狂运算。 无论是谁,但凡对武川镇产生威胁,周云都会碾碎他。 木漆阶梯上,胖嘟嘟的田丫头,拉了拉周云的衣角。 门口。 有一名武川镇子弟,在等待周云。 “二爷,第一次建安军大会基本筹备好了,” “丁老先生说,还有很多事要将军亲自确定,等你过去商议呢。” …… …… 第215章 第一次建安军大会 定襄郡。 武川镇。 楚帝二十二年春,来自雁门郡的豪强李氏,击溃北狄阿骨部后,皇帝特许,建立武川镇。 自此,北疆战场最嚣张的将门,在清水河谷站稳脚跟,开始剑指突厥人。 前后数次袭击草原帝国,皆是打出了楚人先祖的气魄。 北疆楚人,仿佛又看见了开国那支犁庭扫穴,兵压漠北的大楚雄狮。 雪夜斩阿骨,谷粮口破浑部,血战古河沟,鏖战罗浮山。 项济、周云两位边关楚人豪杰,一次次证明了他们的强大。 击破阿史那哲哲库尔支旗王帐军后,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威压北疆五郡的时代正式到来。 河原之战后,刑徒军戎边,数以万计的楚人,大规模二次兴建武川镇。 昔日的围屋式城寨变成了最西边的内城,新的武川镇占地不小。 长宽各两里,内中设施齐全,兵营、马房、库房、居民楼、各类蓄水池,应有尽有。 外有连接清水的护城河,可谓是定襄东南山林的军事重镇。 切莫以为,短短两里,算什么边城? 这是被各类影视剧带偏了。 历史上,真实的戎边城池并不大,参照明朝遗留下来的各种边军城镇。 正儿八经有一里见方的,都是少数了。 一里?多小啊?指甲大的地方? 一里的城池,占地二十五万平方米,三百七十五亩。 三百七十五,亩! 武川镇的地域,就算扣除一半来军用,就凭另外一半土地。 可容纳楚人,八千余户,民三四万。 ------------------- 云都山城的兵,这会可是扬眉吐气了。 这次北伐的主力是那个犄角旮旯里出的? 云都山兵! 一万多人北上,云都山城七千多。 骑一营是主力,不算? 云都山城是哪支兵马建立的?算不算骑一营的城。 不对,反了。骑一营算不算云都山城的兵? 李兴哪里扩的军? 山城骑兵猛不猛? 山城步兵猛不猛? 一夜鏖战谁敢不服,咱老头跟他没完。 大校场上,几个佝偻的老山兵,尽量将腰板挺直,牛皮哄哄的聚在一起吹牛打屁。 张麻一身扎甲,整了整腰带,将肩甲好好的扣上,并转头呵斥两个后生,穿戴整齐,别丢脸。 他们可是代表采石队过来的,此战,云都山窝棚区,一共六十个兵参战。 由于张麻粗通武艺,三五个人近不了他得身,混了个队长。 “哟,这不是搬石头的苦力,要麻兄弟。” 几个山城里的老族长不禁开口嘲讽,云都山城也有鄙视链。 他们是城里的,看不起城外窝棚区的。 “看清楚,”要麻用手指着肩甲上的印记,一脸桀骜的道,“云都山城,二营第十三队。” “此战,俘虏北狄军卒,八百二十三。” “就问你们几个老东西,谁猛?” …… 军中人,有血性,最忌讳软弱无力,没理都要争三分,何况正儿八经的……功劳。 几个老头,自讨没趣,屁颠屁颠的走了。 张麻走在路上,武川镇的城池是真高,比云都山城还要雄伟。 踩着地面上的积雪,行走于巨大校场边缘。 他不禁哈了哈热气,缩了缩脖子。 武川镇可比云都山城冷多了。 那一夜大战,张麻就像做梦一样。 到处是敌人,到处是山火,十几里的地方全在打仗。 几十个弟兄跟大部队呐喊着冲锋,冲着冲着,就散了。 前面找不到主力,后面找不到友军。 黑暗中,大伙焦头烂额,几番商议,这只能哪里有火光就往哪里走。 山路漆黑,地方又不熟。 张麻跟几个兄弟,一个不留神,就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这一滚,魂都吓掉了。 山脚下,黑漆漆的,藏着七八百草原王的楚人兵马。 张麻不禁瞳孔萎缩,浑身颤抖。 三四个人不可能干过七八百啊。 后 边那些山兵王八蛋也不是东西,果断抛弃他们的队长,搬救兵去了。 路都迷了,搬你大爷的救兵? 就在张麻惊愕的目光中,这伙楚人询问了片刻,随后一个个将刀剑放下,跪伏一地。 并且极度配合,将双手伸出来,让张麻绑上。 张麻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不禁谄媚的说,别绑了,没这必要。 “不绑?不绑可不行。” “不绑怎么能是俘虏呢?” “弟兄们,这建安军的狗官想要咱们人头。” …… 张麻欲哭无泪,跟几个队伍里的人,忙活了几个时辰。 寒风萧瑟,俘虏们在交头接耳,谈天论地。 山兵队长张麻,冻得瑟瑟发抖,被逼着将这八百多人一个个绑好。 等到黎明时分,拉去军营门口时。 张麻当场就累瘫在地上,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一个军官,拿起他的手,在楚纸上,压下手印。 【云都山民——张麻,武艺超凡,孤身夜破敌军八百,俘虏王泗公等重要敌将,并于次日斩杀,号张八百,万人敌也。】 …… 一个身着黑甲的女卒,询问了张麻一些事物,带着惊讶与疑惑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张麻片刻。 几个女卒眼眸含笑,叽叽喳喳,不停翻看名册,似乎在找同名的。 看得张麻枯燥的老脸都不禁红了一下。 跟随着一名英姿飒爽的黑甲女卒,张麻三人走过长廊,进入了一间巨大的议事殿。 这是武川镇全新修建的,可容纳数百人。 建安军的大纛,就在这个大殿前面。 张麻看见,主位的台子上,放了五张大椅子,中间的那个最宽,跟卧榻似得。 他被黑甲女兵带到了大殿左侧,一个靠墙根的位置。 还挺前的,竟然在第三排。 张麻环视一圈,议事殿里,已经来了很多人。 很快,随着他在树下工棚看见的那个英俊的将军登上台子,军议就正式开始了。 上面定王跟周将军,都说了很多话,张麻很多都不明白。 只知道似乎要组建很多军队, 红底黑甲的是主力。 白底黑甲的是北归军。 黄底黑甲的是山兵部队。 其他废话玩意,张麻一个不想听,他在注意云都山城军队的编制。 “要麻叔,你发现问题没有?” 张麻聚精会神听着关键呢,被侄儿一说,没好气道,“啥狗问题,有屁快放。” “上面五张椅子,李氏坐了两张还淡定自若,童老爷跟赵氏,一人一张都坐立不安啊。” 闻言,张麻不禁仔细瞧了一眼,低眉思索片刻道,“建安军的势力中,李氏、童氏、赵氏都算地方豪强,论身份并立一起是没错的。” “但李氏太强,童氏和赵氏跟他并立,很可能得罪周云,所以他们坐立不安。” 说着这些,三人不禁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张麻没好气说,“关我们屁事,咱那个山旮旯里的小人物。” “特么的,刚才云都山城的事,听到没有哦。” “听到了,”张麻的侄儿不耐烦的道,“增加八营,咱们云都定为第十五营,第十六营。一个是步营,一个是骑营。” 闻言,张麻不禁陷入思索,护龙司哪里,他已经按李宣要求,送回去很多消息了。 为此,项楚宗人府已经嘉奖了张麻,偷偷摸摸送来了四只鸽子。 这定王扩军的事,该是瞒不住的,回去得商议一下,早点报上去,混个功劳。 忽然,张麻愣了一下,他看见云都山城第十六营,牌子下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是,那个步营统领,猛将张马是谁啊。” …… ------------------ 武川镇内城。 自从漆木地板成三层主流后,这里的环境越来越好了。 项济原本的住所,也被四当家收拾的很好。 三间屋子,一个窗口观景台,内中木漆闪亮,整个房间一尘不染。 “噗!” “噗!” …… 赵刘氏手里牵着个小孩童,穿着红布绣花鞋,踩踏在这昂贵的地板上。 漆木地板? 之前黑市上有听说过,原来出自武川镇。 项济要她住这里,赵刘氏高兴坏了,这代表定王认可了她的身份。 就连赵氏军队重组的事,她都不管了。 只要定王一个眼神,下面的人还敢让大奇关赵氏吃亏不成。 内城,项济寝卧,这里全是建安军大将的家属,连李娘子都住在几十步外。 赵刘氏眼眸深邃,凭她的能力,这些个女眷,那个能走掉。 “娘,真好玩。” “小屁崽子,不是为你,老娘要吃这么多苦。” 小孩童一身朱色锦衣,在地上打滚,这里干净,赵刘氏也不想多管。 四个建安军的女奴婢进来了,不愧是将门,连奴婢都配了布面甲。 两人抬来一个火炉,还有两人抬了一套黑色的山文甲胄。 见到甲胄的那一刻,赵刘氏美目中不禁闪过恐惧, 周云当众斥责了她,这是下马威? 该是今日坐在同位的原因吧,但那是兵司丁志孝排的座位。 丁志孝兵司总衙官,定王的心腹之一,她也不敢不坐啊。 “杨猛,你小子好样的,别怎么拘谨,走走,带你搞点好东西,找三当家去。” …… 项济的声音传进屋子,赵刘氏一惊,眼珠一转。 她赶紧跑到门口,媚眼如梭,三分桃花,七分春色,面露忧愁的道。 “定王,奴家……奴家。” 项济今日高兴啊,建安军扩大,各部门都配合的很好,还发现杨猛这个兄弟,竟然是宗师大将。 也不管杨猛愿不愿意,一路搂着杨猛肩膀,硬拽着到内城里找铁驼子,给他整套玄甲。 见身姿丰腴的赵刘氏欲言又止,不禁疑惑道。 “赵刘氏,可是住的不好,这里确实没火道,冷就再给你加个炉子。” 项济的关心,令赵刘氏心头一暖,她已经不记得了,上一次见定王这样纯粹的人,还是小时候吧。 “奴家惹了……惹了周将军,害怕……” 赵刘氏本意是向周云示好,问下项济周云的喜好。 谁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头皮发麻的一幕。 她瞳孔猛然紧缩,寒毛竖起。 项济竟然舍下了杨猛,直接跑李娘子屋里,敲了一下门,将周云拉了出来。 “给项大哥一点面子,赵刘氏那里惹着了你,本王给你赔不是。” “别拽,别拽,别搂……停,我跟你去还不行。” “你相好那套甲胄花枝招展,叫她换身女将黑甲而已。” …… 赵刘氏脸色发白,踉跄的后退几步,靠着门廊才没倒下。 糟了!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可是大忌讳。 名将周云,杀北狄人如屠狗,赵刘氏可不相信他是善男信女。 就算今日不计较,将来逃得了吗?! …… …… 第216章 赵祖黄酒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黄酒是华夏最古老的名酒之一。 大奇关先祖赵老爷子,就是个酒虫,并精于此道。 这很正常,当兵的,哪有不好酒的? 大奇关赵祖黄酒,闻名大楚。 相传,乃是赵老爷子建立大奇关时,酿制窖藏。 此刻,赵刘氏媚眼如梭,端坐蒲团,弹奏琵琶,余音缭绕。 两个酒艺女弟子,身穿青衣,眉清目秀,一个煮酒,一个倒酒。 只是倒酒的清瘦女子,手有些微微颤抖。 项济、周云! 北疆最猛的两个楚人,就在眼前,那个小姑娘受的了这种压力。 项济岔脚而坐,羊皮蒲团之上,身体后仰,双手撑着漆木地板。 “周老弟,好久没跟你亲近了,遥想北伐行军那会,我们睡在一起……” “咳……咳,”一身朱色锦衣,脸颊如刀削般的周云,忍不住咳嗽道。 “项大哥,军营往事,莫要提了,那些都是苦日子。” 周云害怕项济这货,乱说虎狼之词,传出去,那就变味了。 将来历史学家研究文献,那就更是偏到南天门了。 行军打仗,生死之间,男儿同卧疆场,实属不得已之事。 “好,好,不说往事。” 项济已经喝的有点醉了,面目红晕,叫开青衣女子,给周云满上一杯。 黄酒温润,入口甘醇,加之青衣女子煮酒恰到好处。 实乃北疆十月,至极享受。 “借着这一杯酒,项大哥有一言,不吐不快。” 闻言,周云不禁一笑,项济这憨人还有不好说的话,“说来听听!” “老弟才绝天下,为何这入赘一事,还不改回来,丢了祖宗姓,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哈哈哈,”周云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对着门口露出半个头的胖丫头道。 “去,把二爷的夜光杯拿来,有美酒岂可无杯乎?” 说完,面容俊朗,眼眸如星辰的周云,手指抬起,笑着对项济道,“我父是谁?” “户部员外郎,周康啊。” “我父周康,视我为耻,自出生到我孤身前往太原,十几年不曾和我说过话!” 说到这里,项济不禁面色暗淡,跟赵刘氏互视一眼,神色间带着忧伤。 大楚门阀林立,各家之间联姻交错,门第之见古未有之。 嫡系子弟就是主人,妾生子跟管家差不多,奴生子那就只能还是奴仆。 项济就是宫女之子,这一路饱受冷眼,若不是其母谆谆教诲,后来拜师梅家,连十五个护卫都不一定凑得齐。 皇家尚且如此,更莫说一般的官家、富户了。 周云的遭遇,在大楚是很常见的。 琵琶音律稍稍停顿,随后又是余音绕梁之曲,不得不说,赵刘氏乃琵琶大家也。 “我母李氏,养育十载,机缘巧合,施恩李斋安,为我求得读书路。” “项大哥,试问我到底该姓什么?” …… 项济思索良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替周云倒上一杯。 黄酒温热之后,能去除杂质,增加口感,冬日饮热酒,不伤脾胃。 “那入赘一事,总该谈谈,李娘子虽说女中豪杰,但我周老弟,那也是人中卧龙啊。” “头个儿子,给李氏延续香火,这往后,也该以你周云为主啊。” 古人视宗族延续为第一要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算周云改姓,那也该是洛阳李氏母族那支,关武川镇李氏啥事。 周云正襟危坐,一副名将风范,他拿起分酒壶,给项济倒上。 倒了一半,竟然没了,酒杯尚未倒满。 青衣女子不禁一愣,赵祖黄酒有价无市,这可是当年最好的一窖。 他抬头看了赵刘氏,见后者使了个眼色,赶紧又开了一坛。 “这赵祖黄酒,可不是怎么喝的,赵家主。” 周云知道黄酒珍贵,黑市上很多赝品的大奇关黄酒,但赵刘氏这几坛,估摸着都是真的。 “美酒配英雄,周将军乃楚人之胆魄,北疆坚石也。这酒就该定王、周将军这样的人喝。” “赵家娘子是 个妙人,我这项大哥还是有福气啊。” 周云不禁一边打趣,一边拍了拍项济的肩膀。 赵刘氏心机深重,自身还有大奇关的兵马。 往后在项济身边,不知是福是祸哦。 不过,项济有他得气运,周云不可能强行干涉。 煮酒榻上同卧醉, 琵琶余音忆往昔。 酒杯不停满上,周云一杯,项济一杯,不禁都有些醉了。 “跟你说个故事吧,项大哥。” “好,项大哥听着呢。” 在项济的世界里。 他几乎将周云视为亲弟弟,这其一嘛,两人身世相仿,天生有亲近感。 其二,北疆这份基业,是当初周云带着一千人,项济带着五百人,一路披荆斩棘,才打下来的。 项济对周云是无条件信任,军政大权一把抓,连封赏项济都不过问。 ,! 项济更多的是一心一意,为北疆楚人在劳累。 躬身山林,尽到他得微薄之力。 周老弟是个正义之士,不以权而杀人,不以强而凌弱。 老幼妇孺皆不弃,楚人子弟皆不抛。 项济坚信周老弟是他的志同道合之士,两人必要造福一方百姓。 项济又给桌上的酒杯倒满。 这是赵刘氏的青铜酒器,一杯倒满,那可是不少。 周云面色微红,不禁笑了笑,“十几年前吧……” “那一年太原城外庙会,有个女孩,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男孩。” “当天她就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她就认这个男孩了。” “山贼父亲很为难,太原城外,风险太大了,可女孩就是哭的梨花带雨,死犟着。” “刀客二当家心软了,心一横,带着几个人,就下山了。” “当天就把那个俊秀的男孩押上了山寨,没几天,两人就成亲了。” …… “男孩是读书人,很抗拒这段婚事。” “他看不起女孩,看不起山寨的一切,但他也反抗不了,这些山匪穷凶极恶,女孩也是武艺不俗。” 说到这里,周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他笑了,笑的无奈。 项济见状,眼眸闪过异色,赶紧给周云倒上一杯。 这是有印象以来,兵家大圣,周老弟第一次失态。 “可世间哪有人能抵挡住另一个人呢?” “是个男人就扛不住的。” “男孩喜欢读书,山寨没有纸墨!女孩婚后第一次下山,就给男孩买了赝品……当日男孩很生气。” “可第二天,上好的江南笔墨纸砚就在男孩的书桌上。女孩受伤了,她犯了忌讳,去劫道富商,后来别人给她了。” “男孩喜欢锦衣长袍,女孩就偷偷攒钱给他买,男孩喜欢看山峰的云,女孩就陪她去……” “后来男孩慢慢接受了女孩,跟她承诺,将来要封侯拜相,十里红妆,在洛阳迎娶她……” …… 说着说着,周云笑的更疯狂了,好似在嬉笑,又好似在讥笑。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上一个周云的记忆,清晰可见。 但这一切,似乎是前尘往事,李娘子眷眷不舍的东西,给的是另一个周云。 草包周云! 周云每次见到李娘子眼眸中的星辰,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也许这两年一直在危机当中,周云来不及思索。 或许周云习惯了。 习惯了像一个勇士,守在危险之前。 守护李娘子,守护李贞,习惯了守护武川镇的每一个族人。 …… 记忆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之后第二年,就有了大孝子。 那个时候,青山寨张灯结彩。 野猪还是个端着饭碗,粘着周云的跟屁虫。 铁牛才一点点大,小机灵鬼,鸡贼的跟在野猪屁股后面。 大山里的孩子都是一串一串,小的跟在大的,在山林游荡。 项济跟赵刘氏不禁愣了, 原来周云跟李娘子是这样才走到一起的。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洛阳的书生跟太原的山匪? “那后来呢?”赵刘氏不禁停下琵琶说道。 似乎女 人对于八卦,都有一种特殊的执着。 “后来?呵呵。” 想到这里,周云不禁叹息一声。 “后来是一个草包的故事。” “那年男书生出谋划策,吞并大青山,可消息走漏,双方剑拔弩张。” “山里人谁都不敢出寨,那年青山寨饿死了十三个人。” “山匪们气不过,有人要杀了男孩,是女孩死死保住了他。” …… “再后来,男孩劫上来三个人,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两个饱受折磨的孩子。” “山贼最终遭到通缉,全山哭泣一夜,离开家园,踏上逃亡之路……” …… 从某种意义看。 这一次劫道霍全恩,周云认为是对的。 虽然从山贼干成反贼,但从这里开始,青山寨获得了武道传承。 这可是腾飞的关键一环,乃武川镇崛起必不可少的因素。 青山寨老一辈,开始替自己的孩子使用药浴,在艰苦的条件下,练习功法。 若是没有当年劫囚霍全恩,带来关西将门的底蕴,哪来的今日五兽将。 没有青龙斩封阿,黑蟒斩突厥可汗大纛,罗浮山谁敢去? 至于北疆从军,大楚良家子这一次,草包周云最终也是付出了他的生命。 如果未来的周云不曾出现。 那这对于李娘子来说,将会是一生的折磨。 周云少年时害惨山寨,一路上浪费无数银钱,结交洛阳狐朋狗友。 去了李家堡之后,不好好生活,想什么封王拜相,最终踏上战场,全族青年灭亡。 父亲、丈夫、叔叔、亲族,全部离她而去。 李娘子将守着孩子,孤独的在李家堡耕种生存。 …… …… 喜欢楚兵。 第217章 军痞李兴 定襄郡。 武川镇。 大楚的土地上,但凡有一丝生存机会,楚人就能繁衍。 马邑西北,定襄东南,这片山林环绕的谷地。 曾经被数个势力选中,足以说明,它水土丰厚,是个不错的地方。 清水河谷的战况已经彻底改变,一片狼藉的土地上,无数老人、妇人带着一溜孩子们在清理分类。 甲胄放在一辆大车上,残肢断臂上的东西拆下来,无论是粗布,还是烂甲,都有相应的大车。 尸体也不能乱丢,全部集中起来,上头的命令是要烧掉,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留下。 佝偻的老头,颤颤巍巍,踉跄走在雪地里,偶尔咆哮,教训玩闹的孙儿们。 山顶上,草原大王的营地被猛攻几日,已经千疮百孔了。 可今个没了动静,建安军的高层似乎停止了进攻。 只是在山谷中,有几支红色的兵马在盯着他们。 寒风吹过老人发白的须发,他枯燥的脸上带着笑意,武川镇又要赢了哦。 他是追随李岗大王,从雪洞出来的老人,这一场破了草原人,他心里多了一种想法,可他不能乱说。 七八个顽童又在战场上模仿鸳鸯阵了,拿着残破的盾牌,还敢拿断掉的铁剑。 老头赶紧追过去,挥舞拐杖,“小兔崽子,别感染了,留着命打草原人也好啊!” 老头追赶孙儿的几百步外,是一片临时军营区。 虽说是临时军营,但各后勤部门已经就位,库尔支旗王帐军虽然还没有彻底攻陷。 但建安军的战后工作,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自雪林时代开始,李氏兵卒的后勤水平,就是大楚独一档,建安军自然也是继承了这股能力。 数万楚人,被分成三个区域,经历乱糟糟的十月二十八日后,楚人降兵们基本分到了遮风挡雨的安身之地。 差一点的睡帐篷,好一点的睡木屋。 他们三五成群,或被安排清理积雪,或被叫去攻打山顶营地。 虽然楚兵人数众多,但他们老实的很。 一则,重罪分子都被检举出来,王泗公等恶贯满盈之人,都当众被杀掉,他们很安全,此刻都在等分配。 二则,建安军主战骑一营就在这里,就那支敢在突厥天狼卫脸上踩踏的楚人雄狮在,谁特么敢动。 住在这里的楚人,连个眼神都不敢乱给,看到骑兵巡视,那都是谄媚的门口举手站好。 一棵满是冰渣的的榆树下。 后营利用腰粗的大树,搭起了一串长棚。 几十步外,热气腾腾,火头营忙碌的鸡飞狗跳。 一万多人,猛然暴涨到七万,火房想不乱都难。 张麻心头悲凉,哭丧着脸,统领啊?打仗啊?他会个球? 跟着两个后生打了一碗饭,四处看了看。 这里人头涌动,至少几千,人数不少。 但吃饭的地方却是够的,一排排长桌恰好能容纳。 可他们还是习惯性的去找云都山人的地方。 侄儿看见了骑一营的兵,张麻顺着他,就跟了过去。 李兴?! 这可是云都山人心中的神将啊。 张麻看见十几个熟人,簇拥着李兴也在棚区吃饭。 他笑眯眯的走过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并叫后生拿出咸菜罐,这可是他们从云都山城带过来的。 逃难惯了,他们不在辎重里放点东西,不安生。 “哟,这不是云都山猛将张马?弟兄们,欢迎。” 李兴刚毅的脸上,露出笑容,带头起哄。 “要麻兄弟厉害啊,一夜战八百……” “是啊,没想到,你不仅治的了马,还治的了人……” “我那匹北狄溜子,最近脚崴了,这要麻兄弟还请不动咯!” …… 张麻跟两个后生,不好意思的跟大伙打招呼,笑容有些牵强。 要麻当过兽医,偶尔也治人。 长期在马厩混迹,这些都是老熟人了,知晓他采石场张麻有几斤几两。 那蹩脚的武艺就是个兵头的水平。 李兴雄健的身影旁,有个高大却佝偻的老人。 他只是略微抬手,骑一营的骄兵悍将鸦雀无声,随后老人给张麻递过去一碗咸菜 豆腐汤。 “北疆冬天,别老是吃咸菜,身体遭不住。” “嘿嘿,”张麻傻笑着接过,军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太矫情。 这个老人说话,连青龙都不敢多嘴,肯定是武川镇的高层了。 五当家全爷面露担忧,思索片刻,才对着儿子说道,“你这次选兵,是不是过了点?叫赵忠义拿着名册抢人。” 一口马肉,伴着一些腌制菜,还有一根弄好的肉肠。 这是大娘子托父亲拿给李兴的,家里绿儿倒腾了不少好吃食。 李兴最后仰头喝下一碗豆腐咸菜汤,随后打个饱嗝,对着父亲,面无表情道,“一共就二万多好苗子,骑一营不抢,等着塞草吗?” “项济是定王了!不是以前的土包子了,他也要分配兵力啊。”全爷语重心长的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要分配,以后叫他的兵冲第一,叫他的兵去破阵。” 其它事,李兴都好说,但兵员事件上,他寸步不让。 “唉……”全爷吸了一口焊烟,脸色黯淡,他知道再说下去,一点用都没有。 这会不管是李兴还是杨延,态度都很坚决,丁至孝那老秀才焦头烂额了。 其它营兵的统领,五当家不放在眼里。 但丁憾山跟孟百川,此刻在兵司衙门哭泣骂娘,还打了个地铺,闹的太难看了。 积雪被踩踏,一个跛脚的将军,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他放下碗后,跟全爷和李兴打了招呼,看了眼张麻,丢过去一块羊皮。 “兵司要你去领兵员,要麻兄弟。” “丁志孝没有为难你?”李兴冷冷道。 “他敢?我骑一营优先选兵,杨延都让了,他还敢说话。” 赵忠义撕了一块胡饼,他就喜欢吃这玩意,边吃,边恶狠狠的说道。 “就是特么等下要还,咱们营地五千多人,骑一营只有三千六百个名额。” 编制数量,不单单是兵员这么简单。 还有配套的战马,足量的甲胄、兵器。 骑一营还有数目不少的辅兵,还有一支后营。 更重要的,还有军饷的支出,兵器甲胄上的合理损耗。 骑一营满配下来,是很昂贵的。 兵员上,骑一营已经不占理了,编制上,估计兵司不会让步。 山林。 寒风。 李兴身高九尺,挺如苍松,刚毅的脸上,眼神锐利。 他嘴角一笑,淡淡的说道,“还个屁,吃进去了,还吐出来?划给云都山城第十六营!” 长桌之上,张麻枯燥的脸上带着笑容,这咸菜豆腐汤真好,不愧是主力骑一营的伙食。 某一刻,他抬头发现。 嘿!? 咋几十个骑一营的兄弟,都眼冒绿光,盯着他看。 …… ----------------------------------- 武川镇内城。 三层项济卧房。 琵琶声声缭疆场。 金戈铁马入梦来。 赵刘氏眼眸冷利,手指间韵律极快。 赤壁破阵曲! 一股肃杀之气,随声而动。 令人好似看见了当年刘玄德跟孙仲谋,在赤壁决战曹军的风起云涌。 小屋酒桌之上,项济、周云一边喝酒,一边争的面红耳赤。 从军之人,无论一开始聊的是什么。 最终都会转移到家国大事上来。 此刻项济、周云就是。 某一刻, 望着眼前的周云。 赵刘氏眼眸灼灼,她由衷的佩服李娘子。 自己当家,方知当好家主太难了。 青山寨,李娘子这个女人不仅自身武义不俗。 更是为李氏找到了文道、武道两项无敌的传承。 至于周云早期的失误,那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 再厉害的将军,初出茅庐的时候,也是青涩的。 如今武川镇李氏,已经是北疆五郡显赫的宗族了。 兵强马壮都不提,就凭五兽将、兵家、墨家、铁家足以傲视天下。 老实说,这根本不像一个边 镇小宗族的底蕴。 就算是百年世家,一时间也找不出如此多人才。 “周老弟,这个本王完全不认可。谬论,实乃谬论!” 项济浓眉之下,眼神带着清澈的愚蠢,脚踩的蹦蹦响,气急败坏的道。 漆木地板上,摊开了一张刺绣地图,上面是天下万里山河。 “大楚地大物博,英雄众多,章邱泰打的不好,河南就危险了?” “呵呵!英雄?” 周云眼眸深邃,闪过一丝冷笑,仰头喝干一尊热酒。 “大楚门阀,绝大部分人,围绕其宗其族,视楚人为猪狗,算不得英雄!” 项济面色通红,怒目而视。 他对大楚的未来充满信心,而周云却是持悲观态度。 在周云的眼里,大楚简直是江河崩坏,危在旦夕。 “大楚有一神将,血战高原,破敌数十万,坐拥精兵数万,可称英雄乎?” 闻言,周云不禁冷冷一笑,说道,“上官虎身长气短,虽有毒士了然,不过是择人而噬之辈,算不得英雄。” “还有一人,救国于危难之际,固守城池,大破异族,可说英雄否?” “下不足以厚待军士,上不足以报效家国,视北疆楚人之命如草芥。梅朝远当不起英雄。” “那有一人,功灭蜀国,坐拥成都,天府之地,带甲数万,可称英雄?” “蛇鼠两端,有心无胆,坐拥强兵,却数次错过机会,蜀王不是一鼠尔。” 说这个人的时候,项济犹豫了很久,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 但此刻怒火上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当今圣上,少年时鏖战四方,登基为九五后,国力恢复,蒸蒸日上,可称英雄?” “大楚内忧外患,上有门阀林立,下有官僚贪腐,民间物价腾飞,如今河南道还在叛军手里,难道是英雄尔?” ,! 这些人无论如今,身处何位,所作所为如何。 但当初,他们可都是打出一番大事业的豪杰。 否则也不可能守住今日的高位。 大楚确实有不少人杰,但他心思各异,国家反而衰弱。 若是杨双、霍长真、上官虎、了然、梅朝远等等,齐心协力,突厥人守的住漠北? 不至于今朝,连并州道都快守不住了。 项济面目通红,怒极反笑,指着大楚地图,轻蔑的对周云道。 “周老弟,那你说,谁是英雄?” 周云眼眸深邃,思索良久。 他转身,闲庭信步,走到酒桌上,拿着分酒壶,给项济满上。 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道。 “有一人,生于钟鼎之家,却躬耕山林之中。” “出身庶支,却矢志不渝,要让穷苦楚人吃饱饭,要让寒门子弟施展才华,要治贪官于死地。” “他!虽万千人吾往矣。” “见不平事,拔刀相助,说过愿为先驱,还大楚朗朗乾坤!” 项济听后,踉跄几步,不禁开心的笑了,扶着一脸严肃的周云道,“大楚哪来这样的豪杰?周老弟,咱们去投效他。” “赵刘氏,你知道此人乎?此人至少该是名士啊!” 琵琶被赵刘氏小心放好,她一身娇骨,依偎在项济的怀里,扶住了定王。 项济似乎已经醉了,倒在妩媚的大奇关赵氏家主身上。 赵刘氏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她笑意浓浓,眼眸如酥的望着周云道。 “奴家有一言,不吐不快。” “方今天下,大楚豪强林立,但唯有定王与周将军,担得起英雄二字!” 说完,赵刘氏行礼告退。 项济身高八尺,此刻烂醉如泥,三个女子合力,才将他抬到卧房。 周云面如刀削,眼中闪过异色,如苍松挺立,气质不俗。 他淡淡的喝下最后一尊青铜黄酒。 转身,回眸之时。 他看见炉火之上,无人看管的赵祖黄酒,煮的不停翻滚。 ------------------- 长廊的寒风吹过,冷气往锦衣缝隙里灌。 周云不禁缩了缩脖子,得赶紧走到温暖的屋子里去。 行之三层东屋门口,人懵了。 “是的,我看见二爷跟 定王可开心了,有个女人穿的就不正经,还弹琵琶。” “你说,你送酒杯,还瞧见二爷喝的很开心,三个女人伺候?还眉来眼去?” 胖胖的田丫头,嘟着嘴,认认真真的说,“我在门口看了好久,最后那个女的还对二爷抛媚眼,说什么二爷是英雄!” …… …… 喜欢楚兵。 第218章 勒石记功 地球的极北之地。 有一片广袤的冰雪世界,那里荒凉的宛如另一颗星球。 西伯利亚的寒风,吹过万里雪原,吹过库苏泊,吹过色楞河。 茫茫的蒙古高原上,万马奔腾。 草原人嘹亮而古老的民谣在荒野的羊群里飘扬。 这里孕育了无数古老而伟大的民族。 匈奴人骑着战马,从这里出发,围困了汉人的皇帝。 鲜卑人在此繁衍,最终建立了北魏。 柔然人曾经强大的铁骑,令整个天下颤抖。 如今,勒尔浑的阿史那部,成为草原的主宰。 东征高句丽,西灭高昌,南则压得楚人抬不起头来。 可今日,一支古老的民族要降楚了。 来自洛阳的强者,七皇子项济,活跃在北疆战场,先后建立功勋。 并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袭击了库尔支王帐军阿史那部。 将伟大的库尔支旗,死死围困在武川镇北山之上。 “嗡!!” “嗡!!” “嗡!!” …… 突厥人的牛角号。 低沉而苍凉,就像在诉述这个民族的哀伤。 太阳照射到山下的军营时。 山顶草原人的辕门打开了。 六个面容憔悴,身形枯槁的佝偻老人,身穿洁白的羊皮衣,一人手里牵着一只小羊羔,走出营寨后,远远的在雪地跪下。 马头琴声音悠扬,鼓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突厥的用他们的民族舞乐,歌颂楚国皇子的仁慈。 是的,歌颂仁慈。 因为楚人强者,饶恕了他们的死罪,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周云远远的看见,所有草原人都跪下了。 山顶营地里,白茫茫的跪了一片,今日,库尔支旗没有一人覆甲。 山脊之上。 北风猛烈。 建安军的大纛,猎猎作响。 湛金十字枪! 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节铜环飘荡的厉害,叮铃作响。 三十面战旗,成箭形排开。 三百匹雄壮的北狄大马,耸立在山脊。 建安军士卒,面容冷峻,傲视突厥。 战袍随风之下,他们手持利刃,接受草原人的顶礼膜拜。 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手中捧着洁白的羊皮,羊皮上是一张古老地图。 他的腰带上,系着一只羊羔。 身后有个少年牧童,手中拿着一根杆子,杆子上是库尔支人的王帐旗。 献旗纳土! 库尔支河的突厥人,走到了尽头。 马脸之上,阿史那哲哲的眼睛里,竟然是少见的锐利不凡。 库尔支河的草原人,即使要投降,他要维护最后的体面。 曾经的宗师大将,踏雪而来。 虽身材高大,却难掩悲哀与孤寂。 大纛之下。 项济跨马赤影,一身金甲,站在第一位的。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手握长剑,立在项济右侧。 左侧是北伐监军,贾平庆贾公公。 此刻,鸡贼的贾公公将最隆重的行头全部穿上,手持一卷竹简,身后是两个皇城司的小太监。 这可是他贾公公履历上的高光时刻,他的得意几乎写在脸上。 收降突厥,宣读檄文? 哈哈哈,试问百年大楚,有几个这样威风的太监,呸,黄门官! 青龙、杨延、孟百川、丁憾山、梁大眼。 建安军的五大将领,威风赫赫,一字排开。 没错,梁大眼排在五将之中,并且是中间主位。 十月二十七日,夜袭之后。 周云敏锐的发现,山顶营地城防不错,且进攻者在斜坡面,更是增大了难度。 库尔支旗最后的三万人,攻击的心思没了,但防守意志还是很强的。 冬季山顶并不缺水,一则有蓄水,二则雪就是水。 加上之前,哲哲似乎储备了不少的柴木,该是能抵挡很久的。 库尔支旗的算盘很简单,过去项济守武川镇半年,他们没办法。 这一次,草原人守山顶营地,守三个月就行,突厥主力北归,王帐 军就自然解围了。 可惜,阿史那哲哲失算了。 一只信鸽在二十八日,就离开了武川镇,飞过茫茫群山,抵达一处三面环水的城池。 城池中有一身穿红衣黑甲的将官,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 他收到信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嘿嘿嘿,还得是我神机营! 这是一支坚韧的部队。 东川官道上,还有大量的突厥人骑兵,再说走东川大道,也是绕路了。 他们三百余人,在二百骑兵的护卫下。 顶风冒雪,不顾严寒。 趟过河水,爬过雪林,遇到上不去的小路,数十人拉着重弩配件,喊着口号,拖上山坡。 当初去罗浮山,走了一个多月。 如今回武川镇,仅仅只用十四天。 五十具牛角重弩在山腰架好,火油弹就打了两发。 梁大眼都还来不及调试,他还在和副官分析。 “这斜角打炮,距离确实不远浩!” ……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音还没落,传令兵来了。 停止攻击,突厥人投降了。 二年?! 整整两年,就打了三次。 说是七大主力营,随便找个建安军的民众问问?谁不说那些个炮架子不就是辅兵营。 这两年,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 到地方后,阵势一拉开,战斗结束了。 山脊之上,寒风萧瑟。 梁大眼的那个小眼都瞪大了,天冷心更冷,委屈的下巴发颤。 当夜就找了五当家全爷,撒泼打滚,最后还闹到周云、李娘子面前了。 跟他一起的赵阿四还是个跛脚,如今混成千人将了。 梁三那狗东西,就更别提了,斥候营统领,大名鼎鼎。 山林营地的老兄弟们一个个都混的风生水起。 他是再不听周云忽悠, 狗屁第一战力营,欺负老实人 ,全是大忽悠! 最终,周云同意了梁大眼的条件。 明日受降,他得站中间。 他要三千人的编制,这点没的说。 降了六万楚兵,三千?梁大眼觉得很合理啊。 三千而已,周云笑着点点头。 丁至孝那里,还有三万人,没人要呢!三千不算多。 …… 就在他准备提第三个条件的时候,周云一脚把这货踹了出去。 梁大眼摸了摸屁股,一瘸一拐,猥琐的笑着离开了。 他拿着兵条,屁颠屁颠的下楼。 三千?咱神机营也有三千人了! ---------------------- 阿史那哲哲,跪在赤影的几步外。 他得手臂高高举起,臣服在三镇节度使,定王的马蹄之下。 两个小太监,赶紧跑到前方,接过草原人举起的纳降之物。 项济迎着北风,一切焕然如梦。 三羽金盔之下,他眼眸深邃,遥望远方。 群山连绵起伏,树林银装素裹,北国风光,惟余莽莽。 下方是一座雄关,关外的几里平地上。 数个红色的方阵,旌旗如林,长矛寒光点点。 七万人,他竟然有一天能统领七万楚人! 回想当初,临走时母亲的依依不舍,项济不禁仰天长叹。 “阿史那哲哲,本王的条件,还有异议吗!” 项济的嗓音沙哑,但却振聋发聩。 “伟大的楚国皇子,”哲哲的马脸上全是尊敬,突厥人是一个崇尚强者的民族。 项济、周云在突厥人的牧民中,一直就是南楚最强人之一。 “库尔支河的仆人,愿意匍匐在您的脚下,尊您为可汗,成为您的臣民。” 闻言,项济转头,望着周云,见后者点头后,下令贾平庆宣读檄文。 周云的眼睛闪烁精光,这个人可是宗师大将。 他的手一直按在东帝王剑上,只要哲哲有异动,周云很有信心抵挡。 毕竟他的剑法,那就算当世剑圣来了,也不一定是对手。 至于投降的条件,早已商议完毕。 哲哲只有一个 要求,不能杀人,给库尔支河的族人一条活路。 如果对方不是项济、周云,顶天立地的楚人豪杰,哲哲是不会投降的。 楚人门阀屠戮草原人比比皆是,他们是半个世纪的血仇。 这其实是利益问题,门阀战胜异族,就算投降,充实的也是皇室的人口。 反而杀了,不仅省事,还可以按人数记军功。 北疆是贫瘠的土地,就算是最好的马邑、雁门,在中原来看,也是弃外之地。 它的特殊情况,注定了不可能完全化的农耕立国,环境的承载力太有限了。 四百毫米降水线是农耕文明的底线,明长城几乎完美契合。 北疆最适合半农半牧,突厥人投降,也是建安军集团所需要的。 三万草原人的心气已经彻底打没了,周云完全没必要杀他们。 从此刻之后,他们只是牧民。 楚人的牧民! 至于反叛问题,他们最强的时候,都打不过建安军。 变成手无寸铁的牧民,还能是建安军的对手? 几百个楚兵,拉着几十条粗麻绳,喊着口号,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拉上山脊。 建造营的兵士,已经挖好了土坑。 刻石头的工匠全部准备完毕,他们在反复校对,这可是历史性的石碑。 雄鹰展翅,翱翔而过。 北疆武川镇山谷的石刻声,仿佛穿透了几十里山林,叮铃作响。 贾平庆,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在千里北疆回荡。 遥远的飘着。 越飘越远! 某一刻。 荒凉的大地,响起马蹄的奔腾之声,那是千军万马。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 云都山里的老楚人,接过后生手里的楚纸,激动的身体颤抖。 无数山民,走出大山,前往东川大道。 【库尔支河阿史那部南归大楚,成为楚人各族之一。】 …… 一支放牧的突厥小部落,似乎猛然发现了什么,他们眉头紧皱,仰望西北的天空,那里乌云密布。 一匹快马从远方奔腾而来,跨过雪地,来到部落里。 【库尔支旗王帐军改为哲林部,允许其遵循楚国律,在定襄郡放牧,上贡天子,下税地方。】 【隶属于定襄郡节度使。】 …… 一处山坳,几个雪洞子里,身穿旧朱色甲胄的楚人溃兵,拥挤在藏身之地。 几个五大三粗的兵头,围着篝火,数落一个身体单薄的秀才兵,不时还打一巴掌。 听完之后,几人凶光大汉互视一眼。 不到片刻,雪洞子里,残存的大楚溃兵收拾完毕,踏出山林。 【北地北人守。】 【楚七项济,立剑楚兴仓,】 【榆林郡、定襄郡、马邑郡、雁门郡、楼烦郡,凡得此令者,无论奴户、罪户、山匪、马贼……】 【凡楚人者,皆共赴国难,楚兴会盟!】 …… …… 喜欢楚兵。 第219章 日照雁霞山 日出金辉,照耀山林。 险峻的雁霞山城被唤醒。 石头胚土而建的山城门口,有一队老山民,早早的等待。 山里做生意不容易,这次的山珍、肉食都是挑来的,城里有大主顾。 交易的也不是楚钱货币,而是以物换物,这里有精盐,是几十里山林的新集市。 今天是雁霞山的大日子,老人们带着喜庆,孩童们在雪地里玩闹。 刘庶一身大貂皮,头上戴着冠帽,身后跟着王武,十几个护卫,簇拥行走在沿着山峰而建的山城上。 雁霞山地势险峻,有一方悬崖可以依靠,并且太行山深处,也不太可能遇到大型攻城器械。 所以山城石头土墙大多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沿着山峰的大多低矮,只有大开口的平地位置,建立了三丈高(7米多)的城墙和城门楼。 沿山低矮的城墙,有没有防御力先不讲,但两山之间,走这里反而是最快速的。 王武的气质已经变了。 焦躁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的沉稳。 此刻他内穿甲胄,肩上披了一件羊皮,用牛绳系在甲胄上。 先后跟天下最顶级的武者对抗,王武褪去了青涩,加之关西快刀日渐成熟。 如今,他的眉宇间,带着一股自信。 “没想到大山里,竟然有如此多楚人。” 王武没有带斩马剑,腰间挂着一把马刀,他淡淡的回应道,“这不奇怪,楚人祖辈都擅长生存,听说云都山城比咱们这可大多了。” 说到这个,刘庶就不高兴了,他吹胡子瞪眼道。 “刘忠武那孙子,多少支援,咱们雁霞山,建造营就来那么几个。” “这……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物资还要从突厥牧人部落那里买的,哪里能比得上那小子方便。” “再者说,他还是老夫徒弟呢!见到老夫还得恭恭敬敬。” …… “哈哈哈,”王武无奈的笑笑,刘庶对于云都山城发展的好,心中多有不平。 但他又不能和公屋山比,那里可是深山老林,环境更差,一点支援没有。 行走在还没有压好胚土的城道上,山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密密麻麻的楚人,以溪水为中心,努力的开垦荒地。 山腰上,雁霞山人准备修建一个大型蓄水池,留住这里的溪水。 开垦荒地,一直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土里有树根,有大石块,还有小石子,楚人要一个个的挑出来。 还要翻滚地面,还要丈量水平跟规划协同,这些都是山坡上的田。 一级一级,都不能乱,如此才能保证别人家田里有水。 古人开垦田地,翻一亩,如果是一个人,得要用年来计算。 雁霞山这里统一人力物力,加之各种事宜有官方协调,所有速度很快。 为什么不去平地开垦? 因为保不住。 古人不愚笨,若是开垦荒地有挣,他们早就干了。 楚国山林都是有主的,辛辛苦苦开垦,别人一纸山契,就得乖乖交地。 即使没有主,权贵们只要去一趟郡守衙门,那就有主了。 若是穷山恶水,拿刀子比种田来的更直接。 雁霞山城,依山峰而建,内中面积广大,有子弟兵,有公理,有秩序。 官家牵头开垦,土地最终却是山民们得实惠,这如何不卖力。 刘庶远远的看见,许家人已经在大摆宴席了。 他们这几天花钱请了山城里的匠人,做了不少长桌子,还将各家各户的都集中了一下。 这个许有田,还真是猴急。 “今个定亲吗?”刘庶回头询问王武,毕竟他跟李泰形影不离,两人也是武力相当,长期在校场切磋。 “好像是吧,最近李泰都很少跟我了,他说该差不多要打仗了,他得多陪陪英子。” “不会我建安军最锋利的刀,要生锈了吧?”刘庶眼眸深邃,不禁露出担忧。 温柔乡是英雄冢。 黑蟒李泰,斩突厥大纛,闻名大楚的少年骄阳啊。 若是从此没了獠牙,那是多大的损失。 “不会!”王武眼眸中闪过精光,仿佛在跟李泰对战,他斩钉截铁的道。 “英子还小,身子单薄, 李泰要禀告周云跟八爷后,才会正式成亲。” “他还说,要大娘子当他的主婚人,并要累死田丫头跟小绿。” 正当刘庶还在喋喋不休时,王武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听到了雪林里有动静。 转头望去,山林的尽头有马蹄奔腾的痕迹。 山道里,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 武川镇。 内城三层。 老实说,周云还是很不习惯,搞得这么精致,木漆通明,一尘不染。 身后是满脸笑容的青龙李兴。 就在刚才,二爷跟定王当着孟百川跟丁憾山的面,把事情敲定了。 步二营跟步三营拒绝了这一次兵源补充,他们挑挑拣拣,拿了一千多人,其他的去楚兴仓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兴仓补?! 对吧,到时候李泰跟李昂该是很好说话的。 楚人降兵的规模不小,差不多六万人,但最终合格的兵源就是两万多。 剔除老弱,剔除穷凶极恶之徒,再筛选了一遍各类工匠跟读书人。 实实在在的,按照建安军精兵路线的标准,人确实不多。 这还是大浪淘沙的结果,六万多人相对于当初北伐楚军算是质量好的了。 童家镇三万多楚人,最终就只有几千,只有一成合格率。 兵司衙门丁至孝老秀才都不想干了。 杨猛先登之功,不可能不管他。 余建三编制最完整,最接近正规军,那必须要补充,何况他新立了大功劳。 赵刘氏这身份摆在这里,底下人谁敢不管她。 杨延肯定是要抢的,李兴已经抢走五千了,那里有什么好兵? 梁大眼又在五当家那里撒泼骂娘了,可惜这会没什么用,已经没兵了。 长廊之上。 胖嘟嘟的田丫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眯眯的。 她胖胖的手上,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价值不菲。 谁送的?用脚猜,李兴都知道。 “绿姐姐,你大伯来了……” 小绿比以前和善了很多,多次经历武川镇生死大战,是个人都会变。 她揪着田丫头的耳朵,羞红着脸进了屋子。 “兴哥来了啊,等会啊,还有点东西,我去阁楼上拿下来。” 田丫头帮小绿去阁楼上拿东西了,新做好的野战睡袋,各类李娘子才有的吃食,还有一件上好的蜀丝锦衣等等。 周云不禁嗤之以鼻,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这也就是在青山寨。 别的人家,丫鬟还敢收镯子,还敢拿主人东西给外人。 一幅地图被周云摊开在木漆地板上,那是并州道的山川地貌。 “大娘子呢?” 李兴知道二爷有话要说,闲庭信步,坐在周云的身边。 “跟她的好妹妹,散心去了,说这半年憋坏了。” “看看小绿,多紧张,就怕他虎哥也跟李泰一样,在外面找一个。”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感叹。 呵……,女人!没得到稀罕的很,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闲事不能影响正事,周云的手指点在并州道各个位置,一一跟李兴讲解。 有些李兴不明白的地方,周云还会摊开来讲。 “这次留你到最后,是有原因的,铁坨子那里甲胄跟不上,得等几天。” “有个事得问你,二爷决定将骑一营跟第十六营协同起来,并且还为你再配三千人的二线骑兵部队。” “算上辅兵营,一支后营,各种斥候,你的战兵超过一万四,全军将会达到一万八千人。” 听到这里,李兴不禁大喜,这是要给骑一营组建集团军啊。 “这个事二爷做主就行,何必问我,我都听你和大娘子的。”李兴难得矫情的道。 周云眼眸闪烁精光,面容冷厉,严肃的说,“你这一万四千人,可是建安军最强的部队了。” “骑一营优先选兵,现在就连张马也变成优先选兵了。” 张麻能选好兵完全是巧合,他本来就有一千多优质山兵,又得了一千多优质兵源。 周云干脆再给他补充 二千,组成一支精锐的步战第十六营。 “所以这三千骑兵,二爷想听你的意思。” “目前有两个选择,杨猛有三千楚骑,刚刚归附的哲林人,也有三千骑,看你自己的意思。” 闻言,李兴不禁冷哼一声,轻蔑的道,“别,杨猛可是定王的爱将,指挥不动,咱们要哲林人骑兵。” 这一次扩军,光西线的建安军,数目将会超过四万。 三骑营,三步营都将组建雄兵,神机营也会加入其中。 后营、辅兵营、建造营、匠造营为了凸显地位,都给了编制。 十一营是余建三,十二营是杨猛,十六营是张马。 至于童家镇跟大奇关那是豪强势力,他们独立性很高。 建安军目前有四色兵,红底黑甲的主力军,白底黑甲的北归军和哲林人。 黄底黑甲的山兵部队,红底红甲的楚人门阀兵。 渐渐地,随着李兴一直点头,所有的事务基本交代完毕。 李兴仔细瞧了瞧地图,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要麻这个兽医靠谱吗?” 周云眼眸深邃,笑容耐人寻味,说道,“很靠谱,放心,此子大器晚成之运。” “他只是提前效忠了项楚的下一位主人,这是很合理的。” “这个新出军队得有名号?总不能叫骑一十六营啊。” 周云眼眸深邃,沉默片刻后,喃喃的道。 “龙骧军!” …… …… 喜欢楚兵。 第220章 四大才子 人道洛阳花似锦。 杨柳垂河车马轻。 巍峨的洛阳北城墙外,是宽过十丈的护城河。 知道的是护城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环城水道。 内河之中,乌篷船排成长龙,荡起涟漪。 船工们悠扬的交流声,响彻河道。 身着官帽仙鹤,一身玄文锦衣。 放荡不羁的楚帝十九年文魁刘仁基,今日竟然穿上了翰林院的官服。 他转头对着身旁的黑色长衫文士,自嘲笑道。 “重楼兄,莫要再送了,进了城,小弟就直奔金銮殿,送死去了!” 一身黑色锦衣长衫,腰挂云纹带,右侧配玉,左侧挂着一把长剑。 楚帝十六年的文魁,杨重楼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传着琢磨不透的幽光,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股神秘的鬼魅之气。 “仁基兄,杨某已经算过,你此去逢凶化吉。” “哈哈哈,多谢兄长吉言,可此次仁基恐怕不死在朝堂,也得死在战场。” 清风徐来,水波涟漪。 杨柳随风而动,一行数人在车马穿行的河岸上,踱步而行。 “国家危亡,北疆人水深火热,山河破碎在即,洛阳却迟迟没有动作。” “仁基苦读圣贤书,每每仰望先人,实在不愿苟活。” 如今的战况,刘仁基、杨重楼这种智商的文魁如何看不懂。 五十万北伐楚军,本就是千疮百孔,无论粮草、军械、甲胄、兵员都是问题繁多。 各级官员逃避责任,敷衍了事,最终捂不住了,大败而逃。 罗浮山下,楚人英魂荡气回肠。 北疆豪杰,项济、周云踏雪而来,几乎挽回局势,最终却功亏一篑啊。 大楚之秉性,太原该是粮食不多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项济的残兵也遁入了山林,哲哲大王十几万雄兵,他该是作用不大了。 杨柳依依。 高大的铜锭车轴在杨重楼的身旁驶过。 达官贵人的车马里,依旧是莺莺燕燕,嬉笑连连。 立在石桥边,望友人而去。 杨重楼不禁摇摇头,叹息一声。 身后是位俊美的剑客,他身姿挺秀,长剑纤细,没有喉结。 开口询问,“刘仁基此去辱骂皇帝,该是活不了。” 杨重楼的嘴角露出冷笑,淡然道,“别人去,那就是死定了,他去不一定。” “为何?”剑客秀眉微皱,疑惑道。 杨重楼默默地望着刘仁基孤寂的背影,像极了楚人的先贤。 “他长的跟项乾九分相似,像极了年轻时的楚帝。” “朗朗正气,才华横溢,恰书生少年,楚帝如何舍得杀他。” …… 洛阳皇宫。 二十四座望楼,巍峨耸立。 宫阙高而亭台俊,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可并州道的战事,却令这座皇城蒙上了一层阴影。 曾经一眼无边的帝国护卫,肉眼可见的数量减少,拉拉希希。 刘仁基面带微笑,昂首挺胸,跟随一位小黄门行走在宫城里。 忽然。 一名身材高大的护卫将军,急匆匆跑来,无意间回眸瞄了两眼,看见刘仁基,一个急刹车,来到文魁郎身前。 项正眉头紧皱,劝说道,“刘仁基,皇帝这会心情很差,你别搁这添乱了。” 刘仁基可是翰林院大喷子,五姓望族,文武百官,谁不被喷了一遍。 以前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但这会不行,大殿里,楚帝正大发雷霆呢。 国库空虚,兵源不足,羽林铁军各勋贵却大量退伍,这换谁受的了。 巡逻兵刚告诉项正,他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刘仁基这个时候去,那就是撞枪口。 项正与仁基共事良久,如何愿意见死不救。 “哈哈哈,”刘仁基对项正拱手,行了楚礼。 “人生得一好友,而甚欢乎。项正兄弟好意,仁基心领了。” “但仁基此去,乃是为天下苍生,管不到陛下心绪。” 项正还欲再说,但见一道雕龙金牌,出现在眼前。 项正叹息一声,只得行礼退到一边。 刘仁基面带笑意,对项正再行一礼,踏步前行。 乾政大殿。 大楚王朝的权力中心。 五百步内,四方空旷,象征着皇帝独有四海。 九十九级白石阶梯,寓意着皇帝九五之尊。 巍峨耸立,楚人置身其中,仿佛一叶浮萍见青天。 大红木门槛之外。 几十名披坚执锐的护卫,如苍松挺立,目不斜视。 刘仁基看见,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楚帝捂着额头,坐在大辇之上。 皇帝身后的魏老公公看见了殿外一人,不禁咯噔了一下。 伏下身来,小声的在楚帝耳边道,“陛下累了,该下朝了。” 闻言,楚帝龙颜一愣,魏大伴很少说话的,何况事情也没有议完。 抬头的一瞬间,楚帝不禁笑了。 大殿门口,遥遥的站着一翰林官,器宇不凡,昂首挺立。 “这个刘仁基啊,是嫌脑袋挂着碍事。” “传他进来,让他羞辱一番文武百官,给朕解解气!” …… “传,文魁郎刘仁基觐见。” “传,文魁郎刘仁基觐见。” “传,文魁郎刘仁基觐见。” 几个太监公鸭子嗓音在斗拱巨大龙柱间飘荡,几息之后,才传到大殿门口。 十一月的天气,洛阳算不得寒冷,但殿内的大臣却冷的发抖。 他们向文魁郎投来善意的目光,祈祷他嘴下留情。 刘仁基踏上大殿金砖。 环视一圈,不禁心中冷笑。 江南望族,蜀王,几个强大的豪强势力,他们在朝堂的高位者早已不见。 真是,可悲,可笑! 随着刘仁基的进入。 不久之后,大殿传出激烈的咆哮声。 一时间,乱作一团,鸡飞狗跳。 项正远远的看见,大殿的门甚至都被护卫关上了。 他心中不免叹息。 好言难劝该死鬼啊! 仁基兄,再见了。 …… …… 第221章 天地不仁 “哒!” “哒!” “哒!” …… 黑暗中,水滴自雕龙嘴中掉落,滴入四个长形水池。 十几盏灯,给这座黑暗的地宫带来了微弱的光明。 这里有十二根巨大的雕龙黑柱,大殿都是幽暗的黑色调。 仔细一看,像极了先秦时期的风格。 各种玄奥的文字,充斥了大殿两侧,那里摆了无数个书册台。 刘仁基做梦都没想到,金銮殿的下方,竟然有一个地宫。 原来在乾政殿建在地宫之上,难怪方圆五百步内,不能再动土木。 大楚圣昌皇帝,静静的坐在阶梯尽头的大辇之上,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皇帝的神色。 但刘仁基能清楚的感觉到,皇帝淡定自若,笑看风云。 “刘仁基!”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这一刻,刘仁基眼眸微变。 他敏锐的发现。 乾政殿里,楚帝的愤怒,力不从心,似乎都是装出来的。 “哼哼,朕威加海内,孤家寡人,岂可让人琢磨?” 刘仁基刚想开口,但却被皇帝制止了。 “这里是皇城司的总部,文武百官,所作所为,朕了若指掌。” “多少人准备投降,多少人暗中谋划,甚至多少人写了投诚书信,朕也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刘仁基大惊失色,愤怒道,“那陛下为何不要了这些卖国贼的脑袋。” “哈哈,”楚帝的脸在阴影之中,他淡淡的笑道,“朕乃天子。” “正义的人要用,贪官污吏也要用,好人要用,坏人同样也要用。” “杀了他们,换一批,未必比他们强。” “泱泱五千余万楚人,芸芸众生而已,自是形形色色都有。” “只是如今,已经太过荒谬了。” 刘仁基脸色一变,正欲反驳,皇帝抬手阻止了他。 “你今日敢于冒死直言,朕很欣慰。” “很多事情,清清楚楚,但满朝文武,就是喜欢揣摩上意。将简单的问题,办的复杂了。” “四海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皇帝之蔽,大也!” “朕的位置太高,注定了看不见地面。” 烛火摇曳之中,刘仁基看见楚帝的面容甚至扭曲了,那是一个极度黑暗的皇帝。 片刻后,火光飘走,皇帝淡淡的声音响起。 “魏大伴,宣旨!” …… 皇帝黑暗的大辇后面,一名精瘦的老太监,缓缓走出。 火光之下,魏公公的面目显得诡异,他似乎在黑暗中,拿出一方锦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封翰林院郎官刘仁基为镇北将军,统领洛阳兵马,北上抗敌。” …… 黑暗中,跪伏在地的刘仁基不禁一愣,不解的道。 “陛下,北上一事,臣自是义不容辞,但洛阳哪里来的兵马。” “就凭那些城外乱军,给突厥狼兵送军功吗?” 一声桀桀的冷笑在黑暗中出现。 从楚帝的黑石王座后看,正好是刘仁基跪伏的地方。 “魏大伴,羽林军还有多少人。” “九千一百四十三人。” 楚帝闲庭信步,站到了台阶前方,宛如挺立在山巅,俯瞰大楚风云变幻。 “刘仁基,你已经有了一万忠勇的北上牙兵了。” “城外乱兵乱民如何了?” 魏公公附身,小声的道,“回陛下,五万余乱兵,有一万多参与了抢劫杀戮,有二万小过,有一万人恪守兵道。” “将杀戮的将官,游街处死,刘仁基,你去干,去做一个还洛阳朗朗乾坤的忠义之人。” “得军心后,那部分兵力当炮灰,那部分兵力当牙兵,就不用朕教了。” 圣昌皇帝的每一个字,刘仁基都不想再听了。 他低估了皇帝,远远的低估。 洛阳一直在皇帝的掌握中,城外的乱象,三万羽林军迅速减员,全部在皇帝的算计里。 以刘仁基的思维速度,一瞬间就想到了更多东西。 各大中央军,权贵遍地,项楚宗室、各大将门子弟酒囊饭袋占据要位。 但皇帝不可能直接罢黜他们的职位,这些人是皇帝统治的根基。 这一次大量职位被权贵放弃,再想插人进来,就不可能了。 建立新军剥夺他们的利益,那是千难万难。 但空出来的编制,他们无话可说。 刘仁基带兵北上后。 皇帝很快就能拥有两万底层忠义之兵。 他们挣扎于市井,守着仅有的道义,郁郁不得志。 没想到沐浴天恩,皇帝竟然知道了他们的苦难,试问这样军队到底有多拥戴楚帝? 城外也一样,豪商富户占据了大量资源,这一次一波杀干净,无数楚人能得到了冒头的机会。 更甚至,洛阳昔日昂贵的资产,跌到地板价,皇商有可能完成接盘,得到大量军饷财富可以使用。 但这是几万楚人,甚至是十几万楚人的命,换出来的一条路。 饱读圣贤之道的刘仁基无法接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双目含泪,跪在地面,久久无言。 这一刻,他的信念几乎崩塌了。 “兵部尚书,任道行的粮食在黄河不远的敖仓中。” “你过了孟津渡,李林国在等你,之后就杀了任道行,拨乱反正,得到前线将士的军心。” 黑色大殿,宛如大秦的皇宫。 楚帝好似当年的秦王,冷酷而威武,执掌江山。 他渐渐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一个从未见过,脸色发白的小黄门,带着笑意,手持俸台,上面是印玺跟圣旨。 他带着谄媚,诡异的笑着,站在刘仁基面前。 文魁郎最终还是受不了内心的煎熬,问出了那句找死的话。 “陛下,如此用苍生之血,稳定江山,真的对吗?” 随着刘仁基的话,大殿一时沉默。 良久之后。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飘出。 “朕难道不是在救天下苍生?” “事成之后,自有大儒替你辩经。” “去吧,城南有大将等你。” ---------------------- 洛阳外城。 二十四坊市张灯结彩。 短短十几日,残破的外城,似乎恢复了生机。 除了一些残檐断壁,遗留着鲜血的痕迹,火烧的灰黑,几乎再找不到这次灾难的写照。 十五里洛阳河道,旗帜如林,长戈蔽日。 甲胄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朱红色的兵卒一眼望不到头。 号称二十万的北伐大军,自洛阳出发。 无数洛阳商贩、小姐、仆人拥挤在河道路口,在城墙之上。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红色小布旗,欢送北上赴国难的大楚雄狮。 洛阳的安宁,都是一个书生英雄冒死拼出来的。 文魁郎刘仁基,大殿之上,舌战百官,怒斥圣上。 楚帝被其正气所感动,令其担任镇北将军,出兵北上。 话说这刘仁基不愧是四大才子之一,不,之首。 短短几日,便将洛阳城完全控制。 作乱之兵将,当街斩杀,还二十四坊一个朗朗乾坤。 并趁机将一些贪官污吏,帮派恶霸之人,斩杀一空。 罪恶之人被屠戮,洛阳一时间再无治安之苦。 此次大楚又有文魁出战边事了,似乎每一次大楚危难之时,都有文魁郎北上抗敌。 ------------------------- 杨柳河边。 镇北将军大纛之下。 刘仁基一身红色鱼鳞甲,脚挂金丝铁靴,腰佩长剑,头戴三羽鹤纹盔。 一身将军行头令他苦不堪言。 项正胯下是一匹上好的河曲马,身长貌伟,走马在运河官道上,威风凛凛。 “仁基兄,是不是杀得过了点,陛下没叫杀这么多?” 闻言,刘仁基嘴角轻笑,满目春风道,“刀在我手里,想杀就杀,反正都该死之人。” “倒是你,咋想的,跟我去北上送死?” 项正是个传统的项家子弟,拱手道,“没办法,跟仁基兄处久了,人变呆了,总干蠢事。” 世家,尤其是占据高位的世家。 他们都有一套处世之道,尤为擅长规避风险,像后辈这种行为,那是他们不能允许的。 “只是,项某没想到,陛下城南有大将,竟然是北地枪神。” “哈哈哈!” 刘仁基左侧传来爽朗的笑声。 一杆镔铁大枪,身材不算高大,一身精甲,武者威势不凡,不是王右宁又是何人。 随着洛阳的城墙越来越小,出城的军队也越拉越长。 前军走远,后军可能还在洛阳城吧。 刘仁基卸下重甲,换成文魁锦衣,笑着对王右宁道。 “传闻王将军在罗浮山陨落,没想到还能从梅朝远手里逃出来。” 这个问题,项正也想知道。 梅朝远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宗师,何况皇城司的情报,王右宁当时还被杨双打伤了。 “嘿嘿,命好。”王右宁苦涩的笑了笑。 “那日,段老先生死死抱住梅朝远,让我离去。” “那你就走了?”项正怒道。 一个武者,竟然将手无寸铁的段渊留下,这简直就是耻辱的行为。 “不然呢?那我死?” …… 三人带着着大军前进,两侧田亩荒废了不少。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农人忙活之时。 大纛随风飘扬。 旌旗一路望不到头。 洛阳府库的甲胄兵刃,竟然堆积如山,这一点连项正都不知。 其实,三人皆为忠义之士,北上凶多吉少,他们却义无反顾。 不禁惺惺相惜,一阵吹牛放屁之后,渐渐熟络。 这次北上,主要靠刘仁基号称兵家大圣的能力。 在马邑郡,王右宁已经见过另一个兵家大圣周云的恐怖了,所以此次对刘仁基,也是抱了很大期望的。 项正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是刘仁基的迷弟。 就在三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之时。 刘仁基的脸色猛然一变。 冷冷的说道,“项正乃皇室子弟,王将军为何如此得陛下信任?” “想必是老夫为人忠义吧。”王右宁不要脸,吹牛道。 “王将军再忠义,陛下也不会将密旨给你,随时杀了仁基,掌控军权啊?” 此言一出,项正跟王右宁不禁脸色大变。 难道刘仁基要反,此刻洛阳大军皆在他手里,一反就大楚国都之祸。 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刀斧手跟顶级大将,才缓缓松口气。 良久之后。 面对刘仁基轻蔑而又戏谑的表情,项正不禁支支吾吾的道。 “这种事何必说出来呢?你看搞得多尴尬。” “哈哈哈……” …… 前方是一支南下的流民,远远看见官军大纛。 衣衫褴褛的楚人队伍,顷刻间,乱成一锅粥。 小孩哇哇大哭,面黄肌瘦的父母,衣不遮体,拉着躲到了田埂里。 “民视官兵如匪寇也!” 刘仁基叹息一声,随着大军继续前进。 傍晚落日,西霞满天。 茫茫山水之间,一支楚军的影子,若隐若现。 就似画中北上的楚人王师。 某一刻,项正的声音响起。 “仁基兄,你怎么知道我等手里有东西。” “哼哼,陛下会相信任何人!洛阳大军在我手,必然也在他手里。” “仁基只是不懂,王将军为何如此受信任?” “这……这个,王某年少,乃为一大族家将,跟六主母走的甚近。后来……” 项正惊愕的声音。 在夕阳下,传的很远,甚至带起了回音。 “王将军竟然还是个勾引人妻之徒!” “咳……咳,说来惭愧,当年到底谁勾谁,老夫越来越不懂了。” “老子边关打生打死,她在洛阳荣华富贵,你说气不气?” …… …… 青山篝火,明月渐出。 大军在一个山脚下扎营。 星星点点火光,散落在黑暗中。 某一刻,一道声音在黑山中响起。 “老王,当年勾引的谁家媳妇。” “蜀……蜀王!” …… …… 第222章 建安军的进攻风暴 大楚王朝。 马邑郡。 楚帝二十三年十一月,马邑战场,游荡在山林的楚军项济部,忽然发动了反击。 十一月十三日,由建安军第十一营余建山,协同公屋山城的赤虎军团,夹击沃野镇北狄人。 这一战,震惊了突厥跟大楚两国的高层权贵集团。 作为建安军二线兵力的余建山,在沃野镇的张家头子口,列阵而战,击溃了草原万户贵族部落,巴音楞部。 这彻底颠覆了地方郡兵不能野战突厥人的固有观念。 标志着楚国边军的野战能力全面恢复。 随后建安军猛将赤虎,率领主战骑三营顺势扫荡,巴音楞部北逃者寥寥无几。 沃野镇城内楚人杀了突厥守将,当日沃野镇光复。 十一月十五日,建安军名将孟百川,率领杨猛等新锐将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自谷粮口出,一路扫荡至罗浮山。 突厥各部族望风而逃,数次小规模战役,楚军也是摧枯拉朽。 继长平郡王武之后,项济又在五十万北伐大军中,发掘了新进大将,衡州郡人杨猛。 孟百川军团,一路连下二十几个庄堡,马邑东川大道,几乎全部拿下。 楚兴一带,盘踞数支突厥部落,孟百川数次游弋后,决定等待后续兵马。 遂向西北罗浮山进军。 十一月二十一日,丢失了两百一十五天的罗浮山大营,被建安军光复,孟百川立下大纛,等待后续兵马。 -------------------- 罗浮山。 北风萧萧。 昔日榆林茂盛的大平头山,此刻白雪皑皑。 大雪下,依稀可见当初立寨的痕迹。 建安军步兵第二营的大纛。 立在了当初梅朝远的点将台上。 这个胚土而成的阙台非常醒目,孟百川几乎毫不迟疑,将军旗插下。 这杆随风飘摇,猎猎作响的大纛,似乎在述说一件事。 大楚的时代结束了,建安军的时代到来了。 大火烧毁了一切,但也肥沃了这片土地。 不少兵卒发现,积雪之下,有无数坚韧的野草。 六十几名身覆红色戎衣的兵卒,手持各类工具,在大营中寻找遗留的水井位置。 罗浮山毁营之前,段渊将所有的水井全部填了,防止突厥人占领这片高地。 这会,突厥人是没防住,倒是防住了建安军。 建造营自从编入国企后,干劲十足,他们有对应的营号、官位,不再是所谓民夫、仆从军了。 孟百川大军是有后营的,但后营厉害的是建立营寨,设立防御。 辅兵营更多的是维修甲胄、兵刃,管理军备伙食,擅长拿现成的东西。 这勘测山川水纹之事,还得是这帮搞土建的建造兵。 本来也就是跟兵司提一下,毕竟过去建安军这些个特殊兵种可是牛皮哄哄。 云都山城要人,武川镇修复要人,谷粮口在立大仓要人,可以说建造营的人员是很紧张的。 只是孟百川不知道,现如今随军功劳是最大的,六十个建造兵第二日清晨就早早的校场等候了。 “找到了,找到了!” …… 孟百川看见不少楚人拿着工具,火急火燎,往一个拗口地赶,他略微思索,也跟了过去。 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找到了,有这么快? 积雪已经被清理,一个身材干瘦,脸部似乎有点浓包的中年男子,洛阳铲插在一旁。 他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一些土,竟然用嘴巴在尝。 在人群疑惑的目光中,他开口了。 “这里封土不对,虽然外面盖了二尺,但这里是新土,外面全是旧土。” “狗日的,你咋知道新土旧土,这都半年了。” “味道不一样,旧土日头久,是那种……,哎呀,挖就对了。” …… 孟百川跟几个老护卫相视一眼,不禁笑了笑。 这兄弟,估摸着以前八成是个盗墓贼吧。 武川镇周云治下,还真是什么人才都有。 行走在罗浮山的积雪上,一股苍凉感围绕心头。 曾经这里有三十万楚军,如今一把大火,只剩拉拉西西的残寨遗址了。 后营的动作很快。 他们可不同于建造营,随军规模是很大 的,有二千多人。 昔日段渊的木质营房,经验丰富的后营兵卒在迅速拆解,他们的工具很齐全,大量还能使用的木料被集中起来,已经堆成小山了。 不能用的,被堆放在一处,一会隶属于辅兵的火头营会收走,当做柴薪。 木质营房已经在划线定位了,建安军要永久占据此地。 罗浮山地势独特,它扼守东川大道,天然形成高地,山顶广阔,乃是马邑兵家必争之地。 二十名白底黑甲的兵卒,昂首挺胸,踏步而过。 他们手持兵刃,脸上充斥着热血,眼神坚定,全神贯注巡视营地。 孟百川回应了他们的军礼。 “这帮子楚人降兵怎么回事?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 “统领不知道?”身后一名昔日项济的护卫反问孟百川道。 他如今已经是千人副将了,实在是资质太差,只能给到这里了。 “武川镇山谷,文工团夜夜都要唱戏。” “那场景,上万人埋头哭泣,悔恨过往,把咱几个都看懵了。” “尤其是伤兵营,那里出来的降卒,叫他抹脖子,他都干。” …… 罗浮山大营的恢复速度很快,这次孟百川带的人不算多,一万出头。 步二营、步三营,虽然都在,但人数还不到四千。 按照兵司衙门给的编制,他们将会有每一营五千精锐。 唯一还算战力的,是杨猛的骑兵营。 说到杨猛,老孟压力就越来越大了。 那一杆战国戟,被焦仁大匠回炉重造后,杨猛使的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身覆玄甲,马跨黑星,手持精铁战国戟,杨猛这一路,可谓是神挡杀神。 不外乎,定王对他宠爱有加。 离去的那几日,项济都不在赵李氏那里睡了,喜欢趴在杨猛的军宿里,好在营房里还有十几个大老爷们。 不然,孟百川都要怀疑,杨猛是不是干了特别的事。 大纛之下。 有一连串营帐。 一个大的,三个小的。 大营帐是孟百川的旗帐,三个小的分别是斥候、后营、辅兵使用。 刚上满是积雪的台阶,大吼、撒泼、骂娘的声音就传到了他得耳中。 “我他么真是受不了,你说李兴、杨延欺负咱们,那是人家厉害。” “老子丁憾山心服口服,这狗日的,认了。” “张马是那根葱?特么也压咱头上,李氏也太欺负人了吧。” …… 丁憾山还在老兄弟们面前口吐芬芳,丝毫没有发现,几个十里坡的兄弟兵头都低头不语了。 孟百川眉头紧皱,面色灰暗,缓缓从营门口进入,坐上主位。 除了丁憾山还是一脸桀骜之外,几个营帐里的项济嫡系兵官,都低着头,找理由告退了。 “丁憾山。” 孟百川在帅台上,思索良久后,还是开口了。 “唉,孟老哥,咱们说话,不用一板一眼。” 孟百川当面,丁不三不敢有一丝不尊敬。 毕竟论地位,他可是定王第一心腹。 论实力,他武义不错,八品武者,统兵能力也很强,加之资历也在丁不三之上。 闻言,孟百川叹息一声,耐人寻味的道,“周云是很可怕的!你可不要嘴巴没门,把命稀里糊涂的送了。” 旗帐里,空气忽然变的安静。 丁憾山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清晰的感觉到,孟百川和他兄弟情,不像当初在十里坡时,那样的生死相依了。 良久后,他重重的捶了桌子,转头过去,面色难看。 孟百川从营帐深处,拿出藏好的酒壶,倒了两杯清河醉,缓缓坐到丁不三的旁边。 赵刘氏给孟百川送了两坛赵祖黄酒,那玩意他在洛阳就知道贵着呢。 但定王都点头了,孟百川还是拒绝了赵家主的好意。 一则是不能收,二则是不好喝。 他还是喜欢火辣辣的清河醉,没事当酒喝,有事洗伤口。 军中一般不得饮酒,但孟百川这种级别,小酌一杯,是没人管的。 “老丁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的功劳不小,定王心中有数,将士们也服气。” “至于这次选兵,就不可能是咱们先选的!” 说到这里,刚喝一口酒的丁憾山不禁呛 了一下,反口道,“那也不该,张马选啊。” 孟百川摇摇头,手指敲了敲桌子。 “兵员最终是谁定的?周云。” “张马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一夜降八百,还把王泗公一锅端了,一般人也干不了。” “那特么不是狗屎运吗?” 孟百川的眼眸闪过精光,一字一顿的道,“你不是狗屎运吗?我不是狗屎运吗?我们的本事,算得了厉害吗?” “能和青龙、周云、杨猛这些楚人豪杰并立吗?” “这次龙骧军是血战铁力可汗的主力,咱们两个行吗?” 丁憾山目光呆滞,久久不语。 孟百川拍了拍他得肩膀,叹息的劝解,“玄武军的编制,已经算是补偿我们了,咱两兄弟,比得了刀疤?” “周云还调杨猛,补充你我大将上的不足,算是仁至义尽了。” …… 丁憾山走后。 营帐里,两鬓有白发的大将站立了很久。 某一刻。 北风吹起营布,寒雪灌入。 孟百川叹息一声,脸色阴冷无比。 …… …… 喜欢楚兵。 第223章 北疆檄文 楚帝二十三年,小寒。 大楚与突厥国战,风云激荡。 定王项济,一纸北伐檄文,卷起边关楚人反击的风暴。 此刻,天下豪杰才知,北疆已经变了。 武川镇的河谷地带,楚人豪杰项济、周云发动载入史册的,定北山夜袭。 这一战,不仅仅是消灭了盘踞在马邑郡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势力。 同时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粮食,财富等十几万北狄人的辎重资源。 阿史那哲哲更是在武川镇北山投降,为铭记这段楚人的伟大历史。 项济改北山为定北山,并于山脊立下巨石,记载此次事迹。 史称——北山勒石! 库尔支河流域的突厥人投降,是大楚与北狄国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史上,第一个成建制投降楚人的突厥部落。 这似乎是突厥人,由盛转衰的开始。 北山之战,可以说是两大帝国并州道的决定性战役。 它从根本上,改变了马邑战场楚军的形势。 建安军的豪杰项济、周云,不仅得到了兵员上的补充,还拥有了足够的后勤力量。 历史上,边军被中央王朝控制,很大程度上是被卡住了后勤军饷的脖子。 可见粮食、军饷、军备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建安军在盘踞月余的时间里,完成了由万人小规模兵力,向大规模集团军的转变。 短短十几日内,先后自北向南,掀起楚人的大反攻。 随着建安军最强主力,大将青龙率领新军出山林,北疆最后一块突厥人的据点,楚兴仓被拿下。 至此,定王项济,基本收复大楚三郡。 实际掌控了,东起大奇关,西止云都山城,北到沃野镇,南到楚兴山, 这一超过千里的广阔地域。 ------------------------ 马邑郡。 东川大道一处山坳里。 五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逃难之人,趴在土坡后面。 这里有孩童,有青年,有女人,但就是没有老人。 大灾年间,老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们脸上漆黑,分不清是泥巴还是锅灰,长期不打理,导致他们的头发打结,到处是虱子。 一名还算精干的,蓬头的中年,手持包浆的木棍,愣愣的望着远方战场。 骑马的北人跑了,那些放羊的,有马的,一度遮蔽这方天地的草原人几乎都跑了。 “咋楚国管军,愣个收了这里愣。” 中年操着一口方言,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跟同乡说话。 他们的印象里,官兵如匪,比强盗还要可恶。 流民可不敢轻易跟官军接触。 “俺不知道!但这好像是七皇子的兵马。” 同乡似乎认识这支军队,但大伙还是不敢轻易行动。 中年蓬头男子思索了很久,这支官军好像带走了很多流民。 他远远的还看见,有流民、灾民在吃东西。 看到这里,他的喉结不禁咽了咽口水,胃里一阵翻腾。 “狗日的,就是你。” 中年男子挥舞包浆的木棍,拼命殴打一个哭泣的外乡人。 他的妻子衣不遮体,骨瘦如柴,都看不出女性特征了,拼命护住文弱的丈夫。 “赶紧的,滚过去看看,有没有活路。” 瘦弱的男子,头发油的打结,出了土坡,抽泣着,向远方挥手。 他笑了,踉跄的在雪地前进,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三名精锐的骑兵,披坚执锐,踏雪而来。 杀良冒攻,官军常见的手段。 阿张是讲武堂出来的斥候,本来在第六部。 那一夜,少将军伤害了他。 狗日的,要跟他换部队,他是也干麻烦,不干也麻烦。 这回好了,城寨子弟,谁不知道,统领梁三被他爹打了一顿,还亲自跪着给大娘子认错。 他阿张也是一撸到底,本来都干成小队官了,这会下来发传单,不,发檄文。 他是周卧龙在雪林里,救起的良家子,大哥死了,二哥在骑一营呢,现在该叫龙骧军了。 讲武堂里,阿张算个吊车尾吧,本来就没读过书,听得个鬼懂。 大扩军的时候,少将军偷偷把大娘子的印章拿来了,他要改成绩,不然从 不了军。 那阿张能惯着他,顺手就把自己也改了。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那一届的桌子上全是空的,十二三岁的他们,全部踏上了战场。 远方的雪坡有情况,一个流民在向大军挥手。 他控制战马,奔腾而去,保险起见,叫了两个同伴。 这种事情,北疆这里,他见了太多,无非就是叫个可怜人出来探探,后面该是有一堆流民呢。 虽然阿张年纪小,但他一点不怕。 身高六尺半,身覆扎甲,腰间有马刀,手中持着一杆长矛,后面两个战友有弓弩。 他们三个骑着北狄大马,没个二三十手持利刃的溃兵埋伏,拿不下他们。 “说,哪里人?” 阿张的面甲是拉下的,鬼面之下,是他冷酷沙哑的声音,他不想让别人听出他的年龄。 ,! 瘦弱男子拼命往嘴里塞胡饼,他发誓,这是他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 想象中的长矛并没有刺下,小将军的问话,他不停地咳嗽,良久才缓过来。 “河……河间县人士,识的字,读过书。” 瘦弱男子点头哈腰,谄媚的笑道。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是特有的,书籍几乎被门阀垄断,知识的获取很有限。 阿张跟同伴互视一眼,从马鞍后侧拿出一张盖了兵司大印的纸条。 “多少人?” “三……三十个。” …… 瘦弱男子懵了,他呆若木鸡,愣愣的站在原地。 两声闷响,令他心头发颤。 一个大袋,还有一个半瘪的袋子,丢在他面前的雪地里。 透过袋口的缝隙,他看见了,那是带着焦黄的上好胡饼。 “河间县,三十人,对了姓什么?” “姓郭,小的姓郭。” “河间县,三十人,郭先生带队,领胡饼两袋,腌罐一个。” 阿张手里的羊毛笔,肆意挥洒。 只是,那字写得,估摸着只有他认识。 “让他们去大奇关吧,这里离大奇关近。” 闻言,阿张不禁一愣。 楚兴会盟。 他泰哥、昂哥兵力肯定不够的,武川镇历来选精兵,必须要大量基数,才能优中择优。 “怎么个意思?”阿张冷冷的哼道。 他虽然年纪小,但一身军威可不小。 “定王许的,兵司衙门有条子,大奇关要充实一千五百户。” “我尼玛,这还立个屁的军功,上床上滚一滚,不比军功划算。” “那也得你行啊,撒泡尿照照,你够赵家主那般水灵吗?” …… 三骑少年精兵,骂骂咧咧,马踏积雪飞溅,慢慢的消失在起伏的平原地带。 瘦弱男子愣愣的看着,这就是大楚的王师吗? 果然威武不凡,与民秋毫无犯,真仁义之军也。 他努力的看了几眼,深深的记住了远方的红色旗帜。 男子手脚麻利,藏了几张饼在裤裆里。 一步三回头,走过雪地,爬过小坡,来到流民群。 迎接他得并不是褒奖,而是一顿毒打。 强者挥刀,砍向更强者。 而弱者挥刀,只会砍向更弱者,从弱者身上找到丢失的尊严。 “狗日的,不会报五十人啊。” “真是个贱种,女人也是,干柴一样,一点兴趣都提不起。” …… 傍晚黑夜。 树下干草堆。 郭书生偷偷的在裤裆里,拿出些吃食,紧紧捂住身体激动的妻子,偷偷喂给她吃。 他得手湿了,眼眶也湿了。 残月寒风,两个北疆逃难的人,依偎在树下草堆里。 …… …… 喜欢楚兵。 第224章 刘庶归来 马邑郡。 楚兴仓。 胚土而建的四丈仓库,被兵卒们推倒不少。 三千多建造营兵,配合过万的后营兵马,形成强大基建力量。 无数木料、土砖、青砖被分类堆积。 楚兴仓的恢复工作很重要。 墨家大圣程知重,亲自坐镇此地。 突厥人占领期间,铁力可汗的命令是毁坏城池。 可草原人缺乏有效的工具,再者部落们都忙着抢劫财富、人口。 这件事,就被留守的突厥人滞后了。 楚兴仓基本保存的很完整。 “砰!!” “砰!!” …… 又是一个占地几百步粮库被从内推倒。 周云跟八瞎子考察过这些大楚工部的杰作,不禁双双摇头。 基角不稳,根本没挖下去,用料极少,很多大梁都是杂木铆接的。 本来还考虑现场的仓库改营房,想省点力的。 这会更麻烦了,还得先拆。 工匠系统数次运算后,周云敲定兵营、马厩、蓄水池、内城、等各种关键步骤后,基本就放手了。 八瞎子带着十几个徒子徒孙,根据城池功能,划线打桩。 这是百年基业,各处房屋必须结结实实。 楚兴仓占地广阔,地处马邑最膏腴之地。 乃是大楚为北伐,发动几十万徭役,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建立完成。 扎根此处之后,东到大奇关,西至童家镇,往北掌控东川平地。 这一区域占地极广。 后世马邑地区,足足养活了上千万人,六七世纪这个时期,若是灌溉、施肥到位,养活个几十万人应该是没压力的。 未来几年,这里将成为建安军的基业! --------------------- 楚兴仓城内, 人流涌动,无数楚兵在忙碌。 清晨时分,白蒙蒙的烟柱漫过苍穹,火房三更就开始准备朝食了。 一座保存完整的青砖大庭院里。 东侧有六七间火炕房。 淤塞的火道已经被后营清理完毕,大屋子里缓和不少。 项济金甲、金盔随意丢在炕上,一身内锦衣,笑容满面。 建安军的进攻很顺利,项济对此非常满意。 七皇子身材高大,宽阔的肩膀显得有些单薄。 只是脸上有一点点淤青,那是拜他女儿项茹所赐。 为此,项济没少跟周云埋怨。 好好的乖女儿,现在都成匪女了。 武川镇内寨,那天闹的还挺大,项茹为她母亲打抱不平。 认为项济当年连雇马夫的钱都是娘亲出的,今日忘恩负义,要纳别人了。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周云也插不了手,只得他们父女自己解决。 只是项茹在文公团可不是白待的,长期练习建安六式,身手不错。 说到气头上,就给项济招呼了一顿。 要是别的大楚皇子,那项茹这种大不孝行为,不死也得残,最次是个禁足。 封建社会,对于女性的迫害,那是很残忍的。 武川镇之所以出现女性话语权强大的现象。 一则此地处于边关,是血与火的世界,边关清苦。 女子要生娃,要持家,丈夫打仗,她们还得耕田,打到最后,她们也要上。 人心都是肉长得,但凡是个男人,谁舍得打自己婆娘。 边女是坚强的,娘子军就是边关女人,强悍的典范。 二则,武川镇由周云建立,虽然没有法律上的男女平等,但在实际事务上,很大程度遵循了这个原则。 加之项济本就是忠义仁厚之人,亲女儿自是舍不得。 周云最后使了眼色,李娘子跟李贞两个挺着大肚子,带上成莹公主,进了赵刘氏的屋子。 只是,周云就搞不明白,怎么劝着劝着,就把大孝子婚事 敲定了。 大院子里。 火炕之上。 项济摊开一幅舆图,笑眯眯的不时对孟百川指点一下。 就像两个暴发户,在欣赏自己的家业。 丁至孝丁老秀才,面色红润,他终于不用受门板气了。 武兴仓,十几万楚人会盟,各部队随便挑。 手中拿着豪笔,哼着小曲儿,在兵册上反复核对。 偶尔看看在沙盘前,吃朝食的周将军。 偶尔看看在炕上吹牛的定王。 心中不免感慨。 楚兴城啊! 竟然进了楚兴城了。 年初还在河原,九死一生呢。 年底就占据了马邑这处核心城池了。 山沟子里的项济、周云,成大势力了呦。 正当丁至孝思索之际。 门外传来刺耳的敲锣声。 “铛!” “铛!” “铛!” …… 野猪在大屋门外,铜锣敲的砰砰响。 几个缠着腰鼓的武川子弟,也是一路尾随。 敲锣打鼓,迎接友军。 “二爷,定王,看看谁来了!哈哈哈。” …… 项济一愣,拿着舆图,半穿着羊皮靴子,跟孟百川将脑袋伸到门口。 周云端起手里的陶碗,里面是丁不四煮的刀削面。 这个雁门来的将领,似乎在厨艺一道,有特殊的天赋。 他一面嗦着吃食,一边走到镂空旧木的大门前。 伸出脑袋,定眼一看,面呛喉咙里了。 “咳……咳。” 太夸张了! 只见前方百步的雪地里。 一大群楚人踏着整齐的步伐,踩的积雪飞溅。 当头一人。 一身黑貂皮大衣,连毡帽都是貂皮做的。 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那简直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一路拱手行楚礼,跟老兄弟们打招呼。 院子两侧的灶台上,不时有婆子、妇人停下活计,露出惊讶的叫声后。 那貂皮老汉更得瑟了,头抬得就只能看见鼻孔了。 他身后,是两员威风凛凛的大将。 一人身覆黑蛇玄甲,护肩上挂了一张黑色的皮毛,看不出品种,但毛子挺细致,该是做工很好。 另一人也着玄甲,随意披了一件白色的散羊皮。 此人浓眉大眼,面容敦厚,不是王武又是何人? 雁霞山城,上百人踏步而来,一个个牛皮哄哄,跟走秀似的。 周云情不自禁的笑了,又嗦了口面。 当刘庶走到屋檐时,他开口打趣道:“刘大军师,你该不会是把铁力王庭给端了吧?” 八瞎子一听,果断补刀。 “那可不,不然对不起这一身行头啊!” 项济的心思就不一样了,他眼里只有这身大貂皮。 “全黑貂皮,没有一丝杂毛,好东西啊。” “哈哈哈……” …… …… 第225章 骑二营的坚韧 楚兴内城。 在大院众将嘲笑声中,刘庶脸红脖子粗的,骂骂咧咧,被拉进了屋子里。 黑貂皮毡帽,已经在项济手里研究了。 刘庶一见,心惊胆颤。 定王一摸,他脑子里已经在算能卖多少银钱了。 “臣刘庶,出雁霞山城,携雁霞山军民,前来楚兴会盟,” 说着不着痕迹,用力把帽子从定王手里拿回来,戴在自个头上。 台阶空地,一百个孔武有力,目光灼灼。 “噗-噗-噗-噗……” 各类奇形怪状的都有,他们单膝跪地,成四排,大声吼道。 “拜见定王,愿随定王,大破突厥!” “拜见定王,愿随定王,大破突厥!” …… 项济笑着进屋,赶紧从炕上,戴上三羽金盔,披了件蟒纹锦袍。 对于来会盟的楚人,七皇子还是很敬重的。 那可不能穿着内衬锦衣,接见大伙。 他踩着积雪,来到院子里,热情的扶起雁霞山两位大将,李泰跟王武。 随后拱手,对着大院子里的一百名武人,行了楚礼,真挚而又诚恳的道。 “兄弟们别跪着了,雪地里冷。” “去东城,本王在哪里有好酒好肉,尔等吃饱喝足,再说后事。” “好了,散吧,散吧!” 不得不说,项济算是极品大愣子了。 面对一百多条好汉,在他说话后无动于衷,反而看了李泰、王武的眼色才散去,竟然毫不在意。 这要换了别人,高低得记上两人一笔。 项济却是乐呵呵的,重重的抱了抱两人。 一手搂着王武的肩膀,一手搂着李泰,笑嘻嘻的进了大屋。 大屋里有沙盘有舆图,几张太师椅,三四条长凳子,一个大通炕。 这若是大楚的中原权贵看了,打死不会信,这个奴仆的大杂院,竟然是北疆建安军的总部。 周云端着陶碗,上上下下打量傲娇的刘庶,不禁讥笑道,“雁霞山大都督,这身行头再不脱下,小心热出病来。” “嘿嘿,”周云面前,刘庶还是不敢得瑟,骨子里有些惧怕。 周云此人太过厉害,兵法能力仿佛没有底限的深渊。 就特么打阿德戴那一场,刘庶现在都认为,那不是人能干的事。 尖嘴猴腮的脸,在武川镇这两年养了回来,现在只能说是个消瘦的老书生。 他将昂贵的黑貂皮大衣脱下,特意避开项济,一个伺候的女卒接过后,挂在墙根的木架子上。 随后找了个板凳,自动进入了吹牛打屁模式。 那青山寨出身的匪寇们能惯着他? 嘴巴一个个的,只往刘庶心口里扎。 说着说着,就上头了。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东西。” 刘庶急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得身子随气息上下起伏,大口喘息道。 “去大奇关那会,穿插敌后,九死一生,骑二营多说一句没有?” “罗浮山那次?骑二营是不是死战不退?” “没我刘庶当机立断,斩突厥大纛,你们还有命在?” 刘庶无缝衔接了周云的军令。 他不顾李泰拉扯,恶狠狠的对着大屋里的众人,尤其是八瞎子道。 “侮辱我刘庶,没的说,可不能侮辱骑二营的兵。” “雁霞山,他们脱下甲胄,挥锄头,建营地,谁没流一身血汗。” “说他们不行?太过分了。” …… 大屋里众将领不禁面面相觑,嘲讽归嘲讽。 雁霞山城骑二营的成果,大伙心里还是有数的。 项济出来打圆场了,笑眯眯拿着酒壶,给刘庶倒上一杯。 又给李泰、王武也倒上,恭恭敬敬认可了这三人的努力。 大伙一通彩虹屁之后,刘庶才就此作罢。 “这酒,不得劲啊。”刘庶喝了一口,眼 珠子一溜,开口道。 发现不是清河醉,他可想死那玩意了。 “赵祖黄酒呢,一口酒价值一套甲胄。”周云嘲讽三个不识货的东西道。 啊!? 三个土包子一听,不禁仔细品尝,还别说,感觉这会又突然好喝了。 “雁霞山,这次会盟该有六七千人吧?”周云放下陶碗,接过了项济递来的酒杯。 “多少?”刘庶枯燥的手,将耳朵竖起,嘲讽众人。 “二爷,你刚刚说多少?庶没听清楚。” 刘庶将头颅高高抬起,昂首挺胸,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一字,绕行一周后,得瑟够了,才揭晓答案。 “不多,堪堪一万三千人!青壮。” 一万三?! 雁霞山城竟然来了一万三楚人。 大屋里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包括周云在内,都倒吸一口冷气。 “哎,哎!刘大都督,您上坐。” 丁老秀才笑开了花,赶紧给刘庶捶背捏肩,邀请他坐上一张太师椅。 这刘庶带回一万三,啥事都解决了。 “庶这里有句话,骑二营呢,功劳不小,兵司怎么也得给个五千人的编制。战马甲胄,得给咱分配好。” 刘庶本以为是狮子大开口,谁料屋内众人竟然笑的前俯后仰。 你是谈的一手好价,六千的骑二营编制,给你谈成五千! 周云尽力恢复情绪,淡淡的对昔日阿骨部的军师道,“雁霞山不是人不多吗?怎么就有一万三呢?” 说到这里,刘庶不禁叹息一声,无奈道,“那地方人不多,特么山匪野人多。” “王武跟李泰前前后后破了几十个寨子,这些人,不带走也不是个事,万一占了雁霞山城,岂不是大祸害。” 匪兵太多?是得想个办法安排。 要文公团好好洗……好好学习先进的建安军精神,否则无法凝聚战力。 北归军就很成功,在文公团的熏陶下,他们如今士气高昂,一个个卯足了劲,要戴罪立功。 正当周云思索之际,敲锣声又在院子里响起。 野猪这货,屁颠屁颠的出现在门口,笑着说道,“二爷,老当家。公屋山的人来了。” 贺诗楚比刘庶就沉稳多了。 进来就先后拜见了定王、周云等一些老友们。 他跟刘庶的性格不同,乃是老秀才做派。 干事情一板一眼,礼仪方面很到位。 雁霞山的人不多,只有七八千。 这在周云的意料之中,那里的环境确实太差了。 但崇山峻岭出恶民,那里生存了很多厉害的猎户。 这帮子人,整体实力很强,贺诗楚特意跟周云提到了这一点。 李昂还是个老好人性格,他特意夸奖了余建山。 沃野镇一战,他认为余建山的第十一营绝对不弱。 真干起来,不比孟百川跟丁不三的差。 余家军团,经历过古河沟死战,后来又随哲哲大王打过一系列战役。 可以说,二线部队里他们是王牌,完全值得甲胄跟兵刃上的提升。 但周云有自己的考虑,必须维持建安主战军的优势,他不但不会补强余建山,还会考虑抽调精兵离开。 余建三,这个被兵司丁至孝强行改名的山村人,似乎迎来了自己的运道。 出门第一战,就名震北疆,甚至名震大楚。 进了大屋,他就像个老农家汉子,很低调,郑重的跪拜了定王跟周云,随后恭恭敬敬的坐到角落里,不再开口。 公屋山贺诗楚来了,刘庶又吹了一遍牛皮。 嘈杂之际,周云忽然发现一件事。 公屋山城的人都来了,怎么还没看见那个混蛋。 就为他换部队这件事,李娘子伤心了好久。 “大孝……,信儿呢!他没来楚兴仓?” 周云询问公屋山城众人道。 “他啊。进城就被老当家截住了,拿起棍子, 一路追打。” “二爷,我跟你说……少将军,哎……” 听见赤虎笑着说李信的糗事,贺诗楚的眼睛中闪过异色。 这个武川镇的少将军,勇武而果敢,李氏能人辈出,祸福难料啊。 -------------------------- 巍峨的城墙上。 站着白底黑甲的建安军哨兵。 他们挺立着,戴着手套紧紧抓住长矛,眼眸炙热,纹丝不动。 头盔上、肩甲上,渐渐布满积雪。 寒风萧瑟之中,成为楚兴仓的钢铁长城。 城内城外,十几万各地楚人,无不被他们的傲然的气势所震慑。 城外荒地,一处搭建稳固的窝棚区。 几男一女,身负黑衣,手持长剑的江湖之士,望着那城墙上的冰人,内心不禁一颤。 这就是边塞雄狮吗?如此楚军,何惧北狄人乎? 一名机灵的十几岁少年弟子,笑眯眯的跟不少辅兵打了招呼。 他胸口捂着一个袋子,风风火火,一屁股坐到了长凳边。 随后将成果拿了出来,马肉、胡饼、烤羊肉,还有一罐清汤。 “九师弟,你去火房偷盗了?此乃卑劣之事,别堕了我潇湘剑宗的名声。” 中年大师兄重剑立地,面色难看的道。 江湖中人,尤其是名门正派,最重视品行。 走镖的、护院的、干保镖的等等,那个不要好名声。 他们也要营生,真特么劫富济贫吗? 那不叫行侠仗义,那叫找死。 皇城司威压江湖,高手众多,真以为朝廷机构是摆设。 九师弟毫不在意,陶醉的咬下羊肉,这味道,真不错。 “定王兵卒给的,说要多少有多少。” 面容俏丽的女剑客,美眸一皱,询问道。 “他们为何给你如此丰厚,流民不是只有胡饼跟馍馍。” “咱不是流民,是会盟侠客。我给大师兄登记了个武者九品。一会兵司衙门丁至孝亲自接见。” “啊?!……好你个混球东西。” …… …… 第226章 毒士了然守太原 万里苍穹,雄鹰展翅。 茫茫山峰尽头,白山与长天一色。 翱翔的雄鹰猛然转身,俯冲而下。 它眼中,只有那一只飞过城头的白色鸽子。 翅膀收拢,宛如战隼,直奔猎物。 就在即将抓住的时刻,一道黑影疾驰而过。 沙雕,抢军功?! 雄鹰猛的张开翅膀,空中急刹,稳定后,翱翔在群山中的平原上空。 狼烟风沙,残垣断壁。 一座孤城,被黑色的海洋围绕。 足足被攻打了半年的太原,一片狼藉。 从最初的人头涌动,到此刻城内已经是人烟稀少了。 肉脯之事,了然虽然处理的很好,但霍长真能惯着他?飞箭入城,真相大白。 毒士了然干脆就不装了,一夜之间,率领北伐楚军,将太原城屠戮一空。 只留下了三四万楚人,关在城南城北。 这并不是毒士了然良心发现,而是圈养牲口。 为了凝聚军心,了然许诺,太原抢劫各大豪族的金银,全部归兵卒所有。 此种种行为,太原节度使丁宏度怒不可遏,但了然只有一句话。 “太原城破了,丁柱国您就啥都没了!杀还是不杀,您定!” 寒风呼啸。 上官虎卧榻在城头,城门楼已经被轰塌了。 一处城楼残檐断壁,能遮风挡雨,徐州军点堆篝火,他也就住下了。 上官虎的甲胄有不少损毁,肩吞虎头也被打的粉碎。 他受伤了,气血之力萎靡,筋骨也似乎残了。 上官虎的气息,不再是过去如骄阳一般猛烈。 一只黑色的雄鹰,从城头飞过,上虎不禁叹息了一声。 这些该死的草原人,天上到处是猎鹰,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太原彻底跟外界隔绝了。 青砖城墙,坑坑洼洼,太原这几天雨水带着冰,士卒病倒了不少。 一只官靴,踩的积水飞溅,风风火火,拍了拍身上的水渍,躲进了残檐里。 十几名披坚执锐的徐州护卫,在不远处停下,站立在没有城垛的城墙之上。 “情况怎么样?老小子。”上官虎眉头紧皱,询问了然。 了然没有理会,他得头发有些白丝了,用树枝在青砖上划着路线。 良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面无表情的道,“不是很好了。” “天气冷了,受伤的士兵杀多了,楚兵们绷得很紧,可能会炸营。” “北城那一段城墙彻底塌了,只有二丈高,丁宏度派人日夜在修。” 上官虎就是支援那一段城墙受的伤。 那是北狄人的一次猛攻。 阿史那忠利骨冲上了城墙,口子越拉越大,上官虎不得不支援。 论骑战,也许忠利骨还能跟徐州猛虎势均力敌。 但打步战,放眼天下,上虎有绝对的自信。 苍天怒在手,城墙之上,两大猛将火拼,忠利骨节节败退。 最终杨双救援,才化解了忠利骨的危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绝世武者的尊严让上官虎做了愚蠢的事。 他上头了,对于上次对决失败,徐州猛虎耿耿于怀。 这次步战的机会,上官虎如何能放过。 那一夜过后,了然再没听见上官虎要跟杨双分高下的事了。 上次只是伤了气血,这回是伤了筋骨。 闻言,上官虎神色不禁一暗,开口道,“里面建个瓮城吧,修肯定不可能的,北狄人又不瞎。” “太原已经不是城墙城池的事了,”了然磕着下巴,目光炯炯的看着青砖上的简易并州道舆图。 “抢劫大户金银、杀戮、淫乐,让兵卒们提升起来的士气,耗损的差不多了。” “但咱们只能高压,否则沦为野兽的楚兵,就会将各大节度使撕碎。” 是的,野兽。 太原的守军已经是野兽了。 若是正常守城,可以说太原必然丢失。 山河破碎,楼关丢失,北狄几十万狼骑南下。 城内只有一个月的粮食,还大量涌入了并州道逃难人口。 可谓是,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将无信心。 这个时候,说什么 家国兴亡都是假的,大道理一点用没有。 了然果断采用了最极端的手法,刺激士气。 他率领十几万士卒,又选拔了数万太原青壮,并允许他们携带家眷。 在一个晚上,士卒们听说豪商勾结突厥人,怒不可遏。 太原兵卒控制不住,洗劫了城内的所有大族豪门。 昔日捐粮凑不齐一千石,但那一晚,敲门而入的太原各权贵,就捐出了十万石军粮。 可了然的刀,已经杀起来了,怎么会留着这些豪族,消耗粮食呢。 抢劫杀人,肆意淫虐的楚兵士气高昂,大量粮食配合肉脯,再无军粮之忧。 这段时间,尽管无数投石机呼啸,但太原一直固若金汤。 就算城墙坍塌了多处,但最强的防守,从来都是人心。 万众一心,太原的战力,远超突厥国想象。 可战争打到十月了,五个月,一百多天的猛攻啊。 转机还没有到,了然不得不对民众动手了。 选拔成兵卒的,保留家眷,其他一律屠杀,减少粮食损耗。 太原楚军自己屠了大楚王朝的太原郡城。 全太原活着的兵卒,都是杀人凶手,他们都抢劫到了巨额的财富,多到去别的地方随便成为一个小地主。 在这种美梦的刺激下,太原终于又挺住了一个月。 但是现在,反噬的时间快到了。 七八万太原郡城的楚人,眼眸越来越邪恶。 他们之所以不动手,可不是什么将军尊卑压着,而是在衡量能不能杀过几个节度使的牙兵。 “我们撑不过十一月了。”了然在垮塌的城楼角落,幽幽的说。 “最迟这个月底,营啸必到,到时候不用突厥人,咱们也完了。” “可惜了,嘿嘿。”上官虎无奈的笑了,笑的疯狂。 “没找到机会,反了这帮狗日的项楚权贵,没办法实现咱们的理想。” “不一定……”了然的眼眸中闪过异色,手里的树枝死死的压在武川镇的位置上。 “周云,绝不会坐视大楚丢太原,罗浮山他都搞得定,哲哲肯定搞不赢他的。” “省省吧,这都半年了。哲哲那废物,周云早该收拾掉了。” …… 卧榻之上,寒风灌入。 了然从火堆里,又拿出一根木头,这是房子的木料,太原城已经在拆屋子了。 城墙被砸的坑坑洼洼,徐州军这一段,不少垮踏了几步甚至十几步的。 有些城墙还有八丈,有些只有五丈了。 兵卒们躲在城垛后面,三三两两的烤火。 歪歪斜斜的残破军旗,昭示着太原的士气已经到谷底了。 透过城墙,城外大军遮蔽了这方天地,一眼望不到头。 了然愣愣的望着青砖地上,划着的并州道舆图出神。 某一刻,雄鹰在天空鸣叫。 黑衣书生眉头紧皱,喃喃的道。 “周云,你真的不动吗?你这样的兵圣,不想造反吗?” 风雪渐渐大了。 残垣断壁的城楼上,士族们吆喝不断。 很快,城楼下有人送来了柴火。 了然靠着床榻,劳累的小咪一会。 现在太原城,反而是城头最安全。 只是,他没有发现。 就在刚才,透过垮塌的城垛,看见的大纛远处。 烟尘滚滚,一匹快马,奔腾而来。 …… …… 第227章 周云论战 楚兴仓。 白雪茫茫盖孤城。 长烟落日镇边塞。 城内大院子里,荒草土坡,满是冰渣的树下。 几十个辅兵女婆子倒腾着大灶,这是在给会盟而来的兵卒,准备席面。 七八间大炕房的最东头,炊烟缭绕,这里还有一处火房。 一个手脚麻利的魁梧汉子,在处理一块上好的带皮豚肉。 这种好东西,武川镇独有。 别的郡城,这玩意有膻味,周云那里的豚就怪怪的,一点不膻。 他用带着十几根钢针的小耙子,迅速有节奏的拍打带皮五花肉,另一只手则在飞洒雪花盐。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聚精会神观察肉质的变化。 肉皮像波浪一样摆动,钢针打的恰到好处。 后世的任何大厨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毕竟不管那个厨师,都不可能有八品武者的手法,跟观察力。 “哎,哎,别加木炭了,大瓮热的差不多就行了。” “哦,嘿嘿,丁大哥,等会多给我点呗。” 丁肆业激情四射的拍打到位后,就顺手将肉反扣。 这吸饱了雪花盐的豚肉,在稍稍吃一下酱料,就能去大瓮里吊烤了。 吃货的世界里,永远有另一个吃货。 铁牛自从认识了丁不四后,就成了他得随从兼厨房下手。 像这个两百多斤的大缸,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 “你这个烧肉要注意火候,它滴的油就会加大榆木炭的火力,放多了等下得烤焦了。” “外面的脆皮弄不出来,这烤肉滋味,下降一半。” …… 丁不四敢说,铁牛就敢听。 他乐呵呵的,小鸡啄米一般,至于他听没听懂,只有天知道。 赵刘氏一身妇人穿搭,只是在脖颈的内衬跟鞋子做了点特殊处理。 还别说,这样一弄,更有一番风味,一股浓浓的纯欲感。 “丁统领,豚肉还没出呢?大屋里的人都来齐了。” “烤完这个,你们也该过去了,好像议事咯。” 闻听此言,丁不四才从迷醉里醒来,喉结蠕动,咽了口水道,“赵家主,豚肉等会,烤羊肉先上吧。” 张麻。 云都山城老兽医。 他嘿嘿的笑着,将角落台板上,烤好的一扇羊排,快刀分在六个木盘子里。 他刚想端起来,就被大奇关的赵氏家主阻止了。 “奴家去吧,怎么能劳烦张统领呢。” 说着,赵刘氏叫上几个秀丽的丫头,顺便还叫赵氏的小儿子端着一盘外酥里嫩的羊排。 张麻悻悻的,杵在火房里,手脚不安。 他受不了大屋子里的压力,这些人对他的世界来说,都太高了。 建安军的赫赫大将跟他论平的,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所以,第十六营统领跟第十三营统领,就在火房里倒腾吃食。 就在张马收拾案台时,他忽然眼眸一冷。 听到门外赵刘氏越飘越远的声音。 “赵崽子,等会进屋逢人要叫叔叔,知道吗?” “你小子要机灵,这种机会不多,进去落个好名声。” …… 楚兴仓。 大屋子里。 此刻的气氛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叙旧也叙完了,吹牛也吹的差不多了,吵架也吵了。 这就该到说正事的时候了。 土炕上只有两个人,项济、周云。 他们脚踩着长凳,并排而坐。 只是一人身子靠前,手里拿着细长节枝,在炕前的沙盘上比划。 另一人则是随意的坐着,双手撑在土炕上。 众人围着沙盘,或坐长凳,或坐太师椅,或者干脆弄个小板凳,坐在后面。 土炕之上,周云口若悬河,对于局势的分析很独到。 “这会呢!打仗就跟过去不同了。” “以前咱们盘子小,就打点策应偷袭,这会咱们要当主力了。” “那得考虑后勤,粮道,还要考虑土地的收成,不能耽误。北疆楚人的出路,也归咱们考虑了。” “我估摸着,铁力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细 长节枝指在太原城的位置,刘庶、贺诗楚等对视一眼,不禁面色凝重。 攻下楚兴仓,占据北疆大部分地盘固然可喜,但随之而来的突厥主力军,也是个大麻烦。 这可是一个同大楚帝国体量相当的军事强国。 从兵力的角度看,他们处于绝对劣势。 周云眼眸深邃,仔细思索片刻后,说道。 “北狄人在太原,掳掠了至少百万楚人,驱使他们攻打城池。” “这回要是来打咱们,那铁力的兵力,可能不会比罗浮山的时候少。” “并且,根据消息,铁力编练了不少步兵,跟哲哲一样的。咱们的骑兵,也就不能乱冲了。” …… 战争的客观规律是相对的。 建安军能利用,突厥人也能利用。 如果此刻要项济、周云麾下最强的骑兵,三骑营任何一支,去冲击如今余建山的第十一营。 那结果是毫无悬念,李兴等人必死无疑。 第十一营有大盾、狼宪、长矛、弓弩,虽然质量上稍差于主力军,但基本能力是够的。 同样的道理,情报显示,铁力用楚人练的步兵,基本跟建安军一致,在兵力的规模上,还是建安军所不能比的。 大量成建制的步兵出现,极大的强化了铁力的阵地战实力。 这就使得,周云想要在正面战场,击败铁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丁司长,咱们如今有多少人马了?” 大通炕上,周云转头,询问丁老秀才,大伙也将目光转向了兵司大衙官。 包浆的太师椅上,丁至孝仔细思索了片刻,又从后面拿来一个册子,斟酌再三,才开口道。 “咱们若是按,定王跟周将军定好的十八营计划,那么战兵有六万八千人,配合其他各类兵种,接近十万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各大将领不由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万人了!? 建安军集团竟然有十万人了。 一时间,几个嘴巴多的货不禁浮躁起来,大屋子里嘈杂了。 “安静!丁司长还没说完呢。”周云脸色一变,怒斥众人。 少顷。 丁至孝抚了抚胡须,面色凝重的道。 “咱们扩军是准备达到这个数量,但目前情况并不乐观。” “除龙骧军是满编之外,其他的基本还是空架子。” “甚至,第十七营,第十八营,此刻还在兵司的楚纸上。” “另外甲胄也跟不上,这是个大问题。” …… …… 第228章 山寨小道 楚兴城。 炊烟飘扬,人声鼎沸。 大屋子里,规矩不严,众人喝酒吃肉,开着军议。 随着丁老秀才,一一讲解建安军的情况,众人不禁眉头皱起,脸色渐渐凝重。 他们乃是沙场之人,或多或少感觉得到这些困境的。 这其实是无解的事情。 项济、周云的底蕴摆在这里,他们在北疆五郡的夹缝中求生存。 势力本就先天不足了,再加上成型时间太短,注定了各种困难。 无论这回,楚兴会盟,周云有多少兵力也好。 哪怕是二十万,真正铁杆的部队,就还是武川镇那一万多人。 总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古代军队,绝大部分情况下,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十就基本失败了。 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二十,那就会炸营。 因为古代的兵马,绝大部分是仆从军,各地郡兵,临时的徭役兵。 真正扛起大旗,忠心耿耿的甲兵,数量是不会太多的。 说白了,就打顺风仗跟你玩,要他死,他就不干。 若是信仰坚定,生死同在,战至一兵一卒的虎狼之军。 那么这种根基兵,有几万人,就能建立王朝了。 刘邦老兄弟,出沛县到平定天下,才多少人。 女真完颜阿骨打,攻克辽阳,才多少兵力?就到了金兀术时期,女真嫡系才多少人。 蒙古乞颜部,成吉思汗拥有十一万多的主力军,蒙古帝国打到哪里了? 多尔衮入主中原的时候,满清八旗军嫡系,不过才六万余人。 周云在发动北山夜袭时。 拥有骑一营三千人,步一营二千六百多人,铁甲锐士三百人。 绝对核心兵力,也就是六千人的武川镇子弟。 当然,在城池里,项济手中,还有孟百川跟丁憾山有四千人。 当时,武川镇山谷,满打满算,一万人的样子。 除这支兵力之外,建安军集团,也就是雁霞山、公屋山还有四千多骑兵。 从根本上讲,六大营原一万四千余人就是建安军的基本盘。 血战哲哲大王后,嫡系精锐损耗三千,只有一万多出头了。 可以说,此刻在楚兴城。 项济、周云凭借着无敌的威名,讨伐北狄的大势,也许能挥动十万兵马。 但从战争的本质出发,其绝对主力,还是这一万多人。 只是,武川镇盘踞的月余时间里。 哲哲手下的楚兵降卒,在文工团的熏陶下,加上武川镇本身跨越时代的制度。 使得这两万多人凝聚军心,基本拥有了不俗的战斗力。 云都、雁霞、公屋三处根据地的山兵战斗意志也是很不错的。 总体说来,建安军能打的部队,大约四万人出头。 其它的,无论这次会盟来多少,那基本是顺应大势,打点顺风仗,或者被当炮灰投入某一处战场消耗。 至于童家镇跟大奇关! 独立性太强,跟会盟子弟没有太大差距。 北山夜袭,为什么周云到最后才投入童家镇的兵力。 实际上就是童家镇的兵马,不会死战,当时情况不明,不能投入。 到最后抢功劳的时候,那是个人都猛的一批。 连童家镇这种投效项济的豪强,都只能如此使用。 北疆楚人虽然不少,但短时间内,是打不了硬仗的。 周云眼神冷厉,在大屋里扫视一圈,淡淡的说道。 “北狄人的主力部队,大概率是不会继续死磕太原城了。” “就铁力可汗还想打,底下的草原人也不干了。” “算上收拢财富、人口、牲畜,集结各郡抢劫兵力的时间,最快月底,最慢也就三十多天吧,咱们就应该和突厥兵交战了。” 贺诗楚跟刘庶面露担忧,对视一眼,最终贺先生慎重的开口道。 “不是说打击士气的话,定王的兵力,该是很难打赢铁 力的。” “同样是铁甲精锐,就算建安军能一个打两个,咱们也换不起啊。” 刘庶也站了出来,帮衬的说了一句。 “虽然北山那场,咱们赢了,但说到底,北疆楚人认可定王,认可建安军。” “可太原郡的子民,认可的是丁宏度,而且可一不可二,策反用了一次,霍长真该会防着这一手了。” …… 当一个集团或者政权,处于上升趋势时,那高层就很有斗志。 建安军可以说是火箭上升,那他的核心集团凝聚力是很强的。 虽然两个军师说的是实话。 但大屋里的战将们,却嗤之以鼻,不怎么服气。 且说着说着,就变味了。 “刘庶,你怎么个意思?”八瞎子唯一的眼睛,瞪着前阿骨部军师,恶狠狠的道,“咱建安军子弟,啥时候败过?怎么就打不过?” “雪林子,那种仗都打赢了,现在十万雄兵,怕个鸡毛。” “是啊,两位军师,怎么说话!咱们战兵可就不乐意听了。” “你们……你们,八瞎子,你这是抬杠,老子忍你很久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咋的?练练……” “艹,狗日的,怕你不成……” …… ------------------------- 大屋外,院子里渐渐飘起了雪花。 北疆进入十一月后,一天比一天冷。 十几个灶台白烟弥漫,靠近柴火的地方,明显温暖多了。 几个身穿冬衣,腰间挂着短剑的婆子、女卒在此八卦,被土屋子里的争吵吸引。 她们不禁面面相觑,眼眸中全是震惊。 小片刻后,噗嗤一声,在一个满是积雪的树下,笑的乐不可支。 “咋院子里吵起来了。” “哎,有四当家跟那帮子老东西在,能不吵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梁统领从菊丫头那里出来,这可不能乱嚼舌根子……” …… 楚兴大院。 人流涌动。 树下八卦闲谈的婆子们猛然一惊,散乱的去管各自的灶台。 顺着树枝的方向,赵刘氏婀娜多姿,端着盘子,带着三四个随从跟一个孩童,从屋檐下走过。 屋顶有戎衣兵卒在捡瓦片,大屋子还有几间是漏水的。 补瓦的兵卒小心翼翼,手里捧着四五块,单手扶地,来到屋脊。 某一刻,北风吹动他的帽檐。 他看见院子外面的楚兴仓,城郭壮阔。 川流不息的楚人,喧嚣嘈杂,一眼望不到头。 一杆湛金十字枪,立在城池的中央。 仿佛这方天地的神器,闪烁金光。 九节铜环,迎着北疆的寒风雪雨,叮铃作响。 …… …… 喜欢楚兵。 第229章 潇湘剑宗 “咚!” “咚!” “咚!” …… 战鼓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楚兴城内。 后营的兵卒手脚麻利,在校场上搭建了巨大的擂台。 此刻,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擂台上,只见两道身影全力搏杀。 场中劲风四起,火星四溅,显然都是顶尖高手。 两人一红一黑,转眼间就打了几十招。 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手中重剑,威势浑然天成,大巧不工。 红衣将军,面若冠玉,眼如朗星,一柄长剑,形如鬼魅。 两人都是当世顶尖剑道好手,走出了自身剑道中的极致。 一人走的力剑,以一力降十慧。 一个使得巧剑,后发先至,快如闪光。 在几万楚人的喝彩声中,擂台之上双雄决战,一时难分伯仲。 金甲将军项济,端坐在点将台上,被无数铁甲簇拥。 十几个身覆甲胄的定王高层,一字排开,坐在太师椅上观看。 大院子里,他们叫五老鬼、八瞎子、不三不四,项二愣子。 但在外面,他们是北疆赫赫人物。 建安军总教头,李全。 墨家大圣,程知重。 名将孟百川,衡州郡大将杨猛,斩弥禄王武…… 建安军大纛随风飘扬。 十五面旌旗,猎猎作响。 楚人英雄,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 邀请天下义士,楚兴会盟。 来此的楚人天南海北,各郡各地都有,成分也是多种多样。 有山匪、有良民、有溃兵、有江湖各大门派。 大楚的山河之内,最强的是佛宗、道门。 其杰出弟子,大多直接效忠了项楚,或者天下豪强门阀。 玄真道长,更是当朝国师,地位崇高。 江湖整体力量,远远低于门阀皇室。 这是必然的,那个门派要是比门阀厉害,它干嘛不当豪强。 论资源,门阀底蕴传承在各大派之上。 论人才,自幼培养,治下各适龄子弟何止数万,优中选优。 江湖在资源上,自然是薄了很多,如何能是皇室和门阀的敌手。 所以天下各派,能上九品的,基本都是掌门级人物了。 当然,江湖中也有不出世的老怪物,也许在某些屋室内,他们强的可怕。 但要是战场上,他们决不是上官虎、渊盖文的对手。 马邑楚兴,汇聚了十几万楚人。 这江湖人士一多,那谁能服谁?谁能惯着谁? 短短几日,大大小小比武几十起。 周云一听,懵了,这帮人还挺好斗的。 得得,喜欢打?那就打个大的。 天下第一侠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会盟楚兴,抗击北狄。 这个名头够不够大。 此令一出,楚人无不热血沸腾。 这天下第一,可是定王给的,那是官方认可的。 今后行走大楚,谁不得给三分薄面。 当看见战利品时,江湖中人更彻底疯狂。 夺魁者,赏库尔支旗阿史那哲哲的黄金马刀。 先不说这把刀的黄金宝石值多少钱了。 单单就它的价值,它的荣誉,那就不是银钱能衡量的。 中原豪强门阀那个不想要,随便转卖,得多少银子。 就算不卖,拿去开宗立派,就说某某万军中斩哲哲大王的首级。 古人消息闭塞,有宝刀为证,这事就假不了。 上擂台的大楚江湖人士很多。 长鲸帮、快剑盟、五湖帮……大楚北十三道各郡基本都有人参与。 有些人是有真本事,有些混球就是凑个热闹。 因为只要参加,就有一顿好酒肉。 吵闹中,喧嚣中 ,大比的过程里。 建安军兵司衙门偷偷记录,基本完成了对会盟楚人的筛选。 在一众门派里,最终杀出重围的乃是长沙郡洞庭湖潇湘剑宗。 有道是,长剑荡空三百里,潇湘一剑平洞庭。 潇湘剑宗本就是江湖大派。 当代大师兄潇湘子,更是剑道大成者。 此人从外形看,是一个敦厚的中年人,一身正气,走的也是重剑之道。 九品武者,一柄四十五斤的玄铁重剑,这份量就是战场厮杀都够了。 擂台比武,自然不在话下。 江湖中人,重巷间搏杀,武器又要方便携带,故一般都是轻兵器为主。 潇湘子基本几招就能解决对手。 唯一难缠的是决战,有个道家子弟,跟他打了三十几招。 但当定王项济,笑容满面,将库尔支旗的宝刀赠给他时,潇湘子却拒绝了。 他目光炯炯,眼神中闪烁着剑痴般的崇拜,单膝跪地,请项济指教一二。 传闻七皇子武功盖世,北帝王剑,视六十万突厥如无物。 至于他的小师妹,不停提醒他,定王看上去武者气息不强。 潇湘子却固执认为,那是剑道无敌,返璞归真。 此乃超凡入尘,武道的至高境界。 噩耗! 这绝对是噩耗。 天下英雄当面,项济就是再二愣子,也知道,不能说他武艺不行啊。 ,! 最终,在项济满头大汗时。 周云踏步向前,站了出来。 定王欲战北狄豪杰,不能过多消耗,不如就让本将来领教。 至于青龙、黑蟒等人,那都是大楚的赫赫之将。 放在江湖的角度看,都是能会猎异族的绝顶高手。 若是他们下场,实乃欺辱潇湘子。 擂台之上。 饶是周云九品初期,一身剑道百发百中,也渐渐吃力。 这个潇湘子确实有实力,一手重剑,大巧不工,威势逼人。 幸好周云每次都点在他的发力位置,使得潇湘子一直处于被动。 但剑招这个东西,潇湘子慢慢适应后,自然就是周云越来越难对付。 潇湘重剑频频使用,推字诀。 这种剑招乃重剑独有,以势压人。 就算周云能精准点在剑身上,依旧要承受剑上巨力,从而失去节奏。 寒风瑟瑟。 雪漫楚兴。 东门的城门楼内侧,城垛之上。 三个奇形怪状的少年爬在上面。 一个脑袋特大,眼睛眯着,一脸鄙夷的小子,惊愕的说。 “没想到,咱爹还会武,一身剑道不俗。” 另一个城垛的豁口里,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武者气息狂暴。 眉宇之间,竟然是鼻涕虫的模样。 “那二爷以前还被大娘子欺负?男人,真可笑。” “二爷该是打不过这个黑衣剑客的。”一旁的身覆扎甲,披羊皮袄子的少年说道。 “不一定……”高大少年眼眸中闪烁精光,否定的道。 他发现周云的剑道极为精准。 精准在武艺中是很可怕的事。 若是真要起杀心,那就是直逼要害,攻其必救。 这样很容易获得优势,从而击败对手。 “铛!” “铛!” “砰!” …… 擂台之上,火星四溅。 一柄剑威势无敌,另一柄剑掀起残影。 一时间斗了上百招,还是不分胜负。 忽然。 潇湘子抓住机会,凌空回身,一击重剑,直取周云。 “潇湘一剑!” 此招乃潇湘剑宗的绝杀,一身气血之力,全部汇聚于长剑。 周云眼眸冷冽,闪烁精光。 他脚步灵敏,连续后撤,一脚踏地,凌空旋身三圈 。 电光火石之间,将剑的威力提升到极限。 一剑荡出,人、剑、势,三者合一。 “铛!!!” …… 两柄剑尖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股圆形气浪荡开,空气撕裂,发出嗡鸣之音。 “噗-噗-噗-噗……” 周云连续退了三步,气血翻腾。 他眼眸深邃,在考虑要不要认输。 他的十二正经本来就是系统打开的,算是次品,不能久战。 潇湘子退了一步,气息稳定。 但他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收剑停战。 拱手行楚礼,朗声道,“周将军,何必要戏弄在下。” “你已人剑合一,某认输就是。” 周云:“……”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笑,打破了场中的气氛。 项济这个大二愣子,笑眯眯的在潇湘子身上摸索。 “周老弟与这位潇……子,旗鼓相当,本王判你们平手。” 他似乎又发现了一员爱将。 表情陶醉的抚摸,令几个潇湘剑宗的弟子不禁一怔,头皮发麻。 喜欢男宠?……口味还怎么重?! 忽然,项济转头,看见一个身材单薄的剑客。 他仔细打量,略微思索,摇着头道。 “这个兄弟,得多吃点,身子骨不行啊。” 俏丽的男装女剑客:“……” …… ------------------ 楚兴。 东城。 远方的擂台之上,定王项济给前十强都送了厚礼。 尤其是潇湘子,虽然他跟周云的比斗不分胜负。 但擂台战他是第一,这点无可否认。 人人都得到了甲胄跟兵器。 这些上好的牛皮扎甲,百锻夹钢兵刃,都是能传家的。 江湖子弟们无不是千恩万谢。 建安军的财政班子,目前没有正式成立。 还是武川镇的老底子,连续几场大胜仗,缴获的物资是很丰厚的。 何况甲胄、兵刃这些东西,建安军也不缺这几套。 十八营的甲胄问题,不是这几套能解决的。 东城楼之上。 大孝子兴趣缺缺,失望的摇头。 他就想看他爹被打下去,结果潇湘子办不到。 昨日,李信擂台战败。 周云、老当家,就差快笑死了。 雪城。 寒风。 大孝子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眼睛眯成一条缝,轻蔑的道,“明天军擂魁首之战,你可别输了。” “小爷还等着去你的百人队里混呢。” 江湖擂台已经结束了,但军擂还没有结束。 这种比武针对的是低级军官,夺魁者至少百人将。 高大的少年冷哼一声,一身气血之力猛然爆发。 “就这实力,我想输都难。看先锋大将明日虐他。” 城墙之下,论武大会虽然结束了。 但依旧人头涌动,楚人娱乐少,一时间还没回过味来。 长长的楚兴城道上,是挺如苍松的北归军哨兵。 远方云海长山共一色,几片军营在大地盘踞。 三个小将,城道上的身影越来越远,留下三条雪地脚印。 某一刻,鼻涕虫的脸上闪过担忧,有点不自信的道。 “说真的,赢你的那个,谁来着?感觉还行。” “我知道,好像是咱们武川镇的子弟,十六岁。” “狗屁,八瞎子后营的,我看见八瞎子在揍他,叫侯莫……陈崇吧。” “武川镇,侯莫陈崇?奇怪的名字。” …… …… 喜欢楚兵。 第230章 侯莫陈崇 战旗如林。 猎猎作响。 北风呼啸,校场中的高层将领却不动如山,威武赫赫。 数千战兵如雪地中的冰人,挺如苍松。 一片肃杀之气,在城北校场弥漫。 军中之战,不对外开放。 只有少量的好事顽童,爬在城里的大树上,遥遥观看。 建安军大纛之下。 只有一张大辇主位,周云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此刻他一身玄甲,是建安军的灵魂人物,卧龙周云。 北疆建安军集团,兵事上,周云一把抓。 拥有绝对的权力,项济从不干涉。 甚至军中大比,他也是偶尔来,偶尔不来。 今日是肯定不会来的,他正在为难潇湘子。 右侧旗帜下,丁至孝一身大羊皮袍子,认真的记录今日的前几个军中子弟。 尤其是这最后一场,水平已经超纲了。 军中大比,乃是军中子弟自发要求的。 江湖人士都还要争个高低,何况是血与火铸就的军队。 一万多建安军核心,加上数万底层北归楚人士卒,都迫切需要一个展现的机会。 斥候营、骑兵营、步兵营,谁不认为自己最强。 当然,参加大比的,也都是各营各曲的高手。 一个几百人的队伍,都不能无敌,敢来大比献丑? 孟百川跟丁憾山不禁互视一眼,脸色难看,摇摇头,不着痕迹的叹息一声。 现在的新进小将都这么猛吗? 校场之中。 童虎一双八凌锤,使得是炉火纯青,气息浑厚而浩瀚,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甚至出招之间,隐隐有龙象之音。 这可是单只六十一斤的锤子,一双重锤一百二十二斤。 就特么这混蛋,两年前初见,还是擦着鼻涕的小孩,现在猛成这样。 换谁,能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孟百川跟丁憾山是绝了再上战场动手的念想了。 从此之后,我佛慈悲,老老实实的躲在大纛下指挥吧。 更让他们吐血的是,童虎还打不过。 这样的少年猛人,竟然还打不过? 跟他对位的人,乃是后营子弟,侯莫陈崇。 这个小子,孟百川跟丁憾山都认识,他是在这半年守城战中,渐渐由孩儿兵崭露头角。 只是武川镇中,武力不俗的子弟不少,他虽然突出,但两人也没有太多关注。 雪地之中。 一名气息锐利无比的少年,他身高八尺,身覆后营扎甲,一双眸子如同野兽。 精壮的肌肉,气血之力迸发,凶猛之余却很从容。 自信! 那是绝对的自信。 后营少年似乎有着极致的武道天赋。 他进退有度,完全掌握了比武节奏。 “咚!” “砰!” “铛!” …… 远方火星四溅,战况激烈,但周云知晓,胜负已分。 几步之外,梁三无奈推了推头盔,兴趣缺缺。 童虎是斥候营的兵,此刻赢不了,他心里难受。 八瞎子鼻孔朝天,牛皮哄哄。 偶尔傲娇的望着周云,仿佛在等待二爷夸赞。 谁都没料到,军中大比,最强的竟然是后营的子弟。 侯莫陈崇?! 周云的眼神中闪烁精光,气息冰冷的可怕。 这个人他有印象。 历史上,此人乃西魏八柱国之一。 个人武力是怪物中的怪物。 就算放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十五岁从军,跟随贺拔岳和尔朱荣征讨葛荣、邢杲等叛乱势力,屡建奇功。 在万俟丑奴割据关陇称帝之时,侯莫陈崇单骑冲入敌阵,万军之中,活捉大赵皇帝万俟丑奴。 请注意。 单骑冲阵!活捉皇帝! 爽文都不敢写的这么离谱。 这是正史记载的事迹,在西魏北周猛人扎堆的时期,单枪匹马,屠戮疆场,何等恐怖! 面如玉冠,眼如星辰,周云的脸上闪过异色。 侯莫陈崇出来了,那会不会有宇文泰、李虎、独孤信呢? 这些魏周隋唐的大气运者,会不会要出现了。 周云的眼眸环视遥远的苍穹,此刻风雪很大。 几千兵卒宛如阡陌,傲立校场,纹丝不动。 如今占据云州地区的是建安军,无论这些人何等气运。 只要敢威胁到他的家人,周云都会将他们碾碎。 现在,只有武川镇才是大气运者,其他都是贼寇! “将侯莫陈崇的兵册给我!” 周云的语气冰冷的可怕,丁至孝不禁一愣,赶紧吩咐小吏拿来。 少顷。 周云打开一卷楚纸,一边注意比武,一边仔细观看兵册。 侯莫陈崇: 乃破阿骨部时期,雪林所救楚民,隶属武川镇后营。 其母冰断双足,在匠造营的制甲部缝扎甲片。 其父雪夜打鼓,为浑部所杀。 二哥、三哥皆流亡,大哥在北山屯堡谷地养马。 帝二十三年五月,其身强壮,遂着甲,战突厥,多有斩获,为程总管所重。 我尼玛!送ssr? 这特么根红苗正的武川子弟。 站在侯莫陈崇的角度看,在那个冰天雪地里,父母、兄长冻的奄奄一息。 李氏的辅兵们带着雪橇车出现时,该是光芒万丈的。 周云对其一家有救命之恩,父亲为武川镇战死,母亲、哥哥全是武川镇子民。 武川镇?! 此刻,周云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一件事。 历史上,侯莫陈崇似乎就是正儿八经的武川镇子弟。 校场之上。 童虎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侯莫陈崇的长槊稳稳压制他的双锤。 童虎数次气血沸腾,想要近身肉搏,但都被对方巧妙化解。 一杆长槊行云流水,不停利用距离优势,猛攻童虎。 尽管童虎一身气血之力惊人,但如此消耗,也不可能撑下去。 “铛!!” …… 一声金戈之音,重锤在空中旋转,最终砸在雪地里。 一杆锋利的长槊,抵在童虎的脖子前方,胜负已分。 尽管身高七尺的童虎呆愣在校场,似乎非常狼狈。 但观战的所有建安军高层,并没有一人敢小视他,反而觉得太可惜了。 九品武者! 两个都是九品武者。 大纛之下,所有的将领都几乎迷茫了,九品如此不值钱了。 武川镇子弟蹦跶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凶? 其实这种现象,乃是周云跟全爷,还有铜锣脑袋,早就计划好的事。 北疆苦寒,能生存的人本就是凶悍之辈。 武川镇长期处于战火,少年子弟耳濡目染,崇拜英雄。 建安军统治地区,子民条件还是丰厚的,项济此人不但不搜刮,反而总是掠夺周云、刘庶等补贴穷苦之人。 加上全爷的六式武学,和随时都在的选拔机制。 武川镇这种凝聚力强大,资源丰富的边军重镇,不出猛将才不合理。 且这种将领,相当于武川镇的青训子弟,对比外来将领,忠诚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斥候营的方阵里,大孝子失望至极,百人队没了! 但此刻身在军阵,他不能乱动,否则,乱鞭从事。 大军之中,他只是第六部的一名斥候兵,名叫周言。 从军半年,没啥机会。 公屋山没什么功劳立,沃野镇一天就破了,他现在都还是大头兵。 …… …… 第231章 各营统领 “咚-咚-咚-咚……” “嗡!!!” …… 战鼓雷动,号角响起。 前方是帅台旌旗飘扬,各部大将统领端坐。 数十名披坚执锐的护卫,耸立在两侧。 侯莫陈崇踏步而行,有些武川子弟护卫他是认识的。 下一刻,他看见主位上的红甲将领周云,不禁眼眸一亮。 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头,朗声喝道:“家兵侯莫陈崇,拜见主公!” 侯莫陈崇流泪了,这一刻他很激动。 父亲在世的时候,要他记得李家的大恩,更是经常督促他习武,否则对不起家主。 这一刻,他军中大比第一,终于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了。 覆盖双手的积雪冰冷,但他的内心却异常火热。 他要像父亲那样,保护他的家园。 “侯莫陈崇?”周云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感情。 “回主公,正是在下。” 周云离开主位,闲庭信步,反手扶剑,踱步在帅台。 “楚兴城军中大比,你是武魁,十八营任选,想去哪支部队?” 此言一出,侯莫陈崇不禁一愣。 他不由控制的抬头,木讷的望着八瞎子。 此刻他只有十六岁,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 场面有些冷,还有些尬。 一时间大伙都屏住了呼吸。 周云在等待,各部将官也在等待,侯莫陈崇这样的兵,谁不想要? 只是,雪地里,那个木头一直不说话,八瞎子都急了。 “二爷,侯莫陈崇随你安排,他是咱家长大的,随便用。” 望着此刻,一脸痴笑的少年将才,周云不禁摇摇头。 他还是太稳了,这样的人,还有必要试探吗?多余了。 每个人的际遇决定了他的性格,侯莫陈崇自会是一个优秀的建安军将领。 “来人,取兵册墨笔。” 两名小吏将几卷兵册取来,足足有十一个营尚有空缺。 除了龙骧军满编之外,建安军全员急需补充兵力。 周云一面望着紧张的精壮少年,一面看着十几营的编制。 十八个战营,是兵神系统精密计算的。 北疆水土的承受能力,极限也就是这七万人了。 其中六大主战营三万三千人,是全脱产兵,职业军人。 后八营三万二千余人,是半脱产兵。 至于中间那四营,建造营、匠造营、辅兵营、后营,说白了都是国企和仆从军。 前六营不分排号,统称战六营。 因为排不了,第一营给谁?谁能服气? 三骑营都认为自己的统领是最强的,功劳是最大的。 三步营好一点,但杨延跟孟百川的兵卒,决不会服气对方站前面。 第十一营余建山,第十二营是杨猛。 第十三营乃是李保。 没办法,李保找了李娘子,他婆娘还在东屋里哭哭啼啼。 老当家也来了,驼子瞎子全爷,几个青山寨老人都来了。 李保跪在木漆地板上,哭诉委屈,他一身鸳鸯阵法,凭什么不能干。 周云在思索良久后,叫兵司将李保的功绩稍微润笔,随后也就公布了。 这三营兵马都是黑甲镶白的北归军,正编一万三千人,两步一骑。 第十四营统领乃是王武。 于公于私,以雁霞山兵为主的骑卒。 王武、李泰不当统领,根本压不住。 第十五营是刘黑子,这是必然要提拔的。 云都山兵,战斗意志极强,这是一支精兵。 必须掌控在自己人手里,刘黑子是不二之选。 一则,贞丫头在,刘黑子算是亲族。 二则,当初在雪林子里,他可是在周云骑黄牛时,就投效了。 校场。 寒风。 周云眼眸中闪过狠厉, 下一秒,在兵册上挥洒了十几个大字。 随后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片刻之后。 八瞎子、全爷、老当家挤着脑袋围了上来,丁至孝也好奇的在后面观看。 “第十七骑营统领,侯莫陈崇!” 统领? 直接提拔统领? 场中四人不禁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冷气。 连升,一、二、三……连升六级。 随后,大纛之下的众将领,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仔细观看眼前憨笑的精壮少年。 这小子,就跟他们平起平坐了? -------------- 楚兴城。 一棵满是积雪的大树下。 几间搭好的木屋外,火炕还在燃烧,两个妇人们却停下,她们在修理一个后辈。 一个系着葛布的妇人,捏着精壮后生的耳朵,怒气冲冲的说。 “你怎么把鼻涕虫打成那样,那可是大娘子家的。” “干娘,他没事,那人厉害着呢!就是气血伤了点。” “去去去,多事。”八瞎子挥手,赶走了妇人。 “猴子现在是统领了,哪还能捏他耳朵。” 妇人一听,两人不禁错愕,迅速松开了手。 倒不是惧怕猴子的地位,而是如此被妇人殴打,影响他的威信。 威信没了,就不好带兵了。 “猴子当的那一营统领啊?”两个熟络的妇人不禁好奇八卦起来。 其中一个妇人还赶紧去屋里,拿了小木凳给侯莫陈崇。 院子里孩儿长大了,要当将军咯。 八瞎子一副天王老子样,一脸鄙夷,抖着手指的说道,“军机大事!是能跟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说的。” “呱噪婆子!真是多嘴。” “呦!八爷,厉害了?”两个妇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幽幽的道。 “那回武川镇,咱两可要去娘子军里找田婶说道说道了,这个前两天嘛……” 这些妇人都是武川镇的嫡系,其子其兄,或在军中,或在李氏担任要职,为李氏的崛起,可谓汗马功劳。 八瞎子她们还真不怕,大娘子她们其实也不怕,就是二爷周云,不敢惹。 李氏真正做主的只有一个人,大小事务,实际上周云一言而定。 “得得得……,第十七营。”八瞎子沮丧懊恼的道。 把柄在手,他不说也不行,反正也不是大事,过几天就公布了。 “那不是个空营吗,就一个番号,猴子还不如去龙骧军呢!” “是啊,这兵甲、器械短时间就配不了,还要训练,还要参战才能成军,这不扯蛋吗?” “头发长,见识短,老子是猴子的师父,能让他吃亏。” “空营不是营?甲胄的事,铁驼子还敢短了我徒弟,废了他。” …… 两个妇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去灶头忙活,等会弄点吃食给童虎。 八爷则是思索了一会,拍拍侯莫陈崇身上的积雪。 “这孩子一点都不讲究,今后当统领,得注意仪容,别整得和铁坨子似得,穿身玄甲还是个土匪。” “咋就一件戎衣,冷不冷,去后营拿。” “不冷,八师父,有人在窥探我们!”侯莫陈崇的眼眸忽然变的阴冷。 “是道门邪术!” …… …… 第232章 周家传人周言 “你真特么废物,连个后营出来的都搞不定。” “还军中兵王,斥候营,我呸。” “你也是斥候营的……” …… 楚兴城西。 占地数百亩的粮仓外,有一个土坡。 土坡后面,有个头盔显小的少年兵卒,不停教训身后的大个子同伴。 “牛皮吹得崩崩响,上去跟小爷一样。” 鼻涕虫身子骨还没完全恢复,气息萎靡,蔫了吧唧的。 低着头,踏着雪,跟在大孝子后面。 “你不就是几招的事,咱跟你可不一样。” “混……,行了,跟上。” …… 前方院墙,赵小乙脚踩着一棵古树,身覆白色羊皮。 借着积雪,观察良久后,挥手示意后面两个同伴跟上。 “巡逻兵换班,抓住机会,时间不等人。” 三人手脚麻利,几乎是没有任何动静,悄悄摸摸潜入楚兴仓库。 斥候营可不是白练的,三人的战术动作很标准。 交替掩护,前后手势交流,很快到达了匠造营仓库。 他们暂时躲在雪坡背面,一个墙根旮旯的死角里。 上千人在露天雪地里工作,院子前的大空地上,倒腾出了几百个工位。 “铛!” “铛!” “砰!” …… 各种拿着小锤子、拉钩、扎带的工匠,男男女女都有,忙碌异常。 一车一车的甲胄各类材料被倒在雪地里,辅兵女子们手脚麻利,迅速挑选。 这些都是缴获的甲胄,还有各类楚人身上的劣质葛布甲。 制甲作坊熟练的女工,身上系着布裙,手里拿着钩刀,一块块甲片被拆解。 能用的分两类,轻甲、重甲, 坏的直接丢到一旁的空地,回炉重造。 “扎线,扎线呢?昨天我们部门就缺货了,还不提供?” “咱们这个院子一千多人力,干不过隔壁六七百人?还要脸吗?” 跛脚的梁宽,一身歪歪斜斜的扎甲,此刻大发雷霆,对着几个辅兵女卒咆哮。 就因为制衣作坊迟迟没有将扎线交付,导致修复甲胄的速度下降了。 周云在结合北疆的实际情况后,制定了楚兴城甲胄计划。 建安军扩充的数量太多,打造新甲肯定是不可能的。 一个强大的势力,在于它的组织能力,跟基层动员能力。 若是拧成一股绳,几千人就能爆发不俗的力量,匠造营的兵卒就有这股能力。 几万套楚甲跟数万套突厥甲胄,被他们拆解、重新捆扎,几套拼一套。 此刻,院子的东侧屋檐,堆满了建安军的制式甲胄,都是合格品。 制甲的部队已经立了军令状,大军交战前,保证战兵甲胄到位。 战场之上,着甲跟无甲那可是两个人。 覆甲就等于多了几条命,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玄武门之变,八百甲士改写历史,这就是甲的重要性。 封建王朝,私藏兵器无所谓,私藏甲胄就是谋反。 雪地里,一个新来的辅兵犹犹豫豫的靠了过来,支支吾吾的说。 “队长,小的刚刚看见三个贼人,潜入仓库了。” “敢偷我北疆子弟兵的东西,甚是可恶!” 梁宽跛脚,踏上来两步,歪着头听,先是一惊,怒不可遏。 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建安军的东西。 随后眼眸转了转,一想不对劲,这暗哨不可能是摆设啊。 真有人偷,他们不预警?暗哨都不管的人,是谁? “是不是有个贼,头很大?” “是啊,头跟铜锣一样,头盔都塞不下。”新来的辅兵哈着腰,谄媚的说。 他手紧张的来回搓,随时等候队官的命令,誓要拔剑冲第一,抓贼立功。 跛脚的队官梁宽,一脸鄙夷,顺给了辅兵头盔一个巴掌。 “呱噪,你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去倒甲胄,快去。” …… 武库是城北的一间粮仓改的,最近几天才完成。 寒光闪闪的制式丈八长矛,如同丛林,数以万计。 圆盾成一捆一捆,堆的老高了。 大孝子躲在一堆铆接的大盾后面,上面的桐油都还没干。 三人先后交替通过,仓库太大了,一时不好找。 铜锣脑袋眯着眼,环视一圈。 思索了片刻,眼光瞄准了,一间有封条的小木门。 这封条有意思,不就是在告诉他,里面有好东西嘛? “吱呀!” 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三人呆立在门口,人麻了,嘴巴能塞下鹅蛋。 一片一片。 一片一片的玄甲,就像耸立的甲兵,挂在一个个架子上,摆满了这间屋子。 “这里竟然有如此多新玄甲?”赵小乙惊讶的道。 大孝子一脸嚣张模样,敲一敲,碰一碰。 长期混迹于摸扒行列,他是很识货的。 “这该是最好的,估摸着肯定给兴哥他们用的。”李信下判断道。 “咱爹的军备还挺丰厚,不愧是我李信的老子。” 三个小将就像刘姥姥进庄园,一一观看,评头论足。 这个骑盾不错,这根长槊也不错, 这把青山弩比当初顺的那把还好。 忽然,鼻涕虫拍打李兴的肩膀。 后者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架子上,横放着一杆重型兵刃。 青铜长槊! 这是突厥万户阿史那宗望的兵器,乃是大楚一位顶尖匠人的杰作。 最先是洛阳将门周氏的传家之物,此人是几十年前大楚名将。 楼烦之战后,此人不知所踪,兵器也就下落不明了。 “拿这个礼物,够份量吗?”赵小乙有些担忧的说。 “哎,真笨!”李信嚣张的鄙夷道,“这玩意就是个噱头。” “真正靠的是四当家,他一点头,侯莫陈崇一准同意。” 鼻涕虫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的道,“那咱三,这算不算走后门,进的第十七营啊。” 闻言,大脑袋眯着眼,好奇的打量身旁的大个子,惊讶的道。 “咱三个差吗?七八九品了,差不多等于宗师!去那是给侯莫陈崇雪中送炭。” “他那狗屁空营,有咱们去,才是蓬荜生辉呢!” “磨磨唧唧……,干活!” …… 数个时辰后,一个佝偻的半眼瞎子,哼着小曲,屁颠屁颠的来看他的小仓库。 “这封条都不贴,守卫太不上心了。” 老头巡视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可能有人偷,但该还得看看。 走到玄甲转角位置,发现架子上摆着三套旧扎甲,玄甲不翼而飞。 半眼瞎子,摇着头,嘴角笑了笑,嘀嘀咕咕的,去了一间工作室。 “老子不着调,儿子更不着调,哎……” 建安军的斥候是很强的,仓库任何风吹草动,铁坨子都会知道。 既然没人报失窃,那就是肯定是自家人偷的。 谁有这胆子?答案呼之欲出。 片刻之后,他拿着羊毛笔,沾点墨水,在账册上改动。 “玄甲报废三套。” “青铜长槊……下落不明?这样不太好。” “物归原主,为营兵周言家传,嘿嘿……老夫真乃平帐天才!” 随后,哼着小曲,拿起两张封条,又把仓库门关上了。 …… ---------- 文工团是这次扩军的灵魂部门。 别看只是一百多人,那可是周云非常重视的部队。 有伙会盟的楚人,昔日乃权贵,认出了一个曾经的下九流女子。 企图侮辱这个可怜的女人,那是过去马邑郡城柳楼的招牌。 十二颗血淋淋带着冰渣的人头,挂在楚兴仓辕门。 周云在十万人面前监斩。 十七斩二十三法,触犯者必死。 此事件后。 每个小娘子都配一个跟班,甲兵也要配齐,她们必须重点保护。 某些时候,人心比刀剑更有用。 周云要传输一个概念,北疆北人守。 山林雪地、堡庄河流间的楚人,团结起来,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用自己的刀剑,守护自己的家园。 一间戏班子的后台里,半大的小女孩在给这些漂亮的姐姐整理衣物。 她们的戏服,每一套都是单独订做,就是为了舞台的效果。 成莹公主几乎变了个人,过去她的美丽只是外表,眼神中并没有光彩 。 此刻,一身木兰戏服,眉眼如梭,身姿袅袅,我见犹怜,却又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显得极为妩媚。 “等下将姐姐的衣服收好,底衣要浆洗。”成莹秀脸和善的跟小女孩说。 小女孩乖巧懂事,安静的等着这个大姐姐解衣,很有耐心。 接过之后,将衣服板板正正的叠好,加了一块香布,放进箱子里。 然后,打开另一个箱子,取出一叠衣物,端给成莹公主。 “这几件,要浆洗三遍,香布要提前三个时辰抽走哦。” “都是按姐姐要求做的。”小女孩嗯嗯点头,懂事的答道。 成莹换上黑色甲衣,戴上头冠,腰后配了一把短剑。 她英姿挺拔,恰似一个俊俏妖娆的女将军花木兰。 周云的妻子李娘子是女将,李贞是女将,连他诗词中的梦中情人,丁秀青也是女将。 成莹觉得,也许武川镇就是这种审美偏好呢。 仔细检查了一下衣物,葛布里衣、长裤、还有开口的布袜子,被她缝好了。 随后捧着衣物,大步流星,走出了营帐。 小女孩羡慕的看着姐姐后面跟着的六个甲士,她知道这是个大人物。 大院子里。 不少辅兵在铲积雪。 七哥项济的大屋里,正在激烈讨论战事。 长廊驻足,成莹偷偷观看。 全爷高大的身形很激动,桌子拍的砰砰响。 刘庶一点不惯着他,指着鼻子对喷。 某一刻。 听见了周云的声音,成莹不由自主的笑了。 “这次楚兴城就是关键,守不守的下来,就看各部的实力” “无论甲胄,城防,训练,样样都是重点。” “咱们得坚壁清野,用段渊的打法,大奇关、武邑仓、罗浮山、沃野镇,节节消耗。” “老子特么的再说一遍,这不是怂。这是战略!” …… 成莹公主来到一间屋子,里面有个大通铺,住着三个青山寨辅兵女卒。 她将衣服放到照顾周云起居的女卒桌子上。 随后又从篓子里,拿走周云最近的衣物。 “吱……” 木门被关上了。 下一刻,房屋黑暗。 只有一束光,洒在一堆朱红色的衣物上。 …… …… 第233章 大军来袭 “嗡-嗡-嗡-嗡……” …… 古老而苍凉的号角,响彻苍穹。 草原骑兵、马群、羊群、奴隶,铺天盖地。 老牧人骑着瘦马,悠扬的呼麦声,穿透了长达数里的羊群。 “呃……呃……阿……” 无数雄鹰在天空飞翔,迎风飘扬的大纛,一眼无边。 山谷的平原上。 三支部落宛如蚂蚁一般,缓缓通过残檐断壁。 高视而去,后方无穷无尽,延绵几十里。 马蹄如雨点般,敲打这片残破的关隘。 雄壮的骑兵随着战马起伏,甲胄碰撞的金戈之色,不绝于耳。 楼烦关完了,自中间断开。 十六座巨大的城楼全部垮塌,只有最北段的定海楼,还有一半城墙高檐在坚挺。 内中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秃鹫,盘踞在裸露的斗拱断檐之上。 楼烦关已经被拆毁了,楚人耗费巨量人力物力,被突厥人轻易毁掉。 五百身体强壮,皮肤黝黑的昆仑力奴,呼喊口号,在雪地里奋力拉扯铁链。 四十八匹白色的骏马,嘶鸣声不断,马蹄打滑。 铁力可汗的金帐太过庞大,宛如平地宫殿。 白狼神的大纛,随风飘起。 伟大的突厥国可汗,就在他的下方。 四十面草原图腾旗,猎猎作响。 阿史那哈蒙! 在草原人心中,他是最强的英雄,他带领白头神的子孙,赢得了战争。 他们击溃了楚人的举国之力入侵。 在河原,在定襄,在马邑,在太原,突厥狼骑一次次击溃了楚人的力量。 楼烦关被他们拆毁,太原城满目疮痍,草原各部掠劫了无数财富,奴隶楚女,拉着抢来的工匠,大胜而归了。 金帐行宫之上,铁力环视着这铺天盖地的军队,心中不免豪情万丈。 从他的祖父头曼可汗,到他的父亲狼行可汗,阿史那部空前强大了。 草原帝国之兴盛,古未有之。 “可惜了,太原就差一口气。”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叹息一声,遗憾的说道。 哲哲战败,丢失马邑郡,归去的路被截断。 铁力可汗,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 到后来的慢慢接受,再到现在的归于平静。 库尔支旗输的太惨,如果项济、周云是一两万人,那铁力可汗不会放在眼里。 他将成为第二个入主中原的游牧民族领袖。 但现在,根据情报,建安军是近十万。 周云这种人,有十万兵力,断了后路,就问怕不怕吧。 反正铁力是怕了。 “久战则疲,强师老矣,不可持也!” 一席黑色锦衣,霍长真眼眸深邃,淡淡的回答铁力的话。 透过远方飘逸的云,突厥军师的眼神已经不在楼烦关了。 那夜,一匹快马入王庭,带来了马邑噩耗。 沉寂了半年的武川镇子弟,竟然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建安军发动北山夜袭,一举荡平了库尔支旗的哲哲。 随后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路连克沃野、罗浮山、楚兴、大奇关。 完全占据了定襄以南的近千里疆域。 这就是卧龙周云吗?果然是兵家大圣啊。 金帐行宫里,载歌载舞,雄壮的勇士们在庆贺胜利。 十几个王帐军的特勒王胡吃海喝,身侧是美人相伴,关内的女子就是水灵。 有些凶汉朗声大笑,甚至将手伸进去,楚女们面露痛苦,却不敢反抗。 铁力跟霍长真站在大纛之下,摊开舆图,分析情况。 上到军国大事,下到家庭琐碎,自古都是越少的人,越能决定大事。 北狄国的事情,实际上,就是铁力可汗一言而定。 “周云这个人很厉害,建安军也很能战,但他们根基薄了。” “大部分楚人军心浮躁,不堪用的,只有六大战营跟童家镇的兵马有点威胁。” …… 地平线远方,烟尘滚滚。 一支雄壮的骑兵迅速接近。 大纛随风,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征南大王,杨! 一路上,无数凶悍突厥狼骑对这支队伍投来崇拜的目光。 杨双,突厥第一勇士。 从罗 浮山到太原城,这一路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毒士了然数次反攻,都是极具威胁的。 每每关键时刻,杨双都像是突厥人的神话,以无敌的姿态,摧毁敌人的希望。 太原北城墙一战,更是让杨双威名达到顶点。 阿史那忠利骨几乎就要被大楚猛虎斩杀。 独脚铜人槊,垮塌的城墙之上,大战苍天怒。 这是突厥最强与楚人最强的搏杀。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 上官虎败退而走,突厥雄兵撕开口子,攻入太原。 可惜在城墙耽误的时间太久,最终他们被支援而来的楚人赶了出来。 突厥人终于理解,为什么古河沟打的如此艰难了。 原来,杨双赢了建安军,是如此恐怖的战绩。 想想征南大王一骑战三兽,那是何等风采。 黑鬃马王踏雪而来,杨双横槊飞驰,卷起风雪。 征南大王似乎有紧急军情,迅速接近金帐行宫。 “哈哈哈,孤的安达来了。”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杨双,用力拍拍甲胄。 “怎么样?后方如何,了然有没有上钩。” 面对铁力带着期待的询问,杨双木讷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的回答。 “没有,太原反而在修补城墙,根本不打算出来。” “昌帝小儿镇北军先锋,已经过长平郡了,杨某只能带兵撤退。” 镇北大军? 刘仁基那个书生? 铁力可汗鹰目深邃,思索片刻,转头询问黑衣老者,“长平郡来的楚人不多,能不能击溃他们?” 霍长真一时并未作答,淡淡喝了一口苦茶后,才幽幽的说。 “不能,我军不能敌也!” “这是为何?”铁力鹰目一冷,他有些恼怒。 突厥人雄兵五十万,还掳掠了百万楚人,如何不是几万镇北军先锋的敌手。 “夫战,勇者也。” “昔日大楚北伐,集结举国之力,人人翘首以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不想分一杯羹。” “故,兵虽众,人心不齐,战力并不算强。” “刘仁基北上之军,多为忠勇之人,身怀死志,军心强悍。” “反观大突厥,马后挂奴隶,腰间缠楚女,此刻焉能拼命乎?” …… 铁力可汗鹰目闪烁,不禁叹息一声。 他乃是久经战场之人,岂可不知这些兵事。 大突厥虽然在兵力跟实力上,碾压刘仁基的兵马。 但此刻,将士们已经打了一年多的仗了,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那个部落不是抢的盆满钵满,谁愿意这个时候拼命。 “但是,大突厥还有一战要打。” …… 美艳的胡姬,端来了美食美酒。 三人在铺好的羊皮毯子上,席地而坐。 霍长真眼眸阴冷,杀机迸发,手指点在舆图上,楚兴仓的位置。 “这个地方,是马邑郡的膏腴之地,项济若是在此地站稳脚跟,那就是心腹大患。” “哲哲输的太惨,项济、周云全盘吸收库尔支旗的力量,建安军已经很有实力了。” 霍长真的话,铁力跟杨双不禁互视一眼,面露难色。 他们是军人,喜欢用军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次北归,突厥雄兵五十万,还有数量庞大的步卒。 突厥不惹周云,他肯定是会让出东川大道,放大军过去。 最多了不起,周云你牛,偷袭几波,抢点人口。 铁力可汗是准备给周云这个面子,一点点损失也就算了。 之后突厥人跟建安军各回各家。 以后大楚跟北狄国的战争,变成楚兴城对峙定襄城而已。 这次南征,虽然没有完成铁力的宏图大业,但也算是收获颇丰。 破了楼烦关,洗劫了并州道。 同时占据了重镇定襄,那里足以容纳几十万人,乃是突厥南下的前进基地。 加上定襄这个地方,水草肥美,极度适合草原人盘踞。 未来十年,大突厥都会对南楚拥有绝对战略主动权。 老实说,再打建安军,似乎没那个必要。 “可汗,此刻周云空有兵力,却无实力,立足未稳。” “将来此人是大患, 此刻削弱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延缓周云的强大,就是减弱下次南下的阻力。” 听到这里,两个安达又是面面相觑,脸色暗淡。 杨双木讷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说,“军师,各部都想回草原了,这会他们如何愿意打?” “兵者,无必胜之战,不如不打。” “哼哼,”霍长真放眼苍穹,铺天盖地,牛羊成海,战马如兽潮。 如此规模的行军,在这片土地数千年里,都是罕见的。 他的眼眸里闪烁凶光,阴冷的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散布谣言,建安军缴获财富无数,全在楚兴。” “我们必须要打击周云,就算亏损也要打,这个人太强了。” …… --------------- 楼烦关外。 黑夜。 篝火如繁星。 牛羊的叫声,充斥这片山谷。 一支王帐军部众,就驻扎在此处。 华贵的毡包里,全是白羊皮做的装饰,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三个衣裳单薄的胡姬,伺候着帐篷里的贵人。 “呼……” 门布被打开,寒风带雪。 一名全身包裹黑袍的高大男子,脱掉外靴,踩在羊皮上。 此人眉如鹰,眼如狼,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萧才子,住在此处,可还满意?” 中年男子熟练的拿起小刀,将案桌上的羊肉,一条条刮好。 “嘿嘿,可汗安排,萧某如何敢不满。” 铁力没有计较他献策分裂大突厥,萧成章还有何话说。 两人尬聊了一些诗词歌赋,两汉旧史,熟络一番后。 铁力鹰目一冷,几个护卫便带着胡姬便离去了。 只有一个黑袍人,远远的立在门口。 “霍先生欲要破周云,不知萧才子有何看法。” 铁力将霍长真的战略部署,给眼前这个消瘦的书生观看。 后者一目十行,须臾之间,便已看完。 “错了!不能这样。” “错了?”雄鹰般的男子铁力眉头一皱,面露错愕。 霍长真乃三大谋神之一,岂会有大失误? 来此,只是想要另一个兵家高手多看一眼。 难道此人要哗众取宠,或是徒有虚名。 “霍军师出身长安霍氏,天身富贵,不懂蝼蚁之艰辛。” “谣言改为,定王项济,立纛楚兴,势要突厥匹马不得回漠北。” “北狄国生死存亡,不杀项济,国家危矣!” …… 听了白衣书生的话,铁力鹰目深邃,在毡包里来回踱步。 某一刻。 “哈哈哈,”想通其中关节,雄鹰般的男子摇动手指,鹰鼻钩笑。 “好,好,好!萧才子不愧是能让哲哲改天换日的鬼才。” 五十万满载而归的突厥人,谁敢拦着,必然会被他们撕碎。 给予利益是没用的,只有掠夺他们利益时,得利者才会拼命。 “萧才子,安心住下,将来孤还要南下,必有汝用武之地。” 铁力极尽礼遇,跟白衣书生聊了很久,萧成章见解独到,他甚是满意。 铁力可汗笑着掀开门布,转头时,对死士露出了阴狠的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的点头。 萧成章这种人,不为我所用,就为我所杀。 …… …… 第234章 龙骧军首战 马邑郡城。 昔日巍峨的城郭残破不堪,有些豁口甚至能看见城内垮塌的屋檐。 幸存的楚人,蓬头垢面,四散而逃,他们被突厥人从各个角落里拖出来。 不少残忍的草原部落入城,肆意寻找,杀戮残存的楚人为乐。 战争之中,生命如同草芥。 草原游牧民族对付中原王朝有它的智慧。 北狄人惧怕楚人城池,但凡有机会,草原人就会毁灭它。 马邑郡城下,了然跟霍长真大战数场,那时封赏事件尚未爆发,各地郡兵骁勇。 可惜军力差距太大,最终楚军败走楼烦关。 这座马邑郡城,也就被突厥人毁了。 阿林山天狼卫重建了,统领是南王城杨豪。 那个当初如同雄狮一般的宗望,已经成为了回忆。 磨合半年后,这支天狼卫再次长出了獠牙。 清一色北狄大马,雄壮的骑兵一眼无边。 旌旗如林,长槊蔽日。 折耳带着一支千人队,他现在是千夫长。 部队此刻正通过马邑郡城外围。 他一身玄甲,背有大弓,腰悬箭壶,手中还有一杆长枪。 身材高大的折耳随着战马起伏,环视马邑郡城,心中感慨万千。 他被调到天狼卫了,阿史那部有抽调各族精锐之权,首领扑并没有反对。 还慷慨的送了折耳一支千人队。 突厥人要撤退了,周云已经断了后路,雄兵十万,没人敢在太原逗留。 建安军是突厥人最强的对手,比南楚任何势力的威胁都大。 折耳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 黄达岭的时候,那个南国人知道周云的藏身洞,就是那块凸起的石头,下面就是武川镇李氏。 但折耳错过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周云有天命,命不该绝。 如今五兽将大名鼎鼎,三骑营,铁甲锐士,雄兵无数。 杨延,王武,杨猛,一个个建安军的大将,已经成为心腹大患。 前方忽然出现骚动,大量的骑兵在往回跑。 “怎么回事?泰赤猪?” 折耳策马来到大军前方,正好碰到回来的斥候小队。 泰赤猪沧桑了,一脸的褶子,眼眸锐利,他面带怒火,不甘的道。 “龙骧军来了,前方的草原部落被袭击了。” 龙骧军? 折耳低头思索,不禁一愣。 听说建安军在骑一营的基础上,增加了第十六营,由新晋猛将张马率领,还配有三千胡奸骑兵,首领是支尔祸阿歹。 王庭已经警告了嫡系兵马,龙骧军有一万四千战兵,强度可能接近罗浮山时期的建安军。 各部精锐,必须小心再小心。 这支部队竟然冲到了马邑郡城附近,大奇关到马邑郡城三百多里。 几十万大军当面,离巢三百余里,这也太猖狂了。 “前方万户部落,皆是善战劲旅,为何任凭李兴肆虐?” “哎……!”说到这里,泰赤猪等一众斥候纷纷低下了头颅。 劲旅?那得看和谁比啊。 龙骧军一出,几个部落都被摧枯拉朽的击败,场面斥候们都不想看了。 忽然, 马邑郡城这方天地爆发喝彩, 呐喊声、战鼓声,不绝于耳。 一杆天狼大纛,迎风招展。 一员身材巨硕的少年猛将,横槊踏马。 率领数千天狼卫,掀起风雪,轰鸣而过。 杨豪! 是突厥骁将杨豪。 扑骨旧部的几十骑,注目观望,不禁激动起来。 “杨豪要去战青龙了?”折耳目视远方,呢喃的道。 ----------------- 山河如幕,原驰蜡象。 北风呼啸,塞上狼烟。 马邑通往大奇关的主道平原上,有一处高坡。 一杆龙骧军大纛,立于此处。 大纛之下,是一员英姿勃发的楚国大将。 他身高九尺,青龙覆甲,手持巨型关刀。 正是建安军第一大将,青龙李兴。 赵忠义眺望远方,铺天盖地,黑压压的突厥人大军,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军令是拖延三天。 但此刻,龙骧军似乎 打上头了。 军令?还管个屁的军令。 三支骑卒,派出去了两支,最强的玄甲骑兵,停在此处山坡。 骑一营是名将周云,最先满配的部队,六千精锐骑兵,达到了罗浮山时期,三骑营的总和,兵力雄厚。 战场之上。 草原人的骑兵在数次碰撞之后,狼狈撤退。 两支建安军骑卒就像是恶狼,逮住了其中一只掉队的小羊羔,狠狠的咬了上去。 一名凶悍肥壮的突厥人,手持圆盾骑矛,他是胡山部的勇士。 此刻他的眼里全是恐惧。 弱小的两脚羊,怎么可能如此骁勇。 胡山部在太原战场,可是压着楚人官军打的精锐贵族。 这不是北方来的楚人残军?这特么残军比官军厉害。 只有跟这支骑兵对战,才知道他们的恐怖。 上千人的队伍,竟然配合默契,人人悍不畏死,攻势凌烈无比。 ,! 突厥人手臂粗重,圆盾在他手里显得非常小。 他看见一名楚人骑兵冲锋而来,他眼眸中闪烁凶光,举盾格挡。 手中骑矛举起,准备结果了他的性命。 “砰!!” …… 一杆长槊击中圆盾,雄壮的突厥汉子失去平衡,差点坠马。 骑槊的力量太大了,他低估了对手,失去平衡是骑战大忌。 他心中大惊,害怕那名骑兵抽刀杀了他。 然而,那名骑兵竟然奔腾而去,丝毫不理会胡山部的雄壮勇士。 正当他庆幸逃过一劫时,一柄锋利的马刀,精准的划破他的喉咙。 这把刀漂亮无比,寒光闪烁,刀上有花纹,比他见过的任何马刀都漂亮。 这支队伍,凶猛无比,五人配合之术,如同机械。 他们眼眸炙热,闪烁凶光,突厥人就像纸片,被他们撕碎。 骑一营的第三旅! 虽然组建不久,但都是昔日楚军骑兵的底子,马上功夫还算扎实。 这一个多月,他们听着戏台上一个个美丽的故事,欢声笑语,见识到了建安军的伟大。 雪夜之上,美丽的红甲花旦,说出了那一句军魂, 楚人,绝不抛弃! 那一刻,下面的士卒热血沸腾。 金甲花旦,讲出了振聋发聩的怒吼。 上阵杀敌,生死同在! 吃着最好的食物,伤员被一个个美丽的女卒医治。 老农、妇人总给他们送来山林挖出的吃食,偶尔还弄来些野味。 那些东西,他们不舍得吃,说给战士们,养好身体,打异族。 营房里的士卒哭的歇斯底里,他们过去就是异族走狗。 很多楚人子弟,面对不了这些民众的尊重。 他们还不配是建安军,还不配山民心中的子弟兵。 一个月,短短一个月。 骑三旅拼命训练,汗如雨下,手掌都是血泡,但他们没有一丝怨言,弟兄们都憋着一股火。 这场阻击战,发生之前。 没人意识到他们的强大,没有人。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从大奇关一路杀来,骑二旅跟骑三旅,展现了不属于他们的战力。 那凶如猛兽的士气,就连后方压阵的青龙看了都怕。 本来三支队伍相当于三条恶狼,张开獠牙,在突厥人的牛群外游荡,有机会就咬一口。 做为狼王,骑一营骑一旅是有点懵的。 这特么压阵的玄甲骑兵,就没出过一次手。 两支小弟,直接一路平推了几个部落。 赵忠义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月前,几乎没有战力的楚国骑兵降卒。 这一刻,赵忠义才知道,什么是兵圣。 兵者,善借万物之形,善用万物之势。 赵忠义越懂兵法,就越看不懂周云的高度了。 为何要骑一营先选?为的是保障优势骑兵的强大。 为何要丢弃那些看上去厉害,却品行不端的强兵? 为的是这支部队灵魂,拥有信仰的军队是可怕的。 忽然,赵忠义看见了远方的旗语。 “将军,杨豪来了。要不要吃了这小子?” 大纛之下。 李兴一身青龙玄甲,披肩随着北风飘扬。 他横刀踏马,眼 神中闪过戏谑,讥讽的道。 “不打!走,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让突厥人见识一下,何为龙骧军战术!” …… …… 喜欢楚兵。 第235章 刘仁基斩任道行 楚兴仓。 不,楚兴城。 这里城高八丈,城郭宽七里,长八里。 占地广阔,城楼无数。 内中几十座大仓库仅保留了几间,其它基本完成了功能化改造。 武库兴建完毕,三个军营也建好了, 各类民房虽然进度缓慢,但窝棚都是够的,至少保障了楚人不卧睡荒郊野外。 连定王项济都住在小破土屋里,楚兴城的子民,哪里敢说半句。 何况逃难者,一路见过太多抢掠厮杀。 窝棚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堂。 李保拍了拍身上的玄甲,一路春风得意,这就是青山寨将领的好处。 这会甲胄可老紧张了,他还弄套威风凛凛的玄甲,足见其特殊待遇。 就是这以前穿红色戎衣,这会换成了旧白色,有点不习惯。 第十三营是楚人降兵组建的,六万多降卒,兵司给了三千好兵。 另外二千不错的苗子,是楚兴会盟这里补上的。 五千。 五千战兵!? 哈哈,李保要笑出来了。 当年,他一个村里的农夫,被逼上了山,今日竟然是五千人的统领将军。 当然,他也谨记老当家、大娘子等人的恩德,否则这个位置轮不到他。 论武,他六品没有。论文,那就排不上号。 所以,李保自从干了这个统领,那就一心一意扑在十三营的建设上。 为了抢资源,那是没少撒泼打滚,弟兄们有事,他第一个站出来。 李保有自知之明,他完全跟着周云的节奏走。 二爷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楚兴城。 北城楼。 一名名站岗的第十三营士卒,腰身笔直,挺如苍松。 一眼望去,就像一个个冰人,立在城墙上。 李保在十几名护卫的簇拥下,一路踏雪巡查。 他怒视北城段,威风赫赫,甲胄间碰撞,发出金戈之音,雄浑威武。 此刻,他是建安军十八将之一,第十三营统领,李保。 楚兴城,城墙宽阔,足以容下六马并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城楼。 一共有十二个门,四个主门,八个小门。 无数建造营、后营士卒在城墙上忙活,各种守城器械肉眼可见的增多。 金汁灶台、雷石滚木、巨大的床子弩,还有人在修建抵挡投石的土胚墙。 各类防御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准备相当充足。 李保人都是懵的,守城这么凶? 这还是北城段,最开阔的东城段,那得多恐怖。 他先后巡查了四个步兵旅,交待了不少周云吩咐的事情。 正当李保欲要回到军营帐篷时,听到了第二旅的窝棚区,传来了哭声。 他眼神一愣,思索片刻,寻着声音,踏步而去。 掀开门布,看见里面十几个兵卒抱头痛哭,李保当即怒不可遏。 拿起鞭子,一路抽过去。 “哭?哭……第十三营的兵,就是这样的软蛋。” 李保气的身子上下起伏,呼吸粗重,好一会才缓过来。 冷静了之后,坐在护卫递来的凳子上,面色冷厉的道。 “说,什么事?” 窝棚里还是哭成一片,一个年龄小的兵卒在抹干眼泪后,委屈的说。 “我们去武库领甲胄,他们说咱是北狄人的兵,要咱们最后领。” “弟兄们不敢多言,在角落里冷了一天,领到了最差的。” “三百套甲胄,吴哥拿给四旅,还……还挨了自己人一个耳光。” …… 听到这里,李保跟身后的武川镇子弟面面相觑, 他看见,角落里的吴六子哭成了泪人。 这是夹门板,两头受气。 李保默默地摘下头盔,扶着头发,叹息的说。 “弟兄们……辛苦了,今个好好休息。” “拿不到好东西,统领……统领委屈你们了。” 兵备这种事,上头都是有规定的,李保撒泼,该拿的都拿了。 士兵受辱,这个事报上去,闹到兵司那里,就是窝囊。 李保缓缓行步,拍了拍这些楚人的肩膀,有些太小了,还摸了摸脑袋。 他们也许都是某郡的良民农户,各种原因,被裹挟上了定襄战 场。 都是实在人,没干什么坏事,莫名其妙就成了叛徒。 正当李保要走的时候,吴六子挤了出来,跪在窝棚里,单风眼上全是泪水,下巴发颤。 “统领,让咱们上战场吧,咱们得洗刷耻辱啊。” 李保用了两次力,才把这牛犊一样的小子拉起。 他怒目而视,指着吴六子的鼻子,严肃训斥道,“上战场?” “你是那根葱?体能过关了没有,战术动作练好了没有,弟兄们能打了没有。” “第十三营现在的战力,是二线中的二线。” 李保拉抱着这个强壮的后生,就像拉着昔日青山寨的后生一样,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最后掀开门布要走的时候,李保回头,目光炯炯,指着这个年轻的小队长。 “吴六子,记住了,军人,流血不流泪。” ,! “好好练,时候到了,周将军会给你们机会的。” …… 城楼飘雪。 寒风萧瑟。 一翩翩儒将,顶风傲雪,立在城檐之下。 他身覆玄甲,腰配长剑,身后是一员背负大弓的凶悍将领。 李保心情复杂,眉头紧皱,踩着积雪,缓缓来到此处。 “二爷,军备的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样对北归军,咱觉得……” 建安军,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的过周云的。 李保很清楚,周云对于楚兴城的掌控,超过想象。 武库领甲,这么大的事,周云是肯定知道的。 周云星辰般的眼眸,闪过精光,冷如冰霜的道。 “你是愿意,他们今天受点委屈,还是愿意他们明天死在战场?” 周云眼神坚定,望着李保,给他整理了一下肩甲,拍开几片雪花。 “保叔,带好第十三营,别浪费我的心血。” “今后,这种小事,不要找我。” …… 周云走后,李保怔怔的站在原地。 某一刻,他重重的叹息一声。 忽然,怒火腾烧,一把丢了头盔。 “艹,艹他狗日的!老子也要洗刷耻辱。” 他拿起鞭子,疯狂在城楼胚土柱上发泄。 一朵雪花,自天穹而下。 北城楼上。 一个男子在拼命抽打柱子。 他的身后几百步外,是无数忙碌的楚人。 整个楚兴城墙,人头攒动,整个楚兴内城,呐喊连天。 建安军的战争机器,已经完全启动。 ------------- 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返。 壶口瀑布,水流奔腾而下,轰鸣之声,宛如洪水滔天。 楚军红色的旌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数千斗志昂扬的洛阳楚军,列阵而站。 红色的海洋,屹立在黄河岸边。 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今日文魁郎刘仁基又要干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刘仁基站在河崖之上,后方是滚滚的黄河之水。 他迎风而立,红色的玄文披风包裹着他的身子,被风吹的翻腾。 刘仁基的冠带在空中飞舞,他的眼眸神采奕奕,背对壶口岸边捆绑的死囚。 “哈哈哈,刘仁基,莫要得意,你以后也活不了,哈哈。” “楚帝一样会杀了你!” 一身囚服,蓬头垢面,身形庞硕的兵部尚书任道行面容扭曲,神色疯狂。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身十万多兵卒,几天就成了阶下囚。 面对任道行最后的猖獗,刘仁基面露轻蔑,讥讽的道。 “来之前,还把你当对手的,谁料,是个废物。” 闻言,任道行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昌帝老儿就是要我死,他要我死!我当然要反抗。” 刘仁基眼眸冷厉,缓缓靠到他耳边,恶狠狠的小声道。 “楚帝只杀你一人,这些年你的罪,够死十次了,配合一下不好?” “怎么就不懂事?硬要搞得九族皆死?” 刘仁基的话,令任道行疯狂了,原来他就是一个小丑,被皇帝和刘仁基玩弄的小丑。 “刘仁基,你大军在外,破了突厥也是死,梅朝远就是你的榜样。” “刘仁基,效忠项 家,没有好结果的。” “刘仁基,你不得好死!” …… 黄河奔腾,大水滚滚。 刘仁基眺望大好河山,心中豪情万丈。 他手里有一份绝密情报,护龙司发来的。 有护龙司暗探已经混入了建安军高层。 这里是关于太原的警报, 乃是建安军只有二十三个人的大屋子里才能听到的绝密。 某一刻, 刘仁基的脸上挂满了戏谑的笑容,他喃喃的道。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豪情万丈啊,周云!仁基兄来了。” “你可别接不住,被我灭了。” …… …… 喜欢楚兵。 第236章 猛将张马 “慢点,慢点啊!” “张马统领说,太慢了,弟兄们冲。” …… “稳住,稳住……” “张马统领有令,太稳了,冲锋!” …… “哎呀!传的什么狗屁军令,去把那个传令官给我斩了。” “张马统领发怒了,速斩了敌方将官!” …… 第十六营! 这个由山兵为根基,楚人降卒为羽翼的步兵军团,一上战场就展现了强大的攻击欲望。 全营上下,悍不畏死。 他们大盾狼筅,长矛强弩,呼喊着万胜的口号,已经击溃了两支突厥万户部落。 且他们各种军事战术配合,非常到位,根本不像一支新军。 此刻,在小栗关十几里外列阵行军,离山腰营地越来越远了。 红色云纹大纛,随风飘扬。 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大字。 建安军第十六营。 它就立在马邑到大奇关的主道上,逮着草原部落挑衅,嚣张无比。 简直就是在突厥人脸上踩踏。 老兽医兼护龙司暗探张马,在大纛下气急败坏,他被裹挟着,从安全的山坡,冲进了突厥人的海洋中。 但好在,目前处境还是安全的。 第十六营就像猛兽,冲进迁徙的牛羊群,一路前进,却没有那个部落能抵挡。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 恶心突厥人! 能怎么恶心就怎么恶心。 他们摆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大盾在外,弓弩在内,扎在这片地域,看见突厥部落就踏步而上。 一开始,突厥人各万户贵族并不把这个第十六营放在眼里。 张马?十六?什么档次? 建安军都排行十六了,而且才新组建的部队,能有啥本事? 只到打了两阵之后,各个部落的头人首领面色黯淡,纷纷低下了脑袋。 不愧是张马! 能从小兵飞升到统领的怪物。 传闻北山夜袭,猛将张马,一人战八百,果然是世之虎狼。 这支步兵,训练有素,士气高昂,兵备精良, 数次同建安军的战争证明了,骑兵是打不过这种精锐步卒的。 各部突厥部落很有默契,绕道而走了,反正步兵也追不上骑兵。 丢点脸嘛!算了! 带着财富、奴隶回定襄过个富足年得了。 小栗关附近,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铺天盖地的突厥人前锋,旌旗无数,牛羊如海。 而黑色的海洋中,竟然有一团红色。 且红色移到那里,黑色就立刻让开。 第十六营大纛之下。 张麻都快哭出来了,他一身扎甲,骑着瘦马,被大伙带得横冲直撞。 目之所及,全是突厥人大军,他是真害怕突厥人围了他。 第十六营,在建安军中,是最独特的。 唯一一个统领说话不算的战兵营。 从建营第一次会议开始,兽医张麻就是几个武川镇的旅官说啥就是啥。 为何?他啥也不懂啊,论养鸽子养野兽,那张麻是好手。 实在不行,暗中传信,解密暗号,那也算玩的溜。 就是这个行军打仗,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直到云都山城李小郎官,李宣被指派成为幕僚官。 第十六营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能做主的了。 但这基调都搞成了,第十六营主打的就是一个民主,自由度很高。 大军令完成的情况下,他们想咋打就咋打。 李宣大多时候只管后勤,随便几个武川子弟施展。 但妙就妙在,这几个旅官都是讲武堂出身,别看年纪小,打起仗来阵势可不小。 他们长期得不到大纛军令,被迫采用四旅交流战术,配合相当默契。 靠着强大的战场嗅觉,第十六营的局部应变能力,是超前的。 张马丧着满是皱纹的脸,一头跟着步兵方阵,扎进了突厥行军的海洋里。 身后是羽箭齐飞,前方是血雾升腾,残肢断臂,战马倒伏。 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 忽然,他的瘦马撞到了前面的刀盾手。 后者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怒目回头,张口就来。 “那个傻子,撞你爷爷,看不见军令……张,张统领,你得后退了,咱要跑了。” 闻言,张马猛然一惊。 环顾战场,这才发现,第十六营已经停止进攻了,似乎在准备向后移。 再一回头,大纛呢? 大纛竟然离自己二十几步了。 狗日的,老子的大纛抛弃了我。 “统领,逃跑了,快点跑,突厥主力来了。” 张马面色暗淡,策马来到大纛之下,跟随着护卫兵,缓缓向小粟关老营移动。 “李小郎官,统领给你得了,我给十六营干兽医去。” “哈哈,”李宣在战马之上,笑着摇摇头,肯定说道,“要麻兄弟,这不是干得很好吗!” “第十六营,初上战场,骁勇无比,几次分割包围,都是完成的很好。” 听道这里,张麻一把推开李宣的手,撒泼道,“那都是几个云都山的小将官厉害,这就是拴条狗在统领位置上,也能行。” 张麻的牢骚,引起了附近兵卒的哄堂大笑。 “哈哈……,统领,切莫妄自菲薄。” “是啊,弟兄们可是尊您的,毕竟您不胡乱指挥。” “别啊,上哪找您这样的统领,从不掣肘下属。” …… 战场之上。 局势变化很快。 突厥人部落里,怯懦之人很少,也并非所有的部落都害怕损耗。 很多凶悍的牧人,围绕着第十六营射出羽箭。 可惜,他们没有大盾防御,本身用的还是骑弓,效果并不好。 第二旅的战旗之下,是一个骁勇的少年旅官。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稚嫩,但眼眸却神采奕奕,战意灼灼。 “天狼卫压上来了,快打旗语,叫那三个废物快点撤。” “打了,早打了。”传令的旗兵,低着头,悻悻的说道。 闻言,少年旅官怒目而斥,凶狠的说道。 “再打,什么军阵水平,怎么久还没动。” “他们不动,咱们就退不了!” --------------- 战马雷动,轰鸣滚滚。 一路地动山摇,数以万计的精锐突厥狼骑来了。 龙骧军太过分了,一万多人的楚军,敢在几十万人面前晃荡。 晃荡也就算了。 还他妈敢进来杀人? 青龙敢进来,大突厥还能忍忍,毕竟那是建安军的五兽将之首。 张马是哪根葱?一个新组建的第十六营,也敢在横冲直闯,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可当突厥人大军愤怒来袭,准备一举荡平龙骧军时,骑一营跟第十六营早就逃之夭夭了。 面对进了山腰营地里的楚人军队,突厥骑兵在山下游弋良久,最终还是士气低落的撤退了。 这就是兵道,这就是兵势。 兵者,排兵布阵也!大兵团作战,讲究的是策略。 突厥人大军回归,看似强大,实则军心浮动。 李宣在离大奇关两百里的小粟关遗址上,修建了龙骧军的兵营。 现在的难题摆在突厥人面前。 小粟关在山腰上,到底要不要攻打。 若是攻打,拖延楚兴城的战机不说,且未必短时间打的下来。 若是不攻打,龙骧军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建安军第一雄兵。 无论张马还是李兴,甚至是支尔祸阿歹这个叛徒,战力都是很强的。 一万四千多战兵,盘踞在必经之路上,威胁太大了。 跟他们打吧,拖延时间了,正中周云下怀。 周云在楚兴练兵,每过一天,实力就强大一分。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但一直不打,又动摇军心,一万多人的龙骧军都搞不定,那凭什么能弄死七八万人的建安军本部。 突厥人在这种无论打还是不打,都吃亏的情况下,完全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 自古名将交锋,主动权就是胜负手。 长平之战,秦国占据了主动权,继续对峙下去,赵国扛不住了。 那个时刻,谁进攻谁吃亏,尤其是对于赵国来说。 最终,赵国输掉了这场影响中华 几千年走向的战争。 建安军跟突厥这种交锋战。 周云这第一手,就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但也不是谁都能干这个活。 楚人来骚扰的军队,有一个先提条件,那就是足够强。 若换成大楚官军,兵无战心,甲胄不齐,将领贪生怕死。 那就是给这种机会,他也把握不住。 能达到这种战术效果的,必须是强兵。 就像后世某足,即使队友给个手术刀传球,前锋停不住,能咋办? 龙骧军在平原上,至少能匹敌三倍突厥精锐兵马。 一般的贵族部落兵,碰到骑一营跟第十六营,基本就是被平推。 等霍长真调集五六万人来围剿时,龙骧军早就跑了。 这就是一万多人的龙骧军,凭什么在几十万大军里横跳的原因。 否则,列阵而战,几十万人随随便便,就能碾碎龙骧军。 …… …… 第237章 小粟关营地 战鼓如雷,兵戈如霜。 荒废了几十年的小粟关,在楚帝二十三年的冬天,重新恢复了使命。 突厥大军,旗帜如林,兵卒一眼望不到尽头。 霍长真行动了,他不可能完全掉入周云的节奏。 北狄国的资本雄厚,远远不是建安军能比的。 突厥人拥有足够的兵马,拥有足够的奴隶。 他只需要驱赶奴隶攻城就行,反正都是楚人自相残杀,阿史那部根本不会在意。 小栗关三丈的城墙下方,数以千计的楚人奴隶,被突厥督战队驱赶,口中含刀,攀爬简易云梯。 他们有的穿着黑色的突厥甲,有的穿着楚人的劣质扎甲,还有一些只有个盾牌。 兵卒各类都有,甲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冲也是死,不冲也是死,这伙楚人,早已经麻木了。 疯狂且不要命的攻城,可这样的散兵,哪里是第十六营的对手。 身覆麻黄色的戎衣,外穿建安军制式扎甲,山兵第十六营配合默契。 大盾在前,刀盾见机行事,长矛手龇牙咧嘴,手法准确。 如此蚁附攻城,根本就没多大的效果。 唯一有威胁的是飞来的羽箭,这些草原的射雕手,弓箭极准,且根本不顾前方自家部队的死活。 “杀,弟兄们,不要手下留情。” “他们是北狄人的部队,不要手软。” …… 战争之中,受伤的往往是普通民众, 这些人大多是太原郡、离石郡、西河郡,甚至上党郡的农家子弟。 也许几个月前,还在为一家老小的生计奔波, 但如今,山河破碎,他们已经被裹挟成了乱兵。 “嗡!!” “嗡!!” …… 突厥的牛角号,响彻山林。 今日的进攻结束了,楚人奴隶们如潮水退去。 小粟关之下,一片狼藉,残肢断臂,尸体堆积。 遗留的伤员,根本没人管,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鲜血顺着山坡渐渐汇聚小溪,整个大地一片血红色。 ------------------ 小粟关乃是大楚灭北魏时,修建的一处关隘。 拓拔氏以云州起家,北魏在今天建安军占领的地域,有相当强大的军事力量。 当时这场攻陷马邑、雁门的战争,前前后后打了五年。 几个后营的兵卒,将一口老井里的杂物清理出来。 大军扎营,水源是很重要的。 未来,某王牌军,就是输在了孟良崮的水源上。 不少浑浊的水,被一个个木桶接住。 张麻一身土黄戎衣,招呼士兵慢慢舀出上层静止的水,这些虽然不能给人喝,但牲口还是没问题的。 他挑着两桶水,笑呵呵的踩着积雪泥水混合的路面,迎着士卒们的军礼,一路来到马厩。 “噗……” 将水倒在水槽里,张马就进去清理了一下杂物跟污秽之物。 兽医养马他是专业的,虽然不明白细菌这些原理。 但祖祖辈辈留下了记载,张麻照办就行。 他笑眯眯的,拍了拍瘦马的头,给它喂了点草料跟豆子。 战马打仗的时候,要食用精粮,比人还吃的好。 骨架很大的杂毛瘦马,眼睛带着灵光,马嘴朵颐。 偶尔马蹄踏地,嘶鸣一声,表达对老主人的喜爱。 “狗东西,吃的真好,比咱逃难那会还舒服。” 这原本一匹挽马,楚兴会盟的时候,有个小宗族,用它拉车,当时腿上还有伤。 张麻只是看了两眼,摸一下根骨,就知道,此马不凡。 对方知道他是建安军统领后,只用十三两银子,半卖半送,就给他了。 “统领,又在喂马?你那追风是真的好,养的不错。” 赵武生是第一旅的老大,老熟人了,率领的是云都山兵部队。 “嘿嘿,这养马得是有窍门的……” “打个商量呗,统领,追风给我吧。” “……行!好好待它,那货胆小。” …… 赵武生是正儿八经的武川镇子弟,一身武艺跟军略都是过硬的,将门 虎子。 追风在他手里,比留自己手里埋没好。 只有在马厩、牲口棚里,张麻才能找到他的一点点价值。 喂完了这匹年轻的瘦马,他还得去管管其他马匹。 尤其是龙骧军骑一营的战马群,他每天都要巡视,防止出现马瘟、或者病马影响骑兵的战力。 走在石头堆砌的寨墙上,望着远方如同繁星的篝火,张麻就心头发颤。 战马还得多上心,骑一营可是王牌战力,战马必须保障最好状态。 踏雪走过步兵营,帐篷挨着帐篷,一片一片。 不少伤兵又占了几个营房,自家的少,敌人的多,不,楚人的多。 李宣还是挺仗义,突厥人攻城的伤残楚人,能救的都救一救。 小粟关里的路挺拥挤的,毕竟修缮不久,三个营在里面,人数众多。 一万四千多战兵,还有四千多后勤人员,差不多二万人了。 前方是个小土坡,上面有些还能用的茅草屋子。 要说建安军的立营部队,张麻是不服都不行。 速度太快了,分工配合,流水线操作,三班倒,日夜不停。 三千多人的后营,十天左右,就恢复了小粟关的军事功能。 土屋子前面,龙骧军的大纛就立在此处。 张麻听见里面在争吵,似乎是嗓门大的第四旅刘胖子跟骑一营的赵忠义。 “狗日的,还叫老子骑一营围绕这十六营打,今天跑的倒是挺快。” “步骑,步骑!合兵作战,自然是步为主……” …… 走过一棵满是枯枝的老榆树下,张麻不禁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李兴,浓眉大眼,气势如骄阳,当真是一员骁将。 但现在,军职上,张麻跟李兴平起平坐,都是统领级。 一个多月前,他还在逃难,如此际遇,谁敢信? 张麻没有进去议事,反正他也听不懂。 李宣的屋子里,已经点起了油灯,木杆窗户散出橘红色的光亮。 这个云都山城的大政官,自早到晚,几乎就没怎么休息, 孜孜不倦,龙骧军的内务后勤,井井有条。 “吱!!” 木门被打开,张麻将两桶热水放下。 “李小郎官,趁热,嘿嘿……” 李宣跟张麻还是和云都山城一样,住在一间屋子里。 一则,他们很熟,老少友人,相得益彰。 二则,很多护龙司上的事情,张麻只需要跟李宣单独汇报。 北疆冬寒,能在土屋子里,泡上一桶热水,那也算是享受了。 某一刻。 张麻丧着脸,支支吾吾的道,“李小郎官,要不,这统领咱不当了。” “这全军上下,咱那点像个统领啊。” 李宣眼眸深邃,一边双脚互相摆动,一边借着油灯,观看二爷给得兵书。 听到老兄弟的话,朗笑道,“说了,你干的很好,老这样,矫情了啊。要麻兄弟。” 张麻面色一变,激动的差点踩翻了木桶,麻利的忙活几下,坐到李宣身边,焦虑的道。 “赵武生,刘胖子,那个不是人才,就赵忠义都比我强多了,咱心里空落落的。” 说到难受的地方,他反手拍掌,双手一摊,坦然的说,“咱干养牲口,一准行,这个职位适合我!”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坐稳统领之位!”李宣的眼神忽然变的锐利无比,一点也不像张麻认识的那个和善的小郎官了。 张麻愣了一会,最终开始问了出口,“真不知道?这玩意就不该我干。” “你啊……看不清。”李宣放下兵书,手指点着说,“你已经立下大功了,还不止一次。” “大功?此话何解?”张麻的眼神里,闪烁着清澈的……。 “其一,北山夜袭,抓王泗公全族。” “其二,多次传递建安军情报,为大楚增强抵抗北狄的信心,无形中帮助建安军树立仁义。” “其三,传递了太原警报,防止毒士了然吃掉刘仁基,同时救下太原待宰的数万楚人。” “你还能干混淆视听的事,没个统领职位,你凭什么打探到建安军高层情报?” 张麻听着听着,就糊涂了,他蒙着头思索,在房间里踱步。 “我传递给护龙司的都是真话啊?” “哼哼,”李宣笑了笑,从张麻那里接过一块葛布,用早就分出来的水,擦了擦脸。 “真话!才厉害……” “更别说,你还能养马,还不争权,还放手给这几个小将胡闹。” “他们上哪找你这样的统领,谁要敢换你,他们跟谁急。” “哎……这葛布咋有点味道。” 闻言,张麻猛然一惊,他手里的抹脚布不见了,李小郎官的葛布帕好好的挂在架子上。 “冬天嘛,怄的,李小郎官,水我给你倒……别抢!” …… ----------------- 北风呼啸。 小粟关城头寒冷刺骨。 龙骧军大纛,傲迎风雪,猎猎作响。 城墙之上,黄底黑甲的第十六营站岗军士,挺如苍松,宛如一个个冰人。 一员身高九尺,身覆青龙玄甲的大将。 孤立城头,遥视远方官道平原的星星点点。 “噗-噗-噗……” 积雪被踩踏,一位少年书生,背负双手,缓缓走来。 “二爷为何换了刘忠武,不该是他随龙骧军吗?” 少年书生郎朗一笑,“怎么?兴哥,觉得我不如馍子。” 李兴眼神深邃,自身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淡淡的说,“他用兵,比你有杀气。” “哈哈哈,兴哥,夺江山,夺的是人心。” 雪飘孤关。 战旗随风。 红色玄云大纛之下。 一高一矮,两员楚将,夜立孤山听风雪。 …… …… 第238章 喋血小粟关 “砰!!” “砰!!” “砰!!” 无数脑袋大的石块,带起劲风,呼啸砸击小粟关的城墙。 两万多楚人奴隶,就地伐树,在突厥大匠造,提供了核心部件的情况下,构建起来了数量庞大的投石机。 但这些早早而起的投石机,抛投重量有限,缺乏精度,且射程也短,大部分反而打在了攻城的楚人奴隶身上。 可突厥人不管奴隶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即使十个换一个他们也是挣的。 战况打的异常惨烈,无数楚人蚁附登城。 他们宛如发狂的行尸走肉,不要命的冲锋,只有进入城寨他们才有活着的希望。 一颗巨石呼啸而过,正中攀爬的楚人奴隶兵。 咬紧牙关的中年楚人,身子变形,口鼻呕血,他想奋力抓住云梯,但一丝力气也没有。 挣扎几息,一声闷响,掉落在血红的小粟关石头城墙基座。 楚人奴隶宛如无数蚂蚁在攀附土山,又如雨点一般掉落,他们很害怕,却无可奈何。 几万突厥督战队就在后面,他们不上就会立刻死。 下方黑色突厥人军阵里,旌旗如林,金戈铁马,军队数量庞大。 奴隶们颤颤巍巍,排着长队,乌泱泱的一片。 为了防止楚人反抗,只有去攻城的士卒,才有武器拿。 当然,就算这样,发放兵器的突厥人受伤还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人呢。 一个有血性的年轻楚人,拿起兵器后,一声嘶吼,一刀砍在身旁突厥人的脖颈上。 “啊……杀了这个南狗,快。” 突厥人被砍得哇哇叫,脖子上鲜红一片,但他头盔有链甲,一般刀剑不可能砍实在。 “噗!” …… 数柄长矛,刺穿了这个楚人勇士,扑通一声,倒在雪地,留下血痕,被人拖走。 后续的楚人衣衫褴褛,害怕的打颤,眼眶里全是泪水,但依旧被突厥人硬塞了盾牌和刀剑。 他们被鞭子驱赶,进攻两里之外,如同绞肉机一样的石头城寨。 那是一片炼狱,头顶石头呼啸,城墙上刀剑如霜。 人如雨点一样落下,这根本就是送死。 ------------------- 北风呼啸。 旌旗飞舞。 黑压压的突厥军队里,有一员身覆天狼玄甲的年轻骁将。 他身高八尺有余,脸长精壮,眼神锐利无比。 他的嘴上带着冷笑,轻蔑的望着远方的进攻。 该死的南国狗,一点用都没有! 一名身穿突厥传统服饰的女仆人,小步踩雪,焦急的行至天狼将的枣红马后。 “云烈大王,午食已经弄好了。” 闻言,阿史那云烈冷眼回头,恶毒的道。 “是羊肉乎?” 女仆人不禁心头一颤,惊恐惧怕的说,“是……是羊肉!” 瀚狼山王帐旗阿史那云烈,面容扭曲的疯狂大笑,招呼了手下千户,继续进攻,便策马离去。 两个雄壮的千户望着云烈远去的背影,不禁互相一眼,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这个云烈,虽然是铁力的儿子,但真的是太残忍了。 他吃的羊肉,可不是一般的羊肉,是两脚羊的肉。 听瀚狼山部落的老人说,以前草原,牛羊匮乏,白灾出现,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干那事。 但食物富足的时候,这么干的狠人是极少的,云烈算一个。 “这样打是没用的,纯叫楚人去送死而已。”矮壮的突厥千户,整了整腰间的皮带,不耐烦的说。 高个突厥人,眼神中带着杀气,阴阴的说,“就是送死,只要龙骧军出不去就行。” “何况投石,总得打死一些,二十个换一个都行。” -------------------- 小粟关。 城门楼附近。 一块块巨石呼啸,城门楼的木头早已朽坏,虽然后营加固倒腾了一番,但此刻面对投石,建筑强度还是不够,轰然倒塌。 赵武生跟几个山兵牢牢趴在城垛后面,他们尽可能的压低身体,减少伤害。 这些防投石的城垛,后营修建的 很扎实,此刻算是立了大功。 至于攻城的楚人奴隶,没有大盾,十六营的士卒是不敢冒头的。 射雕手虎视眈眈,偶尔还有飞石随机抽奖。 大盾兵虽然弄了临时支架,长矛手还算安全。 但这玩意就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投石命中,大盾不碎也破,基本就相当于消耗品了。 赵武生摸在城垛的缝隙处,背靠城墙,青山弩上弦了一根羽箭。 城垛的内侧开口角度是很大,赵武生不用冒头,就能有大约三尺的射击角度。 一根羽箭,疾驰而去。 精准的射中了一名楚人胸口,后者应身而倒。 但接下来的一幕,赵武生不禁心态崩溃。 一个半大的孩子兵,不停在倒下的楚人身上哭泣、叫喊,那一声声哀嚎,令赵武生面露痛苦。 “噗!!” 一支羽箭,从赵武生的后边射出去,精准的命中了男孩的咽喉,半大的孩子兵,死在了他父亲的身上。 此情此景,赵武生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回头怒斥。 “赵忠义,你特么的干啥?!” “我特么杀敌啊!”铁脚将军赵忠义恶狠狠,拍拍赵武生的脸,冷哼道,“慈不掌兵,不行就滚回讲武堂去,当好书生。” 赵武生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但内心的理智告诉他,老赵办的没有问题。 龙骧军是建安军的精华,可以说,最强战力目前是他们,小粟关决不能失误。 小粟关营地的防守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 很多骑一营的弩兵,到处找位置射击,补充火力。 突厥人用无赖的打法,他们利用了人丁优势,在死亡的恐惧下,楚人奴隶的基本战斗力是够的。 这几天的战损比,是五十几比一,基本都是投石跟羽箭弄死的。 即使如此夸张的胜利,对第十六营来说还是亏。 战兵损失了几百,占五千兵力的一成。 突厥人有多少奴隶?最低七八十万。 瀚狼山王帐军就带了足够的数量,足以将小粟关换成残废。 赵武生眼神中闪过异色,招呼两个山兵副将,“守好这里,小心点,别死人。” 他身手矫健,从内城墙滑下,踏步急行,一路在拥挤的帐篷间快步而过。 三步并作两步走,踏上斜坡,走过那棵满是枯枝的老榆树。 龙骧军的大纛后面,有片不大的茅屋群,那里就是旗帐地。 沙盘之上,楚兴城,马邑郡城,大奇关,童家镇,罗浮山,一目了然。 这里只有五百里范围内的城池,龙骧军也只需要考虑这个距离就行了。 楚兴城离小粟关直线距离,实际上很近,就在正北百余里外, 但被太行山脉所阻挡,必须向东绕行大奇关,随后折回来。 从小粟关到楚兴城,行军距离可能超过七百里。 赵忠义在跟李兴商议战事,忽然见赵武生火急火燎的进来,不由的将目光移到这员小将身上。 “我们必须要袭击王帐军。”赵武生随手抢过一壶茶水,大口喝下,气喘吁吁的说。 “这么打下去是不行的,龙骧军的士气越打越烂!” 闻言,李兴眼神一冷,跟赵忠义互视一眼,随后淡淡的道。 “夜袭的事情,赵旅官分析过很多次了。” “阿史那云烈王帐军有一万,还有两支楚人权贵步卒,加上草原部落、奴隶,差不多十万人。” 李兴说出难点后,赵忠义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以霍长真的本事,夜袭必然是有防备的。黑灯瞎火,咱们反而吃亏。” 赵武生怒气冲冲,手指在桌子敲得蹦蹦响。 “夜袭?” “咱们凭什么要夜袭?夜袭那是以弱胜强,咱们弱吗?” 他跟个土匪似得,拿起一根细长节枝,点着小粟关的位置说。 “这个地方,突厥大军至少过去一半了,前锋估摸着,快到大奇关了。” “咱们就跟云烈那个屠夫正面打,他有个鸡毛兵?” “楚人奴隶,一旦没了后面的督战队,不可能有战力。” “他就一万王帐军,两支正兵步卒。他还有个啥?” 透过现象看本质。 战术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就是一条思 路。 赵忠义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武生、刘胖子这些人,虽然没有刘忠武和李宣出名,但并不代表他们弱。 李兴本能的感觉到,这样打是可以的。 赵忠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埋头思索。 云烈确实精锐不算很多,但他兵马多啊。 三万部族军,一万王帐军,还有其他兵马。 老实说,赶得上昔日北狄国南线对峙定襄一半多的军事力量了。 龙骧军一共就一万多人,怎么看,胜算也不大。 可不打,似乎也不行,这样消耗下去,赵武生也说的没错,士气越打越弱。 建安军以楚人子弟兵自居,如此残杀楚人,渐渐会失去力量,正中了敌人下怀。 某一刻,他指着赵武生说,“骑一营只有六千人,不能去冲击突厥人步卒,就算要协助,最多也就帮你干一次。” 铁脚将军的话音刚落,赵武生还没来得及反驳。 一向嗓门大的刘胖子就暴躁的起跳了。 “忠义哥,太看不起十六营了!” “只要隔开王帐军,半个时辰之内,要不干死它!小爷今后跟统领去喂马。” 五千人不到,半个时辰,消灭一万大盾长矛,器械完整的步军? 李兴跟赵忠义面面相觑,稍稍有点懵了。 第十六营才组建多久,满打满算,一个半月,就这么凶残了? 若是张马的步营真有罗浮山时期,建安军的实力,那龙骧军今后就是横着走了。 什么?玄武军? 狗屁一样的军队,就一个杨猛还算个人。 没有武川子弟补充基层,连战力都谈不上。 “好!”李兴怒而起身,甲胄发出金戈之声,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你们两个小鬼头听好了,给一个时辰,骑一营保证,一匹马也过不来。” “等你们摆平这两支步卒,咱们夹死瀚琅山的特勒王。” …… …… 第239章 龙骧军的猛攻 “张马统领,快上甲,该出战了。” 五十多岁的张麻,走路的时候有点碎步,说白了就是走不快。 他看见了拥挤的道路上,到处人头涌动,士兵们都在忙碌。 应该是要打仗了!? 张麻赶紧一路小跑,进屋麻利的穿上扎甲。 他的甲胄很简单,一套一拉,摆腾几下就完事了。 不用挂箭壶,不用检查长弓,更不用拿兵器,那玩意他不需要。 张麻黄衣黑甲,挂了把长剑,骑上一匹杂毛瘦马,活脱脱一个山匪贼将。 小粟关正门口。 第十六营的大纛已经立下。 数千战兵在辅兵营的帮助下,迅速完成战前武装。 一支强兵不能久战,很大原因就是他们的军备损耗。 战争从来都是消耗不菲的,这个时代跟后世没有区别。 “怎……怎么回事,咱们这样冲,冲出去?”张麻瞪着眼睛,有点不太相信。 几个第十六营的护卫,一边检查弓弩羽箭,一边淡然的说。 “那肯定啊,不冲出去,搞怎么大阵仗。” “外面十几万呢?”张麻不禁目瞪口呆,汗毛竖起,声音忽然高亢起来。 “罗浮山,北山夜袭,啥时候不是干十几万呢?”另外一个护卫,无所谓的道。 “那,那我不去,我一把老骨头回去养马。反正没有我一样能打。”张麻低着头,支支吾吾悻悻的说道。 此言一出,护卫们先是一愣,随即将撒泼的张麻,牢牢的弄到大纛之下。 “猛将张马都不去,别人以为咱十六营闹着玩呢!” “你可是咱们老大,见不到你,弟兄们军心不稳。” …… ------------- 这是一场很突然的战争。 它的时间很突然。 一般发动战争,要么打正面,要么偷袭。 夜袭,就子夜发动进攻。 正面,就是三更造饭,五更拔营,清晨发动进攻。 但,小粟关的龙骧军在傍晚时分,西霞满天之时,出关大战。 它在兵力对比上,也很突然。 拥有一支王帐军,三支贵族部落,两支楚人权贵的步卒,还有大量奴隶,超过十万人的云烈军团,竟然是被攻击的一方。 袭击他们的是北疆楚人部队,龙骧军。 这支军队就连后勤都算上,最多就二万人。 “嗡!” “嗡!” “嗡!” …… 号角连天,战鼓如雷。 龙骧军如同凶兽下山,兵分三路,自小粟关而出。 第十六营目标明确,直奔云烈的大纛而来。 猛将张马,比前几日甚至更猖狂了。 他无视两支夹击他的楚人步卒,一头扎进大军里。 骑一营同样目标明确,也是直奔云烈的大纛。 但他们很聪明,没有选择冲击突厥人的步卒,没人比他们更知道,冲击步卒的可怕后果。 在即将碰撞的时候,队伍拐弯,从侧面轰鸣而过。 “噗-噗-噗-噗……” 李兴身后,无数骑一营的精锐,射出羽箭招呼由楚国权贵统御的步卒。 虽然是擦肩而过,能招呼对手的,骑一营必然不能错过。 赵忠义跟在大纛之后,他射出两箭便停了下,仔细观察对面步卒的情况。 骑一营的三棱箭头,威力巨大,两波箭雨,覆盖面极广。 尽管对方是步军,但依旧倒下了一大片。 此情此景,赵忠义不禁与侧头观望的李兴,默契的眼眸一冷。 突厥人的步卒军备不强,这是个弱点。 鸳鸯阵的强大,在于对弓箭的防御,建安军的步卒无论是甲胄,还是盾牌配合,都是远超这支步卒的。 看人干活不累,感觉好像都行,但实际上,处处都透着玄机。 一旦对弓箭的防御,过于薄弱,很容易就会被乱箭射烂阵型,从而导致失败。 李兴本能的感觉,这两支步卒,该是干不过十六营的。 果然。 李兴看见远方,第十六营攻势如虎,一路摧枯拉朽。 如同礁石破开海浪。 就似 铁犁翻开泥土。 赵武生目光炯炯,全神贯注,在战旗下环视战场的一举一动。 老实说,上场之前,他是有点担忧的。 毕竟根据情报,对面是太原郡大宗族投降的兵马,又经过铁力可汗的兵力和装备补充。 若只是一点点的优势,不足迅速以击败两倍的兵力。 那极有可能延误战机,从而打成消耗战,这是龙骧军不能接受的。 但前排血与火的碰撞,令十五岁的赵武生目瞪口呆。 这就是精锐? 咱们打得是精锐? 十六营凶猛的大盾手龇牙咧嘴,他们腰部发力,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头肩全部顶住。 随着口号,有节奏的猛烈撞击对手。 对面的步卒根本防不住,他们的大盾手跟没有力气一样,被撞得节节猛退。 大盾手还是差距最小的,毕竟只比一块盾牌。 长矛手的差距才叫大。 十六营的长矛兵,那是练的手掌起血泡,誓要一雪前耻的兵卒。 他们跟着队官的节奏,千人如一,长矛排山倒海而来。 对面的长矛手稀稀拉拉,不但训练的不行,连特么长矛都不合格,根本捅不穿甲胄,十六营受到的伤害很有限。 步兵肉搏,主要靠大盾跟长矛。 两个关键的兵种不是对手,基本就是大劣势了。 更别说刀盾手也差,掩护战友的水平很低。 这导致一方弓箭手是裸射,一方弓箭手,有一个刀盾观察员。 这对射,能是一样吗? 安家宗族的将领目眦欲裂,前排的士卒一片一片被推回来, 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升腾,被一面倒的击溃。 随着战局的迅速败坏,后方已经出现挤踏的现象。 他拼命的在战旗之下,发号施令,稳住,压回去!但效果微乎其微。 安智是安家少有的知兵者,曾经在定襄边军担任过参将,拥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 这支步卒,他认为训练很好了,有大盾、有长矛、有弓弩,人人有甲,看的懂令旗,前后进退都行。 这远远甩开安智见过的大楚郡兵步卒,就是对比官军,也是不遑多让。 昨天他还在想着,建功立业,在新主子这里站稳脚跟。 但这一刻,安智就懵了,对面是什么怪物? 大盾成山,如同城墙,无法打破。 长矛如林,千人如一,破甲杀敌。 羽箭齐飞,精准覆盖,弓箭频率极快。 安家宗族大将,目光呆滞,嘴巴张开,木讷的摇头晃脑。 “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 他终于知道,建安军为什么被称为楚人之雄了。 为什么罗浮山下,项济敢大纛冲锋,鏖战六十万突厥人了。 这样的雄兵,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 下一刻。 安智看到一个恐怖的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人。 猛将张马! 楚兵已经推过来了,大纛之下,是一个身覆普通甲胄的中年老人。 天呐!这个人太自信了,上战场,竟然只穿一件普通的扎甲。 他老而弥坚,眼眸锐利,带着冷笑与轻蔑,环视这片战场。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甚至都不屑于携带兵器,在他眼里,安家人的兵马都是蝼蚁。 “撤,快跑,这场必败!” 安智生命的最后一刻,下达了撤退命令。 因为下一秒,一根羽箭,出现在他的咽喉。 第十六营的大纛之下。 护卫们面带戏谑,从箭壶里,又抽出一支飞羽箭。 “特么的,一个那么大的人头,还搁那晃悠。” 善射的山兵猎户,将弓弩平举,他又在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半闭着眼睛的前方两寸,羽箭上有一个雕刻的名字。 这是弓箭手记功用的,上面赫然写着。 统领,张马! ------------------- 楚史记载:大楚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十二月。 隶属于三镇节度使,定王麾下,龙骧军副将,第十六营统领张马。 于小粟关战役,大破突厥两部 精锐步卒。 并先后射死四十六人,其中就有安氏宗族将领安智。 这是继北山夜袭后,这位老将再次出手。 他展现了楚人不屈的意志。 皇帝亲批御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 …… 第240章 青龙战云烈 山峦叠嶂, 银装素裹, 日落夕霞, 金光熠熠。 随着步卒的全面溃败,整个战场都发生了变化。 没有人压制的楚人奴隶,抓紧机会,四散而逃。 他们叫喊着,哭泣着,漫山遍野的逃离。 三支突厥部落首领,带领近三万骑兵,四处游荡,出工不出力。 他们其实也没想到,败的这么快。 这就是龙骧军?这就是猛将青龙?也太猛了点。 他们害怕被楚军骑兵咬住,因为那种情况,绝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此刻,他们似乎忘记了, 曾经突厥骑兵碾压大楚兵卒,就是一年前的事。 草原。 北风。 大楚与突厥的战场上, 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青龙李兴骁勇无比。他率领二百最精锐的骑兵,冲锋而出,成功突破防御。 他抓到阿史那云烈骑兵的空隙,横刀踏马,来到了云烈的面前。 两员猛将即将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五兽将之首,青龙! 手持关刀,威风凛凛,宛如战神下凡。 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透露出一股无畏的勇气。 而对面的突厥将领阿史那云烈,也毫不示弱,他紧握长槊,身姿矫健,气势如虹。 两人相对而立,战场上弥漫着强大的武者气息。 “云烈,上次跑的挺快?” “哼哼,楚人真无耻,上次逃跑的好像是建安军!” 作为年轻的新锐猛将,双方都觉得自己必胜。 突然,青龙大喝一声,挥舞着盘龙关刀向阿史那云烈猛冲而去。 阿史那云烈毫不畏惧,挺槊迎战。 一时间,刀槊相交,火花四溅,劲风四起,发出铮铮的鸣响。 青龙的关刀犹如狂龙出海,威猛无比,每一刀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阿史那云烈的长槊则如毒蛇出洞,灵活多变,招式刁钻。 一般槊重威而不重招,云烈的长槊竟然如毒蛇一般,这是李兴没有想到的。 但他眼眸中闪烁精光,战意灼灼,虽然不好对付,可李兴毫无畏惧。 青龙李兴,是从雪林地狱爬出来的猛兽,如何会惧怕战斗?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战马奔腾,踏雪飞溅,砰砰巨响,整片战场震耳欲聋。 自古武将对决,都是淘汰制。 李兴作为建安军大将,他是不可能提前知晓能不能干过云烈的。 而瀚狼山的万户,也不可能知道,他在五兽将里,打得过谁,打不过谁。 这种沙场武将正面对决,只能靠运气。 假如某位大将,武艺不凡,摆平了白马将军公孙瓒。 这个时候,乘胜追击,发现一员白甲小将,大喝一声,贼将,拿命来。 这种情况,找谁说理去? 青龙云烈,两军灵魂人物,可以说这场决斗,直接关系到后续的士气。 李兴赢了,龙骧军彻底鼎定胜局。 云烈赢了,龙骧军失去主将,三支部落骑兵痛打落水狗,很可能反败为胜。 一转眼,两大猛将已经交手几十招,双方在实力上几乎没有差距。 随着试探的结束,战斗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斩浪!” 青龙斩将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掀起狂暴的劲风,直扑阿史那云烈。 历经数次大战,青龙的实力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他比罗浮山的时候,更强了。 阿史那云烈,眼眸中闪过惊愕,他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宗师两重的武将。 要知道,他天赋异禀,自幼跟随杨双,学习武艺。 宗师五重,早已是年轻一辈天骄般的存在。 战前,他是有绝对自信,击败五兽将的。 但此刻,对上青龙,他竟然感觉到了吃 力。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青龙斩封阿,可能不是侥幸。 “铛!” 刀槊相交,发出阵阵嗡鸣,两杆兵器剧烈震颤。 阿史那云烈只感觉道一股巨力,令他的精铁长槊几乎脱手。 “铛!” “砰!” “铛!” …… 在激烈的交锋中,阿史那云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无誓死之心。 李兴眼眸如火,一心只想着杀敌,不死不休,十成实力发挥十成。 阿史那云烈患得患失,他没有遭遇过这种逆风之战。 随着战斗的继续,青龙渐渐占据了上风。 他的关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猛,阿史那云烈渐渐感到难以抵挡。 就在这时,阿史那云烈突然使出一招绝技。 “煞鬼神!” 听到这里,李兴瞳孔猛然微缩,杨门绝技吗? 精铁长如闪电般刺向青龙的胸口。 带着鬼哭狼嚎之音,威势无比。 但李兴久经战场,临危不惧。 且云烈的杨门槊法,莫说杨双,连杨豪都差很远。 他侧身躲过,同时反手关西快刀,砍向阿史那云烈的肩膀。 “砰!!” 阿史那云烈的狼头肩吞被砍的粉碎,一声惨叫,响彻战场,手臂俨然是受伤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也就是这个机会,他顺势拉开了距离,头也不回,踏马而逃。 王帐军见万户已走,自身又被步骑夹击,各千户果断撤退。 一时间,战场之上,突厥人黑色的海洋四散而逃。 草原部族自古有战马优势,一旦战败,逃跑起来,步兵是追不上的。 骑一营虽然有六千多的兵马,还有三千哲林骑兵,但他们始终是兵力弱势的一方。 何况还有三万多的部落军,虎视眈眈,真的跟步兵拉开太远的距离,很可能出现危险。 步骑互补,是阵地战必不可少的。 北疆作战,一般是骑兵多,步兵少,最多就是五五之数。 若是去了南方,基本骑兵就是辅助了。 青龙李兴眼眸如火,脸上带着笑意,挥舞着长刀,随后高高举起。 此次,他率领龙骧军如猛兽般冲向突厥人的军阵。 第十六营更是勇猛无畏,奋勇杀敌,与突厥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虽然大伙最终摧枯拉朽,战胜了敌人,这是莫大的勇气,也是伟大的胜利。 战争这种盲盒没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二万守军,击溃了突厥账面上至少七八万人,这是战场上,少有胜利。 小粟关这方战场之上,呐喊声、咆哮声,震撼天际。 马邑十几里的战场,鲜血染红了大地。 建安军经过一番激战,终于战胜了突厥人。 小粟关里,辅兵后营们激动地摇旗呐喊,他们的欢呼声在山谷中回荡。 李兴举目望着胜利的场景,心中也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二爷,大娘子。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兴想起了少年时期,跟在周云身后,学习兵书,二爷说要带他踏破贺兰山缺。 那个时候,觉得周二吹牛做梦,现在看来,似乎不再遥远了。 他眼眸深邃,扫视这方茫茫雪山平原,一时豪气万千。 手中青龙斩将刀紧握,吱吱作响。 下一秒,异变发生。 他目眦欲裂,猛的发出怒吼。 “快撤,杨双来了。” “快撤,杨双来了……” 后方的小粟关营地里,士卒们还在感受胜利的喜悦。 他们顶风冒雪,疯狂地呐喊着,一片欢腾,大家都沉浸在兴奋里。 下一刻,看见了令旗,随即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小粟关前,打扫战场,企图收拢楚人奴隶 的建安军后勤部队,不得不迅速逃离。 ----------------------- 茫茫雪地。 号角悠扬。 一员身材不算高大,身覆玄甲的突厥将领,横槊踏马,奔腾而来。 突厥大军马蹄如雷,烟尘滚滚,一支气势磅礴的黑色大军正迅速逼近。 一杆大纛,随风飘扬。 上面赫然写着。 征南大王,杨! 随着这支军队的靠近小粟关,李兴看见了一个人。 他宛如一尊战神,威风凛凛。 此人正是名震天下,突厥第一勇士的杨双! 李兴目光灼灼,越是实力的提升,他就越知道了杨双的恐怖。 单刀匹马,他应该只能勉强招架,没必要跟他发生冲突。 何况龙骧军刚刚大战一场,实在也是不能再打。 望着关外,平原上的大军,赵武生不禁有点诧异。 “这个人,跟个矮子似得,兴哥,不会吧,你连他都干不过?” 李兴:“……” 赵忠义是见识过杨双恐怖的,不想理会那个从统领到旅官,全有毛病的第十六营。 他忧心忡忡的道,“这个杨双,来的时机太巧了。咱们打赢这一场,能收奴隶的。” “仿照云都山城,咱们能把马邑郡城这片也占了。” 刘胖子似乎受了点伤,目光狠厉的道,“这不是巧合,这玩意在阴我们。” “但是突厥败的太快了,而且龙骧军也不追,没阴到。” 刘胖子的话,令小粟关残破的城楼上,大伙不禁一阵后怕。 确实,这一战太巧了,他们傍晚发动袭击,太阳还没落山打完了。 但凡是慢一点,被杨双咬住,那就麻烦大了。 “这个人很厉害!”赵武生年轻的脸上,闪过异色,“他在抓龙骧军的弱点,他知道咱们一定会出击。” “他甚至安排了杨双,就是为了来逮住兴哥,将你斩杀。” 龙骧军的灵魂是建安军第一大将——青龙李兴。 一旦他死亡,那整个龙骧军战力,最少下降一半。 理论上,就剩下一个猛将张马,撑台面了。 别人不知道,但龙骧军自己知道,兽医是啥货色。 说到这里,李兴不禁眼神里,闪过疑惑。 杨双应该是战将,不算是谋将,不太可能是他。 小粟关,城楼之上。 北风呼啸,很多战士们却席地而坐。 “不管他,反正咱们这里至少延误突厥人了七八天吧,超额完成军令。” “楚兴城里,此刻该是军备足够了,突厥人只得老老实实回定襄咯!” “你说突厥人会不会磕楚兴城?” “不至于,那不得是又磕一个太原。” …… 赵武生跟十六营的几个武川镇子弟,躲在城垛角落里,已经烤上篝火了。 几个机灵的少年,直接在倒塌的城楼里,寻找烂木头。 武川子弟,卧雪而睡,随战而生,根本不怕外面突厥人围城。 他们搓着手,不少人拿来了一些酒肉,看样子,是准备城头庆功了。 一身青龙玄甲,李兴在小粟关城头,踏雪踱步。 他眼眸深邃,一直在思索刚才的问题。 会是谁呢? 他料定了龙骧军会出城而战,提前布好了口袋。 不仅要提前预判战局,还要提前准备兵马,这可是简单的事情。 霍长真应该不可能来管身后的战场了,他的对手可是二爷,还敢分心? 正当李兴疑惑之时,一声急促的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将军,有军令来了!” …… …… 喜欢楚兵。 第241章 项周之争 北风。 大奇关。 马邑郡乌桥峰山脚,一座雄关傲然屹立。 它宛如一道屏障,将马邑郡南北、雁门郡分开。 虽然它不是那种完全闭合的关口,只是大道边上一座城池,但军事价值是很高的。 自此西北走,去楚兴城,过罗浮山,直奔沃野镇,定襄城。 往西南走,就是小粟关、马邑郡城、楼烦郡、太原郡。 而它的东边则是雁门郡,硬走小道,还可以顺楚水而下,过千里山峦,直奔幽州。 昔日,大楚雄踞定襄,大奇关可有可无。 如今,定襄易主,它就是一道扼守北疆的南关城。 大奇关城墙厚实坚固,由赵氏先祖修建,石块堆砌而成。 城楼之上,旌旗飘扬,猎猎作响。 关后山峦连绵起伏,与天边相连,云雾缭绕,高山险峻。 山脚下,一条小河溪奔腾而过,河水不算汹涌,但却是北疆少有的水源了。 河边,有不少叶子脱落的树木,一连数里。 一支雄壮的的马队,马蹄如雷,带起轰鸣,踏雪飞溅。 一千人的骑兵,硬是宛如这方天地的猛兽,令大奇关上的哨兵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建安军? 北疆最强的军团。 赵刘氏低着头,在城门口焦急等待。 她秀指紧紧捏着,不知道做的是对是错。 一转眼,这支雄兵就到达了城门口。 “人呢?” 一声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询问,令俏美的赵刘氏回到现实。 眼前的骑兵,红衣黑甲,身高八尺,腰佩长剑。 眉宇如剑锋,眼眸如星辰,楚兵之雄也! 周云! 已经来了…… 赵刘氏脸上闪过惊慌,随后强自镇定的道。 “奴……奴家已经控制起来了,在赵府的东厢房。” 闻言,周云没有任何犹豫,踏马而行,威风赫赫。 数十名精锐的骑兵追随,马蹄雷动,带起一股劲风。 下一刻,赵刘氏面前,另一个人出现了。 他也是小兵的甲胄,红底黑甲。 但浓眉大眼,带着一股敦厚,笑容满面的望着赵刘氏。 不是她的定王,又是何人? 赵刘氏一把埋在项济的怀里,忍不住抽泣。 “奴家害怕,这个事情太大,奴家又不敢瞒。” “没事,没事。”项济大大咧咧的拍拍赵家主的秀肩,安慰道,“本王跟周老弟先去看看,怎么个情况,再说吧。” 赵府占地不小,足足四进。 这在中原,也许没什么,但在北疆这种穷地方,算是很不错了。 此刻,二百名建安军兵卒将此地牢牢控制。 第十一营的余建山,已经早早单膝跪在赵府门前等候了。 周云踏步而来,冷如冰霜,连起身都没叫,直接进去。 余建山眼眸中闪过灰暗,周将军今日怒火很盛。 看来,这次他是把周云得罪狠了! 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他余建山的选择。 正当他思索之际,定王项济笑眯眯的将他扶起来了。 余建山的第十一营,是北归军中最强的部队,至少目前表面上看是。 他有完整的步军建制,参加过多次战役,加上建安军模式的强化,可谓是十八营中的一支强军。 所以,项济才会要求周云,将十一营指派给大奇关, 毕竟他的相好,还是要保护到位。 东厢房,会客的两张主位上,是两把漆红的檀木太师椅。 周云大步流星,威风凛凛,已经坐了一张。 两名身穿葛布衣的楚人,虽是农夫装扮,但却打理的很干净。 可见他们之前是书香门第。 这是一对夫妻,此刻跪在堂中,女子在抽泣。 “小艾,启动系统,一个字都不能错过。” “宿主请放心,兵神系统已进入最大功率。” 周云扶着太阳穴,闭目片刻后,冷如冰霜的道。 “你们说的地方在哪里?” 一名奇怪的武川镇子弟听到周云的话后,将一幅定襄城的建筑勘图,放到了这对夫妻眼前。 郭书生颤颤巍巍的接过,稍一观看,他不禁大吃一惊。 这份图册与他记忆中的极为相似,几乎没有出入。 看来,建安军对北疆的渗透,超过想象。 但这,不关他河间县郭通的事。 老实说,把这件事捅出来,他也犹豫了很久。 但那日,捡起胡饼,靠着裤裆里的吃食,来到大奇关后,他被深深的震撼了。 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啊! 这里没有什么压迫、欺辱,赵家主虽然是个女的,但待人和善,有饭吃,有窝棚睡。 他的妻子不争气,好日子过几天,竟然病了。 北疆这种天气病了,那就是要命的啊。 万万没想到,有一个女医官给她开了药。 隔几天还来看一眼,直到郭书生的妻子活蹦乱跳,女官才没有再来。 他渐渐熟络后,发现这里的兵民似乎很融洽。 郭通很喜欢这里,他想留下,留下大奇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必须说,兵卒虽然和气,却一点也不弱。 器械精良,训练有素,挺拔如松。 大奇关待久了,他也慢慢明白了一些道理,边关只能靠边人守卫,中原皇帝不会将他们当人的。 在大楚权贵的眼里,北疆人只是消耗品,弃外之民。 一次偶然,他听见了几个士卒在讨论定襄。 说什么以后要跟定襄长期对峙,北狄国强盛之类的。 他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夜深,雪地亮如白昼。 他有点饿了,看见远方有篝火,几个士卒在烤马肉。 老郭厚着脸皮挤进去,没想到士卒很和气。 知道他是读书人后,还要他帮忙写些家信。 在这一个晚上,郭通脸上的笑容从未停过。 事后,兵卒们还将笔墨纸砚送给了郭通。 【素娘,我在边关很好,项王很好,周将军很好,弟兄们也很好。我买了几亩地,你带着孩子们来吧。】 【母亲安好,大哥……大哥不幸,已经葬了,孩儿得了不少军饷,还混了个小兵头,正儿八经的牌子,你们来北疆吧。这里能活人。】 …… 一封封家信,令郭书生看见了一个蓬勃而又强大的政权。 这一刻,他明白了。 为何建安被突厥人数次围剿,不但杀不死,反而今日占据了马邑。 如此军民一心,楚人哪里不能战? 在第二天清晨,他梳洗完毕后,跟妻子吃了顿朝食。 随后毅然决然,踏雪而去。 在赵家主的门前,他跟奴仆通报。 郭通有要事求见。 几刻钟之后。 赵刘氏面色惨白,差点摔倒。 脸上阴晴不定,叫他暂时不要离开。 郭通早就知道,这个事,弄得不好,他是要死的。 但他依旧来了,毫不畏惧。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这句话,郭通太喜欢了。 北疆需要这样的人! 楚国!需要这样的英雄。 今日一早, 朝阳东出。 一名英俊绝伦,锐气无比的骑兵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人到后,余将军、赵家主颤颤巍巍, 郭通就知道,周云来了。 因为传闻定王平易近人,是仁义之主。 周云乃绝世将才,威风赫赫。 只是他没有想到,北疆的霸主,武川镇周云,竟然如此年轻。 也许,英雄出 少年吧。 “你最好说实话,如果有假,本将会杀了你。” 太师椅上,周云眼眸冷厉,狠狠的开口。 …… …… 喜欢楚兵。 第242章 孤火铁骑过北山 大奇关。 寒风呼啸。 城墙之上。 白戎衣,黑扎甲。 第十一营站岗兵卒,眼眸火热。 一名高瘦的楚兵,挺如苍松,任凭风雪,纹丝不动。 今早,换班的哨兵告诉他,昨日夜里,已经能看见北狄人的火光了。 今日,该是能见到,草原的胡骑了吧。 此刻,他很兴奋,他就是马邑郡长大,受够了草原人的苦。 这一战,北疆人的楚人,等的太久了。 建安军、龙骧军、玄武军、战兵十八营。 楚人雄兵枕戈待旦,等着跟突厥人一战。 哨兵戴了细布手套,雪风之中,握住兵刃,不再寒冷刺骨,不像过去是酷刑。 偶然间,他的余光瞄了一眼城内。 余统领跟赵家主进赵府已经很久了,他不禁眉头微皱。 余建山这个农户,若是敢做什么下九流的事,十一营会亲手宰了这败类。 赵府。 东厢房长廊外。 一身甲胄,面容威严,不苟言笑的余建山,始终跪在地板上,任凭赵刘氏说道,就是不愿起身。 项济虽然说了,但周云才是兵事第一人,他不说话,余建山是不会起来的。 别无办法,赵家主只能作罢。 “哎,都这么久了,不知道如何了?” 赵家主婷婷而立,面露担忧在门口等待。 闻言,余建山的眼中闪过异色,淡淡的道,“此事,周卧龙自然能处理,无需我等担心。” “哼哼,”赵刘氏不禁冷笑,怒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会弄不好,你这统领就到头了。” 说到这里,余建山缓缓抬手,行了个标准的楚礼,用力之大,甲胄砰砰作响。 “虽死无憾!” -------------- 赵府的房屋不小,内中有十张椅子,堂中还有三足雕兽火炉。 每两张共一个茶台,主位上的是两把太师椅。 周云星目中闪烁着精光,不停的在询问一些细节。 郭通对答如流,几乎毫无破绽。 “不对,既然在定襄南卫城,卫城动土,是要挖护城坑道的,为何没有发现?” 听到这里,郭通不禁跟妻子互视一眼,面露慌张。 这个他们也不知道,毕竟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正当郭通跟妻子满头大汗时,一旁的神秘武川镇子弟开口了。 “卫城的坑道偷工减料,本该挖两丈,但我们测过,只有一丈。” “郭兄弟说,那东西,藏在两丈五的地下,没发现,是正常的。” 周云又询问了一些东西,郭通也是对答如流。 这种情况,周云已经没必要再多问了。 系统早已给出了答案,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都出去吧,郭兄弟,委屈你夫妻,暂时住在赵府。” “哎,哎。不委屈。”郭通跟妻子千恩万谢后,跟着武川子弟,悻悻的离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火炉。 壁画。 人都走后。 堂屋里,不禁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昔日社牛项济,竟然少见的不敢吱声,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良久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 才尴尬的笑着开口,“周老弟,这,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我,当时太仓促了。” 听到项济的话,周云不禁一怒,冷哼道。 “为什么跳过我,对龙骧军下达军令。再拖十五天?” “他们拿命拖十五天?突厥人不是摆设,骑兵几十万。” “小粟关五月就在计划中了,打的好,是早有预案的。” …… “那你在树下说,要拿下定襄,龙骧军必须再拖十五天。本王不就……” 项济还没说完,周云抬手,直接打断了他。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何况!” 他死死的盯着项济,一字一顿的说。 “咱们!不能!攻陷定襄!” “为什么?”项济暴跳如雷,他其实早就有预感,周云不会同意。 否则,他也不用直接命令大奇关余建山,对龙骧军传达军令。 “为什么要我说?”周云大声怒吼,咆哮道。 “打仗不是儿戏,所有兵略计划,都是围绕楚兴城打的。” “龙骧军已经拖了七天,大奇关也会拖七天,楚兴雄兵数万,铁力有一点办法吗?” “他除了灰溜溜的滚蛋,他还能干嘛?” 周云眼眸中闪烁锐利,战意如火,手指点着桌台,恶狠狠的道。 “真敢在楚兴城下面给我墨迹,老子废了铁力。” 说着,周云从一旁的羊皮堆里,拿出一张大楚全国的舆图。 摊开后,指着上面,点给项济观看。 “这里,公屋山、沃野镇、北山屯堡、榆林镇,建安军可以连起来,再设一道长城。” “届时,整个千里马邑,都是安全的,” “咱们高筑墙,广积粮,拥强兵,以待天下之变!” “拉锯战霍长真那个废物不是我的对手,定襄迟早还是咱们的。” …… 周云的话,项济并没有仔细听,他眼眶通红,踉跄的后退几步。 “哼哼……”项济笑了,冷笑。 “那是多久?周老弟。” 周云仰天,叹息一声,他很想骗项济,但他做不到。 这一路走来,他们是兄弟,战场之上的兄弟。 那是互相把命,交给对方的情谊。 “快的话,七八年吧,慢的话,也许十年。” 北狄国的体量,足以媲美大楚。 幅员万里,兵源强大,定襄附近又是打骑战为主,地形上别人占着优势。 至于战兵的能力问题,随着交战次数的增加,突厥兵马不说追平,但迟早会很接近的。 最终拼的是国力,北疆人会在长期的战火中,拥有数支雄兵,积蓄足够的后勤力量。 那股力量,在战胜突厥之后,足以平推大楚黄河以北。 “七八年?十几年?” “楚人一定有那个时候吗?” “司马晋丢了中原,一百年多年,大楚才拿回来。” “错过这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项济愤怒的咆哮,拍桌子指着周云道。 “本王只问你一句,周老弟,如果郭通之事为真,你有几分把握,拿下定襄?” “八分吧……但是。” “没有但是!”项济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泪水糊面,猛的吸了一下鼻子。 桌子拍的砰砰响,摇着头,下巴发颤的道。 “周老弟,本王不是项二楞子,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懂!” “你这样的天才,不会明白一个庸人的痛苦!” 此话一出,周云当场就要反驳,但项济抬手,阻止了他。 “听我说完,周老弟。” “本王年幼的时候,流落于市井,见过太多惨绝人寰之事。” “穷苦的楚人,三更忙碌,到夜方休,但屡屡破家毁族。” “本王自幼帮助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洛阳出征……” “宗人府根本没有理本王,几家我帮过的富户,凑够了皮甲马匹。” 项济就像是一个疯狂的信徒,疯狂到走火入魔。 他双手拉着周云的肩膀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定襄城没了,突厥人没了北疆立足之地,连阴山都不敢过。” “陈老头,可以跟他的孩子,在东川大道上种地,那里土地肥沃。” “老鹰山的农户,也能下到平坦的地方,放羊开荒。” “没有了战争,北疆生机勃勃,楚人就能繁衍人口,就能富足了……” “够了。”周云怒不可遏,一把甩开项济。 他的双目圆瞪,近乎狂暴,恶狠狠的 对着项济道。 “守不住!” “他们守不住土地。” “没了你定王项济,他们比现在还惨。” “拿下定襄,你项济也完蛋。” 拉扯、争吵,两人互不相让。 他们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在桌子上敲击。 周云从雪林走来,一路经历无数厮杀,多少次险些覆灭,他不能坐视建安军痛失好局。 有些事,项济虽然懂,但他更愿意,彻底击溃北疆边患,还大楚边境朗朗乾坤。 正当周云、项济友好交流时,东厢房的门忽然开了。 “吱呀!!!” 赵刘氏笑意盈盈,挪着小步,娇媚的端来酒水点心。 “奴家见定王、周将军,议事良久,想必乏了,特意送来美酒。” 说着,赵刘氏假装没看见泪流满面的项济,跟如同狮子一样咆哮的周云。 放好之后,踱步连连,行了楚礼,就离开了。 见状,周云松开了项济,踏步而行,坐到太师椅上。 拿起酒水,一饮而下。 在赵刘氏,即将踏出门口时,他长叹一声,中气十足的道。 “叫余建山起来吧,去兵司领十鞭子!” …… ------------- “哈哈哈,干了,周老弟。咱们不醉不休。” “你说你,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本来还想帮你争个皇帝,没想到你自甘堕落,哈哈哈。” …… 堂屋里,项济、周云已经喝大了。 两人灭九族的话,一股脑的都往外喷。 项济面目通红,踉跄的走了几步,拿起大楚的万里舆图,笑呵呵的说。 “咱现在就当一回,哈哈。” “武川镇周云,朕封你为大将军,统领大楚兵马!位列三公,世袭罔替。” “好像少了点,高低还得给你弄个封地!自己在楚国的地盘上找一块,朕懒得找。” “别找了,把北疆封给我,好地方,怕项老哥舍不得。” “哈哈哈……行,朕准了。” …… 酒逢知己千杯少。 项济的行为在周云的眼里,就是两个字,愚蠢。 可这种愚蠢,有着独特的男儿血性。 方今天下,虽然内忧外患,官僚腐败,但气数未尽。 因为,项楚王朝不缺乏这种愚蠢的人。 段渊愚蠢,到老都不放心边关战事,几十年守在定襄城,最终死在罗浮山。 刘仁基也是个愚蠢的人,坐拥楚人大军,一路上杀了无数高官权贵。 他的下场,注定了跟任道行是一样的。 今日多一个项济,放弃北疆大好局面,为楚人剪除后患。 后患没了,建安军也就难了。 但正是这些,为天地立心,为万世而行的人,撑起了大楚的江山。 后世的中华,也不缺乏这样纯粹的人。 他们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成就。 -------------------- 黑夜。 寒风呼啸。 一队雄壮的骑兵,踏马夜行。 风雪吹过他们甲胄,刺骨的寒冷,直往缝隙里灌。 但这支骑兵,丝毫没有被天气影响。 马蹄如雷,轰鸣而过。 火光照亮的地方,都是鹅毛大雪。 塞上十月刺骨寒,孤火铁骑过北山。 他们宛如钢铁洪流,一路撞破这飘落的雪幕。 战旗随风,猎猎作响。 旗帜之下,两员身高八尺的兵卒,目光炯炯,眼眸如炬。 他们踏马而行,腰跨长剑,似乎在焦急赶路。 某一刻,一道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周老弟,为何跟我一起犯傻?”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的。” 闻言,另一个身高 八尺的骑兵不禁一愣。 他眼眸深邃,脸颊就跟刀削一样。 顶着风雪,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另一个选择? 能选吗? 也许行吧,但他不想选。 下一刻,风雪中,身高八尺的骑兵,淡淡的说。 “也许……老子也不是个聪明的人吧。” “啊,你说什么,风雪太大了,本王没听见。” “老子说,狗日的,你这狗东西乱带队伍。” “嘿嘿,怕个鸡毛!后人之事后人管,咱们先给铁力弄吐血再说。” …… …… 第243章 李宣论战 古道孤关。 风雪漫漫。 石塞白烟绕白山,战旗潇潇,雄兵护寨。 欲问天穹,楚儿何处? 铁甲似冰,残关单剑护国家。 长戈如霜,骁骑北去破单于。 小粟关里。 龙骧军的后勤部队正紧张地忙碌着。 一个可怕的任务,已经来了。 他们虽然不能理解,但也只能接受。 从辅兵到后营兵,再到战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严肃的神情。 士兵们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甲胄,确保每一块甲片都牢固地扎在牛皮上。 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提供最好的保护。 他们检查着兵器,磨砺刀刃,使其更加锋利。 骑兵们则在收拢马匹,给它们喂食、梳理毛发。 古代社会,马匹是宝贵的资源,尤其是这种北狄大马。 若不是进了骑兵营,他们的家庭甚至都无法供养,更不用说购买了。 长期战斗,他们与自己的战马之间有着深厚的默契,彼此信任。 大多数骑卒,都喜欢自己喂食战马,那可是他们的宝贝。 因此,懂得兽医,还颇善于喂食的张麻,就很受骑兵们喜欢。 大伙知道他是草包统领,但草包统领又不影响打仗。 再说这货运气很好,跟着这种人,那是玄学,指定没坏处。 现在第十六营打仗,看不见张马,战斗力下降一半。 为何?张马出战,逢战必胜。 他那草包武艺,一夜俘虏八百,还一锅端了王泗公全族,这特么谁能信? 不少队官在小粟关中穿梭,鼓舞士气,做战前动员。 兵营里帐篷拥挤,士卒们踏雪而走,人头涌动。 他们只知道有仗打,至于干谁?他们不考虑。 小粟关的城墙上,军旗飘扬。 阳光洒在士兵们的身上,映照着他们坚定的眼神,跟火焰一般的斗志。 龙骧军!并不惧战。 “呦,李小郎君,今日竟然在观赏雪景。” 张麻挑着一桶浑水,瞧见了傲雪而立的李宣,踏着步子,就上来了。 “有意思,北疆人赏雪景?”李宣捞起袖子,企图接过张麻的扁担,但被对方拒绝了。 “去去去,文人,不适合干着粗活。” 张麻一边说着,一边跟李宣一起去旗帐,今日一早就在议事了,里面吵的厉害。 火头营的大锅全部开动,此刻小粟关,烟雾缭绕。 很多野战吃食,炒面、压紧的粟饭、各种盐酱料,都在急切的准备中。 火头营收到了最高战备指令。 李宣跟几个队官询问了几句,便策步同张马离去了。 火头营一直是军中很重要的部门,李宣了然于胸,对于他们的整体水平,有足够的把握。 “没在看雪景,在看啥?李小郞官。” “看南王城大军的排兵布阵,很有玄机。对面是个高手!” “呦,嘿嘿,小郞官不是主政吗?武事也行。” “哼哼,”李宣淡然自若,他的脸上有着不属于年纪的沉着,带着笑意,对张麻说。 “在兵家上,我说吊锤刘忠武,你信吗?要麻兄弟。” 闻言,张麻不禁一愣,面露尴尬的道,“你说……信呢?还是,不信呢?你说了就准。” “哈哈……”李宣笑了,笑的洒脱。 他一边将兽医张麻的扁担卸下,一边朗声的解释。 “兵家乃百家之末流,很多事情,不是靠战兵解决的。政法家才厉害,杀人无形。” “那关我扁担啥事?” “走吧,这场军议,猛将张马也参与!” ----------------------- 小粟关。 满是枯枝的老榆树下,一老一少,走过龙骧军大纛,茅草屋里争吵的声音很大。 “赵武生,如此打不行, 对面是精锐,是精锐!” “精锐?那两支步卒也叫精锐呢!结果呢?废物。” “他是杨双,南王城的骑兵,古河沟玄甲铁骑都没占到便宜。” …… 沙盘,长櫈,太师椅。 屋内,龙骧军大将李兴眉头紧皱,靠着旧木包浆的椅子,无奈的望着几位旅官争吵。 虽然他从军早,军衔高,但术业有专攻,论排兵布阵,他不如这几个人。 第十六营的四个小子们,朝气蓬勃,充满了斗志。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赵武生在战略上,跟赵忠义发生了分歧。 先不论他们看待杨双跟南王城实力上,不同的态度。 就单单他们的角度都不一样。 赵武生更多的是从第十六营角度出发,考虑如何将第十六营的战力最大化,很多打法,侧重于阵地战。 赵忠义本能的会从骑兵战术思索,他更多的认为十六营只是骑一营的后手,负责封锁关键地形,守住骑兵的退路。 谁对谁错? 李兴真的判断不了,他已经在想念刘忠武了,一般这种动脑筋的事,武人天生反感。 跟李兴一样,沉默不语的,是一旁凳子上,矮壮的哲林人统领,支尔祸阿歹。 他是忠厚的草原汉子,木讷的看着龙骧军高层争论,不发一言。 作为降将,此刻能进入帅帐议事,还是这段时间,打出来的功劳。 哲林人是降军,没有后营,但李兴考虑到战力,还是给他们配了辅兵。 这些降军是兵司仔细筛选的,四五万草原人,才选了三千,都是有家有室,敦厚的王帐军骑兵。 茅坡土墙门口。 一身红色戎衣,军靴在屋前抖了抖泥土,李宣闲庭信步,进了大屋。 “怎么不吵了?继续。” 李宣端来两张旧木凳子,一张放在李兴的右侧,给张马坐下。 自己,则是随意的坐在李兴左边。 张麻、李宣到了,屋内的众将,集体行了一个军礼。 至此,龙骧军的高层,全部到齐。 主将李兴,副将张马,幕僚官李宣。 哲林人统领支尔祸阿歹,骑一营、十六营所有的旅官。 “既然你们不说,那就我来说吧。” 李宣到来之后,见大伙良久不开口,便拿来楚纸,书写一些关键。 “两位赵旅官,说来说去,都是在围绕小粟关一带的地形展开,这样有意义?” 闻言,赵忠义跟赵武生对视一眼,两人不禁一愣。 什么意思?不围绕小粟关打,那不拿命开玩笑。 “咱们是弱军,兵力薄弱,这就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跟杨双纠缠,就是最大的极限了。” “纠缠?哼哼。” 李宣缓缓起身,背负双手,来到了大屋墙壁,挂着的一幅大楚舆图前。 遥望江山,小片刻后,淡淡的道。 “能纠缠几天?杨双大军有兵家高手,一旦察觉,脱离龙骧军不难。” “龙骧军过去打得都是顺风仗,怎么?啃硬骨头,吃不住?” 听到这里,几个讲武堂的后生都受不了。 这是在看不起龙骧军现在的战绩,也在轻视龙骧军的决策集团。 赵忠义虽然恼怒,毕竟生分了点,不好说什么。 但几个武川镇一起长大的少年,可不惯着李宣。 刘胖子怒气冲冲,拿着军令,走到李宣面前,愤怒的指着道。 “十五天?我们本来就是孤军,突厥人要是铁了心攻打小粟关,大伙都是准备殉国的。” “出大奇关来,咱们几个出生入死,身先士卒,那一战给军人两个字丢脸了?” “咱们几个不是吊车尾!李宣,今天要讲不出个三五六,老子跟你没完。” 刘胖子的愤怒,李宣只是轻蔑一笑,随即甩开他的手。 “年少不知青山高,自诩登峰踏云霄。” “你们几 个要是能行,李宣还用进来吗?” 说着,李宣大步流星,不理会受伤的刘胖子,从沙盘的边缘,拿起细长节枝,点到了楚兴城。 他目光如炬,闪烁着精芒,冷哼道。 “这一战,不是战术的事,而是战略的事。”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龙骧军必须完成军令,而且必须超额,否则,楚兴城根本扛不住。” “楚兴雄兵数万,二爷还在,谁能拿下楚兴。”赵武生愤怒的反驳道。 闻言,李宣冷视赵武生,斩钉截铁的道。 “你凭什么认为,此刻,楚兴还有兵?” …… …… 第244章 铁血建安军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不复返。 建安军攻打定襄城的难度,不亚于铁力可汗攻打太原。 甚至比突厥大军打太原还要麻烦。 周云没有数目庞大的炮灰可以用,也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 攻城武器都还要等到了定襄之后,重新打造。 可以说,一开始,定襄都不在建安军的计划里。 北地定襄, 大楚屹立边关的雄城,城高八丈,城郭广阔,还有三座卫城。 乃是大楚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建立的边防核心。 攻打这种城池,确实是个不算明智的抉择。 但从战略的角度出发,此刻还真是攻打的大好天时。 突厥人大军远离定襄,被马邑郡隔开, 定襄城守军只有蔑尔齐人跟一支罗浮山被打残的王帐军腾格里。 虽然还有几部草原贵族,跟大量的楚人奴隶,看起来兵力七八万,但实际上战力并不算强。 若是等铁力大军回到定襄,那楚人肯定是没希望的。 这就像当初,北狄国等了十几年,也一直没有攻陷大楚的定襄城,里面玄机是一样的。 攻城,自古都是最惨烈也最难打的战役。 寒风。 刺骨。 楚兴城外。 旌旗遮天,长槊蔽日。 数以万计的兵马,甲胄闪烁冷光,铁片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一支雄兵。 兵卒军纪严明,大路上,只有碎碎的脚步声,跟来回奔腾的马蹄声。 长龙般的队伍,无一丝杂音,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城内三座兵营,城外两座大营,楚人如同蚂蚁,几乎倾巢而出。 建安军的兵卒,分三路,迎着北风,踏雪出征。 整个茫茫山原之间,黑色甲胄的兵卒,一眼望不到尽头。 山河潇潇,铁骑涛涛。 这支在北疆废墟里诞生的军事集团,要向敌国挥出封喉一剑。 尽管大部分建安军战营,成军时间很短。 但楚兵们眼眸炙热,脸上洋溢着兴奋,斗志高昂。 ------------------ 楚兴城外,一处大营的窝棚里。 一名楚国妇人,从木头搭建架体,干草覆盖顶棚的小窝里。 前后忙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个不轻的旧布挂戴,里面都是些马肉干等吃食。 自古,穷家富路,良人远征,婆娘平日里舍不得的好东西,一股脑都的拿出来了。 “老头子,这会跟着去,可要保重啊,干辅兵,可别逞英雄。” 老农户皮肤黝黑,脸上满是沟壑,那是岁月的痕迹。 看上去六十来岁,实际可能五十多点。 封建时代,一般农家能活过五十,都是不容易的。 他也许是个平凡农夫,却撑起过这个普通的大楚农家。 “行了,行了,火头营里有的,咱们辎重多着呢!” “峰儿也真是,出征都不回来看一眼母亲,呜呜呜……” “你……你这婆娘真是事多,等这场打完,咱们在楚兴买块地,以后就没苦日子了。” 老妇人忍着眼泪,将丈夫的甲胄叠好,给老农背上。 这是一套皮甲,上头发的。 还拿出了一把细长的朴刀,这是建安军给女卒、老人用的。 “回去吧,收拾一下,跟着几个呱噪婆子进城,春天的时候啊,我就回来了。” 无数农夫跟随着建安军的后营、辅兵,踏上了行军之路。 这一战,乃北疆立鼎之战。 项济、周云直接梭哈,全部压上,建安军男子,下到十岁孩童,上到六十老人,全民皆兵。 一个个老人,穿着或背着皮甲,从大营的窝棚里,向着大纛处集中。 建造营的士卒,在几百步的营墙上,堆积引火之物。 能搬的,他们都搬 走了,这些大营,不可能留给北狄人。 老农背着包袱和皮甲,手持朴刀,辕门之下,最后看了妻子,挥手道别。 随后,跟着人群,踏上征程。 ------------------------ 一处城内的住所里,一名老人,身着锦衣,坐在椅子上。 前方雪地,十几名宗族的后生,身覆甲胄,给老祖公磕头。 他们有的入选了战兵,有的则是后营兵卒。 十几个战营,并不是同时开拔,先锋骑二营,早已经在几十里外了。 黑蟒李泰,斩北狄国大纛的猛人,有他开路,该是到定襄城之前,都没什么战事。 “行了,行了。”老族公牙齿少了几颗,说话漏风。 “这都没死呢,一个个全磕上了。” “该走都走吧,这一战,要打出我北人的威风。” 枯树盖雪。 一群白发人目送宗族少年们踏上征程。 良久之后,院内寂静,只剩下了几个老妇人,跟几个老头。 一名满是皱纹的楚女,颤颤巍巍,给老祖公递上皮甲跟朴刀,担忧的道。 “您六十一了,老头子,可以不去的。” “嘿嘿……”老祖公猥琐一笑,贱贱的道,“项王都去了,咱怎么能不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家一辈子被草原狗欺负,咱得亲手砍几颗胡人脑袋,才能下去见父母。” “我看你家老头,是想去试试胡女的滋味啊!哈哈……” “滚,你们这些没正经的东西,带坏后生们……” …… ----------------------- 边塞雄城,楚兴。 一杆湛金十字枪,迎着风雪,傲然耸立。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这杆长枪,再次出征了。 自它横空出世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北人心中的大纛。 城楼之上,项济、周云,踏雪而立。 他们都穿着红色的玄甲,项济那套拉风的金甲,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将会代替项济,坐镇楚兴城。 远方,山峦共长天一色。 建安军的旗帜连绵,就像三条蜿蜒的长蛇,一直到大地的尽头。 “嘿嘿,咱们有这么多兵了?”项济反手握着帝王剑,悻悻的笑道。 闻言,周云眼眸深邃,遥望楚兴城下,人山人海,楚人兵卒,士气高昂。 “攻陷定襄,没兵可不成,打下来,还得对付突厥人反扑。” “要是父皇愿意相信本王,把太原军队给咱们指挥,这一战,本王把突厥灭了。”项济面露遗憾,恼怒大楚朝廷不给支援。 “哼哼,”周云噗嗤一笑,讥讽的道,“项老哥灭了突厥,那接下,灭不灭你那父皇呢?” “那自然是不会!”项济一愣,理所当然的道。 听到项济傻愣的回答,周云转头,冷冷的说:“那你说,班师回朝,兵权交出去,皇帝会不会灭了你?” “这……” 饶是项济反应再迟钝,也知道了,这道题无解。 项济是七皇子,有灭国之功,还有举国雄狮在手,顺手把楚帝拿下,这是完全合乎礼法的。 满朝文武,换个皇帝而已,甚至积极点还可以混个从龙之功。 至于替圣昌皇帝死战,做梦呢?荣华富贵不好吗?去给个老头殉族。 大楚一朝,皇子之祸,由来已久。 开国的十几个大门阀,基本都换了一轮,还差项济这一场皇位之战? “再看一眼,就准备出发吧。玄武军,已经等很久了。” 听了周云的话,项济的目光不由看向远方的玄武军大纛。 如果说龙骧军是建安军最强的矛,那玄武军在定位上,就是最强的盾。 步二营孟百川,这支步卒从十里坡来,走过河原,走过罗浮 山,扛住了哲哲的铁骑。 步三营丁憾山,由刑徒军跟伤兵归建为根基,同样经历过罗浮山跟哲哲铁骑的考验。 第十二营,以昔日杨猛楚军衡州郡降卒为班底,三千铁骑,全部按主战骑兵三营的规格配置。 全军一万三千人,配上辅兵、后营,达到一万八千五百人。 乃是此次北伐定襄,项济的中军。 这次北上,周云是倾巢而出,能用的兵力,几乎全部调走了。 步一营杨延,骑二营李泰,骑三营李昂,第十三营李保,第十四营王武,第十五营刘黑豹。 加上玄武军,共计九个战营,战兵四万余人。 随军后营、辅兵不下二万,主力有六万多。 周云使用文工团熏陶良久,发动北人护北,全民皆兵。 此战胜,则北疆胜,此战亡,则北疆亡。 共计征发护送辎重,携带兵器,开挖泥土,伐木建造攻城器械的楚国人丁,不下七八万。 建安军在楚帝二十三年冬,北上攻打定襄城的兵力,足足达到了十三万人。 …… …… 喜欢楚兵。 第245章 十八营守楚兴 楚兴城。 项济的院子里。 昔日,人流涌动的大土屋,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雪坡地里,成片的大灶,只剩下孤寂的黑色灶台了。 最东端的那间屋子,火房里,此刻竟然依旧炊烟缭绕。 一名身材高大,身覆红色绒衣的壮汉,手里飞快的拍打钢针小耙子, 不远处,大瓮里,火光升腾。 “噗!” “噗!” …… 屋外,一声声急促的踏雪之音,令屋内的大汉稍稍停顿了一下,但那也只是稍稍。 他下巴发颤,丧着脸,麻木的干着手里的活计。 “哈哈,丁大哥,你在这里啊。” 身高十尺,如同小山一般的铁牛,乐呵呵的找了哥们丁不四。 他身上穿着甲胄,手里是从北伐大军辎重车上,摸来的两扇带皮豚肉。 他拿起就跑,两个一高一矮的辅兵拼命嚎叫,怎么追都追不上。 两声闷响,铁牛将肉放下,笑嘻嘻的对着丁不四说。 “丁大哥,以后就吃不到你的脆皮烤肉了,再给我弄一份呗。” “恭喜你了,担任十八营的统领,还搞了大活计。” 十八营?统领?大活计? 不带这样嘲讽的。 丁不四一瞬间情绪爆发,就算对方是个大愣子,他也受不了。 他对着铁牛,双手摊开,大声咆哮,“什么活计?什么活计!” “他妈打仗给个送死的官?老子就想干个火头营……” 丁肆业很委屈,他可能是建安军中,唯一不想进取的。 大吼两声后,也不说了, 跟铁牛吵闹没意思,毕竟人不能跟傻子计较。 他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忙活手里的豚肉,心中万念俱灰。 军议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此战的难度了。 守楚兴城那个,说九死一生,不过分吧! 十三营李保,步一营杨延,十八营丁肆业,三抽一。 偏偏就抽到了他头上,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他答应萍儿上元节就回去,这会尸骨回去都是奢望了。 是,萍儿是个风月之人,当初也是她动了歪心思。 但她对丁肆业没话说,家里倒腾的井井有条,一心一意对他,还有那些过去特殊技能,他老丁是很满意的。 打十里坡,打河原,打罗浮山,打哲哲,他真的是打累了。 若是有人要杀项济、周云,那丁不四二话不说,拿命干。 可现在建安军猛将如云,根本不缺他啊。 守五十天? 北伐第一功? 谁特么爱干谁干?咱干火头军一样是为建安军效力啊。 “你怎么了?丁大哥。”铁牛被丁不四的情绪感染,失落的道。 听到铁牛声音,丁不四猛然一惊。 他想起了,铁牛可马上要出征了。 丧着吧,好像不吉利。 “没什么,嘿嘿……”丁不四努力控制情绪,笑着说道,“上一瓮肉没弄好,焦了点。” “那也是好东西。”铁牛踏步而走,地板都在震颤,他麻利的弄出大瓮里的肉,确实烤焦了。 不过没事,焦点他也喜欢吃,铁牛熟练的用刀打下手。 一份份板板正正的脆皮五花,成标准的三两,分成数份。 此情此景,若是后世,此二人摆摊该是一把好手。 寒风呼啸。 烟雾缭绕。 火房里两个汉子,笑嘻嘻的忙活庖厨之事。 某一刻,丁不四拿出一个干净的长条形陶罐,这是建安军的制式陶罐,一旦泥封,能保存几个月。 “去打定襄,悠着点,铁牛。别老逞强。” 焦铁可以说,是丁肆业最好的朋友。 丁不四乃是代王客将,跟武川镇的李氏将领,天生尿不到一个胡同。 跟孟百川、他大哥、余建山这些人,也 总是有不同的思维跟理念。 只有和铁牛,才是正儿八经的吃货组合。 “放心,咱的实力,杠杠的!别让我看见杨豪,这会要弄死他。” 铁牛吃的满嘴渣子,笑呵呵的说。 “你上回不是没弄过吗?”丁不四随意的道。 “放狗屁!”说到这里,铁牛来劲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很愤怒。 “那不是二爷叫我走,我特么削死那孙子。” “好好……你厉害,”丁不四知道铁牛计较这个,因为上次山草川,周云认为铁牛打不过,叫他回来了,他耿耿于怀。 屋内,铁牛的手法迅速,将这些脆皮肉一块块分好。 丁不四也拿来了几个陶罐,这是给出征的人准备的,算是他的一番心意。 正当铁牛偷吃的不亦乐乎时,忽然听见了哭泣哀嚎的声音。 “定王!你要保重啊!” “定王……你是英雄,大楚子民待君久矣啊!” “定王……不能替你挡刀,吾愤恨啊!” …… 大屋子外面,雪地里。 五六个潇湘剑宗的弟子,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合力抬着一个奋力挣扎哭泣的黑衣剑客。 一个身姿俊俏,手持细长剑的潇湘弟子,低着脸捂住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 ,! 此情此景,丁不四在火房门口,不禁跟铁牛互视一眼,不由错愕。 如此对待大师兄潇湘子,欺师灭祖乎? “几位大侠,为何如此对待潇湘剑圣呢?” 丁不四走出几步,严肃的道。 大军走后,他将是楚兴城,最高级别的将官。 俊俏的剑客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说。 押着潇湘子左手机灵的九师弟,开口道,“刚刚定王在玄武军誓师出发。” “要走的时候,我大师兄忽然被北伐豪情感染……” “他,他跪着死死搂住定王,嚎嚎大哭,叫定王保重身体。” …… 这!几万人呢?如此劲爆? 那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应该是很尬的。 后世史料,这该是抹不掉的黑点了。 ------------- 孤城。 北风。 满是冰渣的老树下。 潇湘剑宗的弟子们,围着自己的大师兄,害怕他又追上大军,干些奇怪的事。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潇洒子其实是一个稳重的人。 只是,他依旧在树下,独自抽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突厥大军即将到来,定王项济却要拼死一搏,夺取定襄,收复大楚北疆全部河山。 这无论是军事,还是从政治上考虑,都是很冒险的行为。 那个敦厚、仁义的七皇子,为了心中的那份信仰,可歌可泣啊。 能为此人效力,能得此人看重,潇湘子不甚荣幸。 “大师兄,你怎么哭的如此伤感,你该不是真的……” “胡说八道什么,师兄只是替定王难过。” “你们不知道,定王的牺牲有多大。” …… 众兄弟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错愕与诧异。 定王牺牲大不大,他们不知道。但大师兄的牺牲,倒是可能不小…… 潇湘子在树下叹息,一直说着一些师兄弟们听不懂的话。 院子里的时间飞快,丁统领送来了一些吃食。 潇湘剑圣已经接受了十八营的副将,将会和丁肆业一起镇守楚兴城。 当听见城外鼓声的时候,一名雄壮的铁甲兵卒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五兽将,牛魔。在好友丁肆业喋喋不休的嘱托中,踏雪而去。 只有一声越来越远的喊叫,在寒冬里飘扬。 “丁大哥,保重啊!!” …… …… 喜欢楚兵。 第246章 罗浮山下过雄兵 大纛随风。 猎猎作响。 出征定襄的十三万大军。 踏步在漫长的千里太行山路上。 没有想象中的豪情壮志冲云霄, 也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 有的只是一支在山峦之间,踏雪而行的楚兵。 他们旗帜如林,一眼无边。 听从定王的军令,随着前人的脚步,默默前行。 周云眼眸深邃,环视这片茫茫雪地。 某一刻,他向左抬头,东川大道上有座平顶山。 平山顶上,楚人的旗帜随风飘扬。 他伸手,从甲胄的兜囊里,拿出了平安符,这是大孝子给他的。 说是有个老道士做的,很灵。 周云不禁笑了笑,摇摇头,将平安符收好。 想一想,特么血亏,他将自己的武川镇令牌给了。 山坡之上,有一队骑兵冲了下来,后方还跟着数千辅兵、杂役。 周云远远的看见,那队骑兵雄壮无比,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铁甲泛着寒光,手持利刃,腰佩弓弩,乃是精锐的全兵器骑兵。 大铜锣脑袋李岗,眉头紧皱,脸上是两道泪痕,策马来到周云身边,生着闷气,半天不开口。 行军队伍,兵卒们很安静。 只有马蹄声、甲胄碰撞的金戈之声,兵卒的踏雪声,还有战旗随风呼啸之声。 良久之后,老当家气鼓鼓的怒喝道,“周二,你干青山寨当家人,有没有一点权威?老夫问你有没有?” “此话怎讲?”周云笑道。 “去把那混蛋,给我从罗浮山,绑下来!” “哼哼,”周云刀削般的脸庞上带着轻蔑,讥讽的说,“太原郡铁头大寨主,你刚刚带几十个护卫好手,怎么不绑了他?” 闻言,老当家忍不住咆哮,愤怒的说道。 “绑个蛋蛋!” “他身边有鼻涕虫,还有个侯莫陈崇,十七营一千多人护着他,老子怎么绑?” “你看!”周云的眼眸中闪烁精光,冷如冰霜的道。 “你已经绑不了他了,老当家。他长大了。” “他现在是营兵周言,不是你眼里的捣蛋孩子了。” 迎着周云冰冷的眼神,李岗眼眶通红,怒气冲冲,心疼的道。 “他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是我的孙儿,他死了,我怎么活?” “罗浮山危机重重,你好狠的心啊,周二!” “打定襄不是危机重重?”周云眼眸一冷,怒斥老当家。 “他的父亲曾在雪林里搏杀,他的母亲在山林砍杀,他是军人!” “军人上阵厮杀,保家卫国,人人惧战?家国何在?” “北疆全民皆兵,难道首领的儿子要带头逃跑吗?” 说到这里,老当家低头不语,生闷气。 周云望着远方的山顶,旗帜之下是一条红线。 人头攒动,全是兵卒,也许大孝子就在里面吧。 周云望着那杆第十七营的大纛,不禁笑了,欣慰的笑了。 片刻后,他叹息了一声,对着李岗说。 “我找过他,路是他选的,我尊重。” “他说,如果他不是个骁勇的人,凭什么有一支骁勇的军队?” “他还说楚人,绝不抛弃,他要留在十七营,直到战死。” 闻言,老当家叹息一声,幽幽的埋怨周云。 “那还不是你教的好?现在你满意了!” ----------------- 马邑。 罗浮山大营。 经过玄武军的修缮,此地已经恢复了军事功能。 山坡边缘,红色戎衣的兵卒,挤满了城寨的墙垛, 他们带着好奇,遥遥观望建安军出征的队伍。 “乖乖,这么多人啊,我大哥不会死在这次吧?” “咋的?你大哥死了,你接大嫂啊?” “去去,算命的说,我大哥冬天有血光之灾。” …… 十七营是八瞎子精心组建的,三千人的编制,优中择优。 铁驼子、八瞎子出手,必然是占便宜的。 可惜这次,人算不如天算,吃了大亏,兵员都没补齐。 朱色云纹战 旗之下,八瞎子佝偻着身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真不下山?” “不下!”一名头很大,看上去头盔很小,脸上自带轻蔑的营兵,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哎……哎,你跟周二都是傻货,死心眼!”八瞎子唉声叹气,急的跺脚。 他望着云海,山峦之下。 北伐大军,自清晨出现,到下午还没走完。 旌旗如林,长槊蔽日,各种甲兵,蜿蜒如长蛇。 从一个小山寨,到今日跟突厥可汗决战,十几万大军。 李家大好基业啊,这小子若是死在这里, 再等一个雄武的后人长大,又要多久啊。 何况,大孝子是瞎子看着出生,顽劣捣蛋,相处十几载,哪有不心疼的。 “这里危险,十七营兵马只有一半,根本不够啊……” 闻言,大孝子嬉笑着,搂着八瞎子肩膀道,“所以啊,八爷,人弄不到,给我弄点军备呗。” “给你弄个鸡毛!” 八瞎子气的在雪地里又跺了一脚,恨铁不成钢,长叹道。 “十七营的兵,都是大比前五十名,但凡能调来的,都给了。” “兵司本来就很大意见,楚兴仓没好马了,只有批矮骡子,看你要不要。” 什么玩意?矮骡子? 大孝子勃然一怒,不爽的说,“矮骡子谁要,鸡毛用没有。” 矮骡子是武川镇对漠北矮马的俗称。 北狄大马是突厥部精细育种下的成果,马肩高,四肢强健,跑起来就像一阵风。 是目前东亚地区公认最好的战马,比大楚的河曲马更好。 漠北矮马就差多了,一般肩不到六尺,体格粗重,头大额宽。 如果说北狄大马是高—帅,那它就是妥妥的马中矮矬—。 但这孙子也不是没优点,它关节发达,被毛浓密,耐寒还吃的少。 一般是武川镇拿来当驽马用的。 “要不要嘛?”八瞎子没好气的道。 “要……要!拿给我。”李信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鄙视的同意。 十七营可是骑兵,那没马的骑兵,还叫骑兵吗? “兵器还有没?弄些玄甲来也行。” “滚滚滚,玄甲都给龙骧军了,弓弩老夫有多,倒是可以给你。” “也……行,咱十七营现在是叫花子,不挑食。” …… 李信谈妥了条件,便贱兮兮的离去了, 老当家李岗这一闹,基本上十七营都知晓了周言是谁。 其实,就算老当家不闹,估摸着也瞒不住多久了。 侯莫陈崇一直唯这个大脑袋马首是瞻, 乍一看,还以为,这个营兵是十七营的统领。 这日子久了,谁不知道? 何况童虎跟赵寒,还有大孝子,特点那么明显。 十七营以武川少年子弟为主,认识他们的人,多的去了。 山风呼啸。 塞上苦寒。 自古精兵出边军,这一千多兵卒,士气火热。 面对即将到来的突厥人大军,他们似乎并没害怕。 也许,大部分建安军子弟,算是战场专业户了,他们很适应疆场搏杀。 “信儿,你过来。八叔有东西给你。” 八瞎子慈爱的叫过来大孝子,笑咪咪的从怀里,拿出一块雕刻山川猛兽的黄铜令牌,它的底部带玄口,另一块在其他人手里。 两份一对接上,就能发动大部分指令,其中甚至包括调兵。 这是武川镇的令牌,只有几个核心才有。 本以为是一场感动的雪地犊子后辈之情。 没想到,大孝子眯着眼,在手里把玩一阵后,还给了八瞎子。 并且他鼻孔朝天,鄙夷的道。 “这东西我都有两块了,还回了一块给那蠢爹。你这还是头虎,太低级了。” 八瞎子:“……” ------------ 罗浮山大营。 天穹之间,响起了战鼓声。 随后,苍凉的号角,穿透云霄,响彻这方天地。 建安军第十七营在欢送他们的战友。 “嗡!” “嗡!” “嗡!” …… 一时间,罗山的行军路上,连续响起雄浑的号角之音。 数万北征定襄城的兵卒,也在跟他们道别。 罗浮山必然会是突厥人重点照顾对象,十七营的军事价值明眼人一看就懂。 当楚兴城被团团围困时,他们将成为外围策应的骑兵,那将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旗帜飘扬,连绵数十里的队伍里。 建安军周云的大纛之下。 一队骑兵迅速靠近,八瞎子穿着蹩脚的扎甲,他那套玄甲已经给了龙骧军。 跟李岗一样,山寨里的大孩子们,大多数踏上了战场, 此刻诀别,他的脸色难看,内心并不好受。 “二爷,咱想问个事。”八瞎子情绪低落的道。 “说。” “这仗打完,是不是就没仗打了?” 峰峦如聚,北地茫茫。 寒风呼啸,军旗飘扬。 一朵雪花从天穹飘过,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正好落在周云的手上。 他猛然抬头,罗浮山的上空,满天飞雪。 周云望着此刻的行军队伍,猛然一愣。 他好像回到了老黄牛的身上。 他看见了那一支军队, 那个傍晚,山林雪地的六百人,义无反顾,偷袭阿骨部。 周云的眼眸中闪过精光,冷冷的自嘲,像在对八瞎子说,又像自言自语。 “也许吧,打完这一仗,就没仗打了。” 雪花被周云的手掌捂化了,成为水滴,消失不见。 打完这一仗,将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在军事上威胁建安军了。 战场也将改变了,变成另外一个杀人无形的世界。 某一刻。 行军路上,八瞎子在跟老当家讥笑了半天铁坨子后,忽然对周云说了一句。 “二爷,你留的那些马匹,为什么不直接给信儿?” 闻言,周云眼神深邃,淡淡一笑。 “兵法,要看他的悟性,他行就能驾驭,不行,就交给别人。” …… …… 第247章 北人守北 日出云都, 孤城炊烟。 云都山城是几个山城里最大的一个,也是最有发展潜力的。 总体说来,有平坦的耕地,还有相对充足的水源。 自从骑一营建立云都山城,就给这片穷凶极恶的土地,带来了秩序。 山民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是被盗贼杀害,就是被楚兵跟突厥人杀害。 物资上也渐渐富足了起来,云都山城有各类货物,盐、铁锅、药材、布匹,应有尽有。 最近还有一个老郎中带着小女儿,开了家医馆。 这是民用的,不像过去,医疗都靠云都山城的军用医官。 可以说,五峰山方圆一百多里山民,短短几个月,生存条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同时,他们也很拥护云都山城的统治,产生了强大的凝聚力。 今个老宋头从窝棚出来,就发现了一件怪事,城门楼似乎有官家的邸报。 一名少年郎在土台上,反复朗诵,下面人头攒动,不时发出惊叹,议论纷纷。 云都山兵早就出发替定王打仗去了,听说前线打的还不错,不少人都寄回了军饷。 “定王项济、名将周云,决心跟北狄人血战到底。” “楚兴城、罗浮山、雁霞山、公屋山、武川镇,凡十岁以上,六十以下男丁,且为国出战。” “本官今日在此,最后为大家当一回读书郎,今朝准备,明日一早,就要赶赴沃野镇,集结讨伐北狄人。” …… 老宋头在人群里算是听明白了,这是项济、周云要跟草原人玩命啊。 他心里有点慌,这要是败了,那些个凶吏贪官,又要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秋天的时候,名将周云还亲自给他们家送过一个谷仓桶, 说明年这个时候装满,就能够五口之家,一年之用了。 嘿嘿,老宋头已经装了一半咯。 比起过去,在楼烦郡种田,一年下来,全家饿的皮包骨。 这里吃食富足很多。 老大现在都壮实了不少,偶尔还能打两口小酒回来吃了。 迷迷糊糊走着,老宋头到了窝棚门口,不禁目瞪口呆。 咋个老婆子躺在地上哭泣呢。 “哎呀,那个挨千刀的欺负你,咱报官去。” 老宋头扶起老婆子,坐到了一个树根上,那里中间有个洞,是准备今晚烧的。 这样的树根能烧一夜,火不大,冬天里最好用。 老婆子抽泣良久,支支吾吾沮丧的说,“没人欺负我,儿媳癔症了,要跟着女卒官们,上战场了。” 闻言,老宋头大惊,面色难看。 遭了,儿媳都出发了,小儿子肯定也去了。 他思索后,说道,“咱家不是两个丁口,大儿子在十六营,小儿子可以不当兵。” “小宋说,定王若是丢了北疆,活着没盼头,还不如死去。” 老宋头叹息一声,踉跄踱步,默默的收拾狼藉的屋子, 刚才肯定是老婆子不肯小儿子随军,闹腾的。 他从一张小凳子上,拿出一个包裹,那是昨日,他篾的篮子交货,雇主给的。 他小心的将粟米,撒在谷仓里,笑嘻嘻的看着他老宋头的成就。 “孩儿他娘啊,谷仓里够你吃两年了,盐缺了去东摊小张那里买,衣服不够了,就去找云都山的官家。” “嘿嘿……就怕官家,到时候换了,你老婆子就没这日子过咯。” 说着,老宋头从墙缝里,拿出一杆包浆的白漆榆木杆子,把一个矛头安好,打入钉子。 想从柜子上,将那副旧牛皮甲拿下来,发现空空如也。 “哎,老大那套旧甲胄,被你儿子拿走了。你拿这个要干什么啊?” 闻言,老宋头洒脱的笑了笑,“老婆子,我今年五十六岁,该是要出征了。” “没想到,咱这一辈子还有机会弄弄北狄皇帝,以后对孙儿说,他爷爷老宋头是条好汉。” 老妇人一听,心如死灰,埋头嚎啕大哭,拉着老宋头,不让他走。 “咱啊,做人得讲良心,以前给大楚服徭役,吃食还得自备,干的都是狗活。” “这会啊,就当给定王服徭役了。” …… 云都山的大道上。 越来越多的楚人集结,人数超出了云都山官方的预计。 旌旗连绵,人山人海,不少出征的都是一家一族的上。 健妇托粮食,老农覆甲执兵戈,楚人死战之心,肉眼可见。 老宋头的婆娘,望着远方的队伍,忧心忡忡,眼泪是抹干了又有。 她到狗窝附近,给那条听话的黄狗加了点剩饭。 今晚的饭菜可特别丰盛,老妇人将平日舍不得吃的马肉、牛肉还有腌肉罐全部拿了出来。 夕阳洒满窝棚房的时候,一个干巴巴的老头来了,他杵着拐杖,后面有个调皮的小孙儿。 “宋氏,你找老夫,有何要事啊?” “也没什么,我家大黄啊,就麻烦你了,仓里还有几百斤谷子,都给你了。” 在老头疑惑的目光中,老宋头的婆娘将简陋的窝棚门好好的拴上。 怔怔的看了一眼,几十年了,就这几个月过的最开心。 她笑着跟老人道别,篱笆外,叹息一声,紧了紧包袱,往云都山城大纛的方向去了。 一声声狗吠中,老妇人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快步而行。 它旧布包袱上有个破洞,里面是一缕鲜艳的红色。 那赫然是一件大楚的戎衣。 ----------------- 北风萧萧寒。 不过老鹰山。 老鹰山就是北疆高山的分水岭,在它以北,山林平缓。 在它以南,就是崇山峻岭。 此刻,一名赵姓的老头,有点半边瘫了,有个耳朵听不见,耳背。 他在山堡上,望着远方蜿蜒的人群,颤颤巍巍,流着哈喇子的问道。 “老……老婆子,孩子这……这是去干啥呢?” “去干啥?去给你找婆娘,让老身死去。” 久病无孝子,老头的婆娘怨气很浓,刚好这会难受,没给老头好脸色看。 老头没听实在,笑呵呵的道,“去给三儿找媳妇好啊,好啊。” “就是这找媳妇,也不用怎么……这么多人呢!抢……抢亲?” ------------------ 马邑郡。 清水河汇入黄河的三角口。 这里土地肥沃,武川镇在此有一个关隘。 此地乃是草原走西线南下,楚人的第一个城塞,过了此处,杀人偿命,犯律者死。 高坡之上,水流澹澹,有一骑将,傲立于此。 北风呼啸,带起她的披肩随风飘扬。 她白甲白马白长枪。 一身雕风玄甲,泛着独有的寒光,宛如天兵天将。 三羽头盔之下,一个精致的雕花面甲。 一朵雪花,从天而降,飘到她的手中。 她怔怔的望了良久,直到雪花融化。 有个猥琐的人说过,对着出征第一片手心雪花许愿,就会实现。 坡上女将,心中默默念了良久。 下一刻,她气血之力迸发,一股肉眼可见的威压,带起狂暴的劲风。 精铁亮银长枪被她高高举起。 一声娇喝,响彻雪原。 “丁家骑兵,随本将出征!” 随着女将军的一声军令,坡下的雪地里,响起了奔腾的马蹄声。 超过千人的骑兵,两骑一队,沿着长路,缓缓前进。 白甲女将,横枪踏马,奔腾而下,雪泥飞溅。 西域宝马体型高大,四肢强健,飞驰如风。 女将气势非凡,威风凛凛。 在她拉缰绳的手腕上,护臂之内,有一枚金色的手镯,若隐若现。 ------------------------ “咚!” “咚!” “咚!” …… 战鼓如雷,雄兵如火。 武川镇内城,昔日对抗木勤思力的点将台上。 一红一黑,两名身穿宽戎衣的绝美孕妇,娇眉中带着狠厉的凶光。 李娘子立于将台,高举长枪,郎朗而言。 “武川镇,以武立命,雄踞山川。” “咱们这次,就要和北奴分个高下……” …… 下方校场,山呼海啸,娇喝声震天。 一千二百名娘子军兵卒,身覆甲胄,长矛如霜,傲然挺立,宛如阡陌。 她们是女卒正兵,从破阿骨部拿起长矛,一路冲锋,战损比一直是建安军最低的。 因为她们的军阵不能破,一破几乎全军覆没,女卒的单兵能力,是很弱的。 在他们的后方,梁大眼目光炯炯,手中挥舞短剑,高声咆哮。 如果说攻打定襄,别人是破釜沉舟,哀兵必胜。 那梁大眼,却是盼望久矣,心中豪情万丈。 攻城了?! 我神机营终于等到攻城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刻,身后三千多个歪瓜裂枣,似乎都显的骁勇了。 那一排排等待武装的重型弓弩,还有那已经在外城排放的抛石机配件,梁大眼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呼啸声。 内城中,一层的铁器作坊里,噼噼啪啪的打铁声此起彼伏。 铁坨子撩着腿,在门口的土台之上,笑着抽焊烟。 某一刻,一道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是一块绝好的护心镜, 他满头汗水,支支吾吾的说。 “师……师父,咱们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闻言,铁坨子眼眸一冷,怔怔的望着这个胖子徒弟, 他真的很震惊,这货脑子是什么时候坏的。 “咱们铁器作坊的人,连好甲都不穿?北狄可汗还以为咱穿不起呢?” “多影响天下第一,铸甲大圣焦仁的名头?” “去,去,忙活去,老子告你,这是时间紧,否则,咱还要上漆。” …… …… 第248章 龙骧铁军 一百年前,大楚崛起,横扫天下。 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有一员楚将,武艺超凡,镇守边关三十年, 从雄武的将军,变成了垂垂老矣的白发人。 中原市坊罗亭贵,龙城十年无人至。 提笔家信何处寄,汉家儿郎苦边疆。 这是那位将军的墓志铭。 他就是杨门的先祖,河北人,杨燕。 他的独脚铜人槊,配上绝技煞鬼神,一度威压漠北。 杨门有此神功,本该大放异彩,但可惜,此武艺要求太苛刻,后辈不如先祖也。 加之杨燕一直镇守边关,远离权力中心,自是朝堂无人,最终成为开国二流将门。 太平本是英雄定,何见英雄享太平? 几十年后,他的六世孙,战场神将杨双,竟然沦落到投降异族。 以保家卫国为祖训的杨门,被大楚诛杀全族,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于是,在突厥人的势力中,有了一支特殊的楚人力量。 它盘踞在河套地区,拥有一座宏伟的城池。 这里相对中原,政治清明,没有苛捐杂税,也没有太多的规矩。 喜欢种地的,就去种地,愿意牧马放羊的,就去游牧。 当然,隶属于阿史那哈蒙的南王城子民,必须替他们的首领打仗。 在长达十几年的战争史中,南王城的军事集团,大小几十战,先后击破突厥本部,助哈蒙登基大汗。 随后在东胡战场,在高句丽战局,在西突厥,在高昌等地,皆是骁勇无比。 他们一直是突厥人眼中,最能打的强兵军团。 南王城的兵卒,也是这么认为的。 三万五千人的军队,在对抗楚帝北伐的战役中,战绩斐然。 古河沟逮住七皇子项济,消灭了此人七成的兵力。 定襄城下,南王大军本部,击溃大楚骑兵,破敌数万。 下沟子洼地,楚人数次突围,皆被打的抱头鼠窜。 更不用说,罗浮山、太原郡皆所向无敌了。 河套平原的兵卒们,追随着杨双,一直以天下第一军事重镇自居。 但此刻,南王城的骑兵们懵了,被干懵的。 来自建安军的恐怖主力,龙骧兵团。 自出小粟关来,全军追着南王城大军杀,并且是毫不讲理的那种。 小粟关下,大军血战一天一夜,打得南王城兵卒,刀都提不起了。 龙骧军的实力,令整个突厥大军侧目,太强了! 龙骧军的斗志,更是令突厥人感到颤抖,那是地狱来的猛兽。 南王城大军,一度退兵三十里,一点作用都没有,龙骧军卯上了征南大王,不死不休。 肖原滩,这里曾经有个村庄,但如今已经毁于战火了。 此刻,肖原滩的十几里谷地上,两支并州道战场最强, 甚至是整个天下最强的军团,正在血肉厮杀。 连带后勤人员都算上,不超过两万人的龙骧军,已经找南王城军团血战第四场了。 强军不能战三阵!龙骧军已经打破了这个规律。 塞上狼烟,雪原滚滚。 马蹄如雷,山河怒震。 骑一营三支恶狼,带着哲林人这支猎狗,依托着猛将张马的四旅步卒为核心战术。 不停地在撕咬南王城大军的血肉,这一路,双方都损失惨重。 但龙骧军跟发疯一样,奔的就是同归于尽,那燃烧的军人之火,让南王城打的畏手畏脚。 如果说死战是龙骧军的态度,那骁勇善战,就是龙骧军的本事。 这四支步卒,大盾如山,长矛如林,千人如一,排山倒海。 张马不愧是名将,很会利用十六营步卒强大的封锁能力,如同张开獠牙, 将南王城的兵卒围困在阵中,从而在局部让敌军四面受敌,活活绞杀。 南王城的兵马不是没考虑救援,只是猛将张马的步卒强度太高,骑兵根本破不了大盾阵。 加之外围的四支骑兵,配合到位,撤退如风,行军如龙,弄不好还要被他们冲成残废。 南王城三个万户,加上杨双的本部铁骑,已经被这种节奏打的疲惫不堪了。 虽然,突厥人的总体战力上,依旧是稍稍占优势,但数万大军搏杀,这点点优势,并不能成为胜势。 “嗡-嗡-嗡-嗡!!!” 战场之上,牛角号低沉而苍凉。 杨双再次带着疲惫的身躯,冲阵而回, 黑鬃马王低头,马蹄踏雪,气喘吁吁,偶尔嘶鸣,打个大喷嚏。 一身玄甲,面容木讷的征南大王,看不出表情变化,痴痴的望着远方战场。 刚才就是他,率领本部五千骑兵,化解了龙骧军大将青龙的猛攻。 这位武川镇李氏的猛将,企图消灭乌池河流域的兵马,情况危急,杨双不得不动手。 青龙李兴很狡诈,从不与他久战,稍一情况不对,立刻溜走。 杨双数次欲强杀青龙,但他的护卫铁骑悍不畏死,加之青龙总是避而不战,征南大王打的很憋屈。 还有几次,甚至想利用骑兵,将杨双围死,可惜最后都没有成功,被杨双突围而出。 但这种情况,实际是很危险的,导致杨双不得不减少出击的频率。 “嗡!” “嗡!” “嗡!” …… 雄浑的号角声,在这片茫茫山峦间响起。 肖原滩北方十几里的地平线尽头,烟尘滚滚,旗帜连绵。 大突厥国的援军,来了! 杨双的眼眸里,闪过异色, 楚人强悍,竟然打到突厥人派遣援军了? 霍长真怕南王城大军有失,派遣四万精锐援军,星夜赶来。 随着这支生力军到来。 战场情况发生质变,杨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木然的坐到狼图腾黑轿上,仰天而躺,不禁眼眸惆怅。 项济、周云,真楚人之雄也! 南国如此糜烂,竟然气数未尽?真是可笑。 远方战场已经发生了变化,龙骧军发现了突厥人的援军。 他们四支骑兵反应迅速,猛然冲击南王城的军阵,给步兵拉开距离,创造机会。 河套地区的北狄国兵马,也被打懵了, 此等拖住敌军大好时机,竟然看着龙骧军离去。 杨双不禁一阵叹息,士气低迷啊! 当然了,最终结果是改不了的。 龙骧军骑兵能跑,步卒就别想了。 九千多的靠双脚走的楚人,不可能逃的过突厥骑兵的追击。 残阳如血, 红日靠山。 肖原滩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尸体铺满谷地,无主的战马四处晃荡,一片狼藉。 背着山坡的高地之上,龙骧军红色的旗帜飘扬。 一万多楚人,全部加入了建营的队伍里。 一时间,肖原滩楚军,鸡飞狗跳,咆哮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你奶奶的,搬沙袋啊,脑袋有包?” “要石头,找石头,沙袋你大爷……” …… 龙骧军的大纛之下。 一匹大杂毛马上,五十多岁的老将,张麻怔怔的,麻木的望着远方。 他的手在抚摸一团蜷缩的黑色羽毛,这是一只受伤的山鹰。 前两天跟突厥人大战后,在突厥捉鹰人毡包的门口捡得。 “李小郎官,咱们这算不算是完成军令了?”张麻叹息道。 群山环绕,大道独行。 如同黑色海洋一样的突厥人军队,战马踏着碎步,远远的包围了肖原滩。 李宣从后背拿出一册楚纸,笑着记录了几笔,自嘲道。 “军令倒是完成了,现在要思考,咱们怎么活了,哈哈!” 闻言,张麻不禁愣愣的苦笑,心中暗自嘲讽。 【怎么活?你觉得还能活吗?】 孤烟残军。 肖原滩上,龙骧军的旗帜迎风飘扬。 远方,突厥人的号角响起。 “嗡!” “嗡!” 马蹄如雷,响彻这方天地。 ----------- 太原郡。 镇北军大营。 太原城上游十里,汾水河畔,赫然立着三座大军营。 刘仁基没有进太原城,护龙司跟皇城司双双警告后,大军绕太原而走。 羽林军自洛阳怀死志而北上,一路先破了任道行,随后又跟突厥人打了几仗,震退了突厥可汗,可谓连战连捷。 加上刘仁基治军,赏罚分明,唯才是举,提拔了不少厉害的将官。 几个月下来,十七万楚国官军,士气高昂,大有一股雄兵护国的架势。 白鹿庄,昔日丁家养鹿的大片沿河膏腴之地,此刻成了刘仁基的驻地。 一杆三丈高的,仙鹤底纹,朱红玄文旗上,赫然写着。 镇北上将军,刘! 大纛之下,六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士,目光炯炯,精神饱满。 就在昨日,太原郡里,大楚的各权贵节度使,包括丁宏度、上官虎等,全部来觐见了上将军刘仁基。 书生披甲驱单于,满朝相公惨戚戚。 镇北军上将军,独立校场,侃侃而谈,好不威风。 此刻,坐在帅帐里,风度翩翩的文魁郎,就是北上楚军眼里的神。 “呃……呃!” 雄壮的项正吐得反胃,在护卫们搀扶下,进了帅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一众去过太原的护卫们也不好受,一个个额头发黑,精神状态不好。 “叫你们别进城,硬是不听?”帅帐之上,刘仁基忍不住讥讽这位项家的少年将领。 “太……太过分了,太原守军太过分了。” 项正双目斥候,眼眸充血,咬牙切齿。 太原城里,说是人间炼狱也不过分。 那城南、城北最后放出去的几万楚人,骨瘦嶙峋,眼神空洞, 有些人呆愣着眼眶,手中拿着黑色的残肉,项正一看,当场呕吐。 那些已经不是人了,是牲口。 太原郡的几个官员,交接好户籍资料后,当晚自杀了三个,还有一个也变的神神叨叨了。 刘仁基面带冷笑,眼神中是决胜千里的自信,他拿来茶水,递给项正。 冷冷的看着,这位刚正的宗师将军,说道。 “太原本该丢的,现在守住了,怎么守的,可想而知!” “刘兄,你别开口!我来,先斩后奏,杀了徐州这些畜生。” 闻言,刘仁基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在帅帐里,踱步良久,负手而立,叹息之后,淡淡说。 “李林国已经颁布圣旨,众将守卫太原有功,皆有封赏……” “狗日的!如此做法?还有没有公道?”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等于朝廷认可,事后这些个畜生也不会被问罪了。 项正狂怒,气血之力爆发,一拳将椅子轰得粉碎。 下一刻,几十名护卫拔刀冲入,被刘仁基呵斥,才离去。 项正是个正直的人,对得起他的名字。 毕竟,生在项楚,虽然是旁支,但自幼天骄,接受的都是正面积极的东西,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弟。 刘仁基淡然的走到项正身边,就像大哥对弟弟那样。 替这个热血少年,将护臂解开,检查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放过太原城的知情人?加上徭卒,十万多呢!” “本将军告诉你,李林国再晚去一个时辰,他们就要灭口了。” “椅子檀木的,记得结下军饷……咱们穷的叮当响。” …… “我……我,”项正眼眸灼灼,犹犹豫豫,才说出来,“我想去投七叔,他是个英雄。” “哈哈……”刘仁基笑了,笑的疯狂。 “别急,咱们一起投。” 下一刻,文魁郎的面色冷若冰霜,冷哼道。 “但要先弄死武川镇周云!” “这是为何?武川镇李氏可是忠勇豪强。”项正不理解的询问道。 “哼哼,”刘仁基眼眸闪过凶光,冷笑的说。 “很简单,他太强了!你猜建安军姓项,还是姓周?” …… …… 第249章 大奇关下十一营 马邑郡。 大奇关。 城楼之上。 赵刘氏一袭黑甲,忧心忡忡的望着城外的大军。 突厥的军队,跟漠北的沙子一样多,铺满了城外十几里的雪原。 目之所及,全是马匹、牛羊、牧人,无数各类图腾旗帜,在山峦间缓缓而过。 巨大的金帐行宫,在无数奴隶马匹的拉扯下,出现在赵刘氏的视野里。 山呼海啸的号角,宛如宫殿的马车,带着无穷的威压,驶过这方天地。 铁力?可汗? 赵刘氏不禁内心咯噔了一下,余建山这个狗东西,竟然以大奇关为依托,在城外列阵。 第十一营,明面上是除六大战营外,建安军最强的军队。 龙骧军打的如此骁勇,余建山岂能不去会一会北狄人的大军。 他有大奇关为依托,不行就退回去嘛, 突厥人敢追过来,城墙上,赵氏的弓弩箭阵,也不是摆着看的。 城寨防守游牧战术,这种行为,一直到明末都是很有效的手段。 何况,他对第十一营,有绝对的自信,他认为这就是大楚最强的步卒。 “杀,第十一营,打出建安军的威风。” “给老子狠狠地杀,一雪前耻!” …… 周云留下的锦囊,余建山仔细看过了。 大奇关必须要表现出威慑力,随时能出击。 否则,一支没有牙齿的部队,是不配突厥人重视的。 那样无法起到,分担楚兴城压力的作用。 大盾成排,长矛如林,弓箭齐飞,战力拉满。 五千步卒在大奇关的几里范围之内横冲直闯。 突厥人大军众多,自然是有不服气的部落敢上。 前前后后,数支上来挑战的步卒、骑兵,都被第十一营击溃了。 可惜了,余建山没有骑兵,不能扩大战果。 当然,就算有,也不敢追出去。 余建山也不傻,脱离大奇关范围,就是死路一条。 这就是大奇关的价值,为何当初,段渊丢失大奇关,就失去了东线的主动权。 因为此刻,余建山就是主动权的受益者。 这是突厥兵力实在太多,大奇关的守军没办法。 若是兵力差距不大,余建山立在此关隘,敌军的后勤粮道,基本是过不去的。 几里之外。 突厥铁力可汗的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怒气冲冲的望着远方溃逃的部族。 他勃然大怒,呵斥金帐里的突厥特勒王们。 “这就是你们这些蠢羊训练的军队,连哲哲的降兵都干不过?” “说话,孤叫你们说话!” …… 铁力可汗就像发怒的狮子,疯狂咆哮,挥舞金鞭,将桌子上的酒肉,打的一片狼藉。 金帐行宫里的胡姬美妾,玲珑曼妙的身段,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铁力可汗暴怒,绝不会杀大将,但姬妾已经杀一轮了。 雄鹰般的草原霸主,气的身子上下浮动,赤脚踩着羊皮毯,怒不可遏的踱步。 昨天,铁力竟然被迫要使用王帐军去救援征南大王了。 云烈三万,杨双四万,被一个小小的龙骧军拖在后面,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怎么了? 突厥勇士的刀剑不再锋利了吗? 就在铁力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时。 一声急报,传入金帐行宫。 “报,征南大王杨双,传来军情!” 后方有情报来,金帐里的大将不禁松了一口气,铁力可汗最近糟心事太多了。 “呈上来!” 草原霸主,铁力可汗输的起。 虽然气愤,但不至于方寸大乱。 霍长真三步并作两步走,提前抢过带着火漆的羊皮卷。 摊开之后,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下 一刻。 他双目炯炯,一脸错愕,踉跄的后退几步,坐到了狼皮位上。 “怎么了?”见霍长真如此失态,铁力不禁疑惑询问。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支军队,太强了! 不单单是战力强,连战术战略都是强的可怕。 龙骧军先是利用实力优势,出其不意,击溃了云烈。 但其实,这是杨双的陷阱,可惜最终没成。 但从兵略上来看,这是完美的,毫无破绽。 随后,杨双又在平原上,故意卖出破绽,实乃又是设下陷阱。 但对面龙骧军,看破了陷阱,对自身战力有足够的自信,最终打成消耗战。 杨双怀疑建安军有诈,可能有伏兵,损失部分兵力,拉开了战场,这也是合理的。 龙骧军实际上是假装有埋伏,取得优势后,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一直粘着杨双打,导致南王城大军一直被动。 这数天的激战,双方临阵战术也都几乎完美,见招拆招,杀机频现,堪称艺术。 但凡这两人有任何稍大一点的失误,就是兵败如山倒。 难道周云在龙骧军? 但这是不可能的,周云必然在楚兴城。 霍长真仔仔细细看着战报,想找出其中的错误,可惜了,他找不到。 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一刻,谋神忽然发现,他的手腕干巴巴的,全是皱纹。 原来他好像老了,已经不是那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长安才子了。 “战况怎么样?”铁力可汗担忧的询问霍长真,对老兄弟的谋划,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以说,此人一手促成了突厥人的强大,从文治武功、后勤器械全面强化了突厥人。 这上面的战报,铁力可汗只是看出了龙骧军很强,其它看不出。 闻言,霍长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 “龙骧军不是一下能消灭的,好在他们被围困在肖原滩了。” “那不用管了,咱们打楚兴城吧。” 铁力可汗知晓萧成章在杨双那里,对这个人,他也很有信心。 楚兴城的消息来了,项济、周云全在。 前方攻城队伍打的很辛苦,楚国奴隶损失惨重。 但这不重要,据前方来报,楚兴城里,大约两万人出头。 这很符合突厥国的预计,原先建安军只有一万人,这场赢了哲哲,扩张到了五六万。 龙骧军两万,大奇关近两万,楚兴城两万,分配也算合理。 可惜,周云低估了大突厥国的雄心。 这次,铁力可汗要一雪武川镇崛起以来,周云对突厥人的罪恶。 前方来报。 楚兴城守卫的很坚决,有一名身覆红色玄甲的剑客,杀气逼人。 铁力已经从梅朝远那里知道,周云剑术不凡,想必就是他了。 “老夫总觉得不对。” 望着大楚并州道的舆图,看着手里的军报,霍长真眼眸深邃,仔细思索,总感觉怪怪的。 “此话怎讲?” “龙骧军若是要配合楚兴城,远远的吊着不是更好?” “它为何一定要跟南王城大军死磕呢?最后还被困在险地。” 霍长真在万里山河图上,慢慢的踱步,寻找答案。 某一刻,他转头看向大奇关方向。 长矛突刺,羽箭乱飞,大盾防御,突厥步卒节节败退。 那里的第十一营骁勇无比,其战力,令霍长真侧目。 就在这一瞬间,他灵光一闪,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但这会却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呢? 金帐行宫的前方,有一观景台,李泰砍碎的边缘,已经修好了。 北风呼啸,大纛战旗,猎猎作响。 霍长真迎风而立。 前方整齐的口号声中,是无数拉车的昆仑奴。 整片天地,突厥人的兵马如海 洋,战旗连绵,牛羊无边。 他始终忧心忡忡的望着远方。 刚才的灵光一闪,到底是什么?这让霍长真很困惑。 “不管了,先攻陷楚兴再说。” “能杀项济、周云,也算除去大患!” …… …… 第250章 王师已到 定襄郡。 一座边境小庄堡。 此刻黑烟滚滚,不大的石头庄子,到处燃起熊熊大火。 突厥部落骑兵,三五成群,嗷嗷狼叫,肆意争抢庄子里的楚女。 “欧民,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老祖公激动的青筋暴起,哀嚎怒骂庄里的叛徒。 欧家堡被破,族人被屠戮,他无颜见欧家先祖。 一名点头哈腰的青衣书生,躲在雄壮邋遢的草原汉子身后,面容扭曲的大声讥讽。 “大楚也没给欧家人多少好处,何必为它尽忠呢?” “夏儿也不从我,那个贱人,这会让她好好爽爽……哈哈。” 欧家堡乃是定襄郡一处楚人聚集地,易守难攻。 楚国官吏曾记载:边民聚堡庄,持刀剑,户籍难通,上令不达。 突厥国大战楚国这一年,可谓风云激荡,战局始终焦灼着。 几十万主力,不是在厮杀,就是在厮杀的路上, 巨大的前线压力,使得后方这些没有失守的堡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但此刻,内奸引路,欧家堡已然付之一炬。 雪地荒野上,马蹄四起,楚女们哀嚎着,不少被露天侮辱, 无数男子被当面砍头, 欧家堡的场面,简直惨绝人寰。 不远处,门板上,一具具被钉穿双手的女尸,那就是反抗的榜样。 夏儿是老祖公的孙女,算是欧家堡一枝花了。 两名牙齿蜡黄,蓬头垢面的草原壮汉,一人拖着一条腿,在荒地里,拉出一条雪痕。 这个拼命挣扎的女子,眼睛就像草原的湖泊一样水灵,肌肤就像羊脂玉一样,他们眼里的淫邪之火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但必须给千夫长先用,这是草原的规矩,弱肉强食,随后才能轮的到他们。 正在邋遢壮汉思索,该用什么手段,折磨死这个漂亮女人时。 他忽然听见马匹上,挂着的铃铛,叮叮作响。 这是?大地在震动! 有大股骑兵来了。 举目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一支雄壮的黑甲骑卒。 他们旌旗如林,马蹄踏雪,奔腾而来。 两名蓬头垢面的草原汉子不禁互视一眼,面露疑惑。 这明显是一支精锐铁骑,难道过来抢食了,不该啊。 王帐军,如何看得上这点东西? 就在草原汉子还企图拖拽雪地里,这名可怜的楚女时。 一只利箭,精准的命中了他得喉咙,他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想要喊叫,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一身闷响,草原汉子轰然倒地。 他看见了身后的楚女,踢开他得手,惊恐的逃走。 还看见,远方的雪地里,出现几十个白衣兵卒,手持强弩,精准狙杀。 弥留之际,他猛然反应,原来是这支恶魔来了。 寒风呼啸。 雄兵如火。 骑二营在接到斥候的进攻指引后,果断出击。 雪地里,一支雄壮的骑兵,毫不犹豫的杀向突厥人的部落军。 黑蟒李泰,一马当先,玄甲长刀,冲锋陷阵, 关西快刀带起劲风,斩浪威势无比,突厥人无一合之将。 六千人冲二千人,对手还是建安军主战骑二营,罗浮山斩突厥大纛的猛兽。 这场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骑二营骁勇的精锐兵卒,没有给突厥部落任何机会。 他们娴熟的配合,三支骑卒如同张开獠牙的恶狼,肆意吞噬这支草原兵卒。 玄甲骑盾,长槊马刀,五骑冲锋战术,只是一个照面,突厥人的骑兵就被撕碎了。 北狄大马奔腾而过,战旗萧萧,铁骑滚滚。 欧家堡幸存的人,惊恐的望着这一切。 他们慢慢汇聚到一道土沟子后面,老祖公偷偷观看,眼眸呆滞, 这是一支无敌之师! 他走南闯北,何曾见过如此雄壮的骑兵。 老祖公努力思索,这到底是那支势力的部队。 红底黑甲?听游商说,好像是有怎么一支强军来着,叫武川镇? 哀嚎声、哭泣声在他得身后响起,三婶子衣衫不整,跟一群未死的妇人嚎哭不止。 欧家堡的人并不敢出去,兵过如匪,他们也不知道,这群兵卒对欧家人的态度。 万一杀良冒功、或是掳掠妇人,这对楚军来说,也是常有的。 “狗日的,你们倒是挺会躲!”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沟子外响起,七八名精甲兵卒,出现在沟子外面,显然是发现了他们。 糟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老祖公心如死灰,但还是硬着头皮,哀求不止。 “军爷,欧家还藏了一千多两银子,给我们一条生路。” 老祖公本以为这么多银子,最少能保他们的命。 没想到,那些个骑兵,并不理会欧家人,反而自顾自的从战马后面翻找绳索。 “李哥儿,这老货说什么?” “他说有个婆娘给你……哈哈哈。” “你们几个混蛋,互相监督,谁要犯了浑,就从辅兵里滚出去。” …… “砰-砰-砰-砰……” 四五声闷响,令欧家堡的几十名幸存者呆若木鸡。 透过袋子口的缝隙,他们看见了一块块焦黄的胡饼。 下一刻,顾不得什么能不能吃,有没有问题。 饿急了的欧家人,迅速分食,狼吞虎咽起来。 老祖公拿起一块,颤颤巍巍的慢慢走出土沟子,一边吃,一边带着疑惑观望。 欧家堡的火光之下,无数精锐骑兵,肆意屠戮突厥贼子。 远方的地平线上,红色的旗帜铺天盖地。 号角声,响彻天际。 那是一支如同海洋的楚国大军。 下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震落村头老树的积雪。 “王……王师!” “王师来收复定襄了。” ------------------- 与此同时, 此刻定襄郡,升起无数狼烟。 名将周云大手一挥,清扫定襄百里内的突厥人。 黑蟒、赤虎、王武、杨猛,四员骁将在斥候营的指引下,掀起了进攻风暴。 他们本就强大的情况下,还集中优势兵力出击,这北狄国的骑兵如何能挡? 一时间,定襄城外出现无数逃难的突厥牧人, 他们拖家带口,疯狂涌入定襄,牛羊马匹成群,一望无际。 如此多的牲口,极大的阻碍了城门。 突厥人没有系统性的城池管理,此刻城门口乱成一锅粥。 老长者郭倾之带着几个定襄官员,在定襄城楼焦头烂额。 定襄郡简直就是一片末日来袭的景象,这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斥候呢,快说。” 斥候?哪里有啥子斥候,散出去的千人队,现在都还没一支回来呢。 蔑尔齐人的几个首领,站在郭倾之的身后,丧着脸,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本来吧,定襄郡没了楚人跟突厥人大军,他们呼伦湖的草原人慢慢抢劫,恢复点元气。 谁料?这会连本部骑兵的联系都断了。 “报,报,紧急军报。” 一名矮壮的突厥汉子,火急火燎,踏起雪泥,迅速攀上城楼。 上来后,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禀报老军师,项……项济来了。” 项济?建安军? 郭倾之枯燥的脸上,闪过疑惑,随即说道。 “项济建安军能有多少人,可汗的主力回归,他能抗住,都是天大的侥幸了。” 谈到军队,矮壮的草原汉子面露恐惧,颤颤巍巍的道。 “他们的旗帜,比草原的山羊还要多。” “他 们的战马,比勒尔浑的牛群还要雄壮。” “他们的兵卒,就像漠北沙子一样,无边无际。” “最少几十万……几十万啊!” 此话一出,郭倾之目眦欲裂。 他猛然剧烈咳嗽,踉跄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你……你说什么!” 他想了一个可怕的事,建安军如此大规模的北上, 是不是意味着,铁力可汗已经被打败了。 如果那样,将是突厥人的灭顶之灾。 “速去,速去关闭城门。” 北风吹过定襄郡南门的城楼。 也带动了郭倾之的白发。 他少年时,入过道门,枯槁的手指有韵律的掐算。 良久之后,长叹一声。 “天机遮蔽,有大能遮蔽了项济、周云的天机。” “难道他们真是阿史那的掘墓人?白虎之劫已到?” ----------------------------------- 号角如怒,穿透这方天地。 北疆楚人的怒吼,威震四方。 旗帜如林,连绵无边。 建安军的雄兵,前军已经到了定襄郡欧家沟子,后军还在沃野镇。 整整五十余里,队伍蜿蜒如长蛇,士气高昂。 北风呼啸,边塞苦寒。 但建安军的兵卒,内心却像火一样炙热。 十万楚民,十万兵。 一寸山河,一寸血。 赳赳楚人,共赴国难。 北疆的楚民没有抛弃他们,北疆的楚民站了出来。 他们选择了跟建安军一起战斗。 军队太多了,多到大地的尽头,都还没有看见中军。 随着雄鹰的视角,一路翻过无数雪原沟壑,在那山道狭窄的路口。 有一杆湛金十字枪,迎风冒雪。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建安军的大纛,随风激荡,威压四方。 项济内着玄甲,外挂了一件金色的蟒袍披风。 他马踏赤影,腰挂帝王剑,威风赫赫。 贾公公穿上了他的两当铠,笑容就像压不住的ak,得瑟而嚣张。 四个监军? 去他妈的,监军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贾平庆。 待老夫收复定襄,立不世之功,回归洛阳,流芳百世。 “贾公公,咱们现在多少兵马了?” 闻言,贾平庆不禁一愣,这定王莫不是癔症了,刚刚不问过了吗? “回定王,昨日已经二十五万了,今日估摸着,还得更多。” “哈哈哈……二十五万!” 项济浓眉之下,敦厚的脸上,满是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笑容,三分喜悦,七分苦涩。 恩师,看见了吗? 项济做到了,楚人浩然正气,势不可挡。 尊圣人之道,行圣人之事。固然艰难迂腐。 但总归要人去做,若人人畏惧,岂非大道不存焉? “报,后方急报,楚兴城危在旦夕,罗浮山已被攻破。” “军情?欲要羞辱本王乎?”项济猛然一愣,随即理所当然的道。 “军情找本王做甚,速去找周将军,一切兵事周将军定夺。” 传令兵被训的低着头,悻悻的离去,放马狂奔,周云在大军的前峰。 项济身后,贾平庆不禁错愕的瞧了一眼定王。 项济,完全不防周云?你特么心也太大了。 苍天无眼啊!此人竟中途未卒,成就功业。 …… …… 第251章 立军定襄城 定襄郡。 无名小土坡。 后营利用几棵榆树主干,固定之后,搭建了一处野战帐篷。 周云跟贺诗楚、崔中书三人,围着矮桌上的舆图,已经讨论很久了。 远方,大军先锋踏着整齐的步伐,士气高昂。 定襄郡的突厥人,根本没有野战力量,他们不是没有兵力,而是根本不敢打。 李泰的旗帜一出现,突厥人望风而逃。 几场遭遇战,基本也是一面倒的屠杀。 四支建安军骑兵,差不多也就在外围绕了一圈,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部落军。 整体战果不大,牛羊倒是带回来几万头,也算是缴获吧。 但这样的情况,在周云眼里,却是目前最糟糕的。 因为从客观上讲,定襄城还保留了相当强大的军事力量。 腾格里王帐军、蔑尔齐人、还有一些草原牧民,突厥核心人马大约五六万吧。 楚人奴隶不少,根据情报推测,十几万起步。 “发动楚人造反,机会大不大?”贺诗楚思索片刻,阴冷的道。 闻言,周云摇了摇头,叹息说,“不行,哲哲那次,突厥人已经怕了。” “奴隶都是被绷着的,像牛羊一样关着。” 崔中书接过辅兵送来的一碗朝食面条,边吃边道。 “密道入口在南卫城,不知道郭倾之放了多少力量守卫。” “咱们的攻城武器不足,至少要盘踞三十天,才具备攻城能力。” 攻城在古代战争史上,那是非常难受的事。 出现过无数弱军利用城池,抵御强军的现象。 北宋太原抗住了金军,蒙古大汗死在钓鱼城。 柴荣强攻淮南,数次从后方征发徭役、粮食,整个后周背负巨大的压力。 那一战若败,后周直接亡国。 自古攻城,都是个慢活,那不是一下就能搞定的。 建安军攻定襄,并不是蓄谋已久,攻城器械不足。 必须要在定襄城下,慢慢打造。 虽然核心部件,有铁驼子和八瞎子,但依旧是费时费力的活。 一个年轻的辅兵女子,给周云端来一碗正宗羊肉泡馍,他吃了一块,随即将一颗白子,放在沃野镇附近。 随后,遥视远方,定襄城的城郭道若隐若现。 “最大的问题,不是攻陷定襄,而是面对铁力可汗的反扑。” “建安军若是攻城损耗太多,实力大减,突厥人铁了心围城,谁能来救咱们?” 如果不具有对北狄国产生威胁的能力,那狗日的围城,完全可以按年来搞。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 大唐安西都护府围了多少年?满头尽白发,万里一孤城。 周云若是陷入那种情况,指望谁来救? 楚军?粮道都守不住的货,还给周云换了灵魂,等它来救,骨头都找不到了。 武川镇?主力已走,可能也守不住, 云都山城就算再发展,也就一万多兵力的体量,作用不大。 “郭通一事,安排好了吗?”周云询问贺诗楚道。 浑部军师是后营的谋士,对于建造营跟匠造营的流程很清楚。 “一点问题没有,现在就看那几个盗墓贼,能不能找到密道入口了。” “如果一切顺利,南卫城拿下,迅速拿下定襄,十几天就能尘埃落定” 周云唆了一口朝食,眼神一冷,杀气腾腾的道。 “破了定襄城,兵力损耗不大,铁力可汗成了无根浮萍。” “哼哼!那高低要北狄国留点买路财。” “否则,如何对得起老子山贼二当家这份职业。” “那是,不搞点东西,我老贺也不舒服,哈哈。” …… ------------------- 风雪潇潇。 战旗飘飘。 建安军的前锋部队,展现了超强的职业能力 。 四支骑兵,始终在定襄城外围游弋,威胁草原人的机动兵力。 后营跟建造营合力,大规模的兴建大军营地。 寨墙、犄角、拒马、望楼,一切军用设施很快铺开。 定襄城七里之外,一座能容纳十几万人的军营雏形拔地而现。 用不了几天,这里将有一座庞大的城寨军营。 外墙高两丈五,板筑胚土,上可过两人。 军营中有数千人正在开挖地穴,这是武川镇独有的建营方式。 他们根据长期的野外经验,利用地热,综合考虑建造营地的人工。 合理范围内,能一定程度增加营帐内的温度。 如此,不俗的防御,加上能躲避严寒的巢穴,能极大延长建安军攻击的时间。 这将为后续大军持续战力,打下坚实的基础。 至于突厥人的骚扰?根本没有。 各大建安军兵卒早已枕戈待旦,等着那些移动的军功呢。 无数各营兵卒甚至忍耐不了,跑到城下一箭之外,进行国粹攻击,大声问候郭倾之祖宗十八代。 可惜了,甭说郭倾之不打,就算他想打,定襄城的突厥人也不干。 建安军? 那可是一万多人,就敢去罗浮山碰六十万突厥的狠人。 现如今几十万,山呼海啸而来,城内的突厥人早已吓破了胆。 突厥首领们,躲在城垛后面,遥望楚人大肆兴建营地,不禁瑟瑟发抖。 大突厥跟大楚的国战。 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攻守易型了? 远方旗帜连绵,大营遮天蔽日,这是要干啥呢? 在他们观望的视野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地穴营房。 这间营房很大,内可容纳二三十人。 洛阳铲、探杆、各种盗墓的测量工具应有尽有。 数名身材消瘦,奇形怪状的楚人,围绕着一名戎衣书生,听他分析定襄城的建筑堪图。 “密道在南卫城,有五里半长,出口是定襄城里,一户官仓的水井。” “这是当年,定襄将军,侵吞了无数建城军饷,为了运出去,而修建的。” 一名脸上有脓包的精瘦汉子,思索片刻后,淡淡的道。 “也就是说,这条密道,在建城之初就已经存在了?” “没错,否则,后期开挖,根本不可能。” 精瘦汉子眼神一冷,恶狠狠的道。 “如此密道,事后必要杀人灭口,你怎会知晓?” 盗墓一途,太多尔虞我诈,除手足父子外,其他皆不可信。 黑暗的事情见多了,汉子本能的防备这些龌龊之事。 “当初,某的父亲内急,连续两次点卯,都错过了。” 点卯错过了? 这就能逃掉? 有没有可能呢?还真有。 当时郭父的上官害怕承担责任,极有可能直接上报到齐。 难道将军知道下面多少人,一个一个去数?显然不可能嘛。 事后,将军灭口,他就带着这个秘密去了地下,永远也无人知晓了。 精瘦的汉子,仔细听完郭通的叙说后,基本了解地道的情况了。 他拿过带着标记的堪图,对着营房内,二十几个摸金好手,说道。 “弟兄们,武川镇待咱们不薄,孩儿们以后就能当个良人,读书耕种了。” “咱们得给后人再挣份家业,机会难得,迅速找到密道。” …… …… 第252章 周云治军 定襄郡。 大漠的风,吹过这片水土丰茂的草原。 苍凉的号角,在这里响起。 它是游牧文明的掌上明珠,围绕着定襄的战争,从秦汉起一直打到清代中期。 匈奴的冒顿单于骑马走过,鲜卑的铁骑从这里南下。 耶律大石渡过了此地,大明雄兵也曾北上破蒙元可汗。 这里传唱着千年的悲歌,也涌现了无数英雄,宇文泰、高欢、杨忠、李虎…… 南卫城。 这是大楚皇帝为了北伐突厥国,而在重镇定襄修建的三座卫城之一。 此城高五丈,长三里,宽两里,可屯兵数万, 内有蓄水池、马厩、粮仓等,与定襄城互为犄角之势。 攻陷南卫城,是周云实现战略的首要任务。 因为不可能大军攻城的时候,顶着背后敌军的火力,那是死路一条。 但根据已知情报,此城防守兵力不弱, 有腾格里两支千人队,还有蔑尔齐人不少部众,有一万多突厥兵,一万多西域各族仆从。 总体下来两万多人,周云在综合考虑后,尽管时间很紧迫,但他还是决定,暂缓进攻。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必须马上处理。 三镇节度使,定王项济,仁义之名远播。 加之建安军十七斩二十三法,大楚子弟兵的行为,获得了广大楚人的支持。 北疆各郡,兵力源源不断,接连涌入。 那一户一族,拖家带口,排着长龙,蜿蜒入军。 如同水滴汇聚河流,河流进入海洋。 北伐兵卒渐渐如同大漠风暴一般,几乎遮蔽了南卫城这方天地。 这帮子北疆楚人,一腔热血。 云都山、雁霞山、公屋山、老鹰山、黄达岭、石羊堡等等,几乎都是倾巢而出。 可谓是楚人之胆魄,气吞山河,风云激荡。 当然,这些兵卒大部分是没有战力的后勤兵。 其中不乏,一些慷慨赴死之余,还要占小便宜的小农思想。 有些狗日的,小屁孩带着小屁孩,一串一串,背上还挂一个,拖家带口。 还有一些宗族,连牛羊家当都带来了。 男女老幼,挤在窝棚区,小孩子啼哭,妇人哺乳,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那场景,看的周云心态崩溃。 他数次在野战帐篷低头不语,来回踱步,思索解决之道。 这特么是打仗?不是迁徙! 这样的军队,空有数量,没有战力,是绝对不行的。 此刻若是有数万骁勇的突厥人精锐,袭击庞大的建安军团,那必然是一场溃败。 但此刻,北疆同仇敌忾,一腔热血,也不可能赶回去。 何况兵力越多,对周云来说并不是压力,只是要花费时间。 周云有一个强力ai系统。 兵神! 它是没有上限的,就怕没人,不怕人多。 建安军的前身是武川镇集团。 这支从山林雪地走出来的楚国溃兵,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 建安军集团基本继承了这股力量。 它有一套完整而高效的运行体系。 周云在收集完后续楚人的信息后,立即对大规模兵马进行了调配。 两万多妇人、老弱进入辅兵营跟匠造营,立即全力生产各类甲胄。 连带着还能动的小孩,全滚进去,别在军营调皮捣蛋。 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制造甲胄。 没有铁甲,就弄皮甲。 实在不行,扎不了铁片,就扎几块木头,也比戎衣强。 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武川镇吃了太多甲胄的红利,周云比任何人都清楚,甲胄的重要性。 冷兵器时代,士兵能不能拥有战力,首先就看甲胄。 没有防护,甭管这支兵马多精锐,那都是没牙的老虎。 至于大规模的民夫跟健妇,周云采用老办法。 大营中,茫茫多的铁锅架起,又是一轮大选兵开始了。 但这次,周云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强兵的。 楚兴会盟,北疆能战的基本都来了。 这次来的,基本是各楚人聚集地留守看家的人,普遍是老弱,注定这批兵员不是很强。 唯一出彩的,是三座山城的山兵部队,这 些由建安军官员组织的山民,拥有还过得去的战力。 至于娘子军跟神机营,那一直都是两支特殊的主力军。 七万多年龄跟体能还算能看的,渐渐被遴选出来,接受兵员最基本的训练。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上战场九死一生,但那是好好练的结果,否则,那唯一的机会也没了。 战兵职业化训练,肯定是赶不上的。 别说后来的北疆楚民赶不上,就是十三营、十四营、十五营,这些会盟来的战兵,也有很多人军事素养,并不到位。 这七万多人,主要训练令行禁止,看得懂军令就行。 同时,周云采用了拉练的办法,给他们制定了三十里外,林子里砍伐巨木的任务。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了最大程度保持战力,这些兵卒基本上遵循地域原则。 同样是楚人,老子张家还能干不过他王家,谁愿意忍这口气。 加上周云在吃食和保暖上的丰厚,极大的增强了他们的体能。 文工团大规模,耳提面命式,跟着队伍宣扬,十七斩二十三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七万楚人正在迅速成为有纪律的民兵部队。 同样快速增强战斗力的还有九个战兵营的会盟兵马。 楚兴城本来训练是不够的,但这一路千里实战化拉练,还在敌人眼皮底下强化各种战斗技能,效果是斐然的。 九大战营的实力,肉眼可见,直线提升。 如此,建安军在盘踞的二十多天时间里,除了嘴遁攻城,实际上动作并没有。 但南卫城方圆几十里内,铺天盖地的楚人,生产的生产,伐木的伐木,练兵的练兵。 人山人海,热火朝天,士气高昂。 那宛如鼎盛王朝北伐,弥漫的肃杀之气,令观望的突厥人,心如死灰。 尤其是南卫城守军, 敌人就在眼皮底下,打造器械,训练兵卒。 每日都是杀声震天,长矛如海,刀戈如霜, 他们在城墙上,日日观望,瑟瑟发抖。 狗日的楚军,啥时候是个头啊!要杀就杀?别整这些吓唬老子。 至于出去偷袭,来一手夜袭建安军,立不世之功。 算了,他们不想送死! 夜袭的本质是建立在敌人军事功能基本消失,或者是很低情况下。 是对方本身内部有问题,夜袭才能成功。 就像历史上,着名的孙十万事件,吴军若是枕戈待旦,雄兵如火。 五子良将张文远,那就是送人头。 更有清代嘉庆时期,几十名造反之人,直接杀到了皇帝寝宫,可谓清朝衰弱的标志事件。 当时清王朝的官僚系统出现了大问题,无数高官在接到这个情报后,并不敢上报,甚至不敢多嘴。 就这样,造反之人光明正大的预谋,光明正大的杀进去,堪称魔幻事件。 建安军斥候营几乎堪比后世特种部队,各营还有成系统的岗哨、暗哨。 想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 何况四大骑兵虎视眈眈,连睡觉都有一部分人,没脱布面锁子甲。 建安军步卒更是一声令下,就是千军万马杀来,都敢拿着一根长矛怼的铁血部队。 夜袭这种事,在他们的身上,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的。 除非能正面打赢他们,否则一般的手段是没用的。 ------------------- 南卫城五里外。 制甲大军。 寒风呼啸,白雪皑皑。 有片一里多的窝棚区域,上千楚人妇孺跟一些年迈的老头,敲敲打打,倒腾不停。 老宋头跟她婆娘又睡到一个狗窝里了,心里美滋滋的。 没想到这蠢婆娘也跟来了,骂了几句,彰显一下一家之主的地位,也就算了。 此刻,倒腾的是一件上好的皮甲。 婆娘比老宋头学的好,扎这玩意,老头就是弄不明白,现在只能给婆娘打下手。 “去,去,别耽误老娘。赵婆子要超过我,跟你没完。” “嘿!这从军来,你这婆子还长进了?” 老宋头后悔啊,这帮婆娘,被那些个狐媚子带的,说话越来越硬气了。 他左右无事,从窝棚里,拿出两个硬邦邦的 毕罗(烤馕饼),借着篝火,给媳妇也弄一个。 老宋家已经弄出了两套铁皮甲了,等于给大军增加了两个战兵。 云都山的将官特意赞扬了他们,还给了条红色的云纹带子。 嘿嘿,优秀标兵,老宋头现在到哪都带着。 正当老宋头美滋滋的时候,一只小手,给老宋头递过来一个烧焦裂开带着火灰的鸡蛋。 宋落,这是老宋头过山林时捡的孩子,还是个带把的。 老宋头别提多高兴了,出征还能多个孩子。 古代时期并没有什么孩子谁家谁家这回事,在那家养的,就是那家的孩子。 养恩比生恩大。 古人中,义子养子继承家业香火的事,并不少见。 “好孩子,你把这个鸡蛋给爷爷吃啊。” “那……那个姐姐给的,我……还有一个。”小宋嘟囔着嘴,有点口吃。 “哈哈哈……”老宋头笑眯眯的抚摸小宋的后脑袋,这小子鬼精着。 周云给大军里小孩安排了鸡蛋,规定一人一个。 没想到,这小子,蒙着头就敢弄两。 “笑,还笑,不学好,尽带这些坏的。”老宋头的婆娘一边麻利的穿过扎线,一边鄙夷这对爷孙。 武川镇善养殖的事情,北疆皆知。 马邑西部山林,数量庞大的鸡蛋,将市场价格都打下来了。 现在云都山城,也有三个养殖基地。 但由于战火的影响,加之运输问题,大军的鸡蛋供应并不足。 长期食用肉类的情况下,鸡蛋就是很温合的蛋白质补充了。 目前,只供应给小孩,包括定王在内,大人们一律让出来。 夜晚。 篝火。 “婆子,咱这甲不会弄,要不干民兵去吧!” 楚人妇女累一天了,不想理会丈夫老宋头,转过身去,响起幽幽的声音。 “你那根葱?不知道自个的实力,那都七万多人,你都没选上,要你去当俘虏。” “嘿嘿……”老宋头没有反驳,慈爱的抚摸熟睡的小宋,这个孩子跟个小萝卜头似的。 “咱能干点就干点,多捡几个耳朵,拿点田地,给小宋啊。” “哼,小宋?这孩子指不定是前方那个宗族拉下的,找到了有你哭的。” “你这婆娘,好不贤惠!老子回去休了你!” …… …… 喜欢楚兵。 第253章 南卫城的烈火 风吹敕勒川。 千古英雄过狼山。 楚帝二十四年正月,南卫城下战鼓如雷。 定王大军,积蓄了强大的战力,此刻军势如火。 二十六万人,在周云等建安军高层妥善的处理下,渐渐凝聚成了一股恐怖的力量。 九大战营,举目望穿,七万民兵,一边抬木头,一边等军令。 投石机、简易云梯等,早已数量不少。 攻城云梯、攻城车一架架雏形屹立在雪原。 这种情况下,兵卒们再也忍不住了。 各营请战书,一天超过一天。 尽管时机还不成熟,但周云决定先干一场,就当拉练了。 进攻的命令一出,全军爆发欢呼。 三更造饭,五更朝食,清晨战鼓响起,号角连营。 马蹄奔腾,旗帜飞舞,大军云集。 梁大眼在离南卫城二百步外组装调试,二十架抛石机,二百具牛角重弩,迎着朝阳,露出狰狞的寒光。 两万民兵,手持圆盾长刀,身穿各种拼凑的甲胄,蓄势待发。 山兵部队熟练的几十人一架,扛着简易梯子,随时等候命令。 玄武军雄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散开在大军后侧,为前方攻城部队压阵。 周云在仔细思索后,命衡州郡人杨猛,率领死士军五百人,伺机发动。 杨猛此人,自从入建安军后,为项济所重,对其推心置腹,恨不得同食同寝。 他的杨家战国戟,尤善狭小地域搏杀,当初一人先登王泗公营寨,连杀几十人,足见其实力。 “砰!” “砰!” “砰!” 在战鼓的怒吼声中。 一块块头颅大小的飞石,呼啸而去。 两百发带着浓烟的火油罐,直奔突厥人的南卫城。 周云没有炮灰能用,也不能像铁力可汗那样,不管攻城部队的死活,无差别肆意屠杀。 那种行为,建安军的士气,会顷刻之间崩溃。 但人力不够,火力来凑。 武川镇别的没有,工业能力发达。 神机营储备了大量火油罐,先招呼两千个,再说后面的事。 投石机全部投废为止,不要在乎器械损耗。 几万后营、辅兵,维护跟输送能力强大,投石机要多少木料,有多少。 漫天的石块,呼啸而来的火油罐。 城墙上的北狄国守军抱头鼠窜。 整个南卫城燃起熊熊大火,尤其是城楼,黑烟滚滚。 建安军战兵营,合计抽调了一万弓弩手,在城楼下狙杀守军。 拥有刀盾手观察员的弩兵,肆无忌惮的射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铺天盖地。 石头、火油、羽箭,宛如无穷无尽。 突厥人本就不善守城,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 那奔腾而来的火力覆盖,简直不该存在这个时代。 这场战役的主将,是玄武军孟百川。 周云观测完第一波火力压制后,同定王项济一起,离开了前方。 反正攻城也不是一下的事,今天就当演练吧。 ---------------------- 定襄城。 建安军大营。 野战帐篷。 这几棵榆树,被辅兵当成了骨架。 外侧固定了一排大盾,大盾的内侧,有张丈许的木桌。 那里就是周云此战办公的地点。 地面已经被辅兵清理干净,并且铺上了羊皮,中间放了一个火炉。 一幅万里山河图,挂在帐篷左侧的树上。 沙盘在几步外的缓坡上,几米的缓坡下,随意放了六张长凳。 军议的时候,建安军的将领高层,或站或坐,随他们自己愿意。 之所以选中这里,乃是周云刻意为之。 这里视野开阔,既可观察大军,又能看见定襄城、南卫城的战况。 此刻前方神机营咆哮,倾泻火力,周云便看得一清二楚。 最关键还不是他要看,主要是兵神系统要看,一旦有问题,它能第一时间预警。 建安军携带北疆军民,猛攻定襄城,乃是搏命之举,容不得一点失误。 否则铁力可汗大军回归,此地一马平川,二十几万楚人,灰飞烟灭。 项济最近 心情很好,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他踏雪来到营帐后,头盔披风解下,辅兵女卒接过后给他挂好。 “周老弟,南卫城依照本王的雄才伟略看,是坚持不了多久。” “定襄城一拿,铁力可汗要吐血了,哈哈!” 项济坐到土坡之上,矮桌后面,侃侃而谈,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顺手拿起羊皮大楚舆图,笑的乐不可支。 南野身形雄武,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欢遮住刺青了。 建安军的楚人,不但不鄙夷,反而觉得南野将军很威猛。 腰佩长剑,背负大弓,与野猪一左一右,护卫此地。 周云接过项济的舆图,嘴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可不是,真要是这样。” “等于大突厥跟大楚,打了场国战,最后成全了咱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铁力可汗跟霍长真,筹备攻楚之战,至少七八年。 那么多攻城部队,那么多训练精锐的攻城兵,还有重骑兵金狼卫。 如此谋划,成功的击溃大楚官军,又攻陷了楼烦关。 虽然最终没有攻陷太原,但洗劫了并州道,掳掠了无数资源。 又夺取了重镇定襄,对楚国形成战略优势,得到了前进基地。 这种情况,大突厥国是完全能接受的。 但,若是最后,灰溜溜的,连个定襄城都没拿到,那就是损兵折将,白忙活一场。 阿史那族在铁力可汗这个时期,可以说是气运鼎盛的时候。 首领雄才大略,麾下猛将如云,谋士也不俗。 这种历史性的关口,浪费十年时间,一无所获,那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强大政权是否在诞生。 就像中亚波斯、亚洲各国打的热火朝天,但草原上一个九岁的孩子,在从弘吉剌部回乞颜部的路上,死了父亲。 时间,就是一个鼎盛政权最大的资源。 “报……报!军情急报。” 一名建安军的传令兵,火急火燎,在周云和项济疑惑的目光中,踏雪而来。 急报?这个时候急报,难道是铁力大军来了。 不可能,至少还有十天左右才对。 “禀报定王、周将军,南卫城已经拿下了。”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说道。 闻言,周云同项济面面相觑,猛然一惊。 不假思索的转头,看后方的战场。 果然,南卫城上,火光冲天,建安军兵卒已经杀进去了。 还有无数兵卒,就像蚂蚁一样,前赴后继,攀爬梯子,杀入城池。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错愕,搞个演习,就拿下了? 下一秒,他干咳两声,对着传令兵道。 “这种叫捷报!明白了没有。” “嘿嘿,二爷,咱们一直是急报,习惯了。” …… ------------------- 定襄城。 南城门楼。 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郭倾之在城楼屋檐,摆了一张卧榻,铺上羊皮,他老了,不能久站。 就在刚才,他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建安军攻城了,那简直是人间炼狱。 各种弩箭飞石,烈火弹咆哮,顷刻间,南卫城火光滔天。 撒察司这个腾格里的懦夫千夫长,打出旗语,要求弃城。 郭倾之仰天长叹,突厥人的勇武,不如建安军也。 项济守武川镇,半年未曾动摇,腾格里的王帐军面对强军,没有死战的决心。 士气已失,郭倾之明白,就算今天不丢城,明天也会丢了。 打出旗语后,一万多突厥人,有八千迅速从北城踏马而出。 由于孟百川排出的大军,正是围三阙一,北面就是放给突厥人逃跑的。 直到周云意识到问题后,建安军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至此,定襄城外,突厥人所有的卫城全部丢失。 北卫城是防草原人的,早就被他们自己毁了。 东卫城在大楚修建时期就有问题,此刻一面城墙早已垮塌,突厥人没守。 北风萧萧寒。 残阳孤城闭。 突厥人城头悲歌缭绕,哀嚎声不断。 南国的英 雄,又来了。 在草原人的传说里,南人是最可怕的恶魔。 霍去病、窦将军、大楚的先祖,那都是长者口口相传的狼神天兵。 郭倾之面容忧虑,笑着摇摇头。 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 某一刻,他呢喃的道。 “贫瘠的马邑定襄,竟然起兵几十万,突厥国真是可悲。” “这样的对手,希望能死在这里吧。否则,天下异主也!” 城楼上。 郭倾之慈祥的抚摸一只黑色的雄鹰。 夜幕降临后,雄鹰展翅而起,直奔天穹。 在雄鹰的视角里。 定襄城南的转角,有一间官仓。 院子里满是冰渣的树下,有口老水井。 …… …… 喜欢楚兵。 第254章 肖原滩的楚人之魂 群山漫漫见边人。 北塞狼烟绕孤军。 肖原滩十几里谷底,此刻一片狼藉。 龙骧军的大纛,虽然被火烧去了一半,但依旧迎风飘扬。 战鼓如雷,号角震天。 突厥人即将再次攻打龙骧军。 今日是杨双围困李兴的第二十五天, 六七万主力,四五万楚人奴隶,轮番进攻这不到三丈高,有些寨墙甚至不到两丈的肖原滩兵寨。 龙骧军死伤惨重,减员过半,但就是打不下来。 这是一支令人肃然起敬的楚兵,身处绝地,却浴血奋战,它值得突厥人尊重。 龙骧军给杨双的感觉,那就是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投降。 但正是因为如此,征南大王,此刻是铁了心,要灭龙骧军。 如果这次错过了掐死龙骧军的机会,那北狄国将会多一个可怕的对手。 远方,突厥人的号角雄浑。 数万草原人离开大营,披坚执锐,扛着梯子,准备这天的攻城。 第十六营的兵卒,很多就是靠在城墙上眯一会,他们三五个人挤在一起,木料已经很少了,篝火有限。 虽然幕僚官李宣已经下令拆马车,拆一切能拆的东西,但楚人们心中知晓,坚持不了多久了。 寒冷,将会消灭这支肖原滩上的孤军。 成江,一名库尔支旗的楚人降卒, 他是洛阳人,东家的一个长工,少爷被点兵,十两银子买了他的命。 他原来是个氓户,连姓都没有,就叫阿狗。 今天,他的眼神有些灰暗,干裂的嘴唇,生了冻疮的耳朵,让他精神不振。 “旅官,咱这样,算不算对的起龙骧军的名号了。” 赵武生蜷缩一团,身上盖了件羊皮,有点哆哆嗦嗦。 他病了,连续几天日夜大战,他根本没休息,饥寒交迫,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何况,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这个时代,他已经成年了,但身体并不算强悍。 “嘿嘿……成江,好样的,十六营为有你这样的兵而骄傲!” 听到赵武生的肯定,成江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欣慰的笑着。 就在此时,旁边挤着的一名兵卒,顺手给他头盔来了一下。 “丧个球啊!有老子给你陪葬,咱得笑着死……” “哈哈哈……哈哈,咳咳。” …… 忽然,成江剧烈咳嗽,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伸手的那一瞬间,他心如死灰。 满是黑灰带缺口的布手套上,有一滩鲜血。 “成江,你没事吧?受伤去伤兵营,休息几天。” “嘿嘿,旅官,没事,还记得咱给你说,洛阳花酒坊,小麻子吗?” “记得,你弟弟嘛。干完这票,接你弟弟来北疆。” “兄弟们,上城墙干!” …… “砰-砰-砰-砰……” 突厥人的进攻开始了,无数牧人,夹起上百架投石杆子。 没错,最简陋的投石机。 就是一根长木杆,七八个人拉,旋转投出去的石块就比拳头大一点。 突厥人没有攻城器械,但龙骧军的营地低矮,防御也不算高,这些石块打中了人,一样是要重伤的。 肖原滩营地,二千多黄底黑甲兵卒,从各个犄角旮旯、篝火堆旁边冒出来。 他们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是几息之间,就从一个浑浑噩噩的散兵,变成了骁勇善战的铁军。 后方棚子乱七八糟覆盖着,宛如贫民窟一样的营房集群里,无数龙骧军的兵卒,就似蚂蚁离开巢穴,加入到混战的队伍里。 远方。 高坡。 征南大王的大纛之下。 这里有一间半开的毡包。 萧成章刻意安排的,坐在这里,能看到龙骧军的一举一动。 白衣书生一边喝着温热的马奶酒,一边享受胡姬娇柔的捏肩。 对位而坐的,是一本正经、腰板笔挺的征南大王,杨双。 他木讷的脸,怔怔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哈,征南大王,在可惜龙骧军?” 闻言,杨双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冷冷的看着萧成章。 良久后,才淡淡的说道,“军人,以龙骧军为雄也!” “哈哈哈……”萧成章笑了,笑的苦涩,也笑的讥讽。 他拿起酒壶,踱步到羊皮毯上,面容几乎扭曲,仰天喝上一口,随后近乎疯狂的讥笑。 下一刻,他得眼神忽然阴毒无比。 “谁知道呢?这样有意义吗?” “龙骧军再强,也不会出现在大楚的兵部册子上,出了小粟关地域,没有一个楚人知晓!” 说到这里,萧成章忽然怒不可遏,那是一种遗恨的神情。 “咱们的降书一天一封,条件越开越高,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咱们。” “大楚,腐朽不堪,不值得有这样的雄军效忠。” 萧成章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悲壮的楚人,叹息了一声。 他坐到了满是黄金的白狼皮卧榻上,娇美的胡姬,贴身伺候。 一身昂贵的白色锦衣,可谓荣华富贵,但他的余光,始终在远方的战场上。 肖原滩的楚人之魂在咆哮。 ----------------------------- “啊!” “不要,不要砍了我的脚……” …… 龙骧军的辅兵医官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对于这些战兵的处理,已经见怪不怪了。 寒冷加上食物的不足,很多病员的恢复不理想。 尤其是不少手脚冻黑的,那已经是必须要截肢了。 张麻也在乱七八糟的棚子里,照顾轻伤员, 医官就一句话,怎么干的兽医,就怎么治人。 别说,七八十个伤员,目前还没治死一个。 只是张麻,坐在他的床铺上时,人会变的木讷,总忍不住叹息。 李宣已经准备要拆棚子了,很多辅兵在挖地洞,挖出去的土,直接垒在寨墙上。 他说还能坚持很久,但张麻不认同,最多就四五天吧。 就算能扛得住寒冷,守营也没兵了。 一万多的龙骧军,七八千伤员,仗打到这份上,已经再不需要动员了。 肖原滩的楚人们,会麻木的守下去,直到全军覆灭。 张麻拿起了他熟悉的扁担,伤营的水没了,他得去打两桶。 荒凉的土地上,雪水与泥水混合,远方突厥人的攻城部队已经退了。 夕阳显得软弱无力,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行走到一处沟壑的时候,张麻听见了哭声。 他不禁一愣,这不是赵武生那小子? 放下扁担,挤开人群,他看见了,赵武生在一员牺牲的兵卒身上哭泣。 成江? 这个护卫,张麻也认识,武艺还行,喜欢存钱,说要回洛阳赎他弟弟。 在众人的悲叹中,辅兵将成江的甲胄剥去,给他留下了一件旧土色的戎衣,跟今天六七十名死去的战友,埋葬到了一起。 多少楚人的儿郎,就这样默默无名的死在北塞之地。 就在张麻要走的那一刻,忽然脸色大变,大吃一惊。 他赶紧上去,抓住赵武生的手把脉。 稍一诊断,老兽医清了清嗓子,对着身后一群十六营的兵卒,朗声道。 “把赵武生的甲胄给我下了,送去伤兵营。” 张马。 猛将张马。 第十六营统领。 说话有没有用?那必然是有用的。 何况赵武生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张麻在排队等 水井,各部各旅,就靠这一口的石头水井维持水源。 虽然到处有积雪,但那杯水车薪,况且现在柴火短缺。 张麻是个守规矩的人,尽管是统领,他也没插队。现在那个部门不缺水? 前方打水的越来越少了。 正当还有几个人,就轮到他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得身边响起。 李宣抓着他得肩膀,斩钉截铁,认真的说。 “到处动员一下,准备宰杀战马……” 宰杀战马? 此言一出,张麻不禁心中激灵一下。 那些个战马都是骑兵的宝贝,杀战马还不如杀他们。 --------------------------------- 残阳如血。 山河如怒。 萧成章在山坡上,望着突厥人十几个营地,旗帜东倒西歪,微微摇头。 围困龙骧军的突厥人竟然士气如此低落了。 北狄国厌战的情绪已经很高了,如果是开战之处,此刻必然是要撕碎龙骧军才罢休的。 “真没想到,楚国降兵跟支尔祸阿歹,竟然愿意死战。”萧成章的奴隶,脱尔面对肖原滩的悲壮,发出感叹。 “项济仁厚,周云正直,北疆军民一心,自然愿意死战。” 萧成章迎着马邑的北风,缓缓的回答了脱尔的问题。 项济是个庸人,但这样的庸人,愿意为了大楚,撞得头破血流。 无数心怀抱负的楚人,愿意聚集在他的麾下,期待他荣登大宝,改天换日。 周云天生将星,也是英雄人物,从十七斩二十三法,就能窥见他的兵道。 萧成章仔细研究过周云,自认为,兵法上,不如周云也。 可此人,却优柔寡断,为情感所困。 殊不知,自古枭雄,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忽然, 就在这一刻,萧成章瞳孔微缩,冷汗直流。 他努力控制呼吸,缓缓升起手掌,转头询问随从脱尔。 “你刚刚说了什么?” 闻言,一身羊皮袄子的脱尔一惊,带着疑惑的回答道。 “楚国降兵跟支尔祸阿歹,竟然愿意死战啊?” 北风呼啸。 突厥人的战旗猎猎作响。 萧成章眼眸呆滞,踉跄的后退。 “不对……不对!” “不对?”脱尔赶紧靠过来,扶住差点摔倒的萧成章,“什么不对?” “兵力不对!”萧成章斩钉截铁的说。 “若是北疆人人愿意为建安军死战,它的兵力怎么可能是六万?” 白衣书生萧成章,怔怔的望着远方的龙骧军驻地,不禁痴痴的笑了。 原来,龙骧军在替建安军主力,争取时间。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一声嚎叫,在征南大王的大纛下响起。 “速速北上,周云在攻打定襄!” …… …… 第255章 重剑无锋 北风呼啸。 战旗萧萧。 湛金十字枪,迎风傲雪。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金甲将军,定王项济,手持长槊,依旧亲自登场而战。 城外雪地,号角连营。 无数突厥兵宛如蚂蚁,渐渐汇聚到两里之外。 旗帜如林,大军云集,传令兵战马奔腾。 各种图腾旗帜出现,各大突厥特勒王云集。 大有一股今日必杀楚兴人的架势。 城楼已经塌陷了,楚兴城千疮百孔,到处是垮塌的城墙,坑坑洼洼。 城墙最矮的处,只有四丈了。 丁不四不禁呸了一口,狗日的,大楚工部修个城墙,都能玩的出花活。 胚土不实,地基不稳,靠着城内堆砌的汝墙才没有垮塌。 又是一天守城战,只是这次,可能是大规模进攻了。 楚兴城,快要顶不住了。 兵员损耗太大,战兵减员七成。 顺着北风的方向,丁不四看见城墙后面,有无数披坚执锐的预备士卒。 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些都是木头跟泥巴糊的。 刘忠武草木皆兵,动摇了敌方军心。 周云给楚兴城的将领配置是足够的。 八品武者,久经沙场的主将,十八营统领,丁肆业。 建立云都山城,先后参加过罗浮山战役,北山夜袭的幕僚官,刘忠武。 还有江湖人士的魁首,第十八营副将,一代剑圣,潇湘子。 十八营正兵虽然只有五千多,但留下的辅兵、后营不下四千,他们已经被刘忠武全部转正兵了。 因为楚兴城里的妇人、老人、残疾太多了,他们完全能胜任后勤工作。 还有一堆屁大点的孩童,在城墙下跑腿,给大军运送箭矢、瓦罐火油等,不是很重的守城物资。 上元节已经过去很久了,那天他老丁本来是要歇息的。 但夜里,文工团的女卒们坚持要庆贺,搞的好不热闹。 如此振奋士气之事,楚兴主将丁肆业,肯定要在啊。 后来,丁不四技痒,在上万楚人的校场上,一展手艺,惹得无数十八营士卒的喝彩。 不少人调侃,吃了统领这份断头饭,死了也算不亏。 死了是不亏!但还没死,总得挣扎一下。 丁肆业紧了紧手里的长槊,立于城垛之后,遥望远方茫茫大军。 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狗日的,竟然有点紧张。 深呼吸两口,这是十里坡时,周云教会他的。 他虽然不想上战场,但此刻战在楚兴城头,他就要对得起十八营统领,这个职位。 某一刻,丁肆业眺望南方的大山。 帝都洛阳,此刻该是万家灯火,元月的时候,阿妈说洛阳人喜欢吃饺子吧? 不知道,那里的楚人,晓不晓得,有个勇士,在北疆守一座必丢的城池呢? 金帐行宫压上来了,突厥人的大纛,在寒风里飘扬。 数十万大军,将楚兴城团团围困,黑色的海洋,旌旗如林,一片肃杀之气。 今日似乎是猛攻,战鼓声更响了,号角更雄浑了。 随着可汗的一声令下,北狄国的猛攻开始了。 突厥人攻势迅猛,数万楚人降兵打了头阵,他们口含刀,身覆各类甲胄,全力攀爬。 突厥人王庭的封赏太高了。 先登者,得自由,封千户,良田千亩。 这些楚人炮灰如同打了鸡血,不要命的冲击楚兴城。 可惜了,他们不知道,有些封赏,是永远拿不到的。 一席红色玄甲,手持重剑的潇湘子,手起剑落。 今日第一个冲上来的,就领了头彩。 几名护卫迅速将他脑袋砍下,挂在楚兴的城门上。 潇湘子的重剑边缘,寒光闪闪,锐利无比。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那是他不是想杀人,杀人还是要开锋的。 狼烟。 孤城。 十八营的兵卒从战斗伊始,就展现了强大的战力。 这支由楚人会盟而来的步卒,有着风萧萧兮赴死精神。 如果说一个月的训练,让他们初步具备了军事常识。 那么,近一个月苦战,他们已经成为了铁血精锐。 十八营认可建安军,认可这个从山林里爬出来,充满活力的政权。 在这里,他们见到了真正的人民子弟兵,并为成为这样的军队而骄傲。 信仰是最可怕的军魂,这支楚军清楚为何而战。 他们斗志昂扬,丝毫不惧城外铺天盖地的北狄国大军。 “嗡!” “嗡!” “嗡!” …… 号角声响彻这方天地,战鼓如雷,羽箭乱飞。 数以万计的突厥射雕手,在城下形成弓箭阵压制城内。 投石机呼啸,根本不管奴隶的死活。 白狼神已经远远可见了,这是攻打太原后,仅剩的七座巨型抛石车, 突厥人数年积攒,上百座攻城白狼神,已经基本消耗完毕。 飞石呼啸,猛士攀城,羽箭铺天盖地。 这样的兵力, 这样的火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样的攻城烈度,足以毁灭任何兵力不足城池。 曾经,在突厥高层眼里,楚兴城不像太原,兵马十几万。 这一万多人的守军,不可能抵挡这样的攻势。 但现在,他们只能期待,这样的攻势,今天运气好应该能攻陷吧。 刘忠武! 这个名字,出现在了铁力可汗的金桌上。 这个武川子弟,不禁让突厥人感叹,楚人多骄,英雄辈出也。 刘忠武是什么人? 讲武堂出来的头牌子弟。 论计谋,他可能并不算很可怕,但局部作战能力,此人是拉满的。 突厥人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奴隶冲锋,弓箭,投石,白狼神? 楚人奴隶虽然悍不畏死,但他们军事素养太低了。 楚兴城的墙垛是加高的,奴隶们登上云梯,爬上来发现墙垛后面全是守军,数支长矛,在等待他。 结果可想而知,这样上来是没有用的。 突厥人的弓箭手也没什么作为, 抛射有大盾手、刀盾手组成盾墙,这种集群防御,武川镇很有经验。 平射是没角度的,刘忠武早就防住了。 甚至城墙上的箭楼弓弩,还要招呼他们。 唯一有威胁的,是投石机跟白狼神。 刘忠武虽然准备了很多防投石的胚土台,也做过相关的训练。 但如此,也只能是降低损耗,这个东西就像抽奖,真抽中了,那就是命不好。 就这些,在极具高效的针对性防御下,突厥人打的费时费力。 原本金帐行宫的特勒王们觉得,一天就能攻陷楚兴城。 并为此设立赌盘,载歌载舞,美酒美食美女。 现在二十七天了,铁力可汗怒不可遏,他们的头颅却低的就像草原上的老山羊。 要他们攻城,一个个畏手畏脚,仿佛失去了勇气。 草原上的游牧首领不傻,若是平原冲锋陷阵,他们二话不说。 但这种攻城,恐惧自古就刻在基因里面。 漠北是实力说话的地方,一点点损失,他们愿意干。 真要损失几个千人队,他们就是装孙子,也干不了。 大战一年多了,突厥高层的厌战情绪严重。 好在突厥人的大军,有几十万奴隶,有数量庞大的仆从。 铁 力可汗给出了重赏,足以改变命运的重赏。 他们愿意为了这渺茫的机会而赴死。 何况还有突厥人督战队的刀剑,有的时候,他们不上也不行。 残阳如血。 北疆孤城的城墙上,楚人依旧在爆发呐喊。 无数攻城部队,蚁附登城,喊杀声、咆哮声响彻雪原。 随着楚兴城硬防守上太多破绽,越来越多的奴隶攻上城头。 铁力可汗的突厥部精锐,在找准机会后,迅速攻城,企图一举拿下。 但,就在他们投石车、弓箭停止呼啸的时候。 楚兴城头爆发呐喊,十八营被火力压制的士卒,纷纷冲上城墙边缘。 奴隶上来没关系,慢慢打,突厥人的精锐,那是绝对不能给机会的。 金帐行宫。 突厥人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可汗一拳打在旗杆上。 “这只狐狸,竟然还有余力。” 身后,黑锦衣老书生却不以为然,露出了笑容。 “放心,可汗,楚兴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 金光弥漫了这片雪地, 十八营的军旗歪歪斜斜,随北风飘扬,但却能镇压这方天地,威风赫赫。 大地即将落入黑暗。 突厥人的攻城还在继续。 忽然,一声巨响, “砰!!” “啪!!” …… 哈茶尼目露恐惧,迅速带着一群白狼神部队离去。 又有一架巨型抛石机垮塌了,木料的性能到了极限,关节粉碎,白狼神又少了一架。 他带着奇异的目光,痴痴的看着远方,疯狂摇动旗帜,欢庆胜利的楚军。 这是一支雄狮! 曾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可惜他已经是草原人的攻城指挥千户了。 他默默在羊皮上记了一笔,这是他得习惯。 攻城第二十七天,楚兴城依旧没有崩溃。 他不禁笑了,喃喃的说。 “这帮楚人,绝了!明天,白狼神就会彻底报废,再也没有了。” -------------------- 突厥的围城部队,有无数的牧民。 傍晚时分,阳光斜长。 突厥人的牧人高声唱起了他们的民谣,驱赶牛羊入圈。 木头做的栅栏,一路延绵,楚兴城外,牛羊比人多。 金帐行里,再也没了前几日的声响。 载歌载舞的胡姬不见了,有的只是低头喝酒的草原将领。 霍长真杵着拐杖,在杨豪的陪同下,来到了突厥人的牧区。 当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每每遇到压力,就会去长安的农田里行走。 远离喧嚣的安静,会让他思路清晰。 夕阳之下。 牛羊成群,牧人高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风从草原过。 带走了多少传说。 突厥阿史那部,也许只是这片土地暂时的王者吧。 胡人无百年气运,这是霍长真过去常读的一句话。 远方。 楚兴城,千疮百孔,但依旧坚挺,突厥人的大军并没有取得成果。 城头篝火缭绕,楚人载歌载舞,他们的庖厨统领似乎又在干活了。 几天前,为了打击突厥人的士气,楚兴城用吊篮,送来了一扇羊排。 别说,那水平,比昔日圣昌小儿的御厨也不差。 “这将会是一场硬仗。”霍长真行走在牛群栅栏,淡淡的对杨豪说道。 他已经看明白了,楚兴城里的守将,很厉害,城池几乎守的密不透风。 他也已经知晓,此人不是周云。 但 没关系,项济、周云退回山林无所谓,毁灭楚兴城,让马邑失去立足据点就成。 有时候,长安霍先生都很疑惑,为何项济随便在代王那里弄个客将,也是人才。 难道此人是神仙,会醍醐灌顶,开人仙智。 “弟兄们在说,打出楚兴没意义。”杨豪在黑衣老书生旁边,说出了兵卒的心声。 “迂腐,短视!”霍长真听后,不禁怒斥。 “若是没了楚兴,十年之内,马邑无可守之城,膏腴之地荒废,建安军再难成气候。” 正当霍长真叙述见解时,杨豪眉头一皱,他敏锐的察觉到,远方有一只雄鹰,飞去了金帐行宫。 如今,突厥捉鹰人大肆出动,北疆大楚的鸽子是很难有作为的。 就在杨豪疑惑的瞬间。 猛然听见了铁力可汗的牛角号咆哮。 “嗡!!” “嗡!!” …… …… 第256章 快挖地道 “嚓泗,你这该死的马奴,快给尊贵的主人套几匹战马。” 阿巴林部。 一个突厥人的小部落。 此刻全族动员,牧人策马奔走,一片忙碌。 各个毡包里,草原汉子穿上甲胄,拿起马刀。 远方,牛羊栅栏的尽头。 一支雄壮的突厥阿史那族骑兵,旗帜如林,队伍宛如洪流,轰鸣而过。 整个山谷都在颤抖,突厥人的骑兵,就像洪水一样,淹没了远方的官道。 北狐现在是部落的女婿了,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扛得住女子的死缠烂打,尤其是漂亮的。 作为暗探的他,也不例外。 “歹岔林叔叔,外面怎么回事?” 北狐牵着妻子给他准备的战马,挂上箭壶和马刀,担忧的询问。 皮肤黝黑的老牧人,在战马上,紧了紧皮带,平淡的说道。 “楚人的大军困在荒漠上,伟大的可汗要带领草原人去消灭他。” 什么?建安军困在草原? 皇城司的密探,已经无法传递消息了,北狐的上线下线全被杀了。 信鸽也飞不出去,马邑郡跟大楚的联系基本断绝。 北狐面带焦急,想要将情报传递,希望建安军能立刻逃跑。 但他苦思冥想,好像无计可施。 “阿古,你在干什么?跟随大军出发……” 远方的呼喊,惊醒了北狐,阿巴林的几百人已经集合完毕。 他心不在焉,浑浑噩噩的加入了草原人的洪流。 在跟随族人,马蹄踏雪,走过山坡的时候。 北狐看见了雪原上,无穷无尽的骑兵,那宛如末世兽潮般的军队,淹没了这方天地。 马蹄轰鸣之声,就似地龙翻身一般。 ------------------------ 前方是无边的旗帜。 后方是无尽的军队。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身着甲胄,胯下西域宝马,随着大军奔袭。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上阵了。 骑上宝马,覆甲奔驰的时候,甚至有些不适应。 迎着风雪,回头遥望。 霍长真已经被庞大的骑兵军团隔开,离他很远了。 老军师不能骑马,尤其是急行军,马车在北疆这种路面,确实快不起来。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铁力快要笑疯了。 建安军竟然敢去攻打定襄?这不是找死的行为吗? 定襄城池高大,可容纳数十万人,只要有三万正兵,守两个月就跟好玩一样。 定襄城下一马平川,最近的山林还在东方的几十里外。 这种地形,突厥人能碾压楚人。 就算建安军步兵再强也没用,团团围住,慢慢耗死他们。 罗浮山的时候,突厥人无法展开,山脚还有几十万楚兵。 这才导致了突厥铁骑,不得不在吃亏的情况下,强行开战。 但定襄城不一样,方圆几百里,全是骑兵的主场。 突厥人更是骑兵的王者,周云坐困死地也! “快,叫大军加快。” “一定要在定襄城下,逮住周云。” 铁力可汗兴奋的下达军令,这两个月来,这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周云给他得压力太大了,大到寝食难安。 他甚至有不在并州道发动大战的打算了。 突厥人去东方,灭了契丹跟高句丽,从幽州攻入中原。 因为他总有一种直觉,很强烈的直觉。 即使占据定襄城,跟马邑的周云对峙,他也认为,似乎很困难。 没想到,白头神庇佑了他的子孙,周云竟然自己去送死了。 哈哈哈,铁力简直像白捡了宝物一样开心。 北起罗浮山,南到楚兴城。 几十里的马邑大道,突厥人的战马撒开蹄子狂奔。 小到几百人的部落,大到数万人的特勒王。 几乎都在催促麾下的骑兵北上。 草原作战,突厥人很熟悉,再不用攻这该死的城。 几十万骑兵,足以能碾死周云的六七万主力军。 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可汗有令,杀周云者封万户。” “快……快,可汗有令,杀周云者,封万户!” “快 ,快,急行军。” ---------------------- “快……快,快挖。” “去那边找,去那边。” …… 南卫城,大军云集。 在恢复了城防之后,项济的中军,已经进入此地。 上千人在城内配合郭通和八瞎子寻找密道。 这条当年定襄将军偷运军饷的地道,出口在一户城外的农家。 两年前大楚北伐突厥国,修建南卫城的时候,农家已经被土石盖住了。 众人忙活了很久才发现,根本找不到进口,此刻只能从中部截断。 但这个工作量不小,武川镇很有土纹经验的建造营大匠,已经找了两天。 打下一个个盗洞,就是没发现。 几里之外。 火光滔天。 建安军攻打定襄的部队一刻也没有停。 攻城云梯搭上去,攻城车缓缓搭上,神机营抬高角度,疯狂对城内咆哮。 火油罐带着浓烟,呼啸而过,城内燃起熊熊大火。 建安军攻城打的很有节奏,没有一股脑的想登上城池。 而是利用前方踩云梯的盾兵慢慢推进,后方长矛,弓箭继续招呼。 并且攻城的人数很少,都是三队一组,几十个人一波的形式展开。 形成各种三三制的攻击模式。 与其说是攻城,不如说是在打一场弓箭战。 并且是三面城墙,全城开花,最大化的分散敌人的守卫力量。 虽然有密道这个极限杀招,但必须是趁乱而进, 否则城内防御没乱,万一将地道奇兵赶回去,那就是前功尽弃。 周云的将台在南卫城北城头。 此刻战鼓如雷,战旗潇潇。 “叮,警报,警报。” 城楼之上。 周云身覆玄甲,反手跨剑,独立城头,挺如苍松。 披肩随着北风,盖着周云,荡起波纹。 刀削似的脸颊上,是一张眉头紧皱的英俊容颜。 兵神系统在疯狂预警。 定襄城的防御很严密, 郭倾之是知兵之人,城内的兵力雄厚。 最重要的是,有两千具重弩,威胁很大。 这玩意极有可能,是当年上官弘运来的那批。 这两天,除了消耗对方的守城器械外,建安军基本没什么大作为。 周云很想快速推进,最好是猛攻城池。 但兵神系统给出了进攻的时间、兵力函数关系,最优解就是慢慢打。 一则,如此能让周云的大军熟悉攻城的节奏。 二则,大量消耗敌人的守城物资,并且熟悉敌人的守城强度。 如果强攻定襄城,周云心里清楚,损失肯定是巨大的,且不一定拿得下。 守城的前几波火力是不怕敌军人多的,雷石滚木面前,一个人跟一群人都是死。 他没有炮灰用,这是攻城最大的人员问题。 更重要的是,定襄城不是孤城,城内兵力也够。 兵法云:外无可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 定襄城的外围,有突厥人的大军,它的体量是周云的数倍。 一旦回归,建安军就会被前后夹击,死路一条。 胜利在望,定襄城的士气,进取也许不足,但守城是足够的。 历史上,很少有城池,是在军心稳固的情况下被攻陷。 堡垒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北风吹过。 周云的目光落到城内忙碌的建造营身上。 那里的楚人,在争分夺秒。 这是一场跟时间的赛跑。 就在周云刚刚视野的尽头。 有个稍稍矮壮的盗墓贼,他轮起大锤子,在跟同伴打一根探针。 那个挥舞的大铁锤,令扶着的同伴担忧不已。 “哥,哥你悠着点,我可是你妹夫。” “怕个屁,老子锤子准着呢。” “啊……狗日的,嫂子勾引的我,砸我干啥……” …… 忽然听见妻子的事,矮壮的盗墓贼怒不可遏, 但下一秒,他猛然愣住了。 因为那根探针,已经陷入了黄土之中。 空的,下面是空的! “找……找到了!” 他急急忙忙,从土坑里爬出来,疯狂的向大旗的方向奔跑。 …… …… 第257章 蔑尔齐人郭倾之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郭倾之都不记得的岁月。 那年,只有十岁的他,在放马的时候,部落遭到了楚军的攻击。 大楚每年都要派遣军士进入草原减丁。 这些进攻的骑兵,大多是官军精锐,草原虽然贫瘠,但牛羊、人口,也是很值钱的。 这种抢劫集团,长期存在于北方边关。 当中原王朝鼎盛时,草原人必须匍匐,否则就会灭亡。 瘦弱的他,带着一匹孤马,在北疆游荡。 正当他在黑夜中抽泣时,一个采药的老郎中,发现了他。 那个郎中姓郭,山下有个郭家村,星火点点。 老郎中的子嗣都死在了战火,捡了郭倾之后,就当儿子带着。 那是郭倾之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但当时,他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养父兼师父,敦敦不倦的教诲他读书之道,他很厌恶,总是气老郎中。 养母碎碎念,为他做饭的时候,总骂他是突厥杂种。 那个时候,他一点都不喜欢养母。 他在山上采药,他在水中嬉戏,他骑马的时候,有无数羡慕的稚童。 但村里大人们对他很不友好,总是冷眼相待。 他想快快长大,好逃离郭家村,他要回到突厥部落。 但养父渐渐老迈,养母眼睛不好了,做不得饭菜。 十七岁的郭倾之如何忍心离开。 有一天傍晚,养母忽然将床下藏的银子跟首饰送给郭倾之,叫他赶紧跑。 郭倾之在浑浑噩噩中离开,在山上待了几天,才从发小那里知道。 原来是郭家人要吃绝户,老郎中富有,眼看不行了,就起了贪念。 郭家村的人追到山林里,十七岁的郭倾之险之又险,逃离了马邑。 多方辗转,他终于找到了部落。 随后,他用在老郎中那里学到的本事,令蔑尔齐部,日渐强盛。 为了谨记自己的养父,郭倾之这个名字,伴随了他的一生。 说到这里。 定襄城,南城楼上。 不少呼伦草原的老首领,不禁低下了头颅。 他们也曾年少过,那逝去的时光,就像草原的黄金一般珍贵。 “老夫七八年前,去报此血仇,但发现很多人出去修筑定襄城,归来者寥寥无几。” “结合死士的消息,当年有一批价值不菲的财物运出去了。” “所以,老夫大胆猜测了,定襄城有密道,并为此准备了数年。” …… “做梦都没想到,机关算尽,杀不过周云。” “他竟然被这条密道骗来了!” 听到这里,城楼上的突厥人不禁狂笑。 刚才,他们还在担心南卫城爆发欢呼的事情。 此刻,却是笑的乐不可支。 楚人,自掘坟墓也! --------------------------- 南卫城,密道入口。 周云挤开人群,抓住一个正在运土的人,焦急询问。 “怎么回事,地道不通?” 矮壮的武川子弟,跟身后一个单手背着一筐土的汉子,对视一眼,回答说。 “周云将军稍安勿躁,内里塌方了一段,但鬼狗说不深,用木头支起来能挖通。” 闻言,周云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大坑外围,另一边土料快堆成小山了。 进地道必须是专业的人,否则拎不清,容易出事。 北风呼啸。 人来人往。 定襄城今日的攻势已经结束了。 周云身后的建安军将官越来越多。 孟百川、杨猛、杨延,他们都在焦急的等待。 杨猛两次先登,现在他已经在建安军有了先登将军的名号。 篝火点起,外围的泥土有无数辅兵在清理,最大化的减少地道人员的体力消耗。 狗日的,项济这个始作俑者,此刻还没有来。 他这段时间,都在建安军底层游荡。 只有那里,才能让他感觉到,他是被需要的。 上层作战决策,真没什么事,需要他把关。 忽然, 大坑传出喝彩。 周云跟建安军将领不禁一喜,成了。 “挖通了, 挖捅了……” 那个单手运土的汉子,嬉笑着给周云报喜。 周云也不含糊,从野猪袋子里丢出一块银子,少说三四两。 鬼狗是个脸上有脓包的老年汉子,此刻他不急不缓的从密道回来。 他是大师傅,身上只有一些工具,土半点没背。 洞口的火光透着橘黄,该是外面天黑了。 他整了整衣服,才在徒弟的帮助下,爬上了深坑。 迎着周将军等几位将领的目光,鬼狗眼神有点躲躲闪闪。 良久后,他才开口道。 “密道……密道是不通的。” 密道不通? 众将一听,不禁头皮发麻。 孟百川第一个忍不住,急冲冲的说,“刚才不是说挖通了?怎么又不通了。” 鬼狗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叹息一声,开口说。 “初进去,发现有散落的土石,但小的用铜器敲过后,确定并不深,内中有回响,后面是通的。” “遂清理完之后,便报喜通了。” “但行进一里左右,又发现了坍塌,这次内中为实土,密道不通。” …… 悲凉的气氛在几个将领之间弥漫。 密道不通?进不去定襄城,那就是等着被铁力大军横扫啊。 建安军的战兵营只有四万多人。 二十六万楚人里,能战之人,满打满算,不过是十几万。 突厥国王帐军就是十几万精锐,三旗天狼卫,各贵族部落兵马。 再加上无数的小部落,最低说五十万人来定襄吧。 平原作战,没有城池依托,根本无计可施。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时。 周云忽然眼眸一亮,朗声问道。 “鬼匠师,你清理第一堆塌方时,顶部的木方还在不在?” 顶上的木方? 地道是要受很大压力的,一般都会用木头固定支撑,否则地道很容易塌。 “好像……好像,没有吧。” “不是好像,就是没有,刚刚我还跟妹夫在奇怪这个事。” 闻言,周云的眼睛猛然一亮。 他随意的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快速划出几条线。 “这个密道的事情,肯定已经被突厥人知道了。” “郭通的父亲曾经被人抓走,下落不明。” “你们第一个垮塌的位置,就是突厥人找到密道的地方。” “他们原本想用这个攻陷定襄城,但后来发现密道坍塌了,随便盖上,就不管了。” 听了这些,杨延面无表情,冷冷的说。 “主公,这些事情,推测出来也没什么用啊。” “不,有用。”周云眼眸深邃,冷静的说道。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突厥人为什么会在中间挖个大坑,寻找密道?” 确实,这是一个疑点。 如果知道密道,为什么要在中间挖开呢? 大伙不禁一阵错愕,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众将思索一阵后,皆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最后齐刷刷的看着周云,跟着卧龙打仗,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动脑筋。 “很简单,因为他们也没找出口和入口。” “郭通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兵,但他深知说了出口就是死,所以他弄这一出,准备趁着混乱逃生。” 周云手里的树枝,随着这条地道线,慢慢移动。 随后点在了塌方的后面。 “这条地道的后半段,未必用不上。” …… …… 第258章 周云猛攻定襄城 大漠苍苍。 浓烟滚滚。 定襄城墙之上。 突厥兵卒到处在寻找藏身之地,南城门楼大火猛烈,幸好是土坯青砖所建,否则早已垮塌。 天空之上,飞石呼啸,火油罐滚滚而来。 一时间,定襄南城头宛如末日来袭。 清晨,建安军战鼓如雷,旗帜萧萧,雄兵滚滚。 这种情况,突厥兵躲在城楼死角瑟瑟发抖。 又是建安军的远程火力覆盖,只是今日,似乎时间长了点。 “嗡!” “嗡!” …… 号角猛然在城外的原野响起,穿着黑色甲胄的突厥人没有迟疑,纷纷从犄角旮旯,踏步来到城墙边缘。 打了这么几天,他们也熟悉了建安军的攻城节奏。 此刻没有那些该死的火油罐、飞石了,楚军仁义,不杀自己人。 真可笑,攻城还讲什么仁义? “砰-砰-砰-砰……” 一架架攻城云梯,数台攻城车,架上了定襄的城头。 刀盾在前,长矛次之,后方是无数弓弩手。 建安军的弩箭火力,极大压制了城墙上的守军。 但是定襄城的突厥人,守的也很坚决。 他们有汝墙保护,草原人的弓箭手水平很高。 无数建安军攻城兵卒,被射中面门,从云梯边缘摔落。 加上城头还有强弩,一旦射中,就是无视盾防,连杀数人。 “杀,弟兄们,攻上城墙。” “建安军的子弟,燃烧你们的力量,赶走北狄人。” …… 各民兵部队的长官,声嘶力竭,鼓舞士气。 攻城的数万民兵也对得起他们的期盼,这几天演练下来,大家基本熟悉了流程,打的越来越有章法。 但,攻不下就是攻不下。 过去使用的是松散打法,半天难得死几个人, 今日大纛军令是猛攻,人员集中。 民兵就跟下雨一样,掉落地面,抽搐之后,该是活不了了。 可建安军的士气依旧旺盛,他们要为自己而战。 赶走突厥后,他们将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项王、周将军答应了田地,答应了减低赋税,还说了取消一切杂税。 加上他们亲眼看见项王孜孜不倦,在一个个窝棚里体察民情,还为楚人劳作。 楚人的心中有一杆秤,这支官军跟昔日权贵不一样,为建安军而战,他们打心眼觉得值。 城楼深处。 透过一个不宽的箭门洞。 郭倾之忧心忡忡。 建安军的攻势,太迅猛了。 他注意到,楚人的军阵中,有一支队伍,杨。 那里有近一千披坚执锐的死士在蠢蠢欲动,应该是建安军的先登虎将,衡州郡人杨猛。 周云攻城太厉害了,宛如狂风暴雨。 他跟其它将领的打法完全不同,并不大规模驱赶民夫攻打,而是很有节奏的跟突厥守军磨。 三个方向,近二十里城墙,到处是攻打的民兵。 稍有不慎,就会有地方被建安军攻上来。 这些民兵,令郭倾之也很头疼,几乎焦头烂额。 民兵?顶个民兵的称号,干着悍不畏死的活,拿点军饷拼什么命啊? 战场之上。 数量庞大的云梯,一眼无边,数万民兵正在攻打定襄城。 云梯前方是几个盾兵,云梯木台之上,全是弓弩手。 还有一些人,鸡贼的很,借着掩护,丢火油罐子上去。 定襄城守军,已经被这么磨了几天了, 金汁、雷石、滚木,这些东西被大量消耗。 更可怕的事,这些掉到城下的物资,会在晚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第二天,变成建安军各种各样的武器。 郭倾之杵着拐杖,身后的城池下方,是熊熊大火。 建安军的烈火罐,就跟打不完一样,火力太猛了。 神机营!梁大燕! 建安军竟然还有这一号人物。 周云到底是什么人? 他隐藏了如此强大的攻城军团,到底准备干什么? 跟建安军交战的过程中,突厥人除了城墙优势之外,其它似乎都很难。 反而是建安军的民兵,在攻城的过程中, 越来越强了。 此消彼长,双方攻守战,竟然打成了一比二左右。 守城打成一比二,那是很可怕的, 一般前五天,打不出一比十,基本就算守的很失败了。 只能说马邑郡的项济、周云军事集团,太过强大。 郭倾之估计,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十几天,突厥人就要被破城了。 好在,捉鹰人已经收到消息了。 大突厥国的主力,正在快马加鞭赶来。 周云已经只有三天半的命了!就算它四天吧。 四天?郭倾之还是很有信心的。 定襄城外, 建安军二十几万雄兵,在周云的指挥下,攻势猛如烈火。 各处的云梯下,都有大量的弓箭手。 今日张开防御对射,弓弩手死亡率很高, 但他们眼里战意灼灼,只有军令,没有退缩。 每死去一个弓弩兵卒,立刻就有人补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借着他们的掩护,掘进的后营部队,在疯狂进行土工。 周云表面上要执行蒙古攻打金国的战术,筑土坡而上城墙。 实际上,希望借着混乱,找到地道,出其不意。 当然,常规攻城手段,周云也用了大心思。 攻城车之上都是精锐战兵,哪里打的很激烈。 杨猛已经率领死士出发了,他攀登的很快。 身覆玄甲,手持一杆精铁战国戟,杨猛眼中锐利无比。 他躬身被盾兵保护,缓缓在一丈宽的攻城车道上前进。 忽然,他眼中寒光一闪,前方的亲卫也是心有灵犀。 数面盾牌横放,杨猛的铁靴重重踏在上面。 一股气血之力爆发,杨猛高高跃起,宛如一只展翅的大鹏,从前方的战兵头顶飞跃而过。 他的筋骨之力在这一瞬间爆发到极致,血管如同小山丘,身体都膨胀了一圈。 精铁战国戟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带起狂暴的劲风,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力斩千军!” 这是杨猛家传戟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他数次先登,都是靠此招扫出一片空间。 在见过青龙后,杨猛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定王项济待他如亲弟弟,只要杨猛开口,他就是厚着脸皮也要弄来。 如此厚恩,让杨猛渐渐恢复信心,士为知己者死。 见过王武之后,杨猛才恍然大悟,那是武道中的,势! 王武给杨猛的感觉,敦厚而强大,就像一块山石,无坚可破。 青龙让他感到,那是一种磅礴的锐气,自信的磅礴锐气。 黑蟒是另一种极端,刀如寒星,气如骄阳,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 这就是通往绝世武将的路吗? 杨猛能以落寞兵户子弟,练就这身本事,自然是天赋异禀。 戟者!霸也! 戟乃兵刃之王,变化多端,无不可破者。 可惜,杨猛此刻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水平,最多也就配得上,一个精字! 突厥人的大盾,在杨猛的战国戟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砰!” “砰!” …… 一丈之内木屑横飞,大盾粉碎,瞬间就清出了一片空间。 城下观战的孟百川不禁一喜,杀进去了,杨猛竟然又能先登了。 但随后,就是一阵落寞,先登定襄城,这得是多大的功劳? 只是下一刻,孟百川忽然发现,攻城车尾端,城楼之上,火星四溅,兵戈之声震天。 糟了,有突厥大将在等他! 一杆狼牙棒,轰鸣震颤,带着强大的威势,挥舞而来。 一杆镔铁长刀,从左侧横向扫来。 蔑尔齐跟腾格里两员宗师大将,在此等候杨猛久矣。 武将对决中,胜势和环境是很重要的。 此刻两人在无数突厥人中,胜势在握,又是以二打一。 杨猛的所处的地形狭小,突厥人的第二轮盾兵又来了,腾挪的空间都没有。 一左一右,攻势如火,几招之内,可谓必杀这员楚国大将。 危急时刻,杨猛管不了那么多了,双脚踏地,一个后仰,跳出了攻城车。 从八丈高的城头上掉落,杨猛在空中用战国戟挂着城墙卸力,火星四溅后,狼狈的倒在土堆里。 后方几个掩护堆叠土方的盾兵,赶紧跑过来,为杨猛抵挡弓箭。 先登失败了,杨猛不禁有些懊恼。 行步回营的过程中,他的余光看见,无数盾牌遮盖下,鬼狗等人正在疯狂打盗洞。 …… …… 喜欢楚兵。 第259章 空城 漠南草原,这是几千年来,游牧民族的梦中之地。 但凡胡人气运强盛时,此地必是刀光剑影,血与火的世界。 这里水草肥美,河流穿行,天生的牧马放羊之地。 帝二十四年,二月。 楚国三镇节度使,定襄项济,率领大军攻伐定襄,意在收回此重镇。 浓烟直冲天际,烈火熊熊燃烧。 定襄城郭很多位置已经出现垮塌的现象了。 火烧雪盖,加上飞石如重锤,青砖爆裂,城墙结构损伤,无数尘土从城墙上漏下来。 “砰-砰-砰-砰……” 一架架攻城云梯迎着下落的沙土,搭上了城墙。 攻城车过于庞大,尽管有油脂润滑,但还是发出,嘎叽嘎叽,刺耳的声音。 迎着朝阳的微光,楚人民兵迅速到达指定位置。 十个攻城方阵,缓缓移动,随后一声令下,猛然前进。 “杀……杀,今日破城。” “冲上去,赶走突厥人。” …… 建安军的士气依旧旺盛,兵卒都觉得胜利在望。 他们只看到了定襄城被压着打,并不清楚后方有大军即将来袭。 帅台之上。 建安军大纛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周云环视战场,希望找到其中的破绽。 但身覆玄甲,威风赫赫的名将周云,此刻眼眸中满是忧虑,脑海中系统一直在响。 战局不利啊! 三天了。 大规模的攻打定襄城已经三天了。 好几次,有民兵攻上了城楼,但最终都是功亏一篑。 战兵营周云一直没有再投入了,因为郭倾之也始终没有投入王帐军精锐。 对方还没有到极限,这个时候上战兵营,毫无意义。 郭倾之,这位狼行可汗的军师, 在北狄国崛起的过程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 他的兵家能力,绝对是够的。 周云虽然是兵神,攻势凌冽。 但定襄城这种战役,只要正儿八经的守,就算对方能力偏弱,也足够了。 郭倾之保底也有个贺诗楚的水平,固守城池,优势太大,他完全能对付。 杨猛已经受伤了,他昨日第二次登城,这次死战不退,被打下来了。 好在有一身玄甲,只是伤了些气血,但建安军短时间内,少了一位宗师大将。 孟百川、杨延、丁憾山,这些战兵营的统领,已经求战数次。 他们无法理解周云的行为,为何压着他们,不让攻城呢! 此刻定襄城千疮百孔,到处在漏沙土。 有的地方,各部民兵都能攻上去,他们觉的完全可以一战。 但周云冷如冰霜,呵斥了这些将领,再敢多言者,斩! 兵神系统在不停的计算胜率,战术排兵也在不停的更新。 双方的伤亡战损,也一直在周云的掌握之中。 定襄战役两军动态曲线变化,远远没有达到临界值。 各大战兵营他自有打算,无需多言。 况且此刻,压阵的威胁,远远比攻城大。 如果战败,那将是对士气毁灭性的打击。 建安军战场无可匹敌的传说,绝不能打破。 定襄城是必然能打下来的,但也许不是今天。 周云没有足够的时间,如果有十天,建安军必然成功。 可惜,铁力可汗马上要来了。 哀嚎声、喊杀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二十里战场,血与火在厮杀。 北塞雄关。 残阳如血。 周云最后看了一眼惨烈的定襄城,下令收兵。 建安军的民兵如潮水般退去,不少人还顺手带点战场的甲胄,回去给婆子们修复好,民兵军团就又强一分了。 近二十五万楚人,有说有笑的,乐呵呵的退回各自营地。 他们士气高昂,在建安军有吃有喝,打仗也是将领知兵,赏罚分明,军士用命。 至于到此刻,阵亡的一万多人,在他们眼里不是事,攻城不死一半民夫,那还叫攻城? 孤狼啸月。 大地归于黑暗。 无数篝火,多如繁星,点亮了这片雪原。 --------------------- “周二,你这个畜生……” “周二,老子瞎了眼,招你做女婿。” …… 大营后方,一座干净整洁的地穴营房。 老当家情绪激动,嘴里口吐芬芳,一刻也没停。 他病了,全身裹得像粽子一样,营房里有个石头混合泥巴堆砌的壁炉, 铁坨子叹息一声,添了些柴火。 忽然,树枝门被打开。 一股风雪涌入,寒冷刺骨。 周云在门口抖了抖积雪,将外披肩拿下,玄甲也卸掉。 “怎么回事,祸害遗千年,老当家还能病了?” 闻言,铁坨子面容暗淡,无奈道,“罗浮山被攻陷的消息传来,老当家就不行了。” “罗浮山被攻陷?好事啊。”周云坐到壁炉前,理所当然的道。 “周云!”老当家李岗满目含泪,激动的跳脚,怒不可遏,“你好毒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信儿自幼不讨你喜欢,你也用不着害他!” 什么鬼情况?这啥跟啥啊? 正当周云眼眸一冷,欲要上前跟老当家李岗掰扯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笑呵呵的进来了。 “老当家……老当家,看本王弄来什么好东西。” “唉,周老弟也在,刚好一起,哈哈。” 营房里,项济屁颠屁颠的走去,他手里带的是一只烤兔子,该是哪个庄子的民兵给的吧。 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壶酒,顺手倒了四个陶碗,看来这货最近,经常来这里。 项济经典社牛手段,自来熟。 他上去,给李岗拿了件羊皮袄子,乐呵呵的说一些军营里的趣事。 “那张家人,一个个的,硬要塞个小女娃给本王,本王可是正人君子……” “这兔肉可是难得,刚张开的嫩兔子……” …… 项济口沫横飞,铁驼子跟李岗皆是丧着脸,情绪低落。 定王纯在热脸贴冷屁股,老当家不怎么理他。 下一刻,就在周云感慨兔肉好吃的时候,项济猛然哭了,并且软瘫着墙根,嚎啕大哭。 “老当家……项济对不起你,害死你孙儿,不该带大伙来定襄……” “这些天,本王也在硬撑啊,明天傍晚铁力就来了……楚人完了!” “是本王好大喜功,本王不是东西,你们骂得对……” …… 项济又进入了帝王模式,周云无奈摇摇头,生拉硬拽,拖到了桌子边。 驼子跟铜锣脑袋对视一眼,李岗叹息了一声,淡淡的说。 “既不怪你,也不怪周二,信儿命不好!边关男儿,生死有命。”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疑惑, 难道他们不知道,十七营内中是有玄机的。 “你们为何如此伤心,攻破是好事啊。瞎子没跟你们说?” 我尼玛?! 李岗本来就觉得奇怪,儿子死了,周云这个父亲怎么不伤心。 原来狗日的,又是八瞎子这个畜牲。 后面的事情很残忍,铜锣脑袋突然就病好了。 拉着铁坨子去了匠造营,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周云,留点兔肉。 兔肉?周云倒是想留,就是项济这会留不住了。 他的眼眶红肿,泪流不止,一口兔肉,一口酒,下巴打颤, 就像是犯了大错,导致生意亏损,巨额负债,准备跳楼的商人。 “哼……哼,”项济伤心的猛吸了鼻子,悲伤的说,“周老弟,本王对不起你……” “怎么本王就相信了一条密道呢?真是愚笨……哼哼,哈哈。” …… “哎,哎,这块是我的。” 周云眼疾手快,抢走即将光盘的烤兔肉,这兔子极嫩,难得吃的到。 末了,摇晃着兔子骨头,眼眸如火,冷哼道。 “项大哥,建安军输了吗?哭个啥?” 周云的话,就像有魔力, 项济的双目猛然睁大,眼泪戛然而止,愣了一息,努力的吃下这块兔肉。 他这才发现周云冷静的可怕,根本不像即将战败的将军。 难道说? 下一刻,项济哈哈大笑。 “本王就知道周老弟是无敌的,哈哈哈,说,快说怎么打?” 地穴营房的 门外,北风呼啸,夹冰带雪,寒冷刺骨。 营房之中,壁炉火光浓烈,热气腾腾,屋中甚至不用穿外甲。 周云眼眸深邃,笑着跟项济碰碗,喝上一口热酒,自信的说。 “项大哥,咱要是空城,郭倾之会不会出来呢?” …… …… 喜欢楚兵。 第260章 沃野镇 马邑郡。 东川大道。 东侧一处无名小山。 几棵榆树的中间,有一截断掉的大树枝。 树枝的下面,白雪皑皑,几十名红底黑甲的士兵迅速开挖。 片刻之后,木门找到了,里面五尺高,三四丈,两张铺位,摆放了不少兵器跟大量羽箭。 北疆不愧是建安军的主场,荒山野岭,竟然有物资囤积。 “狗日的,才一万支箭,快点想,哪里还有储备。” 大孝子一脸鄙夷的开口,对着舆图发呆,苦思冥想,一无所获。 侯莫陈崇身材雄健,傲立远方,组织兵卒搬运物资。 童虎半躺在树边,坐在断木树根之上。 大孝子叹了口气,用羊毛笔在舆图上,划下一个小黑点。 几里外的山沟,有数千匹漠北马,在漠北马的中间,拉拉西西有上百个野外帐篷。 这种帐篷极矮,只有三尺高,拆卸下来,一匹马就能带走。 一个帐篷十个人,一千四五百人,全在后面的山地。 李信有着独特的战场嗅觉,他已经明白了这种战术的用法。 那日,罗浮山。 他嫌弃的接收了五千匹漠北马。 以前看不上它,现在它是唯一了。 这才惊讶的发现,这玩意竟然如此好养活,甚至会在雪地里找荒草吃。 不用细草料,不用豆子,不需要精心打理,战马的后勤,基本没有。 那特么!傻子才守罗浮山。 骑兵,骑兵!游动起来的才叫骑兵,罗浮山那是死猪待的地方。 于是,罗浮山失守了。 十七营骑着不高的战马,远远的射箭,敌人追,它就跑,这多简单。 骑兵追击互射的常识,就是后方吃大亏。 前方顺势,后方逆势,大部分是前面杀后面的。 这套打法熟悉之后,李信大胆的命令十七营连扎甲也脱了,只穿布面锁子甲跟羊皮袄子。 从而减少漠北马的负重,增加漠北马的速度,进一步注重机动性。 一千四五百人,用这套打法,竟然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这二十几天的骚扰,对突厥人外围产生不少的损失。 只可惜,李信现在对着舆图,焦头烂额。 四五万支箭,被他祸祸完了,十七营此刻变成了没牙的老虎。 “就你这废物,射的最多,还射不中……” 【童虎:“……那个人是你!”】 忽然。 一声声鸟鸣的在山林里响起。 屋外的三人一听,猛然一震。 突厥大军来了? 下一刻,山林之间的树木,不停掉落积雪。 大孝子跟童虎不禁瞳孔萎缩,这阵势太大了。 李信慌忙戴头盔,将舆图别在腰上,踏雪飞溅,奔跑去远方的山头。 北疆风光,山峦叠嶂。 茫茫东川大道,一望无际。 马蹄如洪水海浪般密集,大孝子见过无数战马奔腾的场景,但跟这次比,都是不值一提。 四个头盔,趴在雪地上,靠着榆树边,观望远方的大道。 大孝子注意到,眼前的积雪翻滚,宛如山崩地裂。 庞大的骑兵,令这方天地都在震动。 几里之外,旗帜就跟稻草一样多,黑色的突厥大军,如涨潮一般,拥挤进入了东川河道。 “轰隆!” “轰隆!” 远方的钢铁洪流,足足淹没了东川大道半个时辰,他们走过之后,大道成了黑色,白雪荡然无存。 正当他们仰天平躺,思索之后,准备开口说话之际。 天空响起数声鹰啸,十几只大鹰,在十七营的上空翱翔。 赵小乙眼眸一寒,急切开口道。 “糟了,被发现了!” “急个球啊!突厥人这会没空理咱们。” 大孝子继续躺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在蔑视远方天穹的雄鹰。 急促的鸟鸣声再次传来。 四人面面相觑,不禁大吃一惊。 洪水般的骑兵又出现在官道,这次的时间更长。 几十万!前前后后过去了几十万。 “突厥人这样过去,咱们大军,不至于被灭吧?” “哼哼……不可能,祸害遗千年,定襄城下一堆。” “那谁知道呢……” 就在侯莫陈崇跟赵小乙三人讨论大局时,李信忽然想起了他读过的《武穆遗书》……上篇。 猛然之间,眼眸一眯。 “我想到一个有羽箭的地方了!” ----------------- 沃野镇。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马邑东川大道的出口就是沃野镇,这里土地肥沃,曾经是北魏的核心之地。 可惜,历次战火,这里被多次毁灭。 现在的沃野镇,是在昔日的旧址上,由大楚将门关氏重建的。 这里土地肥沃,是牧马放羊的绝佳之地。 北疆这场战争,沃野镇沦陷,虽然被建安军收复了,但所造成的毁坏,数十年才能恢复。 关塞萍是周云扶持的沃野镇关家之主,关氏男子已经全部战死,只能遴选身份最高的关家九女儿,挑动沃野镇的楚人造反。 此刻,迎着下午的阳光,关家女身形高大,手臂很长,在和奴仆们一起,夯实城头的培土。 她的眼睛很大,脸如刀削,本该是个漂亮的女子,但左脸有一道刀疤。 项济、周云给了这个女人选择的机会,富贵之家和守关,她毅然选择守着关家的香火。 建安军奉行了战前的承诺,将沃野镇还给了关家,只是暂时驻留了兵卒。 “怎么回事,下面为何骚动?” 关家女听见城池下方有吵闹的声音。 一个矮壮的妇人,挑着一担土,倒掉后说:“怀朔镇那个姓高的小子,硬要回怀朔,建安军的兵卒不准。” “哼哼,还回怀朔?”关家女听后情绪不高,躬着身子,露出了疲态。 在她俏影的身后,是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在抓沙土玩。 “最多一个时辰,在这沃野镇,就能看见铁力可汗的大军了。” “就是不知道,咱们高家的香火,还留不留得住。” 说着,女子把小孩子搂在怀里,情绪低落。 矮壮的妇人叹息一声,拿过了夯实培土的工具,在一旁倒腾。 要说这当家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当家呢。 “丁将军看上你,就嫁了吧,有十八将之一的丁憾山,咱也算有个靠山。” “不要,那是个无耻小人,我关塞萍,只嫁英雄。” “嘿嘿……”关家女的话,把老仆人逗笑了,她讥笑着说。 “英雄倒是有,项王、周云就是大英雄,你还想嫁他们不成?” “他们要是愿意八抬大轿来娶,我可以嫁啊!”关家女一边清理小孩手上的沙土,一边认认真真的回答。 “哈哈哈……”矮壮妇人笑着摇摇头,要是以前没破相,倒是还行,现在,不可能了。 就在矮壮妇人还准备再讥笑时,猛的差一点就摔倒了。 沃野镇的城墙之上,沙土全部在颤抖,就像要地龙翻身一样。 关家女跟老仆人相视一眼,猛然一愣。 马蹄,是无数马蹄的轰鸣。 远方,斜阳。 黑色的洪水,淹没了沃野镇的平原。 关塞萍不禁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旗帜无边,大军如潮水涌来,黑色的钢铁洪流轰鸣而过。 大量沃野镇里的兵卒也上到了城墙,愣愣的看着远方的突厥大军。 沃野镇的楚人,心如死灰。 完了!定襄城的项济、周云一死,就轮到他们了。 呵呵,也不对,现在有条退路,去公屋山当野人。 关塞萍水灵灵的大眼睛,流下了泪水,紧紧的搂着这个小孩子。 她拼命的努力,但可能完不成大哥跟父亲的期望了。 然而。 就在她绝望的这一刻,关塞萍瞳孔猛然收缩,嘴巴能塞下鹅蛋。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视野穿过突厥人旗帜的地平线上,北方出现了一条钢铁洪流。 红色。 红色的大纛。 红色的建安军云纹大纛,在荒原上迎风飘扬! 宛如一只洪荒巨兽,一头撞进了突厥人黑色的海洋。 …… …… 第261章 狭路相逢 沃野镇。 夕阳如火。 建安军大纛,迎风飘扬。 数以万计的骑兵,利用大山的拐角,猛然出现在突厥人的几里之外。 楚人的旗帜比荒原的野草还要多,大军如雪原之上的兽潮,烟尘滚滚。 盾甲如林,长槊在后,建安军骑兵摆出了一个巨大的锥形阵。 凿穿! 建安军要打穿突厥人的前锋大军。 无数苍鹰在天空盘旋,鸣啸天穹。 大漠长川,一支楚人雄狮义无反顾的冲击异族敌国的大军。 黑色的潮水在雪原之上,即将跟一支锥形海流碰撞。 “噗,噗……” 两波乌云从建安军的骑兵中升腾而起。 飘箭,配合青山弩,抛射超过一百八十步。 一时间,突厥人的骑兵大阵栽倒一片。 马匹嘶鸣,骑兵倒下,进而影响了后续策马冲锋的突厥骑兵。 周云身覆玄甲,眼眸如火,拔出帝王剑。 一声怒吼,威震九霄。 “杀,同胞们!驱逐北奴!” …… 前方,三百玄甲铁骑的箭头,猛然撞进了突厥人的骑兵海。 战马嘶鸣,兵卒横飞,散落的兵器如掀起海浪一般,双方毫无花哨的碰撞。 建安军势如破竹。 就似铁犁翻地。 突厥人散乱的阵型被撞击的粉碎。 巨大的战马力量,跟庞大的惯性,让无数拥挤的突厥人坠马。 此刻这种情况,就算是战马倒伏都能被踩死,何况是人,直接化为肉泥。 建安军当头一将,浓眉大眼,面容刚毅,气如岩山。 挥舞巨型战马剑,所到之处,皆是连人带马一起斩。 胯下西域宝马,踏蹄如铁,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力,配上王武的一身怪力。 一路掀起血雾,突厥骑兵无一合之敌,简直就是一个战场杀神。 黑蟒在左,赤虎在右。 两员骁将配合王武,刀光如同风车般挥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建安军三大猛将一路摧枯拉朽,为大军开出血路。 此刻他们三人,马势无双,气势如火,战力拉满。 即使是渊盖文、杨双这样的绝世猛将,也要避其锋芒。 更不用说突厥前锋大军里的部落勇士了,基本见面就是被屠戮。 后续战营骑兵,眼眸灼灼,骑盾长槊,追随着前人的脚步,悍不畏死,一头冲进突厥人的大军。 马邑郡,沃野镇荒原之上。 一场决定北疆的大战,猛然之间打响。 名将周云,集结了五万骑兵,星夜出发,在东川大道的出口,截住了突厥人的前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东川大道,狭路相逢。 楚人五万骑兵,如虎入羊群,摧枯拉朽,打穿了北狄人十万先锋铁骑。 随后,周云在沃野镇的一处高坡,立下大纛,挥舞将旗,指挥五万骑兵,分成四股,绞杀突厥散骑。 骑二营、骑三营、十二营、十四营。 在周云的指挥下,就似收割机器,将混乱的突厥骑兵,打得丢盔卸甲。 克氏腾部是当年经历过围攻武川镇的六部之一,它是接替阿骨部,被调到定襄战区的。 此刻部落损失惨重,过半骑兵已经倒在了混乱的战场。 沃野镇外的惨状,首领眼中闪过哀伤,默默的指挥部族,远离王帐军附近。 很明显,建安军没有针对他们,此刻在围绕着阿史那族的王帐军猛攻。 能不能救呢?也许有机会。 但克氏腾不想冒险,万一被纠缠,就连五六千人回草原的机会都没了。 草原人的世界,是看实力的,没了这些勇士,草场都保不住。 前方战场,号角苍凉,厮杀声、呐喊声响彻原野。 到处是乱兵,高坡之上,名将周云宛如神只,指挥骑兵,绞杀乱军。 没有任何机会!王帐军的主将已经被黑蟒斩了,被杀光只是时间问题。 克氏腾的首领,张开双手,向白头神祷告。 “伟大的草原神明,你们忘记庇护大草原的子孙了吗?为何有周云这样的恶魔出现。” 克氏腾首领环视战场,突厥国的骑兵,应该还有六七万,看上去跟楚军人数差不多。 但一方气势如虎,盾林槊海,进退有度。 一方被分割,一半被围,一半在边缘晃荡,生怕被缠上。 这样的战斗,还有悬念吗?根本没得救。 “首领,阿达澜的杂种,库库小王跟恒葱洛特已经向西北方跑了!” “这个狗东西,” 克氏腾的首领脸上闪过怒色,阿达澜杂种部落是最强的,此刻竟然抛弃王帐军,连定襄都不去了。 “招呼部众,克氏腾的子孙,也离开吧。” “让铁力跟周云,去分个高低,谁赢了,谁就是漠南的王。” …… ------------------------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高坡之上,建安军大纛之下。 第十五营的三千骑兵,爆发喝彩,他们挥舞旗帜,高举马刀,疯狂的庆贺。 楚人没有上帝之眼,没人知道这一战能赢。 他们听从军令,背水一战,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草原部落走了,他们抛弃了王帐军,此刻被四倍骑兵围杀的突厥人,是如此的弱小。 “主公,我们赢了!”刘黑子在周云身后,兴奋的挥舞十五营的战旗。 他跟野猪相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短短两年,他们从那一堆草料中走出五峰营,如今已经能正面对抗北狄国了。 风雪吹动了周云的披肩,他平淡的环视战场,冷静的可怕。 “开胃菜都打不赢,老子敢来吗?” 建安军的骑兵,只能说中规中矩,算不得真正的铁血之师。 五万骑兵,虽然有战兵营两万余精锐,但还有两万多是赶鸭上架,会骑马的楚人而已。 但从战争的客观规律出发,此战大概率能赢。 建安军万众一心,身怀死志,忽然出现。 突厥骑兵人人以为去定襄城捡鱼,争先恐后,猛然被数万骑兵袭击,阵角大乱。 一方势不可挡,一方畏手畏脚,加上突厥人鏖战近两年,早已强师老矣。 此消彼长,建安军破北狄先锋军,完全在周云的预计中。 “休息片刻,补充弓箭,更换兵器,继续南下。” “不等定王的十二万人?”刘黑子跟野猪对视一眼,不理解的询问。 “等不了,突厥人的军力在我们之上,拿下铁力大纛才能赢。” 项济手里是有十二万人,但大部分是民兵,除了四个步兵战营,实际战力不算很强。 ------------------------------------ 沃野镇。 楚人的旗帜,迎风飘扬。 关塞萍已经穿上了一件皮甲,手持硬弓,她忽然从汝墙死角冒出身子,一箭射死城下的突厥残兵。 出手之后,迅速躲回汝墙,下一刻,一支利箭擦着头皮而过。 关家女也是吓了一跳,呼吸粗重,身体起伏。 矮壮的老妇人,从不远处捡来突厥人的箭矢,一起放在箭壶里,给关塞萍使用。 羽箭是消耗品,一支上好的武川镇飞羽箭,要四分银子。 就是关家人自己做的,也要一百多钱,贵着呢。 城墙之上,到处是在射箭的楚人,有沃野镇的散兵,还有怀朔镇的人,更有建安军的二线兵卒。 他们此刻士气高昂,脸上全是兴奋与崇拜。 城墙上,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楚人英雄扫荡草原人的血战。 建安军的铁骑,如同神兵,屠戮北狄人。 边关楚人,被草原铁骑压制了十几年,几万人打不过数千骑兵比比皆是。 如今,楚军王师回来了。 北疆又将是楚人的时代了。 矮壮仆人,透过汝墙的缝隙,望着荒原上的雄兵,不禁感叹道。 “啧啧……太可怕了,这兵马竟然如此雄壮!” “看来这天下呀,是要换主人咯,武川镇要得江山了。” 闻言,关塞萍不禁一愣,疑惑道。 “您老说什么呢?北疆是大楚定王的。” “呵呵,”矮壮老仆人慈祥的望着关家女,笑眯眯的说。 “老奴活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有兵就是王,周云杀了项济,不就解了。” …… …… 第262章 野狐滩之战 野狐滩。 马邑郡,沃野镇南二十里。 突厥可汗的大纛之下。 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忽然隐隐约约看见,前方道路有骑兵往回走。 他眼神中闪过异色,再看一眼远方天穹的苍鹰,不禁面露疑惑。 “报,捉鹰人急报。” “说!”铁力可汗面如冰霜,他已经大概猜到了。 “前锋军有异动,根据鹰鸣,敌人在七八万左右。” 七八万?糟了,建安军拼死一搏了。 铁力可汗只是愣神了几息,鹰眼中闪过冷厉。 下一刻。 突厥人的号角响起,雄浑而苍凉。 “嗡-嗡-嗡……”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突厥国是善战的军事集团。 尽管有些混乱,但他们大军很快便停了下来。 铁力可汗在三百披坚执锐的雄壮亲卫簇拥下,巡视各部,渐渐来到大纛处。 风雪飘摇,大纛飞舞。 他在鼓舞士气,做战前动员。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是从一个落寞的阿史那部族,最终成为突厥人的可汗。 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血战,绝不缺乏军人的勇武。 “这将是一场生死之战,决定了草原人的未来。” “楚人的力量很强,周云、项济这两个楚狗,要杀死白头神的子孙,突厥人要反抗到底。” “他们只有六七万人,阿史那族有十六万铁骑……” “如果这样的兵力,草原的英雄还不能胜,如何能跟楚人争天下。” …… 战鼓响起,号角嗡鸣,萨满的马头琴跟铃铛交相辉映。 铁力可汗用手指沾马血,在脸上划出两道血纹,祭拜了阿史那族的神明。 此刻是他最弱的时候。 在他的身边,只有十六万阿史那的本族精锐。 十三旗王帐军,三旗天狼卫。 东川大道,行军像一条长蛇,隔绝了他跟各部族的联系。 周云必然会趁着这个机会,来袭击突厥人的本部。 不得不说,武川镇卧龙是个天才,兵家天才。 但可惜,他低估了一个人,阿史那哈蒙。 十六万人,三倍兵力,铁力若是不敢跟周云分高下,还不如回漠北捡牛粪。 ----------------------- 残阳,群山,雪原。 楚人的钢铁洪流出现在野狐滩的地平线上。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战斗,楚人五万骑兵,突厥人十六万骑兵。 且突厥大军乃是就久经沙场的草原老卒。 而楚人的五万骑兵,新兵巨多,老兵卒最多不到两成。 五个骑兵战营,其实也有很多人,要么是北山夜袭中的楚人降兵,要么是楚兴城会盟的北疆楚人。 他们从散兵、民夫,变为主战骑兵,实际上也就是二三个月的时间。 这在封建王朝时代,骑兵的训练周期里,根本忽略不计。 但建安军的骑卒,眼眸炙热,斗志昂扬,似乎前方的黑色海洋,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是军人,是北疆的楚人子弟兵。 此刻为了脚下的土地而战,为了今后父兄宗族而战,他们的血液,在沸腾燃烧。 “砰-砰-砰-砰……” 两支雄狮毫无花哨的碰撞,两个锥形阵,一瞬间从中间撞开。 就像两股海浪撞击,掀起无数浪花。 战马嘶鸣,无数骑兵控制不了,倒伏下去,直接化为肉泥。 残肢断臂乱飞,盾牌粉碎,断刀掉落在雪地里。 一时间,红色的云纹旗帜与黑色的图腾旗帜搅乱在一起,杀的难分难解。 杨豪一柄天狼槊,挥舞之间,带着鬼哭狼嚎之音,劲风四起。 王武手持斩马剑,带着冷笑,与之搏杀了几十个回合,战场火星四溅,碰撞之音,响彻数百步。 “铛!” “砰!” “铛!” …… 杨豪的眼神中闪过异色,王武是在河原战场被项济发掘的,没想到短短一年,竟然如此强悍了。 虽然天狼槊能压制他,但感觉一时间,很难拿下。 “王武!这场战役你的武艺最强,被我拖住,你的兄弟要死了。” 杨豪朗声大喝,企图通过战局来干 扰王武的心态。 “哈哈,”王武一边回击,一边嘲讽杨豪。 “有这功夫,还不如跟我好好打,金帐里的小王子,毡包里的海澜花。” “还有……老子的武艺不是最强!你才是被拖住的那个。” 什么? 杨豪猛然一惊,环视战场,建安军跟突厥骑兵厮杀在一片混乱的野狐滩。 视野越过数十个交手的骑兵,杨豪发现了赤虎对上了忠利骨。 突厥昔日的大宗师武将,占尽上风,李昂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的能力。 “砰!” 剑槊相交,杨豪觉得手中兵器一颤,这个王武,好大的力气。 “看错方向了,杨豪!那个也是托子。” 就在杨豪疑惑的瞬间,他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呼救。 “杨豪,救我……” ,! 一柄黑蛇斩将刀,将一员突厥万户大将逼得无路可退,几名前来救援的骑兵被黑蟒一刀斩杀,毫无作为。 阿史那翼雕,突厥大军海选的顶级武者,宗师七重,天狼卫新进猛将。 本以为武将三对三。 杨豪、忠利骨、翼雕对上建安军王武、黑蟒、赤虎。 无论怎么看,都是突厥人的大将更厉害。 然而,此刻竟然出现了大问题,翼雕被黑蟒李泰压制的抬不起头。 李泰的水平杨豪很清楚,当年初见,不过是个九品,就是现在,最多也就是宗师两三重,竟然能杀翼雕这个捉鹰人的后代。 杨豪猛然发力,想要甩开王武,去救援翼雕。 可惜,王武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实力虽然在王武之上,却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 杨豪不是阿史那宗望,他没有那种猛兽般的气质。 若是宗望,立刻就会跟王武搏命,奴隶出身的他,除了命之外,再无可搏之物。 几十步之外。 玄铁狼牙棍此刻宛如千斤,阿史那翼雕几乎拿不起来了。 眼前的这员楚将,眼眸冷如寒星,气血之力宛如骄阳,每一刀都是生死搏杀,根本不给翼雕喘息的机会。 二十四岁的突厥新锐万户,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他认为如果有防备,这个楚人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至少翼雕不会输。 可这个混蛋,偷袭了他。 那一刀,如大海无量,浪起苍龙。 翼雕的手臂筋骨伤了,气血之力大降,实力下降两三成。 此刻,阿史那翼雕心如死灰,杨豪、忠利骨似乎都赶不过来。 休哥来了也没用,海山的金狼卫在后面,似乎没人能救他了。 阿史那翼雕恨啊,他不甘心。 只要有人能给他半个时辰的喘息机会,他就能翻盘了。 被一个实力比自己弱的武将压制,他认为是一种耻辱。 战场风云激荡,火星四溅,突厥人跟楚人完全打乱在了野狐滩。 寒风呼啸,鹅毛大雪飘落。 有一处战场,一员骁勇的楚将,英姿勃发,威风赫赫。 下一刻,一柄黑蛇斩将刀带起无可匹敌的刀光,冲破了狼牙棍的防御。 “不……” …… …… 喜欢楚兵。 第263章 金狼卫 二十几万骑兵混战,阿史那翼雕的死,似乎连浪花都没有掀起。 突厥人从漠北勒尔浑河崛起,半个世纪来,几乎都在南征北战,他们的军队战斗力是很高的。 草原部落在骑兵上,有天然的优势,他们自幼牧马放羊,弯弓射箭,可以说是天生的骑兵。 这导致中原农耕兵卒,初入军旅的几年,单兵能力上,远远不是草原民族的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部分时间,在帝国衰弱,组织松散的情况下,边患难以解决的根本原因之一。 一千个草原骑兵人均能骑善射,一千个中原骑兵,很多人不仅骑射比不过对面,甚至连骑马都不溜。 加上基层官员贪腐,本该丰厚的伙食、军械、军饷,皆可能大打折扣,如此双方战力差距就更大了。 这也是大楚边军被突厥人压制的主要原因。 可野狐滩战场上,建安军的骑兵却农耕王朝的另一个典范。 它的出产地就是边军,这里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自幼也离战场不远。 草原人虽然骑射厉害,但他们上限低,农耕骑兵上限高,他们军纪森严,能完成很多草原人无法训练的战术。 建安军的骑兵在混乱的战场下,其实最基本的战斗单元是保留下来的。 五骑配合战术他们刻入骨髓,甚至六七八九都行,马上就能找到适应的打法。 战场永远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建安军的队官和旅官还使用尖锐的口哨,有节奏的下达指令,这使得双方在局部战场上的差距就更大了。 加上的建安军的精锐五骑营,大量充斥着经验丰富、悍不畏死的军官。 他们指挥有度,嗅觉敏锐,几乎是以碾压的形式,在虐杀王帐军跟天狼卫。 马九将弩放平,忽然侧身找到角度,精准封喉,突厥骑兵应声而倒。 这是倒刺三棱箭头,射进去就拔不出,且一般射不穿敌人,防止误伤。 他呼吸粗重,尽力调整,从箭壶里又拿出一支制式羽箭。 青山弓他借给了后方一个会骑射的兵卒,跟突厥人的大战,将会持续很久,他必须保持体力。 高强度作战下,有条件更换,马九会选择青山弩。 身旁是四五十个精锐骑卒,刀盾骑兵在前,长槊长矛在后,四五个弓弩手在中间。 弓弩手数量最少,但实际上,杀敌效率最高的,恰恰是最里面的几个弓弩骑兵。 此刻混战,射箭限制很大,必须找准机会,否则容易误伤。 好在这种配合战术,骑三营练习了无数次,角度的调配都是完美的,能最大化给弓弩骑兵发挥。 至于军功?去他妈的军功。 生死弟兄,这玩意一起分,死了就多分一点,当大伙上礼了。 远方,统领赤虎已经岌岌可危了,阿史那忠利骨压制的很厉害,马九不禁脸上露出担忧,稍微有点分心了。 黑蟒李泰在不远处,被几十个骑兵保护着休息,他斩杀阿史那天狼卫的万户翼雕,此刻似乎消耗很大。 李泰在快速恢复气血,这样虎视眈眈,其实对不远处的忠利骨影响不小,因为他始终要留着三分力,预备对付黑蟒。 东边建安军最先接触的战场,是一面倒的屠杀,不管是王帐军还是天狼卫,他们的骑兵战术都太老旧了。 完全对付不了建安军的这一套骑兵配合打法。 突厥人的部落还是世袭制度,没有明确的兵员补充跟战后财富补偿。 这种情况下,阿史那族的特勒王们明显有些迟疑,这更加剧了突厥人战场的颓势。 但马九很清楚,草原人的骑兵太多了,是他们数倍,且都是突厥的国本。 在他的角度看,这一场野狐滩之战,建安军很难取胜。 强兵不能战三阵,何况他们还有二万多弱卒。 除非突厥人崩溃败逃,否则,楚人赢不了。 就在马九思索之际,猛然看见战场之外的铁力可汗的大纛动了。 完了!突厥可汗没有失去勇气,他下场死战! 三千骑兵,踏山裂石,浓雪滚滚,直奔建安军的大纛。 “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响彻野狐滩。 铁力可汗大纛冲锋,杀入战场,瞬间刺激了北狄国的士气。 一时间,混战中被压制的突厥人似乎找回了力量,战线反推建安军了。 野狐滩上,无名小坡。 周云手持青山弓,箭无虚发,跟野猪组成了最强弓箭火力。 “狗日的,这铁力还有点本事。” 周云瞟了一眼,再次搭起一根羽箭,对着远方的一名突厥小将,弯弓就射,精准命中咽喉。 “叮,叮……” “警报,警报。” …… 脑海里是系统的声音,战场并不是很乐观,突厥人依旧是大多数,且两万多的新卒损失惨重。 风雪飘过野狐滩,周云抬头,仰望苍穹,默默的为楚人祈祷。 战斗打到这份上,胜负最大的关键,不是计策,而是楚人的韧性。 ,! 大场面上看,楚军输的概率高,但此刻,楚军还没输,那就一切还有希望。 定襄城迟迟无法攻陷,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系统给出了两个方案,全力攻打定襄,占据之后,坚壁清野,胜率百分之二十五。 掉头死磕突厥主力军,双方的军力强度是二比八, 但东川大道狭长,突厥人的兵力一时无法集中。 且突厥大军大战两年,兵器人员都有损耗,战心战力皆不足。 综合计算之下,回头战突厥的胜率也是百分之二十五。 最终,周云没有犹豫。 即使要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就算倒下,也要狠狠将敌人咬成残废。 如果他死了,那武川人的意志,只能交给李宣、刘忠武这些人去完成了。 “二爷,铁力金狼卫来了,怎么办?” 此刻情况紧急,野猪额头甚至出现冷汗,重骑兵冲锋,山呼海啸。 “来的好!” “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云战马人立而起,嘶鸣之声震耳欲聋,他一身玄甲发出金戈之声,将大弓挂上,拔出东帝王剑。 “刘黑子,率领十五营两千铁骑,带着建安军大纛,往突厥人堆里冲。” “记住了,保住大纛!” 说完之后,周云淡然自若道,“野猪,咱们带一千人,往边缘的山林跑。” “你……不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胜你大爷,平原跟重骑兵对冲?” …… ------------------- 马蹄如雷,战旗潇潇。 突厥铁力可汗的大纛迎风飘扬。 三千金狼卫,人马皆甲,水一色的西域大马,乃是突厥铁力可汗手里的王牌。 他们战功显赫,一直是突厥最强的攻坚部队,万户阿史那海山,更是号称人形怪物。 一杆玄铁狼牙棒,战场之上,所向披靡。 “可汗!周云往山上逃了。”阿史那海山声如洪钟的说。 “哈哈,”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手持长槊,讥笑道,“孤还以为他敢冲金狼卫呢。” “休哥,率领一千金狼卫,带着突厥人的大纛,追击建安军。” “记住了,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铁力可汗忽然抓住了即将离去的阿史那休哥,鹰眼闪过异色,用力拍了拍休哥的甲胄。 “好孩子,记住了,这杆大纛给你了,以后也给你了。” 阿史那休哥双目圆瞪,呆愣了几息,直到铁力催促,他才浑浑噩噩的离去。 无数突厥人的雄鹰在天空盘旋,捉鹰人就在身后,周云的行踪,铁力了如指掌。 粗犷的草原汉子,鹰眼中闪过气吞山河的豪情,朗声笑道。 “海山,跟孤去杀了周云!” …… …… 喜欢楚兵。 第264章 王对王 一支利箭,飞驰而过,直奔铁力。 狼牙棒快如闪电,打落弓箭,一个人形怪物,挡在了铁力可汗的前方。 “可汗小心,五兽将野猪,善用弓箭飞石。” 身旁的金狼卫接过铁力的长槊,给他换成了盾牌长刀。 山林雪地中,战马并不利于行动,双方先后下马,在山林搏斗。 周云一千人在跑,铁力二千人在追。 十五营虽然以云都山兵为根基,归来的楚人降卒也不少,算的上是精锐兵卒。 但跟大突厥国,举国之力而选拔的三千金狼卫差距还是很大的。 双方的追逐战,建安军占据地形优势,从上射下。 但却几乎打成了一比一的战损,足见草原兵卒,弓箭能力出众。 “周云,别跑了!”铁力忽然朗声大吼,鹰眼中满是欣赏的说,“投降孤王吧,楚人的江山给你一半。” 山林寂静,久久没有回音。 铁力竖起耳朵听着,周云若是愿意降,那他明年就要马踏中原,一刻也等不了。 回应铁力的,是一支角度刁钻,快如疾风的利箭。 护卫举成盾墙,护住了铁力。 “铁力小儿……” 周云朗朗之声,在山林里回荡。 “老子也有个建议,你投降我,高句丽、西突厥都给你。” “你我平分天下如何?哈哈哈……” ……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铁力这孙子,搁这给周云画饼。 周云抬手又是一箭,笑容满面的躲在树后。 十五营山兵出身,爬山如履平地,跑的贼鸡儿快,金狼卫是追不上的。 但周云不能走远了,铁力一走,他就要回去。 虽然此刻野狐滩的大战,是血与火,意志与意志的搏斗,但兵神回去,总归是有点用的。 野猪耳朵微微一动,眼神中闪过寒光,转头对周云说。 “二爷,前方山路有异动,要往北跑了。” 周云定眼一瞧,金狼卫在包抄他们。 “快,往北走,继续跟铁力纠缠。” 雄鹰翱翔天际。 从它的角度看,野狐滩上,有无数蚂蚁在厮杀,黑色的尸体,布满了野狐滩荒原。 东侧的山脊之上,一堆人类在逃窜,另一堆在从各个方向包围。 北风呼啸。 鹅毛大雪。 山鹰展翅,俯瞰大地,东侧山脉的尽头,有无数鹰类的巢穴,那里是道悬崖。 “前方没路了,前方没路了……” 最前面的十五营士兵发现,这是一道断山,他们在悬崖之上。 没路了?难道老子要命丧野狐山。 周云环视战场,退无可退了,他眼眸一冷,朗声道。 “就地列阵,准备迎敌!” 骑盾在外,长槊长矛在内,弓弩手在后,八百多人利用地形,摆出一个半圆的军阵。 在他们身后的一百多步外,就是悬崖峭壁。 金狼卫冲上来了,发现这个情况后,稍稍等待后续的兵力,随机展开进攻。 骑兵打步战缺陷是很大的,骑盾也没有大盾那种城墙般的防护能力。 若是有大盾长矛,扛多久都不是问题, 双方没有多余的狗血,楚人跟突厥人,本来就是世仇。 盾牌猛撞,长矛长槊对攻,一时间,鲜血淋漓,残肢断臂乱飞。 呐喊声、哀嚎声,充斥山脊雪林。 周云眼眸赤红,一身气血之力爆发,长弓利箭,每次出手都一条人命。 “噗……” 一支利箭,射穿了一名金狼卫的喉咙,威势不减,射进了另一个兵卒的咯吱窝,后者哀嚎不断。 二千人玩命追一千人,不得不说,铁力可汗的血性与勇气,超过了大部分楚人权贵领袖。 万一周云在山林中布了陷阱,那铁力就是死路一条。 但有的时候很奇怪,历史上总有些人敢冒险,并且最终运气还眷顾了他。 此刻铁力就是这样的人。 周云大军一直在攻打定襄,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考虑过会在野狐滩跟铁力主力遇上。 甚至这条山路,竟然是断的,也不在周云的计划之中。 周云躲在一棵老榆树后面,身旁的野猪已经不再射箭。 他即将面对阿史那海山,此刻拔出来长 战刀,就像一头凶悍的野兽,准备随时出手。 手起箭落,周云又杀了一个金狼卫,就在他欲再次搭起羽箭时,手摸到了箭壶的边缘。 空的?没有箭矢了! 周云眼神闪烁,毫不犹疑,丢掉了青山弓,拔出帝王剑,准备肉搏。 前方盾墙升起血雾,雪山树林之间,画出了一道鲜血分界线,随着十五营大量弓弩手拔出短剑,建安军引以为傲的青山弓终于哑火了。 “哈哈……”铁力可汗身材高大,在数十名盾兵的护卫下,接近了军阵的前方。 没有羽箭了,建安军十五营瞬间陷入颓势,战线一直被金狼卫往后推。 就在此刻,铁力可汗动了。 他大手一挥,金狼卫如潮水般退去,暂缓了进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几十个突厥人簇拥着的,是名雄鹰般的金甲男子。 他面容带着草原人的黝黑,鹰眉长鼻,脸上是一双闪烁精光的眼睛,整个人威风赫赫。 这是周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铁力,但没想到绝境中的是自己。 “周将军,你真是年轻啊!” 铁力可汗的鹰目中充满了欣赏,眼前这个儒雅俊秀的楚将,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川镇卧龙周云。 当年他二十六七的时候,还在漠南的小部落里,被杨双追着锤呢。 “周云,孤还是那句话,此刻投降,将来大楚长江以南,全归你所有。” “哈哈,”周云笑了,像嘲讽铁力,又像自嘲。 “哈蒙,当初你也是怎么许诺梅朝远的?” “不不不,你搞错了,”铁力可汗抬手,朗声反驳,“孤只答应给梅朝远贺兰山。” “并且孤会信守承诺,梅朝远将带着两万人,去灵武称王。” “周云,你的能力,远胜梅朝远,何苦守着项济呢?” “他给你的军队,孤也可以给你,他给你封地,孤同样给你,孤只会给的更多……” 铁力可汗兴奋极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将周云压在绝地,跟他谈条件。 他曾经用第一文臣收服了霍长真,曾经用漠南的江山换来了杨双。 他的眼睛很毒,他看上的都是忠义无双、本领滔天之人。 这种人很难找到,不能用武力屈服,可一旦忠于他,那就是莫大的财富。 周云从雪林走来,楚人不抛弃,老幼皆不杀,得军心民心,作战勇猛无比。 更重要的是,招降周云成功,那就是五兽将、墨圣、铁圣全在里面,还有一支强大的武川镇军事集团。 这样的宝物,用半壁江山来换,铁力认为很值得。 野狐山。 天空灰暗。 武川镇名将周云,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得眉如利剑,眼如星辰,良久之后,坚定的回答了铁力。 “我,一直在正确的路上,一刻也没有偏离。” 拒绝? 铁力可汗无法相信,他这种条件,就现在跟太原丁宏度谈,也大有可能让他交出并州道。 可身处绝地的周云,竟然拒绝了。 “周云,为什么?因为项济吗?”铁力可汗不解的询问。 周云仰望天空,眼神中无比坚定,缓缓的道。 “他是个英雄,我将和他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度,一个楚人当家做主的国家。” “哈哈哈,”铁力笑了,笑的无法理解。 “孤坐拥万里河山,马踏南国,万民臣服,还算不上英雄?” 周云坚定的摇头,淡淡的说。 “这样只是枭雄,你带来的是毁灭,而我们将要带来希望与生机。”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朝都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你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铁力可汗愤怒的反驳。 “并不是过去在做的就是对的,英雄要敢于坚持道义。” 周云的眼神中闪过光彩,好像看到了一个伟大的身影,那是未来世界一群开天辟地的红色人物。 “建安军所到之处,即使突厥人,也没有杀害。” “数千突厥人俘虏,从北山营地出来后,哲哲才愿意投降。” “未来,这片土地,将活着楚人跟草原人,他们将在一个国度下生活。” “哈哈……”铁力可汗一边鼓掌,一边欣赏的开口。 “传说中,圣人就是开天地之先 河,没想到你竟然要做圣人。” “可惜了,项济是个庸人,他配不上你。” 听完铁力的话,周云眼眸深邃,坚定的道。 “一个庸人坚持道义,比一个强者坚持道义,更困难也更让人振奋。” 寒风吹动了铁力的长发,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雄鹰般的男子叹息了一声,最终开口道。 “周云,你算个人物,自裁吧,孤会给你楚人的尊严。” “山下的军队,若是投降,孤也会留下的。” “这一场你赢不了,铁力可汗。”周云笑着反驳铁力。 闻言,铁力可汗猛然一惊,本能的吓出一身冷汗,思索之后,怒斥周云。 “突厥人有十六万精锐,你的建安军只有两三万能战的,剩下的几万人还是滥竽充数。” “鏖战下去,结果不难猜测,楚人必败。” “哼哼,你说的都对,”周云脸上冷如冰霜,阴阴的笑道, “但是……天黑了。” …… …… 喜欢楚兵。 第265章 雪夜斩突厥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十四日, 野狐滩,鹅毛大雪,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 “铛!” “砰!” …… 黑暗中,兵器拼杀,火星四溅。 到处是惨叫,到处是哀嚎,十几万人在荒原里血战,那个部队敢点火,立刻就会被招来猛攻。 “杀,在左边,弟兄们以我为中心,靠拢。” “听哨音,听军令,像练习的那样……” …… 刘黑子在建安军大纛之下,拼死护住。 十五营为了守住大纛,损失惨重,云都山兵的鲜血几乎快流尽了。 但建安军的楚人,追随这杆大纛,跟突厥人血战,极大的缓解了他的压力。 入夜之后,刘黑子心头一震,只感觉到了恐惧。 周云这个人,简直就是怪物。 十几天之前,十五营训练科目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几种,其中一种就是蒙眼配合。 当时大家还觉得疑惑,怎么会这种配合呢,这不扯淡吗? 野狐滩,这一刻,刘黑子才恍然大悟,原来等得就是现在。 尖锐的哨音不停地响起,建安军的各大战营渐渐全部找到了长官。 “嘟-嘟-嘟……” 随着急促的哨音,杀戮开始了。 荒山野岭,二月天黑,鹅毛大雪,可以想象那种能见度。 建安军的兵卒找到了友军,他们接受过黑夜的训练。 此刻里面是一个个小队伍,外面的就是敌人。 尖锐的哨音一直有节奏的响起,他们利用过去斥候营的方法,在彼此沟通距离。 而突厥人呐喊、咆哮是一点用都没有的,骤然陷入这种情况,他们阵脚大乱。 四面八方都是黑的,只有眼前的几个人才能勉强看见,大军在干嘛?战况如何了?没人知晓。 忽然,一个突厥牧人受不了压力,一刀砍死了旁边的兵卒。 鲜血温热,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猛地发狂了,四处乱砍。 “敌人,是敌人。” “杀,杀……” …… 野狐滩发生了营啸,建安军的兵卒们紧急相依,背靠背作战。 他们通过哨音和口令,维持最基本的纪律,但就是这一点点的东西,让他们占尽优势。 忽然,野狐滩中亮了不少,大家一眼就能看清突厥跟楚兵。 天空出现一轮明月,给大地带来了光亮。 野狐滩立刻变成刀光剑影的世界,盾甲对碰,长槊挥舞,大战叠起。 打着打着,一刻钟左右,乌云遮蔽了天空,大地一片灰暗。 就这样,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野狐滩上,突厥人越来越少了,每一次照亮都是建安军在杀突厥人。 ----------------- 野狐山。 黑灯瞎火。 野猪在跟海山纠缠。 战局打乱了之后,野猪只管周云,十五营的士卒,他已经顾不上了。 海山狼牙棒呼啸,每一击都是开山裂石之力。 但树林复杂,野猪又训练了蒙眼搏斗,他在确定海山的位置后,利用飞石,两次击中海山。 一次中甲,一次中头,现在海山很暴躁,他虽然找到了野猪,但看不实在。 不远处,周云剑法如神。 连续杀掉了几个铁力的护卫。 可惜他确定不了铁力的具体位置,否则上去就是一剑。 忽然。 月光照山林。 周云跟海山同时眼眸一亮。 “啊!!!” 海山发狂了,他身高十尺,宗师八重,一身怪力,号称人形怪物。 此刻他看见了野猪刘谋,后者躲在一棵榆树后面。 玄铁狼牙棒呼啸,榆树杆被砸的粉碎,野猪眼神一冷,猛然后跳,才险之又险的躲过。 反手一块飞石,直冲海山的面门,可惜了,在能看见的情况下,海山的速度很快。 “野猪,老子要杀了你。” 海山似乎有着无穷的力气,一路树木碎裂,野猪被打的四处乱窜。 借着余光,野猪看见二爷哪里占尽优势,一般的金狼卫根本不是对手, 出剑必封喉,连杀数人。 他看出了周云是准备杀死铁力。 野猪 虽然也很危险,但他有意识的引开海山。 此刻全部打乱了,他注意到,十五营的五人打法,似乎取得了成功,金狼卫并没有绞杀掉十五营。 正当野猪计划下一步的时候,忽然,山林黑暗,乌云压顶。 野狐山再次伸手不见五指。 周云小心的踱步,手中东帝王剑已染上无数鲜血。 他在找铁力,天黑之后,金狼卫方寸大乱,现在已经完全搅在了一起。 百步之外,就是悬崖,没人敢乱动。 忽然,周云的剑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人!周云猛然反应过来。 反手气血之力全开,剑法,百发百中。 “啊……” 海山跟周云同时震惊,刚刚的哀嚎声是铁力。 “可汗莫慌,海山来了。” 人形怪物海山舍弃了野猪,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无视敌友,碰人就杀。 周云一听这情况,机灵的一滚,离开了此地。 一道月光之下,周云看见海山带着铁力狂奔,往山下走了。 追?算了吧,我佛慈悲,饶他一命。 没了海山,没了铁力,金狼卫已经没有战心了,大局已定。 周云缓缓找了棵榆树,靠着休息。 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 他从甲胄的兜袋里,拿出一个口哨。 下一刻,尖锐的哨音响起。 山脊的搏杀很快进入尾声,金狼卫走得的走,死的死,很快没了动静。 片刻之后,野猪找了树枝,又找到了引火之物,橘黄的光亮出现在山林。 周云兵神系统一扫,十五营只剩下三百多人了。 不少兵卒在父亲或者兄弟尸体面前哭泣,他们都是云都山城出来的。 上山的时候,火急火燎,没觉得远。 下山才发现,竟然逃了七八里地。 山脊之上,偶尔借着月色,周云能清晰的判断,野狐滩战场,楚人占据了绝对优势。 突厥人的兵力大量损耗,这一刻,最多也就比楚人多几万了。 李泰在斩突厥人的大纛,王武在跟杨豪纠缠,李昂似乎受伤了,岌岌可危。 “野猪,立刻去帮助李昂,别让忠利骨杀了他。” 踏马而起,野猪在另一匹战马的马鞍上,拿取了箭壶。 正当他要带着三百骑兵,冲入战场时。 猛然发现,南方火光多如繁星,一支突厥人的骑兵迅速靠近。 在他后方几里,还有如海洋般的火把。 周云跟野猪相视一眼,不禁一愣。 突厥人的援军来了。 借着微光,周云看见了旗帜。 征南大王,杨! 突厥第一勇士,杨双竟然出现在了野狐滩。 周云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杨双为何出现在这里? …… …… 喜欢楚兵。 第266章 篝火野狐滩 马邑郡。 东川大道。 火光多如繁星。 建安军大纛之下,还挂了一面残破的狼图腾大旗。 李泰成功了,他第二次砍下突厥人的大纛,并且将旗帜带了回来。 骑兵全部撤退了,各大骑兵营的建制基本都残废了。 骑战最后时刻,杨双出现,一度逆转战局。 楚人危难的关头,丁秀青挺身而出,率领五百玄甲骑兵跟过去的北卫营骑兵,共计千余人预备力量,拦下了杨双。 两将交锋,场面火星四溅,丁秀青只守不攻,边打边退。 周云这才发现,半年不见,丁秀青的武力进步神速。 但她的敌将是火力全开的杨双,独脚铜人槊,突厥第一猛人。 大军得到喘息之后,周云立刻下令王武营救丁秀青, 最终王武也是强硬,身受重伤,将丁秀青带了出来。 野狐滩,雪原之上。 湛金十字枪,叮铃作响。 楚七项济,四字飘带,迎风飘扬。 金甲战神又来了,此刻他的出现,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军心战心为之一振。 主将同生共死,自古都能激发血性。 周云眼眸深邃,镇定自若,挥舞令旗,指挥大军。 战场之上,杨延、孟百川、丁憾山,三大步战营顶在队伍最前面。 宛如三座大山,牢牢锁死前方。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万人如一,排山倒海。 突厥人的步兵来了,但完全不是对手。 更重要的是,步兵战营的前两轮羽箭是足够的,黑夜中的箭雨更难防备,突厥人损失巨大。 李保的第十三营一直在干打下手的活,同时要兼顾数量庞大的民兵军阵,一时间,有些狼狈。 一万骑兵一左一右,护卫大军两翼,建安军步骑结合的打法,突厥人是占不到便宜的。 但周云知道,建安军的问题也很大,兵力严重不足,项济带来的十二万人整体战力不强。 建安军出楚兴时,只有四万多战兵,二万多后营,七万楚人民兵、民夫,十三万楚人,誓师北上。 到沃野镇之后,大军规模膨胀了一倍。 周云在南卫城下练兵,将后营全部充入正军,并遴选了七万多的民兵。 总体下来,二月十三日,反攻突厥主力之前,大概有十七万带了甲胄的兵卒。 当然,还有八万妇人老农,拿着朴刀、木矛掉队在最后面,不过他们来了,意义也不大。 此刻,野狐滩上,建安军骑兵折损惨重,总体能战之兵不足十五万了,容不得一点失误。 突厥人依旧有三十几万正军,几十万奴隶,加上各部落族人,数量庞大,建安军不能掉以轻心。 “嗡!” “嗡!” “嗡!” 号角雄浑,战鼓雷动。 野狐滩上,几十万人在厮杀,铁力可汗的金帐又立起来一面旗帜,但这杆大纛的威压,似乎远远比不上之前的了。 铁力可汗一直没有出面,大军目前是军师霍长真在指挥,他在前方立下将台,挥舞旗帜,与周云展开阵地战。 “军师,别打了,建安军步营精锐,这样打是没意义的。” 杨双遥视战场,忧心忡忡,不理解霍长真的行为。 “周云没有兵!”霍长真的眼中全是愤怒,呵斥道。 “北山夜袭才过去多久,一万多建安军膨胀到二十万,他能有多少精兵?” “野狐滩血战,他的骑兵全废了,现在就是灭他的大好时机。” 闻言,脸上带着木讷的征南大王杨双,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的观望远方战场。 霍长真从战略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也许这样没错,但杨双不认同。 他是武将,纵横战场几十年的武将,他更多从战场的形式出发。 杨双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建安军士气高昂,对手还是周云这种怪物,想要破局,很难。 突厥人士气已丢,想翻盘,几乎是不可能的。 战场之上的情况,也果真如杨双预计的一样。 黑衣老者霍长真气的摔丢了令旗,局势太恶劣了。 突厥人竟然在避战,这种关键时候,如此做法,是在葬送战机。 就在霍长真愤怒的时候,几声大喝传来。 “该死的楚人,你要流光突厥人的血。” “杀了这个楚国的狐狸,他是内奸……” …… 突厥人的大纛之下,将台之上。 霍长真呆若木鸡,七八个阿史那族的特勒王竟然要杀了他。 他甚至没有追究这些废物的怠战之罪,这些草原首领却要杀他。 庶子,不足与谋。 霍军师全力作战,完全忽略了,大突厥国的形式已经变了。 铁力可汗昏迷不醒,阿史那休哥被打成重伤,估计过不去了。 云烈的大军还在后方跟龙骧、楚兴、大奇关的联军纠缠。 此刻突厥人的中央权力,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真空。 起哄造反的人,有人是为了突厥人的大局,但有人却是心怀不轨,形形色色,都汇聚在此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杆独角铜人槊,泛着独有的寒光,拦在将台之上,杨双忠厚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身高八尺的突厥第一勇士,武者气息爆裂,强大的威压,令这些特勒王心中打鼓。 他立在此处,便是无可跨越的鸿沟。 突厥人的首领们面露担忧,互相观望,七八个草原凶汉不敢寸进。 他们知道不是杨双的对手,可他们也接受不了,此刻楚人在指挥突厥人去送死。 没有铁力在,霍长真的命令,似乎没人听。 “你……你们,要造反乎?” 一道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将台的剑拔弩张。 铁力出现了,雄鹰般的草原汉子此刻脸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人形怪物海山,额头上全是鲜血,被包的像个粽子。 狼牙棒不知所踪,此刻手中握着一杆六凌重锤,眼神凶悍的盯着这些草原首领。 四个人抬着的卧榻之上,铁力可汗艰难的挥手,一杆挂着五个铃铛的黄金节杖被仆人送到了霍长真的面前。 “阿史那的族人听着,孤给霍军师生杀之权,再敢不战者,斩!” 霍长真跟杨双,怔怔的望着铁力离去。 杨双敏锐的注意到,铁力的羊皮上,全是血迹。 “嗡-嗡-嗡-嗡……” 号角震天,战鼓擂动。 野狐滩的楚人跟突厥人,依旧在厮杀。 大突厥国跟楚国,胜负未分。 ----------------------------- “快,快,弟兄们加把劲。” 沃野镇。 荒原之上。 一片狼藉的战场,出现一条火龙。 歪瓜裂枣的一群兵卒,六人扛着木质器械,在统领催促下前进。 其中有一个人,脚似乎有点问题,一瘸一拐。 “别催了,再催。狗日的,你来背。” 梁大眼怒不可遏,这帮狗东西,自从在定襄城下立功后,一个个都想着摆烂不干了,他是又惊又怒。 兵司丁至孝那个老畜生害他。 这群楚人,老的老、小的小,不是矮冬瓜就是瘦竹竿。 要平时,他早就一个巴掌打上去了。 但现在不行,前方如火如荼,战况激烈,神机营能一锤定音。 虽然只有拆解了一百具重弩,大箭跟火油弹也带的不多,可是战场威慑力是足够了。 神机营是建安军火力最强的战营,这一战打完,他梁大眼就要名震天下了。 “老崔啊,你这在破坏民族团结,侮辱楚人的战兵。” “前方血战,你在此墨迹,是何居心?” “日你个仙人板板,大伙扛几百斤跑了一百多里,还特么是何居心……” “梁大眼,你个狗东西,你来扛……” …… 众手下炮轰梁大眼,导致他不得不偃旗息鼓,不敢多言。 小片刻后。 神机营。 队伍停下了。 不是因为不能继续行军,而是梁大眼的命令。 凭良心说,这帮子歪瓜裂枣干的还不错,叫他们继续走也毫无问题。 神机营兵源质量可能不好,但战斗意志还是很强的。 已经到沃野镇了,野狐滩就在前面,梁大眼必须停下休息,将士们坐一坐,喝点水,来两口流食。 磨刀不误砍柴工,上战场之前,必须恢复部分体力。 梁大眼用火折子,点起了一堆引火之物,民夫放下朴刀,将背 上的干柴堆积,小心的点燃篝火。 数以万计的北疆楚人,慢慢遮蔽了沃野镇前的平原。 他们留下了一部分,帮助神机营,其他人义无反顾的前往远方山头火光冲天的战场。 老崔将鞋子脱掉,抖了抖,在火上烤一下,笑呵呵的在一张破旧的楚纸上用火灰记录。 “记啥子呢?笑的跟发春似得。” “嘿嘿……”跛脚的老崔笑眯眯的说,“统领,咱有七亩地了,干完这一架,就得是十亩了,我得娶房媳妇。” “你这狗东西还娶媳妇?老子都没娶呢!”梁大眼愤愤不平的道。 “您不一样,您啊……将来是大人物,等着娶权贵之女呢。” “是啊,统领,将来发达了,要记得这些老部下啊。” “别他妈到时候,把咱们几个轰出来,哈哈哈……” …… 雪夜篝火, 兵过沃野。 神机营的梁大眼在跟一帮子老货,吹牛打屁,侃侃而谈,好不威风。 一朵雪花,迷住了他的眼睛,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那年老部下还能动,乐呵呵的在篝火前抖雪。 定王身先士卒,周将军还是郎朗少年。 建安军万众一心,势不可挡。 以北疆楚人,会猎突厥大汗,可谓武功赫赫,兵压天下。 曾经梁大眼以为北疆军旅生活是苦难。 直到多年后的下午,他才猛然反应,那是天堂。 …… …… 喜欢楚兵。 第267章 伤兵营 寒风呼啸。 关塞萍一晚上都没睡好,夜里沃野镇吵闹不休,最终三百个兵卒,全部去了野狐滩。 清晨,她来到火房,矮壮的老仆人已经在灶台烧火了。 沃野镇不大,一里长半里宽的堡子。 之前,城墙外还有个集市,附近几十里的楚人,逢日子就来赶集,现在已经废弃了。 “砰!!!” “砰!!!” …… 忽然,在做朝食的关家女听见城门被撞的砰砰响。 她带着疑惑,走过长廊,望见校场的那扇大铜锭门已经被打开了。 关家女脸色一变,怒不可遏。 建安军太欺负人了,开城门也不用知会她这个主人一声吗? 仆人也是气的发抖,两人火急火燎的下石阶,来到白雪皑皑的校场。 “你们干什么,太过分了。”关塞萍泼辣的怒吼。 留守在沃野镇的土黄戎衣兵卒,山兵伍田似乎也知道犯错了,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他也没办法,全是主战军官兵在叫门,他哪敢不开啊。 见沃野镇的主人愤怒的在训斥伍田,几十个扛着单架,背负伤兵的建安军士卒,停下了脚步,变的踌躇不前。 十七斩二十三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兵卒们不知所措,伤兵拥堵在沃野镇的城门处时。 一声雄浑的大喝,从远方蜿蜒的队伍里传来。 “前军为何停止?不进者斩,后续还有伤员。” 关塞萍从未见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北狄大马之上,是个身材精壮的将军。 他身覆玄甲,外盖一件满是血迹的羊皮袄子,手中长刀架在关塞萍的脖子上。 沃野镇的几十个关家人,跪了一地,全在给关塞萍求情。 “我会去定王那里告你的。”关塞萍大眼睛里,没有任何屈服,恶狠狠的看着马上的骑兵将领。 “你要庆幸,你遇见的是建安军!老子叫马九,骑三营旅官。” “关家主,你可以去告我,但现在,我军伤兵必须进入沃野镇。” 马九冷如冰霜,收回了长刀,立在雪地里,焦急的等待。 很快,马九的眼眸闪过异色,城门雪地似乎进来一个重要人物。 十几个兵卒七手八脚抬着一个马车架, 车架之上,盖着的被褥、羊皮袄子血迹斑斑,被子下是一位雄健巨硕的武将。 关塞萍远远的看见,那名武将的甲胄上,有一个凶恶的虎头。 那个人脖颈上的肌肉强健,即使受伤躺着,都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这样的猛虎,到底是什么神人?竟然能将他伤成这样? 吵闹声、呵斥声,此起彼伏。车架被急急忙忙抬上石阶,进入沃野镇房屋。 在车架后边,还有两个扎甲陈旧,哭哭啼啼的老头,他们不停的招呼医官,一定要救活这员将领。 马九踏马而立,威风凛凛,关塞萍跟族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兵卒进入。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从愤怒变成了羞愧。 越来越多的伤兵被抬了进来,到处是哭泣、呐喊的楚人兵卒。 “阿爹,你要坚持住,儿的孩子还要扯你胡子呢。” “窑哥……窑哥你不能死啊,这样死了,春儿不就便宜别人了吗?” “兄弟,家里有五叔,好好养伤,将来过继个娃给你……” …… 昨晚野狐滩打杀声持续了一夜,难以想象,士兵们经历了怎样的血战。 就在气氛不怎么好的此刻,关家的小独苗一蹦一跳,从城墙的石阶梯下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雄壮的甲兵,好奇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还在挺如苍松的兵卒腰带上敲了敲,看看刀是不是真的。 他笨拙的想要爬上高大的北狄战马,正在无计可施时,一只大手,像提鸡仔一样,将他提上了马鞍。 “驾……驾,姐姐,钪儿骑大马呢。” 关塞萍黑着脸,麻利的将小孩抱下来,生怕马九对其不利。 “哼哼,我马九的刀,只会砍敌人,不杀无辜。”阿骨奴隶出身的骑三营旅官,马九轻蔑的道。 闻言,关家女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带着老仆人,招呼宗族人手,离开校场。 “关家主,欲要何为?”马九冷冷的道。 他以为关塞萍还要去阻碍伤兵,毕竟如此进入沃 野镇,实际上是在欺负她这个主人。 谁料换来的却是一个凶悍女人的怒斥。 “沃野镇多少个房间,你知道吗?” “要不要人烧水,要不要人干活?” 马九用头盔挡住头颅,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她们快走。 下一刻,士卒们爆发出喝倒彩的讥笑。 -------------------- 野狐滩。 建安军大营。 湛金十字枪,耸立雪原,就像镇压这方天地,无可匹敌。 建安军大纛,虽然残破, 但它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威风赫赫。 一间巨大的地穴营房中,沙盘、舆图、长凳,一应俱全。 ,! 周云反打突厥主力这一仗胜利,定王项济正式任命他为,建安上将军! 统领全军,位列众将之上。 如此,议事的主位上,项济在左,周云在右。 地穴营房虽然简陋,但这却是一次规模宏大的会议,几乎所有北疆各地各堡的代表都进入了帅帐。 左侧坐十六人,分部是九个战营的将官,加上神机营梁大眼,娘子军丁秀青,还有民兵力量将领。 右侧坐着十二三人,丁志孝、贺诗楚、崔中书等各匠营的官僚都在。 围着这些人后面,大约拥挤了上百人,他们是各个庄堡地方的代表人物了。 野狐滩雪夜一战,楚人之气魄,威盖天下。 突厥人三十几万,再裹挟了七八万青壮奴隶,硬是被楚人步卒跟民兵干了下去。 打到最后,连健妇、老农都拿着朴刀上去了。 双方都拿出了决战的意志,血与火在北疆二月燃烧。 神机营跟娘子军这一战,彻底告别边缘战兵的称号。 他们强大的远程能力,成为了楚人的定海神针,牢牢的压死了突厥人最后的希望。 这一夜,草原人流干了鲜血,楚人也损失惨重。 天空鱼腩白的时候,双方退兵。 这漫长的楚帝二十四二月十四日,终于结束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光芒万丈,山峦荒原,金光熠熠。 楚人新的时代来临了。 此刻,项济、周云将要兑现他们的承诺,这既是一次军事会议,也是一次封赏大会。 一座座庄堡,一块块耕地,在丁志孝跟崔中书,两人书写画押之下,成为楚人实际拿到的土地。 各地黝黑的老农,庄堡的头人面色严肃,至少是两三个人仔细确定,一点也不敢马虎,这特么要是出点问题,回村就会被各家楚人手撕了。 上好的厚楚纸上,地契有定王的印玺,有三镇兵司的核算,还有主政官崔中书的确认。 三方确定,这地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至于大楚朝廷。 说不好听的,北疆这块地方,大楚朝廷恐怕不好使了。 …… …… 喜欢楚兵。 第268章 营帐争吵 马邑郡。 野狐滩。 篝火与歌舞,充斥了这片荒原。 无数楚人山兵在围着火堆,烤马肉、吃胡饼、毕罗,喝野狐山上的雪水,他们看着陈旧楚纸,痴痴发笑。 自古国战,胜利者拥有一切,军功一直是底层人最快的上升通道。 这些逸散的田地,对建安军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但对北疆的楚人而言,却是实实在在努力一生也未必能拿到的东西。 祥子到死的时候,都还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实际上,是渠道封闭了。 建安军势力驱逐突厥,收复河山,大楚的疆域恢复到了楚帝二十年的水平。 此刻项济、周云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楚国半割据势力。 无论是十二上柱国节度府也好,蜀王、会稽王项应也罢,跟雄踞马邑的建安军比实力,那都是差很远的。 可以说,北疆已经拥有了跟高句丽、高昌、突厥、大楚,直接对话的能力。 但就此时野狐滩而言,它还是一个草创的政权,处于草莽集团的最初阶段。 历史上,无数政权拥有这个阶段,如黄巢、李自成、高欢、高洋,甚至太平天国,可最终他们都消散了,成为历史的尘埃。 早期政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政策的客观性很强,大部分都是执行了正确路线。 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不怎么把老大当回事,该反驳就反驳。 地穴营帐里。 争吵一直就没停过,项济的怒吼持续了很长时间。 建安军的大难题,正在讨论中。 周云接过了辅兵女卒的刀削面跟一碗清羊汤。 他坐在主位上,一边观看斥候军情,一边吃点食物补充。 不远处,项济很狂躁,他在跟所有的建安军文臣争吵。 以往这孙子强横一点,野蛮一点,事情也就办好了,大家都让着他。 但这一次,所有的重要人物,包括丁志孝、崔中书、贺诗楚全部反对。 “田税为什么就不能按田亩收呢?你们脑袋中风了,硬要老子发火。” 项济桌子拍的蹦蹦响,口沫横飞。 他长期混迹于楚国底层,发现了一个的巨大的人地矛盾。 拥有大量田地的权贵,却只需要缴纳几十个人的田亩赋税。 没多少土地的楚国农家,同样也扛下十几个人的赋税,这完全就是不合理的。 很早之前,项济跟周云就谈论过这件事。 实际上,这就是明朝后期,张居正想要做的事,可惜阻力太大。 最终华夏完成这件事的,是清代自雍正起,到乾隆后期,前后近百年,两代皇帝,才完成摊丁入亩这件大事。 丁志孝长叹一声,望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建安军元老文臣,他知道,这两个人不好反驳项济。 他又看了一眼周云,发现周将军根本不管, 看来,此事,武川镇卧龙也是支持项济的。 这很正常,他们两个过命的兄弟,肯定是能尿到一个胡同里去的。 但就算北疆两个灵魂人物都支持也不行,丁志孝还是要反对。 “定王,此事绝不可为。” “远的就不看了,就凭童家主跟赵家主,还在南边跟突厥鏖战,咱们这里也不能收割他们的田产利益啊。” 作为武将,头号心腹,孟百川也站了出来反对。 “主公,税赋改制,动摇国本,三思啊!” 孟百川一站出来,丁憾山、代王等人也纷纷规劝项济,对这件事持激烈反对态度。 项济又企图像过去一样撒泼解决问题,但帅帐里,八成将官坚决反对,还有二成也只是不好开口反驳。 北风潇潇。 孤狼啸月。 火头营端来烤马肉,众将官吃吃喝喝之后,也就离开了。 建安军的兵力可能不足,但它拥有强大的后勤能力,七八万民夫,在高效组织下,井井有条。 无数战马已经被分割成各类食物,有腌制的、有弄成马肉干的,也有最近的军粮,总之都被妥善处理了。 周云一直在舆图上比划,他始终没有参与到田税改革的话题中来。 他用脚想都知道,这是个大难题。 历史上,那么多英雄人物都解决不了,若是如此轻松,才算奇怪呢! 华夏历史几千年,直到最后一个统治力极强的王朝,才完成这件事。 大清闭关锁国,阉割中华文脉,致使华夏落后世界,这固然可恨。 但也不能否认大清王朝所取得的成就,至少疆域上,它对得起华夏。 假使清王朝是汉人建立的,那此刻它的赞歌会仅次于汉唐。 努尔哈赤担任李成梁护卫期间,诵读经典,疯狂吸收明文化的精髓。 后金军事集团可以看成是明朝边镇制度下,盘踞东北的强大外族边军势力。 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同于辽金,更像藩国强盛,推翻了衰弱的明朝。 摊丁入亩这件事,极有可能是雍正死亡的直接原因之一。 建安军的这些将官,跟项济攻打定襄都没皱一下眉头,这会一个田税改革,却死命不愿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管是真为北疆五郡的未来考虑,还是借着这个由头,在为自身谋利益,总之这件事就是很难搞。 议事厅的沙盘上,周云摆下了几面小旗帜。 从沙盘局势上来看,双方大军野狐滩对峙,建安军是占了上风的。 此刻周云想要灭突厥人很难,骑兵损耗严重,赤虎重伤垂危,王武也失去了战力,丁秀青也伤了气血。 箭矢、大箭、火油罐也差不多打光了。 从兵员到将领,建安军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从军事客观上来说,建安军也成了强弩之末,久战劳军。 突厥人的兵力此刻依旧是建安军的两倍,但他们军无战心,一盘散沙。 加之铁力可汗此刻生死不知,草原人的问题更大。 可硬实力就是硬实力,此刻建安军只是占了士气上的优势。 战局随时可能改变,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周云还是很有信心,无论怎样,仗打到这个份上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北狄人突围而走。 是的,建安军已经堵住了东川大道。 北狄人这会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项济的情绪很差,整个人烦躁,他端来一碗羊杂,在进门口时,气不过,还踹了孟百川两脚。 “丁老先生,为何如此利国利民之事,你们要反对呢?” 先前是大军议,还有几十个将官在,说话自然要考究。 这会变成了小会议,相当于私下,谈论的内容肯定就不一样了。 丁志孝还没有开口,贺诗楚就摇着头,抢先反驳项济。 “定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您得拉开,来看全局。” 说着,贺诗楚将一张大楚舆图,平放到了案桌上。 他将手指定在北疆的位置,环视众人,随后叹息道。 “马邑郡、雁门郡,乃是北塞膏腴之地,但人口呢?远不如中原。” “咱们赢了突厥人,分些过去没有实际占据的田地,给楚国百姓,虽然不合规矩,但问题不大。” “可要是改了税赋,大楚中原,上千家豪强,再无人支持定王,北疆举步维艰……” …… 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很明白了。 就算是北疆楚人因为项济跟周云的威望,同意摊丁入亩,但中原楚人权贵绝不会同意。 过去他们一万亩地,只要缴纳几百两赋税,此刻却要交出去上万两。 拿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是谁都要跟建安军拼了老命。 听了这些,项济眼神闪烁,低头踱步良久,最后看了一眼周云,跟贺诗楚等几人,支支吾吾的说。 “那咱们……先在建安军的山区执行,搞个开头再说。” 此言一出,崔中书等人不由头皮发麻,立刻言辞激烈的反对道:“万万不可,连提都不能提,但凡露出这个心思,中原权贵绝不会罢休。” “狗日的,”项济也火气来了,一掌趴在桌子上,恶狠狠的道。 “惹急了老子,把他们全干了。” 项济在咆哮,丁志孝等人就当他在发癔症,建安军虽强,但也不可能逆势而为。 “我觉得……项大哥还就说对了。”周云吃完将马骨头放到一边,擦了下嘴巴,眼神深邃的道。 “说白了,就是咱们现在力量还不够,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楚人权贵就会发现,活着也很好。” “对外,放出政令,六月之前,地契主人不回北疆,一切大楚地契作废。” 周云面如冠玉,眼如朗星,器宇轩昂,将一条早就写 好的政令盖上节度使大印。 丁志孝跟贺诗楚等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已经反驳了项济在前,周云提出收回楚兴、雁门田地的事情,他们再反对,就说不过去了。 真不把定王跟周云当回事?那肯定是愚蠢的行为。 只是后知后觉,丁志孝等人发现上当了。 搞半天,定王跟上将军只是对田税一事做出试探。 实际上,他们要干的就是收回楚兴、雁门一带的膏腴之地。 六月回来?真是笑话。 建安军在这里,周云想要谁回来,谁就能回来。 不想要的,谁敢回来? 至于摊丁入亩,丁志孝等人是完全不看好的,这件事情,动摇根基。 …… …… 喜欢楚兵。 第269章 南卫城红旗飘扬 定襄郡。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十八日。 一支骑兵,挂满了红色的旗帜,一路踏雪飞溅,奔腾来到南卫城。 城门楼上,几十个衣裳不齐,但却穿了甲胄的老人大喜过望。 “哈哈哈……守城之功混到了。” 老宋头一把丢了他的榆木杆子长矛,带着七八个老骨头,火急火燎的去开城门。 片刻之后,南卫城,数里的城郭之上,几百面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几里之外。 定襄城的南城门楼。 郭倾之踉跄的走到前方,扶着残破的城垛,怔怔的望着远方。 雪原孤城,红旗飘飘。 他的兵家能力,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突厥大军已经输了! “嘿嘿……”郭倾之接受不了,脚下一软,摔倒在雪地里, 他枯枝般的手,在冰冷的雪上用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几个突厥护卫,赶紧将郭倾之扶到了卧榻之上。 蔑尔齐的老首领们,坐在凳子上,围坐在城楼。 今日是第五天,他们在城楼等了五天。 建安军空城了,但十四日他们不敢出去,连斥候的快马,都不敢靠近。 错过了那一天,一切都没用了。 到十六日清晨,郭倾之没有看见铁力大军到来,他基本知道,周云选择了掉头跟突厥人决战。 悲凉的气息,充斥了定襄城的南城门楼。 蔑尔齐的老首领们谈论起了草原人的过往。 “老赫尔伦,嘿嘿……你该不是记得了!老夫年轻的时候啊,草原有一个特别出众的人物。” “他奔跑起来就像一道草原的闪电,他英勇善战,敢于起用有本领的草原人,无论那个人哪怕是奴隶。” “可他一直受到排挤,他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孩子……” 说着说着,郭倾之仿佛回到了那段年轻的时光,他痴痴的笑了。 风吹过漠北的草原。 勒尔浑河畔,有一个勇敢的少年。 他鹰目长鼻,挥舞着套马杆,在达慕会上,套下西域来的烈马,拔得头筹。 大汗王的步辇之上,狼行可汗,脸如重枣,笑的很开心,声如洪钟,询问少年:“哈蒙,干的好,你要金器,去孤的帐篷里拿。” “哈蒙不要任何金器,要一支军队,一支能击败所有敌人的军队。” “我要带着他们,跨过阿尔泰山,突破楚人的长城,攻陷洛阳,像鲜卑人一样,入主中原。” “哈哈……哈哈哈,”狼行可汗笑了,笑的前俯后仰,肚子都笑痛了。 大帐前的各族突厥权贵们,也笑的乐不可支。 他们在讥笑这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楚人将门如云,人口众多,不可撼动也。 但有两个人没笑,阿史那封阿跟大军师郭倾之。 阿史那哈蒙如果生在大楚,那他早就被齐王晋王处理掉了。 可突厥人的可汗嫡子们,能想到最恶毒的手段,就是一次次剥夺他的部众。 阿史那哈蒙一直在胜利,他将财物分给奴隶,将牛羊赏赐给部众,他的军队拥有强大的凝聚力。 郭倾之,在一个落日刺眼的下午,寻找到了这名草原汉子。 他相貌英伟,在跟妻子们维修部落里损耗的兵器。 哈蒙是草原上的勇者,无数毡包的贵族女子愿意嫁给他。 这天,狼行可汗的长子,又夺走了他一个千人队的精锐兵马。 “伟大的郭长者,您的到来,让沓里河的牛羊都感到惊喜……” 阿史那哈蒙拿出最可口的食物,最好的美酒招待突厥人的智者。 那天,郭倾之跟哈蒙聊了很多东西,这个草原汉子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是天生的领袖。 他忘不了,那天夕阳下,光芒万丈的草原汉子。 “哈蒙心中,一个强者,最该具备的品质,不是计谋,也不是武艺,而是坚韧。” “处于困境之中,依旧坚韧,并永远相信胜利是属于他的。” …… 南卫城上,红旗飘飘。 郭倾之不知道,铁力可汗的处境如何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突厥人已经被阻挡在了马邑。 北疆楚人的英雄,项济、周云比当年的铁力可汗似乎更强悍。 他们从楚人溃败里爬出,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在逆境中两次放手 一搏,最终可能要成为赢家了。 定襄城已经不重要了,外无可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 若是突厥大军败了,定襄城不攻自破。 难道定襄城里这几万突厥族人,在没有铁力可汗大军的情况下,还敢坚守城池? 一只雄鹰,展翅翱翔。 数声鸣叫后,落在城头。 “报,郭长者,金帐里有军令。” 郭倾之拿着手里的小纸条,看完之后,不禁摇头苦笑。 “坚守定襄城,保留兵力。” “呵呵……连金帐都觉得,野战不是周云的对手了?” ---------------------- 野狐滩。 大战役没有,小战斗不断。 ,! 双方精锐斥候,都希望将对方变成瞎子,从而获取附近山林的主动权。 在长达一年的搏斗中,突厥人的斥候也渐渐学会了建安军的特种作战。 战场就是这样,长期搏斗下来,对方政权只要不崩塌,那麾下兵马战斗力就会渐渐拉平。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学不会的就会死去,活着的就都会了。 甚至厉害的人,不但学习别人的优秀,还能反制。 历史上,辽国契丹骑兵横扫天下,女真人起于黑水白山,却将它按在地上摩擦。 除了关键政治因素,战场上,完颜阿骨打大量使用了重骑兵,也就是铁浮图。 到了蒙古时期,金国的战术刚好被乞颜部克制,基本战场没赢过蒙古人。 铁力麾下的草原精锐也开始利用马肉干、牛肉干,搭配盐袋热水生存。 他们也可以在一个地方蹲很久,同样采用三人一组,虽然在很多细节上,比不过梁三的斥候营,但突厥斥候不再是被一面倒的屠杀。 山林血战,成了三七开,刀光剑影的世界。 建安军大营。 楚人的大纛迎风飘扬。 突厥人的大纛也挂在下面。 项济带着周云巡视了一圈大军,他一路自来熟,记得几十庄堡头人的名字跟事迹。 殴家堡跟他说要挖一条沟渠,人工的钱暂时借定王的,鸡贼的想要每年还一点。 老鹰山赵家人说要点耕牛,没有的话,草原牛也行。另外给他们安排点会种地的官员,他们已经很久没种地了。 他们军功多的是,不够还可以每年出点兵给定王。 积雪被踩踏,项在前面乐呵呵的手舞足蹈,口中喋喋不休,他特别享受能给这些楚人希望的快乐。 周云思考的角度则跟他不一样,每个庄堡都需要一些投入,可能也不是很多,一点人力物力。 但汇聚起来,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建安军财政目前还是个空架子,所有的物资基本是零元购。 不是从突厥人那里抢的,就是间接从楚军那里夺来的。 北疆的承载力,建安军想保留大规模兵马是不可能的。 这次大战结束后,除十八营之外,所有山兵、民兵应该都要解散回家了。 一个国家如果十比一征发兵力,那就可以称为穷兵黩武了。 北疆楚人连犄角旮旯的都算上,超不过四十万楚人。 四十万人口,三十几万兵马,这搁那个王朝都承受不了。 “周老弟,本王觉得,丁老秀才跟崔主官似乎不一样了。” 篝火前方,一名老农家硬要留下定王,今天刚杀了牛,必须要定王来尝尝味道。 野狐滩到沃野镇的七八里大道荒原之上,无数建安军的后勤部队饲养了大量的牛羊。 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乍一看,还以为建安军是草原人的部队。 听了项济的话,周云不禁冷冷一笑,远方建造营在忙碌,此刻保暖跟打仗一样重要。 “项大哥都感觉到了?那肯定是真的。” “哎,哎,”项济猛的一愣,生气的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本王白虎将星,天赋异禀,凭啥子感觉不到……” 野狐滩。 篝火旁。 周云跟护卫们爆发一阵讥笑,项济在无能狂怒。 良久之后,随着烤牛肉啪滋啪滋的冒油,周云淡淡的开口了。 火光照耀了周云跟项济的脸,他们的面容,一半在火光的阴影里。 “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大伙,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见得到 ,这会眼看就要裂土封王了。” “那些个小心思,或多或少,就出现了。” 项济听完之后,也沉默了,他若有所思,破罐子破摔道,“哎,这狗日的。拿下北疆五郡,事真特么多。”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没人能看见!”周云耐人寻味的道。 建安军的武将还好,毕竟反应迟钝。 但建安军的文臣之间,已经隐隐有些苗头了。 丁老秀才已经在打听宗族里的厉害后人了,希望借着最后的时光,给他们铺路。 虽然兵司是个土衙门,但管理兵源跟户籍,权力相当于吏部尚书。 不,应该是更大,他连兵事都掺和了一手。 崔中书还年轻,倒是不着急,但他在这次建安军的扩大上,提拔的人或多或少,占了一点私心。 何况大将杨延跟他是过命的交情,就算没有这个,武川镇的将领,那个不是他的生死弟兄。 刘庶管理兵事,贺诗楚管理后勤,他们实际权力都大的很。 如果建安军能雄踞北国,甚至能鲸吞天下,那他们就直接变成了当朝最显赫的权贵。 山峦幽幽。 半月当空。 建安军的后方依旧是欢乐的海洋,楚人悲壮的奔赴国难,此刻在享受胜利的果实。 远方,锣鼓喧天,旗帜挥舞,走街串巷的几个老手艺人,唱起了大型皮影戏。 “铁力小儿,我周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否……” “哎啊……哎哎呀呀……呀呀呀呀……” 皮影戏中,名将周云在野狐滩连败突厥可汗十阵,戏名《十斩突厥》。 人群里,周云笑的乐不可支,对项济说道,“这个戏夸张了……哈哈。” 闻言,项济嗤之以鼻,嘲讽道,“你这个也叫夸张,本王那个《长剑败杨双》才叫乱编。” …… …… 喜欢楚兵。 第270章 阿史那哈蒙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山峦奇骏,白雪茫茫。 来自勒尔浑河的阿史那部,遭遇了自头曼可汗起的最大危机。 他们被宿敌大楚,前后堵在了马邑郡的东部大荒原上。 前有建安,后有龙骧,两边皆是虎狼之军。 建安军第十七营统领侯莫陈崇,连杀数名宗师将领,甚至冲进数万后军中,抢夺资源。 当死士的情报公布在金帐时,众突厥的特勒王们无不低下头来。 这个武川镇的少年,十六岁都还差一个月。 “咚-铛-咚-咚……” 铁力的金帐外,铃铛声叮铃作响,萨满在鸣唱古老的歌谣。 阿史那海山日夜不休,守在铁力可汗的床头,实在累了就在羊皮毯上眯一会。 门布被打开,一股寒意冲入营帐。 “怎么样了?”杨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外面冷的厉害。 霍长真在一旁案牍上处理各种事务,第一时间没注意到杨双进来了。 几个铁力的族中万户,低着头颅,脸色难看,其中一个开口说。 “萨满说失血过多,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祈祷白头神,庇佑他的子孙了。” 铁力可汗的威望是无可匹敌的,大突厥先后战胜室韦、契丹、高句丽、西突厥、高昌,连胜万里六国,当之无愧的草原皇帝。 “现在情况复杂,各部特勒王都在私自聚拢兵马,想着回草原称王。”霍长真放下笔,轻蔑的笑道。 “目光短浅,也不想想,建安军这关过不去,突厥人就完了。” 杨双慢慢的走到铁力的身旁,昔日雄鹰般的汉子,此刻脸色苍白。 他默默的坐到了床榻的旁边,草原人的羊皮榻不高,但很宽大。 门外的风铃随风飘响,杨双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他解下了头盔,一丝不苟的发髪中,掺杂了白色,杨双快要老了。 他接过仆人的热毛巾,缓缓替铁力擦干净手掌。 “大哥……你要怎么走了,突厥人可就完了。” “臣弟的武艺,还能打几年,咱们可说好了要攻陷洛阳的。” …… 金帐内,铁力的族人渐渐抽泣,此刻还在这里的,都是受过铁力恩惠的草原人。 漠北的世界比大楚简单,恩情就是恩情,不会变成仇恨。 金帐之外,北风呼啸。 马蹄声偶尔响起,突厥人各部族似乎暗流涌动。 白羊皮卧榻之上,就在杨双准备走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抽不出来。 铁力的手指有力量了?哈蒙醒了! “呃……啊……” 卧榻之上,铁力苍白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他似乎在挣扎。 杨双知道,铁力可汗的意识已经苏醒,但身体却无法复苏,他在凭借强大的意志,从黑暗中醒来。 “萨满,快,可汗醒了……” 阿史那海山焦急的呼喊萨满,一时间金帐内乱作一团,只有杨双紧紧的握着铁力可汗的手掌。 火炉噼里啪啦,金帐内归于沉静了。 铁力可汗被海山扶着,喝了一点点稀粥。 铁力活着,突厥人就还是一个统一的集团,就能将力量捏成拳头。 此刻,野狐滩,突厥人的兵马数量依旧远胜建安军。 战场之上,一切皆有可能。 阿史那哈蒙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木讷的楚人面孔,他欣慰的笑了。 杨双在他昏迷的时候,始终坚守铁力,这是莫大的忠义。 他心里明白,别说投降突厥人的特勒王,即使杨双此刻要去投降周云,那建安军也是绝对接受的。 “安达……孤刚刚做了一个梦。” 铁力可汗脸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道。 “孤梦见大突厥,兵马六十万,幅员万里,攻破了楼烦关。” …… 铁力如此说,金帐里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脸错愕。 这哪里是梦?这不就是大突厥干过的事吗? 杨双木讷的脸上,闪过异色,小声道,“大哥,这不是梦。” “不……这已经是梦了。”铁力可汗淡淡的说道。 “大突厥已经输了,那就要干脆的低头认输。” “去跟 周云谈判吧,他在等我们呢……” ----------------- 沃野镇。 人头涌动。 无数后营、建造营在修建病患的住所。 他们加长了沃野镇的城墙,在原有的基础上,根据地势,开辟出来近一倍的空间。 西城楼,可以看见远方平原的石头房间里。 矮壮的老仆人笑呵呵的端来吃食,放在木桌上,麻利的去清理夜壶等污秽之物。 起初,这个半身瘫痪的将军,直接住进了关家主的房间中,她意见是很大的。 但这会,老仆人是打心眼里愿意。 他一个人的伙食开销,顶得住关家几十口,各大高层将领来看一眼,沃野镇就得一次好处。 “将军,您可真厉害,都瘫了,还能赶走丁憾山。” “他见到你,就跟老鼠见到猫似得……”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关塞萍怒吼一声,吓的老仆人支支吾吾的走了。 病床之上,年轻的熊虎之将,似乎已经麻木了。 不再是刚来的那样狂躁,打砸东西,不接受治疗。 关塞萍喂他,他就会默默地吃下饭菜,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哀莫大于心死,关家女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将自己封闭了。 “关叔,关叔……叫几个人,拿步辇来。” 关塞萍此言一出,李昂瞬间情绪激动,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我不出去。” “出不出去,由得了你?周将军说以后你听我的。” 赤虎何等力量,即使脊椎损伤,双脚不能动,但一拳之力,就无人可敌了。 关家的几个粗手汉子,怎么可能按的住他。 关塞萍火气来了,泼辣的将他的手抱住,李昂想剧烈挣扎,最终却放弃了。 沃野镇是座石头城。 当初建城的时候,关家老祖似乎水平不咋的,用石头跟黄泥慢慢堆积而成。 所以关城不高,正门也才四丈,后面就更矮了。 “赤虎将军……是赤虎将军。”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 建造营的兵卒们率先发现了李昂,尽管他被两个人抬着,但依旧有数千官兵为他喝彩。 兵卒的尊重,似乎唤回了李昂的一点精神,他回应了军礼。 关塞萍带他走了一条山道,一路上碰见兵卒,李昂再不像在屋子里那样沮丧。 他笑容满面,尽量维持将军的尊严,就像没受伤一样,跟建安军的兵马回军礼。 尤其是碰见骑三营的兵,大伙要好一会才愿意走。 山路崎岖,但关赛萍似乎总能找到好走的地方。 “老娘小的时候,经常来这些地方玩,那里有啥好玩意,咱都知道。” 她熟练的在有些树洞里,掏出松子、坚果,赤裸裸的抢劫动物们的成果。 她小的时候?李昂不禁嘲笑,她现在也不大啊。 关赛萍就像个百灵鸟一样,带着李昂到处找山林的秘密。 “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能看见野狐滩。” 沃野镇的后面,有一座悬崖,从沃野镇出发,五六里路也就到了。 期间关叔两父子累了,休息了一会,关塞萍说有两百钱,两人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说下会还得叫他们。 战鼓如雷,琵琶声声道杀机。 一个巨大的舞台,架在建安军的大营里,十几万人观看舞台上的表演。 成莹公主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楚衣独舞,十面埋伏。 八面雄浑的战鼓,在五丈高、六丈见方的大木台之上,咆哮山林。 下方是十几万楚人,随着战鼓的节奏,挥舞手中的兵刃,敲击地面。 那歌舞如天仙下凡,俯瞰众生, 那兵卒好似百战精锐,随战鼓起伏,一片肃杀之气。 “切,那女的谁啊,也不比我好看……” 山崖上,关塞萍极度反感那种跳起舞来勾魂的女子,尤其是一次勾几万人的魂。 “哈哈……”关叔父子跟李昂偷偷的笑了,但关家女泼辣,不以为耻,反而怒斥他们不懂欣赏。 野狐滩楚人大营。 这是一次盛大的表演,光舞台搭建都要费老大力气了。 但这种盛会,能 极大放松兵卒绷紧的神经,欢声笑语中,排解掉了压力。 歌舞持续了很久,前前后后几个时辰,之后又是各种戏剧。 山林悬崖,步辇残将。 寒风吹拂,积雪刺骨。 某一刻。 李昂默默地低下了头颅,淡淡的说:“走吧,不想再看了。” “哦……我觉的这十八路诸侯讨董,还挺有意思的。” 关塞萍觉得有点可惜,这舞台,这效果,若不是大军编排,一般人谁看的起啊。 山路漫漫,关塞萍一步三回头,就想多看一眼剧集。 毕竟追剧八卦,楚女之魂,亘古不变。 “我不想回武川镇了。”步辇之上,李昂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是还有个青梅竹马吗?”直到彻底看不见,关塞萍才回答李昂的话。 “哼哼……”李昂不禁摇头冷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如今我已是废人,何苦害她呢!” …… …… 第271章 野狐滩之盟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血战了近半个月的野狐滩战场,归于平静。 几十万兵马在群山之间列阵,战旗如林,长戈蔽日。 一个个方阵,杀机四伏,这是两支强大的军事力量。 一张巨大的榆木桌上,突厥人用白色羊皮铺好后,摆上了各种食物。 不久后,建安军将与突厥人展开谈判。 无论在那个时代,对话都建立在实力之上。 大突厥国幅员万里,兵马众多。 但此刻,他们低下人北方霸主的头颅,跟建安军的代表丁志孝、崔中书就条件上进行磋商。 谈判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条件也基本是明摆着的。 大楚一方要求,突厥人离开定襄城,撤离出阴山以西,双方定下五百里的军事缓冲区。 突厥人的要求的是带着战利品回去,包括财富、奴隶、牲畜。 这两个点是核心条件,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令周云很奇怪的是,突厥人的附属条件上,竟然有一条是通商。 崔中书在看见这一条的第一时间,就把建安军上面必须通商的那一条划了。 “哈哈……”铁力可汗豪爽的举起酒杯,向周云跟项济敬上一大碗。 他的气色恢复了不少,左臂齐根而断,再向前一寸,伤到胸口神仙难救。 但雄鹰般的草原汉子哈蒙,似乎根本不在意周云的一剑,笑意十足的开口道。 “能与你们两位战场博弈,既是哈蒙的幸运,也是哈蒙的不幸。” “同这样的英雄会猎沙场,是草原男儿的夙愿。” …… “哈哈……”项济一身金甲,威风赫赫,开怀大笑道:“铁力可汗,草原人里面,你算雄主,比咱大楚那些鸟官厉害多了。” “来人,把那上好的烤羊排给铁力可汗端上来……” …… 项济自来熟,铁力有心相谈,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都快要喝大了。 萨满提醒铁力之后,他才收敛了一些。 杨猛跟王武心一直提到嗓子眼,生怕铁力反手变出一把刀。 南野在身后虎视眈眈,但有问题,随时出手。 突厥这一方,只有杨双跟海山。 周云还是第一次跟杨双对面而坐,这个人看上去很木讷,老实的关中楚人面孔,要是不说,谁能信这玩意那么猛。 周云赤裸裸的眼神,最终还是惊动了杨双,他淡淡的开口道。 “周将军似乎对杨某有些过了。” “哪里哪里,”周云也知道这样不礼貌,开口笑道,“周云只是崇拜昔日杨将军战场之威,当年若我在北疆,定要助将军立不世之功。” 周云此话,半真半假,看似恭维,实际上是在下眼药了。 杨双拥有三万五千人的军队,理论上还要补一支天狼卫给他,四万多的精锐力量,几乎占铁力的一半了。 如此能挑拨南王城跟金帐关系的机会,周云自然不会放过。 “哼哼,”杨双淡淡一笑,轻蔑道,“周将军给大楚当忠臣,可要想清楚了。” “远的就不提了,杨某跟梅朝远可就是前车之鉴。” 杨双此言一出,孟百川跟杨猛等人脸色大变,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件事。 周云此刻掌控了建安军至少七成的实力,大楚项氏也确实不是个东西,人事就没干几件。 但项济乃是大仁大义之徒,算是对得起北疆的楚人,周云若反,北疆顷刻之间会发生大动乱。 周云嗤之以鼻,他自然不能说,老子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 “本将军忠的是楚人百姓,为的是大楚子民,建安军何去何从无需杨将军思虑。”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双跟霍长真相视一眼,后者眼里露出了笑意。 大军是清晨列阵站好的,双方兵卒检查确认就忙活了很长时间,到中午主将才进入。 两大势力的几个掌权人物也就是谈天说地,扯东扯西,看看歌舞,算是礼仪之交吧。 谈条件自然是小弟们的事,何时见过老大谈这些东西。 双方早有底线在哪里,能谈多少,就看文人的本事了。 至于崔中书跟贺诗楚等人的谈判桌,那必须是自当雅量的。 “你狗日的能行,还用跟老子谈判……” “几十万都干不过,你讲个鸡毛……二十五万楚奴,没得说。” …… -------------------- 夕阳如幕。 金光熠熠。 武川镇此刻手忙脚乱,年轻人都出去了,只有几百个老人还在。 两个产婆满头大汗,围屋三层黑漆木地板上人来人往。 “热水,热水不能断……快去找老医官,开个床铺,给他候着。” 李娘子的卧房里,拦起了围布,早已准备多日的小绿跟田丫头,此刻面色焦急,忧心忡忡。 中午开始,李娘子跟贞娘子先后肚子痛,随即便是整个武川镇手忙脚乱。 “这哪有两个主家同时生的嘛,太乱了。” 此刻,两位夫人似乎都难产了,小绿一时间毫无头绪,根本应付不了。 没有做主的人,田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办。 万一出问题,是保大还是保小,谁敢定啊。 武川镇外,寒风呼啸。 一名身覆武川镇旧扎甲的老头,忽然出现在老城寨的屋顶。 他轻功出神入化,踏雪无痕,眼神闪烁精光,手指在不停的掐算。 “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 ----------------- 伟大的歌谣,在牧人的口中传唱。 漠北的纯洁少女,给项济跟周云献上了洁白的哈达。 这是悲凉而又古老的礼仪。 两张巨大的羊皮纸已经摊开,上面雕刻的文字能存在数百年。 楚帝二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 突厥可汗跟定王项济,正式就战场跟后续边境问题,达成了一份盟约。 双方就马匹、铁器、盐等大宗商品也达成了协议,算是为大楚跟北狄的民族冲突,暂时划上逗号。 这次盟约,被称为定襄会盟,也被称为野狐滩之盟。 楚人收回了定襄城,突厥人送还二十万楚人俘虏,并将叛将梅朝远给建安军集团处置。 突厥人离开北疆,带走所有的财富与牲畜,还有大量人口。 周云作为上将军,很清楚建安军已经没有多少战力了,能夺走二十万人口,差不多到极限了。 建安军拖不起,如果在野狐滩纠缠太久,刘仁基的大军,没人知道是敌是友。 野狐滩的山风呼啸。 无数战旗,猎猎作响。 建安军的士卒如苍松挺立,他们精气神拉满,谁今天要是站不好,以后伍长让他站不起。 大桌子上,项济最后看了一眼羊皮纸,拿起定王印玺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周云。 随后他面容坚定,粘上印泥,重重的盖在盟约之上。 夕阳忽然洒到了此处,甲胄反光的厉害。 周云被晃的精神一懵,心有余悸,莫名其妙身体不舒服。 他呼吸困难,双眼四处寻找,想要发现原因。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武川镇河谷。 李娘子的卧房中,夕阳猛地射进大屋,一道霞光正好落在朱红的围布里。 红光满布,金光熠熠。 下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大屋。 “哇……哇哇……” 小绿跟田丫头被晃的眼睛都睁不开,屋子里妇人们也震惊不已。 老产婆喃喃的道,“此子应霞光而生,必是带着天命来的。” 自古产房,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都喜欢吉言。 李娘子满头大汗,吐气如兰,但却满心欢喜,赏下了银钱。 产婆给她看了一眼孩子,她的脸上露出了母性的光辉。 就这一刻,隔壁也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晚霞似乎在等待这个孩子,直到他出生,光芒才消失。 “大喜事……大喜事啊,贞娘子生了个小将军……” …… …… 第272章 七个月后 楚帝二十四年,十月初。 太原郡。 鸡鸣驿。 卢余贵早早的起来,拿上木头跟启子,跟傻大儿一起维修前门。 哎,大灾难终于结束了,山林雪洞子是真难熬啊。 这条官道上,过了太多的兵马,北狄人有,官军也有,总之跟唱戏一样。 战乱让路官大量缺失,老卢本来可以去更肥的地方。 但他清楚,那里的水都深,还不如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安详。 月前,竟然有个放贷的来了此处,那三兄弟勾着腰,卢余贵花个押,他们就真给了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可是寻常人家,五六年的积蓄啊。 利钱才两分,也没有利滚利,那不是纯送钱吗,老卢当即就同意了。 驿站里,他又装潢了四间客房,还弄了间漆木屋子,南来北往,生意还不错。 一头老驴子出现在门口,驴背带了些货物,老货郎自己身上还背了点。 “听说你这里,有上好的房间。”老货郎看着干瘪,口气倒是不小。 “是是,上房有,还有个干净的雅居。” 一般的那些驿站,土屋是收不起价钱的,老卢这里一尘不染,比太原的客栈都不差,这样才能收大钱。 当然,这个时代,古人讲究,他的定价,也是参照了其他客栈。 “要雅居。”老货郎想都没想,就要了这个。 雅居是最近北疆流行起来的住宿模式,首先必须是红漆木或者是黑漆木的地板,墙壁最好也要有,不然就是羊皮铺上,最低也要用武川镇的厚布盖好。 住宿其中,吃食由店家端上来,内中必须有洗浴桶,还要能出恭,服务必须要上这个档次。 最先开始出现在沃野镇的沃野居客栈,听说是关家家主开的,那里草原通商之后,简直是寸土寸金。 短短几个月,风靡并州道,哪家客栈要没这样的房间,都不好意思接大客户了。 “真……真不巧,这雅居没了,给你上房,看如何?” 老货郎略微思索,抚摸胡须道,“行吧,行吧,把我那驴看好,货物不能碰水。” “哎,哎,您老放心呢!”卢大傻子干净利落的将驴牵走,安置好后,将上面的货物放在仓库。 鸡鸣驿这种官家的机构,诚信上比一般的野店有优势,大伙都乐意住。 桌子上,老货郎竟然点了四五个好菜,还要一壶小酒。 这令老卢觉得不可思议,这跑北商,一头驴子能挣怎么多? “店家,咱看你人好,跟你透了低……” 老卢鸡贼的一口口大酒,将这个货郎喝大了,此刻一股脑的吐出机密。 “一件花棉衣,在大奇关只要一两银子,去武川镇更便宜,八百钱。” “太原能卖二两,还是他妈几天就卖完了。” “老子这驴加人,能扛七十多件,再带点太原特产去北疆,来回就是狗日的六七十两啊。” 末了,老货郎还从仓库里,把那件仅剩的冬衣拿了出来。 “这东西好暖和。”卢大傻子试了一下,笑呵呵的说。 “这个老夫听武川镇的人说,好像叫啥子绒衣,不碰水,比穿四五件葛布衣都强。” 卢余贵仔细的抚摸着件冬衣,刺绣精致,上面的山水花朵活灵活现,这那个女子看了不迷糊。 封建时代,置办一件好衣裳,本来就是大事,像这样的冬衣,就二两银子,简直就是送啊。 就婆子跟媳妇两人做件冬衣,寻找材料,加上织布,弄出来得好几个月,还跟这个不是一个档次的。 以前有一次去太原的裁缝店,那里厚葛衣,还是麻絮的,都要三两银子。 正当老卢思索,要不要他家老二也去跑这个衣服的时候。 门口来了一架华贵的马车。 几个官兵,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进来。 这架势,令老货郎酒都醒了一半。 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一眼看见了这件上好的冬衣。 一把就夺了过去,恶狠狠的说,“这是北疆之物,尔等可是北疆的奸细否?” 这高帽子一扣,老货郎心里不禁一阵鄙夷,狗日的东西,要抢就明说。 “官兵老爷,咱这是小本买卖,这冬衣不是咱的,您去找找看,是谁丢的。” “哈哈哈……”几个兵汉子互视一眼,不禁喜笑颜开,这老东西会说话。 这个活阎王来了,老卢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的忙前忙后。 很快,一桌地道的好菜,就弄上了桌子。 其中还有一份最近很流行的马肉罐,老卢怕味道不行,特意开了罐新的。 戴着官帽,坐在主位上的老京官,面色黯淡,全程不苟言笑。 “张大人,何苦如此啊,不就是去宣读上令。” “哼哼,”张大人年纪五十来岁,一身官僚气质,青瘦朴质,他讥笑道:“宣读?前面二波使者,刚到大奇关,人没了。” “这不是五波吗?后面三波呢。” “后面三波连小粟关都没过去。” 闻言,几个太原来的兵卒不禁大吃一惊,感情这是趟送命的活,难怪这位上官,来的时候孤身一人。 “北兵这么凶猛,小粟关之前不是还在官军手里吗?” “龙骧军来了,说要么让关,要么就灭了官军,文魁郎刘仁基最终就让了。” 龙骧军?!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兵卒不禁头皮发麻。 传闻其在几十万突厥人大军中游泳,来去自如,更是血战十万突厥人,在肖原滩杀了几十天,那都是死人堆里的怪物。 其军有三大主将,青龙李兴、猛将张马,还有一个是突厥人,叫什么阿歹的,不记得了,总之就是很猛。 哎……北疆啊,北疆。 张大人越想越愁,不知是名将周云还是定王的主意,总之现在朝廷使者,一律斩杀,这特么谁敢去。 建安军雄兵三十万,野狐滩战败突厥,夺回定襄城,令整个天下颤抖。 就连他们跟草原人签订的盟约,朝堂之上,也无人敢唱反调,生怕被那两个杀神记恨。 他老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差事。 ------------------- 皇宫古刹。 烟雾缭绕。 教坊宫深处,有一间冷冷的佛堂。 秀丽的红色僧人了慧,跪于蒲团之上,虔诚的诵读佛经。 “凡有所相,即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 某一刻。 僧人停下敲打木鱼,眼眸深邃,淡淡的说,“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呢?” “嘿嘿,”一个慈祥的老者,缓缓从佛堂门口进来。 她衣着华丽,手上带着一根雕龙金拐杖,叹息的说道,“你的实力,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过往云烟,了慧已经忘记,施主若是来上香,就请自便。” 太后仰天长叹,点燃三炷香,虔诚的跪拜。 “你说,这个世界,有天命吗?” 太后的询问,了慧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诵经。 “关中女啊,生了个好儿子,皇帝已经把她尊为正妃了,位列皇后之下,众贵人之上。” “当然了,皇后可不敢给她脸色,整个后宫没人敢……” 听到这里,了慧不禁停下了木鱼,淡然问道,“她那个奴生子,有这种本事。” “岂止是本事?简直就是神通。” “十五人出洛阳,三十万大军打赢铁力可汗。” 佛堂里,一时间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阿史那哈蒙的威名,何人不知,天下诸国里,大突厥的军威还在大楚之上。 没想到,奴生子项济,竟然能击败他。 能击败铁力,那就意味着,项济在理论上也能击败大楚。 了慧眼神迷离,思索了良久,摇着头,哼哼的笑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如此雄主在项家,皇帝不是该高兴吗?” 慈祥的老太后,又上了一炷香,跪在蒲团上,三跪九叩。 末了,淡淡的说着:“可惜了,北疆真正的实力,在武川镇周云的手里,济儿该是斗不过他的。” “大楚稍有不慎,改朝换代也!” 焚香鸣钟,两位老女僧三跪九叩,替太后行礼,虔诚诵经祈祷。 慈祥的老者快要出门时,对着红衣僧人了慧,幽幽的说道。 “关中人又出大将了,霍全恩的儿子跟杨双在战场打的旗鼓相当,后生可畏啊。” “他还有个徒弟,竟然万军中,斩大将,夺大纛,哎……” “时来天地皆同力,古人诚不欺我!” …… …… 第273章 三镇节度府 大楚。 定襄郡。 短短半年,定襄地区人流涌动,驼铃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东城夜晚灯火通明,一派繁荣昌盛,好似地狱般的战场根本就是错觉。 建安军赶跑突厥人之后,定王集团积极采取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的手段。 政治上,周云消除奴籍,北疆五郡只承认雇佣关系,不承认奴仆关系,杀奴者死罪。 这使得从铁力可汗那里回归的几十万楚人恢复了自由身。 北疆犄角旮旯里的山匪马贼一律办理户籍,大量没有记录的隐匿人口回归。 各地到处公发二十三法,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私自杀害他人。 这些举措虽然无法根治恶俗,但极大的限制了封建宗族制下,楚人的内耗。 一时间北疆定王治下的人口翻了一倍,超过了六十万人丁,几乎追平楚帝二十年时期的在册人口。 军事上,周云建立了榆林、河原、怀槊,长达千里的三镇防线。 三支铁骑拱卫定襄,草原人的控弦之士匹马不敢过阴山。 这极大的解放了马邑郡、定襄郡的土地,使楚人拥有数千里相对安定的内部环境。 建安军保留了六万八千人的主战军队。 主战六营,二线战兵八营,后勤部队四营,总共有接近十万人的兵力集团。 边境贸易更是延续昔日武川镇的鼎盛,取消一切杂税。 过去大楚收取的养路、见礼、募捐等等税收一律作废。 只收取商品价值的一成,再无其他费用,并在定襄城跟野狐关设有边防机构。 所有货物必须接受检查,贴上大印的楚条才能进出边关,否则一律按走私处理。 刚开始执行的两个月,草原的牧商倒是反应的很快,但大楚的商贾就慢了很多,他们依旧喜欢走山道,不信任官府。 直到胡商们挣的盆满钵满,他们才恍然大悟,这官道如此好走的吗? 小粟关就能查验货物,开好封条,一路通行,碰到宵小也不怕,找那些个雄壮的建安军兵卒,对方立刻乖乖低头。 过了那杀意还没有消散的野狐关,直奔定襄城,这里人山人海,各国货物应有尽有。 马匹从江南小马到西域宝马,各个档次都齐全。 上好的毛皮堆积如山,漂亮的冬衣,铃铛作响的胡人牛羊,人头攒动的市集,这里简直是商贸的天堂。 价格也不需要担心,除了特殊商品外,大宗商品都有定价,一般浮动不大。 这里甚至还有武川镇的商品专卖,接受大宗银钱订货。 那华贵的东楼,停着无数大势力的马车,其中不乏高昌、室韦等游牧强国。 大楚的商贾悔恨啊,狗日的来晚了,那些铺位都被胡人租走大半了,幸好定王不卖,明年找机会搞回来。 定襄城。 建安军衙门,暖阁。 昔日上官虎,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当初花费大量力气建成的暖阁,如今成了周云、瞎子几人的老窝。 周云在精致的胡桃木雕花案桌上,耐心的批改每一份北疆的奏书。 项济那个混蛋,前两个月说看不懂,后两个月就干脆不学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北疆游走,到各处庄子里关注秋粮入库的事情。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在暖阁响起,这冒冒失失的,不用猜都知道,是八瞎子。 “二爷,二爷!哈哈哈……九月的商税出来了,二十一万两!” 瞎子兴奋的在周云面前来回踱步,手舞足蹈,乐呵呵的嬉笑。 当年在青山寨,揣着几两银子都是巨富,如今银子多到看不懂。 周云顺手接过瞎子的楚纸,仔细观看后,无奈的说。 “还是亏了,二十一万两,还差四万多两。” “狗日的,抢钱呢?这三镇的官僚贪腐了,要这么多钱。”八瞎子暴跳如雷,七个月的北疆赋税,月月不够,月月填。 这税库哪有这种搞法?别人还以为他八爷干的是肥差呢! “最大头在军队,军饷平均八分银子一个月,这就八万两了。” “军械补充、战马补充、人员训练、伙食支出,整体下来又是十万两出头。” “上下浮动一成吧,建安军要吃掉十九万两,还有各庄各堡的投入……” …… 越听八瞎子脸色越灰暗,本以为二十一万两算很多了,没想到扛不住。 算上这七个月填进去的银钱,建安军战胜哲哲跟铁力的丰厚战利品,快要耗完了。 “创业开头难,前期投入没办法的。秋粮入库,该是有十几万两的余钱了。” 周云将奏书放下,来到左侧山河图前,建安军的地盘,对整个天下而言,占地虽然算不小,但人口太低了。 千里疆土,论丁口,四分之一的洛阳城都没有。 周云必须破局,征服新的地盘,充实力量。 无论北上还是南下呢?似乎都不好处理。 铁力可汗已经是建安军的老对手了,去草原跟铁力打,没有一个综合国力强盛的大一统王朝支持,想都别想。 历史上汉武帝、明朝前期、准格尔之战都是艰难取胜的。 这些雄才大略的人物,曾经都惊艳过一个时代,但他们举步维艰,肯定是有原因的。 草原人远遁漠北,拉开战线,步卒在那种地形会成为废物,而骑兵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撑,北伐铁力,短时间,肯定是不可能的。 秋粮入库之后,可以考虑南下了,建安军雄兵数万,不是养着看的。 暖阁里,八瞎子抽出他后腰的账本,记上了两笔。 他这会倒是不傻了,蔫了吧唧的说,“有点富余就该发俸禄了,七个月的俸禄还欠着呢,又特么几万两没了。” 周云跟八爷面面相觑,不禁愁眉苦脸,忧虑财政问题。 “鬼狗今日没去你衙门吵?”周云记得这几天,八瞎子那里有人维权。 “别提了,”八瞎子有些无奈的道,“那孙子找到了地道,带着老夫去看了,后来我调了李保跟铁牛,想着攻陷定襄。” “结果快马来报,明日定襄城就是咱们的了,哎……这军功算不清了。” 听完瞎子的话,周云在一堆奏书中翻找,很快看见了关于定襄城建造营的部分。 他摊开之后,略微观看,思索片刻,拿起朱笔,批下了许可。 “该给得还是要给,鬼狗他们找到地道,没说要军功,要银钱天经地义。” “我去,二爷,两千贯呢?这给得起。”八瞎子现在担任财政主官,如今一分钱看的比命还重。 建安军那个部门都是找他要钱,他经常焦头烂额。 还有些人阴阳怪气,尤其是以铁驼子为首的青山寨人, 说他过手上百万两银子,都不知道漏点给兄弟,骂他废物。 八瞎子想到难得地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道。 “这狗日的财政官,是真特么的难干啊!” --------------- 定襄郡。 东市。 和平能诞生繁荣,稳定才会产生财富。 定襄城东市长宽不过两里,但门铺目不暇接,柳楼莺莺燕燕,人声鼎沸,最好的地段,人们几乎是擦肩而过。 一处小楼门前,有辆陈旧的檀木马车,一个身覆旧布面锁子甲的老头,不停踹身旁有脓包的汉子。 “狗东西,你特么过分了……现在满意了。” “老子没想要这么多,五百贯大伙就算了。”鬼狗挨了几脚,跟几个盗墓贼互视一眼,丧着脸道。 二千贯,什么概念?能够置办一百亩地了,都能当小地主了。 他们几个也就是报上去,等着上面砍价的,谁知道真按规矩给啊。 几个盗墓贼,小心的将大楚通宝分好,只拿了一袋,另外一个小子机灵的将剩下的,放在瞎子的檀木马车上。 “算了……发了就发了吧,拿回去,多养几个小子。” “快,快滚,趁着老子还没后悔。” 八瞎子叹息一声,低头抽了口焊烟,叫鬼狗赶紧滚蛋,建安军的财政压力,也不是这两千贯能解决的。 正当八瞎子,在小院门前,大肆教育鬼狗时。 几十步外,一间酒楼雅室里,两个衣着华丽,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目睹了这一切。 “那个佝偻老头就是建安军的户部尚书,周云麾下,无人也……” 眼眸锐利的中年人却摇头反对,淡淡的说,“如果一个国家管理财政的人是穷困的,那这个国家就会富裕!” “北疆五郡实力强盛,足以与我们合作。” 闻言,开口嘲讽的中年汉子不禁仔细看了看,一个强悍势力的前几号人物,竟然穿的如此寒酸,还只有两个随从。 他嗤之以鼻的说,“是够穷的,就不知道两个随从安不安全?” 华服中年男子没有理会这句话,皇子目空一切,他也不愿多言。 一边吃喝,一边观察定襄城的兵卒,他发现这里的军民气氛很好。 没看见什么当兵敢欺行霸市,反而是在维持纪律,且行如风,站如松,都是精锐兵卒。 建安军第十三营,该是周云麾下最不出名的战营, 但此刻驻守定襄的甲兵,都不是简单货色。 至于安全?眼眸锐利的中年汉子很清楚,从河原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被监控中。 高昌如果想要击败突厥,必须要联合大楚定襄势力。 …… …… 第274章 情圣陆长生 日出嵩山,古刹钟声。 佛前青烟绕莲台,寒山小庙,孤僧诵。 枯枝残柳,弹指之间红颜老。 大河东去,昔年桃花开彼岸。 幽幽大山深处。 一位样貌俊秀的和尚,自石阶走过,他气质绝伦,宛如点亮风景,令人沉醉。 某一刻。 他在古树下求佛之时,看见山下蜿蜒的小路上,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不禁摇头,露出冷笑。 “世人所求,不过虚无,却执着于此,由不可得也!” 正当俊秀僧人感慨时,一位法相慈善的老和尚,身着袈裟,对小和尚淡淡开口。 “长生,你佛缘已尽,该下山了。” “主持,小僧并不想入世。”俊秀和尚拒绝道。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长生,该要去履行你的职责了。”老和尚留下一个高深的背影,宣扬佛法。 “世间不过是大一点的牢笼,小僧不愿去。” “大哥……大爷,”老和尚崩溃道,“你再不下山,大楚皇帝就要我们下地狱了,给条活路吧。” “咱们师徒十几个,都是没本事的人,没了这小庙,上那蒙人去啊。” 嵩山小庙。 七八个小和尚帮忙收拾包袱,蹦蹦跳跳的送俊秀的僧人下山。 他们听说师兄要去项楚当大官,一个个开心的不行。 小庙的石阶尽头,有一辆黑檀木马车,车前一人,身高八尺,眼神中带着幽光,正是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杨重楼。 “陆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杨重楼行了楚礼,淡淡的说道。 “这么多年,重楼兄还在萧家?”陆长生看见萧家骑兵,不禁感叹道。 “大恩未还而已,了却恩情,小弟自然就走了。”杨重楼跟随从接过陆长生的包袱,将它放在马车上。 “恩情?哼哼……真可笑。” 俊秀的和尚依依不舍,山林古道边,跟师弟们挥手道别。 几个小鬼头一直跟着这支雄壮的骑兵,直到队伍消失在山头。 他们这才猛然高声呼喊师兄,一定要回来看他们。 山林中的回音飘荡,马车里的和尚默默诵经,长叹一声,淡然道,“此去一别,该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小弟尚未说事,陆兄就已经知道回不来了?”杨重楼正襟危坐,在马车内,拿出了茶杯。 这是一辆上好的茶车,车轴高大,内有火盆茶具。 “哼哼,刘仁基都搞不定,能是简单的事?”陆长生喝下一口雨花,痴笑道。 悬山飞鸟。 幽林古道。 马车里,两位文魁郎一边看风景,一边品茶,诉说天下大事。 “你的理念就是错的,天下哪有万世之法,不可能的。”陆长生肯定的反驳杨重楼。 “事在人为,总得有人踏出第一步,小弟既然看见圣道,自然不会退缩。”杨重楼给陆长生倒上了一杯雨花。 “你是不知道,现在江南茶价,涨两倍了。” “杨兄的意思是,陆某不能再喝了。”陆长生拿起茶杯,假意讥笑道。 “非也非也,我是告诉陆兄,北疆茶马贸易鼎盛,江南原茶涨价了。” “你那情敌,实力非同小可。” 闻言,陆长生望着茶水中的涟漪,就像看见了荒唐的过往。 他叹息的摇头,开口道,“往日云烟,不提也罢,她嫁给蜀王之子,我心已死,何苦再纠缠。” 说完,陆长生忽然眼眸闪烁着精光,杀机四伏,冷哼道,“周云此人,空有一身神通,实乃优柔寡断之人。” “我要破之,易如反掌也!” “哼哼,”此言,杨重楼却是不认可的,“陆兄太自信了,不是好事。铁力可汗都倒在此人手里。” “自古战场无敌的人多的去了,几个人笑到了最后?”陆长生最后喝下一口雨花,便不再饮茶,而是拿出舆图,仔细观看。 “你是说,九月定王治下,税赋颇多?” “没错,萧家细作判断,该是有十几万两。” “哈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北疆,已有取死之道!” --------------------- -- 大楚帝都。 洛阳。 历经了混乱的楚帝二十三年,此地不仅没有萧条,反而更加鼎盛。 北上太原这条商路繁荣,带动了整个洛阳运河的二十二坊。 大量优质的商品涌入洛阳,使得洛阳经济空前兴盛。 北地的货物,竞争力很强。优质的皮草、上好的冬衣、牛马牲畜,不仅价格好,货也好。 还有北疆涌入的各种食品,尤其是一种马肉罐,供不应求,可谓是最近食物之王。 听说那是定王,野狐滩下,斩杀无数北狄贼子,当时处理的战马。 这些马肉罐腌制的很好,密封泥也很专业,昔日吃不起肉的底层农家,能够沾点荤腥了。 这不仅是楚人击败突厥人的铁证,内中更有楚人急需的油盐。 染布坊,昔日这里以染布为主。 几十年发展下来,渐渐形成了大型集市。 此地毗邻运河,仓库众多,门铺街面人声鼎沸。 一名俊秀的和尚,身着红色的僧衣,头戴斗笠,一路策马缓缓走过。 杨柳垂河,洛水碧波,单骑瘦马。 乌蓬舟上,黝黑的船夫小哥喊起歌谣,调笑柳楼后院的小姐们。 不一会,就被后面的老父亲追上,打得不再抖威风。 正当长生和尚痴笑时,一名雄健精干的皂衣皇城司小旗官,在他的马头前行了一个楚礼。 顺着小旗官的指引,陆长生的目光,跳过人头攒动的石桥,飘过苦丁汇聚的码头。 在一处不大的雕兽凉亭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围站着几十个威风八面的皇城司吏员,楚人百姓自是无人敢靠近。 亭子里,有一张石桌。 石桌上放了两个小菜、三个荤菜,还有一壶小酒。 一名身材不算高,但却衣着极为华贵,气质非凡的老人,正在品尝美食。 “长生啊,来的正好,陪朕吃点东西。”楚帝项乾难得来市井,更别说用膳了,今日实在是酒楼那个死胖子吃的太香了。 凉亭之人,正是当今大楚皇帝跟红顶太监魏孝贤。 陆长生也不客气,接过碗筷,大口朵颐起来。 “哼哼,你这和尚倒是不忌荤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何苦计较于形式呢?” “再说陛下圣旨,小僧岂敢不尊。” “你不尊的事还少吗?”楚帝顺手夹起一块马肉,整块干下去。 要说以前,这种食物,谁敢叫楚帝吃,必是嫌九族命长了。 但此刻,楚帝却是吃的很合胃口。 “想不到,朕的吃食,还比不过北疆的兵卒。”楚帝不禁发出感叹。 “皇帝的御膳,以安全养生为主,自不会下这种多盐多油之物,此不过滋味新鲜尔。” 陆长生短短几句话,就替所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免去了一死,不禁博得了魏老公公的好感。 “你啊……别糊弄朕,”楚帝笑了笑,摇头道,“朕心里是明白的。” 市井中,人头攒动,柳楼里,文人雅士汇聚,一派繁荣的景象。 楚七项济就以关怀百姓,长期巡查基层而闻名大楚,皇帝听了之后,最近也喜欢到坊市中来看看了。 “这会召你入朝,实乃有大难题要处理。” “难题?周云嘛?”陆长生说着不香,嘴巴却很诚实,不禁多下了一碗饭。 “长生看来,周云有三败,而陛下有三胜。” “哼哼,”陆长生的话,楚帝都不禁被逗笑了, 北疆三十几万人口,起兵三十余万,跟突厥可汗一决雌雄, 野狐滩下,杀的天昏地黑,最终收复失地。 这样强大的军心民心,大楚谁敢触其锋芒。 龙骧军一来,镇北军兵卒连打都不敢,刘仁基只能让关。 “朕竟然还有三胜?哈哈……说说看。” 长风吹拂柳条,河道船来船去。 陆长生仰望洛阳的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周云虽然可能是假仁假义,但项济是真英雄,为楚人赴汤蹈火。 陆长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如此破局。 良久之后,他眼神冰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北疆 周云,地域贫瘠,人口稀少,难以支持强兵,此为一败。” “陛下坐拥四海,人丁数千万,占据正统之位,此为一胜。” “周云军力虽然占据七成,但定王实力同样不容小视,民心更是胜过周云,天有二日,此为周云第二败。” “北疆商贸鼎盛,天下闻名,众权贵昔日不在意,此刻必然虎视眈眈,只需陛下给个口子,自然就有马前卒,此为陛下二胜。” “周云战场强势,但却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此必受制于人,这为第三败。” “陛下最后手段,切断商贸,断北疆财路,不出五年,建安军雄兵必然崩溃。此为第三胜。” 陆长生说完,楚帝还是一知半解,这些太笼统了,虽然很尖锐,但并不能形成手段。 见楚帝跟魏公公一头雾水,陆长生眼眸闪烁,冷冽的说道。 “逼周云,杀项济!” “周云只要杀了项济,他便是冢中枯骨了。” 魏公公不禁替陆长生捏了一把冷汗,唆使皇帝害死自己儿子,那个臣子敢说这个话。 楚帝眼眸闪烁,思索片刻后,冷冷的说,“周云要杀济儿,早就杀了,他不会动手的。” “我佛慈悲……”陆长生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幽幽的说:“北疆有七成实力在周云手里,但周云也有七成实力在李娘子手里。” “杀不杀,周云未必控制的住。” …… …… 第275章 十七营的小孩 定襄郡。 南卫城。 这里是建安军战兵十七营的驻地,楚兴会盟后,它是唯一兵员不足的骑兵营。 但这支一千四五百人的军队,却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其杀敌的战损比,建安军中排名第一。 神机营?那种废物东西,十七营是看不惯的,躲后面,算什么英雄。 这支部队中,武川镇少年子弟居多,年龄偏低,普遍二十岁之下。 为了保持其战力,选拔兵卒可谓优中择优。 兵司闲散人员五当家李全,整整五个月,才补充了一千多人,至今还有没有满编。 兵营校场,战马奔腾,一群新兵在练习骑射,战马是移动的,靶子也是移动的。 整体下来难度不小,很多兵卒都不合格。 帅帐门口,十几个武川镇的子弟兵,正围拢在一起。 为首一人,头盔显得很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极度嚣张。 “哈哈……真好玩,这两个小的,戴起头盔有模有样的。” 帅帐门前的卧榻之上,大孝子铺上了白羊皮,上面赫然是两个婴儿。 此刻,士兵们给他们盖上了羊皮袄子,戴上头盔,两个弟弟笑的乐不可支。 “嘿嘿,别笑,大哥带你们踏破贺兰山缺,再去封狼居胥,哈哈。” “木剑来了,木剑来了。” 童虎小心的削出两把木剑,他制式短剑用的炉火纯青,一点木屑也没留下。 突厥一战之后,童虎的实力又提升了,此刻来到了九品巅峰,虽然还没有突破宗师,但一般水平的宗师大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气息悠长而雄浑,宛如龙象,威力无穷。 定襄城里,周云找了一件兵器,丁布的八凌瓮金锤。 右锤一百三十四斤,左锤一百三十六斤。 童虎挥舞了两下,感觉好似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这就该是他的兵器。 可惜,现在力量还是差的太远,至少要宗师五重之后,才能用这个。 最令童虎无奈的是侯莫陈崇,这狗日的已经是宗师了,青铜长槊,连斩数员突厥大将。 “少将……周旅官,这两个可都是主公的儿子,将来要分你基业的。” 就在大伙嬉笑不已时,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抛出尴尬的问题。 闻言,大孝子眼眸一眯,冷冷的道,“那怎么办,老子这会掐死他们?” “狗嘴里吐不象牙,滚去练习弓箭,老子还怕这两玩意抢基业,真是笑话!” …… 大孝子这里虽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兄弟的傻子脑洞,但两个照顾的武川婆子,此刻却是焦急万分。 李信不由分说,趁机把孩子偷了出来,还一次偷两。 她们找到了这里,却拿不回去,少将军霸道的很,这会只能干瞪眼。 “少……少将军,十月了,风大了,让老奴添点衣服吧。” “咱的弟弟,还怕这点风寒,”大孝子眼睛带着鄙夷,轻蔑道,“还不快点加衣,冻病了,母老虎会撕了我的。” 两个小宝看见熟人后,笑的更欢了,乐不可支,他们似乎一点不怕生人。 营帐前,三个臭皮匠又聚到一起蹲下了。 赵小乙忽然忧心忡忡的开口,“听说朝廷使者,都杀第六波了,估摸着要跟大楚干了,咱这兵可得补满啊。” “是啊,别搞到后面,咱十七营又是残兵上阵……” …… “狗日的,”说到这事,李信就来气,全爷补兵太较真了。 全部在山城里找,还得是好苗子,这一时半会就耽误了。 骑二营、骑三营、十二营,都在草原里跑马了,他还在这屁军营里蹲着。 “实在不行,要五当家快点,别瞎耽误工夫。” “真打,我估计还有点难……”侯莫陈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后面探了个脑袋出来。 “猴子?这话什么意思,大楚那兵弱的跟啥玩意一样,打他们还不是切菜。”大孝子鄙夷道。 自古兵马强弱主要看四个关键点。 首先是兵源,历史上,北宋的兵源就有很大问题,都是流氓地痞,囚犯罪人。 第二个就看军人的荣誉感,也就是军魂,这一点建安军碾压大楚 。 第三个看将领跟兵卒的关系,将知兵,兵知将,这样配合才厉害。 最后就是看后勤能力了,这是一支军队的根本,但也排在最后。 因为历史上,不乏拿着陈旧的武器,一点粮草没有,干赢了精锐敌军的。 中华数千年,有一个朝代,完美的规避了这四点,堪称历史之谜。 建安军可以说,同兵力下,军力强度是远超大楚的。 “问题是以什么名义打呀?去抢地盘?” 侯莫陈崇在兵事有着独到的天赋,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学的很快。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大楚并州道一带的草图,忧心的说。 “咱们北上去干铁力,那肯定不行的,难打不说,得到的东西也少,入不敷出。” “南下只有太原并州道了,可那是打楚人啊,楚人打楚人,大伙几分战心?” “野狐关那是北疆危亡,同仇敌忾,不一样啊。咱们以楚人子弟兵自居,去打楚人的地盘,这说的过去吗?” …… 侯莫陈崇的话,令李信沉默了,他是知兵的人,建安军一直以道义为信仰,若是背弃道义,军心大打折扣。 如果要动手,眼下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要么定王直接清君侧,朝廷有奸臣,北疆子弟出击。 要么携皇子以令诸侯,打出清君侧的名义,南下灭楚。 但先不说这个理由行不行,就以军事客观角度看,攻楚也很难。 建安军战兵才七万不到,至少留两万防备突厥国,五万精锐带民夫,也就是六七万人。 这样规模的部队,怎么可能一路平推大楚呢?何况还有那么多关隘。 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练雄兵,广积粮,以待天时之变了。 可这天时,也许下一刻就有,也许永远都等不到。 “周将军,周将军,徐婆子要将两个小公子带走了。” 闻言,李信看了一眼,随意的挥手,示意他们走,忽然又觉的不对劲,赶紧开口道。 “叫两队骑兵,护卫他们,送到建安军衙门才离开。” “别出问题,这可是母老虎的亲儿子,咱是捡的。” …… 于此同时,李娘子已经发现小儿子不见了,一同焦急的还有李贞。 下一刻,暖阁里,鸡飞狗跳,东市出现大量骑兵。 还有几队快马,从各个方向出城,该是去通知军队封关了。 ---------------- 东城。 建安军定襄驿站。 两位高昌国的使者亮明正身后,被安排在此处下榻。 “真是寒酸,连个雅居都没有。” 身材魁梧的高昌皇子非常气愤,来此两天了,不但一个高官没见到,连胡姬舞女都不安排,此非待客之礼。 “皇子,此来是联合外邦,有上房也算可以了。”阿奇卓康将军倒是很佩服建安军的政治。 他们把钱都花在了民生跟边防上,这里百姓富足,军威鼎盛。 中午的酒菜来了,又是三荤两素一汤,平民百姓的水平。 高昌皇子猛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怒道:“岂有此理,定襄如此富足,此为怠慢我高昌也!” “高昌国如此威风,也没看见打赢西突厥啊。” 头戴云纹官帽,身覆仙鹤红色锦衣的崔中书,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驿站门口。 五十年前,战胜大楚安北将军府后,突厥人分成了两支,一支在漠北,一支在西域瓜州等汉家故地盘踞。 西突厥虽然地盘不大,但有几处膏腴之地,加之占据河西走廊,国力很强。 这些年东西两线对峙大楚跟高昌,都是占了上风的。 皇子刚想发怒,就被阿奇卓康将军雄壮的手臂拦住了, 这里可是建安军的驿站,他们只有十几名兵卒,哪里会是别人的对手。 卓康行了一个楚礼,朗声道,“原来是大政官崔先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山野书生尔,谈不上大名。” 崔中书淡然回应,随后在下属手中拿出了楚册跟朱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水。 这算是利用中午的时间,来接见高昌国的使者。 “两位可以慢用,本官午时过来,算是打搅了。” 高昌两人对视一眼,皇子眼眸中全是鄙夷,惺惺作态。 卓康将军眼里却是闪过异色,建安军的官员都是佝偻老人那种档次吗? 崔中书是真的忙,高昌国的事,不是下属提醒,他是真的忘了。 北疆千里土地,百废待兴,大量银钱流入他的管辖之下。 瞎子那双眼睛就差在他裤裆里看看,有没有藏银子了。 各部有各部的难处,稍有一点水端不平,就会闹府衙。 这些个将领官员,人人都是建安军集团的元老,说不好听的,没把崔中书当回事。 民生投入、官员俸禄、各村各堡的民兵政策,哪一样都是缺钱大户,若是全按他们要求来,那整个建安军都可以停摆了。 崔中书只能在其中筛选合适的尺度,并且他还要区分,那个是说真话,那个说假话,这些奏书里面有多少水分。 他还要考虑,一项政策从他这里发出去,最终可能变成什么结果,是坏还是好。 总之政务压在头上,那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周云那里,只是他无法做主的事情,就已经堆积如山了。 可以想象,建安军的政务衙门,一天的奏书有多少。 阿奇卓康并没有继续吃饭,而是正式的拿出了高昌王的旨意跟诉求。 他们希望大楚建安军集团,能够跟他们联合,共同对付东西突厥。 这件事,崔中书只是看了一眼,都不用跟周云说,他就知道不可能。 北疆此刻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发展力量才是关键。 “此事无需再谈,建安军兵马不过十万,国力不足,恐怕无法完成此事。” “你是那根葱?你能代替周云做主,老子一国皇子,见不到定王,还见不到周云了?” 高昌皇子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猛然之间怒了。 他们一国使者,叫个文臣来见,是什么道理,这简直就是侮辱。 更重要的是,这个文臣还否决了高昌王的盟约建议。 做事最怕猪队友,阿奇卓康头都大了,建安军连东突厥铁力都不怕,还会在乎高昌的面子吗? 果然,崔中书听闻之后,也不争辩,只是淡然起身。 “皇子殿下,阿奇将军,东突厥铁力跟我们是有盟约的。” “西突厥也跟我们签订了商贸合作,严格上说,你们高昌的商人,在定襄是非法存在的。” “但我主仁义,只要你们不惹事,商旅之间,他一概不问。” 说完,崔中书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只是下一刻,在高昌皇子惊讶的目光中,他们十几名护卫被缴械了,院子里,躺了一地。 阿奇卓康无奈的摇摇头,进入卧房。 就在他关窗的时候,看见不远处,道路上有一顶轿子,轿中人正在休息。 而那盖了一件羊皮袄子的人,正是刚刚见面的崔中书。 阿奇卓康不禁一愣,他又环视了一眼远方,人头攒动,经济繁荣,定襄之盛,远超高昌。 他思绪着北疆的治理特点,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卓康想起了昔日高原上,藏地老者对他的教诲。 当一个王朝,贤臣很多时,那必然是有一个贤明的君主。 …… …… 第276章 马邑郡大楚使者 马邑郡。 小粟关。 自从龙骧军回来后,此地被大军后营修缮了近六个月。 几千人的后营还不够,刘忠武还雇佣了大量民夫,建好城池外,还收容了很多北归的楚人。 过去荒凉的残关遗址,如今显得勃勃生机。 很多路面都被碎石铺好了,有些坡度大的,都换成了石阶。 北边还有一道斜坡路,方便马车进出。 山峦叠嶂,雄兵护关。 龙骧军大纛随风飘扬,建安军兵威无双。 在远方的平原大道上,有一条栅栏,这条栅栏长达七八里,就算是边界线了。 中间路口,有个丈高的土围子,一里见方,那就是龙骧军的边关衙门。 所有来往的商人,必须接受检查,货物清算之后,在楚兴城统一缴纳商税。 忽然,了望塔上,十六营的兵卒吹响号角,远方有情况。 “嗡-嗡-嗡-嗡……” 一支两百左右,披坚执锐,衣着仙鹤鱼服的大楚官兵,走马而来。 他们旗帜连绵,仪仗整齐,锣鼓喧天,阵势极为庞大。 小粟关城头,李兴放下挥舞的长刀,冷冷的观望远处。 赵武生跟张麻等人,也闻着动静,踏步上了城墙。 定眼一看,这竟然是大楚的宣旨太监来了。 “狗日的,这宣旨阵势如此大,难怪前方的哲林游骑不敢杀。” 杀大楚使者,这明面上是掉脑袋的活,龙骧军楚人稍稍有点不合适,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哲林人。 理由都想好了,突厥余孽盘踞在并州大山里,杀了使者。 但这会人数太多,两百多披甲执锐的皇城司旗官,如此哲林人一时肯定是不敢动的。 刘忠武眼神闪过异色,思索道,“大楚皇帝什么意思?大张旗鼓,还来宣旨。他还嫌官家的脸丢的不够?” 这种情况,五十岁的老兽医张麻幽幽的道,“这种活,得李小郎官来想,他一准知道该怎么干!” 李宣在信息断绝的情况下,跟周云军事上的完美配合,在建安军中,获取了极高的声望。 正当李兴等高层讨论时,一名传令兵,策马飞驰,踏泥飞溅,迅速来到小粟关。 “启禀将军,大楚使者来了,弟兄们问如何处理。” 李兴遥望远方的队伍,只是犹豫了几息,他便眼神坚定,冷哼道。 “龙骧军有新命令了?” “没有。”传令兵立刻回达道。 “既然没有,执行原命令,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将他们全部送去修路。” …… 李兴下令,收押了大楚使者,虽然之前也干过这事,但张麻和几个楚兴会盟来的将领,脸上闪过了一些不自然。 随着龙骧将军的命令,平原上数百骑兵飞驰而去,战马奔腾,烟尘滚滚。 这些跟突厥南王城军团厮杀的骁勇精锐,自带一股恐怖的威势。 刀剑出鞘,弓弩上弦,肃杀之威,弥漫荒原。 皇城司这些人哪里见过如此架势,麻溜的下马投降,还有些人,一时太着急,挂在马鞍上,火急火燎的拉扯。 龙骧军骑兵一来,两百多人集体跪伏,生怕慢一点就被杀了。 小粟关扩大了,与其叫小粟关,还不如叫小粟山城。 它的城墙沿着这座山峰线而建,虽然不高,只有三丈,但防守还是很强的。 城中的道路也不再拥挤,张麻还是挑着两个桶子,在引入城中的蓄水池里,舀上两桶。 一路上,不停有兵卒跟张麻统领行军礼,其中有不少陌生面孔。 张麻不禁想起了昔日的肖原滩,稍稍有些惆怅。 他一路笑着点头,就当回礼了。 十六营还是那个十六营,但又好像改变了,很多人都闭口不提年初的战事,但又好像一直在述说它的惨烈。 龙骧军的帅帐搬去了后面的大营房里,如今老榆树下,只有张麻的住所了。 转过两 条小路,张麻来到了马厩,他笑着抚摸这匹杂毛马,四肢强健,马骨粗壮,一身肥膘,浑身充满力量。 “这半年伙食不错啊,狗东西,你特么都有标准配食,比咱那会当佃农还舒服。” 兽医有的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周云如此执着于标准。 战术动作有标准,战兵伙食有标准,连马匹的伙食都有标准。 周云还经常教导张麻等统领,‘标准是量化的基础’,要求他们一定要重视。 张麻一边给水槽加水,一边喂一些草料给杂毛马,如今没打仗,太精的粮食也用不上。 忽然,张麻看见一个人,赶紧叫住。 “嘿,嘿,这二货阿歹,你站住。” 矮壮的哲林人统帅之尔祸阿歹,牵着马疑惑的望着张麻统领,这个人在龙骧军威望是很高的。 “尊敬的张马万户,有什么事,是需要阿歹帮助的吗?” “嘿嘿,”张麻笑了,露出了老黄牙,悻悻的道,“野狐滩那会,为了联系中军,不是把大黑放出去了吗?我就想问问,你那里族人收到没有。” “收到了,”之尔祸阿歹猛地挥拳在胸口行礼,尊敬的道,“那只大黑鹰如今养在野狐关,族人说,它立了军功。” “关键时候,让周将军判断出了突厥人的形势,为谈判取的了优势。” “张马统领要拿回雄鹰吗?” …… 张麻挥挥手,挑着担子走了,只要那大黑鸟还活着就行了。 它在野狐关,左拥右抱不香吗?来这里孤零零的一只鹰。 龙骧军这里,指不定又要爆发啥冲突呢。大黑还是在野狐关安全。 只是那雄鹰还是去晚了,本来李宣是希望周云知道,他也在夹击突厥,但没有及时通知到位。 不过结果是好的,为后续谈判增加了筹码。 有的时候,伟大的事业就是这样,有可能什么都不顺,但最后,它还就成了。 楚兴北伐,定襄城的密道没找到,龙骧军的黑鹰也没联系到。 但北疆楚人在野狐滩下,就是敢打,还特么就是打赢了。 等尘埃落定,这些个条件,啥玩意都来了,这上哪说理去? 听说鬼狗找到了密道,在八瞎子那里闹了好久。 这迟来的密道,还叫密道吗? 天下只知道建安军威风赫赫,击败铁力,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曲折。 但凡稍有不慎,建安军不说死路一条吧,那至少是损失惨重。 老榆树下,张麻放下了扁担。 他提了一桶水,进了间院子,里面有四只鸽子。 他从袋子里拿出食物,四个笼子都放了点,看着鸽子噗噗的跳,张麻开心的笑着。 “你们这四个混蛋,还特么混两份军粮,双面细作。” 喂好鸽子之后,张麻就在院子里,找了个小凳坐下。 今天又是放鸽子的时间,刘忠武很快会过来,哪些事情是能说,哪些不能说,要他确定。 项楚宗人府已经将张麻的官位提到最高,此刻他知道了很多北疆的下线,算是北疆护龙司的头领。 他的代号也换了,不再是要麻,而是护龙司——神将。 这玩意一听就很拉风,像个威风赫赫的密探首领。 他通过商队,给老家的侄儿送去了一些钱财,算是了却了大哥的心愿。 就在张麻思索的时候,小院尽头,一名少年将军,踏步而来。 刘忠武眉头紧皱,手里拿着一份带着火漆的楚纸。 “把这一条加上去,九月定王的赋税收入明细。” 张麻习惯性的顺手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人都傻了。 商税二十一万两,各城租赁税费三万两,合计二十四万五千六百两。 大楚一年赋税才二千七八百万两,一个北疆占了大楚的一成? 要知道,北疆的人口,才占大楚的百分之一。 “这个真能上报吗?”张麻颤颤巍巍的询问道。 “哎……”刘忠武 也很烦,按理说这玩意肯定是不能说的。 九月份赋税的数额,就算他这个南线总幕僚官都不知道,更别说外人了。 但这是二爷飞鸽传书,上面的暗号火漆也对的上。 “发吧,发吧,按我写的发给护龙司。” 闻言,张麻不再犹豫,拿出一张很薄的楚纸,用细笔在上面写道。 “臣神将,虽身在北疆,但心系陛下。” “贼子周云九月之收益,堪比国库,多达二十五万贯……” …… …… 第277章 阴阳家陆长生 大楚。 帝都洛阳。 南城门车水马龙,拥挤的人群已经等待多时,随着厚重的铜钉城门打开,人们争先恐后涌入。 这些大多数是收夜香的队伍,少数是菜贩商贾。 他们必须在洛阳的大钟没有唤醒这座宏伟的城池前,将一切事情办妥。 封建时代,夜香是重要的肥地资源,并不是谁都能收的。 它不仅有时辰上的规矩,还有衙门里的规矩,能稳定收此物的,在当时都是能人。 就在城门拥挤了大量楚人时,忽然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 “皇城司急报,速速让路。” “皇城司急报,速速让路。” …… 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大吼,让城门之间顷刻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其实他们撞死人也没事,但并不是每个皇城司吏官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可以说,自古官僚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恪守己道的普通官吏。 能够左右逢源,上蹿下跳,目无王法的人毕竟是少数。 就像一个班里,成绩好的学生始终是那么几个,但大家都记住了他。 旗帜如风,战马奔腾,五十名小旗官就似一股狂风,吹的城门一片狼藉。 洛阳城南。 皇城司衙门。 一座庞大的黑石柱大殿里,摆放了三张巨大的舆图跟一个二丈见方的沙盘。 十几名身覆皂衣的皇城司旗官鸡叫时分,就已经在此处办公了。 皇差就是这样,闲的时候屁事没有,忙的时候,不分昼夜,且随时人头落地。 大殿中央,站立着一位俊秀的年轻官员,他头戴朱红玄纹官帽,身覆仙鹤官衣,腰间挂着一面金牌,正是最近空降的皇城司大统领——陆长生。 皇帝谕旨,除了三个皇城司红顶太监外,他拥有一切任免生杀之权。 “启禀陆大人,第七波、第八波朝廷宣旨太监全被小粟关龙骧军扣押。” 陆长生英俊的脸上,浮现异色,随意挥挥手,小旗官立刻离去。 远处太师椅上,魏公公思索片刻,开口道。 “陆统领,如此宣旨究竟是何意,北军没把大楚放在眼里。” 此处大殿,乃是陆长生成立的衙门总部,它专职用于对抗北疆建安军集团。 三幅舆图中,最西侧的那幅就是定王此刻实际占据的地域。 南起小粟关,北至定襄河原镇,东起雁门郡,西到榆林郡。 并州道北部加漠南部分草原全在建安军的控制之下,地盘横跨千里,幅员辽阔。 “哼哼,”陆长生冷冷一笑,不屑的道。 “定王不会接旨的,最低要到秋收之后,北疆楚人粮食稳定,那才有可能。” “那你为何要一直宣旨呢?”魏公公不解道。 陆长生回到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淡淡一笑,“争夺道义,凸显北疆跋扈而已。” “每一道圣旨都加高了官爵跟封赏,大楚承认北疆的功绩,封赏定王跟周云。” “甚至开出高官厚禄封赏建安军的十八员虎将。” “你在争……大义?”魏公公也是经历了权斗的人,自然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大楚立国百年,深入人心,北疆楚人都是中原过去的,大多以洛阳为正统。 此刻他们最担心一件事,十八营说到底是野军,不属于大楚正式编制。 如果大楚不认,他们只能归属于建安军的小朝廷。 但此刻,大楚不仅认可他们的功劳,还封赏他们,这样大楚在道义上就还是正统。 北军以道义为信仰,聚拢军心民心,必然也会被道义所制约。 “再派遣两批人马,这次宣旨太监除了圣旨外,还带上宗人府的金牌。” “把官爵再加高,请示陛下,只要他们回来,封项济为秦王,封周云为上柱国将军。” “再出动细作,让北疆楚人知道圣旨的内容。” …… 闻言,魏公公枯燥 的脸上,闪过异色,他已经明白陆长生的手段了。 明升暗降,调虎出山。 同时也削弱周云起兵的合法性,说到底,武川镇李氏的死忠也不多。 北疆如果造反,周云没有大势的加持,只不过是个厉害点的将门而已。 如果北疆不造反,那就温水煮青蛙,迟早也要弄废北地。 陆长生喝下皇帝的御茶,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嘀嘀咕咕,皇宫的茶也不过如此。 他望着北疆刚来的情报,不禁摇头讥笑道,“看来周云真卧龙之才也,不仅兵事非凡,民政也厉害,北疆竟然如此富足,堪比江南。” “可惜了,”陆长生俊朗的脸上,满是遗憾,“如果我是他,我不会攻陷定襄。留着养贼自重,大楚投鼠忌器。” “即使攻陷定襄,战胜突厥的最后一刻,我一定要杀了定王,嫁祸给突厥。” “哼哼……优柔寡断之人!” -------------------- 北疆。 长山漫漫,荒原辽阔。 一支雄壮的骑兵,在古老的定襄大地,策马而过。 旗帜如林,长槊寒光凛凛,战马雄壮,甲胄砰砰作响。 大纛随风飘扬,一片肃杀之气。 建安上将军,周。 大纛之下,周云眼眸冷冽,他已经巡视了数个北疆庄堡的秋收情况。 总体来说,大同小异,不容乐观。 开荒并不是一件短期内有收益的事,即使有高度集权的朝廷领头。 可荒地再怎么样,也要几年时间才能养肥,这是土地的客观因素。 华夏南方的土地其实不适合种植水稻,但一代代的华夏人用草木灰中和,最终才有了江南粮仓的美誉。 北疆的土地新开,加之马邑耕种条件有限,今年只种出来六十余万人七成左右的粮食。 不过周云早已经预计到了这种情况,定襄郡广袤的牧群,提供了大量牛羊,建安军勉强实现自给自足。 这也算是完成了野狐关建安军会议的一项重大计划。 建安军一共有三大计划,建设新长城,完成粮食自给自足,完成富民强军初步任务。 山风吹起旗帜,战旗猎猎作响。 远方道路上,人头攒动,各国的商人渐渐都汇聚到了此处。 如今野狐关成了并州道的内外分界线。 当初野狐滩大战,为了巩固营房,后营跟建造营拼命的筑墙,野狐滩大营能容纳十万大军。 周云一思索,这也不可能拆啊。 最终合计,将它设为边关的进出机构,并将北疆军武学堂建立在此处。 此关外,各国商贾可不带路引,进出定襄郡。 此关内,凡无路引者,皆为走私,一律没收财富。 途经沃野镇。 周云不禁笑了,如今的沃野镇关家已经在北疆出名了,甚至北方各国都知道此地。 石头城堡变为了内城,李昂跟瞎子、驼子谈好了契约,大量武川镇的货物在此发卖。 虽然是一九分成,但此地沟通各国,商贾流量巨大,何况还有大宗货单。 至于商人为什么不走河西走廊跟辽东走廊,却要选择中线并州,基本是这两条路上,官僚剥削太甚,杀鸡取卵了。 高句丽、室韦、突厥的商人可以不过定襄,但不能不过野狐关。 但凡来了野狐关,那最近的一座商业性城池就是沃野镇。 这里的客栈鼎盛,建安军的伤兵离开之后,剩下了大量的客房,关家主利用了起来。 她还亲自去武川镇拜见过李娘子,参观了漆木房间。 沃野客栈顶楼,有一间完全还原周将军寝卧的房屋,要价十两银子一天,还供不应求。 “小绿没有来沃野镇看过李昂?”周云淡淡的询问武川镇出身的护卫头子,李义。 此人是全爷的徒弟,同样善于使用弓箭,为人谨慎,跟野猪那货完全不同。 “家姐托我送来几件衣裳,最终…… 还是没上马车。” 人间缘分,扑朔迷离,不可强求。 小绿不愿意再见瘫痪的赤虎,也是正常。 但这样,总感觉差了点意思,尤其是和关家主一比,那简直不是东西。 李昂彻底自由后,关塞萍已经说了,这辈子要守着李昂,当他的腿,带他看大好河山。 周云询问过赤虎,要不要回北疆任职,至少挂个教头也是可以的。 但是李昂拒绝了,前尘往事,就当一场梦吧。 他嘱托周云安排好骑三营,便安安心心的在此当了富家翁。 正当周云思索之际,队伍已经来的了一座雄关。 野狐关! 这里关着一个重要的人物,天威上将军——梅朝远。 …… …… 第278章 洛阳之战 从前,洛阳还是个小城时。 靠近洛水边,有一家酿酒小店,那里总是爆发争吵。 那家媳妇生了个傻儿子,六岁还不会说话。 婆婆历来生性刻薄,对儿媳颇有怨言。 大楚跟柔然决战漠北,那年她丧夫丧子,承受不住打击,变成了半疯子。 傻孩子小时候,经常看见母亲骂奶奶,两个人总是互相掐架。 有的时候,母亲酿酒累了,也骂他是个不争气的东西,骂该死的父亲,骂这狗世道。 她们家没有男人,难免磕磕碰碰,有的时候被人赊了酒钱,她们也不敢讨要。 每每受到委屈,奶奶总在院子里责骂丈夫,责骂儿子不孝, 傻孩子知道,奶奶的人生,已经死在了失去丈夫儿子的那天。 奶奶有的时候还惹祸,将酒曲弄的一团糟,在市集里又被无良的商人宰了银钱,总是花冤枉钱。 但傻子不好的记忆很少,他只记得,奶奶对他很好,就算总是嘴巴里在骂人,但也要固执的给傻子孙儿做吃食。 尽管做的不好,但她一直清楚的记得这件事。 有的时候,奶奶清醒着,就会拉着傻子哭,告诉她哪里哪里还藏了银子,实际上这些银子早就用完了。 母亲总是骂奶奶害她,说她是个恶毒的女人,说明天就把她丢了,可也一直没有行动。 人生的苦难,就像道不明的故事,分不清是苦是甜。 她们带着傻子在乡下收上等的精粮,带着傻子在田埂里走过,偷偷给傻子做新衣裳。 有时候奶奶是正常人,笑的很欢。有时候,却糊涂,总是说别人害她。 就这样,傻孩子长大了,十二岁才会开口说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能说话的时间里,他能排除杂念,忘我的思考,偷听私塾先生的课,他比老秀才还厉害。 “老夫十二岁那年,有一个漠北的老兵来了,他是我父亲的战友……” 野狐关。 地牢最深处。 有一间死囚牢房,这个房间通体一丈土石所建,内中八条锁链,牢牢困住干草堆上的老囚犯。 周云坐在他两丈远的太师椅上,耐心的倾听梅朝远的诉说。 天威上将军,周云不好评价。 当年他出征楼烦关,死战头曼可汗,三万人野战十万大军,数骑冲阵,算的上楚人一条好汉。 但罗浮山这次,背弃大楚,残害了无数楚人子弟,这也是无法原谅的过错。 “老兵在我家住下,传了我三年武艺,将老夫带入了武道。” “圣明皇帝初年,老夫夺得文武双魁,一时间好不威风,梅家老祖宗亲自写族谱,将我纳入……” “可惜后来老夫追逐名利,陪伴母亲奶奶太少,悔恨至今。” …… 水滴在地牢里,打击石块,它要证明,水滴石穿是真的。 随着地牢长廊的窗台,阳光渐渐转向左边,周云在地牢已经待了很久。 梅朝远眼眸中闪烁精光,痴痴笑了,淡淡的说,“周云,老夫要谢谢你。” “你遵守了承诺,好好安置了当年楼烦关之战的后人,没有杀害他们。” “他们只是兵,我已经排查过了,该杀的一个没放过。”周云淡然回应。 随后,他起身踱步,靠近梅朝远,侧身而站。 刀削似的脸颊上,周云眼眸如冰,冷冷的说,“梅太师,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讲故事吧。” 梅朝远笑了,周云跟他太像,生而卑微,却被母亲爱护,兵法通神,武艺也 是顶尖。 “周云,你是个英雄。” “从知道,你攻打定襄的那一刻起,老夫就知道,大楚豪杰,你属第一。” “生为楚人,为楚人而战,无话可说。”周云背对梅朝远,淡淡回应,“战机稍纵即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但你却要为此,承受巨大的灾厄,从天下大势上看,将处处被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楚必然要对付你,天下各豪强不如你,他们也会对付你,铁力会远遁漠北,不会给大楚一点压力。” “时势造英雄,你已经失去了时势。” 听完梅朝远的话,周云陷入了沉默。 楚帝的宣旨封赏,一天比一天高,细作消息,这会给周云上柱国将军,给项济秦王。 秦王可是关中王,众王之首,比这三镇定王,不知道强多少。 北疆楚人都在感慨皇帝慧眼识珠,对待北疆很丰厚,他们对未来也充满期待。 此刻周云起兵,确实已经失去了先机。 “实力,才是最强的形势,我不认为这些宵小有用。” 虽然处处被动,但周云很有信心,即使七八万军队,他也能打穿大楚任何形式的讨伐大军。 “周云,你莫要太过自信了,洛阳之战,霍守镇的实力比你更强,最终被这些所谓的宵小手段,弄丢了大势。” “洛阳之战?十几年前的那次叛乱?”周云转身问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输了才是叛乱,赢了就是太祖起事。” “当年关中地域,民风淳朴,政治清明,项乾朗朗少年,誓要维护天下道统。” “可他最终,却走上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路。” “霍守镇麾下猛将如云,窦将军武艺超凡,一杆长枪平江山,先登洛阳,威震大楚。” “可最终,倒在阴阳家大圣,陆长生的手里。” …… “陆长生?”周云不禁一愣,这个人不是四大才子之一,那年应该才十五六岁。 何况在周云的印象里,洛阳之战不是毒士了然战胜的霍长真。 “了然确实厉害,以弱兵拖住了强兵,但没有陆长生改变大势,那最终结果还是很难说。” “后来,长安军的猛将,张须陀背刺,霍家兵败如山倒,烟消云散。” “关中猛将几乎断根,窦刑被上官虎斩杀于洛阳,霍全恩也被囚禁。” 听到这里,周云不禁错愕,原来全老鬼还被废了两次。 一次被渊盖文打下宗师,一次在洛阳之战后被张须陀折磨。 “所以,放走霍全恩的人,是楚帝?” 周云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了,就凭青山寨那帮子废物,当时能劫囚霍全恩这种大将?必然是不可能的。 这根本就是上头有人要放了五当家,刚好被周云碰上。 “没错,朝廷的水很深,太后的权力很大,皇帝在这件事上,当时只能如此。” 听完梅朝远说这些,周云兵神系统,已经推算出当年洛阳之战的过程了。 “那我猜,陆长生利用了霍家太后的影响力,瓦解了长安军的士气。” “就跟现在,瓦解北疆建安军士气一样。” “他在逼我杀了项济,从而让北疆动乱,军心士气荡然无存。” “哈哈……”梅朝远佩服的笑出声来,周云的推算能力太强了。 “皇帝必然启用陆长生对付你的,阴阳大圣,绝非浪得虚名。” “阴阳大圣?!”周云笑了,笑的冰冷。 “云的世界里,实力才是绝对的形势。” “铁 力都赢不了本将,他只是一个玩弄宵小之术的废物。” 周云挺立如苍松,气质绝伦,言语中根本没把陆长生放在眼里。 “嘿嘿……卧龙,莫小视了天下人杰,” 周云的兵家能力,梅朝远是服气,这点天下兵家都有清晰的认知,他叹息一声,眼神惋惜道,“周云,你过来,有个绝密要告诉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梅朝远此刻被铁链环绕,不可能对周云产生威胁。 随着老囚犯梅朝远的诉说,周云的脸色渐渐暗淡,显然这个秘密非同小可。 周云思索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转身离开,未出门之前,背对梅朝远道,“感谢你的提醒,梅太师。” “你曾经在正确的路上,但你最终背弃了你的信仰。” “虽然我也指责不了你,但可能我觉得那就是错吧。” 周云的话,让梅太师几乎癫狂,他并没有否认。 梅朝远一身大宗师的气血之力,几乎毫无保留迸发。 无数雄浑的劲气围绕他的身躯,铁链被拉的叮叮作响。 忽然,一股血浪冲破筋脉,鲜血飞溅而出。 “好好对我的士卒,饕餮两刃槊乃祖辈英雄所留,好好珍惜。” “周云……哈哈哈,可惜老夫没有生在你的时代,孤独一人啊。” 听着后方,一股股血浪爆发,周云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天威上将军,梅朝远已经自载了。 是非对错,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周云没有回头,吩咐狱卒,好好安葬。 随后,眼如朗星,直面黑暗的长廊,踏步而走。 …… …… 喜欢楚兵。 第279章 大宅院里的女人 洛阳。 周府。 户部员外郎周康这一年的官运可谓是红得发紫,从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到如今炙手可热的朝廷大员。 此刻,他升了户部侍郎,大楚运河商贸之事,他一言而定,堪比尚书之权。 加之尚书老迈,户部的各级官员基本以他马首是瞻。 官场就是一种势,历史的权臣为何能左右朝廷,就是他已经占据大势,能轻易决定他人的命运。 所以朝廷高官斗争激烈,得势者,一切通吃,失势者,人走茶凉。 周家大院,今日张灯结彩,锣鼓齐鸣,大红轿子里,一位端庄盖着红帕的丽人,跨过火盆,进了周府。 周府前院人头涌动,戏班子登台表演,浦乐楼的伙计来回穿梭。 东院墙的一个犄角旮旯里。 周后十二从小袋子里,拿出了几个饭团,用荷叶包着的,里面还有一点肉。 他是厨房火夫的孩子,借着干活,总做点偷鸡摸狗的事。 几个小伙伴们争先恐后,但一个瘦弱的俊秀小厮,却不接,她嫌弃太油了。 周后十二胖胖的脸上有点失望,他就是来讨好老大的。 “明空,老爷都升你娘为平妻了,怎么还住在后院里。是我妈肯定住西厢房了。” “干娘怕哥哥回来,找不到地方,再说住习惯了,也受不了她们那些勾心斗角。” “周李氏怕什么,谁敢给她脸色看,谁又敢对她用手段?” “就是,周仲那个废人,挂着你哥的名头,成天惹事,以前他敢吗……” …… 自古大宅院里,妇人之间的硝烟从来不会停止。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何况经济加权力同时掌握在男人手里呢。 周家老爷就是周家的天,一个发妻七个小妾,他就一个人,八配一,如何能不争斗。 封建时代的掌权者,有大量习俗让女性陷入无尽的黑暗。 如周康今天去的那家院子,那家就灯火通明,成群的下人伺候,例钱稀罕物都有。 第二天用膳也是这个女子说了算,她喜欢什么,下人就做什么。 而不受宠的小妾,只有一个可怜的丫鬟伺候,甚至于如果长期被冷落,这个丫鬟得不到收益,她都会欺负小妾,更别说府里的下人了。 在暗无天日的深宅大院,就只有一个能见光明的人,进入这种环境,试问有几个女人不被同质化的。 五夫人就极为擅长此道,那年六夫人进门,当晚她就生病,让周康过去,给了六夫人一个下马威。 后来更是将六夫人活活折磨死,独得老爷的宠爱。 只是如今,周康位高权重了,以前看不到的美人,现在唾手可得。 刚好五夫人也老了,这才有了今日的七夫人进门。 他们一堆小鬼,正躲树下叽叽歪歪时。 长廊正走过来一个端庄丰韵、徐娘半老的锦衣妇人。 她眼眉和善,却隐隐藏着锐利,正是五夫人,周吴氏。 瞧见了气质独特的小厮,当即喜笑颜开。 “明空,明空啊,来来,姨娘刚刚得了好玩意,你拿去给姐姐。” 乖巧的通房丫头,将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绣花香囊送给俊秀小厮。 明空笑的像个纯真孩童,感谢了五夫人的好意。 虚与委蛇,明空简直无师自通,看的几个小伙伴都错愕了,她们关系如此好吗? 正当五夫人释放善意时,周康正妻恰巧路过,她脸色阴狠厉害,冷冷的哼道。 “大房不住,住后院,怎么,周家还对不起她了?” “老爷现在,朝廷重臣,回去 跟你干娘说,别恶了老爷的脸面。” 周母在府中,没少受周康正妻的欺负,如今周云得势,她很不开心。 当然,她欺负的是整个后院,并不针对周母一人,否则周母根本活不下去。 “呦……大夫人这是唱哪出啊,不就是一个香囊,妹妹那还有,给您几个。” 大夫人起手一个耳光,打在周吴氏脸上,后者虽然眼神闪过阴狠,但只能忍下来。 这就是正妻,后院之主。 此刻她就算叫下人打周吴氏一顿,后者也无话可说。 何况周康的嫡子,周伯周仲都是她所出,五夫人不是她的对手。 但她也不甘心,今日周李氏的干女儿在此,她说什么也要维护。 “滚去后院领罚,别在这里碍眼。” 大夫人恶毒的看了一眼明空,最后想起老爷周康的话,挥手而去。 实力永远是说话的本钱,建安军兵威,连洛阳的走卒贩夫都清晰的知晓。 大夫人也怕周云这支边境猛虎,想到此处,不禁脸色暗淡,连长廊的喜庆都淡去了几分。 周府之中。 明空已经可以把脸露出来了,她眼眉之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 这媚恰到好处,勾人心魄,多一分则俗气,少一分则平庸。 周李氏一直按男丁小厮打扮她,此刻行走在孩子堆里,就像个俊秀的后生。 她现在是后院的孩子王,一则她地位最高,理论上等同于小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二则,她天生早慧,这些孩子,谁是她的对手。 孩子群里,一个四五岁的小鬼头,坐在树下面,磕着饭团,鬼精的说。 “真的,我真的看见了,那天我起夜,看见五夫人跟大公子有说有笑。” “乱说话,”周后十二胖嘟嘟的一巴掌干他脑袋上,像个老大一样的说道。 “这事说出去,五夫人要被沉塘,她刚刚还帮了明空呢。” 封建时期女子地位很低的,后世宫斗剧,女主吊着王爷谈皇帝,那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历史上,赵二奸淫大嫂,最后死的是大嫂,赵二半点事没有。 五夫人如果东窗事发,哪怕是周伯强迫的,死的也是她。 “那我不说了。”小鬼头拿着饭团默默地吃着,反正老大说啥就是啥。 ------------------- 后院。 周母杂屋。 以前破旧的屋子,被下人们检修翻新了。 其实也没有大改,就是将瓦片补一补,将有大窟窿的土墙修缮好。 小院还围了个篱笆墙,半人高,一个健壮的婆子,在里面忙活着砍柴。 周李氏将砍好的柴,堆放在小屋东头的屋檐之下。 柴米油盐,柴在第一位。 封建时期,能源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柴火,煮饭要、取暖要、烧水等等都要。 所以古时候,老人家要去世了,他会上山砍一屋子柴,留给后人。 儿子要远行了,放心不下母亲,也会置办很多柴火,免得母亲劳作。 “明空啊,前院热闹吗?”张婆子是后院的健妇,身强力壮,周李氏把丫鬟的名头给了她,肥水不流外人田麻。 “热闹着呢?七夫人可漂亮了,估计后院有好戏看了。” 周李氏见身上沾了叶子,拿起干净葛布,边拍边教训,“以后要爱干净、要端庄,要不你哥哥不中意你了。” “哦……”明空身姿风雅,杵在土院子里,自成一道风景。 她嘟着嘴,幽 幽的说,“我还是别进哥哥门了,那李家主、贞将军能给我好脸色。” “他们可比这大夫人、五夫人厉害多了,我可惹不起。” “胡说八道,”周李氏将小明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咱还在呢,干娘就认你这个媳妇。” 正当周母跟干女儿你侬我侬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闷响,一个肥胖的红衣官员从墙壁上掉下来。 “哎呦……痛死我了,嘿嘿,小,小的见过周夫人,见过周,周公子。” 来人正是一直翻墙送东西的杜齐明,这一年他月月都会送点肉食铜钱。 北疆战场没消息之前,周母靠他的接济,确实好过了很多。 “杜……杜大人,您要进来,何苦翻墙呢。” 周李氏跟明空都认识此人,但如此做法,两人不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杜大肥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在地上捡起一串大楚通宝,还有下属吊进来的马肉罐。 “迫不得已,实在是迫不得已。” “杜某今日来此,实乃是生死垂危,有事相求。” 说完,杜齐明猛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周母跟张婆子、明空也是一阵错愕,她疑惑的说道,“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哪里帮的到杜大人?” “若有急事,到前院找周员外才是正理。” “哎,此事非您不可啊。”杜齐明见她们不知,说出来事情的始末。 原来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害了他,杜齐明竟然要干宣旨官,这第十二道圣旨,楚帝点名要他送。 人在运河坐,祸从天上来。 他一个小小的官吏,怎么会摊上这种大事。 北疆宣旨,已经被龙骧军扣了十批,听说都是手起刀落。 大楚跟北疆,两个神仙斗法,此刻是殃及池鱼。 “那老身应该怎么帮大人呢?”周李氏虽然反应过来,但她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杜齐明赶紧擦眼泪,满怀期待的说,“随便给个什么信物都成,只要您老给个东西,小杜这条命就保住了。” “多年……多年未联系,这一时哪有合适的东西。”周母思索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用的。 就在此刻,明空眼眸中闪过光彩,狡黠的提醒,“干娘,哥哥雕过两个木头人,您借一个给杜大人不就成了。” “那,那两个木头人雕的不好,合适吗?”周母怀疑的说道。 “合适合适,一万个合适,”杜齐明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的说。 “咱就把这木头人供着,这趟回来,必物归原主,不让您老心疼。” …… …… 喜欢楚兵。 第280章 楚兴城外沟渠纵横 楚兴城。 昔日两座大粮仓都被推平了,马邑适合耕种的地方不多,楚兴将是定王麾下最大的产粮区。 为了发展此地,武川镇大量后勤部队的总部,已经搬迁来此处。 李宣根据周云提供的图纸,预计五年时间,完成三条大型沟渠。 这些沟渠连接了童家镇的清水河,同时将附近山岭的雪山融水导入其中,还设有数个水库。 一旦这一套综合性的水利工程落实,楚兴城的粮食产量最少翻三倍。 加上大规模使用农家沤肥,跟相对完善的建安军农官体系,到时候,光楚兴城一地,就能挑起整个北疆的粮食压力。 三国时期,曹操率先完成军屯,为魏国打下了坚实的军粮基础。 此刻几十里狭长的楚兴平原,就是建安军未来的底气。 楚兴平原。 水渠施工现场,人影不少。 老宋头自从捡了小孙子,整个人都变的精神了,他觉得还能支棱几年。 水渠修建之初,主政官李宣竟然采用了责任分包制。 他特意来过云都山,跟山兵山民们重点诉说了此事。 老宋头在定襄城时立了不少功劳,周云空城,他拼死抢下留守大营的任务,身上是有点本钱的。 那枚贴身挂着的军功章,除了显摆之余,也是他的底气。 此刻楚兴城外沟渠,同来的几十个山民,在此努力干活,开挖泥土。 正当他带着几个云都山民,准备下河道挖深时,他的小儿子跟着一个黝黑的老农过来了。 “怎么回事?北边两里不给咱们干吗?”老宋头见两人面色暗淡,开口询问。 这包沟渠修建,之前在云都山宣传了好久,但云都山几万人敢搞的不多。 首先要开挖,深度还要打水平放线,之后两侧要筑三尺宽的石头堤坝。 这些堤坝很贵,那里掺和的料,必须用足够的鸡蛋清,不合格就不给钱。 堤坝垂线偏了不仅要返工,钱也要减半。 这条条框框一看就怂了七分,云都山城老宋头那旮旯几百号人,合计了十几天,就没人敢踏这一步。 一份契约,狗日的上千贯,这特么谁敢乱接。 最终老宋头心一横,大不了就当出去干份工钱,反正李小郎官亏不了他们,实在不行,最后赖账。 出发那天,黄道吉日。 老宋头不顾哭哭啼啼的婆娘,带着三十几号人,来到了楚兴城下。 只是去干了才发现,根本就没想的那么难。 工具楚兴城里有,先去赊着。石头也有,先赊着。住宿问题,那都是住狗窝,出来干活还管这个。 如今干了三个月,老宋头已经摸清门道了,他不敢跟任何人说盈余,包括他的小儿子,那玩意嘴把不住门。 具体多少,老宋头没个数,只知道三十多号人再这么干下去,过了上元节,他就能去楚兴城买座宅子了。 “刘小官人找了没有,为啥不给咱们。”老宋头还想争取一下,毕竟利润丰厚。 黝黑的老农是老宋头的副手,他眉头紧皱,丧着脸道,“刘小官人说咱们人太少了,有些堤坝筑的太毛了,上头要优先北归的楚人。” “咱们打了定襄那一战,都是有田地的人了,别断了人家的活路。” 一旁牵着弟弟玩的十五六岁的小儿子,忽然开口说,“也不全是此事。刘小哥说要买机械,就是以前修云都山城的机械。” 那是砸地的大锤,捆扎了多根树木的大型木质器械。 由武川镇匠造营出产,算是建城的利器。 这玩意太贵了,买它不单单要卖器械,还有配套的固定工具,还要买马车装卸移动,甚至还要卖畜牲拉动锤子。 最关键这东西是损耗品,维护费用也不低。 楚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做事都还是讲良心的,云都山人干活整体没得说,就是水平差了点。 这也正常,毕竟刚开始干,以前都不熟悉,这个月好多了。 四五个窝棚,中间围着一个桌子,就是老宋头的地盘。 挣了那么钱已经亏心了,老宋头在伙食上可不含糊。 二荤二素,一桶大汤,饭跟胡饼管够。 桌子上,大伙夹了菜就走,也不多吃。 老宋头吧唧吧唧的吃着,喝下一口汤后,咬牙开口 道,“老伙计们,咱合计了一下。” “那玩意该买就买吧,买了之后咱们活更快,也更多了。” 老宋头话刚说完,一旁的大胖子跟他爹就乐意了,“怎么个意思?这工钱二十贯,你还不想给了?那可不行。” “老崔,工钱照给,量照算,我呀,去楚兴城里贷个利钱,跟大伙没关系。” 黝黑的老农赶紧打断,焦急的道,“八百贯呢?四十亩好地!出问题,你家地全卖都赔不起。” 工友们都还想劝劝,无奈老宋头人如其名,头铁,坚持要干。 最终老头子们一商量,工钱暂欠一点给老宋头,就拿十二贯回家过年吧。 剩余工钱,二百多贯暂时给老宋头缓解一点压力,毕竟他包活多,大伙也挣的多。 ----------------- 楚兴城。 建安军衙门。 一座二百步,一丈高的土围子,四个望角有站岗的兵卒,这就是北疆中心城池楚兴城的衙门。 若是在大楚中原,一个县衙都会嫌弃这种地方。 一支雄壮的骑兵队伍,走马而入,马蹄攒动,闷响不止。 周云从西域战马跨步而下,甲胄之间,迸发金戈之声。 从二月底到十月,周云在定襄城,整整用了八个月,奠定了北疆政治、军事、民生三件大事的基调。 楚兴城在马邑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小粟关跟大奇关守护了东部的安全,西侧是童家镇跟云都山城,北面到野狐关,这一庞大的狭长地带,成为了楚人的安全区域。 在官府的带动下,每一片能耕种的土地都被利用起来,没了兵灾、没了官僚掠夺,楚兴一带蓬勃发展。 其预计耕地面积占北疆的六成,良田占八成,人口占了北疆的一半,于建安军而言楚兴城至关重要。 所以周云亲自任命李宣,担任此地的主政官。 年初,丁肆业带领十八营喋血守城,已经成了楚兴人眼里的守护神。 为了提升士气,十八营就地驻防楚兴城,分别在城东、城西有两处大营。 北疆建安军兵威赫赫,大将如云,如十六营猛将张马、十二营先登将军杨猛、十四营长平郡猛兽王武、步一营刀疤杨延等等。 但其最强的三大将领,分别是龙骧军李兴,黑蟒李泰,楚人之魂丁肆业。 北塞漫漫守孤城,单于连营四十寨。 血染黄沙卧青砖,八千楚儿守河山。 名将从来只看战绩,其他都是废话。 丁肆业坚守住了楚兴,为北疆大军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 让二十几万楚人,完成了从民夫到军人的转变,这成为野狐滩上,周云击败铁力的先决条件。 建安军北伐第一功,实至名归。 至于说潇湘剑圣、刘忠武那些,自然是没有主将丁肆业名望高。 衙门里,有政务大楼。 两层土屋建筑,高四丈,采用了武川镇城寨的建筑风格。 它墙厚而能御寒,窗洞开在高处,采光靠屋内的天井,那里也是放火炉的位置。 屋内,建安军的十几号官员都在忙碌,他手头上事情不少。 不少人好奇的看了眼门口英俊不凡的将领,跟七八名护卫,习惯性的行了楚礼,就各自忙活去了。 “小斤,小斤快给老子记下,去武川镇报器械,要增加三万贯。” “三……三总管要咱们楚兴付银钱,咱还欠他两万多贯。” “十八营士卒招满了,告诉他们,要么服从调配,要么先干民兵……” …… 建安军战胜北狄人,此刻是政权上升时期,政治清明,凝聚力强大。 周云带着李义,踏上内中的阶梯,来到二层。 最靠头的一间土屋里,李宣正聚精会神观看一份奏书,那里面是两个庄子抢水的事。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历来最难处理。 “主……主公,你来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声。琉儿,快,快上茶。” 周云嘴角一笑,提前说了,那还叫突击检查? 李宣来到门口,喊了隔壁土房里下属官员,她是退役女卒琉儿。 周云面前,女卒红着脸,一只手先后拿了两次,才将火炉等东西搬到李宣的土屋。 “她手断了,被 兵司安排在这里担任文职。” 李宣看见李义那孙子,奇怪又鸡贼的表情,不禁开口解释。 “哼,老子又没问,你虚个鸡毛。” 伤残兵员的退役问题,周云很重视,他决不能让战士们流血又流泪。 至于琉儿这种英姿飒爽、气质不俗的,那自然是不缺去处。 “进城的时候,本将看见修建河道人员非常庞杂,此为何意?” 周云这一路,从定襄出发,先后去了怀朔镇、谷粮屯、野狐关、罗浮山,最后才来的楚兴城。 他一路看见,修建水渠的人都很不专业,大多数是楚人流民,不是建造营的部队。 水渠确认了大方向后,周云就没过问了。 毕竟他还要应对突厥、大楚等各方势力,没时间管这个。 “这是商本论。”李宣喝下一口毛尖,淡然回答。 “什么狗屁商本论?”李义火了,大声怒斥李宣,“咱们自己修建只要四百五十贯一里,你发包出去却是五百五十贯。” 哼哼!周云眼神闪烁,不禁乐了。 武川镇的嫡系子弟们,在他这个主公面前玩小聪明。 李义明着是责骂,实际是告诉李宣,周云很愤怒这件涉及贪腐的事情。 只可惜,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李宣不慌不忙的说。 “但那样,银钱就没有流去市井了,而人丁也没有调动起来,楚兴城各行各业就分不到银钱之利了。” “何况,建造营不到一万人,长城要修、城池要修、水渠也要修,人力严重不足。” …… 李宣当着周云的面,逐一解释了各种运作上的原因,价格也是他们衙门反复核算的。 这样三条水渠,不但可以稳定数万人的生活来源,还能刺激楚兴城其他行业兴盛。 最终,散出去的钱,会以赋税的形式,重新回到建安军政府的手里。 “商本论?谁教你的。”周云喝下一口毛尖,不禁感叹,政法家李宣,天赋如妖。 “不……不是主公教的吗?讲武堂,你说过,经济流动的过程中会产生价值,价值会变成实际的财富。” 李宣跟李义莫名其妙的望着周云。 后者也是一阵错愕,喝口茶,缓解一下尴尬。 老子说过吗?你们倒是记得很清楚? …… …… 第281章 李宣论形势 塞上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楚兴城外,八个月翻天覆地。 很多水渠外的田地都被标记了,那里已经有了归属。 北归的楚人宗族不多,大多数还真不是周云拦着,而是他们都死了。 周云对待北上的楚人,态度是很仁厚的,哪怕没有地契,只要能证明是那个宗族的后人,建安军都会酌情批地。 但这是小宗族,在权贵那边,土地一律没收,就连恩师,他都大义灭亲,可见此政策的执行力度。 目前北疆有民田、军田两种。 民田就是分田到户,但目前还是按照人头收税,只是周云定下的赋税很低。 军田目前由二线八营负责军屯,别看丁肆业名望高,他的十八营在楚城外,军屯是有指标的,完成不了,扣军需跟军饷。 远方四五里,远离水源的位置,不少人在翻地焚烧山里捡来的碎木。 一户楚人流民,老头子带着几个儿子媳妇,后面跟着一串玩闹的孩童。 他们背上都是一捆柴,这是从南方二十里外的太行山里,捡来的树枝。 封建时代,树一般不能砍,只能去捡掉落的树枝树叶。 “老齐家,一家十五口人,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卖了,找到了他们家给钱,目前还没分家。” 李宣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清楚的记载了这些楚人的来源。 行走在楚兴城外,周云一面看风景,一面心绪不在此地。 北疆虽然蓬勃发展,但想毁灭它的势力太多了,突厥铁力可汗已经远遁勒尔浑河,表面是休养生息,实际上是不给大楚压力。 听说第十一道金牌圣旨,已经过了长平郡,这次条件更高,允许项济开府,还赏赐一座铜山,可以自行铸钱。 北疆如果迟迟不回应,大楚的下一步动作,该是要来了。 和平与安宁也许只是短暂的,楚兴城好不容易生机勃勃,周云不想毁掉它。 北疆楚人六十万,兵马十万左右,主战力量近七万,实力上足以媲美高昌等国,大楚寝食难安很正常。 不同于丁宏度、萧世安等节度使力量,建安军兵威无双,所拥有的威慑力,几乎等于当年长安军。 “主公在思虑大楚之事?”李宣看出来周云心不在焉,询问道。 “呵呵,”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遥望远方耕地,淡然的道。 “外部环境比较差,别人干不进来,咱们也干不出去。” “主公仁义,才有此刻之忧困,”李宣严肃的行了楚礼,对周云诉说,“丁将军来找过我,说了很多,看的出她对你很气愤。” 丁秀青? 周云眼中出现了一个白甲女将,她长弓射鹰,威风赫赫。 野狐滩最后时刻,她忽然跟周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随后提起长枪就准备出发。 周云紧紧拉住了她,她不停地捶打周云,泪流满面。 “如果我周云要办一件事,不可能让女人来承担后果。” “但是丁将军愿意,她已经去了武川镇,说替主公守着那里。”李宣看见远方齐家人已经在点火了,他们要用草木灰肥地。 女人们背着箩筐,似乎要去远方罗浮山里捡牛羊的粪便。 丁秀青不愿意靠近周云,也不愿意回丁家,她一直认为自己会带来厄运。 就像此刻,周云处境艰难,她也认为是因为她在克周云。 “你觉的,二爷应该怎么办?”周云虽然有兵神系统,但他也想听听李宣的意见。 何况兵神系统是用于战场,在朝廷争斗,天下大势上,未必是最强的。 “二爷愿意杀了项济吗?”李宣淡淡的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你觉得该杀吗?”周云反问道。 闻言,李宣思索片刻后,慎重的回答了周云,“宣认为,杀了短期获益,不杀咱们还得蛰伏很久,有利有弊吧。” 李宣说了等于没说,他认为有利有弊,两者都可以。 周云索性不再隐瞒态度,眼眸闪过精光,缓缓摇头,坚定的说,“项济是我的战友,我们打过河原,打过罗浮山,还打过野狐滩。” “难道我要拿刀,将我的战友杀掉吗?” “哈哈……”李宣笑了,笑的欣慰。 有些事情可能看上去很傻,但就是那样,让楚人感觉还有一丝温度。 “其实刚才宣是怕干扰主公的判断,定王在军中占了六营将官,咱们八打六,就算赢了,后续的麻烦也很大。” “主公,定王还跟我说了一些话……” 楚兴城外,有熟悉的山民认出了周云跟李宣,邀请他们来到自己的窝棚。 妇人们去隔壁水渠队伍借野味了,他们点燃篝火,要好好的招待周云。 火光中,周云在炙烤一块野猪肉,这是猎户干的,云都山来的山民余钱不少,购买力上来了。 “定王说了什么,”周云淡淡的问。 李宣用制式短剑,将肉一块块分好,随意的道,“定王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 “他希望我能将北疆的政治延续,造福一方百姓。” 柴火被烧的噼里啪啦,偶尔有火星爆发跳出, 此刻篝火旁异常安静,周云久久没有开口。 “哼哼……项二愣子!幼稚。” “其实,宣觉得,定王好像也没跟咱们争北疆的意思。” 项济虽然没有明说,但行动上,确实放弃了跟周云争夺北疆,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他更希望他的理念能活下去,让穷苦的楚人有饭吃,让寒门子弟有出头的机会,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他可以死,但楚人的文脉不应该死,楚人的魂魄不应该消亡。 正是这股浩然正气,北疆楚人才能三十余万人口,起兵三十多万。 项济若是在后世,也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先驱吧。 老人家给李宣送上两块薄蒸饼,用来包肉吃。 云都山城,以前视为瑰宝的胡饼,渐渐开始不香了。 李宣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在身上摸索,片刻后,递给周云一张楚纸。 “什么东西。”周云疑惑的接过。 李宣一边给肉沾点佐料,一边随意说道,“帮你写的,哄了哄丁将军,她很开心,别露馅了。” “本将跟秀青,不是你想的那样,”周云埋怨李宣说道,他害怕这孙子乱写东西。 野狐滩见丁秀青。 赤色照红颜,杀声震九天,血河染锦绣,白骨垒江山。 此诗短短几句,描绘了一员骁勇的女将,野狐滩上纵横无敌的场景。 虽然战杨双,丁秀青吃了大亏,但在楚人的眼中,碰见杨双不死,就算是厉害了,何况是女将。 “这……还行,不算乱写。以后别干这种事了,我们是清白的。”周云悻悻的笑道。 听到这里,李宣不禁一脸鄙视,跟周云拉开了一点距离。 楚兴荒原。 月下篝火。 李宣在山民的窝棚附近,跟周云谈论了很多北疆的实际问题。 没有人想到,关乎千里疆土的大事,就在这堆小小的篝火前,决定了。 百万楚军遗留的后勤物资,在这一波大基建里,消耗了八八九九,接下来,北疆要靠自身产出来供给十万大军。 每年光军饷就要八十万两出头,军械、粮草等事务差不多也是这样,十万精锐一年的消耗就是两百万两。 这还是不打仗,一打更厉害,抚恤加民夫的消耗,那就更扛不住了。 明末时期,辽饷一年就要消耗几百万两,可见养精锐兵马确实很费钱。 “北疆必须重视商贸,同时农业要多种发展,畜牧和耕地一样重要……” 李宣经历了云都山城的历练,此刻已经算是优秀的主政官,在定襄大战中,其军事能力也非常突出。 火光照耀了周云,刀削似的脸颊,有一半在火光的阴影里。 听着李宣侃侃而谈,对经济上的诸多做法非常独到,周云很欣慰,也有点失落。 某一刻。 周云星目闪过精光,淡然开口对李宣说。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将楚人的政治延续。” …… …… 第282章 大殿争斗 “圣上,武川镇周云屡次抗旨,按律当诛,老臣请杀周康一家。” “三镇节度使乃定王,此乃混淆视听,污蔑忠臣……” “谁人不知,北疆乃周云之北疆,定王都被赶出定襄城了。” …… 洛阳皇宫。 乾政殿。 雕龙大柱,金砖透影,雄浑的大楚金銮殿里。 满朝相公,天下最权势的人群,此刻口吐芬芳,毫无形象可言。 这里是大楚的权力中心,能进入乾政殿的,最低也要五品以上的高官。 五品是门槛,属于透明人物。 真正有份量的是蜀王势力、各门阀节度使、五姓望族,还有军中将门势力,他们是大楚最上等的权贵。 随着圣旨事件的发酵,加之周云抄没了很多大宗族在马邑郡、雁门郡的田地,这使的朝廷上的各族势力开始对周云发难。 同时,见有人开头,各心怀鬼胎者,也见机行事。 北疆商贸鼎盛,他们能忍,但是北疆竟然在贩卖粮食,足有十几万石,这他们就忍不了了。 周云处理陈粮的行为,彻底击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封建权贵,对于土地的执着超过后世的想象。 这个时代,祖宗之地,丢一亩那都是不孝。 就似水滴掉入油锅,随着不满者渐渐增多,朝廷之上已经形成了倒周之势。 户部侍郎周康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朝廷之争,一个不慎,就是灭族之祸。 大楚衣着华贵的官员弹劾的挺欢,但正前方有一老者,始终稳如泰山。 左丞相商师成,乃太祖时期的文官家族出身,根红苗正,妥妥的帝系。 上次黄河大水,就是他背的锅,革职查办只是流程,这种简在帝心的人,官复原职只是时间问题。 正所谓老而为贼,商师成两朝元老,揣摩帝心那是炉火纯青。 这玩意还得讲技巧,就算猜的准,也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假意为难,最后那么一不小心,说出了陛下想听的。 伴君如伴虎,敢比皇帝聪明,那就是最大的不聪明。 此刻朝堂之上,各权贵的代表已经集体弹劾周康了。 作为周云之父,户部侍郎周康,此人最近聚拢了大量投靠北疆项济、周云的官僚。 勉强算的上朝廷的一方势力吧。 但这股势力除了户部,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但凡有点实力的,早有山头了。 如今乾政殿里,派系变化的很快,总体来说比较平衡。 五皇子晋王过去势力最强,但太原郡被打废后,连带着太原一系的官员都失势了。 三皇子齐王跟九皇子陈王,目前两人是朝堂最强的势力。 他们分别代表了徐州上官氏、南阳萧氏的利益。 大楚太祖约定,与门阀共治天下,每家门阀基本都有支持的皇子。 当然,也有中立的,那些都是不强的门阀宗族。 如幽州夏侯杰、凉州耿汤、安南黄严,这些边关的势力,人口少,战争潜力不足,暂时影响不到朝廷。 但各家门阀都有希望,也许这些庞然大物下一刻就拼死了呢? 幽州公孙氏何等强大,骑兵六万,甲兵十万,此刻河北可能见到? 长安霍守镇,连洛阳都攻陷了,如今其族残余势力,远走他乡,投靠了北狄国的铁力,关中那里还能看到影子。 大楚豪强门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转眼间,烟消云散。 项衍的制度,给了所有权贵希望,让他们有盼头,这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大楚的皇室。 但此刻,针对北疆抗旨一事,所有权贵几乎统一了战线。 皇子们害怕项济成事,欲杀之而后快。 大楚权贵们眼冒绿光,恨不得立刻瓜分北地利益。 并州道的茶马生意太过鼎盛,竟然还开出了广阔的良田。 论开疆扩土,大楚官僚不行,但论掠夺他们是一把好手。 这些权贵,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接连炮轰周康,扳不倒项济,先扳倒周云的势力也行。 随着金碧辉煌的乾政殿里,你一言我一语。 蜀王等五姓望族这些大势力也下场了,他们也认为朝廷对北疆太宽厚了。 某一刻。 商师成瞧见楚帝无意间瞟了他一眼,当即心领神会,踏步而出。 他头戴丞相官帽,身着仙鹤玄云官服,义正言辞,中气十足的道。 “尔等既如此忠义,试问何人出战,讨伐马邑?” 左丞相此言一出,大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讨伐马邑?跟谁扯蛋呢? 青龙、黑蟒、王武、杨猛,尸山血海里的大将,鏖战突厥两年,他们斩杀的名将都有一溜了。 龙骧军、玄武军、建安军,马邑东川碾着北狄人杀,野狐滩杀得天昏地暗。 还有大楚兵家第一人,武川卧龙,周云。 跟这东西打仗?脑子坏了的人才去。 “兵者,勇气也,虽不能敌,但可为国献身,诸位国臣,可有敢战之人乎?” 左丞相商师成在大殿金砖踱步,朗朗而言,怒视群臣,无一人敢观之。 这种情况,商师成内心不禁鄙夷,敢发难不敢出头? 见文官跟各势力代表无人出言,商师成的目光来到了宗人府跟兵部将门的队伍。 武人互视几眼,他们大多知晓项济、周云乃楚人之雄,但大殿颠倒黑白,他们也没办法。 敢出头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前车之鉴,他们大多时候如履薄冰。 “此言差异,臣有一言不吐不快。”右丞相裴温,一脸轻蔑,忽然站了出来。 朝廷之上,文官派系两大巨头,左右丞相很少正面交锋,今日竟然直接卯上了。 左丞相商师成,实际代表了楚帝在朝堂的部分力量。 而右丞相裴温,五姓望族之首,代表了天下各宗族的力量。 “北疆若为定王之北疆,乃大楚之幸,但北疆若为周云之北疆,国将不国也!” 裴相的话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周云建国,你们这些权贵还是个屁,到时候站在这金銮殿的,就是青山寨那些泥腿子。 北疆可以是项济的势力,那没关系,他当皇帝,这些人继续当权贵。 但周云要是当皇帝,那就是彻底洗牌,一点余地都没有。 乾政殿这帮文武百官,什么家国大义都是扯蛋,归根结底是利益问题。 龙椅之上,楚帝项乾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陆长生,你做的对,权贵们动心了。 北疆赋税等核心信息,都是护龙司的最高级密探,神将发出来的。 正是这些东西的传播,令大楚各家贵族眼红不已。 乾政殿里。 两大丞相,各家权贵都下场了。 见火候差不多,楚帝声音沙哑,但穿透力极强的说道。 “北地官兵浴血奋战,但他们不是正军,害怕大楚不封赏,朕能理解。” 楚帝在找借口,但如此说其实也没错,罗浮山大纛立木之事,直接导致楼关丢失,大楚朝廷的口碑确实挺烂的。 “济儿为国而战,周云屡建奇功,尔等却想着污蔑功臣,实乃令楚人寒心。” “来人,起圣旨,封项济为秦王,拜天策上将,赐天策府一座,允开府,立铜山。” “封周云为上柱国大将军,马邑郡节度使,破突厥铁力,国之英雄,可入朝不拜。” …… 楚帝在大殿上说的义正言辞,下方的文武百官却是神态各异。 商师成跟裴温互视一眼,皆看出了各自心中的鄙夷, 皇帝这种封赏有什么用?虚假。 离开北疆,项济、周云就是虎落平阳,龙游潜水。 国之英雄,入朝不拜? 有这玩意的都没好下场,最近的一个就是梅朝远。 此刻北疆实际在武川镇周云手里,七皇子项济是被架空的。 大楚还是积极备战吧,毕竟改朝换代,大伙都没得玩,这是共同利益。 但随即,两大权臣好像意识到什么,立刻怒目而视,眼神恨不得吃掉对方。 乾政殿里,皇帝偏袒周康,后者感激涕零。 后续又议了不少军国大事,但除了河南章丘泰兵事不顺,其他都是无关痛痒的琐碎。 很快,随着洛阳大钟响起,大楚文武百官到点下朝。 --------------------- 洛阳东城。 自古华夏,以东为尊。 帝都东部的宅子,都是高门大户。 历经百年的土地兼并,这里除了铺面酒楼,基本没有普通民宅。 裴府,座落城东,内有六进,占地极广。 楼阁假山,怪石嶙峋,流水潺潺,美轮美奂。 家仆成群,女奴数百,一座府邸,不下千人。 一个身体健壮,面目谄媚的家丁,麻溜的跪在黑檀木马车前。 衣着华贵的裴温,一改金銮殿上的小心翼翼,踩踏奴仆下了马车。 他眼眸中披靡苍生蝼蚁,行步之间,官威赫赫,宛如高在九天之上。 江南风格的长廊,雕栏斗拱,极尽匠心。 裴温身在其中,但心思始终在考虑,如何在北疆这块蛋糕里分一杯羹。 全吃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多权贵,但裴家一定要吃大头。 大楚权贵有文武两种高门, 武门斗争激烈,节度使皇子之战,那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文道传家,温和多了,以裴、崔、卢、李、窦,五大豪族为首,可以说朝廷绝大部分官职,都出自这五家。 大楚宗族以娶五姓之女为荣,不但要出数额庞大的娉礼,一般的宗族,五家还看不上呢。 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利益。 假使一名小官,进入了五大望族的人脉圈,若有肥缺,立刻就有人操办,试问谁不动心? 如果有一高官欲害族中官员,家中老者轻而易举,罢免对方,试问谁不需要? 官场就是一种势,五姓望族就拥有这种盘根错节的威势。 “裴相,各族老人等很久了,老爷要露个面了。”一旁文质彬彬的老翰林小声提醒裴温。 “对……老夫差点忘了,走,去东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裴府东阁,占地庞大,装饰豪华,黄漆木打底,各种奇珍异宝都有,内中可容纳二百人跪坐。 此刻,几十个宗族的代表人物齐聚于此,他们耐心的等待裴相到来。 莫要小看了这几十个卑微的人,放在郡县里,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裴温行步之间,带着一股宰相的威严,进来后,跟各族老人聊了点风花之事的开场白,随后直入主题。 “如果跟建安军发生冲突,龚道,你们有几分把握。” 龚道,九品武者,乃是洛阳城外,孝地县的将门。 五姓望族已经渐渐将手,伸进了军队。 长须宽额,面容粗犷的雄壮中年,尊敬的行了楚礼,瓮声瓮气的说。 “建安十八营,有十四营战兵,皆悍不畏死,百战精锐。用兵事,乃下下策……” 龚道虽然说的不明显,但裴温何等精明,他已经明白了,动兵很难。 尽管龚道否了裴相,但裴温依旧面如春风,笑着对龚道谈论了不少。 要他好好经营二千甲士,必要的时候给他升官。 裴相竟然如此恩宠龚道,这不仅龚道没想到,东阁里的人也很惊讶。 通过北兵一事,裴温认为,适当要点兵权,是有好处的。 “这次,北疆的商贸跟田地,不是短时间能拿下的,” “各家节度使跟几家诸侯王都在鼎力支持陛下,北狄国被打退了,暂时没有边患。” “大楚要集中力量,废了周云,否则江山易主,我等啊,莫说富贵,老命都不一定有哦……” …… 裴相跟这些宗族谈论了很多,将利益分成也基本说好了,但大伙得出力。 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 “河南实在是出不起,还乱着呢。”一位精瘦的华服老者,丧着脸,对裴温说出困难。 “还没搞完?”裴相不禁一阵错愕,思索后,淡然道,“你们章家吃也吃够了,速速消灭叛军,莫再纠缠。” “章丘泰的几万精兵,本相有大用。” …… …… 第283章 第十二道圣旨 “本官……跟周云有旧,乃周李氏远亲啊!” “有旧,故人啊!” 马邑郡。 小粟关。 又是熟悉的大楚仪仗,又是数百人的圣旨队伍。 这是第十二道圣旨了! 只是此次宣旨没有太监,换成了一名肚满肠肥的文官,跟一个项楚宗人府的老者。 五百名雄壮的骑兵,甲胄泛着幽光,长槊如林,弓弩齐备。 从四面八方,围住了杜齐明的队伍,他赶紧拿出红布包裹小臂粗的木头人。 龙骧军骑一营不少武川镇兵卒随着战马起伏,迟迟没有拔刀。 既然是主公的故人,那就是他们的故人。 正当大伙僵持在这里时。 忽然,数百精锐骑兵让出了一条道。 阳光下,项家三叔公跟杜齐明,一时间看不清来人。 但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甲胄,该是一员大将吧。 杜齐明谄媚的笑着,行了楚礼,开口道,“将军,这是周母怕本官有失,特意送的,乃云哥儿幼时所刻。” “嘿嘿……”一声尖锐的公鸭子嗓音从阳光下传来,贾平庆穿着官袍,身覆一件两铛凯,讥笑道。 “你呀的比咱家还会扯虎皮?借就借,还特么远亲?” 听到这个声音,项家三叔公国字脸上露出了疑惑,跟杜齐明面面相觑后,他尝试性的向前走了几步。 “贾……贾平庆?”项家三叔公在皇宫见过贾公公。 只是如今,形象差距太大了,过去贾平庆畏畏缩缩,如今却是挺拔如兵卒。 “哈哈,没想到吧,咱是北疆最大的太监了。”贾平庆嘚瑟的鼻孔朝天道。 此情此景,项家三叔公跟杜齐明快要哭出来了,他们急忙冲到贾公公身旁,跟他攀谈过去不存在的交情。 两个宣旨的倒霉蛋,终于放心了,看见贾平庆就说明他们暂时死不了。 三叔公拍了拍贾平庆的两铛凯,发现皮甲极为优质,上面的扎甲很薄,但看上去是好铁。 “别拍了,项老太公,去了楚兴,咱给你们一人整一套两铛凯。” “叫皇城司的弟兄们把甲胄脱了,存在小粟关,回来再取,北疆内郡不能带甲。” …… 几百人的皇城司队伍,一阵鸡飞狗跳后,甲胄被暂时存在了土围子关城里。 因为数量庞大,边境官员来了十几人,要求支付管理费用。 勒索嘛?老子杜齐明啥玩意没见过。 只是,杜齐明一听,竟然高达一百钱一套? 二话不说,麻溜的给了两倍的钱,一百钱一套搞得这么复杂,吓他一跳。 杜齐明跟三叔公上了马车后,刚出土围子,瞳孔不禁一阵收缩。 他们紧紧相拥,额头全是冷汗,脊背发凉。 远方,有一杆大纛。 大纛之下,有一员身形巨硕的赫赫大将,身后有数百雄壮的精锐。 此人一杆盘龙关刀,气如烈阳,英姿勃发,眼神冰冷的望着他们。 “那……那个就是战杨双的青龙?”三叔公支支吾吾的说道。 年轻时候,他就是武将,虽然只有八品,但他见过很多厉害的人啊。 青龙有一股威势,无视天下英雄的威势,这是顶级武者才有的。 想想也正常,敢跟突厥第一勇士正面交锋,能是怯弱之人乎? “嘿嘿,谈不上,李兴跟咱家很熟,有我在这里,放心。” 贾公公大话虽然说的快,心里还是咯噔一下,随后假模假样的道。 “记得约束一下队伍,这里法度很严,被杀了可比修路惨。” 山峦古道。 长风漫漫。 队伍旗帜随风飘扬,马蹄攒动。 随着马车里,贾公公诉说北疆的事。 两人这才知晓,原来宣旨被扣下的人都修路去了,他们还以为都见阎王了。 渡过大劫的杜齐明跟三叔公心情很好,一路上跟贾公公询问很多事情。 包括此刻,道路两旁偶尔出现的楚人农家。 在贾公公的述说中,他们得知小粟关到大奇关一百多里,竟然安置了两万楚民。 他们惊叹之余,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开荒。 开荒?! 三叔公跟杜齐明相视一眼,两者皆是摇了摇头。 这开出来也是别人的,开了又有什么用呢! 前往大奇关的路上,商贾队伍似乎特别多。 皇城司宣旨部队走走停停,前方道路有时候马车交错,要耽误很多时间。 官道只有那么宽,但来回的马队却很多。 切莫以为荒原很宽,马车就可以乱走,这是不切实际的。 路面分为实地跟虚地,大家都走过,还有大楚路官维护过的道路就是实地。 荒原有些地方看着可以过,但那是虚地,车轴一旦陷入,那就是大麻烦。 尤其是车上有重货,有时候木头车轴都会弄废。 “来往的商旅如此多吗?”杜齐明跟三叔公面露疑惑问道。 贾平庆摸着腰间鼓鼓的银袋,笑嘻嘻说,“那可不是,利润高着呢,上好的绣花冬衣,才一两银钱。” “啥?”三叔公不禁大吃一惊,愤怒的说道。 “狗日的,大通布庄八两,杀猪杀到老子头上来了。” “三叔公,正常,这一路上花销,去了大楚的地域还有损耗,再过一次城门,到店里差不多这个价了。” 杜齐明跟项家三叔公此番共患难,算是得了机缘。 老叔公明确要求他今后称辈分,不论官职,这算是代表项家势力认可了杜齐明。 “损耗?能有啥损耗。”三叔公不解的说。 “损耗……”杜齐明支支吾吾,含糊不好意思的说,“损耗不就是你我嘛。” 大楚官僚,贪腐无度,底层商旅,确实过得艰难。 单杜齐明管理的运河市坊,破家灭族他都见多了,商贾末流也。 跟随着这一路上的马队,杜齐明跟三叔公,在贾平庆的带领下,少走了很多弯路。 比如路引,全程就是贾公公操办,雄壮的骑兵巡查,也有贾公公解决。 他们还发现贾平庆,很得军心民心。 偶尔有兵卒小官丢些个小玩意给他,唠嗑两句就走了。 给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什么小孩子写的字,家里求的平安符。 “这些是玄武军的兵,他们驻扎在雁门郡,跟大奇关一带有些重合。” “他们为何如此敬重你?”项家三叔公不理解的问道。 贾平庆一面鄙夷,不屑的道,“老子玄武军监军,白干的?” 监军?那不都是兵卒们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这情况,三叔公跟杜齐明更不理解了,北疆的监军如此好混吗? 一路之上。 马车里欢声笑语,三人扯东扯西,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大奇关地界。 当杜齐明队伍走过一座高坡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壮观无比。 从山坡下开始,一路到前方山脚下的城池,长达十几里的耕地,无数楚人在忙碌收割。 风吹麦浪,硕果累累。 楚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不少官兵还在田里帮忙。 “此……耕地竟然如此丰硕,还如此广阔。” 三叔公眼眸震惊,甚至要怀疑是不是眼花,这十几里狭长的地域,至少能养活几万人啊。 “这算啥,楚兴城那里才叫厉害,大奇关十之一二吧。” “走吧,赵家主准备了晚宴,咱们早点进城,明日去楚兴。” ------------------- 山林河谷。 耕地里到处是烧草木灰的楚人。 他们再也不用害怕,浓烟会招来北狄骑兵了。 麦杆被堆积起来,烧了肥地,不少楚人农户,还捡来了大量树枝干草。 北风不过老鹰山。 此地离老鹰堡大约三四里,有一条小溪水流过,宽不过丈许。 但这里平坦,水源也有,开辟上千亩地,还是很容易的。 赵家的婆子们来了,她们带了饭菜跟水,赶着两头牛车,从远方拉来的。 今个收麦子的人特别多,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带了二百个护卫在帮忙。 赵家不少嘴碎的婆子,心里是有意见的,这又没叫外人,还得管吃食,老亏了。 但被族中参战的老人怒气冲冲,打了几个耳光后,就老老实实弄饭去了。 这是定王项济! 一棵大榆树下,项二愣子在护卫弄的干草堆上坐下。 几个老赵家的村里头人,小心的陪同着,几个年轻的后生,端来了不少刚出锅的米饭,还有羊肉、马肉,一桶肉汤。 “哈哈……如此吃,可要把老鹰山赵家吃穷了!”项济端起一碗,率先开动。 他知道,他不动,别人也不会吃的。 “你咋吃饭的时候还不放心,大胆吃,慌个蛋。” 项济发现潇湘子一直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村民,不禁一脚踹过去。 嘴里嘀咕着,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收点麦子。 杨猛以养伤为由,暂时离开了十二营。 骑兵十二营,以衡州郡兵为底子,杨猛即使短暂离开,威望依旧鼎盛。 潇湘子也辞去了十八营副将,他突破宗师了,血战悟道,如今重剑威力无穷,大有问鼎江湖之势。 此刻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护卫项济,这段时间,几乎连睡觉都是一起。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让老子好好吃点饭,搞得比野狐滩还紧张。” 项济面色不善,呵斥了两员大将。 随后跟赵家人一边吃,一边聊着秋收的事情。 有个赵家老族人说,老鹰山每年能出二十个兵卒给定王,要他跟周将军,一定守好北疆,别被楚国狗官夺了去。 “放心,马邑啊……政策变不了。只会更好的。” 正当项济在热情发誓的时候,远方忽然出现了烟尘。 一位安家村的骑兵队长,火急火燎的跑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主公……主公,周,周将军来了。” …… …… 第284章 老鹰山下遇项济 马邑郡。 老鹰山。 赵家老祖出来了,历经突厥兵灾,他已经中风了,半身瘫痪。 不过老头想的开,最少留了条命在。 “嘿……嘿,定王、周,周将军,这是老夫珍藏的好酒。” 老头颤颤巍巍,坐在轮椅上,围着篝火面对周云,流着哈喇子笑道。 耕地上,几百名护卫席地而坐,老鹰山也不含糊,族人都出来了。 赵有钱那一批青壮死后,动乱结束,赵家人从犄角旮旯里慢慢汇聚,老鹰山有几百楚人。 他们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赵族长还想杀头牛,被周云阻止了,牛可不能乱杀。 “拿盐,快拿盐,项大哥。” 周云拿了两把制式短剑,串上现杀的羊肉,在篝火上炙烤。 当年过雪林,周云就以善庖厨而着称,那水平是没得说。 如今没想到,一提庖厨将军,大楚只知有丁不四,不知有周二当家。 潇湘子跟杨猛已经放松了警惕,他们清楚,周将军是英雄,如果要动项济,必然是光明正大,不屑于用宵小手段。 只是他们还敏锐的发现,周云俊朗的脸上,似乎有伤,好像被人打了。 虽然好奇,但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们不好过问。 只是,有社牛项济在此,这种事必然是要开口的。 “周老弟,你脸咋回事?不是说随便打赢你家娘子。” “放狗屁,她如今不是我的对手,就看生了个儿子,让让。” 周云把脸藏在火光的阴影里,厚着脸皮道。 “哈哈……”项济乐呵呵的讥笑,他的女人,小梅跟赵刘氏都是娇滴滴的女子。 偏偏周老弟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打,丁秀青连杨双都能碰几招。 “这也不对啊,李娘子不是在定襄,你这是从武川镇过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潇湘子跟杨猛不禁头皮发麻,心有余悸。 李娘子去了武川镇,要干什么,这还用说。 至于周云为什么挨打,此刻几个项济心腹也算基本明白了。 “八瞎子落实点器械,铁坨子最近嘴脸太高,不肯赊账,李家主也跟过去了。” 周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项二愣子。 北风不过老鹰山。 此地山岭高耸,飞鸟绕林。 项济跟周云久未见面,两人扯了很多北疆的话题。 项济身后有一个小册子,发现什么问题,他就会记录下来。 周云摊开一看,头都大了,狗日的,还真是细。 欧家堡,有家小媳妇被男人殴打,拳打脚踢的那种,最后不了了之。 但那家媳妇死后,她娘家却带着尸体哭天喊地,最终讨要了十二两银子。 项济点评,人性刻薄,需以律法救之。 保障女子的权益,才有更多的人口,国家才会强盛。 野狐关,三个乡绅说有四百亩地,是他们家的,但官兵未理会,直接撕了地契。 乡绅不敢言,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项济批复,要皇城司查探,酌情赔付土地。 …… 篝火旁,项济侃侃而谈,周云则在认真的观看楚纸。 这些事涉及民生的根本利益,不得不说,项济在这方面是下了功夫的。 “当前北疆初定,这些律法要大量案例,最终由法家大师来定夺。” “很多事情,不能以点盖面,要综合考虑。” 项济笑了笑,将楚纸收回,“本王也是这么觉得,所有没有直接干涉。” “听说本王的三叔公已经到楚兴了,周老弟准备出招了?” 火光照耀中,羊肉啪滋啪滋的冒油,周云略微观察,该是外焦里嫩了。 随手将短剑递给项济,周云眯着眼,淡然道。 “北疆已经完成了农业、商业大改革,咱们以前定的事干完了,火候差不多到了。” “如今大势并不在我们,周将军慎重。”说话的是杨猛,他恭敬的行了军礼,插了一句嘴。 周云不杀定王,算得上英雄好汉,若是下令攻楚,他们也会踏上战场。 但楚人打楚人,杨猛的内心是有抵触的。 “一定要打回去吗?”项济仰天,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 “谁特么说要打回去了?”周云一脸鄙夷,轻蔑的望着他们两人。 他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摆在了篝火前面,冷冷的说。 “天下大势,是可以改变的,如果这块石头是大楚,那咱们就是另一块小石头。” 橘黄色的土地上,周云在大石头的周围,放了很多小石头。 这里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了一股强大的势力,最少是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势力。 高昌跟室韦,暂时不用管,他们的体量跟北疆差不多,暂时威胁不了大楚。 大楚真正的敌国只有三个,高句丽、东突厥、西突厥。 但此三国因为野狐滩之战,如今远远的避开大楚,尽量不制造边境事端。 因为不管建安军是不是受大楚控制,但本质上它是楚军。 也就是说,并州道的国战,楚人中,诞生了一位铁血皇子跟一个兵法大家,还有一支无敌雄狮。 眼下,大楚的军事力量,已经超过了东突厥,重新回到霸主地位。 各国在此刻,无论出于那种目的,规避大楚的强势,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这些石头,都不用管了,咱们只要看楚人内部就行。” 周云将各国的石头丢开,重新摆放新的东西。 他目光炯炯,询问篝火旁的数位大将,“大楚此刻,最大的敌人是谁?” 此言一出,包括李义在内,都不好回答。 最大的敌人?最大的敌人不就是你,武川镇周云。 “假如……从现在开始,北疆不再是敌人呢?” 熊熊火焰在燃烧,木柴噼里啪啦。 周云的话,令大伙一时陷入沉思,寂静良久。 “如果……本王不造反,那父皇要对付的就是,大楚权贵!” 篝火旁,各大将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恍然大悟。 连项二愣子都知道,大楚皇帝心心念念的是对付天下门阀势力,那天下的权贵如何不知道。 项衍立下规矩,与门阀共治天下,大楚立国百年。 但这段时间,无论是皇帝还是门阀,都想把对方掀翻,只是一直办不到。 不论皇帝重用谁,那个人成了权贵之后,必然是站在权贵的一边,因为人都有私心。 权贵的来源是无穷无尽的。 但大楚皇帝才是天下最大的权贵,刀光剑影,如履薄冰,大楚九代皇帝,没有一个是庸主。 从圣明皇帝开始,大楚削弱门阀势力的决心一天比一天重。 幽州公孙氏,长安霍氏,这两个百年大族在多数权贵合力下消亡。 但圣昌皇帝知道,这治标不治本。 如今,大楚依旧有几支强大的势力。 徐州郡,人口众多,毒士了然,猛将上官虎,兵威赫赫。 太原郡,虽然历经战乱,但他的实力,只是退出国家级,还是一线门阀。 何况并州道商贸发达,太原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南阳郡,繁荣鼎盛,兵多粮广。 蜀王占据成都,天府之国,精兵数万。 江南一直是五姓望族的大本营,会稽还有项应这个太祖支脉。 更别说凉州、安南、幽州、河东等地了。 虽然不少人是楚帝提拔的,也许他们曾经是楚帝的心腹大将,但此刻都在权贵的行列里。 项济望着篝火前的石头,愣愣的出神。 他将北疆的石块跟大楚皇家石块,合二为一时,平衡就被打破了。 圣昌皇帝将拥有击溃天下门阀的能力。 “可是……洛阳凶险,北疆力量几年内也会被皇帝瓦解,周老弟,咱们一样难。” 火光中,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冷笑,他嗤之以鼻的道。 “能有多难?能比当初咱们一千五百人,进入定襄大营难?” “瓦解?那就看谁快!也许项大哥那时候已经登上九五了。” …… …… 第285章 柳楼里的女子 大楚王朝。 帝都洛阳。 人到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楚帝二十四年,十一月。 寒冷已是洛阳的主旋律了,万花凋零。 但今日洛阳楚人的热情却能驱散一切。 二十里运河路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二十二坊中,阁楼里、铺面二层,凡能看见街道的窗户都挤满了人头。 有头有脸乡绅老爷们摆好了酒桌跟吃食,北征归来的将士们可随意取拿。 无权无势的洛阳百姓,则望眼欲穿,寻找自家的亲人。 不少人看见后,大声呼喊,引来周围的震惊,那感觉,比中皇榜还有面子。 锦旗如林,身覆甲胄的兵马连绵数里, 人头攒动,大纛之下,威风凛凛的将官在回应楚人的欢呼。 “行了,再挥手,别人以为你才是主帅呢?”刘仁基笑着呵斥项正喧宾夺主。 项正只是沉默一小会,就故态复萌,跟楼阁里的姑娘眉来眼去。 刘仁基笑了笑,也不再管了,他知道项正很开心。 洛阳人山人海,繁荣鼎盛,似乎隔绝在战争之外。 他们感受不到镇北军这段时间泰山般的压力。 楚帝要太原大军就地炼兵,随时有可能北上攻打建安军。 北上?攻打建安军? 大楚都以为,镇北军退出小粟关是因为刘仁基不愿意打。 但实际上,没人知道,龙骧军跟他们打了一场。 哲林人之尔祸阿歹,率领三千骑兵,将镇北一万铁骑冲的稀烂,斩断骑兵大旗后,丢在小粟关前。 战场之上,归降的哲林人竟然拥有强大的骑兵战力,五人配合,圆盾长槊,弯弓射箭。 无论是骑兵冲锋,还是平原鏖战,大楚骑兵都被碾压。 【哲林人:老子以前叫王帐军?】 刘仁基这才知道,龙骧军跟镇北军差距太大了。 突厥南王城军团曾经天下无双,但龙骧军似乎夺走了这个名号。 虽然小粟关下,镇北军有六万人,但刘仁基知道,骑一营跟十六营来了,小粟关就保不住了。 与其被击败,伤了大楚朝廷的士气,还不如体面的撤退。 楼烦关大营里,刘仁基全力布置防守。 无论道义上的,还是实际上的,刘仁基都准备的很充分。 他告诉士兵们,武川镇的叛贼杀害了楚人的英雄项济,要求他们同仇敌忾,守住正在全力重修的楼烦关。 项正等羽林军子弟,几乎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楼烦关驻扎。 十七万大军一边训练,一边等待,足足熬了几个月后。 狗日的,虚惊一场!? 楚兴城,三镇节度使定王接圣旨了。 刘仁基挥手回应了城墙上,几位宗人府的项家老族人。 令他诧异的是,项家老祖,项槐也在。 那天,消息传到楼烦关,大伙比打了胜仗还激动。 尤其是羽林军的项家子弟,定王归来,可不仅仅代表他们不用打仗了。 更标志了一件事,项家铁血皇子回来了,项楚皇室的力量,空前强大。 北军跟周云归为项楚势力后,洛阳雄军名将,虎视天下。 夏侯仁虎卫军、刘仁基羽林军、皇帝还有两万禁军,本来就有六七万精锐。 建安军留守北疆,但李兴龙骧军、孟百川玄武军回来了。 洛阳帝都,此刻拥有一支足以平定天下的军事力量,权贵门阀该要瑟瑟发抖了。 一根杨柳枯枝挡住了项正,他随手破开,笑着对刘仁基道。 “仁基兄,咱们什么时候投效秦王啊?” “别乱说,合适的时候,本将军知道如何。” 忽然,一声声朗朗之言,响彻人群。 由几十名国子监的学子,在人群里朗诵楚词。 刘仁基很开心,笑着回应了这些年少的学弟们。 镇北军很受洛阳人的尊敬。 当初山河破碎,楼关丢失,洛阳动乱。 文魁郎刘仁基以雷霆手段,稳定洛阳,随后毅然决然,带兵北上。 一路斩贪官、杀恶徒,连兵部尚书任道行都杀了。 他带着楚人大军,将突厥可汗赶出太原郡。 这才让北疆边镇的楚兵,得到了野狐滩之战的机会。 底层的楚人,只能看见官府低报的信息。 在他们眼里,北疆的楚军虽然厉害,但论功劳,还是他们洛阳的兵马,功劳更甚。 至于贩夫走卒说的,那都是些小道消息,他们嗤之以鼻,比不得朝廷张贴的官报。 运河旁,有一楼阁林立的区域,鹤立鸡群。 这就是珠宝坊。 二十二坊中,最富贵的地段莫过于珠宝坊。 封建王朝,能干珠宝这个行业的,那都是黑白通吃的人。 此地大楚各郡黑白两道豪商云集,而柳乐楼立于此地,自然是柳楼中的翘楚。 比起洛阳城内的两大名楼玖月楼、教坊司,也不遑多让。 一间奢华的阁楼露台之上,身姿婀娜的楚女们莺莺燕燕,谈论兵卒们的雄壮。 她们是淸倌儿,是柳乐楼的招牌,入幕之宾,得看她们心情。 这些女子,要么才情高雅,要么就是破落权贵之女,算得上是此道的天花板了。 “诗诗仙子,快来看啊,文魁郎要过来了。” 闺房中,雅座上,有一位娇柔妩媚,肌肤胜雪的白衣女子。 她气质出尘,笑盈盈的来到了姐妹们中间。 此人眉眼温柔似水,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江南之美,让男子不自觉生出保护欲。 她正柳乐楼的花魁,洛阳三大才女之一,李诗诗。 水波潺潺,运船穿梭,柳树之后,是一支士气高昂的楚兵。 大纛之下,有一位朱色披风的楚国郎君。 他高跨大马,腰带长剑,三羽赤盔,威风赫赫之余却又风采不凡。 柳楼中的姐妹们激动的发出尖叫,就像看见爱慕的情郎那般。 才子本就是柳楼里最喜欢的对象,何况是这种执三尺剑,为国为民,决战疆场的大楚英雄。 “要是刘仁基来入幕闺中,妹妹分文不取。” “撒泼尿照照,分文不取?小妹倒贴也成啊。” …… 仙子倚靠红漆木柱,宛如一幅美人画卷, 她嘴角笑意盈盈,心中遐想万分,自古美女哪里能过英雄关呢? 就在她观看得胜归来的队伍时,忽然运河街道情况大变。 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洛阳运河之上。 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战马如兽,甲胄幽寒,盾槊如林,整支队伍千人如一,鸦雀无声。 马蹄踏过之处,兵威赫赫,洛阳的百姓自觉的都不敢喝彩了。 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掉落了藤球,想去捡,被父母牢牢抓住,嚎啕大哭。 雄兵大纛之下,有员三羽头盔的老将,他五十岁上下,眼眸中带着披靡天下的霸气。 此人宛如地狱来的恶鬼,阴笑着将藤球捡给小孩,后者父母害怕的发抖,小孩更是吓的藤球都不要了。 “看见没有,那个就是猛将张马。” 城楼之上,项家宗人府的三个老者,观看了这一切,六祖公项槐小声的说道。 “此人就是……神将”一个项家老者喃喃说道。 “嘘,”六祖公环顾四周,教训白发老头,狠狠地说,“祸从口出,若是被李兴发现,害了此人啊。” 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前方的洛阳镇北军跟这支雄兵比起来,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柳乐楼,阁楼之上。 姐妹们面色凝重,议论纷纷,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这……这是哪支部队,没听说过。” “好像听说北军也回来了,不晓得是哪位将军。” “龙骧军?”仙子看了一眼大纛,认出了这支雄兵。 肖原滩上战杨双,青龙关刀斩突厥。 武川镇李兴,传闻关西将门之后,建安军第一大将。 龙骧军只进城二千人,玄武军似乎也是,他们已经是大军的尾巴了。 就在诗诗仙子打算回屋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只是短短的一眼,便令她再无法移开眼眸。 此人身高八尺,面若冠玉,脸似刀削,眼如星辰,踏马而过,点亮了河道的风景。 诗诗仙子想起一个人,喃喃的道,“周,周云吗?” “诗诗,裴相之子裴寂斎来了,快快出来陪同。” “倩娘,香君,你们也来,麻溜收拾自己。” …… …… 第286章 周李氏 洛阳周府。 后院。 周家后宅今日人很少,都跑去看热闹了。 镇北军凯旋归来,班师回朝,洛阳楚人沉浸在喜庆中。 跟府外喜庆不同,篱笆小院里,却充斥着悲凉。 周康失势了,大夫人昨日还站在篱笆外辱骂周李氏扫把星,要不是五夫人劝住,还准备动手。 周母今天起的很早,在篱笆墙里烧热水,她吩咐小胖子周后十二杀了只老母鸡。 这小子手脚麻利,收拾的妥妥当当,自幼在火房,打下手算是一绝。 周李氏则拿出一块老旧的砧板,在剁碎肉,叫明空弄了些面粉,准备做家乡的菜肴。 她就像等待凯旋归来的儿子一样,默默地忙碌着。 “你哥哥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可惜,过年也难得吃上一回。” “哥哥他会回来的,干娘……” 俊秀的小厮明空,玉手一边捯饬面粉,一边安慰周李氏。 她看的出来,干娘现在很忧伤,听周府夫人们的消息,满朝权贵都在针对周云,想必凶多吉少。 周后十二胖嘟嘟的手,力气很大,从厨房拿来一口大锅,瓮声瓮气的说。 “府里下人都在说,北军已经平了……不知道,” 小胖子还没说完,就被明空老大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他蔫了吧唧的继续帮忙。 可他的话,已经触动了周李氏脆弱的心神,后者再也坚持不住,眼泪不自觉的掉落在粘板的羊肉之上。 “张婶也真是的,看热闹现在还没回来,哪有这样欺负主家的?”明空企图扯开话题,安慰周母。 可周李氏身子已经抽泣的颤抖了, 自古征儿踏疆场,妻母遥望报平安。 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就是边关枯骨啊。 周李氏想逃避现实,镇北军回来了,她的孩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空挥手重重的打了几下周后十二,紧紧搂着木凳上的周李氏,她身子很轻。 可就是这轻弱的身子,养活了周云跟明空。 “我的云儿,就算化成鬼魂,也一定会回来的。” “他自幼胆小,外面肯定住不惯……” 周李氏趴在明空的怀里,伤心欲绝。 忽然她出现了幻觉,隐隐约约听见云儿在叫他。 周母浑浑噩噩的抬头,看见了篱笆墙外,小云儿正在呼唤她。 “云儿……我可怜的孩子啊。” 周李氏流着泪,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她孩子的鬼魂。 她张开双手,就像看见了小时候,李府归来的小周云,蹦蹦跳跳向她跑来。 忽然,周李氏猛地一惊,她碰到的是铁甲。 下一刻,小院篱笆外的场景清晰无比,一员威风赫赫的佩剑将军,就在眼前。 哪有什么鬼魂,分明是她的孩儿回来了。 “母亲,云儿回来了!” 周李氏眼眶通红,激动的站不稳,后退几步,差点摔倒,随后仔仔细细打量周云。 身高八尺,山文精甲,腰佩宝剑,俊郎不凡,是她的孩子,没错。 长高了,也长大了,最勇武的将军,在她心里也比不了眼前的孩儿。 即使多年未见,周李氏也能一眼确认周云的眼睛。 小院里。 篱笆前。 母亲的哭嚎,刺痛了周云的内心。 曾经年少时,他跟小周云一样,讨厌母亲絮絮叨叨,讨厌母亲管这管那。 当时光消逝那刻,他才明白,那是梦中的世界。 生命的每一瞬间,都是无法重复的美好,只是经历的时候,周云并没有发现。 洛阳李府,幼时求学的经历,就像发生在上一刻。 周云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支持奴生子去拜师李斋安。 屋门口的老树下,周云好似看见,一个身着下人衣裳的小孩,用幼稚的声音在埋怨母亲。 “这些太难了,我根本学不会。” “母亲相信云儿,一定可以……” 周云转头,后院石阶门槛,那里有一道划痕, 他好似看见,十三岁的周云在那里跨过台阶,踏上去太原的旧木马车。 离开洛阳的那天,周母远远的跟了马车好久,一直到洛阳城门。 那年周云只有十三岁,十五年了。 十五年弹指一挥,他重回到这座小屋时,好似梦境。 此刻仿佛两个周云重叠,在环顾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明空跟周后十二,呆呆的立在老树后面。 他们看见,周李氏死死抱住雄武的将军哭泣,生怕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了。 “真威风,我也要像你哥哥一样,当个将军。”周后十二从未见过如此精良的甲胄,发自内心的羡慕道。 “那你去说说,把你弄去龙骧军当兵?”明空鄙夷小胖子道。 “那我不去,”一听要去龙骧军,周后十二立刻蔫了,嘟着嘴说,“咱可不敢去跟蛮荒人打,怕死。” -------------------- 周府。 大街。 张婶跟两个后院的下人有说有笑,还在议论今日镇北军的鼎盛。 “但咱老觉得,后面那支军队才厉害,看着就不凡。” 正当她们习惯性走过转角时,瞬间头皮发麻,双脚打颤。 前方后院,竟然有几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兵, 这些甲兵眼神冰冷,铁弓长刀,巨槊寒光闪闪,挺立在后院门外。 张婶三人,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们中午不回,被管家点名,轻则扣除例钱,重则赶出周府。 张婶体格强壮,像个大姐,护着两个闺蜜,一路冷汗直流,终于进了石阶。 她不禁松了口气,麻溜的转头,发现周李氏小院里,有两位武将。 一人身覆长弓箭壶,腰挂长刀,守在篱笆外,警惕的看了张婶一眼。 另一人则帮周李氏在剁碎肉,院子里四人有说有笑,就像过上元节一样。 周后十二活蹦乱跳,跟英俊的将军扯东扯西,还露出他的将军肚。 倒是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明空,这会却羞涩的像个小女孩。 张婶噗嗤一笑,这小妮子,还装上了。 “不是孩儿吹牛,这丁肆业跟本将比厨艺,那差的远呢。” 周云手中刀,快如疾风,不仅剁肉神速,还能分心扯蛋。 周母慈祥的呵斥,“胡说八道,丁肆业将军可是大将,传出去,该要得罪他了。” “我还能得罪他?”周云只感觉天方夜谭,反驳母亲,“除非你孩儿砍了他夫人,不然就是踹他脸也得罪不了。” “胡说八道,丁将军可是北军名将。”周母发现周云还是爱吹牛,不禁有些气愤,咋就长不大呢。 周云看见一个健壮的妇人来了,她行了礼后,麻利的去角落劈柴,准备生火的粗事。 “张……张婶。”这个人周云还依稀有印象,算是周李氏的老伙计了。 “是啊,云儿开府之后,他们一家得商议带走,也用不了多少银钱。”周李氏恳切的说道。 周云官拜上柱国大将军,建安上将军。国之英雄,入朝不拜。 并且旬月入殿,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要三次早朝。 当然,武将搁朝廷上,也没什么能干的事,毕竟朝堂是权谋的斗殴场,武将大多不适宜。 对比当初书生平狼的梅朝远,今朝周云封赏更重,算得上是目前大楚第一将。 如此情况,在封建时代,周云就等于重新建立家门了。 周康这一脉开始,洛阳周氏就分成了宗家一支,跟上柱国大将军这一支。 这种枝强而建家立业,在封建时代是很常见的情况。 如上官虎,徐州将门庶子立家。 夏侯兄弟,也分成了两家,他们宗家是陈留夏侯氏。 “哎呀,这事给忘了,明空啊,快,过来。”周李氏笑着把明空拉了过来。 这个小厮,周云打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天生媚骨,红颜祸水之人。 哥哥回家,母亲介绍,本该是温馨的场面。 可周云的眼神,却令明空感到诧异。 哥哥回来后,明空有靠山了,不用隐藏自己。 她将魅力全部释放,但哥哥不为所动,反而在警惕的望着自己。 “明空啊,是你妹妹,将来给你传家的。”周李氏笑着唠叨。 “噗……”周云刚一口水入喉,全喷了出来,他条件反射道。 “母亲,她才十四五岁,本将不合适,给您做儿媳吧。” “那不行,乱了辈分,母亲就认她。”周李氏瞬间脸色严肃,似乎在这件事上很执着,她冷冷的道。 “周家后宅里,还没轮到一个山寨女子做主。” …… …… 第287章 周府之乱 大鹏扶摇天地间,洛阳楼阁入云端。 二十四座高耸的望楼,周云在篱笆小院里就能看见。 那站岗的兵卒,白天视野好,十里外的兵马应该能发现。 篱笆墙下,母亲特意安排,周云跟明空一起择洗青菜。 这个时期,处理绿菜是很麻烦的,菜叶子上都是虫眼,必须要勤劳手巧的妇人慢慢清理。 这还是个体力活,因为物资匮乏,哪怕一小块叶片,也是不能丢弃的。 “明空啊?你本家姓什么。” 周云手上干着活,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令小明空一阵错愕。 虽然她不理解,但依旧如实回答,“本家乃江南武氏。” “武明空?武曌!好家伙……” 周云眼眸闪过异色,系统已经测过此人。 气运跟项济是一样的,但周云使用道术却看不出来。 说明道术无法窥测天机,而系统能通过属性判断。 这个时代,周云综合考究后,认为应该是对应隋唐时期。 张须陀等人已经冒出头了,大气运的武川镇在周云手里。 目前没有明显的看到两魏、大隋、大唐的皇族,如今也跟历史上大有不同。 此刻东突厥强势,大楚依旧是统一王朝,高句丽比那个时代的威胁大多了。 渊盖文一直蛰伏在北方,一旦发动,就是致命一击。 “哥哥问你点事好不好?” 眼前的小厮,脖颈如雪,媚骨天成,简直是世间尤物,难怪日后此人能问鼎天下。 但周云相信,若仅仅是美貌,她不可能达到历史上的成就。 “好啊,哥哥要问母亲的事,妹妹都知晓。” “你觉得,哥哥要为什么敢回洛阳?” 此言一出,明空头皮发麻,这是她该知道的事吗? 周云星目精光奕奕,根本不像在问一个女孩,倒像是平等在对待自己。 明空思索片刻后,豁出去了,决心实话实说,她相信周云也是她的亲人,绝不会害她。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大楚权贵,根深蒂固,他们不会束手就擒,届时天下大乱也。” “哈哈……”周云笑了,笑的莫名其妙。 他像个慈爱的哥哥,将久未见面的妹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乐呵呵的说。 “妹妹你真懂事,竟然能看到这一步,很有天赋。” “哥哥会给你兵马,在洛阳好好保护母亲。” 兵马?建安军那样的兵马吗? 正当明空沉浸在喜悦中时,周云话风一变,贴着她的秀耳,冷冷的道。 “你还要谨记,当你弱小的时候,要学会蛰伏,太聪明会害了你。” “哥哥现在告诉你,强大是怎么用的。” …… 随着周云的话音落下,周府前院一阵鸡飞狗跳。 无数人在呐喊,他们愤怒但却无可奈何,数百甲兵进入了周府。 洛阳捕快们来了,但马上跑了,秦王大将办事,他们根本不敢管。 周府后院,泥巴地里,几十名甲兵,押解着五个妇人。 她们衣着华贵,但却披头散发,席地而跪,拼命抵抗,却无能为力。 这是必然的结果,周云的三百亲卫,乃是建安军中的佼佼者,兵王里的兵王,对付周家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雕花长廊里,七夫人哭了,在众下人簇拥下,害怕的抽泣。 她美艳过人,这段时间一直跟五位姐姐斗的死去活来,大占上风。 可今日,远方那个少年郎君,轻而易举的就能撕碎周府这个世界。 还好她没有眼瞎,去惹周李氏,否则此刻也是跪着的人。 “周云……周云你放了我,我没害过你母亲。” “周云,我们可没得罪过李氏啊。” …… 三夫人跟四夫人,还有五夫人苦苦哀求,她们跟周李氏矛盾不深,来得晚,专心对付着前面两位都费力。 闻言,身后雄兵数百,太师椅上的周云眼眸深邃,他转头看了一眼明空。 周云清楚,明空必然对周府了如指掌。 俊俏的小厮明空,还沉浸在错愕里。 周云在她面前像个温柔的大哥哥,她还以为人畜无害,这会才知道,杀败突厥可汗的人,能是好说话的? 明空瞧见周云眼神,不禁一愣,思索片刻后,淡淡的点头,算是认可了三位夫人的话。 三位夫人瞧见,立刻投来感激的目光,尤其是五夫人。 有明空这一个点头,她们就死不了了。 吓一吓,受点罪,丢点脸,那都没什么。 院子里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周云继续在太师椅上,他在等一个人,周府的老爷,周康。 当老树的影子,刚好盖到周云的铁靴时,前院嘈杂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 一位身覆仙鹤官服,头戴大楚官帽,从三品大员,户部侍郎周康行步而来。 他环视了后院的情景,眼神闪过怒火,但很快压制了。 “周云,有必要做的如此绝,她们都是你的母辈。” “何来的母辈?周康……”周云踱步,缓缓走到他身侧。 周康看见,那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楚将军。 上柱国大将军是他儿子,也许他本该高兴吧。 可惜那是他的弃子,这就变成了讽刺,讽刺他周康有眼无珠。 周云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的响起。 “我吃母亲干活的例钱长大,自幼未曾受过你的养恩,今日来了断你我之间的恩义。” 身高八尺,仗剑而立,周康知道,周云能跟潇湘剑圣打成平手,这种距离,有绝对的把握杀光看见的每一个人。 “大,大哥,这是何故啊。” 周仲面容扭曲,火急火燎的赶来,他是纨绔子弟,长期流走于勾栏,身体浮夸。 母亲被周云扣押,他伸手想帮,却始终怂的不敢行动。 周家长子周伯一身皮甲,比弟弟明事很多,全程不敢有所动作。 大楚人杰辈出,但被北狄国压的抬不起头。 他二弟周云能将北狄国可汗击败,可见其实力非同小可。 就凭这几百铁甲精锐,洛阳没个几千兵马,根本连碰都不敢。 只是当周伯看到白色锦衣、身材丰腴的五夫人时,眼里露出了心疼。 “周云……”周康怒了,他官海浮沉,养气的手段了得。 “若不是在周府,你母亲能养的活你,看看洛阳外面,多少流民死于非命?” “老夫虽不曾恩义于你,但也不曾苛责于你。” “所以此刻,本将没有大开杀戒。”周云的声音,如同地狱来的魔鬼。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最初那几年,都是忍着屈辱,在后院领取吃食例钱。 大夫人恶心了周母数年,二夫人是笑面狐狸,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这两人在周云十三岁前的记忆里,恶毒无比。 “周云,你这奴生子,得了点势力,你爬上天了。” “告诉你,回洛阳,秦王没事,你死无葬身之地。” 大夫人乃河北豪门出身,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此刻言语恶毒,诅咒周云。 当然,她也不相信,周云敢忤逆道义杀她,此乃被大楚所不容之事。 周云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臃肿的大夫人,淡然道,“要本将死的人,多得去了。云并不害怕。” “听说前几天,你还为难我母亲,大夫人未必过得去今天。李义,叫人掌嘴。” 周云亲卫,职业化军人,手中何等巨力,三掌下去,大夫人牙都打出来了,当场昏死过去。 挥手的武川子弟,看了一眼二当家,这一掌打下去,眼前的肥胖妇人可就死了。 但他迟迟没有看见周云的眼神和动作,随即便走开了。 “周云!你到底要干什么?”周康怒了,很愤怒。 巡防军大纛远远的来了,但看见上柱国大将军的旗帜,灰溜溜的离去。 周康乃是老官场,心中清如明镜。 今日周云既然没有直接杀人,说明事情没到那个地步,就看周云要做什么而已。 “大夫人惹得不是本将,生死不由本将军定。” 周云淡淡说完,回到了太师椅上,静静等待。 此言一出,周府的人群瞬间明白了, 今日夫人们的生死,就在周李氏身上。 五夫人立刻投去哀求的眼神,最近她可示好了周李氏很久。 二夫人眼神躲躲闪闪,大夫人则已经晕死了过去。 这一瞬间,周母成了全府的焦点。 周府上下几百号人,全部关注着周李氏的话语。 他们相信只要一句话,周云立刻就会杀死五位夫人。 大楚如今最鼎盛的皇子是天策上将,秦王项济。而最显赫的将军,就是周云。 就是把周伯大公子砍了,也没人敢去得罪他们,更不用说杀几个女子。 周康缓缓走去小院,他望着依稀能看出少女时期美貌的周母,长叹一声。 这些年他混迹于官场,是疏忽周云母子。 一身仙鹤官服,周康缓步来到周母身前,深沉的道,“阿李,这些年辛苦你了,夫人们跟你没有死仇,训也训了,何苦杀了她们?” 有时候,人的一生都在等一句话, 周康从未跟周李氏认认真真说过辛苦,今日一提,她潸然泪下。 早年农家父母养不活,把她卖到周府,转瞬间几十年了。 “老……老爷,叫云儿放了她们就成,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周母一松口,周云只是轻轻挥手,几十名精锐军汉松开了五位夫人。 下人们赶紧扶起站不稳的夫人们,至于大夫人,被两名健妇抬了起来。 一阵鸡飞狗跳后,周府的院子里,渐渐宁静。 卖身契被管家一份份拿出,明空点一个,周府就送一份。 临走之时,就在老管家摇头,以为后院杂奴白送时,一名雄壮的军士,丢下了一包袱银钱。 大楚通宝两千贯,超出牙人行情价两倍,建安军并不缺钱。 洛阳城。 贵人街。 长风漫漫,吹拂周云的发带。 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杀她们,真要杀,周康不会有说话的机会。 楚帝二十四年,十一月。 镇北军凯旋当天。 一员北军大将在周府带走了不少人。 周母舍不得后院的下人,就把这些人都买走。 前前后后,十几辆大车,根本搬不完。 搬家的人群里,有个小胖子笑的乐不可支。 他一边吃胡饼,一边跟在明空身后,笑嘻嘻的。 今后,新府邸,明空就是大管家了,名正言顺的老大。 只是他没注意到,大管家忧心忡忡,最终忍不住对周云开口道。 “李娘子回来了,别听母亲瞎扯,我可不敢和她抢后宅。” “她在黄河孟津渡有一座庄园,不会来洛阳,这是皇帝特许的,妹妹管好洛阳新家就成。” …… …… 第288章 皇宫夜宴 洛阳皇城。 仁寿宫。 怪石嶙峋,小桥流水,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里,此刻人来人往。 编钟鼓乐,前后数百人,恢宏而大气。 铁甲虎卫,一眼无边,宫女贵人,莺莺燕燕。 仁寿宫此刻昭示了大楚的鼎盛,酒池肉林,取之不竭。 今日,乃是皇太后下懿旨,要求洛阳项楚子弟赴皇城家宴,为项济等英雄儿郎接风洗尘。 北国有难,诸位皇子出征,班师回朝,老祖母庆贺,皇城其乐融融。 但古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五皇子项汾的随从稀少,再不复昔日的前呼后拥。 三皇子、九皇子也是拉拉西西的几人。 他们坐在金丝檀木的椅子上,眼神赤红的喝闷酒。 台上精美绝伦的舞姬,秋波暗送,他们是一点看的心情也没有。 楚帝共有二十六个儿子,夭折了五个,此刻所有的项楚皇室子弟,都围绕着项济这个奴生子,听他说什么北疆破奴之事。 三位皇子选择性的遗忘了,最开始,弟弟妹妹们都是围着他们的。 可他们那事能说出口,对比项济的战绩,他们在太原根本就是狗屎。 难道告诉弟弟们,北国逢兵灾,太原人食人。 项济那里的喧嚣,甚至盖住了舞台上的乐曲。 “七哥,野狐滩的时候你怕不怕,听说北狄人能卧冰雪,吃人肉,铜眼铁牙,是不是真的?” “哼哼,”项济发挥他的社牛属性,抚摸着小十九的头颅道,“那算个屁,七哥冲锋在前,玄武军在侧。那些野人哪里是楚人的对手。” “不过凶险的场面也不少,七哥跟你们说,当时,那把剑离我只有零点零一……” 人群里,项济说的绘声绘色,一点也不管他身为秦王兼天策上将的尊贵身份,跟弟弟们打成一片。 小皇子小公主们也喜欢围着他们眼里的大英雄,听的不亦乐乎。 除了喜欢听七哥吹牛外,小小的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哥哥的温暖,这在皇家是奢侈品。 她们奶声奶气的跟项济说,以后他们也要去七哥的军中打仗,跟十三哥和十哥一样。 是的,代王项源跟十皇子项治已经摆明车马支持七哥项济。 雁门郡守就是代王项源,乃是北疆的第二大产粮区。 不同于孩子们的叽叽喳喳,人群边缘,有一处皇家亭阁,这里聊天都是轻声细语。 几名美艳的项家贵女,围着一位身姿挺秀的公主。 她英姿飒爽,带着一股军中楚女的风采。 “成莹姐姐,你真的在十几万人前献舞,这也太威风了。” “还不止呢,十八将里面,四个将军为她击鼓,看的妹妹都美死了。”两个陪同成莹去北疆的妹妹,也为成莹姐姐感到骄傲。 北疆从军的趣事,是她们从未接触过的,不少公主们听的如痴如醉。 然而就在姐妹们都欢声笑语时,有两人眼中闪过阴冷,互视一眼后,挑事道。 “成莹姐姐,你那女卒护卫威猛无比,能不能赠些给妹妹。” “是啊,是啊,那些都是娘子军,用她们贴身保护太合适了。” 成莹回洛阳,最令大楚权贵女子们嫉妒的就是她有二百精锐的女卒。 凯旋那天,公主们都看过,那是真正的兵,不是供人玩乐的妇人。 女子贴身保护,自然是比护卫们方便多了,何况转几个下人而已,料想公主之间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成莹公主眼神冰冷,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宛如军中将领一般,斩钉截铁的说。 “那些都是北疆的精锐,自愿跟随本旅官,岂可转赠!” 此话一出,周围的姐妹们立刻脸色一变,阴阳怪气起来。 说些什么身份大了,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总之没一会就冷场了。 而两个始作俑者更是在姐妹里起哄,借着由头彻底孤立了成莹。 不一会,金砖漆木的亭阁里,冷冷清清。 只有文公团的两个妹妹跟成莹,寥寥三人而已。 “这些个庸人,别的不行,勾心斗角,倒是挺厉害的。”十四公主在成莹身侧鄙夷的道。 闻言,成莹并没有在意,过去她还会争斗一下,如今却没了这些心思。 她眼神里更多是闪过担忧,眉头紧皱,喃喃的说,“看来,洛阳城里,打倒七哥的势力,无处不在,连皇宫的项家女都有份了。” 成莹的感觉其实没错,窥一叶而知秋。 此刻,大楚的形势完全改变。 北疆来了两支精锐的雄兵,楚帝昔日的虎卫军跟羽林军也回来了,洛阳皇帝已经拥有了压制各地节度使的实力。 精兵十万,虎视眈眈,名将雄士,一应俱全。 切莫以为十万左右的主力军不算多。 这可是嫡系精锐,能打硬仗的。 自古大军都是临时部队,能有个四五万嫡系兵马,就很强势了。 明末辽东总部八千家丁军,称雄东北,女真当时只能趴着。 圣元皇帝两次征伐吐谷浑,一次四万正军,一次六万正军。 大楚北伐突厥,五十万大军里,实际上就只有洛阳精锐跟虎卫军是皇帝的亲军。 太原节度使、徐州节度使、河东节度使、南阳节度使,这些人只能算客军,打不了恶仗,也打不了死战。 楚帝此刻随时能组织两支二十万人,规模庞大,战力强悍的军事集团。 拥有刘仁基跟周云,皇帝能随意灭掉任何权贵。 虽然卧龙周云领兵的可能性不大,这种比梅朝远还恐怖的人,收回来了,一般就不会放出去。 可上柱国大将军,建安军上将军武川周云。他在和不在,那是有很大区别的。 有剑不用,和手里没剑,那可是两回事。 只是,大楚权贵们会束手就擒吗?那肯定不可能啊。 他们必然会反击,并且竭尽全力的反击。 此刻,在皇宫夜宴里,诸位皇子已经开始了倒七之盟。 封建时代的人,但凡能留下姓名的人,大部分都是人杰。 此刻项济势大,齐王、晋王、陈王,三家自然就联合起来了。 他们眼神中带着讥讽,笑意盈盈看着小皇子群里,吹牛不打草稿的项济。 ------------------- 洛阳。 城东。 夜风寂寂,吹拂了城头的旗帜。 离朱雀门不远处,有一间古朴的寺庙。 庙中小阁,蒲团之上,一位俊朗不凡的和尚正在虔诚诵经。 木鱼声音清脆,带着独有的韵律,响彻小屋。 某一刻。 寺庙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位华服老者,月光照亮了他的胡须。 老者呆立良久后,幽幽的道,“陆长生,这就是你的计谋?如今项济、周云回来了,权势滔天。” 俊秀的和尚停止敲击木鱼,眼神冰冷,淡然道,“确实没想到,周云竟然愚忠项济,放弃裂土成王的机会。” “不过虎落平阳,从此之后,卧龙周云,就只是洛阳的另一个梅朝远了。” “不要跟老夫说这些,”华服老者似乎很气愤,中气十足的道,“如今,楚帝的实力远超各地节度使,此事如何处理。” “哈哈……”俊俏的和尚笑了,笑的痴狂。 “楚帝的实力,还是项济的实力呢?” “这有什么区别,皇帝眼里,七皇子项济跟他是一家!”老者咆哮道。 “一家?”陆长生摇了摇头,小屋里再次响起木鱼声。 就在老者疑惑欲走时,一道声音,在小屋里响起。 “自三皇五帝起,子杀父之事,还少吗?” …… …… 第289章 猛士李杨 仁寿宫。 戏家的表演已经散去,皇家子弟进入宴席,而之前作陪的贵妇贵人们纷纷离去。 此刻,雕龙大柱旁,金砖之上,一位衣着极其华贵的慈祥老者,笑眯眯的领着一员锦衣少年,踱步而来。 此人面容刚毅,眉宇之间,英气摄人。 加之一身气血如骄阳,即使未穿甲胄,依旧能看出是位沙场大将。 “来来,兴儿,这个是小十六。”老太后就像个族中祖辈,替李兴引见家中的小女孩。 十六公主豆蔻年华,面容娇羞,行了楚礼后,脸红到脖子根了。 二十岁出头,力战杨双的少年郎,眼神桀骜不驯,根本不似平日见到的世家子弟。 武人挺拔,朱红锦衣似量身而定,简直就是衣服架子。 廊中楚儿,英姿勃发,宛如风景,那个贵女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今日太后带此人过来,意思很明显,不少项楚贵女使劲给李兴使眼色,包括刚刚还害羞的小十六。 “哈哈,不愧是少年郎君,楚女们沉不住气咯。” 老太后拍了拍李兴的手,随后放下,杵着金杖,缓缓进入仁寿宫大殿。 华贵的老者走远后,李兴的眼神一变,从受宠若惊变为冷若冰霜。 如果不是全老鬼明确的告诉他,太后也是他的仇人之一,他还真信了这老婆子是个慈祥的老人。 前方大殿里,皇帝坐在主位旁,这里是仁寿宫,主位还是要给母亲的。 左侧四张矮宴桌,分别是秦王、齐王、晋王、陈王。 他们身后坐着各自的家将,独立一方,位置宽敞,宫女伺候左右。 实力在任何地方,都是说话的本钱,皇宫也一样。 其他所有的弟弟妹妹们挤在右侧一起,而他们却能独立成位。 四位皇子乃当前大楚实力最强悍者, 齐王迎娶了上官氏,有徐州上官氏背书。 晋王为丁贵妃所出,有太原郡的力量。 陈王身后站的是百年门阀,南阳萧氏。 秦王项济原本最惨,他没有母族,但他的实力却是最强的。 十五骑出洛阳,三十万人败铁力,乃是最能征善战的铁血皇子。 “今个哀家唤你们来啊,一则好久未见,二则诸位劳苦功高……” 大殿主位,关中霍氏老太后慈祥的诉说起项楚的仁义, 这些话下方项楚子弟们听过无数次,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开场贺词。 但所有项家皇子、公主们都声色并茂,认真诚恳的听着老祖宗的话语。 唯有项二愣子,他就像颗老鼠屎,差点睡着了。 杨猛眼疾手快,伸手顶住,项济这才双眼一睁,甩甩头,眯着眼小声说。 “这仁寿宫比周老弟开会还无聊,尽说些废话,还不如刚才,本王戏说北疆来的精彩。” “主公。”杨猛面色严肃,小声的提醒道,“太后权柄鼎盛,莫要得罪了。” 杨猛的实力今非昔比,武者生死边缘突破是最快的,数次先登,杨猛已经有了自己的武者之势。 他早就发现老太后瞄了这里几眼,秦王这样,是很危险的。 洛阳里的斗争,不似北疆战场,明刀明枪的干。 那都是杀人无形,害人无声,保不齐一个小动作,就要了性命。 各家皇子,那个不是认认真真,如履薄冰,就秦王还是北疆那一套,开会打盹睡觉。 仁寿宫主位上,太后的声音不知不觉大了几分。 她出身高贵,乃关中霍氏,自幼通武艺,嫁给明帝之后,斗倒了多少英杰。 老太太甚至都记不清了,最少三十几年吧,上一个不听她说话的人死在午门。 魏公公拳头紧握,他是太后发小,此刻项济的无礼行为已经触怒了他。 “秦王,秦王!哀家说大楚皆忠义,容不得小人,你可听到了。” “呃……听,听到了,此乃大善之言。”项济忽然被太后点名,毫不在意的回应。 “哀家初见青龙,便觉得甚是有缘,许个公主给他,跟霍老将军结成亲家,秦王该不会反对吧!” 该不会反对?这谁敢反对。项济不禁心里嘀咕。 “全凭太后做主,济皆可行。” 项济此言一出,大殿中的人无不为之一怔。 小皇子小公主们多是担忧,齐王等人却是差点笑出声来了。 皇太后当面抢人,项济竟然无所谓。 大殿主位上,楚帝眼眸深邃,跟母亲相视一笑,随后宴会开始上主膳。 今日太后目的已经达到,笑容和蔼,跟不少上来祝贺的公主小皇子们有说有笑。 但这种温馨的场面,总有人要打破。 本以为今个项济不听太后贺词已经是无礼了,谁料这会上菜他竟然更加过分。 一会嫌弃这个菜难吃,一会嫌弃那个菜难吃,就算难吃,一般人都不会表现出来。 可项济北疆待习惯了,若不是在仁寿宫,他都要吩咐了, 那个谁,把些难吃的菜给士兵们分享。 若是梅朝远跟段渊在此,就会觉得很正常。 定襄大营搞事第一人项济,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济儿!莫不是这些菜肴不合你的口味?”楚帝有些愠怒,冷哼了出来。 今日老七屡屡不给母后面子,很可能是皇帝跟母亲在瓦解项济的力量,后者表达不满。 项济随军北征,能打下偌大基业,绝不是毫无心机的货色。 “父皇,这东西都华而不实啊。”项济眉头带着嘲讽,嫌弃的道。 华而不实?! 主位上,霍氏皇太后跟楚帝眼神一冷,秦王好大的胆子,若有所指。 楚帝脸色阴沉,龙颜大怒, 项济竟敢讽刺朕厚恩龙骧军此举,华而不实?太可恨了。 “这些糕点,将粟米等碾磨之后,加入了大量的花粉等名贵的东西。完全背离了烹饪的本质。”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还有这盘烤肉,大量使用佐料,空堆华丽,烤肉的根本是火候,火功才是一切。” “莫说跟丁不四和周老弟比,就是本王都弄的比他强……” 借物讽人,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皇帝跟太后,还不如两个厨子。 “放肆!”项济还在夸夸而谈,殊不知他的每一句都是在打老太后的脸。 皇太后气得身子浮动,项济说的不是菜肴,而是她跟楚帝的行为。 然而,就在太后爆发这一刻,现场气氛为之一怔。 魏孝贤只感觉到了两股恐怖的压力,项济身后,李兴跟杨猛二人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此刻,最近的护卫都有二十步,而皇帝跟太后身边只有他这一个宗师顶级高手。 项济身后死士,乃沙场之人,武威自强三分,比起江湖路子,煞气凌烈。 魏孝贤虽然未必会输,但皇太后跟皇帝肯定也会被换掉。 三皇子齐王身后,供奉的宗师武者,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 青龙李兴,先登将军杨猛?此二人气血之威太甚,他完全不是对手。 别说这些供奉,齐王、陈王等人也很紧张,咽了咽口水。 吃个夜宴,搞得这么刺激,何苦呢?早知道就穿软甲了。 仁寿宫大殿,一时场面寂静无比。 只有项济跪坐在宴桌前,声音嚣张且嘈杂,不停的点出食物里的不足。 他明明在找麻烦,偏偏又说的头头是道。 小皇子小公主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七哥如此自信?他就敢断定祖母不敢动手,还是他有绝对的把握杀了祖母。 听说七哥在百万军中叫阵,明白了,原来七哥也是高手之一。 老太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魏公公,后者额头流下了冷汗,默默地摇头。 “哈哈……”楚帝朗声大笑,既像认可,又像自嘲。 “济儿,没想到,你深得庖厨之道,得空一定要去你府上尝尝。” 楚帝打了圆场,表面笑得乐呵,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楚帝很愤怒,项济认定了朕不敢杀他,杀他北疆建安军顷刻之间造反,龙骧军、玄武军也会随之暴动。 他甚至连演都不屑,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朕好糊涂,”楚帝在太后的身边,小声的叹息道。 “陛下为何如此忧虑?”太后何等人物,只是短暂的失神,这会跟项济比之前还要亲切。 令她没想到的是,秦王如此试探皇帝跟她,此刻竟然也眼眸真挚的笑着招呼她这个祖母,这养气功夫真是厉害,城府太深了。 “七儿能打下偌大的基业,朕竟然以为他是个庸人。”楚帝眼中闪过异色,冷冷的说。 “看来,北疆被他骗了,他早就在等了,等朕召他回来。” “莫慌,孩儿!” 霍家太后笑着缓缓起身,那笑容,就像邻家老奶奶一样慈祥。 她拄着金杖,似乎要踱步去大殿宴台,走之前,轻轻的对楚帝笑道。 “从长计议,莫要急,洛阳里,没人是咱们母子的对手。” 大殿下方,齐王跟陈王眼神耐人寻味,互视一眼后,皆是感到不可思议。 今日项济如此打皇太后的脸,老太太此刻竟然跟他祖母情深。 这也就是项济,若是别的皇子,此刻已经是死人了。 关中将门出身的霍太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楚史记载:圣昌皇帝二十四年冬,北征诸皇归,七子项济,借宴食讽太后召其兵。 后大怒,然济不惧,猛士者李杨二人怒目,帝后遂不敢发。 …… …… 第290章 洛阳风云 大楚。 洛阳。 楚帝二十四年末,在洛水河畔的楚人眼里,这是一个繁荣的年份。 这一年北狄入侵,大楚一时间山河动荡,本该是个灾年。 但文魁郎北上,七皇子破北奴,楚人众志成城,赢得了战争。 大楚逼迫草原人签订了商贸协定,并州道的繁荣带动了整个洛阳的经济。 北伐之战消耗了大量的楚人,大幅降低了人地矛盾,同时大楚北伐朝廷各项巨额消耗慢慢流入民间。 从客观上讲,此刻的大楚,外无边患,国内昌盛,除了河南乱民苔藓之疾外,楚国欣欣向荣。 只是民间的鼎盛跟朝堂衮衮诸公一点关系没有,此刻大楚权贵是头大如斗。 楚帝二十四年十二月,项济扳倒的官员,比整个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乾政殿在权贵眼里,实际上是权力交锋的角斗场。 大伙有山头有利益,既要小心皇帝,又要小心政敌,但总归还算斗而不破。 可秦王上朝以来,那就是腥风血雨。 他没有派系,眼神一冷,见谁都像是个奸臣,就连左丞相商师成被他看一眼都有点虚。 户部侍郎上报全国税赋粮食,诉说大楚的各种困难,黄河大水、将兵抚恤、民间疾苦。 总之就是一句话,户部很难,国库没钱。 户部侍郎陶大人也就是例行公事,谁料,他说着说着,发现身旁有一锦衣蟒袍的皇子冷冷盯着他看。 项二愣子是谁,拿个小册子在北疆最底层活动的皇子,他听户部侍郎说完第一句话,就知道有问题。 乾政殿上,秦王询问了户部侍郎一大串细节,下一刻整个户部穿帮。 龙椅之上,楚帝龙颜大怒,甚至咆哮乾政殿。 欺君,欺君之罪!这是在嘲讽朕无能。 楚帝心里清楚户部肯定有猫腻,但没想到竟然是胡吃海吃。 原来皇帝才是喝汤的那个,肉都被户部的狗官吃了。 户部侍郎当庭被抓,三司共审,一连串官员随后进入天牢,户部尚书被罢免。 整个案件六十七员楚官被斩,罢官者无数。 秦王只是略微出手,就成就了楚帝二十四年第一大案——户部贪腐案! 有一就有二,朝堂有了项大喷子,斗倒个户部这就完了吗?那必然不是。 项济心怀正气,每每有官员叙事不对,他都要先说几句,完全就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韬光养晦。 尤其是右丞相裴温,被秦王点着头数落,后者屁话都不敢说。 那一刻,龙椅之上,楚帝捂着额头,他甚至怀疑,这大殿里,谁才是皇帝。 项济就像个搅屎棍,不管利益,不管派系,他只管公理。 狗日的谁贪,他搞谁,特么的谁祸害楚民,他弄谁。 众权贵合力弹劾项济,想集体斗倒秦王,可惜了,他们根本说不过。 北疆围绕项济的都是什么人?周云、刘庶、崔中书、丁至孝…… 长期跟着这些人杰,耳濡目染,项济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于是乎,乾政殿里,搞事第一人秦王只要看谁一眼,后者便会冷汗直流。 项济问什么,他最好回答什么,否则天牢就是他的去处。 而就在朝堂风云激荡的同时,军中也暗流涌动。 楚帝几乎将对龙骧将军李兴的喜爱写在脸上。 全爷跟李兴被三番四次的请进宫中,诉说昔日情义。 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得到什么稀罕物,第一时间叫小黄门送去军中。 期间宫中有羽林者不服,认为此人不过宗师前中期,何来的如此威名。 楚帝眼神闪烁,正有此意,宫中校场,设下将台。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服直接打就行了。 李兴的武艺,稳中带着锐气,连杨双都能对付很久,这些宫中的银枪蜡醋头如何是对手。 李兴一日连胜十七场,直到羽林、虎卫再无人敢战才作罢。 几万洛阳精锐中的佼佼者,这一刻垂头丧气,他们仿佛看见了天赋的差距。 那无敌的一刀,就像不可跨越的鸿沟。 原来是青龙宗师三重就能无敌,而不是所有宗师三重就有那种惊艳的实力。 大楚皇宫里,圣昌皇帝龙颜 大悦,封李兴为大楚第一勇士。 于此同时,宣旨太监不停出没在龙骧军跟玄武军的大营。 旅官队官开始频频调动,太后渐渐架空了项济的军事力量。 ------------------ 从前,关中长安,沃野千里。 那时候,霍守镇大楚第一门阀,中原甚至有霍与项共治天下的格言。 洛阳东城霍家府邸,在楚帝十年,洛阳之乱后一直空着。 如今,它迎来了新的主人。 项济把霍府一分为二,南院给了周云,自己住北院。 最近他一直忙于朝堂斗争,没空管府邸,索性全交给了周云的妹妹明空打理。 小丫头不仅人长得俏,还管的井井有条, 项二愣子眼珠子一溜,干脆连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周云。 项济此言一出之时,周云目眦欲裂,当场义正言辞的拒绝。 你那个库房有个鸡毛,又想顺老子的黄金! 无奈明空那小丫头不知道江湖险恶,已经接下了项济的钥匙。 南院的大殿里,不少漆木因为没有维护,已经翘皮了。 明空换上了管家的青色锦衣,戴着楚儿冠帽,透出了一股英姿飒爽的美感。 不知道是谁的谣言,周云喜欢将门女子,李娘子是武将、李贞将军是武将,他赋诗相思的梦中情人丁秀青,更是能匹敌杨双的女子。 这导致了,明空喜欢像男孩一样打扮,即使做了女主事,也要换上管家的衣物。 她正指挥下人们打扫清理,过几天,她会安排漆工上门。 这个时代的漆工称为漆家,不比后世工人,那都是一户户传家的手艺。 不仅人讲究,用料的配方还不准观看。 大户人家只能邀约,一般好的漆家想快,还得使银子。 “上头,大梁柱脱皮的全铲了。” “十二,十二!去火房拿吃食过来,仆人们不去那边吃了。” …… 周李氏跟明空是懂后世资本家路数的,她们每一个大楚通宝都要精打细算,就连吃饭来回的这点时间,她们都会盯着。 周云最近比较低调,他已经被边缘化了,弹劾他的理由是无父不孝,这在大楚就是仕途死刑。 如今,周云空有上柱国大将军和入朝不拜的名号,实际上无任何实权。 他唯一能指挥的,就是本部的三百护卫,也许还有项济的三百护卫吧。 项济这混蛋为了蹭伙食,说要连营,嘱咐明空将中间的假山怪石全部平了,做为营地校场。 自古门阀花园假山是不能乱动的,一具具尸体被楚人长工挖出来,有大有小,仿佛诉说了这栋大宅昔日的腥风血雨。 最令明空开心的是挖出了一间密室,内中有几万两银钱。 几丈的密室里,有三具尸体紧紧抱在一起。 周云看过了,锦衣丝绸,那是一具女尸跟两个孩子。 应该是那年霍府大难,她们一直躲在密室里,没有食物后,活活饿死了。 在女尸尚未腐化的华贵丝绸锦缎上,周云捡起了一块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祥云仙鹤,绝非凡品。 这上方的祥云图案,周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正当周家奴仆长工们,如火如荼打扫大殿,准备翻新屋子时,北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项济满面不忿,大步流星,来了周云的南院。 “狗日的,朗朗乾坤,当面贪腐,还有王法吗?” “商师成那个狗东西,报的军费根本不对。” …… 周母很看重这个耿直的项二愣子,盛情款待,去屋里端来了热茶。 明空跟周云互视一眼,长廊里,槐树旁,一个衣着华贵的楚人正在怒喷朝廷。 此情此景,两人不禁扑哧一笑。 “项大哥,何事如此愤怒?”周云笑着询问道。 “虎卫军的费用竟然比咱们建安军还高,就那些废物配吗?” 项济一边喝茶水,一边愤愤不平的抱怨, 朝廷给虎卫军、羽林军甚厚,给龙骧和玄武的却很薄。 皇帝还大量撤换两军的将官,几个旅官都换了,赵武生等人来天策府当护卫了。 “哼哼,”周云眼眸深邃,刀削似的脸颊上闪过讥笑,“别急, 马上就到你了,项大哥。” 皇帝跟太后已经剪除了项济的部分将官,李兴尽力拉拢,孟百川封了高官,张马本来就是护龙司的人。 “特么的,这乾政殿没法去了,都是些迂腐之人。” “实在不行,不待洛阳了,这地方不痛快……” 项济刚喝了口茶,话还没说完。 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赶紧环顾四周,躲进了周云的客殿里。 就在周云跟明空疑惑时,贾平庆眼眸赤红,挥舞短棍,四处寻找秦王项济。 “项济!你个王八蛋,给咱家滚出来。” “项济……你不是人,忘恩负义!” …… …… 第291章 贾平庆遭难 天策府。 南院。 贾平庆看见周李氏,就像是看见了能做主的长辈。 他丢了短棍,哇的一声,在大殿长廊的椅子上撒泼,痛斥项济枉为人主。 早在河原大营的时候,贾公公说了黄河水患银两税赋等问题,项济当时就说要处理贾平庆。 这北疆经历了几番生死,贾平庆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谁料,今日项济炮轰黄河赈灾官员,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官员们怒不可遏,反咬项济信口雌黄,诬陷大楚忠良。 谁知道,项二愣子顺口就说了,是贾平庆贾公公告诉他的。 这特么不就等于把贾公公给点了吗? 听到这里,周云不禁目瞪口呆,项济这是杀顺手了。 如此做法,敌我双杀,赈灾官员们一律罢免,贾平庆也被朝廷权贵势力给撸了下来。 如今,他红顶太监,大楚第四高位太监没了,重新变为了小黄门,在乾政殿打杂。 “好事啊。”周云听完之后,淡然一笑,给贾公公递上了一碗茶水。 好事? 无论是明空还是周母,亦或者躲在门后面的项二愣子皆大吃一惊。 这丢官了,还能是好事? 贾平庆眼泪停止了,支支吾吾的询问,“周卧龙,怎么就变成好事了呢。” 周云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冷冷的道,“贾平庆是项大哥什么人?” “那当然是铁杆了,贾公公可是本王的心腹。” 见事情有了转机,贾平庆也冷静了,项济这才敢从墙后出来,补救一下脆弱的主仆之情。 谁料,贾平庆一看见项济,就跟看见仇人一样,拿起棍子,就要修理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公鸭子嗓音不停地辱骂,口沫横飞。 “在太原,是谁给你绞尽脑汁弄甲胄兵器。” “在童家镇大营,是谁给你假传圣旨,弄来了兵马跟粮食。” “又是谁,这一路为你提供皇城司的情报……” 狗日的,贾平庆越想越气,不是周云等人拉着,他真要糊上去,给秦王来一顿狠的。 这东西敌我不分,一通乱杀,红顶大太监,就这么没了。 “本,本王也不是……故意的。”项二愣子丧着脸,悻悻的说道。 贾公公为人精明,他知道再闹下去就过分了。 项济好说歹说,答应补偿,贾平庆说了几句也就算了。 他看见天策府大兴土木,中间三十几亩的假山花园都变成了校场,兵卒们在搭建营地。 看了眼周云,贾公公开口道,“周将军,要不宫里咱不待了,来天策府干监军得了。” “那可不行,贾公公你是很重要的!”周云很肯定的说道。 闻言,贾公公叹息一声,“咱都丢了官,一个小黄门,哪里还算什么重要人物。” “还是那个问题,你算不算秦王嫡系?” “那当然算啊,”尽管贾平庆想殴打项济一顿,但就大楚势力来说,他就是秦王的铁杆。 “所以啊,”周云面如冰霜,冷冷的说道,“军中已经换的差不多了,周某闲人一个,皇帝下一个要对付谁?” 皇帝要对付谁?项济明面上的实力里,最高的就是他这个红顶大太监。 长廊里,明空带着周后十二,分发奴仆和长工的吃食。 周母则是在大屋里,架了一张旧木桌子,漆木她舍不得用来吃饭。 在贾平庆呆滞的目光下,周云拍拍的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如今,你跟项济决裂,不就保住了性命吗?” “否则,皇帝一动你,那可不是丢官这么简单了。” 项济最近一直在周云这里蹭饭,没皮的很。 今日又多了贾公公,周李氏热情好客,期间不停劝菜。 贾平庆心不在焉,草草的吃着,心里却在思索周云的话语。 他自小跟楚帝一起长大的,虽然是几十个仆人里的小透明,但同府而出,算是皇帝近臣。 之前一直在干收权贵粮税一事,虽说不是好差事,可这是皇家的重任啊。 这会他的红顶大太监确实没了,乾政殿的小黄门身份却还在,这本身就是个疑点。 真是皇帝要削他,后宫难道安排不出个洗恭桶的太监? “别想了,好 好吃,皇城司还有你,楚帝很快要重用你了,别忘了,你做过玄武军的……” “项大哥,等会出去的时候,好好给贾公公打一顿。” 周云转头对着项济,边吃边道。 打他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决裂就要有决裂的样子。 “不……不好吧。”项济大快朵颐,眼神带着为难,但似乎内心却并不反感。 项二愣子在贾平庆惊惧的眼神里,笑眯眯的捡起地上短棍,似乎在看它顺不顺手。 ------------------ 洛阳。 蜀王府。 成都蜀王富甲天下,其二子迎娶了当时的洛阳楚舞仙子成莹公主。 为了凸显对公主的喜爱,成都刘氏动用巨资,相传当时银钱拉了几十车。 但当年东城已经无地可用,最终在北城角,开辟了府邸。 芙蓉城来芙蓉香,蜀王府充斥着成都的花草世界,一度鸟语花香,蜀中之国,以解刘二公子思乡之苦。 可惜,刘郷无好命,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 如今,蜀王的质子是第五子,刘旭。 此人长期住在驿站质子府,最近嫂嫂回来,反而大肆登门,淫图纨绔之心不言而喻。 此刻庭院中,刘旭大摆宴席,邀请了裴相之子裴寂斎, 同时请来了,大楚四大才子之一萧洛,还有几个五姓望族的权贵子弟。 院子里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傲寒而立,独自绽放。 “哈哈……裴公子,等会让你见识见识家嫂的舞姿。” “铁鼓胡琴角声起,霓裳舞仙倾野狐。能欣赏如此美人,裴某多谢了,就是不知能不能……” 裴寂斎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他生于宰相之家,自幼就会留三分言,恶事可以做,但决不能提。 “嘿嘿,裴公子莫要急,有机会的,哈哈。”刘旭面容扭曲,眼中带着淫邪,奸笑道。 庭院宴席,几位权贵子弟笑意盈盈的讨论着女人的那点事,完全不曾注意,身后作陪的三家柳楼花魁,眼里全是鄙夷。 李诗诗一袭白衣、身姿婀娜,在裴公子身侧倒酒,陪着笑脸。 教坊司来了三个头牌,玖月楼也来了两个面容娇美的女子。 在平常人的眼里,这些花魁高不可攀,但在裴相之子、蜀王公子这种级别的权贵眼里,那都是些玩物。 偶尔撒点娇,提提兴趣没问题,真敢蹬鼻子上脸,弹指之间,整座柳楼都给端了。 二层楼阁闺房之中,赵盺身覆黑色布面锁子甲,后腰带着武川镇的制式短剑。 她眼眸焦急道,“公主,几个废物子弟,何必忍他们。你一句话,赵盺给你赶走。” 成莹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抿了红唇,无奈的道。“你还嫌七哥跟周将军的事不够多,跳支舞也没什么。” 正当成莹公主还在打扮时,楼下传来了刘旭叫骂。 “成莹,速速下来献舞,莫要使某在萧洛跟裴公子面前丢脸。” “快点,慢了有你好受的。” …… …… 第292章 惊城一剑 洛阳。 蜀王府。 庭院的门已经被周云一脚踹碎,此刻,这个充斥蜀中特色的梅花庭院,围满了武川镇护卫。 至于蜀王五子、裴公子等人的随从兵卒,要么跪在外面,要么已经人头落地。 成莹哭了,哭的很伤心,她趴在赵盺的怀里,不敢看周云,她最不想周云看见她不好的一面。 庭院小门立将军,挥剑杀人为红颜。 如此骁勇的周云,成莹很感动,却也很愧疚。 她本不愿意自己的事牵扯周云,但今日却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周云一剑寒光,斩断了眼前挡路的梅花树,踏着碎枝,出现在了宴台的前方。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众权贵子弟不禁一愣,周云他们当然知晓,但不知晓他竟然敢动手杀人。 宴台后,蜀王五子刘旭虽然是质子,但作为大楚贵门之子,此刻只觉得周云辱没了他的脸面。 他脸上不悦,甚至不屑理会周云,对着成莹大声吼道,“你个贱人,老子要你跳舞,为何停下?” 周云虽然武威赫赫,可这些权贵子弟并不害怕,他们是大楚顶层,很清楚周云已经失势了。 “再敢多一个字,本将会让你一辈子坐轮椅上。”宴台前方,周云居高临下,冷冷的道。 闻言,还在咆哮嫂子的刘旭踱步到周云身边,鄙夷的打量这位北疆卧龙。 不得不说,这人的卖相确实不错,玉面朗星,陌上少年。 此刻红甲长剑,梅花园里傲视权贵,颇有一番气派。 别人或许害怕,但在刘旭等人的眼里,此人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皇帝实际已经软禁了此人,他出不了洛阳。 至于上柱国大将军,入朝不拜,那些都是虚的。 项济一倒,周云也走不长。 秦王已经惹怒了霍太后,失势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项济、周云北疆势力的灭亡,在他们眼里,只是时间问题。 “周云,你不过就是个闲散之人,本王劝你,有多远滚多远……” 刘旭嚣张的话还没说完,李义猛然暴起,一脚踢断了他的小腿骨。 主辱臣死! 李义乃北疆杀出来的少年子弟,他目光灼灼,怒不可遏。 在这些武川镇兵的眼里,大不了今日就一命换一命,先弄死这玩意再说。 那种暴力撕裂、骨头粉碎的剧痛,让刘旭几乎晕厥,瞬间满头冷汗,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赵叔,赵叔,杀了他们。” 蜀王的供奉乃是绵竹剑宗的掌门级高手,此人早已九品巅峰数年,一手蜀山剑法,独步江湖。 赵供奉眼神一寒,踏步一跃,凌天一剑,直取周云。 此人十二正经全开,一身气血之力旺盛。 野猪肯定没问题,但李义不是对手,周云一把拉开了他。 这一剑,三十年功力,快如疾风,形如鬼魅。 赵供奉很有把握,周云就算能接,也会出现巨大破绽,他第二剑顺手就能杀了周云。 至于杀周云的后果,那不是他一个武道供奉该要考虑的事。 周云眼神闪过精光,他没有动,他在等。 庭院石板枯树前,楚甲骁将定如山。 周云一动不动,好似根本没看见危险。 此种情形,甚至赵供奉都疑惑了,周云跟潇湘子打成平手,难道是传言不实。 就在蜀山长剑离周云只有三尺,裴寂斎的脸上闪烁笑意,成莹高声呼喊的瞬间。 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拔剑、出剑、收剑,一气呵成。 梅花庭院里,众人只看见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后是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 在场中人疑惑的目光中,赵供奉跟周云背身而立。 周云的肩甲有一道划痕,头盔上也有一道。 赵供奉眼神空洞,脖子上有一条细线。 一丝鲜血缓缓流出,他踉跄的走了两步,艰难的说。 “东,东帝王剑……果然厉,厉害。” 电光石火之间,周云斩断了他的剑,之所以要放过来,是不给剑招变化的机会。 周云只看了一眼就知晓,此人的绝对实力在他之上。 如果这一剑不能杀掉,今日势必要死不少护卫。 十名武川镇的虎狼之兵迅速跑来,甲胄砰砰作响。 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包围了几张宴台。 “赵供奉,赵供奉!”刘旭吼得撕心裂肺,赵供奉可是蜀王势力中排前三的高手,尤其是江湖搏杀,宗师武者都讨不到好。 此人一死,今后他在洛阳,惹事生非,就只能提心吊胆了。 “哒-哒-哒-哒……” 宴台中,一位衣着华贵至极,面白浮夸,但眼神冰冷的公子走了出来。 他气质不凡,淡然自若,对周云行了一个楚礼,缓缓道,“周将军今日,来此为何意?” “我等只是陪同刘旭来赏舞,似乎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事,用得着杀奴,刀剑相加。” 不得不说,裴温的儿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只一开口,就恶人先告状,将周云置于道德的低端。 如果是别人,裴寂此招无往不利,甚至朝堂中的权贵也要吃这些规则。 但可惜,他碰到了周云,用刀剑说话的北疆边镇豪杰。 “你是何人?”周云如苍松挺立,明知故问。 “裴相之子,裴寂斎!”华贵公子眼神闪过阴狠,冷冷的道。 此话一说完,周云猛然一脚,他如断线的风筝,倒摔在宴台之上,一片狼藉。 场中之人,无不是目瞪口呆,五姓望族之首的裴家都敢结仇? 几个柳楼花魁赶紧扶起口鼻呕血的裴寂斎,后者抽搐好一阵才缓过来。 周云纵横战场,杀敌无数,眼神中带着轻蔑,教训道。 “滚到一边去坐好,等下会找你。” “你爹裴相见到上柱国大将军,入朝不拜。还要乖乖行礼,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话。” 李诗诗美眸闪烁,感到不可思议。 庭院石板,刘旭这样的大楚显赫之人,竟然被这个英俊不凡的将军,死死踩在脚下。 裴相之子,跺一跺脚,二十二坊都要颤抖的权臣之子,他也敢踹断肋骨。 远方,娇美的公主依旧躺在女卒的怀里,她看周云的眼睛,骗不了任何人,李诗诗知道,那是爱慕。 看来传言是真的,成莹留在北疆,是因为武川赘婿周云。 而周云为她不惜得罪权贵,必然是深爱的。 至于不敢娶回去,也许是大楚皇室的阻力,也许是如传闻那样,周云惧内吧。 “周云,你莫要得意,老子有这个婊子的把柄,本公子要她身败名裂。”刘旭被周云踩着,面容扭曲,疯狂的咆哮。 “你说什么!”周云俯身靠近刘旭询问道。 “老子,有她的把……” 一道寒光闪过,刘旭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线,他眼眸呆滞,不可置信。 周云竟然敢杀了他,周云竟然敢跟蜀王结下死仇,就为了一个人妻。 “你死了,把柄还有用吗?” 上柱国大将军这一剑下去,庭院中的权贵子弟无不是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真的杀人跟殴打一顿,那是天差地别!裴寂斎知道,他踢到铁板了。 自古中华矛盾有两种,一种是过节,一种是死仇。 有过节两人相斗,最多就是用手段、用心机,低烈度的敌对。 但死仇就不一样了,像杀掉蜀王之子这种杀子之仇,成都刘氏必然跟周云不死不休。 …… …… 第293章 梅园之辱 梅花庭院。 李诗诗玉手捂着胭脂唇,美眸中闪烁异样的光彩。 她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这个英俊的红甲楚将,猖狂的可怕。 宴台左侧四五步,周云一只脚踩在倒伏的梅树枝干上,身似山岳,眼神轻蔑。 今日所有在场的男子,要么从这里钻过去,要么就横着出去。 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文魁郎萧洛。 五姓望族裴寂斎,卢家二公子,窦家天之骄子窦进。 这是大楚的顶级权贵圈,昔日柳乐楼里,一言而定人生死的大楚名门,今朝看样子是要遭大难了。 “周云,我等只是来看歌舞,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裴寂斎捂着腹部,口鼻带血,忧愤的道。 “本将军也只是抬起脚,钻不钻你自行决定。”周云戏谑的望着宴台后的这些权贵子弟,拍了拍甲胄上的枯枝树皮。 周云不屑于跟裴寂斎打嘴皮仗,成莹为何献舞,周云不得而知,也不该他思索。 他只需要让洛阳各方势力知道,谁敢动他的兵,他就砍了对方的脑袋。 成莹过去是文工团统领,北疆立过大功,周云必然要护她周全。 “快点,武川镇的边军子弟,耐心可不好,等会控制不住,就别怨本将军了。” 周云眼神一冷,话音一落,一阵刀剑出鞘的声响,又来了几十名凶悍的虎狼之兵,将裴寂斎等人团团围住。 裴家的武者供奉此刻手微微颤抖,他想握剑,但又很犹豫。 蜀山赵剑圣一招就被周云杀了,虽然都是九品,但他的实力远远低于赵供奉,更莫说对抗周云了。 退一步讲,就算周云不动手,这几十名屠戮北狄的熊虎之军,他也过不去。 军阵一出,大盾长槊,他身穿布衣,一柄轻剑,能挡几个回合? 真以为江湖话本传说,一剑既出,千军不可挡。 实际上,就是大楚武者巅峰的大宗师,也杀不过一千悍不畏死的军阵甲兵。 裴寂斎看了一眼供奉牛剑尊,后者满头大汗,眼神躲躲闪闪。 丞相公子叹息的摇了摇头,在两个姑娘的搀扶下,他缓缓踱步,来到周云的面前。 梅花庭院的草皮被修剪的很好,但这个月份,已经快要枯黄了。 裴寂斎的手被梅花枝干划伤,可手上的疼痛他丝毫未觉。 因为裴大公子心里在滴血,那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周云,你今日不杀我,会后悔的。”裴寂斎被迅速钻过胯下的牛供奉扶起,佝偻着身子,眼神阴狠的道。 长风吹过庭院。 屋檐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莹停止了哭泣,躲在赵盺怀里,眼眶通红,默默地看着一切。 六个洛阳花魁仙子互视几眼,脸色暗淡,她们今日看见了不该看的,这是天大的坏事。 万一那个人想起了梅园之辱,拿她们出气,那就是生不如死。 周云身姿挺拔,三羽赤盔,腰挂长剑,一道宛如地狱般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 “武川镇周云,言出必行,你比刘旭厉害点,但也就是一点点。” 闻言,裴济斎眼神暗淡,不得不说,五姓望族的家学还是有可取之处。 至少裴家公子能想通今日的关节,没有大喊大叫,过多的纠缠,否则周云敢杀蜀王之子,也敢杀裴相之子。 随着权势最大的裴寂斎一瘸一拐,佝偻着身子离开,宴台上的各家权贵子弟,虽面目愤恨,但又无可奈何。 洛阳。 蜀王府。 一个平常的冬天下午,武川镇豪强周云,虽然被实际软禁在帝都,但北疆豪杰依旧飞扬跋扈。 随着裴家、卢家、窦家等豪强公子们一一通过,周云的面前出现一道身影。 此人身高九尺,宽肩长衫,乃是一位书生。 他缓缓走来,正是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文魁郞萧洛。 “萧才子,听说你当年诗词冠绝大楚,梅园赋诗一首,便可离去。”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看不出表情,望着萧洛,淡淡的说道。 萧洛环顾了梅园,思索片刻,眼神坚定的说,“区区胯下之辱,淮阴之旧事尔,洛有何惧,岂可作诗助贼之幸。” 大楚虽然在别的事情上,官吏贪腐严重,但唯独科举这条路,保留了一线生机。 也许台面之下的人有水分,但金銮殿的文魁都是人中龙凤。 兵家大圣刘仁基、阴阳大圣陆长生,政法兵家阴阳集大成者,六边形战士杨重楼。 楼烦关下。 镇北军刘仁基的一系列防守,是周云在三思之后,选择继续蛰伏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古防守能打出很高的兵损差,如果建安军在楼烦关旧城损失惨重。 不仅无敌的兵威没了,后续兵力不足,也会被一步步磨死。 更不用说,如果攻不破,武川镇李氏一族,就会成为楚史上的一句话。 帝二十四年,边镇武川作乱,久攻楼郡不克,兵散族亡。 梅花庭院里。 几家好友权贵都钻了,萧洛俯下身子,正欲通过裆甲时,周云忽然恶狠狠的询问道。 “萧才子,你家书童,萧成章在何处?” 闻听此言,萧洛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萧成章,那个天赋妖孽的书童,那是他永远不想提起的痛。 那年老树下,这个乐呵呵的农家子弟出现在他的世界。 此人一天学的东西,比他这个主人一个月的还多。 但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永远的送走了那个混蛋。 “咚……” 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萧洛被周云重重的踩在泥土里。 周云缓缓俯下身子,冷冷的对着口吐鲜血的萧洛说,“你这种欺世盗名的废物,杀得了他吗?” 这就跟当初鱼换水要杀周云一样,金蝉脱壳,轻松离去。 萧成章那种人,如今已经是大楚的心头之患,铁力正在改革,草原在极速蜕变。 “你……你怎么知,知道?”萧洛眼神恐惧,支支吾吾的道。 “北山夜袭不是他,能等六个月?野狐滩之战没有他,能打的那么难?” 萧洛重伤之后被吓晕了,是仆人抬出去的。 周云并没有杀他,萧洛乃是南阳萧氏的旁支,无论是不是草包,萧家肯定要维护文魁郎。 萧世安在中原地区,影响力很大,打一顿没事,杀死就太过了。 李兴、杨猛的武艺,在绝对实力上,是弱于萧世安的,树立这等死敌,没必要。 一切风平浪静后,李诗诗、素娘这些柳楼花魁就显的很扎眼了。 所有权贵都走了,甚至都没看她们一眼,更别说提了。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北兵,眼眸赤红的看着她们,此刻,六名衣衫各异的女子瑟瑟发抖。 她们面面相觑,上柱国大将军,就算折磨死她们,谁敢管?谁会管? 一个孱弱的紫衣女子坚强的站了出来,犹犹豫豫,莲步来到周云面前。 泪水打湿了胭脂,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周云,准备俯下身子。 “你干嘛呢?” “钻……钻过去啊。”教坊司花魁娇柔又委屈的道。 周云居高临下,轻蔑的道,“滚,老子不欺负废物。” 素娘娇美的容颜上,脸色一变,怔怔的望着。 庭院里,英俊的将军踏步而行,擦肩而过。 他的话虽然恶毒,但在素娘耳中,却是天籁之音。 李诗诗一袭白衣,宛如仙子,对周云行了楚礼后,跟着姐妹们,手牵手在甲兵中颤颤离去。 即将走出院子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周云。 成莹公主趴在周云的怀里伤心欲绝,潸然泪下。 李诗诗的脸上闪过愠怒,胭脂唇喃喃的说,“还说没奸情,简直可笑。” “诗诗妹妹,慎言。”素娘听见李诗诗的抱怨,吓得三魂出窍。 敢在这嘲讽周云,若是被北兵听见,刘旭就是榜样。 姑娘们在蜀王府拐过庭院,走过长廊,终于出了府门。 三架华贵的马车前,龟奴打扮的小厮们正焦急等待。 几家权贵都是躺着出来的,还有人死了,他们害怕花魁们惨遭折磨,折磨也就算了,至少人活着就行。 他们能干花魁的龟奴,算是行业的天花板了,丢了饭碗,在洛阳活着都难。 临近离别,姑娘们相互安慰几句。 素娘更是说了,今后妹妹们有难,可以来找她,随后就匆匆上了马车。 三架马车,车轴高大,车夫挥舞马鞭,绝尘而去。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街边角落里,有两个小乞丐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小表哥,咱们是去郝帮主那里领赏还是回总舵。” 小表哥是个十岁左右,蓬头垢面的乞丐,他眼神透着机灵,思索之后,没好奇的道。 “赏,赏,赏?就知道赏。” “周英雄叫我传话,以后没事丐帮跟郝爷都不能联系他,否则军法从事。” ------------------- 洛阳。 城外。 一棵满是枯枝的大槐树下,有间篱笆围成的屋子。 破旧的门,几根木头搭成屋顶,一个雄壮的汉子正拿干草糊泥巴,一会他要维修屋顶。 老母亲衣衫全是补丁,面露忧愁,颤颤巍巍的从窝里端出一口陶瓮,架在土灶之上。 “娘,给您冬衣穿里面啊,这天气冷。” “那北货冬衣金贵着呢,留给你媳妇,”老母亲环顾四周,拉着雄壮的儿子,焦急的小声道。 “这些个大力之士,看着不像好人啊,孩儿,你可别做伤天害理的事。” 郝大雕摸着头,环顾了这片洛阳流民窟,几个凶悍的手下,正在远方殴打昔日的民霸。 对方被打的老惨了,跪地哀求,几个混蛋依旧手段残暴,不依不饶。 郝大雕眼中一冷,肯定是这帮孙子太血腥,吓到老母亲了。 “是……是过分了。娘,等会,儿跟他们说一声。” “娘,娘只是说说,你可别恶了他们。” “啥玩意?恶了他们?娘你就看那个不顺眼,我这就去踹。” …… …… 第294章 吾本不配 洛阳,城东。 朱雀门一带山清水秀,乃皇家大恩寺所在。 朱红的院墙外,有一小庙,庙中人迹稀少,环境清幽。 一间佛堂小屋内,俊秀的和尚忽然停止了敲击。 不远处,有一位身形挺拔的楚将,在蒲团前,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小和尚嘴角一笑,讥讽道,“你这样的人,还信佛?” “为什么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周云三跪九叩后,淡然起身,打量佛堂。 此间素雅,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用料却极为不凡,都昂贵之物。 “你杀人无数,若是有佛陀,你早该死了。” “周某征战,无愧于楚人,无愧于本心,倒是你,拜佛心无佛,不知所谓。” 周云背对陆长生,毫不客气的嘲讽这位阴阳大家。 “好一句无愧于心。”陆长生对佛陀行了一个佛礼,随后摇头道,“周将军,为此道义,身陷洛阳,可算值得?” “干都干了?管这玩意,还能后悔不成?至少比你强,不是软禁在嵩山,就是软禁在此地,”周云嗤笑一声,轻蔑的道“你这种阴谋家,终究只是帝王的手段罢了。” 古刹钟声。 佛前青烟绕莲台。 清脆的木鱼声再次响起,佛堂里陆长生虔诚诵经,周云则在把玩佛堂的一些小玩意。 大楚的佛宗道门兴盛,且此刻尚未被各代帝王阉割,工艺精巧,能人辈出。 某一刻,一道淡然的声音在小屋响起。 “天下不过大一点的牢笼,长生想要出去易如反掌,只是外面并见得好。” “那你通知我去蜀王府干个鸡毛?你直接搞定啊。” “小僧无兵也!你不去,我就会通知秦王。” 闻言,周云笑了,疯狂讥笑。 他眼神戏谑,踱步来到陆长生的蒲团前,蹲下后,冷冷的道。 “若是我跟项济都不去呢,你要如何?去求陛下吗?” 俊秀的陆长生摇了摇头,肯定的说,“小僧自有办法,能解决此事。” 陆长生说行,周运还是信的,此人才智高绝,想必不屑于撒谎。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周云随意道。 “因为她希望你去。” 此言一出,周云人愣了。 谁说舔狗这玩意跟智力有关系?这天赋妖孽不一样陷入其中。 “哼哼……”周云笑着摇头,再次来到蒲团,虔诚的上了香,随后说道,“陆大才子,成莹的世界里,对你印象并不深。” “小僧并不在意,一念红尘,遁入空门,吾本不配,何苦求载。” 古刹里的钟声,让陆长生想起了过往,他刀锋般的眼里,似乎出现了十几岁的成莹公主。 那是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陆长生自幼多病,母亲希望他能健康长大,六岁改名长生。 陆家乃寒门,长生被迫去了咸阳宗族求学,但幼年时期,他饱受欺凌。 因为他的出现,整个学堂里的孩子都成了笨蛋。 后来成莹公主游学关中,帮他打跑了欺负他的族人,还给了他一块腰牌,此后,陆长生再未受过欺凌。 十五岁那年的悲哀,陆长生永远不想提起。 父亲在洛阳获罪,母亲带着积蓄前去斡旋,最终双双死在洛阳。 那个下午,运河街头,长生卖身葬双亲,可体弱多病,脸身冻疮,何人愿意。 就这样,路过的人很多,但始终没人买他这个连奴仆都干不好的男人。 他等来了最不愿意看见的人,成莹公主在华贵的马车上,他跪在运河的杨柳树下。 公主收回了他的腰牌,他像个卑微的蝼蚁,全场不敢看一眼,默默的离去了。 …… 听完这些,周云并不知怎么评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好像也谈不上。 只能说最差的陆长生,遇见了最好的成莹吧。 王朝中期,土地兼并严重,葬父葬母的代价是很高的。 很多寒门甚至承担不起,因此返贫甚至破家。 封建时代,山林土地都是有主的,不是谁想埋就能埋。 历史上,很多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例子,不是因为挖不出那个坟坑,而是买不起那块地。 当然还有乱葬岗可以埋,但那个地方长期乱埋,到处是尸骨,野狗横行。 古人重孝道,也重视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否则双亲就是孤魂野鬼,儿孙于心何忍。 当然了,就算有歹毒的后辈,但村中县里悠悠之口,不忠不孝之徒,难以生存,到时候不葬也得葬。 因此王朝一百年后,先人去世,埋葬的费用,在民间是很大一笔支出。 “那你不帮成莹帮楚帝,你特么忘恩负义。”周云愤然一怒,这不就是项二愣子,把老贾给弄下去了。 “士为知己者死,当年是楚帝给了小僧机会!” 周云懂了,陆长生在最绝望的时候碰见了楚帝,而楚帝给了陆长生机会,后来陆长生更是高中文魁,才有今日之名望。 这很像历史上的一个人,胯下之辱,飘摇半生,才华盖世,碌碌无为,当他被刘邦封为大将军时,也许就像大楚洛阳之乱的陆长生一样吧。 人们说韩信不懂政治、不会算计,但周云的眼里,历史的迷雾已经看不清了,韩信那种妖孽,岂是常人所能看透。 也许,那年齐地,他踏上回长安的马车时,就知道后面的结果了。 “再说成莹,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俊俏和尚陆长生嘴角冷笑,淡淡的说道。 “你,你特么在算计我?”周云眼神一狞,杀机浮现,一股气血之力,环绕周身。 兵神系统已经分析出过程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 陆长生其实算准了周云不会杀项济,如此就能大肆操作,最终成莹安全回到洛阳。 周云仰天长叹一声,痴笑道,“难怪楚帝要看着你,你这种人,不为他所用,就为他所杀。” 北疆这一局,输了就是输了,周云此刻已在洛阳,过往再提也毫无意义。 何况周云此刻以身入局,一切尚未可知。 “五十步笑百步,你不是也一样,周将军。” “不,我跟你不一样。”周云一身精甲,挺如苍松,居高临下,冷冷的说。 “就像本将军今日,能轻易捏死蜀王之子,却一点代价也没有。” “五姓望族,裴相之子裴寂斎呢?”陆长生笑道。 “敢不服,老子一样杀。”周云面无表情,淡淡叙述事实。 “你不怕吗?洛阳大楚朝廷抓了你,死路一条也。” 周云踱步,缓缓来到佛架上,那里有个祥云图,周云似乎有点眼熟。 他随意一笑,“我为什么要怕?怕的是楚帝才对。” “他现在占尽上风,赢光了所有的筹码。他敢抓我?” “秦王一旦带着龙骧军跟玄武军暴动,洛阳顷刻之间变为孤城。” 楚帝跟霍太后这段时间,一直在清除龙骧军跟玄武军的北疆势力。 可这两支军队,有军魂有信仰,岂是轻易能完全掌控的。 如此雄狮,丢了又太可惜,楚帝项乾舍不得,这从恩宠李兴至极,就能看出来。 楚帝只要抓周云,甭管什么原因,北疆军人只会认为皇帝要鸟尽弓藏了。 这个时候,项济登高一呼,洛阳有倾覆之危。 圣昌皇帝已经赢了这一局,周云软禁在洛阳,项济担任秦王,远离了军队。 并且周云、项济并没有阻碍楚帝对军队的处理,这完全就是臣服的表现。 圣昌皇帝已经赢了,绝不可能再来对赌。 此刻秦王跟周云,只要不是拿刀进皇宫,其他的事,皇帝都不会过问。 “羽林跟虎卫,是打不赢北军,但你们也进不来洛阳,届时各路勤王大军一到,项济岂不是束手就擒。” 古刹幽静。 一个老僧又要准备敲击古钟了。 周云屹立在佛堂门口,背对诵经的陆长生,嘴角一笑。 “勤谁的王?是楚帝,还是项济?” “谁又敢赌,洛阳十六个城门官,有没有人要从龙之功呢?”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秦王势强,帝不敢发。” 周云的话,陆长生很清楚,是现实情况。 若是羽林军跟虎卫军能打过龙骧、玄武,那楚帝的所有问题都不存在。 但大楚皆知,莫说二对二,龙骧、玄武随便一支,灭了楚帝两支大军都不是难事。 龙骧军在肖原滩抗着十万北狄雄兵,杀了一个月。 玄武军也在野狐关,跟突厥大战数场,最终迫使突厥无可奈何,签订盟约。 这两支军队什么战力,大楚权贵心知肚明。 这也是霍太后对北疆两支强军,又爱又恨的原因。 只是随着时日渐长,周云跟项济的影子会被慢慢抹掉。 超过某个时期后,项济没有军势,周项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也。 正当周云踏步出门时,佛堂里传来一道声音。 “裴温三朝元老,手段高明,周将军小心了。” 闻言,周云只是略微停下脚步。 寺院中老僧劈砍柴木,铜炉焚香,古树幽幽。 周云思索片刻,轻蔑一笑,踏步离去。 只是周云没注意,他笑的同时,佛堂里,陆长生也笑了。 --------------- 蜀王府。 梅花庭院。 成莹在闺房铜镜前,不停的观看手腕上的金镯,越看越喜欢。 虽然这个比不了李娘子跟李贞将军那个绝美,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更重要的是,这是周将军送给她的。 话说,周云为何有如此多的金镯,成莹不禁有些疑惑。 赵盺踏步而入,手里端着一本册子。 “刚刚哭的死去活来,这会又跟春天的母猫似得。” “你……”成莹怒目而视,但随即却俏皮的笑了出来,不计较的说,“本公主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赵盺将册子递给成莹时,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如住进天策府,两人在一起啊。” “我……我蜀王儿媳,寡妇一个,大楚礼教,流言蜚语。” “你不去也是流言蜚语啊,何苦委屈自己。” 说到这里,成莹面色灰暗,甚至连人看上去都破败了,她潸然泪下,痛苦的说。 “我只想远远的看着,不要逼我,赵盺。” “好,好好,不逼,不逼!”赵盺抱住了铜镜前的成莹,后者哭的像个孩子。 “那个雪花盐的事,周明空也想插一脚,看你的意思?” “给……给她呗,反正就当给周将军了。” …… …… 第295章 右丞相裴温 皇宫。 御书房。 大楚王朝乾政殿恢弘壮阔,独占千步,斗拱金瓦,彰显了楚国的鼎盛。 但御书房虽小,权力却比那里更大。 这是皇帝的读书之地,内有卧榻,里面的花草物件,都是皇帝喜欢的。 圣昌皇帝钟爱军旅,所以御书房里挂满了各类舆图。 有天下各国的,有大楚舆图,还有各州道的细图。 御台之上,楚帝兴致勃勃的写了一幅字,随手叫商师成观看。 左丞相商师成笑眯眯的抚摸胡须,驻足良久,支支吾吾,不好开口。 “没事,商公实话实说,写的差,朕心里有数。” “非也非也,陛下的字不秀气,但却有杀气,乃九五之字也。” 商师成老而为贼,楚帝的字确实不好,但皇帝可以自嘲,臣子决不能说。 且皇帝确实写的差,那臣子绝对不能说写的好,否则就有欺君之嫌。 所以商师成没有否认字体,但却说了字意,并且皇帝也喜欢听这个。 “嘿嘿,”楚帝项乾笑容满面,在字上落款,并盖上了私印,“商老不说实话,朕的字心里清楚呢。” 这是御书房,能来这里,说明左丞相商师成是受皇帝信任的。 “龙骧军跟玄武军,旅官基本撤换完毕,但过去他们的军需消耗很高,兵部似乎……承担不起。” 楚帝打商师成说第一个字起,就知道这老货没好话,他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老丞相,随后的说道,“拿兵册给朕过目。” 左丞相在一个小黄门捧着的奉台之上,拿取一份龙骧军的册子。 楚帝仔细观看后,龙眼深邃,若有所思。 龙骧军全军一万四千五百人,兵部配了三千后营兵给他们,但听说龙骧军兵卒颇有怨言。 这上方写着马匹更换、战马草料消耗、兵器月损耗,确实是大了点。 一个龙骧兵卒一年下来,估计要四十多两,这战马还是顺了秦王的,否则打造这支军队就是天价。 “精兵……精兵难得,削一下哲林人之尔祸阿歹的军费吧。其他不变。” “老臣也是如此认为,所以迟迟没有批复兵部,龙骧军可是天下第一的雄兵。” 闻言,御台之上,楚帝的龙眼闪烁,若有所思。 龙骧、玄武确实好,可惜了,北疆的痕迹太重了。 “太后给你的任务,办的如何了?龙骧、玄武何时能彻底断根。”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商师成其实想说实话的,但最终思虑再三,开口道。 “龙骧军张马很识趣,甚至不管十六营了,丁憾山已经明确效忠陛下,至于两个主将李兴跟孟百川想必陛下心中有数,唯有杨猛乃秦王死忠,很难处理。” “总之……”商师成观察了楚帝的脸色,故作迟疑道,“总之,秦王跟上柱国没有反陛下之心,何必操之过急呢?” 楚帝何等人物,商师成说了一大堆废话,其实就最后一句有用。 周云没有反心,否则不会束手就擒,两军短时期不可能断根,陛下应该有点耐心。 “行吧!这幅字拿回去,两军之事慢慢处理,” “另外灵武地处险要,落入判将吴元昊手里多年,丞相注意此地。” 商师成不比陆长生,此人家大业大,世代忠臣。 二十几年前,还有从龙之功,乃昌帝肱股之臣。 当年三皇子公孙家跟五皇子霍家,斗争很激烈,最终商师成选择了项乾。 圣昌皇帝时期,大楚王朝大规模行动,基本都是此人主持,北伐之战,就是商师成操办的。 皇帝的想法,左丞相也是一点就通,如今雄兵数万,难道在洛阳吃干饭?那肯定不行。 所以楚帝想要试一下北疆雄狮的威力,先从大楚节度使开刀风险太大,但讨伐叛逆吴元昊,大楚权贵无话可说。 正当御书房里,商师成提出的各种策略,楚帝频频点头时。 一名精瘦的小黄门,火急火燎的小跑到门口。 “启禀圣上,右丞相裴公持先帝金箭,一路闯宫而来。” 此言一出,商师成跟楚帝皆是大吃一惊。 裴温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先帝金箭,打昏君杀奸臣,他一直供奉,从未用过,今日为何如此冒失? 楚帝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红顶大太监,魏老公公。 后者踱步向前,行楚礼道,“裴寂斎被周云打断了肋骨,还承受了胯下之辱。蜀王五子被周云所杀。” 周云?好大的狗胆! 楚帝眼神冰冷,一掌拍在御台上,周云如此行为,简直是目无王法。 一声凄凉的惨叫,响彻御书房。 “陛下!!!” “陛下……要给老臣做主啊!” 裴温年老发福,仙鹤官服中间大了一圈,他跪在御台前,声泪俱下。 楚帝面无表情,一边练字,一边听他述说。 半盏茶之后,裴温才停止哭诉。 从裴温的叙述来看,周云简直十恶不赦,乃欺压忠良之徒。 武川镇来的赘婿,勾引蜀王儿媳成莹,剑杀蜀王五子,还侮辱了各家敢于直言的良善子弟。 至于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蜀王府,裴相春秋笔法,只字不提。 此次事件,裴家奇耻大辱,一向跟裴温作对的商师成,难得闭上了嘴巴。 良久后,楚帝写完了字,重重的盖上印玺。 踱步来到裴温前方,将可怜的老臣扶起,叹息道,“这个事,朕……朕也难办啊。” “周云在北塞破宿敌突厥国,如此大功,朕若为打伤几个子侄就小题大做,寒了军心啊。” “陛下,陛下啊,老臣当年可是冒死追随陛下啊,今番如此受辱……” 裴温死死拉着楚帝的龙袍,哭泣撒泼,不愿起身。 御书房里,几个大楚的小黄门纷纷过来拉扯,这才扶起了伤心欲绝的裴温。 御台之上,楚帝重重的拍了一掌,生气的道, “你也真是的,小辈们打斗,何必闹到朕的御书房呢!” “项济跟周云,他们是北疆杀来的宿将,难免有些虎狼之气,你去找点茬也就算了,朕帮你,消消气。” 洛阳皇宫。 御书房里。 楚帝好说歹说,裴温才丧着脸,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跟随他的裴寂行跟楚帝行了大礼后,急急忙忙跟着裴相走了。 从御书房出宫,还要过数个宫殿,走过乾政殿外两里的石板路后,出了三道宫门,裴寂行才看见家里的黑檀木马车。 他搀扶父亲上车,裴温进去后,他才麻利的凌空一跃,进入马车。 穷文富武,裴寂行的武艺,比不了沙场大将,但行走江湖,绰绰有余。 “哎,父亲,你似乎并不……” 裴寂行看见裴温面目阴冷,杀气腾腾,各种情绪都有,唯独没有伤心。 “难受?寂斎活该被打,废物。周云将死之人,什么干不出?” “周云,将死?”裴寂行满头雾水,不理解父亲的话语。 “陛下根本就是护着秦王跟上柱国,哪来的将死,你老糊涂了?” 裴温气的一巴掌拍在这个武夫儿子头上,恶狠狠的道,“皇帝的话都听不懂,你怎么混朝堂。” “陛下不是说他很难办吗?” “他很难办,所以这个事,要咱们自己办啊。” “那,那周云大功,寒了军心,岂不就是……” 裴温长舒一口气,冷冰冰的道,“周云得军心,朕不能办他,但是你可以。” “所以,秦王、周云是北疆来的,带了些虎狼之气,是说他们不好控制,要对付就先从秦王开始。”裴寂行目瞪口呆,这玩意他是屁都听不懂。 “找点茬就算了,朕帮你。这个意思是,要干就干绝,皇帝站在咱们这边。”裴温面容扭曲,阴笑的解释道。 马车里,裴寂行总算是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面对裴温的教训,他屁都不听。 裴相只能叹息摇头,幸好裴寂斎深得官场之术,否则五姓望族之首,就得让出来了。 ----------------- 夜深。 御书房。 大楚王朝的奏折堆积如山,两百多个郡,还有各类军国大事,皇帝一言而定,压力并不小。 楚帝项乾今个不想休息,平日这个时辰,他一般都离去了。 “魏大伴,朕记得蜀山赵剑圣,江湖上算是前几位了。” “确实,蜀山一剑,进得了前五吧。”魏孝贤笑容满面的道。 “那周云,如何杀了他,周云应该比他弱。” “东……东帝王剑,乃百年前之神剑,斩断了赵峰的长剑,顺势杀了。” “糊涂!”听闻此言,楚帝眼眸一冷,气愤道,“如此国运神器,岂能在一将人手中。” “差人去把周云的东帝王剑,收回来,此物必须在皇家。” 魏孝贤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片刻后,咬牙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北疆宣旨之事。周云未必……” “哼哼……”楚帝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叫贾平庆去,他应该能拿回来。” “这?”魏孝贤不愚,他身于皇宫,自是知道权谋之术。 “陛下,好手段啊……” “哈哈,魏大伴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莫要多言,速办。” 御书房外,一个消瘦的小黄门声泪俱下,跪地求饶,但最终只能屈服。 明月当空,寒风凄凄,他孤寂的踏上了出宫之路。 …… …… 第296章 上元节 大楚。 洛阳。 随着周云让裴寂斎遭受胯下之辱的事件发酵,五姓望族内部怒不可遏。 自古官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势字。 为何五姓望族深入人心,就是因为跟他们作对,都没好下场。 周云侮辱裴寂斎的事,于公于私,裴、崔、卢、李、窦,都要让周云身败名裂不可。 至于杀与不杀,那是另外一件事,必须要让武川镇卧龙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但要斗倒上柱国大将军这种人物,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裴府频频聚会谋划,人来人往。 可这些暂时影响不到天策府的周云。 今日乃是楚帝二十五年,正月十四。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天策府里,此刻热闹的很。 周李氏终于丢掉了布衣,换上了黑色带玄文的锦缎。 大楚以红为尊,只有主家才能穿红,像李贞、明空等人,都是穿黑的,而周云跟李娘子就能穿红色。 周母手里端着一坛面粉,她身后跟着一个还算年轻的妇人,后者笑意盈盈,跟着周李氏。 此楚女乃是项二愣子的发妻,梅朝云的女儿,梅清。 她是个家教严明,随遇而安的女子。 北府项济说一不二,她一句话不敢反驳,平常对项济也是举案齐眉,很传统的楚女。 秦王项济延续了他在北疆的传统,总是散尽家财,去接济穷苦的楚人。 洛阳南城外,二十二坊里,他长期设有粥棚,给那些穷人贱籍一丝活路。 如此做法效果是显着的,北府库房连只耗子都没有,穷的叮当响。 项济更是以秦王的身份到处借钱,北疆的人借不到,他就去找大楚的官员借。 宗人府三叔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被借了一万两,现在看见项济就吹胡子瞪眼。 “哎……哎,那个谁,把这个穷光蛋赶走,别特么讨债的上本将的南院来。” 南院的大殿前方,摆了十几张桌子,上面全是白色的面粉。 营地的左角,大石板上有几条长凳,血迹斑斑,武川镇的护卫们正在烧水杀羊。 周云麻利是使用筷子,包好一个之后,沾点面粉,放在桌上。 瞧见项济屁颠屁颠的过来,周云赶紧皱眉大骂。 这货蹭吃食、蹭军营,狗日的,现在还来蹭饺子。 饺子这个时代称‘娇耳’。 一般是用羊肉馅,因为大楚此刻以羊肉为尊,豚肉都是苦哈哈吃的,一股子膻味。 武川镇的阉割猪,内销都不够,哪里能弄来洛阳。 单纯的羊肉不好吃,心灵手巧明空跟周李氏,购买了不少芹菜、香菇、绿菜。 做成了三种口味,满足天策府里兵卒们不同的需求。 “你这南院就能抵几万两,吃口饺子怎么了?”项济没脸没皮,他不包也就算了,还端起刚出锅的就先尝一下。 “明空啊,这香菇羊肉的不好吃,盐多了。” 项济无赖的评价,换来明空一通白眼,秦王自感无趣,走到女儿项茹旁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赶走了。 项济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奈清洗了双手,到周云这里桌,包芹菜羊肉饺子。 不得不说,项济跟丁肆业庖厨之道还是过关的,包的有模有样。 “贾平庆走了吧?”项济一边包,一边心不在焉的询问。 “走了,你的我的,都给他了。” 东帝王泰山剑,北帝王阴山剑,都给贾公公带回去了。 周云在府邸门前石狮子旁,跟贾公公割袍断义,将东剑给了贾平庆。 贾公公在天策府外,跪了一夜,差点把腿都跪废了,抱着帝王剑,一瘸一拐的回皇宫复命。 楚帝借着由头,已经要收回东剑了,必然也要收回北剑。 秦王项济省得麻烦,割断王袍,连同北剑,要贾公公一并带回去。 并祝他官运畅通,将来问鼎第一大太监,但你我就此断绝恩义。 “哎,老贾一路劳苦功高啊,这活生生被逼走了。” 项济情绪不佳,连带着饺子都捏破了几个。 “擀皮不容易,要包就包,不包滚蛋。” 这个时代,饺子是民间的奢侈品。 一般的农家,想都不敢想,连口吃的都不够,哪有余钱整这些精粮。 羊肉必须现杀才好,面粉也是自己家磨出来的,洛阳市坊的那些,周云根本看不上。 明空手巧,饺子皮擀的最快。 今个这些饺子皮,基本上都是她和张婶擀出来的。 正当小丫头手脚麻利,一边擀皮一边看着哥哥周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校场边缘,出现在石板路上。 “哈哈,秦王擀的饺子,那杜某可要吃一点。” 上元节,酒街坊码头的管事,杜齐明挺着大肚子来了。 这肥头大耳的奸诈小官,一手提着一扇包好的牛肉,另一只手提着红纸跟大楚通宝。 老太太周李氏认他,接他去屋内高坐,他是如坐针毡,礼遇几句,就来到了周云跟秦王的木桌。 红纸跟大楚通宝,是周李氏嘱托他带来的。 今个要给府里所有人发红包,无论是护卫和下人,还是周云跟秦王,人人都有。 牛肉就是杜齐明顺手送的,封建时代,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民间禁止杀害耕牛。 但杜齐明在运河码头当差,搞些牛肉,虽然有难度,但也不是弄不到。 “你如此大张旗鼓的进来,不怕五姓望族弄你?” 裴相已经发出话,跟周云誓不两立。 昔日周康府上来的一些仆人,几乎都哭着离去了。 只有张婶一家跟周后十二的父母留了下来,很多府里的杂事,也是武川镇的兵卒们在干。 如此情况,杜齐明大摇大摆,确实有些嚣张了。 “嘿嘿……”杜齐明肥手如飞,包的贼快,自嘲道,“上将军,咱什么货色,也配站队?” “再说,小的没路了,洛阳都知道,咱是老太太的远亲,会放过我吗?” 下一刻,杜齐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压好一个芹菜羊肉饺子后,靠近周云,小声的说,“小官更看好,秦王跟周将军能赢。” “哈哈……”周云笑着摇了摇头,叫杜齐明慎言。 他不知道杜齐明是因为无路可走,还是本身就看好北疆集团。 反正并州道的货物,一直在他的酒街坊码头,走的最多。 裴温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因为项济这里的路绝了,才跟秦王翻脸。 在这之前,秦王项济金銮殿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不吱声。 这跟他儿子胯下之辱比起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温跟商师成老而成精,不管秦王、齐王、陈王、晋王,哪家他们都不得罪。 但他儿子跟周云爆发了剧烈矛盾,秦王登基后,周云作为头号功臣,必然容不下裴家,这才是他选择扳倒秦王的主要原因。 朝中大臣,所有的行为,基本都围绕着利益。 正当杜齐明快手如飞时,一声急促的喊叫,在大门口传来。 项家国字脸三叔公,火急火燎,边走边跑。 “祸事了,祸事了。” “裴温要捉拿北伐楚兵叛逆,皇城司去玄武军抓杨猛将军了!” …… …… 第297章 裴相手段 天策府。 项济虽然欠了三叔公很多银子,但这不妨碍宗人府对七皇子的钟爱。 尤其是护龙司关于北疆的消息,都是正面的。 他们心中,项济就是完美的圣君。 项家三叔公坐在大殿长廊的椅子上,喝了两口茶水,才气喘吁吁的说。 “狗日的,裴温今天在殿上说,是因为楚人中有叛逆,北伐才败。” “但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杀首恶,不祸及兵卒。” 首恶? 周云跟项济互视一眼,皆是怒不可遏。 说什么首恶?摆明了针对余建山、杨猛,还有大奇关赵氏。 项济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掌打翻了旁边的桌子,饺子洒了一地。 北山夜袭,若不是这三人,库尔支旗那一场怎么赢? 不从马邑断了铁力的后路,太原一旦失守,整个并州道沦陷。 这不亚于历史上,后唐丢了燕云十六州。 如此泼天大功,不赏已经默认抵扣昔日的罪孽,今日拿出来说事,简直令士卒们寒心。 他们为何会叛乱,朝堂谁人不知,那都是大楚官僚糜烂,战略失误造成的。 此刻衮衮诸公装聋作哑,实乃可恨。 “崔浩,护纛上甲。”项济怒发冲冠,眼里全是杀气。 “慢着!!” 周云一把抓住项济的肩膀,眼神炙热的道,“项大哥,你这样去!就是上了大当。” “裴家等得就是你跟皇帝干起来,不管谁赢,最终吃亏都是你。” 这是一道无解题,若是项济压服皇帝,收回成命。 那皇帝记恨项济,他就彻底跟储君无缘了。 因为很大程度上,皇帝在最后的时间,能决定下一个皇帝。 如圣元皇帝最后利用北征高句丽,瓦解了燕王的力量,让圣昌皇帝登基。 若是项济怒目而去,最终却一无所获,杨猛、余建山、赵刘氏都保不住,那他就颜面扫地,彻底失势。 “项大哥,也许皇帝只是要你服个软,以柔克刚,这件事没那么难。” 周云眼里忧心忡忡,天策府里,项济的三百护卫在迅速覆甲。 一杆湛金十字枪,在庭院飘扬。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软他妈?你说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马蹄铁踩踏石板的声音清脆,火红的西域宝马赤影很兴奋,嘶鸣声响彻小院。 金甲将军项济,毫不犹豫的骑上战马,他身体随着马匹起伏,居高临下,对着周云道。 “周老弟,本王要是死了,你就逃离洛阳。到时候本王的兵马会全部听你的。” 周云头皮发麻,他很想说,别冲动啊?事情没那么严重! 天策府里,周李氏面露焦急,梅清跟女儿拼命想拉住项济。 宗人府的三叔公喉咙都喊哑了,一路跟着赤影跑,可这都是无用功。 北疆谁不知道,秦王出了名的项二愣子,这货犯轴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住。 周李氏满面担忧,眼眶里含着泪水,她眼里项济也是后辈,这会杀气腾腾的去找皇帝麻烦,那个家长不害怕。 梅清倚着漆木大柱,抱着女儿痛哭。 仿佛用不了多久,她们母子不是去教坊司,就是人头落地。 就在明空准备安慰她们时,余光看见一个人,当即媚眼呆滞,一把抓住他。 “哥哥,你要干什么呀,你说的,事情没那么严重?” “项济出去了,鬼知道严不严重?”周云火急火燎,穿上玄甲,一边挂宝剑,一边对妹妹说道。 庭院里,石板上。 十几张包满饺子的桌台远方,一支武川精锐迅速集结。 建安军大纛,杀气腾腾,迎风飘扬。 周云横槊踏马,巡视这支眼眸赤红的护卫。 他的手有些颤抖,饕餮两刃槊对他来说好像有点重。 幸好梅朝远的兵器以技巧为主,否则周云根本使不动。 长剑再厉害,骑兵搏杀,永远都比不上长槊。 “李义,想办法通知城外的军队,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周云环视天策府的一切,兵神系统在疯狂警报。 此刻,楚帝跟他的朝堂高官,必然是对项济的行为有预案的。 有心算无心,北疆集团提前启动,肯定会吃大亏。 但北疆带头大哥项二愣子动了,那就没办法了! 楚帝敢杀,周云就敢动。 “李义,本将军带走一百骑,此刻去一个地方,也许还有转机!” “你一定要保护好天策府的家眷,最坏的情况,回北疆蛰伏,听李宣的。” ---------------- 洛阳。 十里之外。 古亭山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古亭山庄过去是洛阳高门古氏的田产,二十几年前,站错队,烟消云散了。 一座占地三里见方的军营,赫然立在此处。 一杆玄龟大纛,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楚帝有令,玄武军,驻古亭。 此刻,十二营的衡州郡兵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狗日的大楚,果然翻旧账了。 杨猛一身玄甲,二羽赤盔,横戟策马,立于十二营大纛之下,威风赫赫。 几十步外,皇城司的宣旨太监,赵公公趾高气昂,对着身旁的孟百川,发出尖锐的声音。 “玄武将军,这军营里,你说话不好使啊?” 听完此言,孟百川好似反应迟钝,一时间木讷在原地。 三羽赤盔下,他眼神迷茫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大军统帅竟敢无视他这个宣旨太监,赵公公很愤怒,冷哼道,“咱家可没那么多耐心,陛下还等着复命呢?” 特么的,蹬鼻子上脸?! 孟百川缓缓转头,虎目怒视,吓的赵公公打了个哆嗦,连忙后退。 “赵公公,莫急嘛,您先坐,本将来处理。” 丁憾山身材高大,腰间挂着长刀,将赵公公扶到太师椅上。 安抚之后,才笑着来到孟百川身侧,开口询问,“孟将军,此事如何处理?” 孟百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丁憾山一眼,冷冷的道,“等秦王的军令。” 此言一出,丁憾山不禁心中慌乱,急切的道,“要是等不来呢?” 雄壮的孟百川一把抓住丁憾山的甲领,恶狠狠的道, “那老子先杀了这个阉狗,你说要不要也杀了你?” 孟百川很愤怒,他做梦都想不到丁憾山是这种表现。 要不是考虑杀他,步三营战力会极速下降,他都想动手了。 就在丁憾山跟孟百川怒目而视的时候,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跑来。 他单膝跪地,低头道,“启禀孟将军,秦王带着三百护卫,闯宫去了!” 此言犹如烈火烹油,瞬间引爆项济的第一个追随者。 孟百川气血上涌,拔出花纹宝剑,一步一步,踏向赵公公。 “孟……孟将军,咱家奉命行事啊……啊!” 赵公公好似看见雄壮的恶鬼向他靠近,他拼命想跑,却发现双腿不听使唤,怎么也跑不动。 “去跟阎王复命吧!” 孟百川目光炯炯,气血之力暴烈,毫不犹豫,挥手一剑。 赵公公人头飞了十几步,可见玄武将军此刻的愤怒。 “刀下留人!!!” 一员年轻的玄武军兵卒,火速赶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他怔怔的望着孟百川杀了宣旨太监,眼神惊惧,气喘吁吁道。 “上将军要你暂缓行动,等他的命令,一切还有转机,但是……” 此言一出,孟百川恍然大悟。 他上当了,当即转头,怒吼道。 “杀了他,那个人是裴家的奸细。” 低头的传令兵在孟百川指向他的那一刻,嘴角露出了阴笑。 一声闷响,人倒下了。 他的头歪着,舌头诡异的伸出,口中黑血流到了头盔上。 孟百川踉跄的前进,咽了咽口水,靠近观看,对方已经服毒了。 死士?这是五姓望族的死士。 他的眼中闪过绝望,大错已经铸成,他杀了皇帝的宣旨太监,死罪也! 寒风习习, 吹拂玄武军一望无际的战旗。 大纛之下,孟百川呆立良久。 某一刻,泪水流过他黝黑的脸颊,他缓缓来到大楚宣旨队伍的前方。 三羽赤盔,身覆玄甲的孟百川,眼神冰冷,恶狠狠的对着楚帝宫中人道。 “回去告诉项乾,本将只等四个时辰,秦王若死,老子要皇帝陪葬!” 威,威胁皇帝?这特么倒反天罡啊。 面对这个高大的沙场恶魔,十几个皇城司的太监颤颤巍巍的点头,连滚带爬的离去。 他们刚走几步,就听见大纛处,传来一声洪钟怒吼。 “玄武军!备战!!” “玄武军!备战!!” …… 下一刻,玄武军的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皇城司的太监们面面相觑,眼中全是恐惧,稍稍驻足,头也不回的离去。 陛下!兵乱了,玄武军乱了啊! …… …… 第298章 带兵叩宫 洛阳帝都。 新年伊始,走街串巷的货郎众多,南北二城,人流涌动。 忽然,道路尽头,马蹄踏街,青砖粉碎。 一股钢铁洪流,出现屋檐连成片的洛阳贵人街。 数万楚人百姓大惊失色,连滚带爬,让开道路。 这支骑兵雄壮的可怕,人人北狄大马,精甲长槊。 骑兵过后,街坊里,各类摊贩不禁望着远去的兵马议论纷纷。 “这谁的部下?竟然如此勇猛。” “秦王的北兵啊,这都不知道,就是此方向好像是皇宫啊?” “快……快跑啊,秦王带兵去皇城了,快回家,孩儿他娘。” …… 从天策府到长宁街,从城东到城南,秦王出兵叩宫的消息迅速传播。 宛如平地炸响惊雷,各家权贵富户高门紧闭,焚香祈祷。 屋院中到处是尖叫,各家闺楼小姐慌忙收拾细软,自古兵灾,女人都是最惨的。 老太太跟家妇们将银钱装上马车,随时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巡防营的兵马匆匆出现,更坐实了这一传言,繁荣鼎盛的洛阳,顷刻间乱了起来。 百姓惊恐的逃窜,宛如地震来袭的老鼠。 秦王楚人之雄也,这样的人物出手非同小可。 洛阳楚人满是恐惧,兵灾,难道兵灾又来了? --------------- 洛阳皇宫。 白虎门。 一杆湛金十字枪,耸立在宫门前。 好似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千军。 三百骑兵,盾甲在外,长槊在内,六十名弩骑,箭矢上弦,蓄势待发。 项济环视战场,白虎门高达六丈,朱墙金瓦,旁人看来,这是尽显皇家威严。 但在秦王眼里,这都是五千余万楚人的血泪。 “秦王项济,不从皇帝之乱命!” “秦王项济,不从皇帝之乱命!” …… 三百铁军,怒吼震天,建安军的愤怒,能传播到数里之外的望楼之上。 高耸如云的望楼兵卒,一直注视着这支从天策府出来的北疆雄兵。 此刻洛阳里,人群乱窜,能住进帝都内城的,多多少少有些门道。 秦王一死,龙骧玄武二军岂能善罢甘休,届时洛阳大乱也。 当然,也有些人看见别人逃,他也跟着逃,华夏人,自古有从众的行为。 望楼上,屋檐下。 手持长矛的羽林兵卒,目光转到白虎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国皇宫的兵卒越聚越多,红甲兵卒将黑色的秦王部队团团围困。 但站岗的兵卒注意到,敢往前走的,基本是禁军居多。 羽林军跟虎卫军的部队,反而不着痕迹的往后站。 他们上过战场,跟北狄骑兵厮杀过,知晓建安军的恐怖。 秦王的护卫乃建安军精锐中的精锐,别看就三百人,不躺下一二千禁军,想剿灭他们,痴人说梦。 白虎门。 城楼之上。 一位羽林军权贵子弟目光炯炯,崇拜的望着那杆长枪,也崇拜的望着那个火红战马上的金甲将军。 野狐滩,就是这杆湛金十字枪,牢牢扞卫了楚军的尊严。 他是这里的百人官,昔日他在望楼站岗,从太原回来后,升了城门官。 身旁的副将靠着城垛,搓了搓手,躬着身子,叹息道,“秦王太冲动了,带兵叩门,这怎么收场啊?” 脸上有疤痕的城门官,转头怒道,“你懂个屁,将为卒死,则卒为将亡,老子要是项济的兵,这会啥都敢干。” 兵雄雄一个,将雄雄一窝,主将敢死,兵卒自然敢。 项济今日为了玄武军杨猛、建安军十一营余建山跟皇帝打擂台。 可想而知,这两位主将,必然愿意豁出命,跟着项济干。 “哎,”副官没反驳,只是低下了头颅,无奈道。 “老子特么是真不懂,乾政殿里相公们没事干?玄武军杨猛都要抓?” “他们匪夷所思的事多了,还差这一件?” ----------------------- “嗡!!” “嗡!!” …… 皇城禁军的号角连绵起伏,数千兵马踏着步伐,缓缓后退。 高大的白虎门打开了,几十个披坚执锐的兵卒,分成两排,站满了前方的道路。 西域宝马赤影前方,跪着八个小黄门,昔日定襄监军曹公公来了。 他点头哈腰,谄媚的笑着,对项济支支吾吾说了皇帝的要求。 项济听完后,轻蔑一笑,翻身下马。 曹公公一挥手,太监们赶紧伺候着。 一个小黄门捧着奉台,另一个接好蟒纹金色披风,小心叠放后,缓缓退开。 他们全程躬身,不敢抬头。 还有几个太监,接过项济的剑,紧接着肩甲、头盔、护心镜、山文精甲一一被太监收走。 曹公公赶紧给项济披上一件貂皮大衣,这个任务竟然能完成,他心情很好。 此刻,老太监笑眯眯的说道,“秦王,老奴在前方带路呢,您啊,跟着就成。” 白虎门乃是皇宫右门。 白虎主杀伐,楚太祖要子孙永远记得,兵家之事,不可废也。 它城门极大,宽三丈,高四丈。 城门洞极深,内有五丈,光线灰暗。 曹公公点头哈腰,走在前方,好像说话了,又好似没说。 但项济眼神微微一动,他确实听到了很清晰的声音。 “李林国托咱家带话,秦王莫要过激,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云若瞧见,必然要鄙夷大楚红顶武太监李林国。 什么档次?太看得起自己了! 项济要是能劝住,天策府里的人难道都是瞎子,不会拉着? 果然,秦王项济听后,嗤之以鼻,大步向前。 从白虎门进,过晋安门,再过内宫大门。 走五十步后,广阔的千步乾政外殿,豁然出现在眼前。 此刻,上殿的六百步,人头涌动,禁军兵卒不下三千。 他们如临大敌,在秦王出现的那一刻,为之一震,出现些许骚乱。 此情此景。 一身锦袍锁子甲,身覆貂皮的项二愣子,仰天大笑,讥讽道。 “济孤身一人,帝以千军防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楚七武艺无敌天下呢!” “曹公公!在此候着,济若不归,将甲胄跟楚七葬在一起。” 说完,项济义无反顾,踏步而去。 洛阳皇宫,高墙大瓦。 亭台斗拱,雕栏玉砌。 乾政殿的青砖大路之上。 秦王项济孤人貂裘,于三千大军环伺中,毅然踏入金銮殿。 他要为建安军中,库尔支旗投降的将领,讨回公道。 …… …… 第299章 项济讽权贵 乾政殿,百官肃立。 大楚各权贵脸色不一,今个可算是大热闹。 明日上元节,文武百官都想着走走过场,准备回家过节了。 谁料清晨,右丞相裴温无意间,说起北疆楚军中有不少叛贼,请楚帝定夺。 随后兵部卢侍郎拿出了真凭实据,余建山跟杨猛分别在河原、下沟子村,还有罗浮山,大量击杀过楚人军队。 大奇关赵家主,更是带着孤儿,策反了大奇关里的守军,最终大奇关丢失,楚兴一带败局开始。 随后兵部更是拿出了详细记载,这一条条一件件无话可说。 但北疆楚兵击败突厥可汗,这问罪就太过分了。 随着几个武将直言发声,裴温随即改口,只诛首恶,不及庶民。 楚帝听完后,思索良久,下旨先抓起来,容后再议。 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看上去也没有大问题的命令。 到此刻,还未过午时,洛阳就已经一片狼藉了。 帝都望楼响起钟声,此刻皇宫门前,有兵马聚集。 秦王兵卒的怒吼,在乾政殿的百官都能隐隐约约听见。 楚帝项乾靠着龙椅,捂着额头,头大如斗。 朕都还没定,只不过是抓一下而已,有必要闹成这样。 真下令杀人了,秦王反应激烈,他也想得明白,可楚帝此刻,啥都没干呢? 正当楚帝思索之际,乾政殿巨大的门廊前,立着一员身高八尺的楚人骄雄。 他目光炯炯,浓眉大眼,透着一股憨厚,但也有着一股坚韧。 此刻,他虽孤身一人,行步之间,却威风赫赫。 金砖玉阶,项济怒视而过,满朝权贵,一个个眼眶深陷,暮气沉沉,有的是麻木,有的是不仁。 北疆建安军的文武,虽然衣衫褴褛,但眼里闪烁着光芒。 而大楚乾政殿,绫罗绸缎,衣装华贵,却是一堆行尸走肉。 五姓望族一系的官员,一个个眼里全是得意,见到项济后,更是满面春风。 反倒是始作俑者右丞相裴温,此刻眼里忧心忡忡,见到项济后,更是心如死灰。 左丞相商师成,眼眸闪烁幽光,意味深长的跟项济行了楚礼。 商师成看了一眼老政敌,心里不禁嘲笑了一下。 此刻,他不但不想落井下石,反而要拉他一把。 无魔便无佛! 没有右丞相这个政敌,他一家独大,处境就会很凶险。 五姓望族把事情弄的太快了,此刻洛阳兵灾一触即发。 以商师成对皇帝的揣摩,他相信楚帝并没有想要杀玄武军的将官,只是要秦王吃些苦头。 可秦王何等人物?一二万人敢打十几万,五六万精锐就敢跟铁力一较高下。 这样的铁腕皇子,岂能真是最近朝堂上的那个庸人。 商师成知道,裴温此刻骑虎难下了。 这会洛阳之乱,要是项济死了,龙骧、玄武岂可善罢甘休,届是洛阳一片混乱,皇帝兵马必然损失惨重。 最终为了平定兵怨,极有可能拿他裴家来顶罪。 第二种情况,就是项济赢了,他保下了杨猛,此事偃旗息鼓。 但如此,裴家就彻底得罪了秦王,今后跟北疆集团,那就是朝堂死敌了。 七皇子若是登基,站错队的裴家也是死路一条。 “秦王,你目无君上,带兵叩宫,此为大逆不道!” “项济,别把你北疆那些匪里匪气的东西,带到这大楚乾政殿来。” “臣礼部尚书窦远,请陛下捉拿秦王,打入天牢。” …… 乾政大殿乃蜀中巨木所筑,巍峨而高大,雕龙大柱下,楚国百官显得极为渺小。 能透人影的御窑金砖被踩的吱吱作响,五姓望族里,不少大楚高官轮番炮轰项济。 但一向以大喷子着称的秦王,却始终不发一言,静静的站着。 不少武人将官,想要帮助项济,但慑于五姓望族的自民间到朝堂的威势,最终闭口不言。 龙椅之上,楚帝带着愠怒,居高临下,俯视项济。 秦王挺如苍松,锦甲貂裘,威风赫赫,藐视圣昌皇帝。 自大行·圣昌元年,项乾登基为帝开始,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眼神看他。 这一刻,楚帝似乎能明白了,为何项济能成为北疆军事集团的雄主。 他的奴生子,并不完全是周云扶起来的招牌跟傀儡,项济在建安军中,也有相当强大的力量。 龙椅之上,楚帝只是略微抬手,如同菜市场的金銮殿,顷刻之间落针可闻。 一道沙哑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乾政殿。 “秦王!朕不管你听了谁的谗言,给父皇下跪认错,带兵回去,朕当此事,没有发生。” “至于先登将军杨猛跟余建山等人的事情,朕必然会给楚人一个公道。” 楚帝此言一出,大殿里,文武百官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商师成嘴角闪过笑意,这样他要省很多功夫了。 齐王、晋王等人却是面色极为难看,带兵叩门,形同谋反!这都能让项济躲掉? 圣昌皇帝如此说话,等于直接给项济台阶下了。 这就好比儿子犯了错,低个头,这件事情就过去了,甚至杨猛跟余建山这些人,楚帝也答应放了。 给楚人一个公道?这不就是说他要放了此二人。 可惜了,楚帝碰见的是项二愣子,他脑袋里,只有一根筋。 这些啥朝堂话语,模棱两可的话术,还有如何揣摩皇帝心思,在别人看,很基本的常识,但他一窍不通。 “哼哼……!” 一声冷哼嘲讽,响彻大殿。 秦王不喷则已,一喷惊人。 文武百官不禁头皮发麻,自觉的向后缩,离秦王远点。 这项济简直是在自寻死路啊。 “错?本王何错之有?” 项济踱步而行,几乎踏上了金銮殿的台阶。 几位武太监猛然一惊,向前几步,好在项济没有继续行动了。 此刻项济到了百官之前,他回头望着大楚朝堂,整个天下的权力中心。 雕龙大柱,栩栩如生,金砖玉栏,美轮美奂。 偌大的乾政殿,巍峨壮观,矗立着一百多位楚国高官。 “卢安国!”项济猛然一声怒吼,走到了兵部侍郎的前方,怒目而视。 秦王怒问?这可是最近两个月乾政殿的恶魔之音。 卢家家主本能的颤抖一下,随即尽力稳住,义正言辞的道,“不知秦王唤本侍郎,所谓何事?” 项二愣子俯身,低头。 几乎盯着五十多岁的卢侍郎,恶狠狠的道,“良家子出战,武备几何?粮草几何?” “良……良家子,为国战征,征召,有葛布甲一套、长矛、刀盾,每五人一支弓弩。” 卢安国满头大汗,心中已经乱了方寸。 其实不止卢侍郎乱了心境,此刻,户部、兵部等下属官员,各个都脸色不对了。 “还有呢?粮草。”项济眼神冰冷,继续盯着卢侍郎。 “粮草?粮……粮草一人两顿,有粟米半斤或者其他主食半斤,绿菜小碗,馍馍……” “行了!”项济打断了卢侍郎,转头怒视文武百官,悲痛欲绝道。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楚帝二十一年,周将军在五峰山下,吃的是野菜跟树根炖烂的糊糊,一个发馊的硬馍。” “就这样的食物,当时若不是刘黑豹跟牛魔护卫在侧,周将军都抢不到。” 项济此言一出,兵部内部官员不禁面面相觑,下面竟然盘刮的如此厉害? 百官也是对兵部和户部有了些许怒气,但他们更多是愤怒,为何如此多银钱,他们没份。 “哼哼……”项济笑了,笑的癫狂。 面对乾政殿里的轻微骚动,秦王仰天大笑,讥讽道。 “这才哪到哪?如此的吃食,是北疆战场最好的!” “楚帝二十二年冬,北疆良家子所有粮食,必须自行购买,买不起的,就活活饿死!” “余建山的族人中,有一小孩,在仓库门前的泥土里捡粟米,被官军打死。” “楚国兴兵五十万,连同民夫过百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衡州郡兵在大军粪坑里收集蛆虫,用火烤干后,给同村人续命!” 大楚统一天下百年,今日能立于此地的官员,最低也是寒门出身。 他们何曾去楚兵的一线看过,何曾去那民夫徭役那里瞧瞧。 项济说的这些东西,简直是惨绝人寰,不敢想象。 其他部门的高官也不禁有些恼怒,这兵部跟户部贪的太狠了。 刮一点没关系,至少给下头人留点活路啊,这样的做法,违背了楚国的官僚之道。 如此涸泽而渔是不对的,源远流长才是真理。 “冤枉……冤枉啊!陛下,这是污蔑。”兵部两个侍郎噗通一声,跪在金砖上。 “兵部所出,国库进出都有记载,陛下可查验。臣敢以人头担保,绝无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皇帝还没开口,项济踏步来到兵部两个侍郎前方,眼神轻蔑的道。 “粮袋在,马车也在,只是粮食换成了沙土,真正的粮食,已经在你们江南粮商的货仓里了。” “楚兴仓六十万石粮食,全是沙土,故楚兴失守。” “裴家裴仲道那个废物,在童家镇倒卖十五万石军粮,最终却被突厥人劫走。” 朝廷之上,裴家四叔吏部侍郎已经满头大汗了,项济不但知晓此事,甚至连数额都清楚。 五姓望族,垄断大楚粮食久矣。 几乎可以说,大楚过半的粮食生意,掌控在他们几个大族手中。 在车马运输的封建时代,这是很可怕的市场占有率,几乎所有流动的粮食,都在江南五姓粮商的手中。 直到此刻,文武百官才恍然大悟,原来项济是有必胜的把握,才敢出手的。 这会好了,裴家对他的将领动手,他对五姓望族的粮食命脉动刀。 这成了互相伤害,一刀换一刀,就看谁割的痛。 就在项济场面上,大占上风时,没人注意到,裴温的嘴角闪过一丝阴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济侃侃而谈,说出北伐中的官员贪腐成风,道出大楚底层官吏的糜烂。 这些固然令人震惊,裴温也清楚,这些都是事实。 可这些人都是皇帝指派的,归根结底,岂不是在说楚帝有眼无珠。 这是历代帝王都不爱听的东西,朝堂之人,一般提都不敢提。 何况秦王还喧宾夺主,自秦王上殿来,多次站在百官之前,发号施令,这也是皇帝的忌讳。 果然,龙椅之上,楚帝的脸色寒如冰霜。 一声冷哼,响彻金銮殿。 “秦王,听你的意思,朕干这个皇帝似乎一无是处?” “天下之人,莫不私王,满朝文武,莫不有求于王。难道父皇能看清大楚黎民的一切?” 项济转头,目光炯炯,怒视皇帝,脱口而出。 此言令金銮殿里,气氛为之一凝,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文武百官,齐王、晋王全部跪下,瑟瑟发抖。 伴君如伴虎,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楚帝就是大楚的天,此刻各家权贵必须跟项济撇开关系。 跪伏埋头!这在表示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 今日金銮殿里发生的一切,百官都将忘的一干二净,闭口不提。 龙椅之上,九阶玉台上下。 楚帝项乾跟秦王项济怒目而视,一时间,父子二人,剑拔弩张。 …… …… 第300章 先驱者项济 “项济!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乾政殿。 龙椅之上,楚帝挺身冷眼,指着秦王,怒不可遏。 这是登基以来,第一个敢指责他的楚人,做梦都没想到是他的儿子。 自古帝王,煌煌天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在位二十几年,楚帝项乾杀过无数大臣。 但就算这些人临死前,都是瑟瑟发抖,只能跪恩谢旨。 因为但凡在大楚,皇帝就可以把他们的妻女送去教坊司,给无数男人使用。 把他们的后辈,斩尽杀绝,现在只杀他一人,故这些权贵无不是俯首等死。 下到庶民,上到公卿,楚帝一言而定,久居帝位,自带无上威仪。 但自秦王归朝以来,惹怒他这个皇帝的数次甚至记不清了,他已经够恩宠秦王了! 可今日,楚帝仅仅只是下令抓人,却换来了如此兵戈之事,项济甚至敢无君无父。 在此之前,秦王在项乾心中,争位的希望是最大的。 但此刻,他已经彻底得罪了这位乾政殿里的大楚皇帝。 “哈哈……楚七项济敢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生我所欲也,但不是济的至高追求,唯有道义长存,楚人方可立足天下。” 楚帝缓缓坐到龙椅之上,怒极反笑,冷冷的道,“济儿,今日大殿之上,朕就来好好听听,你临死前的道义!” 此言一出,大殿中所有权贵匍匐的更低了。 武太监李林国在左端大柱前,不禁面露担忧,唉声叹气。 秦王项济太轴了,今日但凡软一点,也不至于死。 他如此说,岂不是暗讽陛下没有道义。 金銮殿上,百官跪伏在地,唯有秦王项济,闲庭信步,威风赫赫。 他目光炯炯,扫视了一圈,眼里全是轻蔑,仰头朗朗道。 “济自幼卑微,于洛阳见诸多事务,皆匪夷所思。” “柳楼之中,文人墨客书写民间疾苦、边塞艰辛。却对街边乞讨的楚人,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达官贵人,满口仁义道德,比的却是哪家小妾娇美,谁置办的产业更多,谁的官位更高!” “兢兢业业者视为愚钝,敢于直言者讽为不懂人情世故。” …… 乾政殿中,雕龙大柱,栩栩如生。 金砖之上,秦王宛如大楚帝王,侃侃而谈,每说一句,百官的头就要低一分。 左丞相商师成拳头紧握,他希望秦王不要再说了,再说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了。 宗人府的几个项家将领眼睛里闪烁异样的光彩,秦王说了他们一直不敢说的。 裴温等五姓望族官员,却是乐开了花,项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错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做的人多了,就变成正确。” “济要改变这一切,济要将道义重新带给大楚。” “今日洛阳乾政殿,楚七项济可以死,但楚人的道义不该死,楚人的魂魄,也不该亡!” 秦王项济走到裴温的身旁,怒视跪地的裴相,恶狠狠的道。 “济在太原扎营,所见数千民夫徭役,冻死者无数,一日之费,不过十几两。” “裴相七月大寿,所得之礼,不下五万贯。裴相礼品可养数万民夫一年!” 闻听此言,裴温如遭雷击,冷汗直流,项济此刻必死之人,逮住他就是往死里咬。 裴温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哪里有一丝丞相的风采。 “陛下,绝无此事,裴家绝无此事啊……” 秦王又走到了兵部卢侍郎面前,后者听到项济的脚步,不禁脊背发凉,冷汗直流。 果然,下一刻,秦王如同恶魔般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卢侍郎,定襄北战,真刀真枪战死者不过十几万,但被冻死、饿死、楚国官军杀害者,足有四十几万。” “你这样的尸餐素位之徒,酒囊饭袋之人,有何面目立足在大殿之上。” 卢侍郎人抖成了筛糠,颤颤巍巍的辩解道,“陛下……陛下,那都是前兵部尚书任道行……他一手遮天,一手遮天啊!” …… 大殿之中,楚帝项乾始终坐在龙椅上,低头假寐,任由秦王项济喷个够。 这些年,他也觉得这些楚国权贵,太过分了点,是该好好敲打了。 这边,项二愣子也不含糊,既然楚帝不喊停,他就一个个的点名。 从兵部到户部,从吏部到礼部,那个衙门不被他当头辱骂。 大楚王朝一百多年,权力上升通道早已接近关闭,今朝能踏入此地的人,那个身上禁得起查。 文武百官现在只求楚帝能赶快杀了秦王,这样他们就能解脱了,此刻的煎熬太难受了。 可他们的愿望注定落空,今日楚帝似乎特别有耐心,从未干扰过秦王。 他们知晓,楚帝动了必杀之心,所以才任由秦王胡闹吧。 当洛阳的钟声响起时,乾政殿终于安静了。 金瓦之上,项济气喘吁吁,浓眉大眼里透着喜悦,一脸满足。 他早就看这群金銮殿的权贵不爽了,以前他还想着克制,今日不说,再无机会,自然是要骂个痛快。 “秦王,你说完了?” 一声沙哑但却威严的怒哼,在龙椅上传来。 项济思索片刻后,淡然的道,“父皇,儿臣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雕龙大柱,巍峨壮观,百官在金砖之上,似乎都显得渺小。 楚帝看见一位身高八尺的楚国皇子,眼神憨厚但却坚韧。 圣昌皇帝站了起来,缓缓踱步,来到了玉阶的尽头,居高临下,俯视傲然挺立的项济。 楚帝眼神恍惚,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影子若隐若现。 曾经,关中凤翔,有一个大楚少年跨马,立下了一样幼稚的誓言。 对,在楚帝的眼里,这就是幼稚的誓言! 项济说的问题,不单单是大楚的恶疾。 纵观三皇五帝起,到大楚今日,已有数千年,楚太祖那种天才妖孽都解决不了,他项乾自然也办不到。 所以,秦王项济,必然也不可能办到。 一身华贵至极的龙袍,楚帝项乾在雕龙玉阶上闲庭信步后,冷哼道。 “秦王,你心中虽有天地,但此事千古无人可行。自己去宗人府大牢待着。” 闻听此言,大殿中楚国权贵如遭雷击。 他们无不是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特么这样骂皇帝,灭全族都够了,这还给台阶下。 这就是大楚历代最得宠的皇子,也会被皇帝打入天牢,项济竟然可以没事。 “父皇此言大谬!” 乾政殿中,项济怒视楚帝,怒视文武百官。 “没人去做,自然不可能行,但有人去了,此事就有行的可能。” “楚七项济愿成为这样先行者,以我之血,为后来者留下道路。” “项济!!!” 楚帝怒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项济简直就是王八盖子,又臭又硬。 秦王今日先是带兵闯宫,后是辱骂百官,暗讽皇帝。 此刻又连续两次,将他这个皇帝的好意拒绝。 这已经不是反应迟钝了,这是赤裸裸的欺君。 玉阶之下,项济锦甲貂裘,眼眸炙热,目不斜视。 好一个卫道者秦王?这是看准了朕不敢杀他? 可惜了,项乾也是战马上的皇帝,区区兵灾动乱,经历了太多。 楚帝只是怕麻烦,但并不是惧怕敌人! 玉石台阶,龙椅之上,楚帝缓缓坐下,龙眉紧皱,眼神冰冷。 一道沙哑而坚定的声音,自乾政殿最深处传出。 “自寻死路!李林国、冯恩,召皇城司武监军,拿下秦王!” 这一刻,楚帝下定决心了。 就算江山动乱,今日也要拿下项济。 乾政殿里,百官跪伏一地,十几个雄壮的黄衣太监拿住了项济。 项二愣子仰天长啸,就像准备慷慨就义的先驱,丝毫不惧楚帝的权威。 楚帝望着项济,眼神不禁迷茫了。 二十四年了,登基二十四载,项乾以为那个少年死了。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个人一直活着,活在他的心里。 他捂着额头,在龙椅上叹息一声,准备抬手,刚想开口,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话还没说,一声尖锐的公鸭子音急报,响彻乾政殿。 宣旨的小黄门,火急火燎,连滚带爬的喊着。 “玄武军孟百川只给大楚四个时辰,不放秦王,挥军洛阳。” “玄武军孟百川只给大楚四个时辰,不放秦王,挥军洛阳。” …… …… 第301章 乾政殿危机 龙椅之上,楚帝双目圆瞪,恶狠狠的对着宣传太监道。 “谁要你来禀报的?” 跪伏在地的皇城司太监急切的道,“孟……孟百川杀了赵公公,威胁我等,跟陛下转,转告!” 楚帝怒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猛然踏前几步,指着太监道。 “朕问你,是何人让你来乾政殿禀报的?” 来乾政殿禀报?! 跪地的小黄门迷茫的思索几息,下一刻,冷汗直流,惊恐的道。 “是,是乾……乾政殿黄公公。” 黄叶重!武监军九品高手,殿前护卫四品蓝顶太监。 李林国一身锦衣,身材高大,在听到黄叶重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施展轻功,踏步而起,直接跃出了乾政殿。 如此军机造反之事,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是犯忌讳的。 若是私下说,楚帝还有酌情处理的机会,但如此公之于众,根本就是在挑起矛盾。 有人在策动大楚之乱,想要秦王死,想要大楚江山烽火狼烟。 楚帝脸如冰霜,龙眼深邃,他在龙椅前踱步,仔细思索。 孟百川造反之事很蹊跷,他为何会杀了赵公公呢?谁能这么快传递项济有危险的消息呢? 乾政殿,楚帝的心脉之地,竟然还有其它势力的死士。 皇宫里,到底是隐藏了一个人,还是一股势力呢? 一个人还好说,如果是一股势力,那这个人是谁? 楚帝眼眸如电,冷冷扫视朝廷上的百官。 他看了裴温、卢侍郎、窦远,是五姓望族? 楚帝又看了一眼商师成,看了工部、户部、宗人府等等,一时间没有头绪。 正当楚帝思索之际,殿外李林国踏着熊虎之步,进入乾政殿。 他小碎步走到皇帝身边,悄悄的道,“黄叶重不见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西门花园附近……” 闻言,楚帝跟魏公公互视一眼,两者皆是头皮发麻。 皇宫重地,防备森严,光宫门就有三道。 竟然有势力能短时间内,让一个大活人离开,这简直匪夷所思。 龙椅大辇附近,魏公公跟李林国都想说话,但楚帝挥手,阻止了他们。 “此事容后再议,先解决秦王之事!” 楚帝阴冷的看了一眼右丞相裴温,后者仿佛有感应一般,在金砖之上,打了一个寒颤。 早知发展到如此恐怖的情形,打死右丞相,他也不敢针对秦王出手。 “济儿!”楚帝居高临下,口含天宪道。 “玄武军已经谋反,朕再无姑息之理……” “父皇,不可啊!”项济挣脱了武太监后,跪地苦苦劝解道。 此刻形势大变,项济做梦也没想到,孟百川为了他,直接反了。 洛阳之乱,国家危亡,项二愣子不得不站出来。 “儿臣此来,乃为保杨猛之命,昔日血誓,生死与共。父皇既然不杀杨猛,济愿以死,平息兵戈。” “玄武军战力强大,羽林、虎卫根本不值一提,完全……” “够了!”楚帝听到这里,勃然大怒。 龙骧玄武是厉害,但也不用秦王随时提醒他这个皇帝。 羽林、虎卫不堪一击?楚帝倒要看看玄武军到底有多厉害! “起圣旨,秦王项济谋反,诛杀全族!” “周云等人一律打为叛逆,一并捉拿。” 直到这一刻,尘埃落定,跪伏的百官才敢说话。 “臣(儿臣)等遵旨!” 齐王跟晋王等党羽几乎要笑疯了,秦王终于倒了。 项济一次次在火坑徘徊,最后玄武军孟百川彻底踩死了他。 红顶武太监之首,李林国乃熊虎之人,他叹息一声,缓缓走向秦王。 没有历经北狄这一战的,永远不知道秦王在军中的威望。 那太原盘踞的几十万突厥国骑兵,随时可能颠覆大楚江山。 没有建安军击溃库尔支旗哲哲,最终封死了铁力的后路,帝二十三年,也许就是大楚最后一年。 他挥手赶走了两名毛手毛脚的徒孙,亲自抓住了项济的胳膊, “走吧,秦王,今晚老臣弄些御膳来,让您饱着上路。” 见皇帝始终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项济不再挣扎,无奈的说道。 “嘿嘿,御膳不好吃,周明空开了家酒楼……哎,周老弟一家也……走吧,李公公。” 秦王项济垂头丧气,他知道,楚七的时间结束了。 今后大楚的道义,只能靠周老弟去完成了。 他们在十里坡约定,将来要改变这个时代,对楚国进行大变革,但他好像要先走一步了。 正当李林国押着项济,两人摇头自嘲之时。 他们猛然发现乾政殿的门口,竟然被人挡了。 凤冠云纹,蟒纹凤舞朱红锦袍,一位慈祥的华服老者,手持金仗,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小林子,松了济儿,让他去玄武军平叛。” “通知百官,退朝!济儿,李林国护你出宫,速速去吧。” 情况转的太快,项济双目迷离,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宗人府六祖公项槐。 项楚的宗族家主,此刻对着项二愣子挤眉弄眼,老不正经。 正当项济要走之时,老太后拉住了她,慈祥的道。 “父子之间,一点争执没什么过不去的。济儿,拿着哀家的金牌,以后有事,直接跟哀家说。” 在项济愣神之际,一位娇美的宫娥,端上了太后的御用鎏金凤牌。 老太后就像奶奶对孙儿那般疼爱,拍着项济道。 “去吧,好孩子!记住了,项家江山再怎么样,也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 洛阳城外,南边运河。 酒街坊。 一间破落城隍庙深处。 无数乞丐在此扎堆,此地也默认是丐帮的地盘。 一位蓬头垢面,机灵的小乞丐,环顾四周街道后,进入了庙宇中。 两个坐在地上,拿着竹竿休息的汉子,对其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点头,去了城隍庙的深处。 七拐八拐之后,他进入了后方柴屋,拿开几堆干柴后,进入了地窖。 此地窖竟然极为庞大,内中有六七丈见方,全部由大木支撑,通气孔巧妙的安排在了城隍像后面。 二十几个雄武之士,此刻全员铁甲,正襟危坐,随时等待一个如同小山般的北疆猛将命令。 这个随意坐着,就比常人高的男子,就是北疆五兽将之一,牛魔。 “帮……帮主,”尽管多次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武川镇边将,但小乞丐还是很紧张。 老乞丐在铁牛身旁,显的极为瘦小,他笑了笑,“小十,别慌,快说,周将军要咱们怎么干?” 小乞丐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的道,“周将军说,危机暂时解除。” “但……但要准备下一个事了,孟将军可能要入死牢。” …… …… 第302章 法家跟庄家 近百步的乾政殿,高门紧闭,内中幽暗。 魏公公点燃了龙台附近的火炬,八个橘黄色的光源,照亮了楚帝的龙椅。 火光的阴影中,楚帝项乾捂着额头,呆坐在龙椅之上。 老太后拄着金杖,缓缓走上玉阶,魏公公端来金丝楠木太师椅,霍太后淡然坐下。 “皇帝啊!哀家记得你很多年没受过委屈了。” 帝后意见相左,太后否决了皇帝的命令,但预想中的激烈矛盾并没有发生。 霍太后仿佛在跟皇帝扯母子的家常,唠叨了很久,差不多的时候,才慈祥的说。 “济儿有句话说的没错,天下之人,莫不有求于王,王之蔽大也!” “都当了二十几年皇帝了,为何还是如此冲动呢?” “做事要慎重,倘若济儿死了,武川镇兵神,可就没人压的住了!” 说到这里,楚帝项乾将额头抬起,在母亲的面前,他的眼神忧虑,不再是那个披靡天下皇帝,只是一个遇到困难的儿子。 “朕……朕为大楚天子,为何处处被人掣肘呢?” “昔日公孙氏,登基之后是霍氏,霍氏完了又是丁氏,如今又换成了北疆五郡。” 楚帝说的激动,踉跄的起身,向母亲诉说这些年的苦,“朕这个天子,当的是履薄冰啊。” “因为你是个好皇帝,孩子。”老太后慈祥的说道。 “好皇帝?……哈哈!”楚帝笑了,笑的倒坐在龙椅上。 良久之后,他平复情绪,才自嘲的讥讽道,“济儿将朕的大楚,贬斥的千疮百孔,朕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昏君。” 霍太后眼里,忽然闪烁精光,冷冷的道。“祖宗项衍之法,皇帝还记得吗?” “记得,杀一存九之术尔,自噬腐肉,而得以长生。”楚帝木讷的说道。 “杀一存九,但最近二十几年,大楚损失人口不足三百万,而民却近六千万了。” “皇帝让大楚的人口增加了三成,怎么不算是功劳呢……” 霍太后的话,委屈求全的稳定而已,楚帝并不想听这些。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个人。 乾政殿,雕龙大柱,金砖之上,火光中,隐隐约约站着一个身影。 那个人在对他说,“项乾,年少之志向,你忘了吗?” 下一刻,那个影子变成了项济,一道朗朗之声在金銮殿响起。 “项济可以亡,但楚人之魂魄不能亡,楚人之道义不能亡!” “皇帝!皇帝……”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楚帝的思绪,眼前只有冰冷的龙柱跟橘黄色的火光,乾政殿里,冷如冰霜。 “母亲,您回吧,朕知道如何处理了。” 龙椅之上,楚帝眼神再度闪烁精光,披靡天下的项乾又回来了。 也许此刻,项楚皇族应该庆幸,早朝到现在,不过短短五个时辰,大楚却度过了一次兵戈危机。 “孩子,你还不是懂,你要分清大善跟小善。” “祖宗项衍,天授神人,武艺智谋天下第一,他所制定的律法,必然是有玄机的。” “若是要平定天下权贵,太祖早就干了,何苦今日来为难后辈呢?” 太后看着面前的皇帝,眼里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开口道,“六叔,把东西拿来。” 乾政殿下方,有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只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老头。 闻言,他眉头紧皱,起身行楚礼,支支吾吾的道。 “祖训都是让历代太后掌管太祖密录,给皇帝观看,有违祖制。” “那就……将法篇背给陛下听吧!”霍太后说完,便坐到了金丝檀木椅子上,静静等待。 太祖皇帝项衍,给项楚宗室留下了强大的力量,护龙司规模虽然不如皇城司,但根深蒂固,由历代宗祖长跟太后共同掌控。 护龙司乃太祖家臣建立,有三条铁律。 凡残害皇帝之命令,立刻杀长官。 凡调查皇帝之事,立刻杀长官, 凡皇帝命令与宗祖命令冲突时,听从皇帝。 企图篡改三条铁律者,即为叛逆,人人得而杀之。 护龙司是大楚的暴力机关,不管阵营不管派系,只要皇帝登基,他们就听皇帝跟太后的。 正是因为这些特性,历代护龙司才能跟皇帝共存。 项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口朗诵了,这是历代祖老相传,只有太后跟宗祖长知道。 “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归根结底,为三者:皇室、权贵、庶民。” “日月之下,无论何种势力夺取神器,最终皆为皇室与权贵,” “权生贵、贵生权,权贵者生生不息也……” 龙椅之上,楚帝越听越惊心,原来项济要做的事情,早就有人做了。 乾政殿里,项槐踱步朗诵《太祖密录法篇》,楚帝看着那摇曳的火光,仿佛看见一百年前,那个在篝火下征战的太祖项衍。 “哒-哒-哒-哒……” 雄兵如海,旗帜连天。 漫山遍野皆是太祖皇帝的军队。 荒山篝火前,有一员英俊非凡的楚将,他剑法当世无敌,马上长槊横扫千军。 但此刻,他遇到了有生以来都无法解决的大难题。 帝国的左右丞相在身侧展开了激烈讨论,说到激动的时候,甚至有爆粗口的行为。 “法者,无情也。由官员判断好坏,视为谬论!官员有喜好,官员有偏向,这如何能定。” “这还是良官,若是贪官污吏,民则被欺压也……” 黄衣书生乃法家代表,崇尚一切以严刑酷法为准。 但他刚说完,青衣书生就开始反驳了,他怒骂对方道,“天下万事,万事不同,岂可一法而定之。” “如此愧对天下楚人,愧对为主公征战的芸芸众生。” 青衣书生乃庄家集大成者,崇尚无为而治,认为天下人自会做天下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平民百姓中,有能力者,自会上升,甚至成为权贵。强者愈强,而弱者愈弱……。” “天地之法,优胜劣汰,本就是天理,岂可人为改之,去庇护弱者……” 法家看似严苛,却能尽可能的庇护黎民百姓。 而庄家子弟,无为而治,虽尊天道,却在另一个角度会残害弱者。 左右丞相激烈的讨论中,篝火前的太祖皇帝项衍,星目中闪烁着光彩。 下一刻,他提笔如飞,口中振振有词。 “朕要为天下庶民求一条活路,开万世之太平……” …… 乾政殿里,火光摇曳,楚帝的心绪回到了金銮殿。 此刻他长叹一声,瘫坐在龙椅之上。 御窑金砖上,项槐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是醍醐灌顶,令楚帝不敢置信。 他曾经以为出征吐谷浑,刀山火海走一圈的五皇子项乾,算得上人杰了,但跟太祖皇帝比起来,简直是萤火之光。 “所以,每一朝都会倒下位高权重的节度使,他们不可能是皇家的对手,这在太祖时期就决定了。” “一鲸落而万物生,唯有如此,各小权贵才有上升的空间。” “皇权也不可能压倒所有的权贵,如此两者平衡,杀一存九,大楚百年,未曾出过汉末晋末那种大灾之世。” 太后在皇帝身前,孜孜不悔的教导他,就像当年他还幼小时,教导这个聪慧的儿子一样。 “如此说来,济儿的行为乃大错特错,根本不可能成功?”楚帝在龙椅上,捂着额头,他的脑海里,两种学说道义在激烈交锋。 “哀家知道,你喜欢济儿,可莽夫之勇,不可能一直有气运加身。”太后拄着金杖,缓缓起身。 她要离开了,项乾才是大楚的皇帝,最狠的决定,必须由他来做。 下玉阶前,霍太后淡然的说,“杀了贪腐的官僚,不是解决之道,济儿的做法是不可行的,将来必定举步维艰,江山动乱。” “废掉秦王势力,必须从长计议,先杀周云,再废济儿。” 雕龙大柱,高大巍峨,八个烛火,越走越远。 楚帝跟魏公公就这样,被霍太后跟项槐留在这寒冷空旷的乾政殿里。 金砖上的老太后想要回头,远远看一眼他的孩子,但被身后的项家六祖公阻止了。 “皇帝是孤家寡人,太后必须残忍。” “哎……”太后慈祥面容上,闪过笑容,“那就走吧,六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今个你反应挺快的,竟然知道第一时间来找哀家!” “不,不是老夫,”六祖公不想说,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了。 “是上柱国大将军找到了老夫,他晓以利害,老夫立刻就来了。” 闻言,华服老者霍太后停下脚步,猛然一愣,震撼的道。 “周,周云?他是最大得利者,他为什么要阻止此事。” “哎呀,”六祖公吊儿郎当的说道,“就有没有可能,人家忠心耿耿,霍家女,你老防这防那干嘛呢?” 霍太后手持金杖,踏步离开乾政殿,一道冷冷的声音,在殿门响起。 “当他拥有这个实力的时候,无论是不是忠臣,都要除掉。” …… …… 第303章 南华老仙丹晨子 洛阳。 短短几个时辰,繁华的帝都一片萧条。 巡防军的兵卒到处出动,但他们都是去城墙,城内动乱,官军视而不见。 如此情况,造成了大量平日里偷鸡摸狗之辈,借着此刻乱象,作奸犯科。 长宁街。 这里乃是小门小户聚集的地头,此刻火光冲天,成了掠劫的重灾区。 十几个粗胚盗贼,聚集起来了,打劫了这户刘姓人家。 雇佣的几个下人、长工在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刘老爷倒在血泊中,盗贼们淫笑连连,盯上了刘家的女眷。 一个娇嫩的小女孩,被几个盗贼抗在肩膀上,雕花镂空房门被一脚踢开。 女孩拼命挣扎,但一个豆蔻年华的弱女子,哪里是三四个恶汉的对手。 有个身材高壮的男子,脸上全是络腮胡子,一边按着刘家小姐,一边奸笑道。 “刘家娃儿,上次你赏我一个馒头,老子就盯上你了。” “别反抗,你越反抗我越兴奋。为何要送馒头勾引我,哈哈……” 正当三四个汉子将刘家女孩衣服一件件扒掉,兴奋不已时。 一支羽箭,精准无比,划破长空,疾驰而来。 “噗……” “啊!!!” 刘家女娃双目圆瞪,疯狂尖叫,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那个凶悍的恶徒,脖子上有一支锋利的三棱箭头,血流不止。 下一刻,刘家女孩推开了男子,后者如同软泥,一声闷响,砸在地上。 她随意的搭了几件衣服,走出房门。 院子里,十几名雄壮的骑兵,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这些盗贼。 刘家女孩踉跄的来到娘亲身边,两人紧紧相拥。 女子抬头,流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她看见了一个英俊不凡的楚将。 刚才恍恍惚惚之间,她的余光瞧见,院子里就是此人,射杀了贼寇。 战马之上,周云一身玄甲,身体随着战马起伏,他扫视了一圈庭院,确认没问题后,朗声道。 “速速去下一家,杀光乘机作乱之徒。” 院子里,马蹄清脆,这批楚国官军来得快,去的也快。 若不是亲眼所见,刘家女眷甚至要怀疑,洛阳是不是真的有这支部队。 她们见过了太多的官军,敲诈勒索者、欺压良善者比比皆是,就是没这种为民除害的。 “此人是……是谁,母亲,孩儿得为他立个长生位。” 女孩身旁,衣衫残破的母亲望着院子门口,思索后,疑惑的道,“母亲也不知道,总归事后打听打听,就会知晓。” “此人乃武川镇周云,上柱国大将军。” 刘家院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 没错,刘家女眷看的清楚,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 此人身高七尺,一身家奴装扮,眼眸炯炯,神采奕奕。 他跨步来到刘家家主面前,伸出手,在脖子探了一下,眼睛一转,随后道。 “此人还未死,只是身受重击,进入了假死状态。” 说着,奴仆装扮的男子手指出现一股玄奥的劲气,下一刻,血泊中的刘老爷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声剧烈的咳嗽,猛然在院子里响起,刘家老爷活了。 几个女家眷赶紧过去扶着老爷,泪流不止,对奴仆老者千恩万谢。 老者只是行了楚礼,淡然的道,“缘分,缘分而已。刘老爷重伤元气,此番虽未死,但折寿数年也。” 刘老爷一边咳嗽,一边道感谢道,“谢仙师,能活就不错了,不在乎,不在乎。仙师有何要求,刘某必然满足。” “要求?就是……老夫要远游一趟,手头紧张,不知?” 刘老爷跟几位家眷先是一愣,眼眸震惊,仿佛在说,您这样装……高人,开口倒是接地气。 “是,是,应该的。”刘家女主反应过来后,去了一片狼藉的屋里片刻,拿来了一百多两银子。 “仙师,刘家户小,又遭盗贼洗劫,只有这么多了。” 奴仆老者仰天一笑,随心随意的道,“老夫又不是来抢劫,要一百两干嘛,二十两足矣。” 随后老者在腰间拿出一本发黄的书籍,跟刘家换了银子。 “嘿嘿……老夫看你家小儿子有慧根,学学这本无相真经,就当缘分一场。” 说完,老者大笑着走向院子门口。 在石板路上走的过程中,老者随意的拿起地上死去盗贼的衣服,下一刻,老者身形变高,胡子长了出来。 等到院子门口时,哪还有什么奴仆,只有一个恶汉盗贼从门口出去。 “咱,咱不是眼花吧。”刘家母亲眼眸呆滞,不可置信的道。 “不……不是,我也看见了,母亲!” ----------------- 恶汉盗贼出了刘府之后,发现街道上空空如也。 偶尔有走过的楚人,也是收着包袱,行色匆匆,仿佛有大灾要来临了似得。 老盗贼轻蔑一笑,讥讽道,“狗皇帝气数未尽,真要出事,碌碌草民,逃到哪里不是死路一条。” 他在一个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葛布帽子,戴在头上,随后沿着长宁街前行。 就在老盗贼走过街道转角时,猛然一惊,人愣住了。 远方有一匹雄壮的黑色北狄大马,马上之人,身覆玄甲,长弓巨槊,眼眸冷厉的盯着他。 “将军,咱可是洛阳良民。”老道还企图蒙混过关。 周云瞧着远方戴着帽子的楚人老者,嘲讽的开口道,“刘家院子里出来的盗贼,你以为戴个高帽,本将就认不出了。” 此言一出,老盗贼就知道已经暴露了,刚才周云不动手,原来是不想伤及无辜。 “哈哈……”老盗贼被识破身份,不但不慌,反而一阵讥笑。 忽然,他眼神冰冷,恶狠狠的道,“那老道就来见识一下,野狐滩击败突厥的楚雄,到底有几分本事。” 老道踏步而起,凌空拔出一柄软剑,直奔上柱国大将军。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周云丝毫不怂,铁甲战马,饕餮两刃槊,就算对方是大宗师,拿把长剑也不可能赢他。 长槊带着劲风,仿佛撕裂空气,轰鸣而去。 老道凌空三圈,人、剑、道,三者合一,一剑既出,威力巨大。 “砰!!!” 一声金戈之音,周云只感觉长槊一震,几乎抓不住。 但下一刻,周云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黄重,你个废物,就知道逃跑,丢尽你师父南华老仙丹晨子的脸。” “哈哈哈,”黄重凌空几步,踏在街道的瓦顶之上,显出了真身。 周云只是九品,一身重甲,不可能追的上他。 江湖中人,一般不跟沙场将军交手,即使他乃宗师,也赢不了带着杀伐之气的军中大将。 “周将军,你深陷洛阳,还是多想想怎么活,咱跟你无冤无仇,何必呢!” 周云眼眸深邃,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愤怒,“无冤无仇?” “你道门有个高手一直在我武川镇,何来的无冤无仇?” “那不关我黄重的事,我修的众生道,他修的帝王道,你不该把仇算在我头上。”黄重仗剑踱步,胜券在握,笑容面目的道。 北狄大马人立而起,周云眼神冰冷,恶狠狠的道。 “说出他的名字,今日饶你一命,否则,你出不了洛阳。” 这个话要是别人说,黄重会当对方放屁,但兵仙周云开口,他眼神疑惑,已经信了九分。 “上柱国,说出来你不信,黄某真不知道。”屋顶老道,面露诚恳道。 “不可能!” 周云眼神冰冷,一柄青山大弓出现在他手里,弯弓搭箭, 黄重自感觉被一种恐怖的气息锁定,仿佛必死无疑。 他脚踩瓦片,犹豫片刻,最终不敢动。 他没想到,周云的弓箭之术,竟然登峰造极。 “确实不知道,此人用了天机遮蔽之术,黄某只能隐隐约约的记起,他是南华老仙的第二个徒弟,玄真国师的师弟。” 黄重对周云行了楚礼,认认真真的开口解释。 周云思索片刻,放下了弓箭,疑惑询问,“何谓天机遮蔽?” “天机遮蔽有两种,一种人为遮蔽,这必须要道门大乘境之人,才能做到。” “方今天下,唯有玄真跟这个人办得到,甚至说,玄真是不是这个人,都是未知数!” “另一种是大气运者,未成大业之前,天地灵气遮蔽,这样无人能够提前加害九五之尊。” 天机遮蔽!原来如此。 所以周云的低级道术,根本看不见项济,也看不见武川镇的人。 但周云似乎想起了一件事,他刚刚拿到道术的时候,李娘子是紫气东来之尊。 她到底是人为遮蔽,还是她本身就有气运呢? “周云,你有被天机遮蔽过的痕迹,但如今名动天下,已经遮不住了。” “上柱国大将军,来日方长,老道将来再报洛阳之辱!” 听到这个声音,周云猛然抬头,发现周围屋顶空空如也,黄重已经逃脱了。 在他的身上遮蔽天机?必然是那个邪道。 青山寨草包周云,被他算出来有大气运,所以一直在等。 后来自己到了大楚,一开始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只有印象极深的周母,周云才隐隐约约记得。 随着兵神系统发力,周云的气运暴增,击溃木勤思力后,武川镇闻名天下。 天机遮蔽也就失效了,所以周云才想起了原身的事情。 “嗡……” 一股强大的脑鸣之音在周云的脑海里出现。 随着实力日渐提升,周云调动强悍的气血之力,兵神系统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强大的预警系统全力打开,几百步内,风吹草动都能分析。 周云想追一个人,他是逃不了的。 随着马匹游荡,周云在街道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小乞丐,进入了一家小酒馆。 “哼哼……”嘴角露出阴笑,周云已经找到了黄重的根脚。 那个小酒馆是太平道的眼线,如此说来,河南的叛乱越剿越大了。 章丘泰还没有消息传来,就是最大的噩耗。 此刻若是实情禀报,大楚朝廷能马上有动作。 但河南道大都督章丘泰迟迟不说,到时候,捂不住了,那就是中原动荡。 …… …… 第304章 韩非子 楚帝二十四年,上元节。 洛阳城南外,运河二十二坊张灯结彩,人头涌动。 喧嚣声、吆喝声、孩童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楚都洛阳繁荣鼎盛,好像昨天兵卒剑拔弩张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酒街坊新开了一家酒楼,北疆定襄楼! 这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秦王跟上柱国大将军的产业。 起初洛阳楚人只知道那里卖的雪花盐好,对菜倒是没什么印象。 直到来了一批北疆厨子,那特色菜肴,铺天盖地的来临。 这里牛肉薄如蝉翼,一口酱料,流连忘返。 还有羊杂汤、羊肉泡馍、现吃的牛腩牛杂,整个酒楼主打草原胡人风味。 但是此酒楼虽然好吃,可洛阳里的高门大户,皆看不上这种北狄人吃食,认为其粗鄙不堪。 可真香法则,在大楚王朝一样适用,他们自己不来,可害苦了府邸的下人,他们不得不在酒楼前方排起长龙。 台阶上,人群中。 商延道乐呵呵的接过酒楼伙计的食盒,上面有提手,还有一条锁绳。 商延道身材高大,身着红色戎衣,乃是禁军护卫百户,此刻下勤了,跟弟兄们来此买胡人吃食。 他笑着踱步,在酒楼门前时,脸色一变,不禁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商头。”身后跟他一起来卖吃食的禁军部下,见老大不走,疑惑的询问道。 “那几个……肯定杀过人!” 几个红色戎衣的禁军兵卒,顺着商延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酒楼屋檐下的八个壮汉。 这些护院身形高大,挺如苍松,纹丝不动,那眼神、那气魄,禁军精锐都比不了。 “武川镇势力开的酒楼,有点北军很正常,走吧。” “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别特么犯事,弟兄们一样收拾他。” “几两马尿给喝醉了?劝你一句,躲远点,活的长。” …… 城外,酒街坊热闹非凡。 最近两个月,此坊竟然有压住探花坊跟珠宝坊的趋势。 商延道身后跟着两个家臣,一路在繁华的运河附近晃荡。 他总感觉酒街坊跟附近几个坊市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细细思索,可能是职业毛病吧,便也没在意。 商延道提着手里的酒菜,走过石桥,过杨柳路,最后进了巍峨洛阳城。 这一路人山人海,街道路面皆是人挤人,车马难行。 无数小姐们赶着去看城外的大戏台,但此刻堵在路上,焦急万分。 她们一身打扮,盛装出行,不可能也不愿意下来走路,这不仅失了风采,还会脏了衣服,那可就不美了。 洛阳城东,有一四进的府邸,这是商家祖辈传下来的,一直没换过。 商家祖训,‘道学传家,忠于项楚’这八个字,让商家风光了近百年。 商延道是庶子,乃小妾所生,又是老八,无长无嫡,自是不受重视。 但如今,府上各族人都外放的外放,当官的当官,就在他这个孙儿在老祖公商师成身边了。 “祖父,你是不知道,昨日有可怕,禁军全部去了洛阳城墙……” 书房里。 十九岁的商延道,眉飞色舞、慷慨激昂的诉说昨日的危机。 他在左丞相商师成面前就像个小孩一样,叽叽喳喳。 “哈哈……”商师成笑着打开羊杂汤,最近这种胡人菜,他很喜欢。 不过堂堂左丞相,带头吃蛮夷之食,他拉不下这个脸,黑锅就只能给不成器的孙子,商延道背了。 “如此说,禁军出去平叛,希望不大了。”老丞相一边吃羊杂,一边点着筷子道。 “何止不大!”商延道身材高大,吊儿郎当,一屁股坐在书房卧榻上。 “那要出去打,禁军毛都不剩。守守城还行,毕竟哲林人之尔祸阿歹都对付不了,跟玄武军拼?这能打吗?” 说到这里,商延道忽然环视了一圈,随后贴着爷爷,压低声音道。 “北人有这实力,怎么就不直接那啥……” 商师成猛然眼神一冷,警告道,“不该管的事别管,你以为陆长生吃干饭的,周云不发动,不是仁慈,而是不可行。” “不可行?为啥?”商延道不解的询问。 老丞相商师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这个孙儿提升一下眼界,他压低声音反问道,“如果周云篡位,你愿意给他当臣子吗?” “放狗屁,老子商家名门望族,百年公侯,给一边镇叛贼当臣子……” 商延道勃然大怒,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但说着说着,他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商延道双目圆瞪,恍然大悟。 羊杂汤在北疆军中发展了两年,专业的火头营烹饪,此汤温补。 老丞相喝下一口,便不再食用,他上了年纪,必须要节制。 书房外,洛阳灯火连天,热闹非凡。 商师成披着一件北货皮草,这是一件熊皮,做工精致,款式大气。 这最主要是不贵,贵了他那护卫八孙子可给不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手里拿的是几百年前韩非子所着的《说难》,这种古籍,只有洛阳大族才有收藏。 越是拜读上古圣人之大作,商师成越发认为。 千年前,春秋战国时期,乃是华夏文化鼎盛发展之时。 今日大楚所用之思维,依旧没有超脱当年的先周秦汉的水平。 眺望北方,火光冲天。 秦王那里似乎是洛阳东城最热闹的地方,天策府内,鼓声如雷,成莹公主应该在那里吧。 毕竟周云挥剑一怒为红颜,早已沦为洛阳笑柄。 月下寒风,孤台烛火。 左丞相商师成在楚纸上,写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字,周云!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此子才智之高,直追太祖,四大才子、三大谋神明显低他一个档次。 兵家之仙,用谋如神,治国之道,天下绝伦。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隐藏自己长达二十几年呢?他到底在等什么? 难道他是找到了五兽将,才决定自北疆崛起的吗? 也许作为文人,自古都无自身之基业,确实很难成事。 有诸侯国成帝,有皇子成帝,有将军成帝,从未见过有文人成帝的。 如今有陆长生压着他,还有霍太后跟楚帝,这些人牢牢掌握大势,周云一旦行动,就会处处受制。 自古得国不正者,成而无魂,国无英雄,皆无好下场。 华夏一般只认两种得国方式,第一种是老皇帝传位,神器延续,君权由祖上基业所授。 第二种是重拾旧河山,结束乱世,再造中华,于国人有无上之功,从而得国为帝。 凡不以此二种得国成帝者,那大部分情况下,接下来就是举步维艰。 赵家的皇帝都是篡位来的,咱刘家凭什么做不得,咱岳家凭什么做不得? 大楚太祖皇帝项衍,于江南起兵,短短数年,破南梁、灭北魏,一统天下,这就是得国之道。 所以大楚百年来,有过无数强大的节度使,但最终都被楚帝灭亡。 天下共主,平中华而得神器,人心在项,故很难变动。 北疆建安军虽然在野狐滩有败北狄之功,但这只是收复河山,最多也就是配封个王。 何况,名义上胜利者是项济,是三镇节度使,定王。 周云作为武川镇的豪强,只是一个强大的将门势力,秦王麾下最强的肱股之臣。 只是如今,武川镇的实力,远远超过一般的将门。 周云此人,从北疆地狱里爬出,在卑微之时,就敢杀马邑郡的衙役,他不可能是墨守成规之人。 孤灯烛火,商师成一边看书,一边摇头叹息。 他收起了书籍,眼眸里全是担忧,明月高悬,但商家人却在阴影中。 左丞相,百年世家,看上去显赫,实际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诚然周云处境危险,但他是能下棋的人,如果天下是场大局,他已经有可以撬动的实力了。 但商家不一样,只是随波逐流的棋子而已,甚至说,也许棋子都算不上。 孤人熊裘,商师成在书房烛火中踱步,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风吹残檐,王侯世家。 洛阳埋葬了多少豪族啊! 他已经守护了商家几十年,可他老迈了,终究是要靠后来人的。 …… …… 喜欢楚兵。 第305章 天策府上元节 “咚-咚-咚咚……” 天策府,护卫校场。 后营几十人搭建了一个滚木围成的临时舞台。 篝火连连,战鼓雷雷,全是肃杀的军中风格。 几十个包饺子的桌子坐满了人,其他坐不下的建安军兵卒,围拢舞台,席地而坐。 成莹公主一身丽装,头戴霞冠,身挂金铃,手臂上的金镯,火光下,极为耀眼。 她跟身后的六名文公团女卒协同,翩翩起舞。 绝美的秀容上,她眉眼如娑,丝毫不掩盖对周云的感情。 成莹的楚舞本就冠绝洛阳,如今又加入了北疆军旅的豪迈之风,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战鼓跟铃铛的节奏点上,自成一番风景。 六百护卫宛如狂热的粉丝,呐喊声、咆哮声,响彻天策府。 坐在周云旁边的项二愣子望着成莹拉丝的眼神,不禁错愕,疑惑片刻。 看见一向随意的周老弟,在这种赤裸裸的注视下,甚至有些窘迫,项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转头找崔浩,后者笑呵呵的看着舞蹈,一开始根本没搭理秦王。 直到项济拉了他几次,他才不情不愿看着项二愣子挤眉弄眼。 就在崔大傻领悟之后的下一个瞬间,一声大吼响彻校场。 “上将军,来一个,上将军,来一个。” “上将军,来一个!” “上将军,来一个!” …… 随着崔浩带头搞事,天策府的护卫们起哄了,他们热情高涨,齐声呐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周云被李义跟崔浩拉上了舞台。 “叮铃……叮铃铛铛……” 成莹翩翩起舞,宛如一只挂着金铃的灵猫,优雅的走来。 她一只手搭着周云的肩膀,身体随着鼓声韵动,金铃有节奏的响起。 众星捧月! 文公团这种舞蹈用过无数次,她们将周云夹在中间,围绕着他衬托出边军的豪迈。 昔日战场上,无论多么英勇的士卒,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浑身冒汗,不知所措。 周云的情况好一点,除了尬笑,也没什么不适应。 但无奈下面兵卒们起哄声越来越嘈杂,成莹的动作跟着就愈来愈大。 舞台上,文公团的女卒们热情之火,眼看是越来越过分。 成莹的美目一直在英俊不凡的周云身上,自从这个身高八尺的楚将上台,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火光中,成莹的眼神恍惚,她似乎看见了当初第一次在武川镇见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项济在舞剑,周云眼眸如星辰,望了她一眼,从此她的灵魂就留在了那间屋子里。 武川镇的时候,成莹看过周云跟老农谈笑,跟残疾兵卒分享喜悦,被女卒们开玩笑,他永远开心的笑着,像春天一样温暖。 但她还看过周云指挥大军,决战古河沟时,她就在山坡上。 那个周云,身覆玄甲,挺如苍松,就像战场杀神,威风赫赫。 有时候,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周云。 是像楚人英雄一样,站在野狐滩击败突厥人的楚人之雄。 还是那个跟大男孩一样,跟武川子弟打成一片的山贼二当家。 但不管那个,成莹似乎都挪不开她的眼睛了, 梅园之后,成莹公主的世界里,全是上柱国大将军。 忽然,周云眼神一凝,他注意到,舞台上,成莹的脚步发生了改变。 她的玉脚迈出步伐,娇媚而不失典雅,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周云。 下一刻,金玲频率迅速加快,她的身体大开大合,就像是草原上的皎兔。 这是库尔支旗胡姬的舞蹈,草原人的巴图舞,乃是胡女向心爱的男子跳起的。 成莹舞步如仙,仿佛一支为舞而生的精灵,在绽放自己最美的时刻。 六名文公团的女卒们面面相觑,她们自觉的站到了后面,舞台上只剩下了成莹跟周云这对玉人。 作为朝夕相处的伙伴,她们比任何人都知道项统领的心思。 她比主公周云还要大一岁,在楚女的世界里,再过几年,她就是做奶奶的年龄了。 她一直默默地对上将军付出,不敢靠近,不敢惊醒武川镇兵神。 就在兵卒的呐喊声到达高潮,舞台上也热情似火时, 酒街坊定襄楼十几个伙计一声声吆喝,让篝火舞会戛然而止。 周明空肤若凝脂,青衣束发,一身掌柜装,小跑着过来。 她媚骨天成,笑意浓浓的一手提一个纸包,乖巧的递给舞台上的两人。 “成莹姐姐,哥哥。定襄楼最新的烤肉,牛魔亲自做的哦。”小明空眼神狡黠的开口道。 明空来了,成莹秀面暗淡,草草聊了几句,便借故离去。 金玲叮铃作响,她身姿丰腴,背影比后世任何模特都要完美。 她知道明空是周李氏的童养媳,虽然周云一直没有点头。 但周母那个人,成莹接触过,那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 这也正常,若不强势,怎么可能送周云去李斋安那里学一身通天的本事。 成莹不愿意跟明空站在一起,那样会显得她黯然失色,即使是豆蔻年华,她都比不过明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篝火舞会继续,在文公团走后,兵卒彻底放肆了。 项二愣子被十几人押上篝火台,大伙要他说书。 秦王作为社牛,他除了不会干正事,这种要求有何难? 几百个北疆建安军子弟围坐一团,项二愣子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开口。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 木桌旁,明空第一次听三国演义,被其情节所吸引,听的很认真。 某一刻,妩媚的小掌柜忽然开口对周云道,“哥哥,昨日算是稳住了何进洛阳之乱吗?” 闻言,周云不禁一愣,他去宗人府的事,明空竟然知道了。 “谈不上,霍太后比汉太后厉害多了。”周云思索后,淡然道。 “那是因为,哥哥没反,武川镇要是行动,十个老太太都没用。”明空一边听故事,一边很随意的说着。 仿佛造反对她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哼哼……”周云嗤笑一声,眼睛忽然变的冰冷,嘴角带笑道,“那你觉得,哥哥为什么不动呢?” 明空转头,媚眼如娑,坚定的小声说,“执兵戈,平天下!于江山有再造之功后,哥哥就会露出獠牙了。” 明空的话,令周云感到诧异,甚至有点头皮发麻。 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俏丽妩媚的小掌柜,眼里忽然闪过怒火。 周云的大手搂着明空娇嫩的后颈,但明空却感觉被一只铁钳制住,下一刻就要死亡。 周云低头,冷冰冰的道,“不要再去找铁牛问军情,这些事还不该你管!” 他的脸贴着明空,就像哥哥妹妹在亲昵,后者却在瑟瑟发抖, “以后,也不要揣摩我的心思,当个好妹妹,知道吗?” “嗯……”明空颤颤巍巍的点头,猛然感到脖颈一松,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这就是九品武者?那股凶兽般的气息太可怕了。 听说牛魔步战能赢王武,那……那个憨厚的火房大傻子,竟然是个怪物。 帝都洛阳,上元节之夜。 这个大楚中心城池灯火通明,百年王朝的繁荣,古未有之。 番邦驼铃、马匹嘶鸣,洛阳的几十个市坊皆是人山人海。 天策府中,校场小桌前。 周云抓着明空娇嫩的小手,多瞧了一眼。 周明空,武曌?这个妹妹如此妖孽,也不知是好是坏? 小丫头被吓到了,还在瑟瑟发抖,似乎以前逃难留下了某种隐疾。 周云眼眸深邃,下一刻,一股气血之力进入明空的身体,为她调理。 “你虽然天赋过人,但还很稚嫩,陆长生、刘仁基都是鬼才,你这样容易惹祸。” “有时候,事情有大义小义,它不是绝对的。” “哥哥跟秦王要做的事,千古无二,失败多于成功,但却必须要做!” ----------------- 洛阳,朱雀门。 大恩寺灯火通明,一缕橘黄色的光芒,照进外面的古刹。 小庙里,一间不大的禅房,俊秀的小和尚望着洛阳的火光,嘴里露出微笑。 “周云竟然如此谨慎,这都不动,真能忍还是实力被瓦解了?” 黑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他不禁感叹,武川卧龙是真能蛰伏。 闻言,俊秀和尚陆长生踱步到了蒲团,摇了摇头道, “你怎么能小看一个兵仙呢?他不动,肯定是发现了胜算不大。”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周云跟小僧谋的是全局。” 听到这里,华服老者猛然间气急败坏,恶狠狠的说道。 “为什么项济不能死呢?先死秦王对他影响不大。” “不,影响很大。”佛堂响起陆长生的诵经之音,文魁郎又开始念经了。 老者很有耐心,等待良久后,俊秀和尚才缓缓开口说。 “自先周时期起,总有一些人,想要创造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往往这些人都是妖孽怪物。这就是——变法者!” “项济、周云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们比商君、李悝更有实力。” 陆长生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老者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在佛堂里踱步良久,最后忍不住开口道。 “老夫只想知道,今后要怎么办?” “不办!” “不办?”华服老者不禁一愣,黑暗中沉默良久。 “太后已经在对付他们了,你再行动画蛇添足了!” …… …… 喜欢楚兵。 第306章 洛阳城南令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洛阳城外小游庄,此乃中原膏腴之地。 秋收时节,风吹麦浪,硕果累累。 小游庄有上田三千四百亩,六成土地在霍太后的皇庄名下,其它基本也是庄子里登记的佃农,这里由霍太后亲族打理,粮食入皇室内库。 十月的一天,风和日丽,农人忙碌着割麦。 封建时代,农事全得是精壮的汉子去干,尤其是秋冬时节。 麦子不但要收割好,还要储存干草,留以过冬。草甸草被,直到解放前都还在使用。 古人聚庄而居,有些农户的田地离家甚远,中午一来一回耽误功夫,聪明的楚人农家就会在田埂上对付过去。 小游庄有个秀丽的女子,名唤阿乔,乃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 她父亲死的早,家贫卖女。 赵家大壮一眼相中,死活不走,无奈,赵家公公要能咬牙,买了当童养媳。 赵家婆子平日里舍不得媳妇干活,午时都是煮好饭,就叫媳妇送去。 那天,阿乔带着食盒,从家里出发,刚到田地,就远远看见霍员外跟赵大壮起了冲突。 霍员外说今年要涨租子,赵家大壮不服气,双方由争吵变为拉扯。 阿乔到来,几番劝说,赵大壮才偃旗息鼓。 可吃饭的时候,赵大壮越想越气,拿着锄头就追霍员外去了。 但他上午干了重活,又刚刚吃了饭食,一口气没喘上来,栽倒在田埂上。 到夜里,赵家人屋外就挂起了白帆。 “咱老爷,还给赵家人赔了五贯银子,大伙说说,去哪里找这样的主家?” 一个尖嘴猴腮的管事,双手摊开,在洛阳城南衙门,来回踱步,面色为难的跟乡亲们诉苦。 公堂之下,跪着原告赵家母跟他的小儿子,被告霍员外。 当然还有一个俏丽二十出头的妇人,阿乔。 此人眉眼如春水,身姿丰腴,就是到柳乐楼都能算的上娇美。 公堂左右,八个身材高大的衙役,身覆皂衣,手中拿的是水火棍。 外面的人群议论纷纷了,自古华夏公堂,审理案件必须对外开放,此乃祖训。 案台之上,项二愣子一脸懵,他本能的感觉到有问题,但就是找不到漏洞。 秦王项济洛阳风波后,被一撸到底,秦王成了郡城王,不再是关中王,众王之首。 朝堂楚帝也不要他去了,给他找个了洛阳城南令,让他好好管理民间疾苦。 乾政殿里的权贵们弹冠相庆,恭送秦王。 但他们低估了一件事,只要有项二愣子的地方,那就能把天捅个窟窿。 城南管庶民,城东管贵族,城西管军案,城北就是皇宫。 三个洛阳令,城南是最卑微的。 可秦王硬是把城南令,干成了洛阳最有权威的部门。 别家县太爷看到权贵案件都是退避三舍,项济倒好,管特么啥玩意,状纸照接。 一个多月的功夫,已经审理了七八个大案,扳倒了不少高官。 继续刷新官场鬼见愁,清理贪官的记录。 并且项济递交的案子,那在朝堂都是一路绿灯,第一时间处理。 否则那就是秦广王上乾政殿,大楚权贵更是瑟瑟发抖。 今日,审理的乃是霍家庄园,赵大儿离奇死亡案。 这案件别人只要瞄一眼,那是碰都不敢碰。 霍太后?大楚权势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谁敢管她的田庄。 可秦王项济就是接了,接了还不算,还拉着周云来做师爷。 如今在大楚权贵眼里,秦王是阎王爷,周云是地狱判官。 洛阳城南,衙门口。 赵家的乡里乡亲对此事冷眼旁观,甚至恶语相向。 “这赵家母子想讹钱想疯了,真是刁民。” “就是,就是。当初就是这样讹阿乔家,如今还想讹霍员外。” “我看赵家大壮是死有余辜,遭报应了……” …… 公堂之上,霍员外昂首挺胸,他衣着光鲜,两撇小胡子笑意盈盈。 衙门口声音嘈杂,都是在说赵家人的不是,这令他对案件信心更足了。 但同时,他眼睛里也闪过了阴狠,这次回去,就要整死哭哭啼啼的赵家人。 “秦王大人,小侄还要等多久?庄子里事情是太后的,可不敢耽误。” 霍员外笑眯眯行楚礼,竟然敢跟项济叫板?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也不去打听打听,大楚权贵有几个敢对秦阎王呲牙的。 “周老弟!快,快啊。”项济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催促周云。 这一个月,项二愣子是地狱阎王,那周云就是铁指神断。 什么疑难杂案,周云破起来,就跟在案发现场似得,看的项济都有点毛骨悚然。 “啪……” “肃静!!” 周云敲响惊堂木,只见公堂之上,站着一身高八尺的师爷。 他脸颊如同刀削,眼眸深邃,于公堂上缓缓踱步,来到佝偻的赵氏面前。 忽然,周云脸色一冷,恶狠狠的道, “赵氏,你为何给儿子吃腌马肉,不知道容易噎死吗?” “本官看你是想害死儿子,讹霍员外银钱吧!” 此言一出,满堂侧目,项济跟八个衙役眼眸呆滞,不敢置信。 霍员外没想到周将军还是懂事的人,眼里流露出感激,笑的更欢了。 赵母则是如遭雷击,她快哭瞎的双眼,再次流出热泪,咬牙切齿的哀鸣。 “冤枉,冤枉啊……那有母亲害死儿子的,我儿是被霍员外害了!” “母亲莫哭,待将来孩儿长大,砍了这些贪官……” 公堂之上,周云眼眸冰冷,淡然的望着赵家母子哭泣。 听说赵家公公已经活活气死了,古时候,不讲信义,那是真会社死。 加之大儿子死去,他接受不了打击,犯了急性病,很容易撒手人寰。 “阿乔,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周云转头,随意的对着俏丽的庄花道。 面对这位明显偏袒的师爷,阿乔也故意展现她的身姿,眼如春水,笑意盈盈,“奴家,没有。” 闻言,周云不再多说,低头思索,缓缓走向项济的案台。 下一刻,愤然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怒喝道。 “来人,将阿乔跟霍员外拿下!” 拿水火棍的都是建安军精锐,别说拿霍员外,就是拿天王老子,他们也敢。 公堂之上,场面急转而下,刚刚还占尽上风霍员外竟然成了阶下囚,这不禁令乡里乡亲一阵错愕。 周云脸色严肃,踱步到了奸夫淫妇的面前,居高临下,斩钉截铁的道。 “你在撒谎,食盒里面,根本没有腌马肉!” “奴……奴家一时记不清了,怎可因此而断案。” “哼哼,食盒根本就没有打开,赵大壮也根本没吃。” “那日,你借着送吃食,跟霍员外通奸,下午被赵大壮发现,但他体劳,加之朝午未食,故猝死。” “赵公公也不是气死的,而是被你骗到庄子里,被霍员外打死,随后伪装成气死。” “你……你?”阿乔眼眸呆滞,头皮发麻。 赵公公这件事,天衣无缝,公堂师爷怎么可能知道?除非他已经掌握了证据。 “霍员外,看在你是太后亲族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周云对着北方霍太后,虚空行了一礼,朗朗的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府里下人已经招了,还用本官带来吗?” 霍员外笑了,笑的痴狂。 他面容扭曲,摇了摇头,叹气一声,“不用了,不愧是你,大楚周云。” 霍员外认罪了,他道出了小游庄的往事。 很久之前,他也是个兢兢业业的族中务农者。 可家中族老不帮他说话,干了很多年,族中还是被人看不起。 同族纨绔霍十九,欺压农户,给上头打点,人人都说好样的。 数年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的霍员外,变成了曾经最恨的那种人。 阿乔这个骚货,比柳楼的女子还带劲。 霍员外没忍住,犯了大楚权贵们都会犯的错,没想到点子背,碰到个认死理的赵母。 更没想到,会碰到秦王这种城南令,连霍太后的脸面都不给。 ------------------ 洛阳城。 城南衙门。 案册库房里,一个老吏员佝偻着,带领秦王前往最深处。 那里面都是陈年旧案,要么是对方来头太大,根本解决不了,要么就是毫无头绪。 “老苟啊,你甭说这些,我兄弟周云,大楚五大才子,呸,大楚第一才子,那啥玩意,全给本王拿来。” 一间三丈见方的老土屋,苟吏员捧着一堆发黄的楚册,那些案卷一放下,灰尘扑扑,还掉了不少纸屑。 老吏员麻利的擦桌椅,给秦王和周将军整理出办案的位置。 秦王一边翻看,一边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点评。 “洛阳灭门案……采花案……邪僧案……运河……” “运河贪腐案?周老弟,你姘头捅破的运河贪腐案竟然还在。” 闻言,陈旧的案柜旁,周云收起疑惑的神情,不再理会。 他刚刚无意翻动了长安霍家宗卷,系统竟然预警了,但他找半天也没找到线索。 拿起项济递过来的楚册,周云摊开后,一目十行。 大运河!乃是楚太祖项衍所开挖的历史级工程。 此人仿佛吸收了隋炀帝杨广所有漏洞,挖运河跟兴建洛阳,还有出征西域都是分开来干的。 历史上,隋朝有西魏北周打下的坚实基础,按理说,是个长治久安的王朝。 但隋炀帝好大喜功,他的事干的不错,但是太急了。 短短十几年,愣是给整成山河动乱,十八路反王逐鹿中原。 京杭大运河沟通了中华东西流向,将长江、淮河、黄河连成水域网,奠定了楚人强盛的基础。 在内陆贸易上,洛阳得天独厚,相当后世的魔都。 如此繁盛的水运路,不发生点贪腐,才叫奇怪呢。 这是一场集体贪腐案件,涉及的人太广了,至今都没结案。 并且此案件还依托楚律,钻的是楚国律法的空子,加之各权贵参与…… 周云想着想着,忽然就感觉到脊背发凉,他怔怔的看了一眼项济。 “项……项大哥,你不会是想管这事?” “嘿嘿,”项二愣子鸡贼的笑了起来,得瑟的道,“知我者,周老弟也!” “你特么脑子长脓包,这玩意碰它干嘛?” “周神断,帮哥哥看看嘛,你连食盒那种细节都能发现,肯定能找到问题的。” “食盒你大爷,根本就没食盒,老子诈他们的。” 夕阳落霞。 帝都城南。 衙门后院里,树影被拉的很长。 几株腰粗大的槐树下,一个男子不停在拉扯他的同僚。 后者骂骂咧咧,最终还是被他拖进了土屋。 …… …… 第307章 国舅爷 洛阳。 天策府。 冬日暖阳,心旷神怡。 周云一大早,就看见明空带着周后十二跟兵卒,从府衙门口接过一些货物。 这些都是鲜货,里面有肉类、蔬食,乃是酒街坊直接供应的。 其中最昂贵的,就是从西域而来的马乳葡萄。 这种产自大食国的优质水果,一路用冰块运到高昌,之后再途经突厥,进入定襄城,最后一路南下到洛阳。 就这运费,一般人都扛不住,更不论这种水果本身也是鲜嫩多汁,远超大楚的原生瓜果。 堪称水果中的奢侈品,昂贵到了极致。 校场之上,呐喊震天,脚步整齐。 六百护卫分成三批,已经开始晨练了。 东侧有一单独的小沙地,木架之上,有一柄绑了石头的长槊,重量跟梅朝远的饕餮两刃槊一样,乃是周云修炼之物。 梅太师的槊法源自军中,传闻是安北将军府里的老路子。 此槊法重技不重力,讲究以柔克刚,以巧为主,以莽为辅。 共十七式,融会贯通后,以周云的需求来看,应该是足够了。 一般的江湖高手,在玄甲、战马、重槊面前,基本没什么抵抗力。 至于疆场,武川卧龙,兵仙周云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跟敌方大将狗斗。 周云拉开架势,马步握槊,一身气血之力弥漫,筋骨嘎吱作响。 九品武者,十二正经全开,单论力量,就是一流武者,算是大楚骁将。 九品武者不强?那是错觉。 北疆战场,宗师多如牛毛,那是因为突厥跟大楚国战。 杨双、丁布、萧世安、海山、宗望……这些顶级人物全部都在。 大楚王朝近六千万人,九品应该超不过五百个吧。 都五百个,什么废物? 六千万选五百,平均十万人里面出一个。 一般的草原贵族部落最强者也就是九品,像浑部达尔台这些人,都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勇士。 校场之上,长槊横舞,劲风四起。 一员骁勇的楚将,在练习当世顶尖的饕餮两刃槊法。 周云虽然是九品力量,但他有百发百中的目力,还有系统预警。 并且可以观看对面的实力,打的过就稳住打,打不过就冒险出杀招。 实在不行,还可以提前跑路。 综合来看,周云的战场实力,应该在宗师初期。 但如果是江湖搏斗,周云那一手剑法,绝对是剑客的噩梦。 正当周云全神贯注,感悟梅朝远的遗产时,一道浑厚声音响起了。 周云纵横战场,铁血男儿。 但回洛阳,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接受了项济的天策南府。 “周老弟,周老弟!快快,本王找到卷宗了。” 长槊在校场划出完美的轨迹,落到了架子上,分毫不差。 两名辅兵女子,给周云送来毛巾,另一个披上羊皮大袄。 周云望着项济憨憨的脸上露出喜悦,不禁替洛阳的运河官员捏了一把汗。 这是一份十二年前的卷宗,讲述了淮南橘商的悲惨故事。 话说楚帝十年左右,有一人叫江三郎, 他游历徐州,购买橘子时,竟然要三十钱一斤。 这在产地淮南却连十文都不要,甚至大量进货八文就够了。 淮南淮北这才不到千里,若是去了帝都洛阳,岂不是更贵。 此刻,江三郎又想起家乡的那些商贾,谁不是肚满肠肥,小妾成群。 于是乎,江三郎心一横,将家中十六亩上田全部变卖,购买了马匹车辆,招募伙计,杀入了贩卖淮南橘的行列。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外行看热闹,内行可都是门门道道。 这一路上,黑白两道,新来的商贾,那个菩萨敢不拜? 等江三郎到开封郡时,他的十车橘子,成本就已经到二十文了。 眼看不能再走,江三郎便在河南郡城开封出售。 结果,税官要七文,市坊要五文,最恶心的是当地的恶霸势力,强行要江三郎十文。 “如此一算,江三郎要亏本,所以他选择报官。” 项济见周云看得出神,鸡贼的顺了点马乳葡萄,笑眯眯的说着。 对于项二愣子这种行为,周云见怪不怪,一边拿起葡萄放在嘴中,一边说道。 “可恶霸势力,实际上就是盘踞在运河的官僚利益集团,所以江三郎橘子的通关文牒有异,反而被扣押了货物。” “最后,江三郎在市坊里发现了他的橘子,于开封府衙,歪脖子树上自杀了。” 此案看完,周云眼眸闪过精光,大脑风暴已经开始了。 运河案的卷宗他看了很多,兵神系统的分析能力很强,无数条有用的信息出现在周云脑海。 “我估摸着,开封是国舅爷跟章家的地头,这里不可能没他们的触手!” “而且从运河其他卷宗来看,盐、铁、陶器,甚至五姓望族掌握的粮食,都要上交份额,可见后面站着的人,势力很强。” “本王也是这么认为?”项济听完后,心安理得且没脸没皮的道。 周云坐在校场的木头上,又迅速的翻看了几份卷宗,眼眸深邃的说。 “运河案,最先是谁告发出来的。” “孟津渡老县令张诗药,”项济很肯定的说道,“当初张老县令受不了煎熬,上京告了御状。” “可最终,家破人亡,只有其老妻逃到了太原,碰见了年幼的丁将军。” 原来如此,一切都串通了。 周云眼里闪过精光,好像看见了一个道士。 玄真北渡! 当年正是因为丁秀青有这件大功德,丁布才被玄真老道收入门下。 而丁秀青这些年进步神速,很有可能,她也会道门龙象神功。 “咚-咚-咚……” 洛阳的大钟,唤醒了这座帝都。 项济最近迷恋上了青天大老爷的感觉,他火急火燎,催促周云赶快换行装。 秦王认为,没有周云,影响他的断案能力,故越发离不开这个师爷。 周云则是一脸轻蔑,笑而不语。 他就一直很佩服项济,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天策府,长廊大柱。 周云跟项济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屋内两张主位黑檀木太师椅上,周李氏一身黑色锦缎,端庄而坐。 她的前方,跪着四位白、紫、粉、黄,堪称绝色的楚国女子。 “这种事情,老身也不能定,只能由秦王跟云儿裁决。” 李诗诗跟素娘潸然泪下,她们一人拿来一个雕兽银箱,里面全是黄金首饰,那是她们的全部家当了。 六名梅园侍奉的花魁娘子,已经横死了两个,刘青君的样子她们还见过。 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死之前肯定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玖月楼的龟妈哭出两行胭脂泪,第二天就收行了,听说走的时候一辆牛车,粗衣麻布。 “起身!” 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大殿里。 周云一身精壮的肌肉,尽显武人之力,他只披了一件羊裘,随意坐到了周母下首的太师椅上。 周云眼神冰冷,打量了跪地的李诗诗、素娘等人一眼,冷哼道。 “你们再不起来,本将就送客了。” “是,奴家(小妹)尊令。” 四名花魁娘子魅力还是很大的,建安军的兵卒才一会,就不老实了。 有道是,从军三年,母猪赛貂蝉,更莫说这些都是柳楼行业天花板。 她们经历了重重考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诱惑男人的独特魅力。 崔浩崔大傻,已经来大殿这边喝了两次水,最后忍不住,走到项济面前说了一大堆。 有一就有二,黑色大殿长廊漆木大柱后面,几个傻不拉几的废物,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某一刻,项济为难的靠近周云道,“崔浩看上粉色衣服那个,他说所有战功加起来换都行。” 闻言,周云一愣,不禁仔细打量了这些女子。 粉色霓裳的楚女乃玖月楼的花魁,康小小。 此人秀脸透着一股稚嫩,婴儿肥,笑容恰到好处,就像邻家小妹。 一件白色毛皮披肩,典雅俏皮,就好似来串门的闺中女子。 李诗诗倾城如仙,素娘则是魅惑妖艳,黄衣女子则有一种道门圣姑的韵味。 总之,这些行业魁首,都进化出了自己独特的气质,否则不可能在洛阳这个地方出人头地。 “叫他滚蛋,他那点军饷养不起!” 周云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崔浩,温柔乡是英雄冢。 兵卒一旦沾了这些,丁不四就是榜样。 楚兴大英雄,现在一心摆烂,叫嚣着再不给辞官,连军营都不去了。 “你们四人听着,本将不拐弯抹角,天策府这里只给一条活路。” 周云此话一出,四位花魁娘子不禁面面相觑,眼里闪过喜悦。 “秦王跟本将军,只会保护建安军的兵卒,不会管什么花魁娘子。” “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做好决定,过时不候。” 说完,周云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茶。 几个楚女犹豫良久,最终素娘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周将军能……能庇护得了我等吗?” “哼哼,”周云还未开口,秦王项济怒目而视,“大楚还有我兄弟二人说话不管用的?” “除了陛下跟太后,你们说秦王的人,本王倒要看看那个纨绔,敢对你们动手。” 周将军的话已经很明白了,想活命就要投靠他。 眼下建安军只有一种兵卒适合她们,那就是成莹公主的文工团。 李诗诗的眼睛一直在周云身上,英俊不凡,威风赫赫,周云乃是柳楼的模板人物。 不仅仅因为他功成名就,更是他对女子很尊重,麾下有女将军、女卒、甚至还有女官。 如果时光倒流,她会果断去那什么青山寨投周云。 大殿里,一片寂静。 上柱国大将军已经端茶送客,李诗诗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至于桌上的财物,那必然是不能伸手拿回的。 青石磨砖上,就在李诗诗经过周云时候,她的脚忽然扭了一下,紧接着跟周云撞了个满怀。 “奴……奴家失足,将军见谅。” 太师椅上,周云只感觉柔软无骨的香风扑来,荡起涟漪,随后又消失了。 大殿外的尽头,几个女子莺莺燕燕,但她们低估了一个人,周云能够听一百步之内的东西。 “李骚蹄子,你还真有胆!” “都怪姐姐挡了我,否则本圣姑也来个观音坐莲。” “哈哈……妹妹们都十八个心眼,姐姐得小心了。” …… 大殿中,周李氏在唠叨,明空在清洗马乳葡萄,项二愣子果断盯上了财物。 他的铜山已经被收回了,就算没收回,那玩意产不了钱。 铜山只相当于一个开采证书,允许秦王项济铸造铜钱而已。 周云缓缓回味着李诗诗的幽香,下一刻,眼神冰冷。 一张拇指大的纸条,出现在他的手掌。 “齐晋之好!” ---------------- 洛阳。 御书房。 魏公公发现,楚帝项乾比过去更自律了。 奏书依旧堆积如山,皇帝还是兢兢业业。 某一刻,楚帝龙目深邃,冷冷的询问,“最近秦王、上柱国在忙什么?” 魏孝贤踏前两步,慈祥的道, “启禀圣上,秦王在干城南令,有周卧龙帮忙,处理了很多陈年旧案。” 明月,宫殿,书房,烛火。 楚帝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秦王跟周云并没有因为洛阳的事情,记恨大楚皇室。 可他这个皇帝跟大楚皇太后,却对北疆集团展开了新一轮的肢解。 玄武将军已经换成了丁憾山,为了加强控制,贾平庆去干监军了。 河原名将孟百川秋后问斩,楚国算是损失一员大将。 龙骧军李兴过段时间就要迎娶公主,成为大楚皇亲国戚,届时龙骧军也会脱离项济。 总体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周云也老老实实的呆在洛阳,以他的才智,必然知晓皇家对他实施了软禁。 武川镇卧龙之所以如此低调,阴阳大圣陆长生分析,项济跟周云很可能想要推行变法。 周云在等楚帝百年之后,项济登基。 御书房,龙台之上。 楚帝身着华贵至极的龙袍,眉头紧皱,按压了额头,最后批改了一份奏书。 上面赫然是,秦王欲查运河案,礼者堆积如山,恐江山动荡。 楚帝嘴角冷笑,批注:城南令之责,朕应允之。 太监吆喝,龙辇起驾。 离开御书房前,楚帝在阴影中,喃喃地道。 “可惜了,周卧龙,皇族选择的不是秦王!” …… …… 第308章 精兵入洛阳 洛阳。 长宁街。 冬阳初热,上午时分,正是下人奴仆买货的时候。 然而此刻,这条街道并没有平日里的嘈杂声,商贩的吆喝声。 摊位两旁,人头涌动,数千楚人百姓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一支雄壮的骑兵,旗帜连绵,浩浩荡荡,策马而过。 长宁街青砖路上,马蹄雷动,甲胄发出金戈之声,砰砰作响。 此情此景,洛阳的楚人面色各异,最近这段时间,来洛阳的兵马太多了。 摊贩附近,几个卖菜的老农不禁眼里露出疑惑,吃瓜唠嗑。 “这是楚国那部精锐,都是上好的河曲大马。” “老李头呃,你则都不知道?阳城候国舅爷霍同,世袭国侯。” “听说秦王查了他的运河案,现在证据确凿,上旨要拿他问罪。这架势,该是先来找秦王麻烦了。” 一旁羊头摊,满脸横肉的雄壮屠夫磨了磨杀羊刀,不屑的道,“霍国舅都敢惹,秦王真是在找死。” …… 洛阳皇城。 朱红宫墙,金瓦雕檐。 皇城宫道,两侧立满了雄壮的帝国虎卫,他们披坚执锐,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匹西域宝马,驮着一位身着朱红鱼鳞甲的老侯爷,他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走过。 仁寿宫门前,霍太后的总管太监方公公一脸谄媚,翘首以待。 在方公公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商师成、裴温、窦远,跟几个六部的高官。 今日国舅爷进洛阳,霍太后迎接弟弟,特意叫了朝廷大员在仁寿宫用午膳。 “来了,来了,孩儿们,快行楚礼!!” 方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走,笑眯眯的给前方鎏金朱红鱼鳞甲的老者牵马,见礼之后,主动问候,“国舅爷,小方子又见到您了,可想死我了。” “哼哼……”西域宝马上,高大的楚人男子带着轻蔑,冷哼道,“你小子现在混成总管太监了,这特么一晃眼,十几年了。” 行至门前,霍国舅在方公公的伺候下,翻身下马,整了整宝甲,踏步跨过门槛。 余光瞧见了躬身行礼的裴温,他不禁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堂堂右丞相,连济儿那个小孩都应付不了?下一届,换老卢来干。” 紧接着,霍国舅低头靠近裴相,眼神冰冷,内含杀气的道,“还是说,是本侯那外甥跟老姐姐,要对咱们动手了?” 这是个送命题!借裴温十个胆,他也不敢回答。 右丞相只能低下头颅,任由霍国舅呵斥。 虽说裴温是五姓望族之首,但跟这位大楚王朝的实权大佬比起来,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位爷纵横沙场的时候,楚帝项乾也才刚刚从军。 如今大楚节度使大将中,张须陀、王右宁、夏侯杰这些高位者,都是此人的小字辈。 这些楚国大将见了霍国舅,还得恭恭敬敬行军礼,叫声老将军。 更不用说,他昔日的护卫兵卒,如今遍布大楚军队的各个角落,虽然人不在朝堂了,但实力可还在。 仁寿宫内,亭台斗拱,雄浑大气。 假山花园,匠心独运,美轮美奂。 一位华贵至极的老太太,杵着金杖,身后宫女伺候,还跟着几个小皇子。 她笑容满面,踱步而来,远远看见老侯爷,和蔼的叫道,“阿同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来了门口,都让哀家望眼欲穿。” “哈哈……”霍国舅一改先前的猖狂,笑意盈盈的小跑,给几个小皇子发了金豆。 随后他拉着霍太后的手,亲切的说,“朝中这些个官员没用,表弟看不惯,责骂了几句。” “本侯的奴才如此废物了?你们几个还不把礼物抬进来。” 宽广的石板路上,霍国舅的兵卒抬进了五口大箱子,国舅爷笑眯眯的说,“姐姐,这是一万两黄金,来的匆忙,就没多准备了。” “哎呀,自家人啊,来了哀家就高兴,这还客气什么。”霍太后一边拉着霍国舅的手不放,一边给方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麻利的收走财物。 眼下洛阳雄兵十万,到处要用钱,户部跟皇帝都在为银钱的事情为难。 这一万两黄金,抵得住洛阳附近一个月的军饷,算是一份厚礼了。 仁寿宫占地巨大,园林里的树木都是来自江南。 华贵的金砖长廊之上。 霍国舅跟着太后,亦步亦趋,姐弟俩扯起家常,有说有笑。 某一刻,霍国舅假装随意,笑着说道,“运河那里,官员是过了点,这会是该给他们吃点苦头。” 这是霍国舅在试探呢,大楚太后何等心机,自是打起来了太极。 华贵至极的老太后,拍了一下表弟的手,呵斥道,“运河那么长,些许小事算的了什么,济儿他们太较真了,皇帝也是,由着小孩瞎胡闹。” 太后此言,霍国舅和蔼的眼神里,闪过阴冷。 他又不蠢,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军队被剥离的闲王,敢跟他这种帝国元老叫板呢? 仁寿宫的午膳,彰显了皇家的气派。 一共四方大宴台,后续二十几张小桌。 每一种菜肴都令霍国舅耳目一新,尤其是一些瓜果类的,他更是喜爱的不行。 最近听闻北疆有冰镇类的吃食运抵洛阳,都是稀罕玩意,看来果真是不错啊。 宴客乃是皇家的礼仪,华夏古代将吃视为第一。 项羽就是要弄刘高祖,也得先开个鸿门宴,可见宴会在礼仪中的兴盛。 家宴期间,皇宫内的总管们还安排了歌舞,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总之皇帝母子在待遇上,给足了霍国舅面子。 同时,这是一场大楚王朝,最高权力的聚会。 左右丞相在这种场合都不配上宴台大桌,更不论六部的长官了。 一方大桌是阳城候,霍同。昔日大楚位高权重之将,军中势力遍布。 另一方是长安侯,霍守易。乃是现在关中势力的掌门人,两天前低调入了洛阳。 第三张桌子,坐的是宗人府的老族长,项槐。 最后一张桌子是楚帝安排的,本来该秦王项济来坐,但如今秦王被贬,且跟霍国舅不睦。 最终,楚帝安排给了文魁郎,镇北大将军刘仁基。 刘仁基身后是大将项正跟武太监程有道。 这四张桌子坐着的,都是大楚现在最强的实力派。 当然,如果按照军力来算,项济、周云也要坐一个位置。 什么文官倾轧,勾心斗角,在特么实力面前都是个屁。 唐初之前,所有的权臣都是拥兵之人,曹操、宇文护这些就是例子。 直到赵匡胤改革之后,武人才被压制到了极点,文官集团才崛起。 楚帝项乾乃关中势力所生,必然被关中势力所制。 他起家的兵卒军队,大多是霍氏关中子弟,昔日麾下的霍雄、窦青、霍全恩、张须陀,这些都有明显的关中色彩。 所以今日,霍太后持金杖,权势威势都不弱,除了皇帝母亲之外。 某种程度上,她还是关中霍氏的代表,有她在,关中势力就吃不了亏。 无论霍守易跟霍同,名义上都是霍太后的弟弟,只是一个为表弟,另一个是族弟。 若是当年,长安节度使霍守镇还在,那包括霍太后跟两个国舅爷都是不敢乱说话的。 外戚母族势力如此强大,可以想象,楚帝项乾登基之初,面临了多大的压力。 皇帝只能笼络太原丁氏、南阳萧氏、徐州上官氏等豪强势力,为他稳住江山。 仁寿宫的主位,坐着是霍太后,这是家宴,自然以长者为尊。 她跟霍氏的勋贵还有宗人府六祖公,聊起了昔日的往事。 嬉笑之间,好不欢乐。而楚帝只是偶尔插一句,刘仁基等更是半句话不敢说。 这就是大楚王朝的弊病,当宗室母族强大的时候,皇帝更像是家族中厉害的话事人,并没有绝对的统治权。 项乾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当皇帝的后辈,为了项楚的基业传承而奋斗。 这种帝王权力与母族权力的对立,必然会造成撕裂。 历史上,这种力量还有另一个名字——外戚! 仁寿宫中,宴台之上。 商师成跟裴温是什么老妖怪,他们一眼就看出了等会要剑拔弩张。 用完午膳,一个个借故找理由,离开了仁寿宫。 …… …… 第309章 霍国舅的愤怒 “陛下,同就是想不通,运河咱们维护的很好,为何要整这些幺蛾子。” “税赋给谁不是吃呢?当年北魏跟南梁,那都是收取一倍。” “本侯爷这些年,运河可是稳稳当当,皇室内库该给得一分没少!” …… 霍太后就是霍家的天,还是阳城侯的家姐,在太后面前,霍国舅要忍让三分。 但楚帝项乾,既是他的后辈,当年又是他们这些关中大将拥护上去的,老侯爷霍同可不会给他太多面子。 仁寿宫大殿之上,楚帝冷眼看着阳城侯大放厥词,耐心的等霍国舅说完后。 楚帝才拿起酒杯,一边喝一边淡然道,“这是家宴,舅舅要谈国事,明个去乾政殿。” 楚帝此言一出,皇帝的架子已经端起来了。 如此做派,宛如烈火烹油,瞬间大殿里全是火药味了。 霍守易跟霍同互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闪过怒火。 从今日午膳到现在,楚帝就没给他们两个功勋之臣好脸色,这简直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皇帝!”霍同满饮一杯杜康,面目泛红,借着酒劲,踉跄走到大殿中间,怒吼道。 “就特么运河这点事,到底是陛下要做,还是秦王在找霍家的麻烦?给个准话。” 军中之人,干活爽利,不愿意像文臣一样拐弯抹角。 但霍同如此问,大殿里的人也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霍家的国舅爷,仗着昔日的功勋,未免有点太过了。 果然,等待霍同的,是一道沙哑而又冰冷的声音。 “国舅爷,你醉了!该回去休息了。” “不要扯别的。”霍国舅彻底上头了,他眼睛鼓着,手指点着主位上项乾母子说。 “今日,老祖长也在,项楚的元老都在,皇帝给个说法,霍同决不敢多言。”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这一刻,楚帝的眼中闪过杀机,即使尽力掩盖,依旧暴露无疑,他冷冷的道。 “运河一案,事关大楚民生,一切依照最新的楚律而行。” “楚律?哈哈!”霍同笑了,笑的疯狂。 “怎么说,就是皇帝要查此事,容不得咱们这些老臣了?” 楚律是什么?那不就是皇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皇帝的话,不就是楚律。 “放肆!”说此话的人是霍太后,老太太怒斥表弟,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江山最好的地盘,给了你和守易,还算对不起你们?” “皇帝每日殚精竭虑,受了多少罪过,你们那些事害死了多少无辜的楚人?” “真按大楚律法来,杀你们十次都够了。” 霍太后气得身子起伏,楚帝在一旁扶住了母亲,但他龙眼闪过了异色。 楚帝项乾何等精明,他如何不知,霍太后名义上是呵斥,实际上是在帮助霍同解围。 至于彻查运河一事,到底是项济还是楚帝,这个不重要。 是项济做的,圣昌皇帝背锅又怎样? 楚帝作为大楚皇帝,还会惧怕昔日的关中势力吗? 上元节前,他连项济都要砍了,还怕霍同这老侯爷不成? 就在刚才,太后不呵斥,他甚至要准备拿人了。 仁寿宫里,一片嘈杂。 楚帝拳头紧握,咯吱作响。 大殿上,长安侯霍守易拉走了正在撒泼的霍同,后者一路口吐芬芳,怒斥楚帝母子忘恩负义。 自从大殿争吵开始,六祖公项槐就闭眼假寐,不管身外事。 连宗人府都不敢插嘴,文魁郎刘仁基这几个小辈中的小辈,那自然是不会多言的。 作为兵家大圣,刘仁基政法虽然算不上厉害,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楚帝明显对霍家勋贵已经忍无可忍,但太后对宗族里的势力却多有照顾。 如此情况,楚帝一旦动手,就会落得一个杀害忠良,过河拆桥的嫌疑。 上次查运河案,杀了几百个官员,但这些似乎并没有吓到霍国舅等人。 刘仁基的眼中闪过异色:也许在霍国舅等人的眼里,江山也有他们的一份,他们只是拿他们该拿的。 ------------------- 宫阙楼台,朱墙金瓦。 千步青石,乾政殿雄浑巍峨。 一眼望不到头,宛如雕塑的雄兵护卫着这座皇城。 暖阳射过宫瓦的倪俊,影子拉的很长,盖在老丞相商师成的锦衣之上。 广阔的乾政外殿,裴温跟商师成难得踏步同行。 “听说左丞相变了,最近也在城南施粥,怎么?最近贪腐了?” “非也非也,家中陈粮多了,买给畜生把持的粮商又不值钱,索性施舍得了。” “哼哼!”右丞相裴温眼里闪过愠怒,但很好的控制了,当即开口道。 “商老该不会是效仿秦王,搞什么楚人之魂吧?” 闻言,商师成思索片刻,老眼深邃的道,“施粥总归是好事?怎么,耽误粮商挣钱了?” “那右丞相得去天策府找秦王,他耽误的最甚。但最好带足人,怕你出不来。” “秦王?”想到此人,裴温不禁一阵冷笑,阴阴的道,“秦王得罪满朝权贵,现在还惹了霍国舅,离死不远矣!” 长风习习,宫殿里旗帜飞舞。 商师成的冠带挡住了他的眼睛,驻足停顿后,他眯了眯眼。 他看见裴温抚慰长须,笑意浓浓,不禁摇了摇头。 国舅爷霍同为何来的这么快?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项济为什么会去查运河案?十有八九也是裴家在里面使绊子。 某一刻,老丞相眼眸深邃,意味深长的道。 “看在多年政敌的份上,商某好言一句,多行善事,否则身死族灭。” 红墙高门,千步外殿,青砖之上。 商师成的话,裴温不屑一顾,冷冷的道。 “身死族灭!裴某倒要看看,是谁身死族灭?” …… …… 第310章 阳城精兵 洛阳。 天策府。 呐喊声、怒吼声、兵卒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城东。 数以千计的阳城兵卒包围了天策府,院墙街道之上,兵卒们人头涌动。 此刻,近千步的天策府院墙,羽箭乱飞,盾甲长矛,杀作一团。 阳城候霍同没有废话,正指挥大军,进攻项济的府邸。 这就是强者说话的方式,谁敢惹他,他就敢动谁。 至于杀不杀是另一回事,但他霍同要告诉洛阳权贵,要警告楚人,老虎的屁股拍不得。 自古华夏人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喜好热闹。 经历了最开始的慌乱后,楚国百姓发现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 慢慢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们就三三两两的在街角外聚集,冒头观察。 两大豪强,阳城侯霍同跟北疆之雄秦王项济发生冲突,直接兵马对抗,这好戏十年不遇啊。 没过多久,围观的楚人已经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这些吃瓜的洛阳民众,比阳城侯的兵卒还多。 十几辆带着白狼皮装饰的车架,被拥堵在了状元街。 车架之上有一黑衣老者,他手中持着节杖,面带疑惑的询问。 “怎么回事?楚人的帝都如此热闹。” 老者几步之外,有一北狄大马,上方跨坐一员赫赫之将。 此人身高九尺,重额豹眼,稍微观察之后,回答道,“好像是楚国有一首领在攻打另一个首领吧。” …… 天策府院墙早已经被后营改了,它四角有望楼,墙顶之上有三尺宽的平道,算得上是小军寨。 只是汝墙很矮,刚好到腰,没有营墙的防御功能。 天策府斥候,早在敌军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报哨音。 一开始,崔浩跟李义等人还愣了愣神。 狗日的,好久没听到斥候的警报了,乍一听,以为是幻觉。 直到听清的下一刻,一股可怕的雄兵之威,出现在这些平日里和善的护卫身上。 敌袭!竟然是敌袭? 不用周云命令,辅兵营火速丢下收拾的碗筷,一个个连滚带爬去换戎衣。 后营迅速行动,封锁了天策府的南门,围墙之上,站岗的兵卒也进入战斗状态。 他们三人一组,盾、矛、弩完成最简单的军阵组合。 建安军的战场准则,永远是一加一大于二,能配合绝不单干。 北疆进洛阳天策府的兵卒,那都是五郡战场兵王中的兵王。 阳城侯的精锐虽然甲胄齐备,弓箭不少,但跟这些人打起来,那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一支羽箭,精准的射死了阳城候霍同不远处的弓箭手。 大纛之下,霍同看的实在,一箭封喉,军中好手也。 此人在二丈多的高墙上,老侯爷甚至能看见对方眼神里的轻蔑。 从皇宫出来后,霍同二话不说,立刻带兵找周云跟项济的晦气。 有皇宫那一顿脾气,即使攻破天策府,楚帝项乾是绝对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阳城侯也像秦王一样,属于功勋实力派,皇帝要是杀了他,后果也很严重。 打听到他们两人竟然还住在一起,霍国舅差点笑出声来,这都不用他干两次架了。 只是,人是找到了,打不下来啊! 从国舅爷发动攻击到现在,三千兵力的阳城军竟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此次回洛阳,霍同带了一千精锐骑兵跟二千阳城步卒,三千人都配备了马匹。 这支亲卫部队,阳城侯很有信心,就算是拉出去跟北狄人打,也绝不会逊色。 可此刻,跟秦王项济的天策府护卫却打的难看,甚至说被别人血虐,也不为过吧。 院墙之上,三人一组,三组守五丈宽的墙,这些兵卒不但配合默契,个人能力也极为出众。 基本上用弓弩的,都是射要害,命中率很高。 用长矛长槊的,那力道角度都很刁钻,这些长兵器,天策府护卫都快玩成艺术了。 加之对方甲胄精良,清一色黑市上昂贵的玄甲,这一场打下来,阳城侯都不想问战损。 他用脚想都知道,双方的损耗比,肯定是很吓人,阳城军应该死了快七八百了。 即使客观上是攻城战,但打的只是院墙,算不得什么高难度的事。 整个战场都是下风,尤其是天策府的大门,简直就是血肉磨坊。 霍同在撞开铜锭铆接大门后,迎接阳城兵的是天策府的破甲箭阵。 连续攻打了三次,三个两百人的精锐步兵,这会编制都全部打残了。 战场如火如荼,兵卒的厮杀呐喊还在继续,但场面上,阳城兵已经全面落了下风。 某一刻,大纛之下,老侯爷脸色铁青,恶狠狠的对着传令兵道。 “吹号,叫门!” 吹号?叫门? 几个传令兵不禁一愣,武人之间搏斗是有规矩的。 它分两种,斗将或者是斗兵。 阳城侯气势汹汹来找麻烦,一句开场白都没有,见面就开干,那就是说斗兵了。 这会里面不吹号,外面吹号,那就是他们不行,这面子上是挂不住的。 虽然几个传令兵不解,但军中以将令为尊,他们还是毫不犹豫的执行。 “嗡!!” “嗡!!” …… 阳城军的号角响彻天策府,下一刻,还在攻城爬楼梯的阳城兵卒如释重负,一个个如潮水退去。 雄浑的号角之音传到了天策府里,校场之上,湛金十字枪下。 周云一身精铁山文甲,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一旁项二愣子气急败坏的道, “狗日的,这会想停了,洛阳里纵兵叩门,还有没有王法?” 秦王此言,周云不禁嗤之以鼻,讥讽道,“这样的事,咱们干的也不少。尤其是你,宫门都叩了。” “传立,崔浩让路,李义的骑兵暂时停止攻击!” 校场不远,南院黑色大殿的长廊上。 国字脸三叔公跟杜齐明咽了咽口水,他们就是来蹭个饭,咋还能赶上这好事。 此次若是无恙,必须去大恩寺上个香,感谢菩萨保佑。 洛阳里,传出了妖风,周云天策府南院,每日都是山珍海味。 马乳葡萄、草原牛肉、雁霞山的熊掌,那特么不昂贵的都不配上桌。 这回好了,吃出大毛病了! 万一等会霍同看他不爽,来个乱兵误杀,三叔公上那说理去。 靠了靠漆木大柱,三叔公用力挤了挤杜齐明,这混蛋太胖,搞的他都躲不进去。 天策大门,一杆玄文大纛,进入门槛后,肃然挺立。 紧接着,上百名披坚执锐的兵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进入天策府校场。 校场之上,建安军大纛下有一土将台。 周云、项济连马都懒得上,大马金刀,跨坐太师椅,眼神冰冷,淡然看着进来的国舅爷霍同。 “护国上将军阳城侯霍同,叩门询问,为何欺辱阳城!” “护国上将军阳城侯霍同,叩门询问,为何欺辱阳城!” …… 河南兵马,十几个大嗓门的传令兵,怒目而视,兴师问罪。 西域宝马之上,老侯爷霍同一身鎏金朱红鱼鳞甲,比项二愣子的金甲还要风骚。 他一脸高高在上,俯视建安军兵卒。见天策府里,庭院就跟狗窝一样。 这不禁令国舅爷讥笑一声,乡巴佬! 阳城侯长年积威,项济不禁有些口干,他丧着脸说,“周老弟,这都是跟着证据走的,没有欺压的意思,国舅爷误会了。” 闻言,周云不由错愕:你的所作所为,如此说,别人信吗? 令周云疑惑的是,项济竟然有点虚霍国舅。 不过,想想也正常,项大哥还小的时候,这位爷可就是大楚顶级人物,这些个皇子,那个都有点虚。 “放心,项大哥,”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闪过狡黠,淡然道,“本将这就跟国舅爷解释解释,这都是误会。” 帝都洛阳,即使在冬季,也比北疆暖和很多。 不少附近酒楼围观的楚人,只用葛布衣物就能御寒。 国舅爷霍同攻打秦王天策府,前前后后两三时辰,这会连小媳妇都来看热闹了。 自朱雀门到长宁街,一路数里,人山人海,那场面不比过上元节差。 正当洛阳城东几万人喋喋不休讨论时,一声天策府的怒吼,响彻这方天地。 下一刻,看热闹的楚人猛然一惊,遁如鸟兽,顷刻之间,街道万人空巷。 “爷爷秦王项济,辱的就是霍同!!” “爷爷秦王项济,辱的就是霍同!!” …… …… 第311章 北疆集团的强势 天策府。 黑色大殿。 杜齐明跟三叔公热闹都不看了,他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害怕霍同认出来,这特么可是死仇了。 秦王简直不要太猖狂,赤裸裸的侮辱国舅爷霍同。 周母跟明空眼里闪过担忧,这项二愣子真该打,哪有这样结仇的。 李诗诗等柳楼淸倌儿,此刻一身黑色戎装,跟文公团躲在犄角旮旯里, 她们美目呆滞,小嘴张得老大,根本不敢相信远方的怒吼。 裴寂斎算是洛阳纨绔子弟的顶层了,但跟护国大将军阳城候霍同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一只蚂蚁。 这样的人,秦王竟然敢当面打对方的脸,并且是狠狠踩的那种。 阳城侯大纛之下。 跨坐宝马的老侯爷,双目充血,他只感觉喉咙一甜,一股血气要涌上来。 自从楚帝登基后,就算是当年权力达到巅峰的霍守镇,也不敢这样对他说话,没想到项济敢。 “哈哈……”阳城候霍同怒极反笑,策马缓缓前进,他倒要看看,金甲秦王到底有多威风。 “周,周,周老弟,国舅爷来了,怎么办?”项济憨厚的脸上,有些发怵,满是担忧,焦急的小声问周云。 周云只是淡然一笑,随后眼神深邃的道。 “他!在运河每年贪腐上百万两,每年害死的楚人不下数千。” 此话一出,一股怒火,在项济心头燃烧,这一刻,国舅爷霍同的威压荡然无存。 “他还联合五姓望族,欺压寒门,霸占官位,萧成章就是受害者之一。” 再听完这一句,项济金甲颤动,怒目而视,此刻,恨不得扒了阳城侯的皮。 前方,军阵如山,长槊如林,弓弩上弦,数百兵卒纹丝不动。 阳城候霍同的眼中闪过异色,他是老军虫了,但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雄兵。 不愧是野狐滩敢跟铁力可汗叫板的兵马,如此强势的秦王,也不怪裴温等人斗不过了。 湛金十字枪,闪烁寒光,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大纛下方十几名护卫簇拥着两员大将。 一红一金,威风赫赫,跨坐在太师椅上,毫不畏惧的怒视霍同。 “秦王,如此对待大楚的护国将军,是否有违后辈之道?” 面对老侯爷霍同的咄咄逼问,项济还未开口,周云眼眸冷冽,怒斥道。 “护国将军,干的也不是前辈之道,如今校场里,有四百阳城兵,这要是杀了你们,不算欺负老人吧?” “你?”霍同怒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身体在战马上起伏。 如果双目喷出的火焰,能烧死人,那么周云已经被烧死无数次了。 “你不过是个边境小户,本侯跟秦王说话,轮的到你插嘴?” “你也不过是个闲散侯爷,老子上柱国大将军,入朝不拜,不比你差!” “周云,你莫要欺人太甚!”再好的涵养,也扛不住周云如此挑衅,霍同怒拉缰绳,西域宝马一阵嘶鸣。 校场之中,见主将发生争吵。 双方的兵马随即而动,天策府跟阳城兵军阵皆是蓄势待发。 校场中,爆发一阵阵金戈之声,大盾高举,长矛下移,弓弩对准了敌军。 “怎么?”今日周云嚣张到了极致,他随意的把玩手里的将令,讥笑的说。 “谈不拢,那就打吧!打服为止。” 洛阳,城东。 天策府。 几百步的校场之上,此刻两支大楚精锐兵卒列阵对峙。 太师椅上,周云眼神轻蔑,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阳城候霍同策马驻足,身子随着战马起伏,校场黄土之上,他的战马来回走了几个圈。 他不经意间,望了一眼红底黑甲的兵卒,那些北疆楚兵,脸上带着笑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显然士气高昂。 反观己方虽然人多,但大多丧着脸,甚至有些人举盾的手,还微微发颤。 阳城兵不如北疆兵,对面军阵肃杀如山,河南兵马远不如也! “哈哈……哈哈哈哈!!” 西域宝马之上,鎏金鱼鳞甲的老侯爷霍同,仰天长笑,面露讥狂。 “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北疆雄兵,果然厉害。” 可随即,三羽赤盔下,霍侯爷抬手,怒指周云,话锋一转道, “项济、周云,今日刀在你们手里,你们强势。” “但是!你不可能永远是拿刀的那个,总有一天,你会没有兵马。” “到那个时候,希望秦王跟上柱国还有今天一样的威风。” 长风吹过霍侯爷的大纛,那杆昔日纵横沙场的神器,此刻也是有气无力。 就像阳城的兵马,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那支威武不凡的雄狮,此刻早已老迈。 阳城侯看得出来,今天要是跟周云死刚,那自己的三千兵马就算能赢,也基本残废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阳城不过两三万人马,洛阳里的都是最精锐的牌面了。 大楚官场讲究一个威势,阳城侯能够威压五姓望族,就是因为他的威势在。 如果这支精锐兵马损耗殆尽,他的威势也就大打折扣了。 “时代过去了,就不要硬出头,”周云仿佛吃死了阳城侯,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霍国舅,你这匹马不错,本将军正缺一匹,不如就送给我吧。” 欺人太甚!这真是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霍同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根本就是在侮辱他这个老将军,士可杀不可辱! 阳城兵卒也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后怒目而视,紧了紧手里的刀剑。 西域宝马,阿流斯! 肩高八尺,头如龙驹,四肢雄健有力,毛色虽然黑杂,但绝对算的是大楚顶级战马。 这可是阳城候的心头肉,她的小妾就因为摆一下威风,骑了片刻,就被阳城候砍了喂狗。 可见此马,在霍同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项二愣子也是一阵懵逼,他就再愚钝,也看出来了,周云今日是在故意找茬,激怒阳城侯。 “周,周老弟,差不多就得了,马咱们也不缺,你这……这是要逼死霍国舅啊。” 项济的话,周云充耳不闻,继续施压,飞扬跋扈道,“霍同!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一股浓烈的杀意在西域宝马上弥漫,护国大将军的气血之力爆发。 昔日他是宗师,这些年老迈加之酒色伤人,虽然退到九品,但依旧能拔刀。 周云今日如此侮辱他,如果霍同低头认了,阳城侯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当年战场厮杀,霍同霍雄两兄弟,谁见到不是退避三分,今日岂可受小辈之辱。 西域宝马上,护国大将军霍同解开了骑盾,他双目灼灼,死死的盯着周云。 “腔……” 下一刻,老迈的阳城侯右手握住金丝刀柄,缓缓拔出宝刀。 三羽赤盔下,周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随即旋动将令,准备丢出去。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最后一刻,一道公鸭子嗓音响彻校场。 “太后有旨,阳城侯入宫请罪!” “太后有旨,阳城侯入宫请罪!” …… …… 第312章 烈马阿流斯 洛阳。 天策府。 大殿长廊,木桌长凳。 周李氏在明空的白眼里,吩咐下人多放了几张桌子,热情款待了国子脸的老混蛋项家三叔公。 不知道是谁的谣言,天策南府之食,洛阳之最也。 但凡跟秦王有点瓜葛的人,没事就喜欢来府上看看周母,拜会拜会梅夫人。 杜齐明跟项家三叔公这两个鸟人,经常来报什么小道消息。 搞的大内密探一样,整的煞有其事,实际上都是来蹭饭的。 长廊之上,三叔公笑眯眯的坐着,国字脸上全是得意。 这趟真特么来的值,亲眼看见国舅爷吃瘪,回去得好好跟几个项家老狗吹吹牛。 远方,天策府校场呐喊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天策兵卒嬉笑欢呼声中,表情各异。 有嘲讽的、也有担忧的,他们围成一个二十几丈的大圈。 圈子里,一员红色戎衣的英俊楚将,正在驯服一匹烈马。 此马四肢强健,身形巨硕,比赤龙还要高大一分。 眼下,校场之上黄土乱飞,此龙驹力道甚大,马眼赤红,似乎怒不可遏。 周云宛如风暴中的小船,身体被甩乱窜,但其一身武力,阿流斯就是甩不下来。 大殿桌子旁,三叔公拿起定襄楼的点心,一边吧唧吧唧的观看猴儿驯马,一边烦心的说。 “最近,项槐过寿,不知道怎么回事,叫老子去通知,还说不要搞的人尽皆知,要低调!” “本祖真是服了那个老六,要低调通知老子干嘛。” 三叔公跟杜齐明北疆一趟,生死之交,变成了老伙计。 他发现小杜是个人精,很多事都能问他,两人还合伙开了大通布庄。 就是先前卖三叔公八两银子一件冬衣的布商,如今已经被三叔公‘好言相劝’,卖断了店铺。 项济因为此事,没少跟三叔公呲牙,打听到三叔公给得价钱还算公道,也就作罢了。 否则,洛阳城南令青天大老爷又要扳倒一个宗人府高官了。 肥头大耳的杜齐明,眼眸深邃,一直注视远方的驯马场。 强悍!太强悍了。 这就是北疆霸主的力量,太后圣旨都没用,最终霍同只能留下战马。 项瑾的烦恼,杜齐明用脚想都清楚,令他疑惑的是,老大哥竟然连这些官场的基本门道都不知。 “三叔公,如此简单,你不知?这些年,宗人府第四把交椅你是怎么坐稳的?” 国字脸上,三叔公的两撇小胡子不禁冷冷一笑:爷能告诉你,靠的是背锅吗! “这个低调嘛,就是想进步的人,你就通知;听话的,你也要通知;其他宗人府那些臭鱼烂虾,尤其是家贫的,你就别通知了。” “至于叫你通知,就是要三叔公去得罪人。这老祖不是好东西,摆明了坑你!” 听了杜齐明的分析,三叔公眼眸闪过光芒,他总算理解了事情的脉络。 但他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 项瑾这些年,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他可不慌。 三叔公转头一脸谄媚,笑着跟眼睛里全是小星星的管家明空,诚恳的说,“周家女,那个冬衣过了春天就不好卖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闻言,明空先是一愣,随后故作迟疑的道。 “这有难点办,武川镇倒是有一批夏装,但酒街坊先订了。” “啥玩意?酒街坊,”三叔公怒视了一眼杜齐明,仿佛在责怪这头肥猪,连这点货都抢不到。 “酒街坊廖瘸子什么价,我大通布庄给双倍。” “那倒不用,您啊先付银钱,明空还能亏待三爷爷,用军信传递,保准跟廖瘸子那里一同到货。” 小管家周明空笑意盈盈,眼里闪过狡黠。 这冬衣必须保暖,那都是货真价实的鸡鸭绒,虽说在洛阳现在能卖六两,但武川镇的出厂价也高。 可这夏衣就不一样,款式漂亮,用料普通,卖起来利润高的可怕。 “不好了……” “不好了,祸事了……” 项二愣子脚底打滑,一路磕磕碰碰跑回南院,气喘吁吁来到周云面前。 现如今北院被明空当仓库使用,她卯上 了东城权贵们的生意,那赚头可比城南庶民大多了。 “周老弟,外面来了好多将官,还给我们送了衣袍,天策府似乎被孤立了……” 闻听此言,周云不禁一愣,楚国将官反应这么大? 割袍断义?这代表断交了。 项济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毕竟此事都是他惹的。 但其话还没说完,周云就见到院墙外,有一杆朱红玄文大纛。 护国上将军,定国侯,霍! 不多久,天策府的南门口,立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周云一眼就看出来,此人受过重伤。 老者尽力扶着拐杖,让自己站稳,面容冷峻,一步一步,进了院子。 他的身后是一位沉稳大气的华服老者,两人都是目光炯炯,直奔周云、项济而来。 这?来者不善啊! 三叔公知道周云肯定不认识他们,出声提醒道,“定国侯霍雄,长安侯霍守易,小心应对。” 项瑾说完就离开了,他回头的瞬间,不禁摇了摇头,心里叹息。 霍氏三侯今日竟然全部登门天策府,不知道秦王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听到都是这种大人物,周李氏赶紧安排下人,手忙脚乱给两位侯爷上坐。 但摆好的太师椅,霍雄跟霍守易却视而不见,更不曾坐下。 佝偻的华服老者,眼眸中闪烁精光,他嘴角带着钩笑,鹰鼻狼眼,上下打量周云跟秦王。 石板之上,赫然站着两员楚将。 一位英俊不凡,武艺高强,兵法如神。 另一位遵循大道,敢为天下先,神采奕奕,不愧是秦王。 此二人在野狐滩干翻了北狄可汗铁力,乃楚人之雄。 洛阳里,自然也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你们!太过了,就算楚帝要对付我们,也不用如此羞辱阳城侯。” 霍雄虽然老迈,但似乎两人之间,还是以他为主。 “周某不知道什么叫过?国舅爷带兵打上门,既然打不过,自然要留下东西。” 周云眼神冷厉,挺如苍松,行楚礼后,不亢不卑的道。 “嘿嘿……”定国侯霍雄杵着拐杖,环视了天策府。 四角有望楼,内中有校场,兵卒雄壮,训练有素,边镇豪强,果然有一套。 “这些年,皇帝早就想查运河案了,但没有一个官员敢动,你知道为什么?” “怎么?霍将军是来威胁天策府的。”周云眼神一冷,一点面子都没给霍雄。 此言一出,定国侯还没反驳,长安侯却猛然怒不可遏的道,“周云!无尊无礼,大楚军队之前支持秦王,真是瞎了眼……” 一只枯槁的手抬起,阻止了长安侯的话语,佝偻的霍雄眼里全是阴笑, “秦王,上柱国大将军!我们老了,不中用了,虽然不能决定谁当皇帝。” “但是,我们能决定谁不当皇帝。” 霍雄的气质忽然变得锐利无比,恶狠狠的道。 “从今天开始,霍氏与秦王势不两立,就算皇帝,也不敢让这样的皇子登基!” “山高路远,咱们的账,将来慢慢算!!” 昔日的关中大将霍雄怒不可遏,气势汹汹说完后,便不再理会低着头颅的天策府众人。 他疯狂的笑着,在霍守易的搀扶下,准备离去。 “慢着!”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黑色大殿外响起。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带着轻蔑跟不屑,讥讽道。 “侯爷来都来了,总得给点见面礼,马留下!” --------------- 天策府。 大殿前校场。 李义一身朱红戎装,一手拿刷子,一手提桶。 院子里,黑杂毛阿流斯的旁边,多了一匹枣红色的大宛马。 李义笑眯眯的,相马他可是行家啊。 看了看牙口,摸了摸马骨,好东西!这是一匹三岁的雄健良驹。 此马若是到市坊里卖,至少二千贯起步,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大殿前,石板上。 正当周云跟项济坐着继续研究卷宗,护卫头子李义在洗马时。 忽然,今个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天 策府的南门出现了一名老者,此人须发皆白,但神采却不凡。 此人一出现,天策府几十名护卫迅速围了上去,盾槊齐备,弓弩上弦,如临大敌。 周云远远看见门口的人,眼神里短暂疑惑,但随即变成了狠厉。 老者周云不认识,但老者身后的人,周云却如雷贯耳。 一人身高十尺,膀大腰圆,形如怪物。 一人精瘦强悍,气血旺盛,鬼眼狼目。 老者身后只跟十八名草原护卫,但却丝毫不惧。 他大胆的踱步往前,最终坐在霍雄等人的太师椅上。 “哈哈……”黑衣老者环视一圈,不禁笑道,“周卧龙,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郭倾之! 兵神已经给出了答案,周云虽然没有刻意记,但系统在定襄收录了老者的信息。 郭倾之笑意盈盈,讥讽的说,“周将军何等英雄,老夫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成了洛阳的囚徒!” 阿史那海山听完之后,发出嚎嚎大笑,而忠利骨则是面容冷峻,良久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石板之上响起。 “尊敬的武川镇兵神,可汗说过,突厥的大门,永远向周将军敞开。” 校场之上,围过来的天策府护卫越来越多,尤其是武川镇兵,皆是怒目冷眼。 “狗日的忠利骨,你特么还敢来……” “去你大爷的,弟兄们,要不是干死他!” 忠利骨在野狐滩打废了赤虎李昂,这在武川镇里,算是一笔血债。 周云眼眸深邃,嘴角闪过冷笑,伸手阻止了群情激愤的天策府护卫。 将军难免马上亡,战场的仇,自然要战场报。 更关键的是,李兴跟杨猛不在这里。 阿史那两员猛兽,处理起来损失惨重,这些护卫楚帝已经严令不准补充,周云不敢损耗。 “郭军师为何来大楚?不会是专程来看秦王跟本将吧。” “哈哈……哈蒙一直在念叨二位英雄呢!”老者抚摸了胡须,眼神中精光闪现,淡然道,“伟大的可汗要放下刀兵,跟大楚建立盟约,以和为贵。” “萧成章现在取代霍长真了?” “那倒没有,霍军师老了,不管政事了。萧才子在改革伟大的突厥国。” 此言一出,周云跟项济对视一眼,不禁头皮发麻。 阿史那哲哲为何迅速崛起,就是因为他解放了部族中的奴隶力量。 萧成章已经在北疆有一次改革的经验了,这一回,铁力的改革将会更加彻底。 郭倾之笑了,周云不愧是卧龙之才,他一听就知道这些事情的严重性。 某一刻,他起身后,打算踱步离去,但走之前,眼眸含笑道。 “大突厥国日新月异,已经编练了六支野狐滩式的铁军,在室韦黑水白山间,突厥人大杀四方,室韦已经臣服了。” “周将军,老夫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毕竟,楚国是艏破船,何必愚忠呢!” …… …… 第313章 帝王之心 洛阳皇城。 二十四座望楼高耸入云,拱卫了大楚帝都。 屋檐之下,站岗的羽林兵卒看见,一支人马去了仁寿宫。 今个,太后的宫殿似乎特别热闹,人来人往,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的。 假山流水,雕栏玉砌。 红墙金瓦,檐牙高啄。 仁寿宫的花园,匠心独运,美轮美奂。 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在亭子里,安详的坐着,一旁是大楚的皇帝项乾。 这会楚帝没有穿龙袍,而是换上了一件华贵至极的锦服。 霍太后老了,身体不好,自秦王归朝后,又比之前操劳了, 楚帝龙眼闪过担忧,小心的扶着母亲。 “哎,身子骨差了,皇帝,这次对霍舅舅他们到底为止,别太过了!” 花园鸟鸣,清脆入耳。 霍太后带着皇帝从亭子里出来,语重心长的劝说,想要解开皇帝的心结。 太后这一套说辞,楚帝已经听了无数次,他早就不厌其烦了。 “十几年了,母亲!他们吃也吃够了,”楚帝随意的回答,他的心思更多在霍太后的身体康健上。 “糊涂……”霍太后停下脚步,冷厉的说,“皇帝难道认为,换了他们,运河的赋税就能增加?底下的楚人庶民就能好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换过去一批人,过段时间,岂不是重蹈覆辙。 霍太后的话,令楚帝长叹一声,他眼神冰冷道,“朕并不认为换了霍国舅,运河就会更好。” “甚至,没有了他们,运河也许更差。” 项乾话语耐人寻味,他客观的肯定了霍国舅的价值。 只是下一刻,楚帝龙眼中闪过怒火,冷哼道。 “他们占据运河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这是皇家的恩赐,而不是属于他们的。” 今天洛阳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发生了两次危机。 第一次为霍同出击天策府,霍同三千人,天策府只有六百护卫。 如果霍同杀了项济、周云,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楚帝在外围安排了皇城司太监,最后一刻,必然会阻止事态发展。 同样的,项济、周云如果杀了霍同,那也会是大动荡。 霍同跟霍雄等人,过去可是楚帝的中坚力量,忠心耿耿之臣。 他要是死了,对张须陀、夏侯兄弟,还有此刻定襄节度使王右宁,都会产生影响。 所以楚帝安排的人,在最后一刻,也会阻止周云杀掉霍同。 花园里,流水潺潺,环境清幽。 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楚帝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吩咐宫女给太后披上一件狐裘,楚帝遥望东方,天策府似乎又亮起了篝火。 老实说,一开始霍同去找茬时,项乾是更担心秦王的。 霍同的阳城兵必然是精锐,三千打六百,应该是能吃下。 谁料,战斗的结果大跌眼镜,阳城兵根本不是对手。 镇北上将军刘仁基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必须编练北疆模式的新军,实行精兵化路线。 否则,上了战场,就是十万人,也干不过人家三万。 阳城兵弱吗?楚帝肯定不相信。 霍同虽然老了,但他是老兵家,手下的王牌兵马,不说胜过羽林、虎卫,但最低也是同一线的水平。 如此类比,羽林跟虎卫的确是跟龙骧、玄武,差距太大了。 好在玄武军已经完全控制,一支龙骧军再也翻不起风浪,何况用不了多久,龙骧军也将是皇家的。 楚帝眼中豪情万丈,他要用这两支军队为根基,对天下豪强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霍守镇这种模式的祸患,他永远也不想留给后人。 正当楚帝还在思索时,忽然听见了仁寿宫外嚎嚎大哭之声。 霍同进来了,老侯爷头盔随意的挂在身上,鎏金朱红鱼鳞甲乱糟糟的,宛如丧家之犬。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族弟,撒泼的走来,一屁股坐在霍太后前面。 老侯爷丧着脸,泪流满面,抽泣的道,“咱……咱这会脸丢大了,皇帝跟姐姐满意了!” 此情此景,霍太后不禁一愣,转头望了一眼皇帝,思索片刻,疑惑 道。 “阿同啊,那个人惹你了,哀家去教训他,给你出气。” “出,出,出个鬼气啊,还嫌不够丢人,呜呜……” 霍同老脸泛红,不想提起糗事,哭的气喘吁吁道,“外甥,如今舅舅没了威风,以后啊,这运河十几个郡也未必压的住了。” “这回,你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霍同忽然怒气冲冲,哭丧着道,“但是,咱吃着运河的,那好歹是向着姐姐的。” “这些年,咱维护的多稳?可曾缺过皇家一两银子?” “外甥,你怎么就看不到老夫的功绩呢?还叫那个奴生子抢了我的阿流斯,阿流斯啊……” 阿流斯? 此言一出,楚帝跟霍太后都不禁一阵错愕。 阿流斯是西域高昌国进贡的一匹宝马后代,乃是野马王跟西域马的混种。 此马打一出生,阳城侯就喜欢的不得了,因为它比别的马高大太多。 后来更是亲自照料,如今阳城候霍同跟它形影不离,那是真心头肉,舍不得。 “皇帝!”霍太后何等精明,项济查运河案肯定是莽上去的,但周云必然清楚其中的门道。 究其根本,就是楚帝要对霍同下手。 否则,秦王一查,楚帝甚至都不用喊停,只要不闻不问,那批文武百官就会否了项济。 但乾政殿里,楚帝竟然任由城南令查下去,很明显就是皇帝在纵容。 “为何对舅舅这么过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阿同啊……”老太太杵着金杖,笑嘻嘻的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霍同,安慰道。 “别慌,等几天,叫皇帝给你弄回来。” “真……真的?”霍同哭丧的脸上,满是不信任的说道。 “哎呀,放心。皇帝不弄,哀家去弄!” 西域宝马能回来,阳城候霍同心情好了一些,他跟霍太后说了很多阿流斯的事。 说那马胆小,陌生人肯定骑不惯,而且那马还娇气,北疆都是些浑人,五大三粗的,阿流斯要受委屈啊。 正当阳城候霍同跟楚帝抱怨,运河上下,难以管理时。 一声怒吼,响彻仁寿宫,令霍同跟楚帝都不禁一愣。 “项乾!霍燕燕!你们两母子干的真好……” 霍雄来了,霍守易也来了。 昔日雄武的赫赫大将,如今已经是个佝偻的老人了。 定国侯眼睛里全是怒火,一路踉踉跄跄,杵着拐杖急步而来。 过石头阶梯,甚至摔倒,还是霍守易将他扶了起来。 红漆金亭,檀木玉栏。 一个佝偻的华服老者,在金亭之下的草地,怒指着霍太后,颤颤巍巍的道。 “你们好样的,侮辱傻阿同还不算,还叫周云侮辱我们,把我们的坐骑也抢了。” “咱们是老了,没力气了!不用你们抢坐骑来提醒。” 战马是武人的第二条性命,自古名将嗜马如命者比比皆是,抢马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亭子里,霍太后跟楚帝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霍同见大哥如此失态,害怕他癔症又犯了,赶紧下去拉住大哥。 “说这些干什么,走走,老了就服老啊,大哥。” “姐姐,外甥。咱以后再来看你们。” 霍守易看见了阳城侯的眼色,思索片刻,架着霍雄的手臂,跟老侯爷将昔日的大哥霍雄抬走。 佝偻的定国侯武艺全失,挣扎无果。 但他怒不可遏,一边被拖走,一边大声辱骂霍太后。 “燕燕,如今不是你们落魄的时候了,不是你们在阳城开封求我们兄弟的时候了。” “你们皇位坐稳了,不要我们兄弟了……”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之徒……” …… 定国侯的话,似乎刺激了老太后,她老迈的眼中闪过泪水。 当年,霍守镇起兵,国都洛阳丢失,多少人等着抓他们母子,做那从龙之事。 他们流落河南道,靠的全是霍家将门子弟庇护。 长风潇潇,孤亭寥寥。 昔日围着她这个姐姐的霍家子弟,如今已经快成陌路了。 忽然,霍太后的眼睛中闪过精光,她 冷冷的道。 “周云,你做的真好!!” 知子莫如母,楚帝的行事风格,太后一清二楚,皇帝不可能做的如此绝。 北疆势力,凶如虎狼,睚眦必报,他们确实能干出这种事。 …… …… 第314章 洛阳春雨 自古中华,洛阳得天独厚。 洛水汇黄河,八关锁地,河洛乃膏腴之地,人口众多。 光在册户籍有就一百零三万户,丁口不下五百万,一个洛阳郡在册楚人是北疆五郡的十倍。 这还不算豪强大户隐匿的人口。天下财富集中洛阳,真要搞事,几十万奴仆城南令师爷周云,闭着眼睛也能揪出来,只是没必要。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洛阳的流动人口更是可怕。 这批人没有户籍,大多是流跟氓,处于洛阳最底层,苦不堪言。 洛阳城南。 庙宁街,一处城隍庙的侧面。 春雨朦胧,杨柳垂河。 寒冷的清晨,此处街道排起了长龙,这都是来领粥的楚国流民。 他们大多数是幼童跟妇人,青壮都去码头找活了,最近洛阳运河鼎盛,缓解了很大压力。 他们蓬头垢面,枯瘦入骨,手中拿着破旧的食皿,有陶的、也有木头做的,一个个眼里满是期待。 施粥的老者是个吏员,油光满面,眼皮耷拉的厉害,倒三角眼。 他那里一条缝里的眼珠贼溜,透露着邪气。 望着庙宁街看不到头的流民队伍,老吏员不禁鄙夷的摇了摇头,他用勺子舀起锅里清灰的树叶粥。 竟然如此浓稠?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三啊,明个米再放少点,这活保不齐没几天了,不用如此足量。” 不远处,被叫三的小厮眼里闪过愤怒,他是流民出身,亲眼看见白粥变成了黑粥。 可民不与官斗,小厮只能麻木的点头,记下老吏员的话。 “叶官人,您也看见了,咱这里不缺米,”老吏员拍着胸脯担保。 他身旁有一个点头哈腰的粮商,看上去很憨厚,似乎极好忽悠。 老吏员倒三角眼闪过一丝狠厉,环顾四周后,小声的道,“您啊,就是要精米,咱都有!” 说完,他注意到点头哈腰的憨厚男子明显一愣,心里不禁窃喜:哈哈!大鱼上钩了。 “这不是秦王带头,洛阳里官员响应,民间私募的粥棚吗?怎么连精米都有。”憨厚男子好奇的询问。 “哎呦!”老吏员一脸嫌弃道,“官人您不知道,那个傻子项什么的,米都是定襄楼里出来的。洛阳谁不知,北疆的米好。” “一开始,用的粟米,放的是雪花盐,还有小肉糜跟绿菜,这特么比富户还吃得好,那能给流民吃?” 谄媚的男子明显恍然大悟,愣愣的点头,傻傻的说着,“那就是说,前面几批粮食,根本就没流入粥棚。” “那是自然,当晚就进了咱们扬州号的库房,” 说到这里,老吏员忽然来了火气,恶狠狠的道,“您倒是买不买?要不是运河帮郝爷介绍,老子都不屑理你。” “嘿嘿……”憨厚的男子笑着赔罪,讨好的说道,“您老该去个地方,这地您待不了!” “放狗屁!那家傻子在这里呲牙,老子在这里三十年了。”老吏员一听勃然大怒,讥讽憨厚男子。 但奇怪的是,男子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开口。 “那个谁……把这一条街也抓了。” “叫皇城司的冯公公好生伺候,伺候不好,秦王就来伺候他。” 庙宁街,城隍庙附近。 几十名身手矫健的衙役猛然杀出,二十几个粥棚人员被抓的一干二净。 老吏员吓得浑身打颤,这特么是秦王?真是倒了血霉。 当即苦苦求饶,可惜屁用没有,他的双腿被当场打断,崔浩怒不可遏,一只军靴踩在他的脸上。 狗日的,这些粮食都是他带着弟兄从定襄楼里搬出来的,没想到便宜了扬州号粮商。 望着脚下抽搐的狗官,崔浩越想越气,不禁又踹了两脚。 城隍庙街道,流民们跪伏一地,秦王施粥几个月,救活了他们无数亲人。 此刻项二愣子真人在此,蓬头垢面的妇人孩童,无不是感激涕零,口中喊着秦王万岁。 三百步的街道尽头,有一城南令马车。 马车旁,老苟跟两个昔日的小吏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们手中拿着笔墨,打着油纸伞,在马车里的册子上,记录庙宁街的粮食数目跟粮食流向。 周云在对面几步的小摊位躲雨,顺手点了地道的洛阳烙饼。 雨棚小桌,项济带着水气,怒气冲冲的坐下,拿起饼子大快朵颐。 城南衙门能用的人不多,没错,就三人。 整个衙门能留下的人就都在马车旁了,其他的都是项济风格,监狱解决。 衙门里,这三人知道的很多,尤其是老苟,几十年下来,手里揣着的全是大案。 自霍国舅事件之后,秦王项济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毕竟连左右丞相看了都要发抖的霍氏三侯,项二愣子都敢动,就问这洛阳,特么的还有谁? “早就说了,好米到不了流民手里,你还埋怨明空。”周云一边吃朝食,一边瞧着城隍庙前的乞丐。 闻言,项济没有多说,而是眼神冷厉的嚼着口中干燥的烙饼,喝了两口叶子茶,才叹息道。 “周老弟,等会把扬州号给封了,粮食全部查抄!”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本将想了一下,要以工代赈,”周云皱眉提醒项济,但后者却是丧着脸,情绪不高。 这个事情他已经跟楚帝提过了,但楚帝心思不在此道上,根本没有效果。 以工代赈要联合户部跟工部,不是城南令能解决的。 小雨兮兮,石板路里,偶尔积水飞溅。 项济想到了很多人,项槐、三叔公、杜齐明,但似乎都解决不了这个事。 正当项二愣子烦恼时,周云忽然随后转头对着小摊店家询问道。 “老店家,有没有桂花酒?” 闻听此言,面脸皱纹的老摊贩不禁打了寒颤,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这才松了口气,悻悻的回应,“客官,咱小店不卖桂花酒。” 二丈的街头铺位,该是老者从院子里开出来的,这里对着城隍庙,算是独家生意了。 周云嘴角带笑,耐人寻味的多看了老者几眼,随后便继续跟项二愣子说道流民的事。 -------------------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城南有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离运河很近,从院子里能看见城墙上走动的巡防军。 一道沟渠从门前经过,老先生给架了座木桥,歪歪斜斜,勉强能用吧。 半人高的篱笆墙里,有三间大瓦房,院子里还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李诗诗最近被周云整惨了,文公团里,一点优待没有,她做的苦不堪言。 此刻,她秀脚踩在摇晃的木桥上,身后背着一袋粮食,康小小在后面拖着,但她那点力气,诗诗根本感觉不到。 两人一路磕磕绊绊,才将粮食堆在屋里。 气质宛若惊鸿仙子的李诗诗,即使是一身黑色的戎衣,也显的不可方物。 这一点康小小就差远了,她就像个没长大的丫头。 倚靠着门柱休息,李诗诗身影娑娑,她听见了大屋舍里,传出了小孩子的朗朗书声。 一位邋遢的老学者在屋舍里踱步,他摇头晃脑,洛腔吟诵,有金石之音。 那是老学究的做派,诵读之间,随情转腔,一咏三叹。 仿若高山流水,又仿若空城绝唱,如此摇头晃脑的教学,效果是显着的。 下面几十个孩童,睡了一半,还有一半昏昏欲睡。 唯有的几棵苗子,认真听读,周云估计,这老混蛋也就打算教这几个人了。 “莫道人读书,实则书读人。人之杰者,自能书也!” 小院学堂,老者一脸贱笑,眼神都在周云身后的几位女卒身上。 此人乃是项济的师父,梅家梅朝云。 几个月前,他因偷盗书籍,入了大狱,但此人随遇而安,在狱中教导囚犯圣人之道。 随后梅太师反叛,他在惊喜中,又进了天牢。 正当他在天牢发展了几个徒弟时,被人拖着出去,本以为是砍头,没想到是无罪释放。 “芸芸众生,不过是些凡夫俗子,老夫觉得,两位很需要教导。” 一开始,进这孤儿院,李诗诗跟康小小还以为这位老者,是德高望重的先生,没想到是个老不正经。 更可恶的是,竟然敢调戏她们,若不是周云在这里,李诗诗要他好看。 柳楼那种地方,能爬出来的人,李诗诗自然有她的防身手段。 …… …… 第315章 梅朝云 明月,小院。 学堂,烛火。 几个敏而好学的弟子,支支吾吾跟老先生借了油灯,梅朝云一改猥琐的形象,变成了教化学生的师长。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要学思合一,去吧。” 案台前,梅朝云笑着坐下,给周云泡了一壶茶。 茶必然是在定襄楼顺的,此人与项济师徒一场,这厚脸皮都是如出一辙。 “哎!”这茶就是不错,梅朝云陶醉的抿了一口,斯哈道,“小周云,刚刚那两个女子里,有个细作,你小心点啊。” 此言一出,周云不禁错愕,如此快就能看出问题,梅朝云的分析能力堪比系统。 “你这一手怎么不传给项济,女儿都赔出去了,还藏着看家本领?” “周卧龙,教人要因材施教,秦王他能学会吗?能教成那样,已经是夺天地造化了。” “不是人人都有你这种妖孽天赋,九成九的楚人都是碌碌一生,有时候不懂比懂要过得好。” 梅朝云又烧起了小铜炉,上方的图案雕兽飞腾,气势不凡。 周云一看,差点把茶水喷出来,这不是定襄楼雅间的吗? 狗日的,这对师徒,真是绝了!难怪明空不待见秦王跟梅朝云。 此二人都是穷光蛋,还喜好接济他人。 只是他们两人接济的对象不同,一人是穷苦楚人,一人是穷苦书生。 烛火旁,梅朝云眼眸中带着怒火,今日必须要一雪前耻。 只是棋盘上,周云无论执黑执白,邋遢老头都是惨不忍睹。 “不下了,老夫一身棋道高绝,就输过两个人,只是你更厉害。” “另一个是谁?”周云随手收起围棋,淡然的询问。 “毒士了然!”梅朝云提到此人时,不禁眼里闪过灰暗,叹息的摇了摇头。 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回去后,楚帝并没有补充粮草兵员给他们,这违背了战前的约定。 只是徐州上官氏也不曾派遣使者来讨要,反而就是这样消失了,完全隐身在了大楚的视野里。 如今隔着河南道,虽说最近章丘泰已经胜利,准备班师回朝。 但周云很清楚,河南乱兵发展迅速,开封根本就是他们让出来的。 “你要小心霍太后,那个女人不简单。”梅朝云收拾好了棋盘,重新拿出茶壶,眼神担忧的提醒周云。 “哼哼……”周云眼神冰冷,不屑一笑,自信道,“周某纵横北疆,岂会惧怕一妇人。” 听到周云如此猖狂,梅朝云看了看屋外,低声道,“你到底要干嘛?小周云。” “你应该韬光养晦,你应该蛰伏起来,如此得罪权贵,还如此猖狂,这不是取胜之道。” 房屋里,几个学生秉烛夜读,他们就像昔日的周云,希望通过科举出人头地。 但这注定是一条荆棘之路,萧成章、陆长生都很难出头,更莫说他们了。 周云夹起了刚刚用过的一枚黑子,透过它望着邋遢老头道,“梅先生,你觉得皇帝会放心徐州了然吗?” “不会?了然才智不凡,且被官军……反正就是残害吧,如今徐州几个郡人口数百万,他必然是楚帝重点防范的对象。” 周云起身,将黑棋留下,用手指点了点,冷冷的说,“天策府若是真的蛰伏,才会立刻人头落地!飞扬跋扈,得罪权贵,反而死的慢。” “你准备继续教导圣人之道?不去帮你女婿。” 烛火下,梅朝云眼眸闪过精光,淡淡的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缘分到了老夫会来的。” --------------- 洛阳。 城西校场。 此刻数千披坚执锐的羽林军摇旗呐喊,欢呼声、咆哮声,响彻这方天地。 羽林军,兵马雄健,披甲执锐,旗帜如林。 宛如城池的军营里,满朝文武都来了。 皇帝的大纛在点将台上,此刻楚帝跟太后都是面带愁容。 在他们右侧十几步外,北狄国使者人人脸上带着得意。 太师椅之上,老迈的郭倾之也露出了笑容。 校场里,两员大将正在火拼,场中金戈之声,响彻整个城西大营。 一员红色楚将,枪如游龙,每一击都是劲风四起,威势不凡。 黑甲突厥人毫不畏惧,他身高十尺,镔铁狼牙棒宛如重锤,挥舞起来,力道千钧,开山裂石。 这是一场楚国跟大突厥的比武。 双方在长达七八天的贸易磋商中,基本已经达成了一致。 楚帝根据户部这半年的统计,北疆商贸之利颇丰,从定襄城、野狐关、运河市坊,收取的赋税高达几百万两。 故这次北狄国跟大楚的边境贸易,相对于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次算平和了。 但就算再怎么平和,双方半个世纪的血仇,楚国的武人是绝对不服的。 他们盲目自信,认为洛阳里高手如云,早就想教训北狄狗了。 恰好江南茶饼在议价上出现了问题,楚国坚持九贯一斤,突厥人咬死七贯。 其实谈到这个时候,两国外交人员心里门清,大家底价都是八贯,但特么就是要争这一口气。 茶马古道,茶可是大宗货物,差一贯一年下来少说十几万两。 为此,楚国的将门势力趁机提出了比武,谁赢了听谁的。 城楼之上,旗帜飘飘。 项二愣子带着崔浩躲在汝墙后面,靠着城垛,驻足观看。 项济不能去前面,得罪权贵太多了,他跟崔浩瞧着战场,都是面露担忧。 北狄国武将什么实力,别人不知道,建安军还能不知道。 阿史那忠利骨乃大宗师,虽说武艺退步了些,但实力非同小可,能废了赤虎,那能是简单货色? 果不其然,第一局程有道对忠利骨,五十个回合,武太监程有道就被抬走了。 此刻打第二场,由武太监第一人,江湖人称鹰犬王的李林国对战阿史那海山。 李林乃宗师八重,半步大宗师,说实话确实比程有道厉害很多,但海山啥玩意,人形怪物。 这会校场里山呼海啸,李林国一直占据上风,长枪如龙,一顿猛攻。 但项二愣子长期在建安军中,知晓高手对海山的评价,打步战,放眼天下,没几个人是对手。 “那个傻叉将门提出比武,这不是通敌吗?”项济一拳打在城垛上,怒斥朝堂将门愚蠢。 校场里,李林国还在猛攻,但局势已经改变,他的枪威力越来越弱。 点将台上,有三十几张太师椅。 阳城侯、长安侯、定国侯,三人面带忧虑,他们是老武道高手了。 海山气息悠长,一股子莽荒之力,李林国看起来大占上风,其实气血之力消耗得很快。 他根本攻不破海山的防御,过不了多久,他就不行了。 霍雄鹰鼻狼眼,目光灼灼,他怔怔的看着海山。 太强大了!就算是他巅峰时期,也不见得是这个人的对手。 “海山还不是北狄人里最厉害的,可见这一代草原人,猛将辈出啊!”阳城侯观看良久后,不得不佩服北狄人的武将强大。 听了霍同的话,长安侯霍守易思索片刻,眼眸深邃的说,“野狐滩之战,北疆的武将应该也不弱。” 长风潇潇,校场旗帜,猎猎作响。 楚帝左边十几步外,有数张太师椅,五姓望族的朝堂高官都在此处。 裴温环顾校场,一员身高九尺的玄甲猛将,横刀跨马,在龙骧军的大纛下等待。 这场比武,三局两胜,皇帝钦点大楚第一勇士青龙压轴,打最后一场。 但右丞相裴温跟窦远嘴角含笑,互视一眼,面色耐人寻味。 此刻李林国已经被打的节节败退,武将之战结果很明显。 大楚直接连败两局,青龙!不用上场了。 …… …… 第316章 泰山飘黄旗 河南道,泰山郡,高阳县。 中原泰山之脚,离黄河二十六七里,有一山坳。 此地乃是泰山疲敝之地,昔日人口匮乏。 朝阳东出,山中黄色的旗帜一望无际。 数以万计的楚人,身着黄色外袍,从四面八方排着长龙进入占地庞大的道场。 “天地不仁,万物凋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位太平道的高人,矗立于道台中央,郎朗天言,换来数万教徒的齐声吟诵。 高人后方十几步,有太上三清之法相,神明庄严,巍峨耸立。 法相之下有一老者,卧于蒲团之上。 此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缓缓挥舞道家浮尘。 下一刻,只见空中燃起无根之火,宛如仙家施法。 三清之下,摆了一百二十八碗符水,仿佛在接受仙家馈赠。 此仪式乃黄天降临! 下方数万信徒们不禁疯狂起来,呐喊声、咆哮声,响彻整个山坳。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 一声声呐喊中,火盆干柴燃烧的很旺,噼里啪啦,一片火灰扶摇而起。 火灰越升越高,从它的视角看。 下方是无数匍匐跪拜的楚人教徒,一批身体雄健的太平道护法,将符水一一送给排成长龙的灾民。 去岁黄河患,泰山人食人。 这场没有得到救助的天灾,残害的远远不止七八十万人? 整个黄河沿岸,十几个郡,数百万黎民在水灾中艰难求生。 他们家园被毁,化作流民,一路乞讨。 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河南的权贵大多见死不救,甚至有些恶人用米粮换小女孩,供其淫乐。 到楚帝二十四年初,流民火焰开始燃烧,一个个庄园被恶鬼般的流民攻破,此时权贵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河南七郡、河北六郡,山东道,甚至洛阳道,整个中原地区烽烟四起,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楚民起义。 可大楚王朝门阀林立,地主力量拥有武装,各节度使门阀更是兵强马壮。 大楚兵部一旨调令,徐州郡兵马封锁了东南,幽州节度使夏侯杰封锁了河北。 河南大都督章丘泰一路剿灭叛贼,黄河南北一时间楚人尸骨如山,野狗见人而不避。 就在中原流民饿浮遍野,看不见希望时,平地响起一声雷。 有河南仙人画符水,起死回生,普度万民,立太平道,聚流民十几万。 自古乱民起义,前期可能一盘散沙,但越打到后面,他们的战力就会跟官军越来越近。 这是历史上农民起义的军事客观特性。 泰山脚下。 这片火灰随风飘扬,到处是山民在忙碌,他们建立了茅屋,太平道正在迅速占据此地。 某一刻。 火灰落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农肩膀,后者随意的拍了拍,踏着满是水洼的小路,翻过了眼前的山头。 十几里谷地,数以万计的黄衣楚人热火朝天,他们将草木灰集中焚烧,不少太平道的官员在丈量土地,似乎要分给他们。 流民们三五成群,听着太平道宣扬他们的教义,孩童们在田间玩耍,大的带小的,一串一串,不亦乐乎。 “太平仙人令,太平道者不拿黎民一针一线,道兵乃民之子弟也!” “所开之地,取消一切杂税,以田亩为基,今后只交田税,不交人头税……” …… 人群里,戴着斗笠的老农听着不禁一阵错愕,这北疆项济跟周云的政策似乎被太平老道抄光了。 老农的眼眸闪过精光,喃喃的道,“看来二师兄已经来过高阳县了。” 太平道祭坛,占地百亩,地域广大,能容纳数万人。 近千衣衫褴褛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焦急踱步,排着队领符水。 一 名楚国妇人从雄健的道兵手里,千恩万谢的接过陶碗,随后喂给奄奄一息的丈夫。 说来也奇怪,楚人病汉子一边喝,一边精神大振,只感觉浑身都有力了,竟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楚国妇人一家见此情此景,不禁泪流满面,跪拜太平道的仙人。 “太平符水只活有缘之人,好好珍惜黄天延续的阳寿,去吧!” 三清法相之下,仙风道骨的老人口吐天言,缓缓挥手,令后者离去。 下一刻,老仙人看见了一个斗笠老农,眼神不禁闪过精光,起身去了祭坛后的道殿。 道殿里,青烟缭绕,香火鼎盛。 上清法相巍峨庄严。 “师兄,匆匆数年,别来无恙啊!你不是在洛阳吗?” 老仙人在蒲团上打坐,见黄重进来后,开口询问。 “别提了,裴温搞到一半怂了,老子身份也暴露了,”黄重大步流星,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还在顺了个祭台之上青果。 “武川周云早知道我们,幸好老子跑得快!要不就栽了。” 正当黄重一边吃瓜,一边说天策府的时候,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 “这个北疆雄主,一点血性都没有!” 道殿门口,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年轻的道人。 此人身高九尺,精瘦修长,黄衣道袍,一幅仙人子弟之相。 说到这里,老仙人也叹息一声,无奈的道,“咱们在河南等了太久,北疆周云迟迟不反,我们最终只能放弃开封,隐藏到民间。” 闻听此言,年轻道人更怒不可遏,他摊开一张舆图,指着河洛地带道,“周云坐拥雄兵而不战,如今龙骧玄武被瓦解,真是气煞储某!” “换成是老子,早把楚国洛阳给掀翻了。” “进良!”老仙人忽然训斥储道人,冷哼一声,“做事莫急躁,如今蛰伏起来,也是好事。” 太平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黄重很多都不清楚。 他跟四师弟,修的都是众生道,只是没想到老四如此激进,要化道为民。 蒲团之上,仙人师弟跟黄重说了很久,斗笠老农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自北疆击败铁力可汗的消息传来,太平道一直在等豪强周云跟大楚爆发冲突,谁料项济、周云竟然当起了忠臣。 一个如今在洛阳当城南令,另一个更惨,闲置在府,算是半软禁状态。 虽然周云未行颠覆大楚江山之事,没给河南分担压力,但北疆的成功经验给了老道士储梁路线。 库尔支旗哲哲大王占据马邑郡时,项济跟周云的势力盘踞山区,却能蓬勃发展,这颠覆了楚人以往的观念。 随着二师兄送来北疆的各种政策,储梁惊为天人。 十七斩二十三法简直为太平道量身定做,而民兵子弟兵的信仰也契合太平道的教义。 效仿北疆建安军的行为下,太平道短短几个月,膨胀了数倍。 太平道上将军储进良,采用了精兵简政之法,编练了北疆式的步骑,如今已小有成果。 河南乃人口大郡,即使大量死亡,但人口基数太过雄厚。 如今太平道治下楚人七八十万,泰山郡立精锐新军两万,其他各郡有精兵三万五。 配合民兵跟民夫,全力爆发,能拉起一支二十几万人的部队。 泰山脚下,高阳县。 太平道在大楚皇帝看不见的角落,正积蓄强大的实力。 大楚一直实行的杀一存九之术的那个一,此刻要开始反抗了。 钟鸣焚香。 上清法相下,黄重又跟储角聊了很多事情。 他们都知道有二师兄存在,但却无法记起二师兄的样貌跟名字。 由此可见,二师兄的实力是高于他们的,如此天机遮蔽,他们根本办不到。 当年玄真为龙虎道宗宗主,受封国师之后,二师兄便不知所踪。 如今他们二人也搞不清,到底是分道扬镳,还是谁杀了谁。 如果双方进行了拼杀,活着的到底是玄真还是二师兄, 没人知道。 “有吃的没,老道这一路,饿几天了。” 闻言,储梁一愣,这才发现没有招待三师兄。 他笑着从后方桌台之上,端来两碗符水,一碗递给黄重,一碗自己喝。 黄重一脸嫌弃的接过,犹豫良久道,“咱俩谁跟谁,这符水不都是骗人的把戏。” 老仙师弟并不理他,只是喝的畅快,黄重磨唧半天,才抿了抿嘴,喝了两口。 啥玩意,微甜? 此刻,黄重恍然大悟,讥讽道,“狗日的,原来太平道的符水是米汤!” 储梁打了个饱嗝,平复气息后,仙风道骨的说, “胡扯,谁说是米汤?还有一点点肉糜,乃肉汤!” …… …… 第317章 周云上殿 “为何会这样?囤了一万斤江南新茶。” “怎么就从十贯跌到七贯呢!” 酒街坊,定襄楼。 后厨外长廊。 一大早黑衣管家明空就收到了这条噩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万贯就这么没了。 自从接收哥哥的财物开始,她到现在已经挣的盆满钵满,亏损还是第一次。 明空想颠倒黑白,她跟武川商队一直掰扯,希望商营能按之前的价格收购。 只是人家商营也不傻,官方定价七贯,他们怎么可能收九到十贯呢。 真怎么干,回到北疆,三当家跟四当家不扒了他们的皮。 明空自带娇媚的耍赖,但梁姓的几个残疾兵卒根本不吃这套。 长廊里叽叽喳喳,透过明空的秀肩,镂空的旧木窗子里,乃是忙碌的后厨。 内中灶台之上,有一身形如小山的傻憨子,他乐呵呵的催促伙计,叫他们赶紧拿鱼来。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铁牛被丁肆业长期念诵食经,渐渐竟然就开窍了。 眼下灶台柴火烧的很旺,一口巨大的铁锅中,菜籽油已经烧开了。 铁牛眼神一眯,手法熟练,将切好的鱼肉块流畅倒入。 煮鱼最关键的就是火攻跟煎炸,高手一般都是全程大火,让滚油迅速在鱼的外围煎出保护层,并且不伤害内中的鲜嫩。 这口灶台上的大锅,乃是牛魔的专属,他一直养护的很好,用起来不粘。 实际上,很多厉害的厨师,回家后几乎不做饭是有原因的。 一是平日做惯了,家里做感觉像在酒楼。 二是家中的东西根本不趁手,无论调料配料,还是铁锅用具,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灶台之上,大锅翻滚,火光升腾。 铁牛的庖厨火功,堪称登峰造极。 不多时,粗大的手覆上一壶山泉水,如此一份杨猛家乡衡州郡的鱼便做好了。 伙计们端着去了前院,铁牛忽然眼神一闪,发现了熟人。 “小明空,你来看我了?”他乐呵呵的跟周明空打招呼。 来洛阳这段时间,他就觉得二当家的妹妹对他最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享给他,还听他说鸳丫头的事。 如今在铁牛的家中,鸳丫头说一不二,他连声都不敢吱。 铁牛成亲了,童斋远给了很多嫁妆,大娘子跟周云都上了厚礼,更不用说山寨里的长辈了。 他们家里银两不少,铁牛耍赖在沃野镇那里入了干股。 关家主对李昂开口子的行为很不满意,为此没少埋怨。 “你怎么不开心啊?小明空。”铁牛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两万贯不见了,你开心吗?”定襄楼里,明空一边在长廊踱步,一边生气的道。 “嘻嘻……”铁牛还是乐呵呵的道,“听食客们说了,大楚朝廷输的好惨,连海山都打不过,真丢人。” 打不过海山丢人? 李林国都打不过,有何丢人? 闻言,明空妩媚的眼中闪过异色,手指点了点大块头铁牛,眼神带着狡黠说道,“如此说,你能打过海山?” 铁牛被看的不好意思,一只手捂了捂后脑勺,笑呵呵的说,“我打的过杨豪,杨豪打的过海山,所以我也打的过海山。” 你还能打的过杨豪?明空捂着小嘴,猛然一惊。 她不禁仔细打量了定襄楼的大个子,一脸憨厚,傻里傻气,怎么看都不像猛将。 康小小等几个花魁也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一直嫌弃的傻子,难道还是一员虎将。 天策府,明空瞧见她们四人气质独特,待在家里可惜了。 于是她就跟周云商议,让康小小等人来定襄楼当了前台伙计。 此刻,定襄楼的大堂,楚人食客不下数百,大多唉声叹气,恼怒者、辱骂者比比皆是。 “就说这太监没卵子,能顶个屁事!” “狗日的,连输两场,青龙李兴救场的机会都没有!” “青龙上了也白给,对面大宗师跟宗师八重,得上官虎、张须陀才行。” …… 木漆走廊里,几个女子围绕这憨厚的大个子,用不信的眼神打量他。 “嘿嘿……”铁牛笑嘻嘻的,也不因为别人怀疑而生气。 他收了收伙夫的衣袍,露出了内中的红色戎衣,哈哈的道,“小明空,我要是赢了,你得再给我干一个月火夫。” “行行行!”明空也是一阵白眼,就没见过喜欢干火夫的。 就在说完的这一刻,明空猛然一愣,秀嘴大张道,“你……刚刚是说,你要去打海山?” “你还不知道?二当家已经入宫了,咱们建安军要跟北狄比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海山,反正忠利骨我也不怕,步战我一样锤他。” ---------------- 皇宫。 乾政殿。 宫阙楼台,巍峨耸立。 红墙金瓦,美轮美奂。 今日,乾政殿来了一位强悍的楚人,上柱国大将军,周云! 只见乾政殿高门之下,一员楚将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眼如朗星,赫然挺立。 他单手高举一杆大纛,迈过门槛后,行步在金砖之上,威风赫赫。 那面大纛耷拉在丈八的杆子上,它的出现,令大楚文武百官肃然起敬,神态复杂。 此大纛成黑色,底纹乃是阴山漠北,上有狼头图腾,正是李泰野狐滩夺取的那一面铁力可汗大纛。 “咚……” 一声金戈之音,木杆重重撞击地面,周云手持大纛,耸立在大殿正中。 右丞相裴温眼里闪过异色,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想弄死周云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左丞相商师成则是眼中带着兴奋,上金殿,立大纛。 北疆灵魂人物,果然不同凡响。 大殿中其他百官,六部文臣还好,武将则大多激动了起来。 最近大楚武人很窝火,输了十几万两银子都是小事。 但比武不敌,这口气是真的咽不下。 龙椅之上,楚帝眼神冷厉,明知故问道。 “周爱卿,你此上殿,所为何事?” 雕龙大柱下,只见周云行了楚礼后,中气十足的道,“自然是要将茶饼的价钱赢回来!” “茶饼之事,已成定数,如何还能再比,”楚帝嘴角冷笑,跟周云完美配合,故意出言刺激突厥的使臣郭倾之。 楚帝很明白,这杆大纛对突厥人意味着什么。 周云已经拿来了此物,那价值就远远超过了茶饼,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大殿中,周云拿的不是大纛,而是野狐滩之战,突厥人丢失的尊严。 果然,下方大殿,郭倾之还未说话,身后的两员武将就已经怒不可遏了,面目丑陋的北狄汉子甚至直接爆粗口。 “卑劣的楚国人,只要赌这面大纛,草原勇士可以再战。” 人形怪物海山都开口了,郭倾之自然是不好再说,只能拱手行了楚礼,表示同意。 “慢着!”大殿之中,正当楚帝要开龙口时,周云转头,冷冷的对着郭倾之道。 “这铁力可汗的大纛,如此珍贵,岂能只赌十几万两?” “建安军要加码,若是北疆赢了,茶饼价钱调到十一贯大楚通宝!” “哈哈……”郭倾之闻言,笑着摇摇头,手持节杖,踱步来到大殿中央。 “既然要加码,那就赌大的,不如就五跟十三!不知周将军敢不敢接?” 郭倾之的话,周云连一秒都没有犹豫,朗声道,“有何不敢?武川周云就没有输过北狄人。” “武川卧龙难道只会吹牛?”郭倾之拂袖,铿锵有力,冷冷的鄙夷周云道,“十里坡你赢过?古河沟你赢过?定襄城你攻陷了?” “真是笑话,”周云还未开口,项二愣子怒目而视,踱步而出,讥讽郭倾之。 “十里坡四千打四万,郭军师高挂免战牌。古河沟三万打十万,定襄城外空营你都不敢 出来,还敢在此大放厥词?真是可笑。” 乾政殿中。 北疆集团项济、周云如狼似虎,跟突厥人使者郭倾之等人剑拔弩张。 双方在马邑、定襄等战场,积攒了无数血仇,自然都是不服对方。 北疆五郡的楚人从不畏惧突厥国的强盛,他们就是踩着突厥人诞生的。 龙椅之上,楚帝开口了,一声沙哑而威严的声音,响彻乾政殿。 “五跟十三,众爱卿以为如何啊?” 此种情况,裴温竟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义正言辞的道。 “楚人之气魄不可夺也,臣支持上柱国大将军。” 金砖之上,文武百官一脸鄙夷,他们也不傻。 这很明显,北狄国武将强势,建安军很难赢。 否则右丞相裴温会支持周云,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乾政殿里,百官渐渐出言,几番讨论后,有支持的,自然也有反对的。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户部老尚书,他颤颤巍巍的道,“茶饼自江南去往定襄,本价不下四五贯,若是有七贯,此乃利国之事。” “但若只有五贯,茶之一途,就再无利钱可言。” 说到这里,乾政殿安静了,龙椅之上,楚帝也犹豫起来。 未虑胜先虑败,大楚必须考虑承不承担的起这个后果。 御窑金砖之上,周云跟项济相视一眼,后者不停地对周云使眼色。 下一刻,上柱国大将军周云站了出来,他朗朗的道。 “此战乃是建安军跟北狄国比武。” “若败,大楚之茶饼依旧是七贯,两贯由北疆楚兴城亏损。” “若胜,大楚茶包到了小粟关,北疆按八贯接收,如此陛下可同意?” 周云如此果决,大楚权贵们不禁肃然起敬。 大殿中一阵喧嚣,楚国权贵此起彼伏的点头。 有好处拿,风险还是建安军担,这肯定能干啊。 于是乎,几番大臣谏言后。 龙椅之上,楚帝口含天宪道。 “起圣旨,明日城西校场,建安军与北狄国比斗。” “大楚以商贸为赌注,望秦王跟上柱国能赢下此战。” …… …… 第318章 天策府南院 洛阳,天策府。 周母身着一袭黑色锦衣,笑容满面,她热情好客。 黑色大殿长廊上,四张桌子干脆就不动了,反正每天都有没脸没皮的故人来。 远方校场,数百军士围成一个大圈,场中有两员虎将正在搏斗。 一员楚将,身高八尺,精铁山文玄甲,一杆巨槊神出鬼没,将饕餮两刃槊中的‘巧’用的淋漓尽致。 另一员大将使用的一杆精铁战国戟,此戟法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变化多端。 尤其是杨氏战国戟对敌将手部的攻击非常刁钻,这导致周云很多次猛攻不得不停止。 “叮-铛-铛-咚-咚……” 校场之上,两员楚将打的难分难解,两马之间火星四溅,金戈之声响彻天策府。 长廊大柱边,周李氏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忧心忡忡的望着远方,害怕云儿被打伤。 屋后转角,李义端来火盆,见周母面露焦急,劝解的说道,“老夫人放心,二当家在给杨将军喂招呢。” 他一边放下火盆,一边顺着方向注视远方校场,嬉笑的说,“真要打,主公不是杨将军的对手,几戟下去,他的槊就握不住了。” 随着李义火盆放下,项济跟三叔公、杜齐明明显感觉到暖和一些。 天策府没有花园,春风对着灌,那滋味可不好受,前两天就有人冷出病了。 “怎么看都不好打呀!” 桌子旁杜齐明对着秦王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建安军的猛将中,洛阳附近只能选先登将军杨猛,青龙李兴,五兽将牛魔。 因为武者之间,武艺会有克制的情况,所以都是盲出,双方不知道谁打谁。 但第一场确定是骑战,第二场打步战,第三场抽签后,由优胜者决定。 北狄国的幅员辽阔,且长期处于战乱状态,各部族首领都需要强者,所以北狄国中的武者很容易出头。 这一次漠北军中选拔,阿史那翼枭脱颖而出。 野狐滩之战,其弟阿史那翼雕被李泰斩杀后,如今他成了新的万户,接替了阿林山天狼卫的统领。 从资料来看,这个捉鹰人的后代,乃是先天七重,北狄新进的猛兽之一。 阿史那忠利骨跟海山不用多言,放眼天下都是能排进前几的人。 如此情况,单从纸面实力上看,建安军的武将明显是差了一大截的。 桌子旁,项济屏气凝神,眼神闪烁,用笔在楚纸上仔细排序。 步战不用想,对方肯定是要派人形怪物海山出战。 现在的关键就是第一场跟第三场,杨猛和李兴要赢忠利骨跟翼枭,怎么看怎么难。 “秦王,别想了,周将军既然敢打,那就是有把握,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赌局。”三叔公端来一碗刀削面,笑嘻嘻的说着。 还是天策府的火夫厉害,啥玩意都会做,定襄楼的菜氏基本都能吃到。 正当三叔公笑嘻嘻的占便宜时,忽见南院的大门进来了两个人。 一位身材雄健,手持一杆长枪,锦衣锁甲,一看就是雄武之人。 这个人三叔公倒是不在意,主要是前面那个,乃是宗人府的族长六祖公项槐。 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来了?他杵着拐杖,一袭红色玄文华服,缓缓踱步,走过石板,直奔大殿长廊。 项济还是一如既往的社牛属性,他瞧见后,麻利的嗦了两口刀削面,三步并作两步走迎了上去。 “难怪今日听见喜鹊在叫,原来是老祖长要来。” 闻言,项槐环顾了一下天策府的大树,面色冷厉的讥讽道,“这个月份,没有喜鹊!” 如果是别人,那这就是很尴尬,聊不下去了。 但项二愣子不同,他一路笑着给六祖公介绍天策府的事务,就好像是多年老友见面。 周李氏听闻这个老人是项楚的宗族长,当即眼眸呆滞,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可是大楚天上的大人物?她赶紧就安排下人,端来火盆,又弄来吃食招待。 项槐跟周李氏见了礼,在一张长凳坐下之后,面色耐心寻味,犹豫良久,最终咬牙道, “老夫来啊,是受人所托,你明天比武,将领可能不足,老夫给你带了一个。” 项槐说完来意后,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将目光集中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武者。 此人身形高大,目光炯炯,行步之间,气血之力旺盛。 见秦王跟项家三祖望着自己,雄壮的武人行礼后,不卑不亢的道。 “小将霍怀安,见过秦王,见过三祖,见过周老夫人!” 霍怀安? 此话一出,秦王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这不是霍家新一代武将的魁首人物,号称下一个丁布的霍家狮儿霍怀安。 “这个……”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项二愣子再愣,也不可能当面拂了阳城侯等人的好意。 见项济支支吾吾,六祖公面色严肃的说,“霍怀安宗师六重巅峰,应该能算个帮手,霍……霍守易叫他来的。” 正当项济不知所措时,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替本将多谢霍家的好意!但建安军的武将就是最强的,不需要外援。” 周云来了,他随意的卸下外甲,将饕餮两刃槊给了李义。 大步流星,坐到长凳上,猛灌了几口茶水,才平静下来。 “周将军,事关重大,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六祖公面露担忧的劝解周云道。 “哼哼……”闻听此言,周云瞧了一眼霍怀安,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校场大声怒喝。 “护卫兵,叫杨猛、李兴来大殿!” 霍怀安出自长安高门,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关中平原根本没有对手。 他一直觉得,天下武将不过如此,就算是杨双、上官虎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此刻,当玄武军跟龙骧军的两员大将,到了霍怀安身前时。 这位名动大楚的关中少年终于知晓了什么叫沙场宿将。 那是两道强横无比的身影,仿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的猛将,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青龙李兴,身高九尺,英姿勃发,气如骄阳,带着一股披靡天下的气势。 先登将军杨猛,眼神冰冷,气血之中自带威势,仿佛不惧任何强者。 霍怀安第一次面对这样凶悍的气息,那是武者的另一种境界,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定国侯的话:你还差的远呢。 “你还年轻,别灰心!哈哈……”项二愣子似乎看出了霍怀安的心事,热情的拉着霍家狮儿,安排他坐在自己的旁边。 霍怀安可是小字辈,哪里能跟秦王、上柱国、项槐平起平坐? 他如坐针毡,想要起身,却被社牛秦王死死的压住。 “哎呀,天策府没那么多规矩,起来就是看不起本王。” “怀安啊,这会只有刀削面,将就吧。” 说着,项济大步流星的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吃食,还将筷子互搓了两下,给霍怀安送上。 此情此景,周云怒目而视:狗日的,还将就?这是老子的南府! 桌子旁,周云看见项济就像后世的恶狼发现了猎物,全程骚气的不行,霍怀安估计这会,都在怀疑秦王是否喜欢男风了。 周云很清楚,霍家送霍怀安来支援,并不意味着冰释前嫌。 他们依旧是秦王的大敌之一,只是说霍家更多是大楚的武勋集团。 从武人荣誉上,对于跟北狄人比武,他们站在大楚的一方,自然不希望秦王输。 但是,他们可能低估了秦王项济的偷将能力,这霍怀安十有八九逃不出魅魔项二愣子的手掌心。 长廊之上,三叔公跟杜齐明说了很多市井上的消息。 对于秦王跟北狄人的比斗,洛阳楚人普遍是不看好的。 之前宗师八重的李林国都赢不了,先登将军杨猛等人的绝对实力还是太低了。 这种情况,最直接的体现是洛阳的几个大赌坊,它们开的盘口都是一赔四、一赔五。 河帮赌坊、洛宁赌坊、檀公赌坊还好点,裴家控制的斧头帮赌坊赔率都到了一比六、七了。 “斧头帮赌场赔率怎么高?”周云一边喝茶,一边眼眸深邃的问道。 这个斧头帮可不是拿斧头砍人的意思,而是他们以贩卖柴火为主业,随身携带了斧头。 久而久之,这些苦力成了势力,才创建了斧头帮。 一赔六?!周云默默的看了楚纸上,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几眼,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洛阳帝都,熙熙攘攘。 夕阳之下,一片安详。 酒街坊深处,河帮总部的一间暗室里。 最近凶名鹊起的铁刀屠夫郝帮主找来了两个赌坊的管事。 黑暗中,一个宛如凶兽的雄壮男人冷冷的说道, “明天,两个时辰之内,本帮主要散出去七万五千贯,搞不搞得定?” 此言一出,两个管事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七万五千贯,这是什么概念? 洛阳一个长工,一年的收益不过是十两银子。 一贯大楚通宝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五千到一万左右。 郝帮主的行为,等于在几个小时内要散出去海量的银钱。 赌坊大资金出场跟小资金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是上百两的,随便哪里都能搞定。 但如此大的银钱出现,首先就要考虑对方赔不赔得起,其次还会影响赔率。 要方方面面都做到,并且时间还这么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可能要在全洛阳散货,有……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位管事瑟瑟发抖的同意了,他们刚刚听见了郝帮主的冷哼。 那是一种脊背发凉的恐怖,铁刀屠夫可不是浪得虚名。 下水沟子一战,三十多人砍死对面五百多个,洛阳第一大帮派当铺堂从此低着头走路。 他们清楚,郝帮主是在通知,而不是商议,如果不识趣,那下场可想而知。 …… …… 第319章 城西校场 楚帝二十五年,三月七日。 这一天,洛阳万人空巷,无数楚人都在找地方。 所有能看到城西校场的位置,那都是人满为患。 教坊司的老鸦们发现,今个生意很奇怪,哪有早上来寻花问柳的。 但大爷们给钱,那教坊司自然是接客。 教坊司北屋,正对城西军营,视野绝佳。 那里每个窗子,人头涌动,贵客们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观看远方校场。 古侯山、大佛寺等,今日也是人多的不行,楚人们拖家带口,上树的上树,上台阶的上台阶,还特么有爬屋顶的,那是好不热闹。 不少说书先生抓住机会,在邸报处或是城楼旁等楚人扎堆之地,讲起了北疆诸将的故事。 堂木之下,鼓掌声、呐喊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传闻,这阿史那忠利骨乃是狼窝所生,算是畜生之道……” “话说这杨猛登上定襄城,忽见蔑尔齐部十八员大将严阵以待,这才知上了大当……” …… 城西校场,皇宫里的太监管事一个个噤若寒蝉,冯公公挨个训斥。 今日来此的楚人权贵乱糟糟的,一片狼藉,他们几乎找不到站脚的地头。 拥挤推搡,场面弄的很难看,方公公等人发现太后跟皇帝脸色铁青,楚帝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后方。 在北狄国的使臣面前丢了大楚的威仪,皇宫的太监用脚想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是要死很多人的。 实际上,也不怪宫里缺乏组织,不同于上次比武发生的突然。 这次秦王对战北狄,似乎有人推波助澜,不知为何,洛阳人尽皆知。 那赵员外的大夫人硬是要跟着来看,说她可是诰命夫人。 刘侍郎得宠的小妾昨夜使尽浑身解数,要求老爷明天必须她带来看楚国将士的风采。 …… 于是乎,老爷带夫人,夫人带小孩,这一路拖家带口,观战的位置就几十丈,屁大点的地方,搞得下脚都没有。 皇帝万金之躯在城西校场,城墙之上为了防备刺客,自然是不能随便上人的。 魏公公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加大了权贵家属的地域。 蹦蹦跳跳的小皇子、小公主们,被总管太监带去了城楼观看,毕竟他们上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皇后等几十个有身份的妃子,最终也是不情不愿,跟着仁寿宫的方公公上了城楼。 远方,校场北端一片喧嚣,人声鼎沸,似乎大楚的权贵都来了。 建安军大纛之下,周云不禁一阵错愕。 比个武而已,搞得跟后世的某某杯大赛似的。 龙椅之上,楚帝的眼神冰冷的可怕,若不是此刻北狄郭倾之等人在,大楚皇宫的太监,最少死几十个。 左侧几步,商师成望了望楚帝跟太后的脸色,思索片刻,故意对着身旁户部侍郎周康道。 “周侍郎,糟了啊!大楚地大物博,此刻一个校场就有数万人,竟然被郭使者发现了,这如何是好啊!” “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周康低着头,卑微的迎合。 不知为何,朝廷权贵对他周康冷眼相待,唯有左丞相一直对他颇有礼遇。 商师成老而为妖,他很清楚陛下的心思。 果然,此话一出,楚帝发现郭倾之眼中带着凝重,一直注视着楚人拥挤的看台,项乾不禁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大风起兮云飞扬,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似乎为了给这场决斗创造条件,今日城西阳光正好,不似前几天阴云密布。 “嗡!” “嗡!” …… 随着羽林军的号角响起,上柱国大将军的护卫李义,铁甲覆弓,横刀跨马,送来了秦王出战的名册。 楚帝自小黄门手里接过,稍稍观看,便交给了魏公公。 随后十几个雄健的军士喊出了双方对决将领的名字。 第一场骑战,由先登将军杨猛对战突厥大宗师忠利骨。 “咚-咚-咚-咚……” 巨大的校场上,旗帜飘飘,战鼓如雷,数万楚人的注视下。 一员身形高大的楚将,身覆玄甲,手持精铁战国戟,他眼神冷厉,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踏马来到荒草稀疏的黄土之上。 他前方十几步,立着一匹北狄大马,战马上是一员突厥将领。 此人鬼眼凶目,一身气血之力蓬勃,正是突厥人阿史那忠利骨。 对方看见杨猛之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先登将军?哈哈……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哼哼!”杨猛笑了,带着嘲讽的冷笑。 “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今日猛要令杨家战国戟名动天下。” 长风习习,旗帜飘飘。 城西校场,城楼之上。 小公主小皇子们一个个跳脚,汝墙太高了,他们根本看不到。 直到太监们拿来板凳,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才停止了哭声。 靠近城楼大柱,几位亭亭玉立的公主笑意盈盈,注意力全在战场之上。 十八公主瞧见十六姐姐面如桃花,眼中带媚,猛地扑了她一下,讥笑道。 “姐姐,别人都在看比武,你倒是在看情郎啊!哈哈……” 几个公主听见十八的嘲笑,也顺着十六的目光看去。 只见龙骧军大纛之下,有一楚将,横马跨马,英姿勃发,好一个少年郎君。 “哈哈……你那点心思宫里人都知道了。” “就是,就是,一点都不知羞。不过听说马上要赐婚了,你不用相思了。” “听仁寿宫说,太后肯定会指十六姐姐,恭喜你得偿所愿。” …… 就在城楼公主们莺莺燕燕之时,校场之中两员猛将已经打的热火朝天了。 杨猛气血之力提升了极限,筋脉如同小山丘一样,整个上身都粗大了一圈。 他的杨家戟法注重实战,一招一式都是最简单有效的,虽然看上去不华丽,但忠利骨打的颇为难受。 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四起,双方交战的金戈之声响起校场。 直到这一刻,观战的李林国、程有道互视一眼,不禁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也许,他们快要成为旧时代的产物了。 战场之上,忠利骨忽然抓到了机会,六棱獠狼锤在空中挥舞出一道完美的轨迹。 杨猛竟然不防?突厥勇士的眼神中甚至闪过惊喜,这一击似乎必然得手。 然而下一刻,忠利骨发现杨猛战国戟的小支,正对着他的护腕下黑手, 他这一击下去确实可以打中杨猛,但他的手也会废了。 一伤一废?!电光火石之间,忠利骨拉回了六棱獠狼锤,横锤挡住了杨猛的战国戟。 “砰!!” 戟锤相交,火星四溅,两员武将皆是一愣。 杨猛蓄势待发,忠利骨临机变招,那自然是杨猛大战上风。 战场上火星四溅,空气嗡鸣震颤,双方又机械性的交手了十几招,但都是杨猛占上风。 忠利骨被带入了杨猛的节奏,他没想到这个北疆的先登将军戟法竟然如此全面,几乎没有漏洞。 战场搏杀,武将之间一般实力强的都是找弱点,稳稳弄死对方。 只有实力弱的,才会出凶招,拼死一搏。 杨猛则是发现一个怪事,他看出了忠利骨似乎不想受伤,以伤换伤的打法他不敢。 他是自衡州郡大山里走出的军户,杨猛在遇到项济之前就是已经是厉害的将领了,其天赋算是万中无一。 在得到王武的指点,北疆又有大量实战的机会,杨猛的实力最多也就差青龙、黑蟒等人一丝而已。 “如果是这样……”北狄大马之上,杨猛的嘴角闪过冷笑。 “咚-咚-咚-咚……” 城西校场,羽林军士见杨猛竟然跟大宗师忠利骨打了七八十招,并且场面上还占着上风。 打鼓的士卒激动了起来,校场之上,战鼓的雷动,越来越快。 好像幂幂之中,先登将军杨猛似乎感受到了羽林军人的热血。 战场之中,形势大变。 杨猛一改稳扎稳打的作风,精铁战国戟变的迅猛无比。 北狄大马暴起,马蹄踏泥,他追着忠利骨一顿猛攻。 与杨猛气势如虹不同的是,突厥勇士阿史那忠利骨却节节败退,显得很狼狈。 他鬼眼凶目,面色铁青,怒不可遏的道。 “楚狗!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老子不敢跟你搏命。” “哈哈……那你就来,杨猛接着!” …… …… 第320章 项二愣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分出胜负呢?” “秦王跟上柱国在干嘛?为何如此怯战……” “估计是怕先登将军受伤吧,毕竟场面太凶险了,对方还是大宗师。” …… 洛阳帝都。 城西校场。 观战的文武权贵大多唉声叹气,脸上满是遗憾。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斗,先登将军杨猛与突厥勇士忠利骨足足打了几百招。 战场中,马蹄溅土,兵器嗡鸣作响,劲风四起,战国戟与獠狼锤互相争雄,一时难分伯仲。 尽管杨猛输了,但观战的洛阳楚人。 上到皇帝,下到外面爬树的庶民,都只是叹息遗憾,没人觉得先登将军不强。 这场比斗的激烈程度,远胜武太监程有道跟忠利骨那场。 前几日程公公基本全程毫无波澜,一直被吊着锤,坚持了五十个回合被抬走。 楚国权贵只记得那只抽搐的铁靴,跟那个口吐白沫的皇城司红顶太监。 今日校场之中,精铁战国戟跟六菱獠狼锤哪怕打到最后几招,都难分难解。 洛阳楚人的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场面上,过了几百招后,那就越来越凶险了,随时可能发生比武而死的情况。 阿史那忠利骨毕竟是大宗师,沙场宿将,他爆发全力之后,杨猛处境变的岌岌可危。 但先登将军的戟法刁钻,加之杨猛二十出头,血气蓬勃。 忠利骨凌烈进攻如狂风海啸,但杨猛就似风浪中的勇者,看似危如累卵,但敌人迟迟就是压不垮他。 洛阳的风不似北疆刺骨。 城西校场中,无数羽林军士卒对策马而过的玄武军大将,投来崇拜的目光。 他们中不少人,曾经打遍军营无敌手,后终于成了项正手下的小兵头。 然而他们仰望的项正将军,连程公公金锏都走不过。 可见先登将军杨猛何等恐怖!他能跟北狄国数一数二的武将打的平分秋色。 城西校场占地巨大,黄土之上。 杨猛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天策府的队伍里。 崔浩跟李义赶紧扶他下来,一人替他解开玄甲,一人将战国戟拿走。 几个医兵火急火燎从城门洞跑来,他们熟练的敲打杨猛筋骨的各种反应。 单兵靠椅之上,衡州郡人杨猛大口喘气之余,眉头紧皱,面色阴沉。 他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城北,远方校场之上,战旗猎猎作响,牛魔似乎已经登场了。 对这场比武杨猛充满遗憾,他感觉刚刚就差最后一口气,再坚持几招,也许忠利骨的气血就要下降了。 但可惜,秦王鸣金了,军令叫他认输。 大纛命令!这是刻在杨猛骨子的禁令。 听到的第一刻起,杨猛就拉开了与忠利骨距离,脱离战场。 “怎么样,受伤没有?” 项济跟周云来了,一身金甲的秦王很激动。他仔细打量了杨猛雄壮的身体,直到确定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面对秦王跟周将军,杨猛行了楚礼,垂头叹息道,“有负主公期望,杨猛未能拿下忠利骨。” “没事没事,本来也没想你赢……本王的意思是,岂可让你为比武而伤了自己。” 项二愣子自觉说快了,在杨猛疑惑的目光中。 他拿过医官按压经络的棍子,亲手给杨猛按压,乐呵呵的安慰他。“武太监程公公成名多少年了,你赢了让别人面子往那搁啊,他可是横着出去的……” “其实猛觉得只差一点点,也许有机会?”杨猛眼眸呆愣,不甘心的说着。 周云想开口,但最终却忍住了,他不想打击杨猛。 忠利骨是大宗师,杨猛此时最多也就是追平了野狐滩时期的赤虎,他们的差距是很大的。 赤虎李昂比起杨猛更凶、更残暴,但最终鏖战几个时辰还是被废掉了。 忠利骨老了,他有一身伤,不想过多的伤害筋骨气血,这令他看上去确实不那么强。 但大宗师就是大宗师,此刻骑战里,建安军没人敢说稳赢他。 秦王天策府一堆人都在杨猛附近吹牛打屁,尤其是项济,一直在说些鼓舞杨猛的话。 对此,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鄙夷, 如果不是周云知道,项济今早叫杜齐明散了三万贯,他就真信了项二愣子体恤下属。 杨猛、李兴、铁牛对战忠利骨、海山、翼枭。 很明显,杨猛就是来消耗忠利骨的,下等马赛上等马。 这一场,周云的期待并不高,他算死了郭倾之第一场肯定上忠利骨。 能赢最好,不能赢也无所谓。 只是周云看见项济在角落里安抚杨猛,连眼角都笑开花了,那感觉怪怪的。 “项大哥,你怎么也赌进去了?” 大纛之下,周云跟项济走远之后,疑惑的询问秦王。 “这……这个,杜齐明和三叔公跟了五千贯,被本王发现了。”项二愣子不禁一怔,支支吾吾的道。 社牛秦王结巴,必是大事? 周云眼眸深邃,思索片刻,疑惑的打量他道。 “我问的是,你下赌盘的钱哪里来的?” 项济跟梅朝云两师徒,那都是穷的叮铛响,他去哪里找三万贯。 明空那里,他还欠四万一千贯,再借明空要打人了。 各官员防项济借钱跟防贼一样,洛阳都有一句名言:秦王借钱,有借无还。 闻听此言,项济勃然大怒,混淆是非道, “这件事,本王还没怪你呢!没想到你如此不讲义气了,赌坊放七万多贯,也不带上本王。” 周云:“……” 可惜了,项二愣子说了一通,但毫无作用,最终,他悻悻的说,“太后不是给了鎏金凤牌,本王拿去抵押了!” 周云一愣,这特么简直在打太后的脸,“你怎么不抵押秦王印啊。” “那玩意早当了!” …… …… 第321章 铁牛战海山 帝都洛阳。 城西校场,无数楚人的关注下。 秦王跟北狄国第二局比斗开始了。 两位大将一出场,楚人就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这是谁的部将?竟然如此魁梧。” “听说是五兽中的牛魔,乃是北疆数一数二的猛兽。” “你们的消息都不灵通,此人是武川镇的嫡系大将,铁圣焦仁的儿子,称焦铁!” …… 校场之上,战旗飘飘。 数千羽林兵卒的中央,两员身高十尺的巨人缓缓靠近。 建安军五兽将牛魔,身着可怕的玄甲,左手鬼面盾,右手斩马剑,笑嘻嘻的看着阿史那海山,毫无畏惧。 与铁牛的从容不同,突厥族人形怪物、金狼卫统领海山眼中全是凝重,完全没有对战李林国时的淡定自若。 牛魔?斩杀阿史那宗望的牛魔! 这个人在突厥金帐里出现过无数次,是南国最有威胁的大将之一。 “咚-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响起,第二场开始了。 步战不比骑战,骑将搏杀需要战马配合,打起来是几个回合一轮轮来。 步战就完全不一样了,铁牛跟海山一见面就是狂风暴雨,拳拳到肉。 精铁狼牙棒重一百三十斤,挥舞起来,力道千钧,开山裂石。 一般的楚将,面对这种威力,连人带甲都会粉碎。 但他的对手是牛魔,建安军步战第一人,连王武都被拿下了。 在老当家铁头跟五当家全爷的长期浇灌下,铁牛已经被动学会了关西快刀的精髓。 他一只手使出的关西刀,威力就超过了普通宗师将领全部力道。 如此,铁牛才能空出一只手,持面鬼盾,全方位加强他的防御力。 这一场大战,比起先前杨猛跟忠利骨那场,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上一场是比的骑战骁勇,这一场就是血与血的拼杀,肌肉跟肌肉的碰撞。 校场之上,两员如同小山一样的铁甲怪物拼死搏杀,场中劲风爆裂,火光升腾。 那兵器碰撞的嗡鸣震颤之音,响彻城西校场,甚至令旗杆都震动起来。 龙椅之上,楚帝跟霍太后都面色凝重,母子互视一眼,皆露出了惊愕。 他们乃将门势力出身,见过很多厉害的将领,张须陀、上官虎、霍雄,眼前的牛魔竟然达到了绝世武将的水准。 黄土之上,校场之中。 阿史那海山怒不可遏,对方滑不溜丘,他打的很难受。 他每每重锤出去,要么被牛魔斜挡,卸了力道,要么牛魔干脆就躲开,狼牙棒只能砸地面吃土。 铁牛步伐灵敏,盾剑之间配合的很好,关西快刀连绵不绝。 如今,他已经不是在雪林跟李泰打架的那个大孩子了,牛魔武艺完全成型,攻防兼备。 战场之上,铁牛从容应对,稳稳守住的同时,逮到机会他就要请海山吃一套连招。 并且铁牛不急躁,只要拿不下就马上撤,慢慢跟海山磨。 他就像在做一份烹饪美食,火候把握的很好,如此打法,令海山极为被动。 铁牛要感谢全爷跟老当家,长辈的努力,赋予了他强大的战力。 全爷等老人在武川镇的那段时间,孜孜不倦的教诲这个傻孩子本领。 武川镇内寨里,那段艰难的岁月,每到傍晚时分,都要听到五当家跟铜锣脑袋的哀嚎和叫骂。 教铁牛这种孩子高深的武学,他们简直要脑溢血了。 但第二天,武川楚人又会在河边发现,他们在钓鱼,顺便钓铁牛。 在老一辈刻苦的付出之下,武川镇牛魔才能有实力在山草川跟杨豪一决战场。 天策府三百护卫,披坚执锐,站如苍松。 大纛之下,周云眼神闪过异色。 铁牛虽然场面上是防守者,但节奏一直掌握在他手里。 周云很清楚,有些武道上的东西,铁牛虽然说不出,但他已经掌握了。 力量必须要会用才厉害,就像三国时期,胡车儿跟吕布都是天生神力,但一个是二流,一个是人中吕布。 校场之上,两只猛兽在搏杀。 楚将跟北狄勇士,不知不觉打了一百多招。 阿史那海山就像一头凶兽,拼命撕咬铁甲人牛魔,他每一次进攻都似乎洪荒怪物压顶,威势无双,土石飞溅。 铁牛则像个厉害的角斗士,他身躯高大,却步伐灵活,围绕着海山伺机而动。 某一刻,精铁狼牙棒高高举起,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就在此时,铁牛木讷的脸上,眼神忽然一冷,达尔台老铁的斩马剑自下而上,后发先至。 “砰!!!” 一声响彻这方天地的震颤,阿史那海山眼眸呆滞,不敢置信,他的狼牙棒竟然被打回来了。 刚才的一瞬间,铁牛步伐向前,斩马剑准确的点在了狼牙棒的发力点上。 突厥凶兽后退了几步,迅速拉开距离,气喘吁吁。 战场形势很明显了,牛魔一直保存体力,海山却是频频消耗,他的气血之力跟不上了。 铁牛憨厚的脸上露出大孩子般的笑容,他乐呵的说,“你比杨豪弱多了,你都不会打!” “楚人!竟敢辱我……” 谎言永远比不过真相刺痛人心,尤其是铁牛朴实无华的语言。 在草原上,阿史那族的人形怪物竟然比不过小白脸杨豪,这一直是他咬牙切齿的恨。 此刻被揭短,阿史那海山被彻底激怒了。 他一身气血之力迸发,筋脉游动,身体涨大,黄土被踏的飞溅,北狄人如猛兽扑来。 海山全力猛攻,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战场形势已经改变了。 顶级武将搏斗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突厥勇士本以为这次牛魔还是一如既往的躲避,未曾想到,楚人牛魔选择了跟他硬悍。 “砰-铛-砰-砰……” 战场之中,火光四溅,劲风四起。 兵器震颤嗡鸣,金戈之声,响彻城西校场。 铁牛斩马剑跟鬼面盾配合,攻守兼备。 双方距离拉的很近,长兵器狼牙棒在客观上是不占优势的。 铁牛的打法,刀快盾强,每一击都是巨力,一旦找到机会,鬼门盾还能猛撞。 那种恐怖的怪兽撞击,若是打实在了,断骨裂胆,死无葬身之地。 海山虽然凶猛,狼牙棒也固然威力强大,但他攻势凌烈之余,却要每每回防,打得首尾不能固。 城西校场,城北观战台后。 大楚文武百官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场面,此刻战场已经白热化,两头凶兽随时会分出胜负。 作为大楚人,除了部分涉及利益者,他们自然是站在牛魔这边。 可战场之上,突厥人就像怪物猛攻,武川镇牛魔却是躲来躲去,找机会才能砍上几刀。 尽管心里不想承认,但楚人权贵们不少人还是唉声叹气,他们摇头晃脑,对这场比武不抱希望了。 楚国大纛之下,皇帝不远处。 五姓望族的几把太师椅上,右丞相裴温眼角带着喜色,抚摸胡须,笑意盈盈,欣赏突厥勇士的盖世雄风。 就在刚才,有小厮告诉他,又有大量银钱入了赌场。 如此算来,五姓望族在洛阳控制的赌坊,前前后后进了十几万贯,几乎都是压秦王赢的。 眼下场面,牛魔岌岌可危,这要是秦王连败两局,他裴家可就要不客气了。 不同于裴温对战场的乐观态度。 几十步外,突厥人的旗帜之下, 忠利骨跟翼枭都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郭倾之手持节杖,正襟危坐,观战良久后,询问翼枭,“阿林万户,你觉的海山还有赢的机会吗?” 闻言,疲惫的忠利骨跟年轻的阿史那翼枭互视一眼,皆是面带丧气。 若是楚国大臣,此刻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干些圆滑不得罪人的事,但突厥牧人却是快人快语。 阿史那翼枭稍稍犹豫后,肯定的开口道,“应该很难了,牛魔乃建安军宿将,以步战闻名。” “海山前辈并没有发挥狼牙棒的优势,反而跟牛魔近距离搏杀,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是愚蠢公羊才会干的。” 听完翼枭的话,郭倾之眼眸深邃,他转头又看了一眼阿史那忠利骨。 后者见军师的望着他,鬼眼凶目思索片刻,默默点头。 龙椅之上,楚帝很愤怒,几乎是暴怒的那种。 皇帝斜靠着龙辇,捂着额头,眼眸闪过精光,下一刻,他冰冷的道。 “魏大伴,将大楚皇城司有关牛魔的兵册拿给我。” 闻言,魏孝贤不禁一愣,但立刻就对身后小黄门说了几句。 片刻之后,小黄门麻利的从后方拿来一卷羊皮册子,这是北疆护龙司送于皇城司的。 “牛魔者,青山寨三当家焦仁之子,幼年母变,丧智而得神力。” “初为武川镇步营统领,但其不智,周云令其组建铁甲锐士……” 看到这里,楚帝还算正常,但就是下一句,项乾眼神忽然闪过杀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罗浮山下,长刀如林,人随墙进,陌刀阵者,人马俱碎!” 楚帝的龙眼里仿佛闪过了一支恐怖的铁甲军队,他们如狼似虎,在突厥大军中肆意冲杀。 在楚帝眼中,前方校场比武的牛魔,好像变成了这支雄兵的统领,那牛魔将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如此人物,今日不比武,皇帝竟然不知道来了洛阳? 这一刻龙椅之上,圣昌皇帝不禁一阵后怕,脊背甚至出现了冷汗。 魏公公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开口解释道,“牛魔的铁甲锐士已经解散了,此兵卒不过五百人,规模很小。” “他本人是因为周云的妹妹周明空开定襄楼,来此当厨子的,听说跟丁肆业将军一样,善火夫之道。” “糊涂!”龙椅之上,楚帝当即有些恼怒,下面的人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如此雄武之士,岂可浪费于庖厨?暴虐天物也!” 幸好护龙司在建安军高层打入了细作,否则楚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武川镇李氏的五兽将,青龙很快就要归皇家了,赤虎已经废了。 黑蟒在定襄郡,听说前段时间王右宁还带着黑蟒、野猪袭击了北狄草原。 龙椅之上,项乾龙眼闪烁,他已经盯上了牛魔。 兵仙周云不用,不代表五兽将不用。 正当楚帝盘算感慨的时候,城西校场比武形势大变。 占地巨大的校场中,楚人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随后军城外楚人百姓也爆发了欢呼。 古侯山、大佛寺、教坊司等地,楚人的喝彩声起此起彼伏。 北狄人投降了! 他们第二局认输了! 秦王跟北狄国的比斗,打成了一胜一负,双方平手。 …… …… 第322章 大楚第一勇士青龙 洛阳春风,吹动了城西校场的旗帜。 红色的玄文战旗布满了楚人的军营,大旗随风飘扬。 数千披坚执锐的羽林兵卒投来崇拜的目光,军中自古认可强者,即使处于不同的军队。 城墙上,项楚的宗室们在欢呼,小皇子、小公主们为青龙大呼小叫。 城墙下,皇帝跟霍太后始终注视着他,满朝权贵也对他抱有莫大的期待。 “呼……呼……” 青龙李兴的眼眸中闪过坚韧,最后几次调整呼吸,随后横刀跨马,踏进校场。 随着楚帝赐予的西域宝马惊骥,马蹄铁踩碎黄土地的小石头,城西校场爆发了震天的欢呼。 洛阳人心中最强的武将要给楚人长脸了,在大楚最近十年内,青龙李兴无疑是最闪耀的将星。 初出茅庐就斩杀浑部勇士,北疆战场杀将无数,肖原滩数次大战杨双。 他是关西将门霍全恩之子,五兽将军之首,皇帝钦点的大楚第一勇士,无数的荣耀围绕着他。 可这些别人仰望的光环,却也是他无尽的羁绊,作为武川子弟的大哥,他自幼被要求成为弟弟们榜样。 北疆战场,突厥人猛将如云,绝大部分时候,李兴的对手都比他强。 也许风云际会,也许苍天庇佑,他每次都能涉险过关。 但李兴很清楚,他的实力还配不上大楚第一勇士,只是运气一直眷顾着他。 战旗连绵,黄土通道上。 李兴习惯性的最后看了一眼二当家周云,建安军大纛处。 周云眼神严肃,疯狂用手语提醒昔日大青山的跟屁虫。 那种军事用语,李兴在雪林就学会了,主公的意思很明显。 跟训练的那样放开打!事不可为,可以认输。 认输?! 惊骥之上,李兴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爆发滔天战意。 只有战死的青龙,没有投降的李兴。 远方,校场黄土,有一身覆黑色精甲的突厥勇士,策马耸立。 此人身形强悍,重额豹眼,气血之力弥漫沸腾。 阿史那翼枭,突厥人大选拔的优胜者,阿林山天狼卫的万户。 这个人的情报,李兴看了很多次,突厥捉鹰人‘难离经’的大成者,善于使用镔铁长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提锤踏马,突厥勇士翼枭,眼神冷冽的看着远方楚将。 此人英姿勃发,气如骄阳,跨坐一匹夸张的西域宝马缓缓进场。 虽然阿史那翼枭很不屑,一个宗师三重的人为何有会这样高的名望? 但他更清楚,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一场比斗必然很棘手。 武者的修行过程乃是夺天地造化,本就是逆身而行。 一个孩童出生时,天赋就基本决定了他能不能习武。 到了十岁左右,厉害的苗子会远远拉开同龄人,这个时候各家将门就会教导后辈内功法诀、武艺招式以及使用药浴。 这个时期,武人身体在高强度训练下,会渐渐打开十二正经,从而获得强悍的力量。 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武者身体的摧残,所以能够迅速恢复的古方药浴成为了习武的关键。 龙虎道门、天音寺、皇城司等都有独特药浴之法,尤其是皇城司,皇家底蕴让他们基层高手多如牛毛。 十岁到二十岁之间,是一个武者的黄金岁月,一般错过了这个时期,武道就很难有成就了。 宗师之后,任督二脉开启,丹田气血归位, 每突破一次,就会跟一道正经契合,当第九条正经完成契合时,也就是所谓的武者大宗师了。 届时,武将能发挥出三熊二虎之力,堪称人形怪物。 从宗师之后,每往上走一步,就比之前所走过的路都要漫长。 尤其是宗师七重之后,每上一层都是难如登天。 大楚天下,有记载的大宗师不过寥寥数人, 突厥征南大王杨双,狼锤忠利骨,高句丽神将渊盖文,大楚猛将上官虎,国师玄真。 楚帝的皇宫里也许藏有大宗师,但那种是大内高手,战力比武将低一个档次。 宗师七重对战宗师三重巅峰,阿史那翼枭很清楚,他能爆发的气血之力应该是青龙的两倍。 输?那怎么可能。至少翼枭觉得自己输不了。 同族弟弟翼雕已经用生命告诉了突厥人,只要防住青龙等人的偷袭,打赢他们不难。 “咚-咚-咚-咚……” 校场之上,战鼓如雷。 秦王跟北狄的比斗,决胜局开始了。 城墙上的小皇子们瞪大了眼睛,项楚宗室不少妃嫔也是眼神拉丝,更不用说十六公主了。 商师成眼里满怀期待,裴温则接到小厮的通知,赌坊已经封盘了。 战场之上。 名驹惊骥乃是一匹纯种的汗血马,头颅小,四肢强健,身形高大,奔腾起来马蹄如飞。 青龙李兴双眸战意如火,他一改往日稳重的打法,率先出击。 铁钳般的手紧握青龙斩将刀,他身体微微匍匐,长刀甩到极致,一身气血之力猛然爆发到顶点。 “斩浪!!!” 一上来青龙连试探都没有,直接全力一刀。 惊骥之上,李兴斩将刀劲风狂暴,长刀宛如蛟龙出海,带起龙鸣之音,猛扑翼枭。 面对强敌,阿史那翼枭嘴角冷笑,镔铁鹰雕长棍宛如大鹏展翅,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直奔李兴而来。 “鹰啸!” 长刀如龙,狂风肆掠。 鹰棍猛扑,威势盖天。 “砰!!” 观战楚人耳膜声疼碰撞,一声金戈之音,响彻城西校场。 刀棍相交,嗡鸣不止。 北狄大马之上,阿史那翼枭眼眸呆滞,他几乎不敢置信。 对方的力量竟然在他之上?宗师三重爆发的刀威,超过了他的鹰棍? 可惜恍惚愣神只能是一瞬间,因为青龙的刀又来了。 劲风狂暴,撕裂空气,刀如蛟龙,又是一刀斩浪。 “砰-铛-铛-砰……” 黄土之上,沙土飞溅, 校场之中,金戈震天。 楚将李兴就似战神一般,横刀跨马,全程追着翼枭砍。 那七十二斤的青龙斩将刀在他的手中,好似鸿毛,挥舞的如同风车, 龙鸣之音若隐若现,兵器碰撞之声,响彻这方天地。 城西校场,从城墙到楚帝大纛,所有楚人都在欢呼呐喊。 “打的好,就怎么打,青龙威武……” “妹妹,李兴好猛啊,下次来后宫,得碰一下。” “上,上,上,青龙姐夫,上啊,打死他……” …… 大楚青龙打的太凶了,那一刀刀的威力,根本不是一个宗师三重能爆发而出的。 羽林军中不少将领眼神暗淡,他们长叹了一口气,前段时间竟然还要挑战青龙,看来上次龙骧将军都是玩玩而已。 佝偻的定国侯霍雄身后,年轻的霍怀安眼眸呆滞,头皮发麻,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昔日自视无敌的长安狮儿接受不了,今天比斗的六个武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吊锤他。 突厥人大纛之下,郭倾之面色凝重,喝茶的手稍稍有些颤抖。 翼枭竟然被压着打,这要输了,那可就是几十万两的亏损,蔑尔齐怎么承受得起阿史那部的怒火? “军师不用担心,翼枭的气血之力并没有下降。” 忠利骨鬼眼凶目看的透彻,阿林山万户的综合实力很强,硬实力在李兴之上。 长风漫漫,旗帜飘飘。 无数楚人的注目中,两员大将展现了近乎两国巅峰的武者战力。 “哒-哒-哒……” 马蹄雷动,黄土飞溅,李兴跨马惊骥,战马高高跃起,自上而来,长刀苍龙压顶。 阿史那翼枭眼中闪过惊愕,此楚将竟然可以人马合一,这是极为少见的。 可阿林山万户翼枭毕竟是草原宿将,打骑战乃是他的拿手好戏。 李兴虽强,但他也丝毫不惧。 只见翼枭精铁长棍挥舞出一个大圈,鹰棍被舒展到极致,近乎艺术的暴力美学,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自下而上扫荡。 “砰!!” 棍刀毫无花哨的碰撞,双方兵器皆是嗡鸣不止,发出金戈之声。 马蹄踏土飞溅,李兴横刀跨马,身体随着惊骥起伏,宛如凶兽在突厥勇士几丈之外环绕。 双方暂停了兵戈,校场之中,策马缓缓起伏,气机互相死死锁定对方。 “哈哈……青龙,你的怪力刀似乎不行了?”阿史那翼枭看出了李兴气血之力下降,此刻仿佛稳操胜券,眼神轻蔑的讥讽李兴。 “呼……呼……” 李兴没有理会翼枭大放厥词,他眼神冰冷,尽力调整呼吸,恢复自身的气血。 敌人永远是最好的老师,杨双战场的节奏,李兴已经掌握到精髓了。 马蹄踏土,发出清脆的声响,李兴浓眉大眼,刚毅的面容上,带着强大的自信。 “兴出战以来,不乏武艺比我强的,可最后赢的都是我!你也不例外。” …… …… 第323章 河帮郝爷 洛阳,城外运河。 二十二坊曾经帮派林立,苦力头、河帮、马夫帮、鸦头帮等等。 如今这些帮派都已经消失了,运河一带出了个强人,铁刀屠夫——郝大雕! 说到这个郝爷,他的经历堪称奇迹。 昔日河帮的二当家河豹子伙同姘头,害的小瘪三郝大雕入了死牢。 没想到赶上北狄入侵,此人戎边两年习得一身武艺,还得一票强人兄弟。 二当家河豹子死的很老惨了,听道上说,死前还遭老罪了,那点了的天灯,两天未灭。 他的姘头小翠被卖去了苦窑,那都是娼妓出没之地,下九流的地方。 今早洛阳各大帮派都收到了河帮铁刀屠夫的邀约,河帮在定襄楼开了几个雅间。 定襄楼三层天字二号雅间,内中宽阔,有食屋、有卧房、有景台,还有会客厅。 此刻,会客厅中有八张椅子,乃是当前洛阳最强的八个帮派。 当铺堂邹老先生身后站着两个黑衣雄武之人,与郝爷并坐在主位之上。 他们一人代表了洛阳城内第一大帮,一人代表了城外流民的帮派。 茶过三旬之后,铁刀屠夫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次,本帮主受杜大人所托,共计赌坊投了十二万贯……”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炸雷,七个大帮派不禁头皮发麻。 当铺堂的老邹先生猛的咳嗽二声,喷了几口茶水。 十二万贯?这能发洛阳附近一个月的军饷,是何等的巨款啊。 他老眼冷厉,看了看雄壮的郝帮主,此人身后必然站着势力,杜大人虽然运河道一言九鼎,但应该也拿不出十二万贯。 听说他是周家的远亲,很可能这里面有户部侍郎周康,周大人掺和。 邹老先生平静的行了楚礼,朗声问道,“郝帮主说这些,是要下面的帮派做什么呢?” 当铺堂竟然认怂了,这令下首坐着的斧头帮几个元老面面相觑。 要知道洛阳的帮派,城内黑道一直都看不起城外的流民帮, 如今洛阳城里的魁首当铺堂,给运河苦力河帮低头了? 闻言,郝帮主也不藏着掖着,沙哑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次赌盘太大,有钱大家一起挣,本帮主发给你们,十二万贯秦王赢了翻六倍,七十二万贯。” “河帮带个头,你们拿十万贯去分了,一个月之内,赌钱收到酒街坊河帮。” “本帮主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铁刀屠夫此言一出,众帮派不禁一阵错愕,这是要针对五姓望族啊。 几个有赌场的帮派都控制了买秦王的银钱,因为不正常流入太多了。 只有斧头帮,有丞相裴温背书,一直大肆吃下赌本,如今有九万多贯在他们的堂口。 “艹你姥姥,姓郝的,爷爷给你点脸,你特么还开染房了?” “狗日的,秦王赢了吗?你叫老子就为了这个?” 此次一共来了八个大帮派,外城有丐帮、河帮、赵镖门。 内城中有当铺堂、斧头帮、老鸦口、小贩帮,还有太监驿站。 除了斧头帮,其他六个都是看戏,他们两边谁也不得罪。 斧头帮何堂主横胸阔肩,满脸横肉,尽可能恶狠狠的看着郝帮主。 两个小辈如此辱骂铁刀,他虽然心里打鼓,但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 “郝帮主,秦王尚未赢,何某认为言之过早。” “哈哈……”郝大雕仰天大笑,起身怒目,宛如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徒。 他眼神冰冷的说道,“没关系,斧头帮可以不参加,现在就可以走。” 说完,郝大雕环顾屋内众帮主,“还有谁要走,一并离开!” 丐帮第一个走了,蓬头垢面的帮主甚至呸了一口铁刀屠夫。 随后斧头帮、太监驿站都离开了,后面的几个帮主面面相觑,接连走人。 最终只有当铺堂跟小贩帮留了下来,邹老先生是被河帮打怕了,不敢跟他作对。 小贩帮留下,纯粹就是想跟着郝爷混口饭吃。 北疆平定后,运河乌蓬货船长期排成长龙,酒街坊已经成为运河第一坊了。 郝大雕在这里杀人无数,甚至杜大人都将如此巨大的银钱给他散,背后势力深不可测。 河老二被杀了之后,人皮挂在码头上,半个月官家对此不闻不问,可见郝大雕上头有多硬。 河帮如今有酒街坊、染布坊、探花坊三个河道坊市,还有九个后街的坊市,二十二坊占了十二个,堪称洛阳第一大帮。 黑漆木的雅间里,郝帮主久久不言,邹老先生忽然双目圆瞪,脊背发凉。 他看见铁刀屠夫将洛阳的八个大帮派划掉了四个,只剩下当铺堂、河帮、小贩帮、丐帮。 看来洛阳黑道势力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至于丐帮为什么不划,邹老先生认为,可能因为那帮叫花子都是穷光蛋吧。 ---------------------- 城西校场,旗帜飞舞。 数万观战的楚人屏气凝神,洛阳人大多面色难看,目露担忧。 校场之上。 大楚第一勇士龙骧将军李兴,从一开始狂风暴雨的进攻,此刻变成了狼狈防守。 战场之上,劲风四起,火星四溅,精铁长棍咄咄逼人,一直压制青龙斩将刀。 建安军大纛处,李义急得跳脚,别人不清楚李兴武艺的特点,但武川子弟李义还能不知道? 李兴的刀法以关西快刀为根基,在此基础上,学会了五当家用一生领悟的高句丽斩浪刀法。 斩浪刀虽然能爆发数倍的威力,但此刀法依赖战马跟环境,一旦狗斗起来,斩浪刀的威胁就要大打折扣。 阿史那翼枭能成为天狼卫万户,能是一般的货色吗? 历代天狼卫都是突厥军中的猛将。阿史那弥禄、阿史那宗望那个不是战场猛兽。 “二爷,要不叫兴哥投降吧?”场面越来越危险,李义实在忍不住,对周云开口道。 周云身着玄甲,手持羽扇,眼神深邃,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翼枭的身上。 此人的战斗天赋很强,长棍使用的恰到好处,可谓攻防兼备。 乱刀战术也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翼枭一直防备的很好,此刻牢牢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没事,再等一下,李兴还能战。”周云看都没看李义,始终在注意战场变化。 可建安军大纛之下,秦王也憋不住了,他眼眸焦急的说,“周老弟,要不认输吧,反正咱北疆有的是钱。” 有钱吗?有个鸡毛钱。 养兵要钱,九个战营四个国营,那个不是烧钱大户。 还有修路,补贴各村各堡,民兵训练一样要钱。 楚兴城李宣因为钱的事情,跟周云说过很多次要提高商道税收。 因为五郡最主要的一个大钱,是为了控制住北疆商路,秦王跟楚帝谈判,楚兴城每个月要给大楚国赋税十五万两。 大楚王朝,北疆的赋税堪比帝都洛阳郡,如此皇帝才愿意项济延续北疆的政策。 正当周云还在跟项二愣子掰扯时,战场发生了凶险的一幕。 整个城西大营数万人为之一叹,突厥人郭倾之与忠利骨皆露出了笑容。 “呼……呼……” 青龙李兴调整气息,策马而走,暂时脱离了翼枭。 可阿林山万户不会给李兴休息的机会,后方又响起了马蹄声。 就在刚才,李兴错估了翼枭的攻击力道,为了保存体力,李兴一直用最低消耗在战斗。 这种打法可谓是游走生死边缘,招式之间很容易出现破绽。 果然,翼枭抓住了机会,雕棍压顶,呼啸而来。 幸好关键时刻,惊骥一脚踹了对方的北狄大马,翼枭身体平衡微微颤动,李兴才堪堪躲过必杀一击。 青龙欣喜的轻轻抚摸马背,他太喜欢这匹大楚名马。 眼神牢牢盯着后方,李兴笑着说道,“好小子,再磨一会,哥哥带你反击,今晚给你找匹母马。” 这匹西域汗血眼睛灵动,仿佛听懂李兴的话语,母不母马的无所谓,主要是它想赢。 惊骥马蹄如飞,在有限的校场中,横移腾挪。 场面上,阿史那翼枭一直凶如虎狼,精铁长棍劲风轰鸣,全程追着李兴打,火星四溅。 如此险象环生,数万楚人不停发出惊叹。 龙椅之上,楚帝眼神凝重,跟魏公公使了眼色,后者默默点头,去了校场临近的护卫身后。 左丞相裴温喜色溢于言表,若不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他甚至要笑出声了。 秦王一败,赢点钱还是小事,最关键是可以着手下一步行动了。 城南大纛下,秦王这会可不想管能不能赢钱的事。 他激动的拉着周云的甲胄,焦急道,“投吧,投吧!周老弟,人比钱重要啊。” 周云被项二愣子搞得烦闷,仔细观察战场,确实太凶险了,他从战马上拿出了令箭,欲要丢出去。 正当武川镇子弟的传令兵都做好准备的时刻,周云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叮……” …… …… 第324章 坚韧是武者的第二把刀 “兵神系统检测到,李兴战力剩余七成,阿史那翼枭五成不到。” “翼枭的胜率已过峰值,战力下行曲线为百分之二十五……” 兵神系统给了胜率的峰值分析,李兴击败翼雕的可能性开始出现,并且持续拔高。 城西校场,万人呼喊。 洛阳的楚人在全力给李兴打气。 黄土之上,青龙跟翼枭的搏杀已经进入白热化。 周云的眼里闪过异色,尽管劣势很大,但李兴还在坚持,他没有放弃比斗。 此刻,李兴已经在执行第二套方案了。 如果第一波乱刀没有砍翻翼枭,那么接下就保持体力, 对方胜券在握,自然会有很多漏洞,坚持住就有机会。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因为翼枭的硬实力在李兴之上,后者还要保存体力就更弱了,这个活是很难干的。 可此刻,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眼眸久久不能平静。 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昔日围着他跑的小跟屁虫。 盛名之下无虚士,李兴能在北疆战场打下偌大的名声,其战斗技巧是妖孽级的。 他幼年落难,跟全爷一路颠簸,到了太原才被周云劫囚。 上大青山之后,本身山寨的条件也不好,老一辈都是从牙缝里挤出药浴的钱财,那段时间必然耽搁了他的武道修行。 但这些苦难并没有夺走他的辉煌,在艰难前行的岁月里,他作为武川镇的大哥,一路浴血淬炼。 北疆的磨难,赋予了他无法想象的强大,他拥有了武将的第二把无形之刀——坚韧! 建安军大纛之下,周云眼眸深邃,思索之后,他将令箭重新插回马鞍。 “李义,拿弓箭来!” “不管结果如何,既然他要打,就让他打吧。” 阿流斯的身旁,李义稍稍迟钝,随即从另一匹马上给周云拿来青山弓跟破甲箭。 周云屏气凝神,一直注视战场,关键时刻,他也许能救下李兴,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王项济很着急,在大旗下来回踱步,他几次欲言又止,但不敢打扰周云。 项二愣子跟李兴的感情很好。 他就算不从天策府的利益出发,单论李兴借了他二千贯, 这份道义,这份信任,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城西校场。 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青龙李兴虽然一直在防守,看起来处于下风,但似乎并没有被翼枭击败。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兴渐渐有反击的苗头了。 北狄大马耐力极好,乃是突厥人几十年孕育的良种, 阿史那翼枭豹眼凝重,他有些丧气,对方给他的感觉,似乎永远都打不死。 阿林山万户的战场天赋惊人,此刻已经知晓了青龙的打法,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宗师七重对宗师三重,力量远超楚将青龙时都打不过, 如果现在不压死李兴,击败对方,那后面他更没机会。 精铁鹰雕长棍挥舞如风暴,带着强大的劲风,一路狂打李兴。 “铛-砰-咚-咚-砰……” 电光火石之间,两者又交手了不下十几招。 李兴的青龙斩将刀越来越从容,翼枭的狂暴攻击也似乎越来越软弱。 某一刻,关刀连旋两圈,带起一阵刀光,荡开了阿史那翼枭。 这是关西快刀中的‘旋斩’,这本是群战的刀法,但李兴用来单挑却也威力不凡。 惊骥踏蹄溅土,李兴英姿勃发,气如骄阳,他单手引刀,刀锋怒指北狄大将。 青龙刚毅的脸上充满自信,轻蔑的道。 “翼枭,你连关西刀都接不住了?不需要斩浪,你也要输了!” 重额豹眼,北狄凶兽翼枭身体跟着战马移动,他的呼吸很乱,气喘吁吁。 下一刻,如同猛兽般的声音在北狄大马上响起。 “输不输?打了才知道,这也就是比武,如果在战场你不如我。” “哈哈……”李兴笑了,笑的猖狂。 “战场?战场上,你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龙骧军纵横北疆,南王军团都不是对手,突厥阿林山都换多少个万户了?” --------------- 洛阳帝都。 长宁街依旧车水马龙。 这里是城南去往城东的必经之路,住的也都是些富户寒门。 市井中,商贩的吆喝声、喧闹声,此起彼伏。 人们忙碌之余会偶尔将目光遥看城西的方西, 今早洛阳都在讨论秦王跟突厥大比之事,他们估摸着,这会应该出结果了。 教坊司北楼。 不少纨绔子弟全神贯注,连身旁的红倌儿都不想碰了。 他们遥望战场,两员武将已经搏斗几百招,该是要分出胜负了。 大佛寺的老树下,好事的母亲跟姐姐们,一直在询问树上如猴子般的弟弟,情况到底如何了。 只是树上几个小伙伴都目不转睛,根本不想理会下方聒噪的楚国妇人。 ---------------- 城西军营,旗帜如林。 校场之上,数万楚人在呐喊。 青龙的刀快如疾风,翼枭狼狈逃窜,此刻攻守易型了。 李兴身覆玄甲,跨下汗血宝马,青龙斩将刀寒光闪烁, 刀光连绵不绝,战场火星四溅,他将霍全恩的关西快刀发挥到了极致。 观战台,霍家几个侯爷都是面色凝重,他好像低估了关西刀这门武技。 《关西快刀》只不过是霍家众多武技中的一种。 这套刀法,霍雄看过很多次,刀虽然快,但后继无力,算不得顶级刀法。 昔日,长安节度使霍守镇的佃户,下游庄霍全恩纯特么天赋怪,才用这套刀法达到了顶级武将的水平。 只是从城西这场比武开始,关西刀将改写武技谱上的排名。 霍家三侯都是武将,此刻他们目光呆滞,深深的懊悔。 如果都是青龙这种强度的关西快刀,那一般宗师武将根本不是对手。 校场之上,黄土飞溅。 频繁的快刀就似战场疾风,每每攻击翼枭的要害,后者不得不防守。 但还没来得及消化第一刀的余力,第二刀又来了,根本没有调息跟蓄力的机会。 如此情况,一旦陷入快刀的节奏,那是被全程压着打。 关西快刀通过霍全恩的改进,再通过李兴、李泰的人探索,也许它在绝对力量上不算强, 但用它来对付弱小的对手时,那简直不要太契合。 “铛-铛-铛-砰-砰……” 战场之上,青龙斩将,一刀快过一刀, 鹰雕长棍此刻已经只有招架的能,毫无还手之力了。 打到这里,就算再不懂武艺的洛阳楚人也看了出来, 北狄国大将被击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突厥大纛之下,郭倾之的手在颤抖, 这一次南下会盟,比武之事出现如此大的失误,可汗不会再重用他了。 今后他就要淡出突厥的核心权力圈,如今萧成章在改革,突厥涌现出了无数有才华的年轻人。 他的位置本来就岌岌可危,这次回漠北,估计只能去东胡草原安度晚年了。 室韦臣服后,听说那里就只有契丹人还在跳脚,但契丹是个小部落,影响不了蔑尔齐人。 老迈的郭倾之长长的叹了口浊气,笑着摇了摇头,也许他真的老了。 其实这场比斗他的失误很严重,如果他第一场上的是翼枭,杨猛肯定打不过。 忠利骨对上青龙,比捉鹰人的小后辈胜率要大得多。 郭倾之心里清楚,他实际上是被周云算计了。 这是楚人中那个典故来着?对了,田忌赛马! 就在郭倾之思索遗憾之时,他猛然听见身旁弓弦‘嘣’的一声。 战场之上,一支突厥利箭直奔青龙,后者眼神一冷,长刀挥舞,轻而易举的挡下。 校场之中,正是忠利骨这一箭救下了翼枭,否则阿林山又要选万户了。 马蹄清脆,北狄勇士踉跄的骑着战马,狼狈离去。 走远之后,重额豹眼的阿史那翼枭再也坚持不住,八十斤的铁棍掉落, 连接两声闷响,人棍先后着地,突厥人翼枭坠马了。 点将台上,楚帝项乾龙颜大悦,他笑了,笑的很欢喜。 一旁的霍太后眼眸闪烁,印象里,老太太很久没有听见皇帝如此爽朗的笑声了。 …… …… 第325章 陛下赐婚 “呼……呼……呼……” 李兴的手在颤抖,他用力过猛,几乎抓不住青龙斩将刀。 他的呼吸很粗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他自嘲的笑了,浓眉大眼,刚毅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战马在校场黄土上晃荡,他的头稍稍有些发晕,外面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气血还在沸腾,筋骨的力量还没有散去, 李兴感觉该是麻木了,他甚至有种还能再打一场的错觉。 跟北狄勇士的比斗,比想象中的更难。 第一轮斩浪刀狂攻之下,对方稳如泰山,根本没有任何破绽给他抓。 李兴筋骨气血强度本就比对方弱,如此消耗还未找到机会,那就算是大劣势了。 比斗的中途,李兴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只能苦苦支撑,甚至意识一度出现恍惚。 战场的视线渐渐模糊,他好像看见了火,到处都是火光。 他站在城寨上,下方是十万突厥大军在围攻武川镇, 特勒王木勤思的大纛随风飘荡,六部突厥虎视眈眈。 身后的武川镇子弟,人心惶惶,危如累卵。 他看见一员玄甲儒将,此人淡然自若,于城墙之上环视火海,最终赢下了武川人立镇之战。 此战过后,任何势力低于十万兵马,攻打武川镇只能停留在楚纸上。 他想起了二当家的承诺,将来武川镇的子弟要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压迫的国家。 那个国度,武川镇李氏还没有建立,李兴现在还不能走。 李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甚至到了这一刻,他还感觉翼枭模糊的在他前面。 “叮-叮-叮……” 长风习习,吹动了风铃,也吹动了青龙赤盔顶的三羽。 下一刻,惊骥的马蹄声忽然清脆,李兴猛然从混沌中醒来。 城西校场的呐喊震耳欲聋,数万楚人的在疯狂欢呼。 “青龙威武……” “青龙威武……” “青龙威武……” …… 李兴身覆玄甲,胯下是雄壮的惊骥,他九尺身躯傲然挺立,随着战马起伏晃动。 下一刻,他长刀高举,仰天大啸,享受这一瞬间胜利的喜悦。 羽林军兵卒眼眸赤红,楚人赢了,他们满是骄傲, 他们用长戈敲击地面,发出整齐的声响。 城墙之上,项楚的宗室们喉咙都喊哑了,小皇子、小公主们急着要下去,太监都快拦不住了。 文武百官无不是投来钦佩的目光,这个楚将太强悍了, 不单单是武艺强悍,而是那股不屈的气势,令人动容。 整个城西校场,除了裴温等五姓望族内心哭丧,却还要强装欢呼,其他人都在为大楚的胜利喝彩。 “咚-咚-咚-咚……” 战鼓如雷,响彻校场。 点将台上,楚帝的眼神扑朔迷离。 他的眼里,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霍全恩将军。 可惜造化弄人,他跟霍将军始终没有缘分。 但这一刻开始,从城西校场起,霍全恩的儿子李兴,将成为这一代的大楚将神。 羽林军旗帜连绵,数千士卒高呼不断。 武川镇大将李兴随着小黄门,走上了站满护卫的黄土道路,不多时,来到城西校场的点将台上。 项乾身覆龙袍,叫开了魏公公,亲自踱步去李兴的身前,将他扶起。 楚帝眼里满是喜爱,就跟项二愣子看见杨猛和王武一样,完全走不动道。 一众文武接连喝彩的同时,皆是面露异色,默默为项济、周云悲哀, 皇家如此拉拢,李兴走不了,龙骧军肯定也跑不了。 龙骧军有北狄战马二万匹,玄甲二千余套,精良扎甲一万四千套,还有青山弓不下五千具。 兵员不算,光这些甲胄器械都得花多少银钱?秦王跟上柱国的损失太大了。 大楚的太后,霍老太太慈祥的拉过李兴的手,她吩咐方公公在自己的身旁放了条凳子,让她跟故人之子好好亲近。 她就像个李家长者,此刻似乎完全忘记了,斩草除根的命令是在她仁寿宫里发出的。 前方不远,突厥使者踏上将台,他们将洽谈后续大宗货物茶饼的事情。 楚人的文武百官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此刻重拳出击,巧言讥讽,那是好不热闹。 “北狄国勇武?我呸,勇武个啥……” “鼎鼎大名的突厥武者连秦王的武将都干不过,还自称勇武?” “瞪什么?不服就再打,叫那什么杨双来,别说大楚欺负蛮夷。” …… 龙椅的左侧,霍太后没有理会文武百官的喧嚣, 她轻轻拍了拍李兴雄壮的手腕,语重心长的道, “兴儿,男子建功立业是应该的,但婚配可不能再推脱咯。” “等会啊,就叫皇帝给你定了,你这个孙驸马,哀家要定了。” 李兴浓眉微皱,脑海里闪过二爷的嘱托,稍稍迟钝后,行楚礼道,“全凭太后做主。” 方公公的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圣旨婚书就被摆在太后的面前。 霍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后者果断呈给了楚帝。 项乾笑意浓浓的跟商师成在讨论茶饼的事,户部跟兵部的官员希望补充秦王一点损失,茶饼依旧由大楚朝廷贩卖。 方公公过来,楚帝一阵疑惑,不经意间看了看母亲。 他龙眼凝重,略微思索后,在婚书上笔走龙蛇,确定了李兴的终身大事。 远方城南,建安军大纛处。 天策府被洛阳楚人孤立了。 三百护卫仿佛不在这场胜利中,没有任何一个权贵看他们一眼。 所有人都在庆贺,庆贺青龙逆风翻盘,庆贺皇帝大胜,庆贺楚人威武。 唯独没有人来祝贺,为大楚担下巨大风险,并最终获得胜利的北疆集团。 此情此景,天策府的众人皆是眼眸斥候,怒不可遏。 项二愣子完全反应迟钝,秦王乐呵呵笑着,他笑的极为奸诈, 周云甚至不确定,他是在为李兴赢而欣喜,还是在为即将到手的十几万贯银钱开心。 满朝文武都在疏远天策府,北疆集团得罪的人太多了。 项济、周云先后得罪了霍太后、霍家三侯、五姓望族,以及项二愣子还得罪了大量的文武百官。 “这帮狗东西,真特么势利,早知道老子宁愿去北疆砍突厥,也不来这鸟地方。” “狗日的,闭嘴吧,你以为就你不爽?祸从口出。” …… 李义跟一堆武川子弟在发牢骚,来洛阳就像武夫进了翰林院,怎么待怎么难受。 只是武川镇的护卫子弟们没有发现,二当家周云眼眸深邃,仿佛在妙算天机。 他遥望羽林军震耳欲聋的怒吼时,眼神中闪过精光。 某一刻,周云英俊的脸上带着冷笑,喃喃自语。 “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 -------------- 城西校场,城楼屋檐。 春风吹动了红色的旗帜,也吹动了楚女的长裙。 项楚的几个公主莺莺燕燕,都在回味今日比武的盛况。 他们以前还觉宫里的供奉高手,一个个江湖鼎鼎大名,应该挺厉害。 但楚人跟北狄这三场比斗下来,宫里武太监就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十六公主秀眼水灵,她忽然看见二十九小声在跟十八妹妹说话,更奇怪的是十八妹妹还用诡异的眼神看她。 哼哼!这两姐妹肯定在商议不好的事,被她逮到了。 十六公主就像抓贼一样,嬉笑得到了她们身边,拍了拍十八妹妹。 果然,十八妹妹吓了一大跳,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鬼。 “说,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十八公主跟二十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小二十九被姐姐欺负,小脸委屈,结结巴巴的道, “刚刚父,父皇把龙骧将军的婚事定了……” 此言一出,身旁几个公主不停给十六道喜, 因为她们知道,方公公说过,霍太后有意十六。 可十六公主渐渐发现了气氛不对,二十九跟十八妹妹面目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 大喜之时,最怕空气忽然的宁静。 良久后,众位公主也先后反应过来了,这肯定不是十六妹妹。 “说!是谁!!”十六公主眼里凶光毕露,她想知道是谁背后捅了她一刀。 二十九瞧着十六姐姐有点害怕,小嘴支支吾吾的说, “是……是,我看见写的是项……项茹!” 项茹?! 众女不禁一怔,皆感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项茹呢? “皇奶奶也很惊讶,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没改。”小二十九像个间谍一样,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城楼大柱旁,十六公主只觉的心头绞痛,忽然天旋地转,踉跄几步才站稳。 “项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姑姑呢!” …… …… 第326章 记得帮我提箭壶 洛阳郡。 孟津渡。 远山共江水一色,河洛之地,膏腴富足。 官道上,车轴声嘎吱作响,几个带着斗笠的商旅,跟着队伍行走在黄河渡口外。 如今北疆商贸繁荣,这条青泥路上,全是大江南北的楚人。 不到一年,孟津渡的城寨之外扩大了一倍,各种招牌旗帜络绎不绝。 有保镖的、有打造刀剑的、有住宿勾栏的,还有给大伙联系定襄大宗客户的,总之各种行业应有尽有。 官道旁有棵老槐树,几名游商在树下的摊贩处歇脚,老店家的小儿子在给牛马喂些清水。 有一位牙齿突出的游商,这是南安一带的面孔,他看了看远方,面露疑惑道。 “店家,咱记得,那里过去是个乱河滩啊,怎么变成军寨了?” 老店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打眼一瞅,笑着解释道。 “那里可不得了,乃是武川镇李家主的地头,孟津渡齐参将就是被她杀的,人家屁事没有。” 武川镇李家?北疆,不,大楚最凶悍的将门。 闻言,几个游商也不敢多问了。 大楚北疆势力何等强势,他们也害怕引火烧身。 洛阳的楚人,活在天子脚下,也许感觉不到北疆楚人的威压, 但大楚各地的商贩,那还是很清楚他们的可怕。 天下各大江湖门派,都收到了潇湘剑圣的拜帖,潇湘剑宗要一一踏上各大山门。 拜帖?说好听点叫拜访,说不好听就叫踢馆。 如今潇湘子一柄重剑,连败六大派的掌门,号称大楚第一剑神。 他一路腥风血雨,江湖上无人能敌,多少门派势力纳入了秦王的麾下。 黄河水匪都出来了!? 狗日的,黄河出水匪?北疆人真特么想得出。 官道上这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相传乃是当年刘邦亲自种下的。 在老槐树的东边,昔日散乱的河滩如今翻天覆地,一座庞大的城寨耸立于河道之上。 那里望楼巍峨,此起彼伏,雄壮的兵卒披甲执锐,一看就是顶级豪强势力。 孟津渡。 李氏庄园。 这是一处占地三里的军寨,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水中。 水寨码头,人流穿行不止,到处是吆喝声跟叫骂声。 北疆货船排成长龙,秦王跟上柱国的货物都是在此寨中过去的。 除了一望无际的货船外,水寨远方还停了六艘高大的帆船。 这是一支精锐的水军,那甲板上架设的强弩泛着幽光。 有孟津渡的楚人见过李氏剿匪,火弹铺天盖地,黄河水匪一触即溃。 只是,黄河沿岸的楚人行商都很奇怪,水匪似乎越剿越多了。 “驾……驾!!” “吾乃长山赵子龙,尔等快快闪开,莫要阻我救下阿斗。” 李氏校场之上,只见一员头盔显得很小,身高七尺半的红甲将军,一手持枪,一手护着胸口用红布缠好的婴孩。 那婴孩随着红甲小子在马背上起伏,于众骑兵中冲锋陷阵,笑的不亦乐乎。 若不是手脚被缠住,小不点早就激动的手舞足蹈了。 红甲赵云一路过关斩将,忽然见到前方有一使用双锤的大将,他当即大吼。 “许褚小儿,还不快快受死!” 说完,红甲赵云与许褚战成一团,只是对方的表情耐人寻味,一脸鄙夷。 红甲将军战完许褚,又战胜了一个手持青铜长槊的雄武将军。 “小小张合,可笑可笑” 终于,红甲赵云接连战胜强敌,带着婴孩一路奔腾而过。 后方马蹄滚滚,几十骑追兵穷追不舍,场面岌岌可危。 忽然,他看见前方桥上有一员骑将,红甲将军当即大喊。 “翼德助我!翼德助……” 木桥之上,场面有点死寂,气氛也有点尴尬。 大孝子奸笑两声,小心的下马,将乐的口水飞溅的弟弟, 从胸口包袱解下,蹑手蹑脚的交给一匹枣红马旁,丧着脸的武川镇婆子们。 “嘻嘻,母亲,带……带弟弟玩呢!”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是火山爆发。 枣红马之上,那员女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下一瞬间,一柄精铁红缨枪极速扫向大孝子。 “带弟弟玩?你就是这么看弟弟的?” “铛-砰-铛-铛……” 李娘子九品武者,怒而出招,本想狠狠教训这个混账儿子。 但大孝子可是楚兴城军中大比的前四名,八品武者。 他自幼在战场泡着长大,干的还是斥候这个兵种,岂是泛泛之辈。 李信顺手拔出长剑,脚后跟从马鞍上钩来骑盾,李娘子一连攻了十几招,几乎毫无作为。 “哈哈,打不着,打不着。” 自生育之后,李娘子气血之力再次下降,此刻她发现使出李家枪法的威力,不足鼎盛时期的七成了。 木桥之上,兵戈碰撞之声络绎不绝,双方前前后后斗了几十招。 某一刻,自知无趣的李娘子猛扑最后一枪,随后丢掉了手中兵器。 她沉鱼落雁的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一边把小儿子抱上马,一边丧气的道。 “行啊,你长大了,跟你爹一样气我,为娘不管了。你自求多福吧。” 大孝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李娘子说周云的话,他是屁都不信, 但好男不跟母斗,他还是焉了吧唧,认错道,“母亲,你怎么还认真啊!孩儿改还不行嘛。” 见李信垂着脑袋,还一脸嚣张,李娘子不禁更生气了, “叫你读书你不读?来孟津渡几个月了,哪里看过四书五经一个字?” “母亲,你说带着弟弟,就不用读书了!”李信眯着眼反驳道。 “你……你,”李娘子一时无话可说,不知道为什么,小儿子李安就跟熊瞎子似得,哭闹起来无穷无尽。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孩子给大孝子带,一来二去,现在还离不开了。 黄河涛涛,大浪滚滚。 远方旗帜连绵,一望无际。 孟津渡有娘子军跟十七营,这两支军队在北疆的编制中消失了。 娘子军本来就是编外部队,这也没什么。 但十七营的消失,那就是楚帝的杰作了。 十七营作为野狐滩战功赫赫的骑营,最终将官换成了项楚的骁将——霍寄忠。 于是乎,十七营的一千五百人全部来了孟津渡,剩余的兵马继续在北疆跟楚帝虚与委蛇。 没有侯莫陈崇,没有童虎,第十七营还是原来的武川将门子弟兵吗? 李娘子在木桥之上,教训了大孝子很久。 最终她离去了, 带着是对周云跟李信极度失望的恼怒离去了。 【李娘子:哼,子不教,父之过。】 夕阳落霞。 黄河之水闪烁着金光,鳞波熠熠。 一个头盔显小的少年楚将,左手牵着一匹北狄大马,右手搂着蹦蹦跳跳的小不点。 那小不点看见前方骑兵的洪流,还以为又要演戏了,笑的嘎吱乱叫。 激动的时候,一条水线喷射而出,惹得远方骑兵哄堂大笑。 此情此景,大孝子一脸沮丧,他遥望江水,感叹命运之艰辛。 呆滞了几息后,雄壮的手机械性的提起弟弟。 李信熟练的从马鞍上,拿来干净的棉布,麻利的擦拭之后,给弟弟将换了新的尿布。 夕阳之下。 金光孤马,大孝子眯着眼,那一套动作看的让人心疼。 “弟弟啊,你可要记住大哥,将来给我提箭壶,哥哥带你打天下。” 黄河边,就在大孝子对着弟弟教育时,一匹快马进了孟津渡李氏庄园。 …… …… 第327章 十六公主的愤怒 洛阳。 天策府。 周云吹了吹刚刚出锅的羊杂汤,他顺手撕开一个胡饼,沾了点酱料,随后跟项二愣子欣赏远方的好戏。 大殿的长廊尽头,有一个美丽灵秀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她一身太监装扮,应该是从皇宫里混出来的。 周云唆了一口清汤,疑惑的问道,“什么情况?项大哥。” 项济一边看卷宗,一边毫不在意的道,“好像在说项茹抢了她的爱郞,难道项茹那丫头深藏不露,她不是看上了你家大脑袋。” 此言一出,周云眼眸中闪过寒意,他打开兵神系统,几十步外的对话一清二楚。 “项茹,姑姑一直对你最好,为什么要抢李兴?” “你明明知道,姑姑非他不嫁,你好毒啊!” “姑姑,你在说什么呢?李兴那木头我才看不上呢,再说我有婚约了……” 项茹嫁李兴? 糟了,皇帝要利用李兴跟项茹的婚事做文章。 有时候周云也很无奈,为何皇城司的业务能力这么差? 河南太平道实行了北疆之策,即将成为心腹大患。 北狄迅速积蓄力量,攻灭室韦,压服契丹, 再次南下之时,必然是洪水猛兽。 高句丽蛰伏了十几年,渊盖文跟当年的那一批高句丽将领,肯定心有不甘,他们有生之年还要再试一次。 更不用说上官虎、了然脑生反骨,蜀王跟会稽王伺机而动了。 特么楚帝这么多大麻烦,盯着北疆这点破事干什么? 木桌之上,羊杂汤作为北疆军用吃食之一,历经楚人火夫的多次摸索,如今做法已经很正宗了。 如果条件允许,羊杂在最鲜嫩的状态下锅,由军中火夫掌控火候,配合上好的葱花,乃是朝食一绝。 周云眼神深邃,习惯性的一勺接一勺,他一直在思索项茹这件事。 李娘子早已将项茹视为儿媳,在北疆的时候两人就以母女相称了。 并且项茹也很中意大孝子,虽然李信不喜欢她,但她一直愿意当跟屁虫。 在母老虎的眼里,周云跟李信的反对,一般是无效的。 李信虽然傻愣,但他是武川镇的少将军,这是毋庸置疑的。 周云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霍太后的行为。 但无论是谁,这种行为,武川镇的力量必然不会容忍。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武川镇在北疆兵力弱小的时候,都敢跟突厥人一较高下。 青山寨的老头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弄不好,又是大问题。 前方校场,怒吼震天,六百护卫正在晨练。 李义小心的喂食阿流斯,这匹黑杂马叼的很,不仅叼还犟。 他只吃周云跟李义喂食的草料,其他人喂得,一概不吃。 黑色大殿,长廊木桌。 项二愣子抬头,发现周云的脸色不对,疑惑的道,“什么事把周卧龙难住了?” 闻言,周云略微思索,还是决定告诉项济,“皇帝的婚书,将项茹指给李兴。” “将项茹指给李信,那是应该的。”项济笑嘻嘻的说着,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就停下了。 “将项茹指给谁?李兴还是李信?” “青龙李兴!” “这特么……不是乱点鸳鸯谱吗?”项济一阵惊愕,她那女儿一门心思在大孝子身上,皇帝这样项茹肯定接受不了。 听说十六又很中意李兴,皇帝要赐婚,也该赐十六公主。 “父皇肯定不知道内情,不行,本王必须入宫一趟。” 天策府南院,黑色大殿,长廊之上。 周云默默地看着项二愣子跨马赤影,十几名骑兵策马而去。 他将手中最后一点胡饼吃下,呢喃的道,“项楚看家绝活还真是不赖啊。” ---------------- 洛阳城南。 大槐树庙会。 项茹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她穿着一身红黑的玄文华服,细小的手腕上,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那是李娘子送给她的。 两个大槐树中间的有个糖画贩子,一堆楚人小孩围着老摊贩, 大孝子手里抱着活泼的弟弟出现时,老摊贩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男儿带子,还买糖画,看来是个吃软饭的。 直到大孝子丢下了一块带着底纹的军饷银,老摊贩才颤颤巍巍的在木板上作画。 他还特意将糖浆调的很浓稠,画的也是龙凤,远比鸡鸭大多了。 项茹就算在项楚宗室里面也是前几位,更不用说来这市井,简直是闭月羞花,不似凡人。 不少纨绔子弟跟地痞流氓都对这个楚女起了歹意, 但看见四周身覆红色布面锁子甲的护卫,皆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布面锁子甲一般都是北疆士卒穿的,这些人有秦王跟周云的影子,他们不敢碰。 大楚天下,归根结底,力量就是最直接的权力来源。 洛阳里,各家权贵为什么要买项济、周云的面子?就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强。 如果不服,他们可以打到对方服为止。 梅园拔剑,胯下之辱。 皇宫叩门,保下大将。 血战霍同,欺辱国舅。 这些北疆势力都敢干,他们这些小纨绔哪里敢给家族招来如此大敌。 长木櫈上,大孝子将糖画送一个给项茹,后者开心的接了,吃的津津有味。 小李安好像感觉到了有人跟他争宠,奶凶奶凶的,一直伸着肥嘟嘟的小手,要修理旁边的大婴孩。 见抓不到,他就想抓身边的糖画,弄到一块后,手上黏黏的,啊的一声,嗷嗷大哭。 大孝子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怒斥这个小捣蛋,一边葛布沾水,耐心给他的擦手。 擦拭之余,还不忘将小李安手指塞进他的嘴巴里,让他吮吸糖画。 “哈哈,坑弟弟!以后他会以为手是甜的。” “这是个可怜的娃!爹娘都不靠谱,让大哥带着!” 听李信一脸嚣张的说这些,项茹前两天糟糕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乐呵呵,满怀期待的道,“李信,你是因为我难过了,来洛阳看我的吗?” “不是。”大孝子一边带娃,一边毫不犹豫的道。 “那你是因为知道了我被赐婚,所以来洛阳抢媳妇的。” “额……也不是。”大孝子想起了母老虎出发前的愤怒,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来洛阳干嘛的?”项茹见大孝子都不愿意哄她开心,长櫈之上,生闷气了。 “母老虎叫我来带她亲儿子,我应该是捡来的。”大孝子一脸无奈,眼睛眯成一条缝,丧着头道。 “你……你。” 项茹很生气,她没见过如此木头的混蛋。 她想走,但是却舍不得,因为她很少有时间跟大孝子单独相处。 项茹背过身去生闷气,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身子都在抽泣了。 秦王的女儿小心翼翼,就连哭泣也怕惹到了李信。 她自幼在卑微的环境中长大,连对待感情上的事,也一样卑微。 小李安手指吸不出甜味了,嚎啕大哭,大孝子手忙脚乱。 余光瞟了一眼项茹,李信只感觉头皮发麻,莫名其妙:这娇娇女,咋又哭了。 洛阳的繁华天下独有,庙会喧嚣久久不绝。 在墙根的角落处,有个小女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她拿着破了角的碗,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她不明白,远方的姐姐,穿着最好的衣服,戴着昂贵手镯,为什么要哭泣呢? ------------- 洛阳。 天策府。 周云的卧房外面,响起了周李氏担忧的声音。 “云儿啊,大娘子是个妇人,可经不起你打,你不能欺负他。” “你武艺太高,可别把这山寨媳妇打死了……” 卧床之上,周云雄健的肌肉一览无遗,武者九品的身体,堪比野兽。 李娘子一进来就找他打架,怪他为什么不帮大孝子抢媳妇,为什么唯唯诺诺。 见到明空跟李诗诗等人后,更是怒不可遏。 可惜打着打着,就打成了巫山之事。 从罗浮山起,周云武艺到达九品开始,每一次打架,最后都是这样收场。 周云甚至怀疑,李娘子说的打架是不是暗号了。 “说吧,儿子的事怎么办?” 此言一出,周云的眼里闪过杀机,面色冷如冰霜。 他轻轻抚慰李娘子的秀发,长叹一声道,“娘子,你上当了。” “上当了?此话从何说起。” “我根本没想你们来洛阳,孟津渡可是我们的退路啊。”周云望着李娘子的美眸,忧心忡忡的道。 听到这里,李娘子也感觉道不对劲,她思索后,疑惑道,“不是你叫我来的?” “你来了,有一个人会动。龙骧军此刻,皇帝的人可能死光了。” “相公,我……我没有通知李兴,直接来的洛阳。” 天策府南院,上将军卧房,周云眼神闪过精光,冷冷的道。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一直在暗处!” “你踏进洛阳的那一刻,恐怕送信的人就到龙骧军了。” …… …… 第328章 伏牛山大营 洛阳城外。 伏牛山大营。 今夜龙骧军驻地篝火连天,无数北疆子弟默默的擦拭刀剑。 秦王跟上将军在洛阳的冷遇,让这些打过突厥人的北方兵卒,早就忍无可忍了。 曲官跟队官们下达了悄悄备战的命令,士卒也不傻,基本知道该是洛阳有变了。 “轰-轰-轰……” 三百雄壮的骑兵,马蹄如雷,宛如钢铁洪流策马通过了甬道。 为首一人身覆玄甲,朗朗少年,一脸桀骜。 此人虽脸颊稚气未脱,但眼神中杀气腾腾,显然是老军旅了。 龙骧军帅营前,此子在十名护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而过,行走之间,甲胄砰砰作响。 两名帅营护卫行了军礼,为这位龙骧军高层打开了布幔。 帅营之中,一位身高九尺的雄武之将,如猛兽般踏着铁靴,坐于主位大椅之上。 大楚第一勇士,青龙李兴眼神冰冷,怒视来人。 帅帐里寥寥三人,下首右侧是个矮壮的将军,带着胡人面孔。 下首左侧,是一个老将,看上去阴险毒辣的老将。 “兴哥,你太冲动了!” 刘忠武眼眸死死盯着李兴,行军礼后,怒斥对方的行为。 半个时辰前,有武川镇的子弟告诉了刘忠武,龙骧将军李兴欲要对楚帝的将官动手。 闻听此言,刘忠武只感觉脊背发凉,当即就命令所有人按兵不动。 害怕出现严重的情况,他甚至连夜指挥嫡系,一路巡视各营,发现没有纰漏后,才怒气冲冲的来找武川镇大哥李兴‘商议’。 帅位上,李兴刚毅的脸庞,怒火中烧, 他没有指责刘忠武截断了他的密令,只是用葛布小心的擦拭手里的制式短剑。 那是武川镇的第一把剑,在雪林的时候,李兴是被宗族第一个武装的人。 “刘忠武,你该想想,如果大娘子跟二爷都陷入洛阳,咱们要如何做?” 青龙李兴的周身,一股可怕的杀气弥漫,强悍的气血之力令刘忠武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李兴在洛阳比斗中战胜翼枭,放眼天下,正式进入最强名将之列。 武者的强弱对比中,不一定要看境界,打的过就是到达了那个档次。 说话之前,刘忠武看了一眼张马跟之尔祸阿歹,这两个都是自己人,甚至营帐附近数百护卫,都是武川镇的嫡系。 刘忠武眼神闪烁,思索片刻,踱步向前,手指点着帅台,恶狠狠的道。 “送信的人服毒了,应该是某个势力的死士。” “今夜你要是行动,玄武军孟百川就是前车之鉴。” 闻听此言,李兴气血之力猛然迸发,一掌将帅台打的凹陷,眼中带着对大楚兵卒的轻蔑。 “反了又如何?就算没有玄武军,大楚天下我们哪里不能去?” “糊涂!”刘忠武怒视李兴,劝告道,“食君之禄,叛君之事?武川镇若反,大义不占,名分不占,强而难持。” “龙骧军在洛阳打出去,编制打光了,咱们宗族拿什么去争天下?” “如今我族,文臣辈出,猛将如云,兵强马壮,天时在武川镇,冲动只会坏事!” 营帐门口,雄壮的武川兵卒在两位族中杰出子弟争吵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方圆几百步。 张马跟之尔祸阿歹面对这种敏感问题,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刘忠武说的这些,李兴早已知晓,但作为武人,他就是觉得太憋屈了。 “楚帝跟霍太后屡次欺辱秦王跟主公,朝堂之上,坐视各权贵打压秦王,二爷半软禁在洛阳,咱们凭什么受这种屈辱?” “这就是斗争!”刘忠武拔高声音,怒吼李兴。 他来到帅台的边缘,摊开舆图,将大楚天下的形势跟李兴再说了一次。 “项楚想吃掉北疆,但代价很大,而且北疆是秦王的势力。” “从根子上说,咱们也是参与夺位的一方节度使,跟丁宏度和上官虎没有区别。” “所以霍太后跟皇帝,会想尽办法,用温和的手段处理掉咱们。” “你要是冲动了,等于将刀柄送给他们!” 帅台之上,李兴被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搞的头疼脑涨。 虽然不想承认,但李兴还是清楚,刘忠武说的基本都是正确的。 只是想着想着,火气来了控制不住。 他一记钢腿,将帅台踢得粉碎,怒气腾腾的道。 “说了半天,还不是项济那傻子不肯反,否则咱们在北疆,哪有这么多事?” 帅帐之中,李兴的愤怒令同为武者的之尔祸阿歹惧怕不已。 那种恐怖的威压,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认为龙骧将军的实力似乎又变强了。 --------------- 明月被残云遮挡。 伏牛山下篝火渐渐熄灭,大地缓缓归于平静。 龙骧军帅帐里, 刘忠武小心的拿起一截断桌腿,拼接之后,用两块木板钉好。 他一边干活,一边摇头埋怨。 “就不该给他买个黑檀木帅台,早知道会碎,弄个杉木的就行了。” 老兽医张麻从外面扛了一堆木板进来,腰间还挂着短锯跟刨子,这是他刚刚从后营借的。 他细细对比了青龙帅台的尺寸,随后找了块合适的木板,用刨子精修一下。 只是看见帅帐里缝缝补补的桌子,老兽医面带讥笑道,“这玩意还能用吗?龙骧军用这种帅台,不是令同行笑掉大牙。” 刘忠武挥锤的手法很专业,帅台板面主要从下方补料,上台面渐渐恢复了平整。 听道十六营张马的询问,他鸡贼的笑道,“嘿嘿……找块黑熊皮一铺,谁特么掀开看里面?” 帅帐里,龙骧军两个老少交,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一个打满补丁的桌台就修好了。 只是维修的不怎么专业,若是厉害的木工,会使用榫卯和短接工艺,如果能刷一遍黑漆,那根本看不出是维修的。 军中不管这些,能用就行,这个帅台一百五十多贯呢, 如今皇帝对龙骧军银钱砍的厉害,刘忠武去哪找真金白银? 某一刻,老兽医张麻枯燥的脸上,眼神闪烁,咂摸着来了一句。 “刘小郎官,咱们龙骧军越混越弱了,弟兄们都后悔来洛阳畏手畏脚。” 闻听此言,刘忠武收拾书册舆图的手愣了一下,但随后又继续了。 他将黑熊皮铺好之后,再放上文房四宝,令旗舆图等一一整理。 如此,一个威风凛凛的熊皮帅台便出现了。 张麻的话,良久之后,刘忠武才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 “二爷跟李宣都认为来洛阳利益更大,应该是有特殊理由吧。” “馍子没本事,只能给他们守好龙骧军就行了。” ---------------- 月明星稀。 伏牛山十六营驻地。 老兽医张麻牵着他的杂毛马,一路在林间溜达。 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 养马这一途,五十多岁的张麻还是很有经验的。 马蹄清脆,滴答滴答。 夜里站岗的辕门士卒,甲胄砰砰作响,跟老统领行了军礼。 行走在黑夜的伏牛山,大营篝火点点,一切寂静的可怕。 走过校场,走过兵营。 就当张麻要将杂毛带进马厩时,十六营一名旅官从马厩里黑暗处,火急火燎的跪在他面前。 他眼神带着恐惧,气喘吁吁的道,“张马统领,终于见到你了。” “怎……怎么回事?”张麻吃惊的说道。 旅官是个雄壮的中年人,洛阳人士,小户将门。 中年汉子哭丧着脸道,“这事干不了,今个差点人头落地啊。” “不,不是没人来咱十六营,你人头落地个啥?”张麻一边拴好马匹,一边疑惑道。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急了,他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害怕的说。 “这差事咱死路一条,违抗皇命是死,得罪了秦王也是死,这活没法干啊!” “今晚老子起夜,竟然不准出去,这是个啥子将官哦?” 马厩前,老兽医给杂毛喂了点干草,后者竟然打着喷嚏,不情不愿才吃完。 张麻看了一眼十六营,黑夜寂静,只有鸟虫的声音,他犹豫良久,才对着中年汉子道。 “既然你来找我,给你指条活路。” “秦将军,今后当个糊涂的人吧……” …… …… 第329章 楚帝论马邑 帝都洛阳。 楚帝二十五年。 这似乎是个特别繁华的年份,洛阳的楚人最直观的感受是,今年的活计多了,物价也低,尤其是出现了很多优质商品。 就说这些干牛肉、干马肉,过去这些肉类蛋白质,楚人庶民是补充不到的。 如今,牛马从北疆草原风干之后,一路辗转来到洛阳,成为数百万河洛地区楚人的家常吃食。 秦王带领下,不少楚国商贾跟官僚加入了施粥的行列, 任何一个时代绝不是片面的,都有骨子里正直的人,只是阴云遮蔽时,他们不敢冒头。 如今秦王当出头鸟,他们或多或少的跟随,但这些人懒得管实事,目前都是秦王麾下,杜齐明杜大人在打理。 流民有了活路,路边的乞丐肉眼可见的少了,这减少了治安的潜在威胁,使得洛阳流民犯罪事件大幅下降。 洛阳的夜市也越来越兴盛,起初是旬日一夜,如今变成了五日一夜。 货币流动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财富,这种财富直接体现在了洛阳富户寒门的生活上。 如此活跃的经济,更加剧了夜市的繁盛,使之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以河洛为中心,北疆商路为途经。大楚各地的物资蜂拥而来,从河洛地区交换后再分配到天下各地。 楚帝二十五年,随着外患的消失,草原贸易的兴盛。 帝二十二年国战,散出去的大量银钱,也开始焕发第二春,刺激各地的繁荣。 如今大楚进入了利好的时代,不少大商人、大地主加入到了投资的行列。 这使得南起交州,北至定襄,东西横跨万里,都掀起了一股行商热。 洛阳皇宫。 御书房里,楚帝龙目闪过喜悦,他的心情很好。 御台之上,是一份户部第一季度的国库奏书。 北疆税赋四十五万两,按点支付,毫无逾期。 河洛除去一切官员俸禄、将官军饷、各衙门事宜,结余二十二万两。 各地赋税还未交来,但预计不下四百万两,当然这四百万两有一大部分要花出去。 但饶是如此,户部保守估计,第一个季度国库结余超二百万两。 大楚王朝已经财政赤字很多年了,一直得靠皇庄补贴,才勉强维持朝廷的运转。 如今结余二百万贯,这是楚帝登基二十几年大楚最好的一次。 摊开大楚舆图,除了河南泰山一带有点苔藓之疾,整个大楚王朝欣欣向荣。 圣昌皇帝很欣慰,励精图治二十余载,终于开花结果了,大楚即将迈入鼎盛。 正当皇帝憧憬未来时,一个小黄门出现在御书房门外, 他先看了一眼魏公公,后者毫无反应,最终只能咬牙开口道。 “启禀陛下,秦王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请陛下明示。” 说到秦王,龙榻之上,楚帝的眼里闪过愠怒。 窗外繁星点点,明月当空。 洛阳远方,城东城南皆是灯火通明,帝都繁华,前未有之。 楚帝项乾背负双手,缓缓在御书房踱步。 天下各地的舆图,摆满了御书房的西侧。 环视着一张张各州郡的城池,楚帝好似在观看祖宗留下的大楚江山。 某一刻,皇帝面色难看的闭目,思索良久,仰天叹息,他声音沙哑道。 “去叫秦王进来吧。” 御书房的外院有十四棵树,乃大楚各地特色,其中就有北疆常见的榆树。 花园景色也是匠心独运,将大楚的山地貌纳入其中。 石板路上,两个伺候皇帝的小黄门,将浓眉憨厚的秦王扶起,后者缓了很久,才姿势怪异的跨过门槛玉石。 御书房的装饰以军营风格为主,故基本都是些看似朴实,但却极为昂贵的物品。 单单楚帝摆放的各种翡翠物件,以黑红为主色,晶莹剔透,美轮美奂,都是些极为罕见的宝物。 台阶之上,魏老公公慈祥的笑了笑,跟秦王见礼。 楚帝项乾只是一身简约的龙袍,头上随意带着黄金束发龙冠, 虽然只有五十几岁,且圣昌皇帝的眼神也神采奕奕,但项二愣子还是注意到,楚帝白发比黑发更多。 “儿臣项济,拜见父皇。” 秦王行礼之后,却发现楚帝迟迟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批阅奏书。 皇帝不说话,项二愣子只能尬在原地,毕竟前段时间为杨猛的事,差点闹的河洛动乱, 最近他在皇帝跟太后面前,已经收敛很多了。 魏孝贤给秦王搬来了一条凳子,可项济坐了没多久,就憋不住了。 他来到西侧的舆图区,找到了北疆的地图, 仅仅只是看了几眼,他便面带鄙夷,拿起昂贵的江南豪笔开始修改。 “怎么,秦王发现朕的勘图有纰漏?”御台之上,楚帝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道。 “嘿嘿……”项二愣子笑着道,“这距离不对,还有定襄外面的地域太小了,漠南草原是很大的。” “漠南草原很大,所以你们的兵马是很多的?”楚帝龙目冷视项济,说着秦王根本听不懂的话。 正当项济感觉莫名其妙,求助的望着魏公公时,楚帝停下了笔,缓缓走下御阶。 他身长貌伟,行步之间,帝王之威披靡天下。 “王右宁带着几百个护卫,重建了北卫营,人还挺多的。” “呵呵……”楚帝笑了,笑的惆怅,也笑的无奈。 “中原州郡征兵,十年难打一仗,楚人避之不及。” “北疆五郡征兵,随时有生死之危,但马邑、定襄各庄堡为了多个名额,竟然打起来了。” “北疆楚人之气魄,冠绝天下也……” 花园鸟兽虫鸣,御书房里,伺候的小黄门又添了一次灯油。 楚帝跟项济就像唠家常一样,说了很多北疆的事务。 他派过去的官员接收官职很顺利,但实际权力却不大。 楚兴城发展的很迅猛,马邑郡守李宣很多政策具有超前性,算是个大才。 北疆每个月交十五万贯,竟然还迟迟不加征商道税赋, 并且王右宁的北卫营如今战马、器械已经到齐了,这财力太可怕了。 楚帝就像个慈祥老父亲,拿出不少奏书跟儿子说了很多。 望着秦王项济歪着头,木讷且疑惑的神情,楚帝的眼里闪过一丝灰暗。 下一刻,楚帝背对秦王,叹息一声,沙哑的说, “济儿,朕其实很羡慕你,运气真好。” …… …… 第330章 凤翔县的贵公子 雨后乍晴,天气炎热。 经历秦汉数百年的开发,关中土地肥沃, 一位精瘦的老农带着小孙儿来到自家田地。 这些耕地年代久远,老农小时候拔祖父胡须时,先祖说他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在田地拔杂草了。 华夏的先祖敢去开垦,他们一代代前伏后继,积攒下了无数财富。 大楚天下,各种奇观层出不穷,长城、坎儿井、蜀中栈道等等,当然还有关中的灌溉沟渠。 老农挥舞锄头,小孙儿在不远处拔草,小屁孩偶尔抓到指甲大的小鱼,他笑嘻嘻就吃掉了。 老农家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翻地不久便大汗淋漓,呼吸粗重。 正当老农咬牙再坚持坚持时,远方,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老人家,族中无壮年乎?可去县城报备,减免田税。” 官道山脚下,十几个披坚执锐的甲兵簇拥着一位贵公子, 那位公子鲜衣怒马,仪表堂堂,此刻策马来到田间的老树之下。 “哈哈?!”老农杵着锄头,双手扶立,他被贵公子气笑了, 不过也刚好,他得休息一下,老了,干不动了。 “老人家为何发笑,大楚有明令,家中无壮者,赋税减半。” 田间老农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说这话也没有恶意。 他笑着上了田埂,抖了抖身上的泥巴,从树荫处拿出一壶清水,给贵公子倒了一杯,自个就对着壶喝了。 “哎!舒服,”老农家猛灌了一口,平静后才道,“自古农家苦,各种赋税,十分粮食七分归公,至于公子说的那玩意,咱们苦哈哈拿不到哦!” “钟家村打吐谷浑,青壮基本死光了,可那钟地主一家,人丁旺盛,偏偏就能吃着这口饭,嘿嘿,上那说理去?” 田中老农的话,令贵公子的眼神中闪过杀意。 他跟身旁一位黑衣才子互视一眼,皆是面露怒色。 关中凤翔县的情况他们很清楚,圣元皇帝十二年,征讨吐谷浑失败,十几万良家子归者寥寥无几。 这种情况不是这个村庄的特例,而是整个凤翔县的普遍现象。 大楚王朝建立之初,为天下黎民考虑,立下抚恤政策。 家中无成年男子者,赋税减半! 但如今看来,这项利国利民之策,被糜烂的大楚官僚搞的一团糟。 户部每年上百万贯,都是该补的没补到,不该补的倒是一大堆。 “霍先生,本王欲改变这一恶疾,还请文魁郎助我。” “哈哈,”身旁一席黑衣的中年书生,眼神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他义正言辞道,“秦王但有所命,真岂敢不从!” 雨后的田地闷热潮湿,老农劳作之后,一身大汗不停。 他黝黑干瘦的脸颊上,满是疑惑的神情:笑个鸟蛋,来了两个疯子? 风吹田埂,树叶梭梭。 下一刻,样貌俊伟的贵公子从腰间拿出一块银子,丢给了一脸懵逼的老农,对其斩钉截铁的道。 “老人家,本王这就去抓了钟家,不仅钟家,本王还要抓了整个关中的贪腐之人。” “记住了,本王叫项乾,将来当皇帝,必还天下朗朗乾坤……” …… 洛阳。 皇城御书房。 楚帝眼眸中闪烁着光彩,他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少年岁月。 他像是回忆,又像是自嘲的道,“济儿,朕昔日也跟你一样,要做那千古一帝。” “曾是少年笑青山,吾必登峰踏云巅……” “朕觉得秦皇汉武不过尔尔,后期错政连连,算不得千古英雄!” “贪腐之事,如此简单,历代皇帝怎么就办不好?” 说到这里,楚帝项乾于龙榻之上让出空位,叫一头雾水的项二愣子坐下。 楚帝眼眸闪烁,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实话。 “济儿,皇族跟宗人府放弃了你,但朕一直就看好你。” “你的身上有魔力,短短几个月,在洛阳有一大批忠臣。” “无数寒门子弟视你为圣君,洛阳子民传颂你的功德,刘仁基也在效忠你。” 刘仁基也在效忠自己?咱还有支羽林军? 听到这里,项二愣子一阵错愕,他疑惑的望着楚帝项乾,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哼哼……”楚帝笑了,有嘲讽也有嫉妒的意思。 文魁郎刘仁基他费尽心思,百般恩宠。 但对方始终没有归心于皇帝,可楚七甚至不用招揽,更特么都不知道有这个下属。 可刘仁基跟项正就是死心塌地为他效忠,这上哪说理去? “济儿,你不是个大才能者,但却是大气运者。”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项茹的婚事你别管了,让朕来处理。” 此话一出,项济终于找到一句能听懂的了,他当即反驳道, “父皇,茹儿对周家子一往情深,岂可误她终身大事。” “愚蠢!”楚帝眼神一冷,恨铁不成钢的道,“周云一族的祸害,比霍氏、公孙氏更甚,嫁给周家子才是误他终身。” 楚帝的话,颠覆了秦王的认知,项济呆愣了。 他怔怔的望着父亲,憨厚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鬼使神差,离开了楚帝的龙榻,面露痛苦的摇头,踉跄后退几步,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道。 “父皇,周云为国屡立奇功,北疆兵权也交了,人也在洛阳,何苦赶尽杀绝呢?”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项济的哀嚎哭泣,楚帝并没有理会,有些事情,结果已经定了,说多了没意义。 金砖之上,雕龙铜炉被上好的南阳炭烧的滚烫,两个霍氏的小黄门清了清炭火,低头离去。 御书房的龙榻之上,楚帝继续批改奏书,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项济的选择了。 御台前,项济憨厚的脸上全是惊愕,他第一知道大楚王朝,知道大楚宗室的可怕。 楚帝的话,项二愣子听不懂,他也不想听懂。 他只记得自己一路北上,只想立点微末功劳,将来能带着母亲去个小地方造福一方百姓。 但江河萎靡,一路所见所闻,皆是罄竹难书之事。 古人言,男人之行,但求无愧于心。 项济一路能帮则帮,渐渐的聚拢了五百多穷苦的楚人。 周老弟跟他在十里坡练兵,跟他一起守河原。 合力打了古河沟之战,至于项济喝酒睡了三天的事,被他自动忽略了。 马邑、定襄他们打过多少生死战,解罗浮山之围、北山夜袭、野狐滩之战。 秦王项济连素不相识的穷苦楚人都愿意接济,怎么可能对生死与共的兄弟起杀心呢。 良久之后,楚帝批改了一份寿春郡某个县城对徐州郡兵马的担忧,项乾只是笑了笑。 这种事太常见了,节度使到了这种实力,谁也不会老实。 下一刻,楚帝放下奏书,对魏公公挥了挥手之后,继续批改奏折。 魏老公公端来奉台,上方有两份圣旨,魏公公行了楚礼,淡淡的说道。 “秦王殿下,这里有两份圣旨,一份是周家的,一份是龙骧将军的。” “您只能拿走一份,另一份会投入火炉中……” …… …… 第331章 夜半洛阳过秦王 夜深。 御书房,木凳。 尽管项济在政治方面木讷,但他也知道, 这不是两份圣旨,而是他秦王的抉择。 将女儿嫁给李兴,听从楚帝的安排,将龙骧、玄武都拉拢到手中, 有刘仁基辅佐,有丁老秀才,还有北疆大量将才,如丁肆业、王武、余建山等等,他项济大概率成为下一个皇帝。 选择将女儿嫁给周家子,虽然女儿欢喜,也算对得起当年在武川镇的婚约,可楚帝就会彻底放弃他了。 圣昌皇帝吃过长安节度使霍守镇的苦,他绝不会愿意让下一个皇帝也遭受这种情况。 北疆之战的根源,就是削弱五皇子晋王,因为他后面的丁宏度实力太强了。 武川镇周云的力量,岂是小小丁宏度能比,那是可以跟铁力可汗、大楚王朝扳手腕的人物。 一个势力的强弱,决定性的力量不是兵马,而是威名跟胆魄。 大楚天下二百多个郡,拥有一两万兵马的势力不下十几个,但他们没有威胁。 武川镇则不同,大楚天下皆知,兵仙周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秦王可曾放过白起?大汉可曾放过韩信?大楚又怎么可能放过周云呢? 在楚帝的角度看,秦王如果不对付周云,他愿意代劳,用帝王手段,将武川镇李氏剪除掉。 但秦王都不同意对付周云,那他就只能放弃秦王了。 深夜的洛阳,除了寥寥几个楼坊,余者皆是渐渐平静。 运河的老树上,飞鸟带起一片新叶,从城南飞过长宁街,飞过白虎门。 再过了三道宫门后,树叶飘落,在红墙金瓦的宫阙间飘荡。 火光点点的宫城里,有一间金瓦小殿,灯火通明, 小殿里,御台旁,内中两个高大的楚人,脸上皆是眉头紧皱,面露忧愁。 “济儿!位登九五,孤家寡人,没有兄弟,没有亲族,没有感情,一切都没有。” “皇帝批改的每一个字,也许就是几千几万楚人的血泪。” “江山一旦动乱,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啊!” “朕在你身上看见了楚人的浩然正气,不会治国朕教你,可以慢慢学,济儿……” 御书房的门口,项二愣子踉跄的步伐停了下来了,他听见了楚帝项乾的呼唤。 他张着嘴巴回头,木讷的望着皇帝,这一刻楚帝似乎显得很苍老。 项济笑了,跟在北疆打仗的时候一样,鸡贼的笑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本王跟周老弟喝过血酒,同生共死。” “父皇……您好好保重,楚七走了。” -------------- 皇宫。 白虎门。 即使到了深夜,高耸的白虎门上,依旧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帝国甲兵。 白虎门下,八十名羽林军士例行站岗,但他们头盔歪斜,军威似乎并不强。 这是必然的,无论那个时代,站这种夜班的,都不会是什么高位者。 崔浩的甲衣单薄,到现在也就吃了点胡饼对付对付, 他一边哈气,一边跟消瘦的羽林兵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远方十五名天策府护卫挺如苍松,数个时辰,纹丝不动。 赤影马蹄踏着石板,在吃矮树嫩叶,有一匹北狄大马也想吃,被它一脚踹开了。 “吱……衙!” 高达四丈的朱红铜锭大门打开了,一员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楚人自宫内踏步而出。 项济呆愣良久,直到朱红大门缓缓关闭后。 他长叹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红墙金瓦的皇宫白虎门。 只是,正当项二愣子惆怅时,却听见了崔浩吹牛放屁的声音。 “哥们,我跟你说,那康小小就是比李诗诗好看,这两个我都见过……” “下回来定襄楼,兄弟我叫她们过来给你端茶……” …… 白虎门下,羽林军这些歪瓜裂枣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崔浩也笑了,他感觉倍有面子。 只是笑着笑着,有个小兵卒提醒他,“大傻子,你主公好像走了。” 此言一出,崔浩不禁一愣,转头这才发现,天策府的护卫已经走到街角尽头了。 “兄……兄弟,明个再来唠嗑,有空来定襄楼,老子请……” 崔浩边说边跑,雄壮的身体竟然跑的很快。 他口哨一吹,刚刚才吃到两片叶子的北狄大马不情不愿的跑动起来。 崔浩不愧是护卫头子,直接给白虎门的羽林兵卒表演了一个上活马。 这种跨上奔腾战马的能力,楚军中精锐骑兵也不一定能做到。 崔浩力量强悍,加之北疆军中职业化训练了两年,就是块废铁也打成钢了。 羽林军的几个兵卒头盔歪斜,听着石板上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疑惑的吃瓜。 “这玩意,看着也不像吹牛,是真有两把刷子……” “人家天策府的,搞得定北狄野人,能不厉害?” “咱们站岗吧,今后大楚安宁不了,反正咱碰到他们就投降……” …… 丑时的洛阳,宁静的可怕。 除了偶尔的打更声,万籁俱寂。 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蹄声清脆,滴答滴答。 项济扒开路边的柳枝,赤影高大,这些柳树挡住了秦王。 随着西域宝马前进,前方街角慢慢出现火光,紧接着是楚女窑客的欢声笑语。 玖月楼的老鸦,过去也是个淸倌儿,当年八面玲珑,如今画着夸张的两点红妆,笑意盈盈的看着街角。 如此密集的马蹄声,必然是大权贵。 但真看见来人时,玖月楼老鸦笑脸尬住了, 她七魂吓掉了六个,秦王半夜带兵来了,就问洛阳谁不慌? 老鸦瘫垮在石板台阶,眼眶含泪,自古哪有窑子禁得起查的。 好在今个运气好,秦王只是驻马望了几眼,随后就离去了。 长宁街! 尽管还是半夜,但倒腾小菜的商贩已经出来忙活了。 菜商利润微薄,且大多后半夜就开始劳作了,黑白颠倒,很多经营此道的楚人活不长久。 这些算好的了,他们在洛阳有籍贯,街角有摊位,不用等开城门才进来。 大楚王朝夜里是有宵禁的,菜贩不仅要登记造册,还不能临时改人。 项济来了之后,几个飞扬跋扈的巡防军士卒,立即点头哈腰,屁颠屁颠行大礼。 其中一个机灵的兵卒,在长宁街逛了逛,用布袋装了些新鲜的绿菜,还有一条草绳绑着的大鱼。 “少干些欺压良善的事,本王就很欣慰了。” 秦王走了,雄壮的护卫们也走了, 留下三四个身覆葛布甲,腰挂长剑的巡防军兵卒面面相觑。 “陈麻子,你是不是傻,羊肉不整弄条鱼?这不是在点秦王愚钝吗。” “俺也不知道啊,这……些东西怎么办?” “秦王都看见了,那就还回去吧,最近消停点,阎王爷可是不好惹的。” 自从北疆势力入住天策府后,整片城东的人气就旺了很多。 天策府的护卫可不会呆在校场里,周云的斥候,必然是将方圆几里完全控制的。 这无形之中使得城东的治安提高了很多,毕竟北疆的专业斥候兵,一般江湖大盗只有死的份。 天策府南门有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前段时间项济找牙人来卖掉,被明空叫人打了出去。 已经丑时了,项济发现天策府竟然火光浓烈,院墙后面好似白昼。 石狮子旁有一个头盔显小的红甲将领,他一脸嚣张的靠着石狮子抖脚。 忽然看见了秦王,红甲小子先是一愣,随后脚底打滑的跑了进去。 “秦王回来了,秦王回来了……” 身覆玄甲,腰挂箭壶,背负长弓,天策府护卫长李义第一时间就出现了,他对秦王行了军礼。 项济只看一眼就知道,李义应该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干大事。 安家村的护卫们来了,武川镇的队官们也出来了, 周云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吃食,探头看了一眼,烫了下手就回府了。 紧接着,项济摇着头笑了,他听见周老弟猥琐的声音在院墙里响起。 “散了,散了,秦王回来了。” “护卫解散,各部回营!” “护卫解散,各部回营!” 进了天策府,项济听见了北疆兵头的怒吼,一阵甲胄噼里啪啦的声音,大伙笑着解散了。 黑色大殿,长廊桌台。 周云似乎对项济能回来并不意外,他惬意的喝了口热汤。 随手点点了木桌远方的碗筷跟吃食,边吃边道,“先吃点东西项大哥,这后半夜不吃可不行。” 周李氏被李娘子扶着出来的,两婆媳亲切着呢。根本不是周云之前想的剑拔弩张。 项梅氏跟项茹也从北院赶来,她们两母女一来就抱住项二愣子,哭哭啼啼。 “哎呀,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本王都饿一天了,还不给吃口面……” 项济吼了两句,随后对着周云说道,“啥时候集合的护卫,搞这么大阵仗干嘛?” “你特么在皇宫里跪了几个时辰,害怕你又干过激的事,所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周云拿着筷子,随意的说着,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闻听此言,项济勃然大怒,将圣旨啪在桌子上,鼻孔朝天,吹牛皮道, “你们看不起谁?本王出马,连个小小的婚事都搞不定吗?” 说着,秦王看见一旁,满脸嚣张的大头小子,一把拉了过来,捏着他的大饼脸道。 “小李信,这会你满意了,以后给咱当假儿子,也先叫声爹来听。” 大孝子被捏的一脸黑线,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在说:爱哭鬼才满意,老子无所谓好吗。 梅清拉开丈夫项济的手,仔细打量,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没多久,下人拿来一个漆木夹子,内中是一柄小金剑,这就算是定礼了。 李娘子自然也是不甘落后,除了龙凤手镯之外,身上的几个贵重物品都给了项茹。 天策府,黑殿长廊。 秦王大功告成,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场面好不热闹。 项茹娇柔的身子,倚靠着母亲,俏脸红到耳根子里了, 她不时偷瞄一眼李信,对方永远是那种无视一切的狂傲。 某一刻,周云忽然开口道,“项大哥,明个安排人把鎏金风牌赎回来,那东西日子久了,皇家脸面不太好看。” “鎏金凤牌?!”项二愣子喝了一口小酒,跟二五八似的,一脸无所谓的说。 “那玩意,咱不要了。反正也不用,老太后过两天自己赎。” 只需这一句,周云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寒冷,但随即被他遮盖了。 家眷都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大楚男儿艰难困苦都是自己扛,很少令家里人担忧。 残月西移,天空渐渐出现了鱼腩白。 周云面若玉冠,眼眸深邃,他跟项济随意喝了一杯青河醉,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皇帝是不是要信儿在洛阳完婚,生个一儿半女再回去。” 项济笑了笑,又跟周云碰了一杯,无所谓的道,“洛阳好,十里河道胜江南,小两口好好住住也不错。” “哈哈……”周云笑了,笑容中暗藏滔天杀机。 “叮,叮……兵神系统警告……” 他拍了拍秦王的肩甲,就像当初在黄达岭营地一样,“没事,项大哥能回来就好,待在洛阳也行。” 正当周云跟项济打哑谜的时候,项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不禁一阵错愕,看了看大孝子,发现对方离她很远,应该不是他惹的,这才将目光转到小项茹身上。 只见她哭哭啼啼,委屈的说,“圣旨上面是十六姑姑跟李兴的婚事,不是我的!” “你是不是傻?圣旨又不赐婚咱们,当然是兴哥啊。” 天策府,大殿长廊。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项茹被大孝子拉走了。 天策府占地巨大,寨墙望楼,防卫森严。 洛阳城里,大屋高阁此起彼伏,放眼望去,几十里繁华鼎盛。 帝都北方,皇城巍峨,内外三道城墙,眺望远去,御书房里似乎还有光亮。 某一刻,城东朱雀门,高耸入云的望楼上,站岗士卒的眼睛被一缕红光照亮。 远方的天空,朝阳出现了。 …… …… 第332章 伏牛山的春雨 “龙骧军听令!” “龙骧军听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灵武之地乃秦汉故土,叛贼吴元昊割地投敌,无君无父……” …… “大行·圣昌皇帝有令,命羽林军、龙骧军,携五万郡兵,五万良家子,起雄兵二十万,讨伐逆贼。” …… 洛阳,春雨时节。 伏牛山朦胧一片,好似盖上了薄纱。 远方的天空,打起几个响雷,雨滴渐渐大了起来。 楚帝正式征讨贺兰山一带,野狐滩之战后,大楚也渐渐走上了精兵路线。 此次讨伐,刘仁基为主帅,龙骧将军为副帅,正兵有三万四千人,郡兵良家子共十万,总计不过十三万余人,对外号称二十万大军。 比起大楚过去动辄就是二三十万人马,西征灵武这一战,算是兵员极少的了。 伏牛山,龙骧军大营,占地广阔。 内中有校场、蓄水池、马房,还有三处营地,说是小城池也不为过。 大楚的后营虽然不行,但龙骧军有一万多精兵,后营不干自己还不能干? 再说大楚底层,勤勤恳恳的人居多,龙骧将军杀了几个吸血虫,吃食银钱给足后,这几千人的后营,自然就形成了作战能力。 雨滴打在甲胄之上,四散溅起,武川镇优良的扎甲偶尔淋雨问题不大。 校场之上,战旗连绵,数千龙骧军巍然不动,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校场。 此次宣纸太监乃是皇城司武卫总管,九品巅峰,酷吏屠夫冯成。 龙骧军的大纛之下,冯公公黑色的帽檐一直在滴水,他双手奉上圣旨,对着李兴尊敬的说道。 “李将军,龙骧军乃大楚第一雄狮,望此次不要辱没了大楚的威风。” 伏牛山,马蹄如雷,铁骑洪流滚滚。 一般来说,大楚的军队,骑兵能到达三成就算很多了,可龙骧军骑兵高达七成。 一万四千人中,有骑一营跟哲林人两支骑兵。 北疆的军队,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 伏牛山,龙骧军的战争机器启动了,辅兵营在每个营房穿梭,所有物资,包括军备、后勤都一一检查。 后营的马车被拉出在主道上,清一色的武川制造,一眼望不到头。 帅营里,十几个将官面带忧虑,低头不语,气氛很压抑。 青龙李兴坐在黑熊皮的帅台后,怒眼扫视众人,他想看看到底是那个混蛋泄了机密。 刘忠武低头缓缓踱步到帅台,犹豫良久后,叹息道,“算了吧,洛阳脚下,哪有楚帝不知道的事。” 也许某个卫兵,也许某个后营楚人,总之随便安插一个,事情就瞒不住,刘忠武认为追究没有意义。 “如今怎么办?”奸细李兴可以不管,但他想知道,如今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闻言,刘忠武抬头怒视李兴,斩钉截铁的道,“皇帝下令,大军出征,天经地义,能怎么办?” “刘忠武!如今二爷跟大娘子都在洛阳,咱们离开了,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刘忠武怒了,很愤怒,他躬着身子,靠近李兴,手指点着帅台,压低声音道,“不该你管的事,你不要管!” “有危险二爷反应比你快,只要龙骧军战力还在,项楚就不敢乱来,北疆还有一套文武班子呢!” 帅帐之中,所有的将官噤若寒蝉,他们不敢乱言,皆是低头闭目。 不少楚帝安插的官员汗如雨下,他们互相瞅了瞅,这些人也想知道是哪个傻缺乱说话。 霍太后的想法太天真,如此雄武上下一心的军队,那个空降的旅官敢乱来。 伏牛山,春雨朦胧。 龙骧军有铁一样的纪律,雨中启动行军,他们也演练过多次。 辅兵营的火头兵已经快完成半个月的吃食,压缩的干粮、蒸好的饭团、胡饼、速食面、腌肉酱等等。 一支军队的强大,除了甲胄、兵刃、士气外,很大程度就看它的组织能力。 组织能力越强,军队的持续战力就越强,这一点,龙骧军就是这个时代的顶峰。 也许野狐滩时期的玄武军可以勉强跟上脚步,可惜,孟百川进了死牢,秋后问斩。 玄武将军如今是丁憾山,安庆担任了步二营的统领,但效果并不是很好,步二营士气低落。 没有孟百川的玄武军,已经不是野狐滩那支北疆铁军了。 远方几里之外,雨水落在草地里。 一杆大旗之下,十几匹雄壮的战马驻足而立。 这些骑兵滴水的蓑衣下,是朱红的大楚甲胄,显然这是一支楚军精锐。 文魁郎刘仁基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看着朦胧春雨中,士气高昂的龙骧军团。 他做梦都没想到,楚帝竟然知道自己在为七皇子效力,看来他低估了皇帝的能力。 很多事情,楚帝的判断力超过他人想象,刘仁基只是有一些小动作就被发现了。 “仁基兄,咱们怎么办?” 某一刻,身旁雄武的项正,开口询问刘仁基。 斗笠覆三羽,甲胄刺骨寒,镇北将军刘仁基眼中闪过异色,喃喃的道。 “不用担心,周云比咱们厉害,准备西征吧。” --------------------- 洛阳。 城南一处偏僻的小屋,茅草屋年久失修,残屋断梁。 如今连绵春雨,这是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 斧头帮何长老身材肥胖,他一边安抚娇媚的姘头,一边带着淫笑,上下其手。 忽然,砰的一声,旧木门被一脚踹的粉碎。 门口风雨涌入,何长老定眼一看,头皮发麻。 几步外赫然立着两个头戴斗笠,身着皂衣,手持绣春刀的强大武者。 “啊……,何某知错了,求求秦王饶某一命……” 这个时候,何长老再也顾不得颜面,肥胖的身躯跪伏在地,颤抖的乞求活命。 可几个斧头帮的地痞,等待了片刻,想象中的刀剑并没有来,正当何长老疑惑时。 一张楚纸缓缓掉落在他面前,他抬头望了望,这才发现是皇城司的鹰犬,呸,英雄。 满脸横肉的何长老强装镇定,咽了咽口水,摊开水滴打湿的楚纸。 看着看着,何长老先是双目圆瞪,不敢相信, 随后仔细确认,面露狂喜,忍不住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天无绝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 雨滴落在玖月楼的院子中,石板水洼连连,积水不少。 这是一间两进的别院,内有中堂、东厢房、西厢房。 下人奴仆一应俱全,甚至官人还可以在此办公差人跑腿。 每一间屋子都是玖月楼的红倌儿,如此环境,就是要给客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风雨中,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员外踏步进了院子,身后的小厮收起了油纸伞,安安静静的退走到耳房。 这是卢员外,五姓望族的官僚,东厢房小寒仟就是他的姘头, 这个时代,红倌儿能成为那个富户权贵的心头肉也是很不容易的, 寻常人家上一次柳楼最低要七八两,洛阳长工一年的收入不过区区十贯上下,这相当于后世一次就要开销七八万。 一般消费都如此高昂,更莫说养一个红倌儿在玖月楼,那银钱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夜晚烛火。 红袖添香。 老员外浑身无力,瘫在榻上休息,小寒仟只穿了肚兜,娇媚帮老爷解闷,她手上的按压动作也很专业。 “啊……哎,舒坦,小美人,这老背按一下,就是舒服!” 老员外叹息一声,想起家中人老珠黄还作威作福的发妻,不禁感到人生悲哀。 那是卢家女,五姓望族之一,曾经为了娶她,自己也改姓了。 这些年有卢家庇护,他在官场是还行,但家中日子是真难熬。 “奴家这点手艺算得了什么,教坊司的花魁圣女,那双手才叫厉害,柔若无骨,却强劲有力。” “哼哼,圣女?跟李诗诗还有康小小去了定襄楼的那个?”老员外枯槁的脸上露出冷笑,询问小寒仟。 “是啊,她们都被赎身了,如今当女卒,可威风了。” 说到这里,老员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卢家主要他们暗中疏远裴家, 右丞相当起了对付秦王的马前卒,很可能要被秋后顶罪。 老员外瞧了瞧娇媚的小寒仟,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还威风?离她们远一点吧,苍天在对付北疆人,河帮已经被灭了,杜齐明下了大狱,” “定襄楼里有个厨子,一人杀了皇城司十几个高手,否则定襄楼也没了。” 这么可怕? 河帮可是洛阳庞然大物。 娇媚的小寒仟头皮发麻,河帮数千子弟,最终也只是权贵脚下的一条狗。 难怪最近几天,玖月楼多了几十个打手,老鸦们在夜里都是忧心忡忡。 原来洛阳黑道掀起了一场帮派大战。 春雨时节,庭院老树,东厢房的火光显得朦胧暗淡。 与玖月楼的安宁不同,几里之外,一处河帮的赌场,此刻危机重重。 几十个精壮的黑衣汉子手持各种兵刃,他们全力以赴,抵挡斧头帮何长老的偷袭。 昔日繁华的赌场,今夜成了斧头帮跟河帮的战场。 阿奇是河帮的堂主,他是逃难来的上党郡农户,一家人快饿死时,河帮给了条活路。 他在码头干活很积极,有一把子力气,被郝爷看重,提拔为堂主,乃是河帮忠心耿耿之人。 此赌场就是阿奇的命根子,郝爷交给了他,他就要守好。 阿奇手持一柄精铁长刀,带领几个骨干,凶悍异常。 赌场里,刀光剑影,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河帮虽然竭力抵抗,无奈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河帮的人渐渐死光,阿奇也被两个雄壮的汉子,反压在赌桌上。 “何老狗……你不得好死,郝帮主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何长老面脸横肉,笑的乐不可支。 他得瑟的摇头,斧头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忽然,一斧头劈断了阿奇的膝盖骨。 “啊……啊!!” 筋骨断裂,疼痛钻心,年轻的小伙面容痛的扭曲。 在阿奇的哀嚎声中,一柄寒光闪闪的斧头按在他的脖子上,何长老肥硕的脸满是凹坑,恶狠狠的道。 “说,郝大雕去哪里了?说出来给你个痛快,不然,让你生不如死。” 阿奇假装害怕,口中带血,骗何长老靠近,一口咬掉了他的耳朵。 “哈哈……废物,等帮主回来,要你们的命。” 春雨时节,万物复苏。 洛阳楚人看不见的几十个角落里,一场屠杀正在进行。 …… …… 第333章 洞庭湖大火 长沙郡。 洞庭湖畔。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此地悬山连绵,飞鸟腾云而过。 忽然,前方出现一股乱流,群鸟为之一震, 鸟儿乱飞了良久,才稳住了身形,在天空之中滑翔。 下方迷雾中,无数红色的光芒升腾,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伴随着熊熊大火的是无数楚人的喊杀声、咆哮声、哀嚎声。 “咚!!” “咚!!” …… 潇湘剑宗,打响了山顶的青铜古钟, 此为灭门之钟,凡听见此钟者,立即逃离,他日再恢复潇湘山门。 四名青衣剑客,死死护住敲钟的长老,五丈台阶上,是无数身覆甲胄的兵卒。 他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四名剑客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个的被楚军的长矛刺死。 “师叔,冠清顶不住了,师叔……” 江湖高手赢不了军队,除了甲胄兵刃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没有配合。 下方攻打大钟的楚军,用长矛组成了军阵,山门之中,肆意屠杀潇湘剑宗的弟子。 六柄长矛寒光闪烁,正当这名叫冠清的潇湘子弟要被楚军杀死时,一道强悍的剑光,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砰-砰-砰……” 潇湘子来了,他凌空一剑,势不可挡,六名长矛兵连人带甲被斩碎。 紧接着,建安军十八营的副统领一人一剑,杀入敌阵。 楚兴城一战,潇湘子突破宗师,剑道上更是悟出了‘杀决’二字, 方今天下,他乃是数一数二的剑客。 “四师弟,钟不用敲了,带师父跟冠清走,快,这里有师兄顶住。” 正当冠清还在仰慕掌门的神剑时,猛然被潇湘子此言唤醒。 他环视战场,潇湘剑宗的人一个个倒下,根本扛不住, 更可怕的是,远方山门的兵马源源不断。 他看见一杆大纛缓缓到达山门,后方旗帜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 这些人根本不是其他门派的复仇者,而是狗皇帝的军队。 一开始这些人王八羔子还装一下,后来打不过,这些人干脆也不装了,南阳的军队直接杀了进来。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可惜,潇湘子的剑早已开锋,他一身气血之力澎湃,重剑在他的挥舞之下,宛如死神的镰刀,一路杀敌无数。 “杀啊,杀啊,杀了他!” “弟兄们,杀了潇湘子,赏银百两。” …… 长矛如林,二百多名身覆甲胄的兵卒围绕着大殿前的潇湘子, 尽管前方遁甲碎裂,残肢乱飞,但对方只有一个人,任凭他再厉害,也只有死的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后方的南阳兵卒并没有害怕,而是前赴后继,就看谁是幸运儿了。 长剑凌空,杀敌无数,潇湘子眼之所及全是南阳兵卒。 他举目望去,百年潇湘剑宗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再无扑灭的可能。 潇湘子的眼眸黯淡,内心闪过绝望的同时,也爆发滔天怒火。 重剑猛然霸道三分,一名气势汹汹的楚军兵卒被他自下而上,劈成两半。 “啊!!!” 潇湘子怒了,他踏步而起,凌空杀进敌阵, 长剑如霜,杀气如龙,一路所过之处,人甲俱碎。 一连杀了四十多名楚军后,南阳兵卒终于害怕了,前排士兵不自觉的后退,渐渐形成十几丈圆形空地。 潇湘剑宗,山门大殿之前,南阳兵卒将潇湘子团团围住。 “哒-哒-哒……” 披坚执锐的士卒让出了一条路,一匹雄壮的战马上,跨坐着一位武者气息恐怖的将军。 此人身高九尺有余,三羽赤盔,仪表堂堂,他冷峻的脸上带着欣赏,淡淡的道。 “不愧是建安军十八营的将军,果然厉害!” 潇湘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下一刻,他猛然用剑指着敌将,怒吼道, “你们把秦王怎么样了?他一心为国为民,不是因为他北疆早就反了,还有你们作威作福的份!” “为什么要这样对秦王,就因为他不愿意跟尔等同流合污吗?” “哈哈……”战马之上的将军笑了,他痴笑的讥讽道。 “对付秦王的不是南阳,是他的父亲,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闻听此言,潇湘子如遭雷击,虎毒不食子,没想到楚帝对秦王做这种事。 山河破碎,力挽狂澜,不顾自身,险攻定襄。 秦王就是潇湘子的精神支柱,既然秦王已倒,潇湘子也不想活了。 他的潇湘内经自丹田极限滚动,一股可怕的气血之力沸腾,潇湘子一声怒吼,直奔南阳的猛将。 战马之上,南阳大将只是从后方兵卒手里接过精铁青龙戟,随后便与潇湘子战作一团。 一人战马重甲,长兵呼啸,一人身覆布衣,只有一柄重剑。 双方的条件根本不对等,这种决斗是毫无悬念的。 十几招后,潇湘子倒飞而出,撞在大殿台阶之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无数兵卒犹犹豫豫的围拢过来,潇湘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着长剑,站了起来。 建安军卒,只能战着死,否则,辱没了北疆雄兵的威名。 他的眼睛里,全是怒火,他愤恨的望着前方大纛下的猛将。 潇湘子很清楚,就算有一身玄甲,他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这种将领只有李泰、王武那些人才能对付。 长矛兵退了,整整齐齐的后退,战马上的南阳大将抬手了。 他策马几步,来到前方,疑惑的道,“潇湘子,你不过一个江湖人士,何苦替项济卖命?” “不如来我南阳,荣华富贵,用之不竭。” “哈哈……大好男儿,岂可为走狗卖命?” 潇湘子剑指南阳大将,眼神中全是轻蔑,疯狂讥笑南阳萧氏。 春雨蒙蒙送豪杰,烈火之中,潇湘子渐渐被南阳长矛兵围住。 他的体力耗尽,身无甲胄,已是必死之人。 “秦王,路上等等我,臣潇湘子来了……” 正当潇湘子意识模糊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看见南阳兵卒成片成片的倒下。 几十名黑衣蒙面人,手持连弩自后山大殿侧面杀出,几十人的箭雨覆盖,堪比几百名弓箭手。 潇湘子感觉到一股巨力,拉着他的手臂,随后他自己腾云驾雾,飞了起来。 天空灰蒙蒙的,全是烟尘,浓浓的黑烟,到处都是大火。 潇湘子累了,他想睡觉,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南阳军大纛之下。 萧世安眼神冷厉,铁胎弓被他拉得嗡鸣震动,宗师七重巅峰的弓将。 这一箭他很有信心,只要松手,被架着抬走的潇湘子必然死路一条。 但关键时候,后方有一只老手,压住了他的兽面肩吞。 萧世宁抚摸胡须,目光灼灼的道,“陛下的命令,咱们该干的已经干了,没必要往死里得罪秦王。” “秦王的势力已经被全部减除,哪里还是威胁?” 萧世安的话,老成的萧世宁找不到理由反驳,但他本能的摇头道,“老夫也不知,但总觉得秦王没那么容易覆灭。” “北疆这样的实力,如果要灭亡,那至少是腥风血雨,这样轻松,总感觉不对劲。” 战马之上,萧世安望着远去的潇湘子,犹豫片刻,收起了铁胎弓,随手丢给后方雄壮兵卒。 他策马驻足,马匹在石板上打转,萧世安随着战马起伏。 山林中,潇湘剑宗火光滔天,浓烟滚滚。 萧世安眼前忽然恍惚,他好像看见了罗浮山的大火。 那个时候,项济的建安军在罗浮山下,硬战十万狼骑而不败,何等英雄风采? 某一刻,萧世安最后看了一眼山林,帝王一怒,百年大宗已经完了。 他策马回身,挥手指挥大军撤离,走到萧世宁面前时,眼神冰冷道,“放过潇湘子,就当还项济罗浮山的人情了。” “项楚连周云都容不下,得到北疆精兵后,必然也容不下南阳,” “开宗族会议,接受徐州郡了然的计策。” …… …… 第334章 莫须有 帝都洛阳。 皇城高大巍峨,红墙金瓦,虎卫如林。 乾政殿里,雕龙大柱高达八丈,斗拱穹顶,恢弘大气。 金砖之上,文武百官身着华丽的仙鹤楚服,头戴大楚冠帽。 他们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皆是大楚的栋梁之才。 此刻,洛阳的权贵难得团结一致,他们在集体声讨秦王项济。 “城南施粥,皆是黑米污水,此乃害民之举……” “洛阳忠臣清官,无数人被秦王屈打成招,此残害忠良也。” “秦王麾下,飞扬跋扈,圈养死士,乃不臣之人……” …… 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河帮被五姓望族的斧头帮灭了,潇湘剑宗犯了众怒,被各大门派所杀……等等等,北疆的势力被敌人几乎消灭殆尽。 官场最讲究趋利避害,这些事就算傻子都看得出,真正动手的人是大楚皇帝, 陛下已经下场消除项济势力,秦王完了。 大臣们害怕的是登基之后的秦王,害怕他成为皇帝,秋后算账。 如今,秦王项济板上钉钉没机会了,这些王侯权贵岂会再给秦王脸面。 此刻是落井下石,见机报仇,几个月的怨恨,加倍奉还。 尤其是五姓望族,他们对北疆势力恨之入骨。 秦王比武,他们输了大量银钱,项济破运河案难道就不破粮商案了? 无数大斗小斗、陈粮霉粮的事被秦王连根拔起,秦王归来几个月,他们损耗不下百万贯。 拿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大殿之上,以右丞相裴温为首,礼部尚书窦远、兵部侍郎卢安国为辅,他们慷慨陈词,将秦王说成祸国殃民之人。 龙椅之上,楚帝眼眸冰冷,帝王之威,口含天宪。 某一刻,圣昌皇帝面无表情,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起圣旨,革除秦王项济洛阳城南令……” --------------------- 洛阳城东。 天策府。 “行了……行了。吃不下了周老夫人。” 大殿长廊,桌子木凳。 周云的天策府格局相当简洁,东南门进来之后,没有萧蔷,没有垂花门,也没有左跨院、右跨院。 进门一座军营,一眼就看见中堂大殿了。 文魁郎刘仁基跟项将军被周李氏热情款待,天策府大殿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人了。 没想到一来就是两个大人物。 自从上次秦王驳了皇帝的脸面之后,那些个洛阳官吏就再也不敢来了。 三张桌子上,摆满了天策府的特色菜肴, 北疆薄皮酱牛肉、萝卜炖羊骨、腌马肉,还有北疆的豆腐煮鱼。 除此之外,梅清偷偷说了刘仁基的身份后, 周李氏还将冰库的熊掌跟上好的清河醉,都用来招待这帮子大楚兵卒了。 十几个羽林军的护卫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怨恨的看了一眼文魁郎:你了不起?你清高?这酱牛肉、熊掌多贵,你知道吗? 项二愣子狠狠的瞪了夫人梅清,仿佛在责怪她将山珍海味都拿了出来。 随后秦王恬不知耻,也加入了吃货大军。 此情此景,周云嗤之以鼻,鄙夷的望着胡吃海喝的秦王项济。 这孙子说白了,就是不相信刘仁基愿意支持他。 皇帝说了他不信,周云说了也不信, 甚至刘仁基这个时候都明牌了,直接带着羽林军项正来天策府吃马肉,项二愣子还是有点不信。 大楚军队将官中,刘仁基的威望太高了。 他本身就是大楚文魁郎,四大才子之一。 更有平洛阳之乱,带残军北上,驱逐北狄大军,稳定太原,重建楼烦关等等功绩。 这样的人,会支持他这个失去皇帝眷顾的秦王,项济觉得不合理。 否则,以项二愣子对杨猛、王武的尿性,这会连心窝子都会掏出来,更别说这些山珍美酒了。 刘仁基眼神闪烁,脸色铁青,这帮护卫如同野猪刨食,太丢羽林军的脸了。 他暗地踹了项正两脚,但后者视若无睹,跟身旁的护卫为了酱牛肉差点吵上了。 “明空啊,叫火房再切六斤牛肉,拿六壶清河醉,别搞得咱们天策南府浪得虚名。” “让隔壁虎卫军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北疆天策府请不起呢?” 周云面若玉冠,星目中闪过狡黠,大手一挥,上好的吃食管够。 “周兄弟,咱们不是来蹭吃……” 刘仁基还没说完,就被身覆锦衣软甲的周云挥手打断了, 上柱国大将军周云单手举杯,豪迈的说道。 “择日不如撞日,这一顿寒食,就当是为诸位西征践行了,” “周云祝尔等,建功立业,收复河山。” 自古军人之间的感情是淳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军卒大多由社会底层构成,他们崇拜秦王在北疆纵横沙场, 尤其是经历过北狄之战的人,更视秦王为天上人物。 校场之上,不少天策府护卫疑惑的望着羽林兵卒, 他们也许不认得刘仁基,但他们认得羽林的甲胄跟旗帜。 这帮子残兵败将,也来投靠秦王了? 是的,残兵败将!在北疆眼里,除了他们,大楚其他都是残兵败将。 李义提着两桶清水,在喂食马匹,阿流斯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气。 最近天策府很压抑,那夜之后,几乎没人再来了。 杜大人在酒街坊被抓,三叔公似乎也被软禁了。 各种官员消失不见,连三教九流也被斧头帮灭了,河帮势力烟消云散。 如今,天策府在洛阳,可以说是孤寡势力。 大殿长廊。 酒过三巡之后,羽林兵卒大多喝过头了,他划拳吆喝,不少人醉的七荤八素。 长廊尽头,刘仁基跟周云碰杯,小酌一口, 前方秦王喝醉了,搂着两个雄壮的洛阳子弟结拜,跟士卒们打成一片。 打从刘仁基进门,周云就看出来了,刘仁基有话要说。 秦王在最好,不在也没关系。 反正他要说的话,估计秦王也听不懂,周云在就行了。 “周将军,这次西征,仁基希望上柱国能帮衬一二。” “呵呵……”周云笑着喝了一口,清河醉越来越纯了, 不得不说,北疆楚人在大环境安定之后,无数技术突飞猛进。 “仁基兄放心,本将会给李兴军令,一切听从雍州大都督的安排。” “如此,仁基谢过周将军。”刘仁基恭敬的行了楚礼,有龙骧军配合,西征大军实力将上一个台阶。 “本将此生有幸,能带大楚最精锐的军团出战,此番必大破灵武,杨我大楚国威。” 闻言,周云笑了,笑的耐人寻味,他淡然的道, “仁基兄难道觉得,西征吴元昊很简单?” 在刘仁基疑惑的目光中,周云在桌子上摆下了几粒花生米。 文魁郎刘仁基不知道很正常,很多事情,尤其是年岁久远的,有信息障碍。 大楚皇帝将很多真相压在了水面之下,周云有强大的间谍部队,对天下局势自然了如指掌。 聪明人说话是很舒服的,周云只是略微几句,刘仁基就知晓了其中的难度。 吴元昊叛楚长达二十几年,当年若不是大楚监军要逼死灵武吴家,他们也不会反。 这二十年来,吴元昊每日都在为大楚讨伐他而准备, 灵武周边依照山势之险,建立了两道长达几十里的防线。 内中乌堡纵横,兵马精良,虽然贺兰山吴氏只有三万多嫡系,甲胄、器械也缺乏,但想要攻陷他们,绝非易事。 “这是一场持久战,水无常势,兵无常形。” “仁基兄戒骄戒躁,切勿急功近利,稳扎稳打,才是上策。” --------------- 皇宫。 御书房。 魏公公眼里闪过担忧,楚帝最近劳作的时辰越来越长,这不是好现象。 正当红顶大太监想要劝说几句时,一股强大的威压出现在御书房的黑暗角落深处。 有个小黄门接过了纸条后,呈给了魏公公,而当魏孝贤踏上玉阶时,那股威压已经消失了。 御台之上,楚帝批改了一份关于运河的奏书后,才缓缓打开楚纸。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 “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楚纸上的事,圣昌皇帝一目十行,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平静如水。 但楚帝觉得不对劲,就是一切太正常了,他才觉得不对! 刘仁基进了天策府,项济、周云并没有动作,这到底是何解? 窗外园林,一只燕子在哺育小雏鸟,叽叽喳喳,传入御书房。 楚帝思索良久后,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太多疑了。 他叹息一声,沙哑的道, “魏大伴,将洛阳的那些布置撤了,羽林、龙骧过了潼关后,各路兵马都回去吧。” “那个时候,秦王没机会了,就算有卧龙周云也不行。” …… …… 第335章 河道乱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洛阳。 二十二坊河道。 码头上,无数蓬头垢面的苦力短丁在等活计,酒街坊码头涌入了不少新的管事。 昔日的斧头帮,也将势力扩展到了城外,如今码头也算是他们的地盘了。 运河卸货的不远处,有一棵老柳树,柳树下,斧头帮在结算工钱。 “节老三,六百二十钱……” “刘麻子,五百八十钱……” “黄大牙,四百钱……” 黄大牙是个粗汉,人不算高,但长的壮实, 尖嘴猴腮的斧头帮老秀才一开口,黄大牙就怒不可遏。 “怎么才四百钱?老子干了十几天,最低也要六百五啊。” 斧头帮几个管事冷眼的看着他,一脸嫌弃,就他事多,老秀才冷冷的道。 “咋的?觉得爷们算的不对?” “你狗日的,洒了一袋粮食,那就得扣十倍!连货带罚,四百都是老子仁义了。” “不服就给老子滚,爷爷还说了,今后斧头帮码头,没你黄大牙的落脚地。” 黄大牙在咆哮,那袋粮食本来就开口了,这不是他的错。 可惜斧头帮才不管谁的错,有损失就要扣钱,并且是加倍扣。 所有的楚人苦力都低头不语,他们眼里有怒火,但不敢得罪斧头帮, 以前河帮在的时候,他们没日没夜的干,十几天最少两贯钱。 夜深了,河帮还提供点吃食,虽然只有炒面跟馍馍,可那段日子是真舒坦啊。 哎!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 如此日子,还没过几个月,就被打回原形了。 可笑啊,他们当初还嫌弃河帮给的少,吃食也差,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看见河帮挣的盆满钵满,很是愤怒。 今天才知晓,原来人家只是分口饭给他们吃,像斧头帮这样,干苦力的流民还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矮壮的黄大牙委屈啊,他泪流满面,下巴发颤,嘴巴里嘀咕着。 “老子夜里也给你们起来干活,你们欺人太甚,太过分了!” “以前郝爷在的时候,咱哪里要过这种日子。” 完了!十几个熟悉的苦力不禁头皮发麻, 黄大牙怎么能说这种话呢,那不是找死吗? 果然,斧头帮的人眼里闪过冷笑,几个高大的黑衣汉子一把抢走了黄大牙的四百钱。 “黄大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己送!” “嘿嘿……来啊,将这个河帮余孽抓起来。” 老柳树下,几十个蓬头垢面的楚人面露焦急,有些人甚至不忍心看了。 远方,一片狼藉,黄大牙被六七个斧头帮殴打,这会都不动了。 一个楚人婆子,哭丧着哀嚎着冲了进去,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娃娃,死死护住当家的。 婆子趴在黄大牙身上,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几个斧头帮的打手瞧了瞧,停手等黑衣老秀才的话。 “黄氏啊,你男人竟然是河帮余孽,咱这不好办啊。” “苟爷,您老行行好,咱男人是个怂蛋,哪有那个胆子。” 望着几步之外,衣衫不整,苦苦磕头哀求的婆子,老秀才眼里闪过淫邪,但随即就满是鄙夷, 呸!奶奶的,连个女人样都没有,真扫兴。 老秀才挥了挥手,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几个斧头帮打手互视一眼,虽然有些犹豫,但他们也是小喽喽。 三个人抄起棍子,当即不再留情,两个雄壮的汉子拉开黄大牙的家人。 此情此景,几十个楚人苦力都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正当众人都以为黄大牙必死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柳树下响起。 “五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斧头帮的老秀才气笑了,十几步外,赫然立着个朱红戎衣小子。 此人脑袋很大,看上去十几岁,手里抱个嬉笑着流口水的小孩。 反天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然敢来管斧头帮的事。 黄家婆子将丈夫拉到了一边,目瞪口呆的望着远方。 几十个楚人汉子皆是面面相觑,前方的场景太残暴了。 抱着娃的大脑袋,一句话没有,一柄短剑轻而易举,连杀十几人。 糟了!这是个将门子弟,踢到铁板了。 老秀才浑身打颤,跪在原地,冷汗从额头流下,他颤颤巍巍的道。 “小英……英雄,老夫只是个打杂的,求你放……” 他话还没说完,李信手起剑落,尖嘴猴腮的老畜生死的不能再死。 “那粗汉求你的时候,你放过了吗?” 大孝子方才在河边看了很久,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出手, 天策府现在是非常时期,能不惹事他是不想惹事的。 可实在是这些斧头帮的畜生欺人太甚,他才忍无可忍。 至于几十个蓬头垢面的楚人,大孝子都不屑看他们一眼。 他呸了一口,洛阳楚人真是废物,这要在北疆,早砍死这些帮派分子了。 --------------------- 运河变了,一切都变了。 杜齐明被抓后,二十二坊失去了秩序。 无数官员早就盯上了贸易赋税这块蛋糕,如今他们肆无忌惮的撕咬。 运河苦力也是越来越难,他们被压榨的很厉害,再没有河帮时期的福利了。 最直白的体现,就是大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二十二坊里,破家死人的商贾恶性事件接连发生。 杨柳垂河,乌蓬货船连绵不绝。 大孝子抱着蹦蹦跳跳的二孝子,走在杨柳路上。 说来奇怪,周云的两个儿子都很‘孝顺’。 大儿子自幼就不把他当回事,从能说话起就劝母亲改嫁。 来了武川镇后,更是进献了泼狗血、夹手指的坑爹计策。 小李安也是牛人,白天晚上永远有用不完精力,吵闹不休。 且奶妈跟婆子都带不了,除了至亲,谁来都是嚎啕大哭。 大孝子跟李娘子哄得到很正常,毕竟带了这么久。 但周云竟然也能带住,这是大孝子没想通的。 天策府,母老虎为了自己的利益,果断出卖了儿子。 “你去大楚看看,那家不是大哥带弟弟,你凭什么不带?” “别家有兵马给你?别家有偌大的基业给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大孝子反驳过,挣扎过,他痛斥母亲不讲道理。 可惜家中,她就是道理,跟道理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大孝子眼睁睁看着母老虎将小李安交给他,随后就跟父亲你侬我侬去了。 青石板路上,酒街坊人来人往。 李信跟项茹走在街道,路人们都投来怪异的目光。 大孝子如此行为,加之后方十几个雄壮的护卫, 他们都以为此人是入赘了那家权贵,被女主人欺负着呢。 更有甚者嘀嘀咕咕,仿佛在说:哪家权贵瞎了狗眼,招这种货色? 人道洛阳花似锦,百年国都之繁华,古未有之。 尽管二十二坊在洛阳城外,但它依旧繁荣鼎盛。 运河二道,人群川流不息,商贩小店络绎不绝。 自从项济连城南令都没有后,北疆集团在洛阳朝堂的参与度就基本归零了。 洛阳的财政很好,无数官员在歌功颂德皇帝的英明神武。 尤其是二十二坊,报上去的政绩简直华丽到不可思议。 但李信对此嗤之以鼻,不知道是底下的监官瞎了,还是上头的官员瞎了,或者他们都瞎了。 总之李信一眼就能看出来,洛阳运河比过去破败了很多, 至少对洛阳庶民来说,运河确实比过去难多了。 糖油粑粑的小摊贩,是最近才从北疆传来的, 此物一出现,立刻席卷河洛小摊界。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无数洛阳摊位出现了。 项茹开心的接过李信的小吃食,最近她心情很好,十六姑姑给她送了个金叉,本人也搬到天策府来住了。 十六姑姑为了留在青龙的身边,似乎和母族闹翻了,如今是个孤零零的女子。 周李氏对项茹很好,李娘子就更不用说了。 李信也决定留下来陪她,项茹觉得很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个大脑袋待在身边,她就会很欢喜。 至于捣蛋的小李安,她根本不在意。 在她眼里,大孝子是万能的。 就像刚才,巡防军来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个将官还对下属说,不要诽谤,不要乱指,肯定不是他们。 并且将斧头帮的人打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力量在军队中的体现是最明显的,朝堂上的事,巡防军管不了。 但就现在大楚而言,没那个不长眼的敢惹北疆武川镇的少将军。 北疆虎狼之兵还在马邑、定襄,听说最近又和北狄人掐上了。 狗日的,位置竟然在阴山以北,可见定襄军团现在占了多大的优势。 以前武川镇将门没有崛起的时候,大楚可是连定襄粮道都守不住。 走过城门,拐过街角,远方人头涌动。 走了十几步后,项茹才看见,原来是大楚官兵在张贴最新的邸报。 项茹很好奇,拉着大孝子驻足观看, 前方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好不热闹。 项茹仔细的聆听之后,秀脸上带着疑惑的道。 “西征军势如虎狼,连破两座关城?父亲跟上将军不是说,吴元昊很难打?” “河南泰山郡,太平道死灰复燃,又开始作乱了……” …… 大孝子一边熟练的摇晃弟弟,一边眼睛里闪过精光。 十七营善于打偷袭战,李信更是深得战术精髓,加之他斥候出身,对地形很敏感。 灵武贺兰山一带,不,应该说黄河以北,能打仗的位置,大孝子都了如指掌。 灵武地区连破两座关口? 大孝子跟赵小乙互视一眼,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极度嚣张,喃喃的道。 “西征军打的怎么顺利?不应该啊。” …… …… 第336章 天下震动 戎边不以山川之险,国威不以兵卒多寡。 大楚王朝,威压天下的时代到来了。 大楚第九帝,大行·圣昌皇帝二十五年。 自辽河之殇后,沉寂了二十余年的中原霸主,再次对周边邻国张开獠牙。 大楚北疆定襄同北狄人的战争,最早可以追溯到楚帝二十一年。 那年,帝国猛将上官虎带领十万良家子戎边,拉开了北狄国战的序幕。 在清水河谷地带,徐州精兵夜袭,扫荡了万户贵族阿骨部。 在谷粮口,徐州精锐以步破骑,击溃突厥万户贵族浑部,并活捉了首领浑。 更是命令良家子中功勋将领周云,于阿骨部旧地建立武川镇,防御北狄人的反扑。 然而北疆血与火中,诞生的强大将门武川镇,在马邑战场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强悍。 武川镇李氏与铁血皇子项济达成同盟后,更是如星辰般闪烁。 楚帝二十三年,大楚五十万北伐军先胜后败,连续丢失定襄城等战略要地。 北狄国六十万虎狼,席卷北疆,大有攻破楼烦关,入主中原,重现北魏王朝之旧事。 但北疆楚人豪杰项济、周云率领建安军凶猛出击。 他们先后通过罗浮山之战,北山之战,野狐滩之战,将北狄国铁力可汗的野心化为泡影。 楚帝二十四年十月,北疆诸军回归,洛阳一时间兵马鼎盛, 从此刻开始,天下各国无不在关注,洛阳里楚国皇帝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帝二十五年,圣昌皇帝命令大将刘仁基、李兴西征灵武地区,拉开了楚国外战的风暴。 猛将张马率领的十六营步军攻势如火,一连攻破黑水、上桡两座雄冠。 龙骧军更是在银川口荒原地带,击败了吴元昊跟北狄人的联军。 为掩护贺兰山地带的楚军,定襄节度使王右宁率领北卫营、骑二营、骑三营,协同大量北疆散骑,合计四万骑兵出阴山。 定襄军团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突厥部落被连根拔起。 此战俘获牛羊数万,骆驼千匹,解救楚人奴隶九万七千余人,俘虏突厥人超过两万。 草原人连续发动了六旗王帐军,四部万户贵族才将王右宁的攻势挡下。 楚帝二十五年六月,鏖战数月的定襄军团见无机可乘,遂于七月初陆续回归定襄驻地。 灵武跟阴山两场大战令天下各国侧目,尤其是阴山之战。 大突厥国以勇武着称,但却十万狼骑对付四万楚兵,打的异常艰难。 草原之战,标志着楚国野战军,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的水平,甚至有超过的趋势。 同时,这也是大楚王朝再以少量精兵的形式对敌国实行打击。 与过去动辄几十万兵力不同,这次两个战场合计兵力不超过二十万。 但其产生的破坏力,远远超过了过去大楚国战的成果, 这是自野狐滩之后,楚帝以精兵战术又一次获取的巨大胜利。 高职业化的精兵,能在战场上完成更多的战术任务, 无论是机动能力还是攻击能力,都不是大量臃肿的弱兵可以比拟的。 更重要的是,少量的兵马对粮草的要求会大规模降低,极大的减少了帝国后勤的压力。 这使得国家有更多的银钱投入到单个兵马的价值上。 以龙骧军的骑一营,定襄城的北卫营为例。 一名骑兵拥有两匹北狄大马,即使军方大规模采购,其价值最低九十贯。 优良的武川玄甲不考虑,单凭优质的扎甲跟布面锁子甲各一套,便要六十贯。 长槊、弓弩、箭矢、马鞍等等,合计不下于一百五十贯。 在不计算粮饷跟抚恤的情况下,一个北卫营骑兵的花费不下三百贯。 一万龙骧军跟北卫营模式的骑兵,装备消耗预计超过五百万贯。 所以历史上,汉武帝丢失了七万远征精锐后,那就是举国之殇。 北疆鏖战期间,项济、周云用大楚北伐军跟库尔支旗的物资,装备了六万多精锐,其价值富可敌国。 楚帝项乾接收北疆的军队,无疑是一次帝国暴富。 如此形式,天下各国的军事变革在暗地里悄然进行,高昌、西突厥、高句丽先后进行了精锐兵马的组建。 同时天下各国也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北疆定襄军团对草原的攻击只是一次试探。 其主力不过是北卫营跟骑二营、骑三营,加一些北疆各堡的散骑。 北疆五郡能调动的精锐还有很多,如杨延的步一营,余建山的十一营, 李保的十三营,刘黑豹的十四营,王武的十五营,甚至楚兴城的第十八营。 即使秦王跟武川镇周云都回到洛阳,马邑、定襄依旧拥有庞大的军事力量。 楚帝二十五年七月,天下有很多消息涌入洛阳。 太平道在泰山郡死灰复燃后,一路攻势凶猛,竟然重新夺取了开封城。 幽州节度使夏侯杰、南阳节度使萧世安、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奉命夹击河南太平道。 河南不安的同时,漠北草原也不安宁。 大突厥国在勒尔浑河举行会盟,铁力可汗痛斥大楚不遵循盟约,号召天下同伐大楚。 高句丽、西突厥、契丹、室韦皆有代表参与,五方组成了伐楚同盟。 其中室韦是东突厥的小弟,坐一方桌子纯属靠大哥。 而契丹族的耶律氏,能登上台面,靠的就是实力。 契丹人虽然只有两三万骑兵,但其战力彪悍,乃东胡庞然大物。 可这些事情,离大楚洛阳太远了。 七月末,洛阳正值炎热之时。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繁华的帝都,大楚重新修建的楼烦关,正式投入使用。 由宗人府大将项造,带领二万护城军进驻,这意味着北疆楚人被彻底隔绝在了关外。 如此,洛阳城中,项济跟周云的势力算是被压到了谷底。 ----------------- 洛阳,城隍庙街头。 一位身着旧长衫,下颚稍宽的书生,咬紧牙关,将根大棚的梁木顶起。 他青筋暴起,嘴角歪斜,用尽全力,但就是脚底打滑,怎么都弄不起。 “唐兄,哎呀,你怎能不叫我等啊。” 两个从后方土院子里出来的书生见状,不禁责怪唐姓书生,并火急火燎过来帮忙。 有心帮忙是好的!但他们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三个书生,鸡飞狗跳,硬是弄不起一根大梁木。 一时间,三人面目通红,汗流浃背。 城隍庙街头, 三个书生长衫湿透了,他们眼睛微眯,扫视街涌动的人潮。 最近秦王日子不好过,他们施粥的时候,害怕巡防的衙役找麻烦。 城隍庙的墙角,一个眼皮永久肿胀、大龅牙的矮壮汉子对着几个书生笑了笑。 刚刚瞧着三个秀才手忙脚乱,还以为多重,没想到就是三袋米的事。 这是一个粥棚,官方跟商贾的人消失了,他们不敢得罪齐王跟晋王。 如今老三、老五如日中天,楚帝要他们母族对付太平道,算得上是百般恩宠。 此刻,粥棚只有一些寒门学子愿意来帮助秦王。 街角处,出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唐书生不禁头皮发麻,怕什么来什么。 裴寂斎来了,他面容扭曲,嘴角带着冷笑。 十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棍,将粥棚的瓦罐跟灶台一通乱打,闹腾一阵后,扬长而去。 秦王施粥,黑米污水,乃害民之举!各路官吏必须阻止。 夏日炎炎,阳光正盛,可几个书生的内心却是冷如冰霜。 下颚宽大的唐书生似乎是年长者,在衙役走后,他也不多言,叫着其他几个人赶紧收拾。 但这玩意毕竟要靠专业人士,黄大牙一个人干的活超过他们一群。 排队的流民乞丐,也自发加入了帮忙的行列,毕竟他们要靠着碗粥活命。 某一刻,唐书生收拾散落在水洼中的米粮时,一双官靴出现在前方。 唐书生咽了咽口水,抬着头颅, 阳光刺眼,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秦……秦王,唐某无能。” “没事,唐小友有心了。” 项济来了,他背着一小袋精米,后方五个护卫也带了点,这是从定襄楼拿来的。 明空气急败坏,但那是刀子嘴豆腐心,项济已经习惯了。 黄大牙身强力壮,急急忙忙接过项济的米袋,搬来一张凳子给项济坐下。 粥棚乱七八糟,大伙都在收拾,项二愣子想帮忙,但却被大伙阻止了。 秦王之尊,岂可来做下人奴仆之事? 项济环视一圈,用脚想都知道,五姓望族的人来过了。 收拾粥棚的崔浩火冒三丈,怒气冲冲要带人去找裴家麻烦, 但是,下一刻,项济叫住了他们。 如今在洛阳,无数权贵等着找天策府的茬, 秦王必须要忍,这是周老弟说的,最近他受这种委屈多着呢! 洛阳城南,街道墙角。 面前是繁华的帝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项济坐在闹市,却涌现出一种悲鸣。 他想做点事,但却有心无力,七八个粥棚而已?为什么洛阳权贵要频频针对呢? 洛阳内外有流民十几万,是十几万啊。 这些楚人,没了这一点点薄粥,拿什么活命? 权贵府宅连十舍,家中陈粮由发霉。 为什么不去干点有用的事? 一天到晚就盯着谁跟谁不对付,谁跟谁有过节呢? 角落里,黄大牙在用刀子削木头,他要给儿子做柄木剑。 他儿子闹腾很久了,项济在天策府时,就见过那个小鬼头。 黄大牙是跟着李信来天策府的,那天他一身是血,婆子在门前苦苦哀求。 女卒医官说了,能不能活,看他的命, 事实证明,大龅牙的命很硬。 周老弟掐指一算,今日凶煞,诸事不吉,这特么都克不死大龅牙,果断留了下来。 项济在黄大牙身旁看了片刻,一柄两尺长的木剑被渐渐削了出来。 “你儿子的?” “是啊,我儿子说将来给少主牵马,要学好武艺,否则抢不过周后十二。” 项济瞧着黄大牙乐呵呵的,不禁再次说道,“你儿子以后不跟你姓了?” “对的,咱婆子说啊,少主救命之恩,大儿子以后姓李了。” …… …… 第337章 贩瓮施粥 楚帝二十五年八月底。 洛阳的天气到了最炎热时候,洛水之上,无数权贵的游船在大河中晃荡。 才子佳人们齐聚在华贵的游船中,他们高贵至极,酒池肉林。 诉说大楚先辈的豪迈,诉说民生之艰辛,诉说平生之志向。 慷慨激昂,仁义道德,引得无数豪族闺中少女追捧。 洛阳城南, 项济便宜岳父兼师父的学堂里。 周云将后方废弃的屋舍修葺了一番,此刻,内中摆了很多泥巴物件,整整齐齐,大约一百多个。 陶器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的出现,让人类的生活提升了一个档次。 它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能否制作陶器,直到后世也是文明的重要评估证据。 “砰-砰-砰-砰……” 周云一身气血之力迸发,双拳带着残影,陶泥被他打的乱翻,短时间内便达到了要求。 他用割线将陶泥分开,分三次取用,在一个模具上用力揉捏粘合,如此阴干之后,大瓮两尺底座就塑形完成了。 将三个三尺宽的泥胚用陶泥捏合,在阴干一段时间后,小心上釉,进窑烧陶,一个七尺高的大瓮就完成了。 城外三叔公的庄园阉割的豚肉出栏,定襄楼每天消耗不少, 但铁牛不满足,他要搞脆皮烤肉,于是乎大瓮就成了问题。 洛阳周边并没有合格的产品,从北疆运泥巴烧出来的大瓮,那不是傻子行为? 几番倒腾,周云弄出来几个。 小明空发现哥哥做的大瓮成色极为优良,且比市面上的大一圈。 一个六尺大瓮在市坊要八百钱到一贯,而哥哥这里,算上木碳、陶泥、人工,不过三百多钱。 这里要是三天开一窑,一窑四十个,一个小小院子,就能月收三百多贯呢? 小明空一合计,眼睛里冒星星,说什么也要弄一个试试水。 如此,周云近日无事,索性就在梅朝云这里开了个小窑场。 其实明空算的成本,完全偏离了实际。 周云的技术,那是工匠系统,几百年后的水平,这技术成本明空没算。 其次,还有个重点她没计算,如果这不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地方。 那么随便一个衙役就能敲坏大瓮,随便一个帮派也能让明空卖不出去。 一个月三百贯,一年三千六百贯,洛阳普通商贾是挣不到这笔钱的。 “小周云,你这个院门可得看好,别那帮孩童顽劣,躲你的大缸里去了。” 梅朝云比项济鸡贼,项二愣子是莽,这玩意是贱。 周云打开兵神系统看过梅朝云,都是同一个属性,四个全是a-,均衡发展。 最令周云奇怪的是,梅朝云武艺竟然也是a-,这东西就有点不协调了。 原来,梅先生自幼游学,走过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奇人异事。 天音寺功法会一点,蜀山功法会一点,甚至龙象神功他都会一点。 那年,他在南华山,看见两个高手搏杀了一天一夜。 后面两人见他是个秀才,便找他理论,于是乎他展开了孜孜不倦的教诲。 “老夫那个误人子弟的水平,放眼大楚,谁人能比?” “后来呢,他们听了梅老先生的,就没打了?”李娘子一身红色布衣,娇美的手上有些泥巴,她最近粘着周云。 “那倒没有,老夫劝了之后,他们打得更厉害了。” “最后是国师玄真赢了,另一个道门高手不见了,不过说来奇怪,老夫记得玄真的脸,但却记不得那个人了。” 院子里,周云在捣泥,李娘子在捣蛋。 周云一脸鄙夷,终于知道大孝子跟二孝子的淘气从哪来的了。 梅朝云一路敲敲打打,大瓮发出金戈般的清脆之声。 他一路点头的同时,啧啧称奇,北疆的工艺还真是不错。 大瓮在物资匮乏的封建时代,是很好的容器,它能储水、储粮等等事物。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院子学堂前面,童虎带着十几个小孩点了灶火。 他从城南的渠道旁,摘取了一片荷叶,随后包住打湿的鸡蛋,用薄泥覆盖,放在火灰中炽烧。 这是柴火烤蛋,这种做法,蛋白焦黄,内中香气四溢。 在北疆干斥候时,他最喜欢这么吃了。 学堂子弟以洛阳的孤儿居多,他们一个个流着口水,等童虎的十几个烤蛋。 “大哥哥,你如此雄壮,是不是武者啊?”一个瘦弱的青衣孩童小声的询问。 “那还用说,老子北疆武将排名高着呢,一、二、三……七、八,总之就是很高。” 童虎恬不知耻的吹牛,在他的印象里战场搏杀,他还没输几场,但细细想来,能赢他的人好像也很多。 蛋壳被敲碎,十几个孩童都分到了鸡蛋,童虎是数好的,一人一个。 那个瘦弱的青衣小孩一边吃,一边看着童虎雄壮的手臂,羡慕的道,“大哥哥,你多大了,梅先生说,十五岁后,咱们也是大人了。” “老子都十三了,你们呢?” 此言一出,立刻在学堂群里炸了锅, 吃啥长大的?凭什么童虎十二三岁像个大人,他们还是个小孩。 正当童虎还跟孩童们嬉笑时,清脆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那个谁!麻烦通报一声,阳城侯霍同求见。” 大院子里, 衣着华丽的阳城侯不禁大吃一惊。 大楚军神周云跟武川镇的家主李娘子,竟然如孩童般在泥瓮前嬉戏,简直是不堪……朴素至极。 梅朝云拿来了他的青铜茶具,他在阴凉的地方摆下桌椅,阳城侯看见棋盘,笑着来了兴趣。 三盘丢盔卸甲,阳城侯霍同算是服气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教书老头竟然有点真本事。 周云一个人,上午能粘好六七个大瓮,有李娘子帮忙,很长时间,才忙活完两个。 院子里,卖炭翁已经来了,足足三板车。 洛阳夏天的炭还是便宜的,不像冬季,一炭难求。 玄文大纛在院子外面,周云眼眸只是略微闪过精光,就知道外面有不下二百多的护卫。 茶桌旁,阳城侯竟敢找梅朝云这个猥琐的教书先生下棋,那简直是找虐啊。 “哎……没了秦王啊,朝堂上一点意思没有,道貌岸然,没人敢说真话。” “老子上这个月的朝,真是无聊透顶,洛阳不呆了,咱们这些老东西要走了。” 霍同目光炯炯,虽然老迈,但精气神却是不俗。 他就像个老友,跟周云和梅朝云说了很多, 当年征战沙场,那狗日的身体六天不睡觉。 现在,熬个夜都要他半条命,老了,不中用了。 “霍家三侯依旧是大楚顶级势力,霍将军何苦自怨自艾。”周云给霍同倒了杯茶水,毫不在意的劝解道。 闻言,老而成精的霍同自嘲一笑,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英俊不凡的周云道, “两三万人马,能干什么呢?太后跟我那好外甥打压你,难道就不打压我们了?” 任何一个王朝,只要对皇帝产生了威胁,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忠义的,皇家都不会赌他的人品。 楚帝跟霍太后坐稳江山,大楚各方节度使听从洛阳皇帝的命令后,大量的功勋老臣就受到了打压。 作战的时候,为了军队的战斗力,为了战争胜利,将帅临机之权是很高的。 这种权力必须给,否则赵宋就是榜样,但此权力在和平时期有很大的隐患。 霍雄、霍同、霍守易当年雄兵数万,军中一呼百应,乃是楚帝的肱骨之臣。 如今他们只能成为一郡的节度使了,运河案丢了颜面后,楚帝一套连削带打,他们的威望越用越薄了。 一匹体型巨大的黑杂毛马被牵来了,阳城侯最后抚摸了阿流斯, 这匹马半个月前,霍太后用一匹乌黑的大宛良驹跟天策府换了,魏孝贤带着冯成来的。 周云在窑厂捣泥巴,回来的时候发现天策府护卫跟虎卫军剑拔弩张。 一身戎衣,脸如刀削,眼眸似星辰的周云只是笑了笑,牵走了霍太后的大宛马。 “宝马赠英雄,阿流斯跟着你,比跟着咱们好,哈哈……” 斜阳西下, 宴席总得散去。 一名老书生打扮的阳城幕僚进来,他跟周云等人行了楚礼,催促霍同该走了。 洛阳城南,老树小桥。 老迈的阳城侯霍同骑上战马,就算是老了,霍家将军也不喜欢坐马车。 “秦王打赢北狄人,杨我楚人之威,定国侯的话就当作废了。” “哎……”战马之上,霍同重重叹息了一声,泄气的道,“周云,悔不当初啊,若你是咱家女婿,霍家不会任人宰割!” “咱们地方门阀,随波逐流,只能匍匐在洛阳皇帝的脚下。哈哈,走了,周将军,后会有期。” …… 古道悠悠静,空留马蹄印。 阳城侯走了,别人不知道原因,但周云很清楚,太平道势大! 霍同必须回去守住阳城,否则霍家兄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夕阳泛着红光,洒在梅朝云干瘦的脸上,项济的便宜师父猥琐的笑道。 “小周云,方才霍同的话你听懂了吗?” 阳城侯送还了阿流斯,这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名马,价值万贯。 周云很清楚,霍家三侯是要化解跟秦王之间的摩擦, 之所以过去不做,因为那时候秦王洛阳势力正盛,不是时候。 如今,秦王势力跌入谷底,正是化解矛盾的最佳时机。 周云眼眸深邃,疑惑看了梅朝云一眼。 这种阴险的人,竟然教出了项济那种浩然正气的徒弟,真是不可思议。 “老东西!别故弄玄虚,好好去误人子弟。” 小桥流水,梅朝云被周云嘲讽后哈哈大笑,似乎毫不在意。 周云则是自顾自的回院子,今个弄不出东西了,收工得了。 门口,李娘子跟丫鬟小绿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云里雾里的。” “大娘子,奴婢也不知道。” …… …… 第338章 太平道国 华夏大地,在封建内陆贸易时代,有四座城池得山川之地利。 长安,金城千里,造就了大秦西汉,乃祖龙之地。 洛阳,八关锁地,河洛膏腴,东望中原,西控雍州。 开封,中原腹地,人口殷实,繁荣鼎盛。 最后就是建业,虎踞龙盘,水道纵横,易守难攻。 几乎可以说,历史上所有的国战,都是围绕这四座城池展开的。 此刻,河南道,开封城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巍峨的城墙之上,残破的朱红玄文大旗缓缓掉落。 取而代之是一杆以黄色为底,上有太极八卦,迎风招展的太平道国旗帜。 无数道兵昂首挺胸护卫城墙,黄河古城换主人了。 开封南城楼乃是青石所建,坚固异常, 太平道的投石车粗制滥造,并不足以毁灭它。 一队身覆甲胄,头戴黄色太极包巾的雄壮兵卒,踏着整齐的步伐,自城楼巡逻而过。 他们精神饱满,目光炯炯,长矛寒光闪烁,甲胄砰砰作响。 但一路捡尸体、清理城墙的黄衣民夫们却并不害怕他们, 几个小孩跟着砰砰跳跳,有胆大的还找他们要配刀玩。 “滚滚滚,再调皮老子砍了你们,去城墙下玩,这里太高了。” 开封城,此城高六丈,城郭周长四十里, 如此巍峨的中原大城,太平道本以为是一场血战。 没想到盲盒一开,在册守军二万的城池,能战者竟然不足三千。 太平道几乎卯足了劲,下足血本,集结七万兵马,结果一桶就破。 几个收拾城墙的妇人手脚麻利,她们急急忙忙将孩童拉走。 一边责打一边笑着跟太平道的文士攀谈,希望把她们的孩童也算上人数。 年轻的文士脸色难看,眉头紧皱道,“你们这都干不完,本道怎么给你们算人数。” “干的完,干的完,小道长,咱家还有两个女娃,不够吃呢!” 妇人耍无赖打起感情牌,小道士低头不语,就当默认了。 太平道文士如此行为,引来路过的雄兵讥笑, 他们嘲讽小道士看上这几个老棒槌,真是好牙口不挑食。 在几个妇人的辱骂声中,十五个头戴黄巾的兵卒放声大笑着离去。 城墙之上,这些看起来傻不拉几的兵马,就是太平道国的第一雄狮,天公军。 泰山郡的储梁在河南民间积蓄力量,本想等到秋收后才发动。 但随着兵马越来越强,尤其是建立了太平道国十二方之后,各地求战之声再也压不住了。 军队的强弱在于士气,在于胆魄。 太平道的子弟兵认为他们在为天下黎民而战。 几十万河南楚人也打心眼拥护太平教义,他们认为大楚应该灭亡,太平道统领天下才是真理。 民心所向,兵精粮足,储梁在占卦之后,诸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遂于泰山起兵。 河南的楚人相信,太平道国的黄色旗帜将会覆盖九州, 届时,楚人将活在没有权贵、人人平等的世界。 太平道有十二方精锐,其大方六七千,小方三四千,都称为太平渠帅。 在十二方的基础上,封三大将军,天公将军储进良,地公将军铁人王,人公将军黄重。 其中天公军乃第一嫡系,麾下三方皆为精锐,不少兵卒前身是护道军,战力强悍。 黄河奔腾,货船连绵。 开封的北城楼上,天公军大纛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城楼屋檐,储进良背负双手,傲然挺立。 河风习习吹拂了他的道袍,道袍下,是精良的甲胄。 天公将军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他伫立良久,遥遥的观望黄河之上的鼎盛。 对比上一次占据开封,储进良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 帝二十二年,黄河大水,储进良冒死带着灾民攻陷开封, 虽然占据大城,但那个时候,起义的部队毫无章法,军心浮躁。 他们害怕官军的围剿,害怕在北疆打仗的楚军主力回归。 如今第二次占据开封,储进良的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 远方城内军营,天公军大盾如林,狼筅长矛,弓弩齐备, 道兵士气高昂,悍不畏死。 河南所有楚军,无论节度使还是过去的官军, 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一律摧枯拉朽,连抵抗力都没有。 如此雄兵,如此威势,储进良已经不把大楚放在眼里了。 他深信,这种兵马不会输给任何部队。 如今,太平道要的不是河南,是天下! 储进良要让大楚吸食人血的权贵门阀皆为枯骨,他要打碎高高在上的项楚。 天公将军的身后,站着一位手臂残缺的谋士, 此人少年多灾,但却是大才能者,乃是天公军的首席文臣,刘先生。 正是他问出了储进良的志向。 将军欲得天下,还是欲成诸侯? 此人一手制定了太平道入开封的策略, 他对权贵无问上下,一律屠杀。 太平道以庶民起家,大楚门阀必视其为仇寇,没必要争取。 何况不杀权贵,去哪里找大量的粮草钱财,所以政治正确加上实际利益,权贵非死不可。 对开封的奇技淫巧之徒,他认为应该大加笼络,并给予官职跟地位。 因为只有这些人得到尊重,太平道的甲胄才会精良,刀剑才会锋利。 对开封商贾,刘先生认为此乃赋税的来源,北疆富足,已经说明了商贾的重要性。 太平道实行了商贸保护政策,承认商贾财富归属个人,不可动摇。 这也是太平道国并没有切断黄河水运的重要原因。 对于庶民,太平道正式颁布国书,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实行摊丁入亩。 如此多方政策之下,太平道国爆发了蓬勃生机,强大的速度肉眼可见。 如今太平道兵强马壮,雄心勃勃,已经具备国家级的战略能力了。 储进良对刘先生很客气,过去的身份,先生不想说,天公将军也不问。 城楼之上,十几名士兵搬来紫檀桌跟太师椅,几个娇美的权贵妻妾为刘先生端酒夹菜。 太平教义,人生而平等,士卒在城墙,天公将军也在城墙。 所以北城楼暂时成了储进良的军机重地。 “刘先生,如今上官虎跟萧世安东西夹击,北方更有幽州军虎视眈眈。” “太平军将如何破之?望先生教我。” 酒过三巡后,储进良以学生之礼,尊敬的询问。 刘先生此生多灾,头发稀疏,他皮肤黝黑,抿了一口酒,思索后才道。 “这就要看将军的雄心了?” “此话何解?”储进良眼眸深邃,给刘先生满上一杯酒。 刘先生眼中闪过精光,挥舞唯一能动左手,抚须之后,冷冷的道。 “大楚天下,无人知将军兵马雄壮!” “楚国官军也绝非上下一心,这就很好办了。” 储进良亲自摊开舆图,耐心的听着刘先生分析利弊。 某一刻,刘先生目光炯炯,面容扭曲道。 “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将军集结天地人三军,从南到北,逐一歼灭!” “三大节度使若是兵马皆败,哈哈……”刘先生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的癫狂。 “洛阳里的皇帝,要么就干脆封你为河南王,要么就只能请武川周云出山了。” --------------- 泰山郡,东口县。 徐州兵马连营数里。 山川之间,旗帜如林,大寨一眼无边。 辕门之上,站岗的兵卒眼神微眯,看清之后,赶紧命令士卒搬开拒马。 马蹄如雷,一杆大纛随着钢铁洪流进入军营。 大将上官弘,横枪跨马,率军入营。 他在马邑郡城,为家主冒死拼杀后,再次获得了上官虎的信任。 如今他是徐州郡骑兵大统领,麾下有六千精骑,乃是徐州前几号人物。 军师了然虽然不是很放心上官弘,但也没有阻止他上位。 上官弘是将才,拥有丰富的骑兵经验,且本身也是宗师大将,配得上这个职位。 “报,上官骑将,秦将军,吴将军求见!” 占地八丈的帅帐前,站满了披甲执锐的甲兵。 秦辉低着头,跟随主将,恭敬的走在后面。 帅帐里,雄壮的上官虎在一旁打酱油,主位上乃是军师了然。 一身甲胄砰砰作响,上官弘行步有威,跟军师交待了东口县的战况。 “太平道兵被我部全歼,数万民众也被屠戮一空……” 屠戮楚民!听起来天方夜谭,但这就是节度使的常规做法。 秦辉一开始也不理解,直到这些年就慢慢懂了。 东口县屠戮一空,皇帝的力量就下降了, 徐州也可以得到战略缓冲地,更可以暗地里兼并这些土地。 在大楚,各地强盛的节度使跟皇帝只是合作关系, 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绝不是说说而已。 请节度使出战,尤其是上官虎这种节度使,那代价是不菲的。 某一刻,秦辉看了看腰间的黑色锦囊,这是武川镇八瞎子给他的。 他一直戴着,视此物为吉祥符。 如今,老瞎子已经是北疆的财政官了,周云更是成了上柱国大将军。 早知如此,当初在雪林还不如跟着李家走呢。 连李保那些个废物都能混成大名鼎鼎的十八将,他秦辉肯定差不了。 上官弘其实有很多话没说,或者说上位者也不喜欢听。 今日东口县,那些道兵凶猛异常,秦辉看问题喜欢看本质。 这些道兵虽然是拼凑的甲胄,兵器也不好,但他们战到一兵一卒都没有后退。 在他们的身上,秦辉看见了另一支军队的影子,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建安军!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39章 河南之战 “太平道立国了?三路大楚正军,十几万人马竟然吃不下?” “苔藓之疾?太平道不过乱民?来人,把章丘泰拉下去斩了!” …… 洛阳,帝都。 皇城宫阙高耸,红墙金瓦,极致华贵。 乾政殿里, 楚帝大发雷霆之怒,连续斩了十几位相关朝廷大员。 但章丘泰最终却只是下狱,因为楚帝还要依靠章家在河南的力量,此刻西征军也陷入了困境。 灵武地区,两座关城虽然攻破,但随后吴元昊坚壁清野,西征军便攻势艰难。 粮道漫长,尤其是进入十月之后,西征军开始寸步难行。 洛阳里,虽然还有禁军、虎卫、玄武, 但楚帝必须留下精锐,以便随时支援关中。 龙椅之上,项乾也说累了, 他无奈的坐下,挥手让商师成带着百官想对策。 雕龙大柱巍峨,御窑金砖透着倒影。 衣着华贵的文武百官,一改往日的伶牙俐齿,各个都支支吾吾起来。 楚帝看着不禁被气笑了,不想再听这些虚假的话语。 他随意的伸手,魏公公立刻呈上了河南的奏书。 楚帝二十五年十月九日, 随着一匹快马进入帝都,顷刻之间天下震动。 太平道天公将军储进良集结兵力在许昌县击败了萧世安。 随后十万兵马从四个方向包围正在进攻泰山郡的徐州上官氏。 战线一路从陈留县打到东口县,太平道兵攻势凶猛,徐州郡损兵折将后,不得不退回。 南阳兵跟徐州兵两路被打败,幽州兵到达河间郡后,不敢南下,就地扎营,等待洛阳皇帝的军令。 收起奏书,楚帝项乾捂着额头,瘫坐在龙椅上。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情,大楚一朝,农民军的战斗力,应该远远低于各节度使的牙兵。 但这份奏折上是什么? 大盾如墙,长矛如林,人随墙进,悍不畏死,不可挡也。 哼哼!楚帝嘴角冷笑,遮上名字,他还以为是建安军呢。 地公将军铁人王勇不可挡,其弟铁盖天生异象,长的一副雷公脸,竟然能战萧世安与上官虎。 如此荒谬的事,竟然敢上报到洛阳? ------------------------- 御书房院子。 十四棵树,树叶掉了大半,北疆榆树自然是长青。 御台后,楚帝冷静了很多。 他靠在龙榻之上,几个秀美的宫娥为他敷盖毛巾。 魏公公眼里闪过担忧,皇帝最近似乎太累了。 左丞相商师成立于龙台之下,他闭目假寐,不该看的东西一律不看。 宫殿长廊,商延道身覆甲胄,手持长枪,面带疑惑的站岗, 这祖父跟皇帝怎么回事?半个时辰都不说话? 某一刻,正当商师成真快睡着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 “丞相,河南的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他商师成也不敢乱看啊。 听到皇帝的询问,左丞相于书房中,来回踱步良久,才幽幽的道。 “老臣认为,有三种可能性。” “其一,太平道乃是前梁余孽,铁人王跟储梁都有前朝的影子。他们一直盘踞在河南,百年未散。” “其二,太平道中有北地溃散而来的军人,他们训练了龙骧玄武一类的军队。” “其三……”说到这里,商师成假意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后者一声冷哼,商师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 “其三,南阳萧氏跟徐州上官氏在保持实力,并没有用心剿贼。” 楚帝龙目一狞,不禁嘴角冷笑:商师成这个老东西,滑头的很。 他真正要说的是第三条,前朝余孽跟北疆溃兵都是不可能的事。 花园里的鸟鸣声比以前少多了,毕竟十月来了,天气渐寒。 小黄门给御书房炉火加了点江南炭,低头退去。 御台前,商师成跟楚帝分析了很多郡县的问题。 总体说来,目前大楚财政优良,今年秋收之后, 应该能总收超过三千五百万贯,国库盈余大约七百万贯。 老实说,商师成也有些遗憾,若不是河南之事,帝二十五年,该是盛世之年。 某一刻,正当楚帝心情舒缓时,商师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陛下何需担忧,上柱国还在洛阳,事不可为,武川兵仙上场就是。” “哈哈……”楚帝笑了,笑的悠然自得。 “确实,北疆神将还在,大楚何惧之有。” -------------------- 今日老丞相辛苦,楚帝让禁军百户亲自送他出宫。 那个百户不是别人,正是商师成的孙儿,商延道。 他一路叽叽喳喳,上蹿下跳,要祖父安排他成为东征军的一员。 还说他是庶出,不给点机会立功,将来连个门户都保不住。 只是商师成脸色难看,一路不言,回府后才敢跟商延道说话。 “祖父,你怎么一路不答啊,皇帝要周云出战,你一定要推荐我。” 商延道在书房中展现武艺,一股气血之力蓬勃而出。 穷文富武,商家这种百年家族,自然供养的起本族武者。 “皇帝不会让周云出洛阳的,卧龙出河洛,心腹大患,皇帝不可能同意。” 商师成的话无疑是盆冷水,淋得商延道滚烫的心哇凉哇凉。 更令年轻的禁军百户错愕的是,祖父奇怪的行为,他眉头微皱,疑惑的道, “那皇帝明明不同意,祖父您还建议什么?” “糊涂!”左丞相商师成有些气愤,他恨铁不成钢的道,“皇帝的心思猜不得,祖父就是给皇帝否决的。” “要让陛下说出他想说的话,而不是臣子揣摩出来的。” 见商延道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商师成摇头抚须,叹息道, “好好干你的护卫官,嘴巴闭紧,祖父高低给你弄个四品将军。”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40章 牡丹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升齐王项淮为山东王,于洛阳开府,赐铜山一座,增地泰山郡。” “升晋王项汾为州道王,可开府,赐铜山,增地长平郡。” …… 洛阳八关锁地,得天独厚。 但它在历史上也是多灾多难。 帝都乱世兵祸,多遭毁灭, 东汉的洛阳、北魏的洛阳虽然都在河洛之地,但位置却截然不同。 迁都洛阳!乃是楚太祖项衍执政早期就确定的政策。 但江南勋贵势力强大,当年天下初定,南梁北魏残余力量蠢蠢欲动。 为了大楚江山的安宁思虑,项衍最终选择偃旗息鼓,暂缓此事。 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虎牢关之变,楚太祖竟然只有七年的皇帝命。 迁都洛阳的伟业,直到五十年后的圣明皇帝时期才完成。 从国家层面上看,定都洛阳意义巨大,这能使大楚精锐屯聚在河洛之地。 帝都军团能更好的应对凉州、并州、幽州三个方向的异族。 于数千万楚人而言,此乃大功之举。 楚国洛阳,洛河与伊水交汇, 河流纵横,水源充足,地域膏腴。 大楚百年间,曾出过一绝世美人,名牡丹仙子。 楚帝为搏妃子笑,千枯万骨埋明池。 上阳宫外有一大池,池水宽千丈,乃是当年为解牡丹仙子思念故乡所挖。 可笑的是,牡丹仙子第一次游湖就被河工复仇,虽未杀了此妖女, 但几百名楚人撕心裂肺的的怒吼,令这位仙子遭了灾厄,不久病死皇宫。 牡丹仙子早已去,今朝只见牡丹池。 今日,牡丹池上汇聚了无数华贵的舟船, 裴家、卢家、窦家……徐州官员、太原官吏、兵部、户部……礼部,大楚的官员子弟几乎全部到齐。 晋王跟齐王共同相邀,谁敢不来? 如今此二人在朝堂如日中天,洛阳文武官员投靠者无数。 牡丹池庄园只有一座,它的对面就是上阳宫,坐在庄园里,甚至能看见皇宫换班的护卫。 此庄园是五姓望族之首,裴温裴家的院子,内里巨大,足足六进, 右跨院连着码头,中堂院乃是牡丹花园。 此花园小桥流水,假山奇骏,奇珍异宝无数,可谓华贵至极。 裴家乃五星望族之首,今日有心巴结齐王晋王,自然是给足了面子。 精悍的黑衣家奴从东南门排到宣花门,足足近千之众。 娇美的丫鬟女仆一路莺莺燕燕,她们端着美酒美食进入宴会, 一百多张宴台上,每个大楚高官子弟身后都有一名丫鬟美人伺候, 不少纨绔动手动脚,一派酒池肉林,淫靡之气。 五皇子项汾身材高大,他衣着华贵,兴许是高兴过头了。 他在身姿婀娜的舞娥中来回穿梭,一会跳太原舞,一会跳洛阳步,甚至偶尔跳起了草原的雄鹰展翅。 虽然他跟齐王都得到了封赏,但他赏的是长平郡,实打实的好处。 齐王那是什么玩意?河南泰山郡,去找太平道天公将军要? 宴会之中,各权贵有心相交,自然是备足了诚意。 “哈哈……春风得意马蹄疾,卢家给五皇子送玉如意一对。” “张家主偶得晋朝竹林七贤《山涛图》一幅,不知真假,请齐王鉴赏。” “太院学子仰慕英雄,特写万子贴,欲以晋王、齐王为我等之榜样。” …… 花园主位有五张宴台,裴寂斎虽然做东,但中间主位却是齐王跟晋王的。 宴会主位东头两位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四大才子之一的萧洛,军中豪强玄武将军——丁撼山。 虽然两家结盟,但齐王项淮眼中此刻带着愠怒,五弟太过得意忘形了! 不过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项淮跟萧洛一起,对洛阳玄武军的主帅丁将军尊敬有加。 丁撼山乃军中豪杰,项淮、萧洛这种大楚顶级人物劝酒, 他自是来者不拒,喝的好不痛快。 花园里欢声笑语,丫鬟仆人莺莺燕燕,所有人都在恭贺齐王跟晋王的胜利。 唯有五张宴台的最末一席,齐王心腹廖枚廖先生愁眉不展。 这位徐州名士,不同于萧洛跟少主嬉笑着巴结丁撼山,他全程冷脸。 他对齐王、晋王在朝堂获取的优势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怪异。 廖枚眼眸闪烁,轻蔑的望着牡丹池里,晋王带着权贵子弟狂欢, 同这样的友军结盟,他心里是一片灰暗。 若不是因为他乃上官氏幕僚,此刻甚至都想拂袖走人了。 他已经多次提醒齐王,洛阳朝堂很复杂,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可自古忠 言逆耳,尤其是项淮这种自视甚高之辈,根本听不进去。 日子久了,甚至渐渐疏远他这位忠心耿耿的谋士。 廖枚也是想得开,狗日的,说都说了,蠢人不听他也没办法。 他只能尽力在洛阳斡旋,做到军师了然给他的交待,算是对得起徐州上官门阀了。 洛阳的局势,但凡用脑子想一想都知道有玄机。 太原节度丁宏度使靠着并州道商路都能恢复实力, 晋王的势力甚至能再次强大起来,重新成为皇储第一人选。 那么可想而知,商路最大的获利者洛阳、定襄实力到那个地步了? 丁宏度都能恢复实力,那皇帝跟项济必然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如今大楚洛阳,本质上是皇帝跟项济的斗争, 作为人子,秦王不能不孝。 作为臣子,秦王不能不忠。 如此忠孝两重压制下,项济、周云才渐渐在洛阳失去了势力,被完全打压。 但硬实力它就是硬实力,这种力量不会消失, 大楚无论下一个皇帝是谁,不慎重考虑北疆的利益绝对是江山动乱。 没北疆军团的支持,洛阳里的皇帝能坐稳龙椅? 花园里,洛阳权贵子弟相处融洽,不少人甚至嚷嚷着要结拜,生死同在。 扫视一圈,望着戏台上搔首弄姿的五皇子,廖枚不禁摇摇头, 他端起昂贵的夜光杯,失望的喝了口美酒。 裴相之子裴寂斎笑着走过,本想跟徐州名士碰杯,但见对方一张臭脸,也就没了兴趣。 “齐王,哈哈,小弟敬你一杯,若是将来有幸,小弟还望殿下提点一二。” 齐王春风得意,笑着碰杯,斩钉截铁的道,“裴公子放心,你家丞相之位,代代相传……” “代代相传?” “代代相传!!” 听见齐王板上钉钉的回答,裴寂斎简直要笑疯了, 他面容扭曲,一个劲的给齐王倒酒。 并且还说了,一会去教坊司,那里新进的花魁甚是娇美。 “哎,说到这里,本王很遗憾,传闻素娘那个贱人能隔壶吸酒,舌头编绳,可惜了……成了周云的肉禁。” 闻听此言,裴寂斎的眼眸中闪过阴冷,他恶狠狠的道。 “莫要急,齐王殿下,吾父必送周云上黄泉,到时候……嘿嘿哈哈!” “你……懂事!将来咱们在朝堂再叙一段佳话,哈哈哈!” 齐王跟裴寂斎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禁相视一笑,眼里全是淫邪。 …… …… 第341章 赵翟让 “姓赵的,你特么找死!有种动爷爷试试。” 昭行街,安福门前,两波兵卒发生了冲突。 双方都是虎卫军,且都是皇城宫门百户队。 一名凶悍的虎卫兵卒,手持利刃,死死顶住粗胚汉子的脖颈, 后者也不怂,怒目而视,恨不得吃了对方。 军中以强者为尊,发生冲突老大怂了,今后就没威望了。 可就在见血的那一瞬间,粗汉再也绷不住了,拼命求饶,借着机会挣脱。 他一边流泪一边捂住脖子,走远后才敢气急败坏的大吼。 “狗日的赵翟让,你给老子等着,晋王上了,老子要你死!” 见凶悍的赵百户手持长矛,欲要抓拿他们,粗汉骂骂咧咧的跑了。 安福门前, 秦王项济等了很久,几个站岗的虎卫军兵卒让开了道路。 赵翟让一改对粗汉的凶恶,整理好甲胄,恭恭敬敬的行了大楚军礼。 “秦王殿下,有事赵某愿意代劳,可入宫一事,赵某真的无能无力。” 看着眼前身高八尺,锦衣上还有褶子的憨厚楚人,赵翟让等几个兵卒都是于心不忍。 听说秦王施粥越来越难了,几件好的锦衣都在当铺挂着。 以前他可以去定襄楼拿点,但现在定襄楼挣的也不多了。 定襄楼虽然有牛魔在,巡防军跟裴家势力不敢惹,但吃饭的客人害怕啊。 裴家跟巡防军整不了牛魔,还整不了他们。 禁军商延道商百户说,最近这段时间,去定襄楼买酱牛肉,看见的食客都很少了。 朝廷邸报说秦王施粥,乃是黑米污水,简直可笑。 赵翟让有时候真的怀疑大楚监察官员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那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秦王的米粥一点问题没有,可朝堂诸位就是睁眼瞎。 项济紧了紧衣服,这身锦衣有褶子,确实不好看, 他从崔浩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思索片刻,郑重的交给了赵翟让。 “天气渐寒,这里面是冬衣跟一些首饰银两,本王听说母亲在宫中过得不如意,请将军代为转交吧。” 赵翟让大步向前,右手用力挥开裆甲,单膝跪地,埋头抬手,双手接住了项二愣子递来的包袱。 “赵翟让接令,必为秦王转交!” “赵将军,济曾经有恩于你?”此人的行为让项济有些疑惑,所以多问了一句。 赵翟让一边将包袱交给虎卫军兵卒,一边拱手道。 “秦王不曾恩义于我,但曾恩义于楚军。” “那年河原撤退,赵某与安统领发生过交集,后来听说秦王在古河沟宁死不退,血战突厥杨双,赵某神交久矣!” 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想到河原之战,项济也陷入了沉默,他好怀念北疆那些可爱的士卒。 洛阳虽然繁华,但终究不是他的落脚地,比不过他在北疆自由。 在楚兴城,在定襄,项济有崔中书、李宣、丁至孝,那里政治清明,不会将白的说成黑的。 安福门前,项济给赵翟让默默行了楚礼后,便带着崔浩等人离去。 北风萧瑟,吹落枯叶。 昭行街的青石路上,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赵翟让目光炯炯,他驻足良久,最终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楚不公,他无能为力,赵百户只是个小人物,微不足道的洛阳城门官。 就在他准备拿包袱的时候,猛然发现心腹队官低着头,眼里全是泪水。 “赵……赵头,你太冲动了,如此行为,虎卫百户就干到这了。” 此话一出,周边几十个护卫都是面色凝重,别过脸去,低头不语。 洛阳里,是天上那位在针对秦王,如今赵翟让替秦王出头,后果可想而知。 身覆大楚制式甲胄,赵百户只是笑了笑,他拍拍亲信的肩甲,淡然的拿走包袱。 “你没打过北战,不知道在北人心中,秦王的威望。” “咱在河原看着他们断后,那一刻悲从心来。” “在下沟子村听到突厥人撤围了,几十万楚人劫后余生。” “在罗浮山看过楚七的金枪,那是楚人何等英雄……” 忽然,赵翟让怒不可遏,眼眸赤红,声嘶力竭道。 “秦王之尊,怎么可以被一个洛阳里的城门官侮辱?” 说完这句,赵翟让雄壮的身体随着气息起伏,很久之后才平复。 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的时候给几个队官胸甲一人一拳。 “撤不撤职,明天再说,今天老子要干最后一道军令。” ------------------ 洛阳皇城。 跨过白虎门,走过两道瓮城,前方是巍峨的乾政殿。 过了大楚 王朝的权力中心,再走数千步,就到了大名鼎鼎的教坊宫。 教坊宫的东侧,有一座新修缮的宫殿。 半年前这里恩宠至极,如今却是冷冷清清。 一个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宫女睡意朦胧,一脸不耐烦的走到宫门口,恶狠狠的说道。 “谁啊,大白天的扰人清梦?” 小安宫屋檐长廊,一个小黄门谄媚的笑道,“殷管事,秦王托人送了点东西,劳您给带进去。” “秦王,秦王。奴生子还算什么王?” 殷宫女一听就来气,粗暴的扯开包袱,冬衣掉落她不管,只顾着在里面找值钱的玩意。 直到包袱全部找遍,她也没看见金子的一根毛,当即拔高嗓音,指桑骂槐道。 “堂堂秦王,往宫里就送了两件破衣服,几个银镯子,真是送的出手?” 大殿里,项济的母亲关中女听到此话后,不禁潸然泪下。 她不是在哭泣项济送的东西太差,而是秦王之尊,竟然连好东西都送不出了,可见他在洛阳的处境有多差。 皇宫是一个残忍的地方,如果说封建时代对女性的迫害很重,那么皇宫就是登峰造极。 这里的女子,大部分终其一生都只能在高墙深宅里度过。 得宠的妃子,宫女有赏赐,太监有礼物,各种宫中福利待遇都能享用。 还一呼百应,在宫中威风的很。 可冷冷清清的主子,她的例钱被层层克扣,银钱寥寥无几。 跟随她的宫女遭殃,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妃子, 若是此女子连个母家势力都没有,那更是往死里欺负。 所以皇宫中的女子,不得不争,那不是争宠,那是生存。 小安宫门口,黄门太监面露焦急,叫殷宫女小声点,别搞得鸡飞狗跳。 谁料后者不但不收敛,反而叫的更大声了。 “贾平庆都跟秦王闹翻了,你这孙子还忠心个蛋蛋啊!” “哈哈……忘了,你没那东西,要不姐姐也可以给你用用。” 正当殷宫女嘴角的美人痣笑得乐不可支时,两声啪啪的巴掌音打停了她。 不知何时,小安宫门口来了几十个宫女太监。 凤仪金冠,华贵至极,坤宁宫萧皇后来了。 她前往仁寿宫的路上,正好听见了宫女在咆哮,当即命令嬷嬷狠狠教训了此人。 殷宫女被反押在地上,嘴巴里全是鲜血,牙齿也掉落了几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萧皇后没有离去,竟然从凤仪上下来了。 她带着宫娥走进了小安宫,跟项济的母亲聊了很久,并将手里的南阳传家翡翠手镯给了她。 还当着小安宫里的几个奴仆下人放话,关中女是她姐姐,今后谁敢欺负,皇后就撕了谁。 -------------- 洛阳皇城,巍峨壮观。 无数宫阙之间,皇后的凤仪穿梭其中。 某一刻,萧家的老嬷嬷面容阴狠道,“大娘子,您对关中女如此上心,不会真是打抱不平吧?” 凤仪之上,萧皇后雍容华贵,她娇嫩的脸颊带着笑意, 根本看不出是陈王的母亲,倒像个年轻的大家闺秀。 “别看齐王、晋王声势浩大,那都是秋后的蚂蚱。” “项济、周云死后,小安宫这个人将来对九儿有大用!” …… …… 第342章 河南战败 繁荣鼎盛的楚帝二十五年,似乎在河南动乱之后戛然而止。 洛阳的子民虽然不知道实际战况,但几乎隔几日,就有八百里加急的皇城司快马进入帝都,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不是好消息。 巍峨的皇城中,大楚皇帝再无心思管其它任何事。 河南道诸事哪怕是半夜,楚帝都要爬起来看。 众多官员上奏的情况看,官军都是稍显不足,待准备充足后,便可迎敌。 大楚官员低估了皇帝,项乾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不懂大楚底层的秉性? 真要是小劣势,官员奏书上绝对敢写剿灭敌贼指日可待,圣上无忧也。 实际情况能透过层层遮盖,楚帝清楚,他看见的都是冰山一角。 河南地域绝对是大问题,情况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帝二十五年十一月底,天下震动。 城隍庙街头,项二愣子带着一群寒门书生忙着烧火时, 城南街道一片狼藉,前前后后六匹快马进了皇城。 十一月中旬,太平道储进良于东海郡再次击败南阳跟徐州的联军,萧世安负伤后,直接退回南阳。 徐州军请求楚帝支援,否则太平道势大,不可制也。 十一月二十日,东海郡丢失,郡守陈保国自尽。 十一月二十五日,鲁国郡丢失,紧接着东平郡丢失,济南郡丢失。 乾政殿里,楚帝项乾大发雷霆之怒,连斩二十七位高官。 这是中原腹地,大楚膏腴之地啊! 如此丢失,岂不是灭国的征兆。 帝二十五年冬,楚帝等不了,玄武军必须要出动,北疆雄狮临危受命。 大楚王朝升丁憾山为镇东将军,拜贾平庆为监军。 玄武军携两万禁军,五万河洛各地郡兵,共计八万人马,号称二十万大军入河南作战。 玄武军!野狐滩能跟北狄人鏖战一夜的铁军。 洛阳里,项楚宗族无不是对此军充满信心。 然而,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楚帝几乎不敢相信前方的战报。 面对楚国大军来袭,天公将军储进良大纛冲锋,于巨野大败丁憾山跟章家的联军。 好在最终玄武军雄兵底子还在,并非浪得虚名。 安庆安将军死战不退,稳住了战局。 杨猛更是率领骑兵在巨野绞杀,为大军打开局面。 可太平道万众一心,大楚军队却各自为战。 储进良集结兵力,围攻杨猛第十二营,先登将军不愧大楚猛将,面对三倍数量的太平道骑兵,不落下风。 地公将军铁人王不敌杨猛,败逃之际,其弟铁盖忽然杀出。 双方鏖战良久后,先登杨猛不敌,受伤后被迫退走。 最终,丁憾山联合阳城侯,将战线稳在了阳城一带。 消息传到洛阳,楚帝一日之内,处死了五十几个太监宫女。 大楚皇宫里,上万奴仆都在颤抖,有御书房的太监说,楚帝连心爱的白京玉台都打了。 乾政殿里,现在一切国事不管,只看河南事务。 就连漠北的五国同盟讨伐大楚,皇帝都不想理会。 异族之战,大楚先祖早已建立长达万里的燕山防线,就算偶有攻破,大楚也能打回来。 可河南的太平道已经成了气候,一旦大楚失守, 轻则南梁北魏之局面,重则改朝换代啊,这是项楚王朝最忌惮的事。 有关北疆王右宁的捷报,若是以前,楚帝会兴奋不已。 可现在,他连翻开都不愿意,直到李林国多次提醒,楚帝才稍稍看了一眼。 王右宁要为西征军掩护,希望陛下能减免北疆商道的赋税, 楚帝甚至都没看完,就冷冷的批了两个字:不准! ------------------ 北疆。 定襄城。 楚帝二十四年野狐滩之战后,定襄地域经历了两个秋收。 高度发达的各国贸易,让处于通商口岸的定襄城寸土寸金。 大楚王朝,但凡上点台面的势力,几乎都在定襄城有据点。 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城池,定襄城的中央府衙是军营,这是一个军政合一的城市。 府衙外东南转角,最近建造营拆除了一匹老旧房屋,兴建带院子的临街商贸铺面五十八间。 建业的马家以二万贯,盘下了八瞎子挂牌的天字零一号院子商铺。 那成交价,府衙里王右宁听得头皮发麻,两万贯,什么概念? 如果摊开来算,那就是每平方近一百五十贯,这创造了定襄商铺贩卖的新高。 这种价格,相当于在中原,十亩上田才能换这个铺子的一步见方。 街道拐角,王右宁眼眸闪烁,在马家的铺子前忍不住多逛了逛。 他琢磨着,这要是把城西军营驻地卖了,不知道大军开拔的银钱够不够? 马家以贩卖茶叶起家,在江南建业确实算得上一号人物, 但这是北疆,他们很清楚,定襄雄城他们就是普通的商户。 马掌柜发现王将军带着渴望,观看商铺,他不禁打了寒颤。 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插在后劲,顺手拿了一壶江南的新茶,谄媚的道。 “王将军,马家小店可是各衙门公章齐全,你啊,高抬贵手。” 马掌柜点头哈腰,说话声打断了王右宁的思绪,后者笑着推走了茶叶,窘迫的道, “马掌柜是正经商人,咱还不知道嘛,就是刚出衙门,来此看看。” “没……没别的意思,你忙,你忙!” 王右宁依依不舍,最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铺子,他想仔细测算城西军营的价值。 可这种行为,落到马掌柜眼里,那就是头皮发麻。 建业马家几个老人杵在店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经商人?没别的意思?还推脱不受小礼? 王右宁走不掉了,他被马掌柜死命往铺子里拽,后者泪流满面,不停哀嚎:王将军给条活路啊。 王右宁又急又怕,若是被八瞎子跟贺诗楚看见他以权谋私,以势压人,那他的北卫营就麻烦了。 定襄城,交易市坊外街道。 榆树成林,黄土路上人头攒动,几乎是肩并肩而过。 此路车马拥堵,根本走不动,在这种地方,步行比马车快。 王右宁手里提着一壶昂贵的毛尖,不停的警告身后两个护卫嘴巴闭紧,一定要说是他买的。 这个马老板也真是的,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硬要抹脖子逼着王右宁犯了十七斩二十三法的错误。 望着人来人往,繁华鼎盛的定襄城,王右宁不禁唏嘘过往。 曾经的北地定襄,地域荒凉,如今商城定襄,却能供养四支建安军一线部队。 没错,北卫营也在建安军的序列中。 不进去没办法,不是建安军部队,那投军的北疆楚人全要退伍,王右宁不从也得从。 当前,定襄城有三驾马车,节度使王右宁,统领野狐关以北所有楚军。 大财政官程知重,总管北疆一切赋税跟财务。 还有贺诗楚,王右宁大军的总幕僚长。 走在黄土路上,街道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尽管王右宁三羽赤盔,甲胄精良,一看就是楚人大将。 可这里的楚国子民都不怎么害怕他,更多的是跟他打声招呼。 定襄节度使默默的回礼,他已经习惯了北疆的军民之情。 贺诗楚?特么竟然是贺诗楚。 王右宁简直不敢相信,过去恨之入骨的浑部军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主力谋士。 真狗日的世事无常!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贺诗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近半年来,他的谋划下,楚军在漠南草原,甚至漠北南部都是节节胜利。 一个双马,甲胄齐备,弓弩强劲,后勤充足,箭矢可劲的浪费。 一切琐碎的事情由辅兵营解决,一切防御扎营由后营解决。 麾下有黑蟒李泰、野猪刘谋这样的猛人,叫他们破阵,对面就是天狼卫都要跪下。 这仗打的,北地枪神王右宁快要上瘾了, 这样的配置,就是定襄军团大纛下拴头猪,那都能赢啊。 如此定襄节度使,王右宁干的痛快,浑身舒坦。 名义上,他麾下还有几员大将。 北疆野狐关以南还有王武、余建山、丁肆业他没调来呢, 要不然,漠北勒尔浑他不敢闯,南王城他还是敢去的。 哪像以前,跟段渊守北疆,连粮草军饷都要他这个主帅担忧, 小到兵员,大到战马都是这里折扣,哪里不足! 他担任节度使,上上下下都要操劳,二万多军队,就只有三千人勉强能战。 最令他心寒的是,闹来闹去还说他王右宁能力不足,一介武夫,这特么上那说理去? 正当王右宁心里吐槽昔日大楚时,身后的卫兵脸色凝重,敲了敲王将军的甲胄。 王右宁面带疑惑,顺眼望去,不免心情复杂。 远方一支雄壮的骑兵招摇过市,旗帜如林,黄底黑甲。 中间有一女将,跨坐高头大马,手中抱着一个穿戎衣的婴孩。 那女将笑容和蔼,在战马上逗弄婴孩,那孩子也是笑的乐不可支。 战马后方,是数百甲胄砰砰作响,目光炯炯有神的铁血骑兵。 这是武川镇刘黑豹的第十四营,目前驻扎在武川镇跟谷粮堡, 王右宁用脚看都知道,这是一支可怕的骑兵。 “这定襄城,一个妇人带着兵马招摇过市,想进就进,真不知这地方姓项还是姓李哦!” 王右宁的心腹卫兵望着远方人流中山文精甲的女将军,不禁感慨道。 闻言,王将军抚须思索,咂摸咂摸嘴巴,无可奈何道,“关咱们何事?反正洛阳皇帝给军令,咱们听就行了。” “老夫必然用命去办,能不能行?那只能随缘。” …… …… 第343章 秦王当窑工 楚帝二十五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圣昌皇帝颁布了两道口谕, 其一,让晋王项汾搬进东宫,并从巡防军中划三千精锐,称为东宫卫士。 其二,让晋王上元节后,跟随太原兵马,入河南作战。 同时,齐王项淮也被大加恩宠,徐州郡永久免除一切赋税,上元节后,一同随军出征。 太平道已经占领了河南六郡,其疆域日渐稳固,兵马日渐雄壮。 楚帝深知太平道乃心腹之患,决心以举国之力破之, 他集结太原、幽州、南阳、徐州、河洛,五地兵力围剿太平道。 至于其它方向的问题,大楚皇帝暂时考虑不了,攘外必先安内。 皇城巍峨,雄浑壮阔。 红墙金瓦的深处有一祭祀庙宇。 此庙宇极为简陋,乃是当初圣明皇帝按照江南的祖庙所建。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后代谨记项家先祖创业之艰辛。 这是家庙,大祭祀在城外的北邙山。 庙宇中,红木祭台之上,赫然是三把帝王剑,东剑泰山、北剑阴山、西剑陇山。 南剑在蜀王手中,但项楚迟早要拿回来。 蒲团上,一位慈祥的老者正在虔诚的祷告,她口中念念有词,乞求项家先祖的庇佑。 某一刻,老者停了下来,喃喃的对身后高大的黄袍中年人道,“都准备好了吗?皇帝。” 古庙之中,项乾的目光一直在项家先祖项衍的牌位上, 就因为此人英年早逝,项楚一百年了,都还没有走出祖先的阴影。 虎牢关之变后,每一代大楚皇帝都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母亲的话,项乾伫立良久后,才面无表情的道,“妥当了,事成之后,大楚便要集中力量,平定河南之乱。” 霍太后慈祥的提醒楚帝,“记住留下证据,将来把齐王跟晋王推出去,平复北疆的军心!” --------------- 时光飞逝,一转眼楚帝二十六年就过完了。 河洛之地,岁首之日, 帝都洛阳到处张灯结彩,无数楚人在庆贺这一年的富足。 外城二十二坊,从酒街坊到染布坊,再过探花坊、珠宝坊, 一路十里河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洛阳内城各家权贵的坊市更是放开了庆祝,各种歌舞、戏曲、灯会层出不穷。 才子佳人们流连忘返,互相仰慕,各家高门大户都在忙着联姻。 似乎项楚皇帝忧心忡忡的河南之事,并没有影响到洛阳的子民。 运河没有切断,商贸依旧繁华,甚至太平道国给予的保护比过去更好。 以前过黄河一道,商贾该给的钱一样少不了, 且运气不好那就轻则血本无归,重则尸骨无存。 如今乱民占了河南道反而比以前更好走了,这特么谁能信? 太平道似乎对底层楚人来说没啥子影响。 反而因为乱民之事,黄河沿岸,不少州郡开设了粥棚,给冬日里的灾民活下去的希望。 城南,窑厂。 项济带着五个护卫,走过新修的木桥,看了一眼朗朗书声的学堂,先后进了周云的院子。 六个人似乎都很熟练,换衣的换衣,卸甲的卸甲。 老实说,这鬼天气,周云是不想干的, 无奈项济实在没银钱了,硬拉着他,不陪老大哥也说不过去。 一开始,项二愣子在窑厂里,那都是帮倒忙,甚至比李娘子还可怕。 他捏合的大瓮,要么就是接口浅了,要么就干脆捏个洞出来, 搞得周云火冒三丈,直接丢到泥堆里重来。 可随着时日渐久,项济越莽越厉害了,如今他大瓮工艺得心应手,甚至上釉的时候还要玩点花活。 “项大哥,实在不行,粥棚停了吧。” 周云上身穿着朱红葛布单衣,一身气血之力迸发,双拳如残影,一面捣泥巴,一面对着项济说道。 塑形的模具前,项二愣子似乎没有听见,只是他和泥的手更快了,头也埋的更低了。 良久之后,学堂误人子弟完成,梅朝云贼头贼脑的踏进了屋子, 他来借木炭的,冬日里木炭昂贵,他可买不起。 不一会青铜茶具热气腾腾,他恬不知耻的邀请周云跟项济喝茶。 途经周云面前,项济眼神闪烁,长叹一声后,淡淡的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说的嘛,周老弟。” 自从半年前,项济彻底得罪楚帝之后,粥棚的事情就越来越难了。 到十一月底,定襄楼没了收入后,项济能弄钱的来源基本消失。 洛阳里,那些崇拜他的寒门书生,中间倒是凑了几笔,可那是杯水车薪。 周云能用的银钱也都给他了,北疆商贸的钱,他也不好去动。 因为李宣已经多次提过北疆缺钱,定襄很多铺位都卖了。 洛阳的流民确实太难,尤其是冬天。 封建时代,御寒物资匮乏,基本都是靠木柴度日。 附近的柴山都是有主的,樵夫的柴火他们也买不起, 如果去几十里之外的山林伐木,对流民来说,根本不切实际。 洛阳城外有很多流民挖了地窖,人在冬天就躲进去,如此能苟活着。 可项济的粥棚要是断了,那这些人的活路也就没了。 如今洛阳的官僚都在忙河南的事情,根本没心思理会洛阳十几万流民。 殊不知,这种事情不解决,河南太平道的力量就是无穷无尽。 “嘿嘿……”梅朝云猥琐的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包碎银子,“济儿,为师去赌坊走了走,赢了几十两。” 项济瞧了瞧老丈人,又看了看桌上的银两,最终推脱了,“济缺的银钱很大,师父填不上的。” “哎!济儿,你就不觉得这么搞下去,不是办法吗?” 梅朝云眯着眼,歪头否决女婿洛阳施粥的愚蠢行为, 周云知道,他其实早就看不惯了,只是今天才忍不住说出来。 “项济,大楚是你的吗?皇帝百官都不管,你管什么呢?” “楚国官员会认可你吗?流民会感谢你吗?这样做值的吗?” “那也要有人去做!”项济一掌拍的木桌茶水飞溅,他憨厚的脸上,流下屈辱的泪水。 周云眼眸深邃,跟梅朝云互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喝茶。 小片刻之后,项济平静了很多,生冻疮的手,悻悻的端起茶杯道, “本王没什么本事,只想尽点微薄之力,长宁街,卖炭的楚人被冻死。” “东城外,每天都有数百流民死去,楚人孩童在寒冬哭泣,楚人在流着血泪!” “济做不到视而不见,洛阳权贵但凡分一点出来,也够他们活了!” 洛阳帝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裴寂斎前段是时间牡丹池大宴,足足消耗了十万贯银钱,这些够项济用很久了。 “自启建立夏朝后,到项衍夺天下中间几千年,这些事也没人能解决!”梅超云喝着茶水,吊儿郎当的道。 “历代王朝在百年之后,都会慢慢进入官员臃肿,行事缓慢,敷衍成风的恶疾中,别做无用之事。” 周云知道,梅朝云虽然什么都不算特别顶尖, 但他学贯古今,很多事情他一清二楚。 这是一道无解题,千古英雄也未必能改变。 但他是古人,他不懂! 中华历史上,从未缺乏敢于去做的人,唐朝有、宋朝有、明朝、清朝都有。 甚至未来有一人雄才大略,就为此付出了一生。 木桌上,周云给项济倒了江南新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项大哥,想不想开天辟地一回!” 开天辟地? 周云此言一出,项济跟梅朝云都是一阵错愕,面面相觑。 “何谓开天辟地?”项二愣子张着嘴巴,疑惑的道。 “大楚近六千万子民,若人人都能识字,人人都能读懂书籍,那么正确的思想迟早会诞生。” “即使将来出现阴云遮蔽,但只要大楚子民能读书,一切就有希望!”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如同星辰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他手中拿着梅朝云的教尺,点在桌面上,歇斯底里的道。 “如果大楚官员不再以攀登权力为荣,大楚子民也不再以权贵为标榜。” “楚人崇尚英雄,崇尚格物致知,楚国人人能活着,人人有衣食,那将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周云的描绘,令项济醍醐灌顶,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只是这会,项二愣子眼神呆滞,憨厚的脸上一片木讷,似乎在消化周云的想法。 梅朝云虽然震惊,但他很快反应出了此事不切实际, 他端起茶杯,思索之际并没有喝下,良久后,疑惑的道。 “可如此,大楚文武百官岂能答应,文官以书籍垄断知识,武官以兵书战策垄断战场,他们不会同意的。” “哼哼!”周云摇头冷笑,笑的极为可怕。 “所以,项大哥要一支楚人子弟兵,还要一批为楚人庶民而奋斗的官员!” 这?这是一个怪物! 听完周云的话,梅朝云的茶杯不受控制,掉落在泥地。 他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英俊的楚人。 故意的?一切都是故意的。 秦王今朝的处境,竟然是此人故意为之。 如今皇帝打压之下,还愿意为秦王出头的人,绝大部分就是周云需要的官员。 平常人只能想一步,能做好就已经是人杰了。 可武川镇卧龙周云,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步! 梅朝云颤抖的捡起茶杯,眼神冰冷,左手默默掐算天机,此道门秘术他也会。 下一刻,脑海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传来,嗡鸣一片,他什么也算不出。 天机遮蔽!? 正当梅朝云还在疑惑,天机遮蔽到底是有人为之,还是帝王紫气所至时。 大院门口,一个下颚骨粗大的麻布书生,带着笑容进了院子。 他身后跟着个小黄门,后者亦步亦趋,面色焦急,见到秦王后,才松了一口气。 “秦王殿下,皇帝明日在太液池邀请诸位皇子早课,望殿下准时到达。” 窑厂里,下颚骨粗大的唐书生草草喝了杯茶水,跟秦王说粥棚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周云嗤之以鼻,说谎都不会,一切正常唐书生会搞成这副模样? 片刻后,唐书生笑容满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的长衫没了,如今跟着项济一起吃苦。 此人本就是汝州郡的寒门书生,家里也没几个钱。 洛阳寒冬,日短夜长。 项二愣子没有过多的休息,只是喝了几口茶水,就忙活去了。 某一刻,茶座木凳。 周云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桌子上小黄门的朱红玄文帖。 他仔细观看后,嘴角不禁带着冷笑,喃喃的道。 “明早太液池?哼哼,真特么的巧!” …… …… 第344章 玄武门 楚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大寒。 大楚王朝建立之后,楚太祖项衍规定每年岁首后上元节前, 诸皇子都要接受四书五经、国政论策的考核。 学无止境,太祖害怕后世子孙不学无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太液池在皇宫的东北端,诸位皇子要过二门三殿方可到达。 洛阳帝都,皇城巍峨。 大楚皇宫城墙高达六丈,共有十座外宫门,十四座内宫门,合称皇城二十四门。 白虎居南,主杀伐,乃皇都正门。 玄武居北,过牡丹池,经正阳宫。 此地可见洛阳北城墙,乃是皇城北部进出口。 “咯-咯-咯……” 后半夜鸡叫,洛阳城寂静的可怕。 城隍庙前,身着布衣,下颚粗大的唐书生在夜里就起来忙活了。 他打开旧木门,拿起扫帚,将今日粥棚的青砖街道好好弄干净。 冬日夜里,寒风刺骨。 忽然城隍庙前刮起一阵妖风,一时间尘土飞扬, 大风下,他眼眸眯的睁不开,地方白扫了他倒是不在意。 只是冥冥中,唐书生感觉今夜脊背特别凉:莫不是有鬼祟? 身后猛地传来响动,吓了唐书生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黄大牙。 这货半睡半醒,在屋檐下的恭桶前激灵了几下。 随后他在裤子上摸了摸,不到片刻,穿戴完毕,也开始了粥棚的工作。 不同于唐书生只是扫扫地,整理整理锅碗瓢盆,黄大牙干的可都是重活。 粮袋是他背的,棚梁是他架的,总之没有干码头苦力的黄大牙,这粥棚靠唐书生肯定是不行的。 “嘎叽-嘎叽……” 某一刻,远方的街道尽头,传来了车轴声。 城隍庙前有两个奇形怪状的人,大龅牙跟大颚骨。 他们一人抱着粮食,一人手拿扫帚。 杵在青石街道上,满眼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队伍。 十三辆马车,每车四个大瓮,这得值五六十贯呢! 贩卖陶器的商贾看见了唐书生跟黄大牙,不禁压低了帽檐。 “去……去那呢?老刘。” 压低帽檐有屁用,黄大牙还是一眼认了窑厂的下游商人。 见被发现了,老刘索性不装了,他随意的笑了笑。 “这不是后宫总管太监购买了一批陶器,今个大瓮弄好了,天亮前得送过去。” 深夜送大缸?骗鬼呢! 黄大牙眉头一皱,还想多问,被唐书生一扫帚打了屁股。 街道上,马蹄踩踏青砖,夜里声音清脆。 木质车轴声嘎叽嘎叽,渐渐消失在城隍庙街道。 “刚刚我好像看了江碌……” “别乱说,咱们干活就行。” 黄大牙想开口,被唐书生冷冷的打断。 下颚粗大的汝州郡寒门书生驻足良久,怔怔的望着街道尽头。 某一刻,他咽了咽口水,腰间一阵摸索,将平安符挂到脖子上,自顾自的干活去了。 -------------- 玄武门虽然是北门,但依旧红墙金瓦,巍峨壮观。 城楼上大约有八十名宫卫,城下是五十名。 十三辆马车一字排开,窑商老刘早早的在宫门口等候。 虎卫军的队官身覆甲胄,摸着长刀柄,凶神恶煞的靠了过来。 老刘扶起毛帽,点头哈腰,谄媚的迎了上去, 他走南闯北,手脚麻利,迅速递过去一点碎银子,巴结道。 “官爷,宫里黄总管定的,五十二个大瓮,去后宫里呕花肥。” 雄壮的队官不动声色,接过银子后面色好了很多,他大步行走在马车之间,甲胄响动。 片刻后,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用力敲了敲大瓮,发出金戈之音。 抚摸这些成色极好的陶器,队官不禁感慨道。 “这么好的大缸,宫里的贵人用来装污秽之物,真特么可惜。” “哈哈,谁说不是呢。”虎卫军如此行为,老刘后背全是冷汗,但他还是谄媚笑着回应。 洛阳帝都,上元节前后冷的厉害。 夜班宫卫的检查大多例行公事,并不严格。队官职业性的遥望了车队远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双手互戳,抖抖铁靴道,“行了,行了,没问题。” “弟兄们,来几个人,打开盖子瞧一瞧,开宫门放行吧!” 队官还在嬉皮笑脸,殊不知这一句话,贩瓮的队伍忽然气质大变。 第三辆马车,一个七尺大瓮里, 黑暗中,出现了一双如同凶兽般的眼睛。 他动了动雄壮的脖颈,筋骨发出噼啪声,手默默的放在了刀柄上。 就在他都要忍不住行动时,一声洪亮的吼声打断了他。 “前面什么情况,别特么墨叽,今日太液池考核,别瞎耽误功夫。” 马蹄响动,虎卫军王校尉竟然来了。 高大的队官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看来今日玄武门要过众皇子,宫中很重视。 队官就这样安全的走了,他甚至没有发现,刚刚走了一趟鬼门关。 刘商贩眼神冰冷,见商队无事,放在衣兜里的手又拿了出来, 他笑着点头哈腰,谄媚的通过了玄武门。 车轴声嘎叽嘎叽,十三辆马车很快全部过去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陶器贩子,王校尉身旁,年轻的心腹百户眼睛里全是疑惑, “王头,这样好像不合规矩,那是大瓮啊!” “哼哼……”闻言,络腮胡、血气蓬勃的王校尉自嘲一笑。 “不合规矩?还有更不合规矩的。” “立刻控制玄武门,不服者就地格杀。” --------------- 洛阳。 朱雀门。 古刹的钟声,唤醒了林鸟,也唤醒了小庙。 几个小僧人跟着老住持去山中捡柴,大恩寺的和尚会欺负小庙。 僧人只能天不亮就去捡些枯枝,树是不敢砍的,否则要押送官府。 一间佛堂中,木鱼声清脆。 蒲团之上,一位俊秀的僧人在虔诚的诵经。 某一刻,佛堂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沙哑的询问。 “陆长生,过了今日北疆雄兵可就解决不了,” “周云、李家主若死,李贞必然掌握大权,大楚又多一个太平道。” 佛堂中,木鱼的声音停下了,俊秀的僧人笑着摇摇头。 “方今天下,族长觉得谁能赢周云?” 谁能赢周云? 刘仁基平洛阳,安太原,号称兵家大圣。 他的实力很强,但跟周云比,还差了一个档次。 段渊已死,霍长真已老,可突厥军师就算能上,北疆战场已经说明,他不是周云的对手。 最接近周云的人该是毒士了然,此人兵法惊艳,但跟周云那种恐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丝。 老者在佛堂中踱步,思索良久后,无可奈何的说,“应该是没有吧。” “既然没有,您凭什么觉得周云会输?” “龙骧军在灵武,玄武军在阳城,秦王在洛阳只有六百护卫,周云拿什么赢?” 尽管陆长生智谋绝伦,但华服老者还是觉得这个判断有问题。 秦王被皇帝打压,势力已经消散,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计谋都是假的。 佛堂诵经,青烟缭绕。 莲台之上,佛祖低眉,普度众生。 陆长生丰神如玉,丹凤眼眸透着幽光,淡淡的询问。 “族长觉得齐王、晋王、秦王,谁当皇帝好。” “这算什么问题?当然是秦王啊。” “秦王于社稷有大功,敢于直言,心怀天下,即使被迫害,依旧锲而不舍,在洛阳为楚人立粥……” 华服老者脸色大变,他说着说着,好像感觉到不对了, 他呆愣在佛堂阴影中,久久不语。 陆长生从蒲团起来,于莲台前上了三炷香。 他踱步到佛堂门口,此刻洛阳漆黑一片,但东边的天空似乎出现了鱼腩白。 “秦王的力量并不在龙骧、玄武。而在于大势,在于人心。” “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秦王举于瓦窑之内!” “楚帝私心太重,不听小僧之言,一切都已经晚了。”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45章 晋王项汾 “哈哈,五弟,今后三哥支持你,本王必全心全意为你守好山东道。” “好说好说,事成之后,三哥的封赏少不了。”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万骨。 正阳宫前,青砖大道之上。 齐王与晋王的人马旗帜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足有三千兵马,二千是晋王的东宫卫士,一千是齐王的徐州兵卒。 徐州军师了然暗示了项楚,要徐州郡拼死作战,必须杀掉周云。 武川镇李氏出自上官氏麾下良家子弟,此贼贪功噬主,与主家势如水火。 陛下除此贼寇,可安徐州军心,安天下军心! 军师的锦囊项淮早就看了,楚帝答应了徐州的请求, 但军师却要将此大功推给晋王,为此齐王心中愤恨了很久。 好在这次行动,楚帝有意栽培,将他项淮也算上了。 面对五弟的封赏,齐王项淮嗤之以鼻:等你当了皇帝,去跟太平道跟武川李氏死磕,老子再渔翁得利。 大纛之下,跨马覆甲,晋王项汾心中豪情万丈。 虽然他笑着跟三哥分天下,但眼里全是阴狠。 愚蠢,还想要山东王,等老子得位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正阳宫在皇城西侧,玄武门在皇城北方。 从玄武门进,大军必须在牡丹池一带饶个大圈,最后还得从洛阳北城过。 齐王跟晋王天黑出发,到玄武门时,洛阳的天已经亮了。 今日乃是楚帝考核功课的日子,玄武门似乎增加了不少护卫。 为首的一个项汾知道,乃是昔日河内郡的粮官将军王棣。 此人当年洛阳大水,被七皇子项济以死相逼,硬生生抢了数千石粮食,被贬官为百户。 后太原大战,其麾下建制完整,镇北军用人之际,刘仁基升其为千人将,一路屡立战功。 到楼烦练兵之时,王棣已经是万人将军了。 北疆大战结束后,夏侯仁虎卫军大量缺失,遂向刘仁基要精兵一万。 文魁郎想着,这帮子兵马回去也是解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如此兜兜转转,王棣来洛阳当了虎卫军千户。 这个人是并州道出身,且跟项济有过节,自然而然的就打上了太原势力的标记。 玄武门此人镇守,可见皇帝在宫门人选上是下了功夫的。 宫门之外,青砖之上。 齐王、晋王两杆大纛矗立。 后方旗帜如林,兵马一眼望不到头。 络腮胡子的王校尉眼神冰冷,他提刀跨马,带着一小队骑兵来到晋王队伍前。 “参见齐王,参见晋王!” 王棣行了大礼后,面色为难,但依旧咬牙道,“晋王殿下,皇城重地,数千兵马入玄武门,不合规矩……” 他话还没说完,迎接他的是一道响亮的马鞭声。 “啪!!” 血痕出现在了王校尉的脸上,十几个玄武门的虎卫军卒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勃然大怒。 晋王项汾轻蔑一笑,收起鞭子,策马几步,冷冷盯着王棣道, “认不得老子?王棣你是真没眼力劲!” “看清楚,皇帝调令!让开,不想死通通让开。” 皇帝调令? 王校尉带着疑惑,接过了一块绣着龙纹的黄布,绢布上清清楚楚写着: 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太液池考课,令晋王携东宫卫士入驰海护卫。考课而已,用得着带几千甲士入宫? 玄武门严格上意义上来说,属于北门。 自古中华建筑对风水、对方位有很有讲究。 大楚的宅院多为坐北朝南,在洛阳,一般三进的院子就是算是权贵了。 正门大多是东南门,进去之后就是影壁,有些朝代也叫萧蔷,这也是祸起萧墙的来源。 而北门大多是后罩房开的小门,一般都是买菜丫鬟仆人走的门。 皇城巍峨,自然是没有后门一说。 但玄武门比之白虎门确实低矮了不少。 晋王大纛耸立,雄壮的马匹上,五皇子锦衣貂裘,一身金色的玄甲威风赫赫。 东宫卫士旗帜连绵,他们身覆大楚制式甲胄,长矛如林,踏着步伐进入玄武门。 玄武门的洞口悠长,晋王在黑暗中对着身后的铁甲将领下达指令。 “进去之后,二千人全部留在玄武门跟长福门之间,做好准备,待秦王入宫,甲兵齐出,懂否?” “小的明白,一切听从晋王的命令。”前巡防军参将,现长林军统领眼里全是渴望。 杀了秦王,这从龙之功就跑不了, 自古官场,还有什么功劳比这个强? 洛阳城中,晋王权势正浓。 玄武门的虎卫军卒大多用畏惧的眼神望着项汾,这令五皇子感到兴奋。 他偶尔回头,看见远方城门的王校尉竟然呆愣的杵着,正儿八经的站岗。 此情此景,晋王眼里闪过阴狠。 王棣刚才敢阻止他入皇城,在项汾的眼里就已经是外人了。 晋王来玄武门这么久,他连点头哈腰都不会,那这个人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哼哼!既然不想进步,等此事一了,此人也不用当千人将了。 战马之上,王校尉眼神冰冷,淡淡的望着入城的东宫卫士。 一众虎卫军官围绕着他,但大多数都是丧着脸,面露焦急。 “王……王头,东宫有三千人呢?秦,秦王……” 副官们不敢说了,今日的事情太诡异,他们只是看门的,也不敢多管。 正当身后的百户们还在面面相觑时,一道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响起。 “不长眼的东西!十九皇子要进宫,今个太液池考功课呢!” 玄武门前,晋王等人刚进去不久,一辆华贵的黑檀木马车出现在青砖路面。 这是十九皇子的车驾,此人乃剑南节度使的外孙,在洛阳也算是小有实力。 此刻,十九皇子不情不愿,他岔开双腿,后仰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前方主管太监齐公公宛如骂街一般,咆哮王棣等人。 某一刻,络腮胡子的王校尉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叹息一声,喃喃的道。 “郭勇,将玄武门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入。” 王校尉早已清空了玄武门的护卫,此刻全是他战场的兄弟, 郭勇一声令下,高达六丈的玄武门缓缓关闭。 “哎……哎,狗日的,什么意思!” 十九皇子的总管太监在檀木马车前跳脚,但似乎虎卫军的人并不买账,全程没人鸟他。 七八岁的十九皇子在昂贵的皮草下挪了挪身子,睡意朦胧的道。 “齐公公,别自取其辱,本皇子还要睡会呢。” “一会开宫门了,叫醒我!”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46章 玄武门之变 帝都洛阳,皇城巍峨。 玄武门到长福门是一片树林,树林占地广大,西侧尽头有三座宫殿, 此乃宫女太监入宫受刑之地,平日里居住着一些闲杂宫人。 静安宫旧木长廊之上,所有洗恭桶、浆洗衣物的太监宫女颤颤巍巍,匍匐在地。 皇城石砖大道上,竟然有两支兵马在对峙! 数千红甲军队将少量的黑甲部队团团围住,双方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显然是要生死相搏。 她们眼神里全是恐惧,虽然她们不知道这是平乱还是政变, 但无论谁赢,杀她们灭口的可能性都很大。 可她们除了哭泣着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玄武门到长富门之间很大,可这里实际上是座翁城,无路可走。 “哈哈……项济、周云,没想到你们两个都在,” 大纛之下,晋王项汾疯狂大笑,他面容扭曲道。 “这里是皇宫?皇家有数万军队,你们竟然赶着送死,哈哈!” 晋王在前方大放厥词,但他没有注意到,后方的长林卫统领薛立赫脸上全是冷汗。 十几步外,有一杆湛金十字枪。 此枪长三丈,泛着寒光,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仿佛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玄武门。 对面兵马大盾成墙,长矛劲弩,天策府护卫虽然稀少,但这些畜生脸上全是兴奋。 薛立赫说出去谁能信,六百人打三千脸上全是兴奋? 若不是此刻在皇宫,场中有三千兵马,还有源源不断的皇宫援军,他老薛早就开跑了。 大纛之下,周云眼神冰冷,他横槊跨马,缓缓来到前方。 阿流斯神俊,周云身覆朱红山文玄甲,朗眉星目,好一个大楚骁将。 他声音冰冷,如同地狱魔鬼一般。 “上天有好生之德,齐王、晋王,本柱国给你们一次机会。” “下马投降,从此不生事端,保你们一个山羊公。” 闻听此言,项汾笑了,项淮也笑了,他们笑的乐不可支。 几息之后,齐王项淮讥讽道,“周云,你那上柱国就是个虚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天策府大旗随风飘扬,周云佩剑持槊,冷冷的望着齐王跟晋王的队伍。 寒风吹拂,树林的落叶被卷起,一片带着枯黄的槐树叶,正好落在周云的马鞍上。 周云仰望天空,叹息一声:好言难劝该死鬼! 下一刻,周云饕鬄两刃槊寒光凛凛,一道洪亮的军令在他的口中吼出。 “建安军,绞灭叛贼!” 随着周云的军令下达,早已饥渴难耐的天策府护卫如同开闸的猛兽。 这一年来,洛阳的遭遇他们真是忍够了。 裴家、晋王、齐王,这些个鬼东西,打敌人不行,残害楚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杜齐明在监狱、河帮被灭、洛阳所有北疆的产业被打压,这一桩桩一件件,武川镇的楚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此刻能开杀了,他们宣泄怒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大盾猛然抬起,长矛前压,骑弩开始咆哮。 对面见到秦王跟武川周云拼死一击,齐王跟晋王互视一眼,并不在意。 他们退到了军阵后方,让东宫卫士跟徐州精锐去消灭掉秦王这一点点护卫。 可他们的战马还没有停稳,前方战场就发生了恐怕的事情。 三千兵马似潮水般前进,他们呐喊着、兴奋着,以为要捡到大功劳。 然而,如同潮水撞击礁石。 盾墙前方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弥漫。 巡防军就像冰雪遇到烈火一般被消融。 天策府护卫都是北疆兵王中的兵王,为了胜利,他们提前换上了步兵阵型,大盾长矛弓弩,可见准备有多充分。 巡防军就是只是大楚葛布铁皮甲,长矛质量也差,刀盾手是有一些,但他们不会配合。 这些兵马平日里欺负欺负洛阳城手无寸铁的庶民还像那么回事,遇到北疆精兵,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前方盾墙护住,几个武川子弟手持长矛,跟着李义的节奏猛攻。一个十七八岁的武川少年武艺不俗,一杆长矛将敌人捅了个对穿, 他闪电般的收手,等下次盾牌空隙出现时,他的前方没有敌人,后面的距离也够不到。 “狗日的,前面盾牌兵没吃饭吗?给老子快点。” 小弟大放厥词,李义眼神一冷,抬腿就是一脚,怒斥道,“跟好节奏,今天要是掉链子,你就滚回武川镇去养马。” “是是,义哥,咱错了。”武川少年嬉皮笑脸,轻松的跟上,这种军阵对泡在战场上的武川子弟来说,一点难度没有。 “特么的,赵阿四那几个也不咋的,连太平道都搞不定!这步兵阵也不难啊。” 皇城北宫,树林之中。 东宫卫士虽然被打的节节败退,但此刻在数量上依旧有绝对的优势。 他们的士气并没有崩溃,长林卫统领薛立赫一直在怒吼抵抗。 齐王、晋王的军队在皇宫内,很快就会有援军,这是他们军心稳固的原因。 天策府大纛之下。 项济身覆金甲,跨马赤影,他的手上还有昨天干活的小口子。 秦王从马鞍下,拿出一双细布手套,小心的戴上,仿佛遮住了这段时间的阴霾。 望着前方战场,崔浩等人虽然锐不可挡,但红色的兵马依旧是多数。 下一刻,他对着身旁的周云道,“周老弟,我们能赢吗?” 闻言,周云眼眸深邃,反问项二愣子,“如果输了呢?” “如果输了?”项济笑了,憨厚的脸上全是苦笑。 “哼哼,那就不知道楚人还有没有机会,再等来一个叫卧龙的英雄。” 阿流斯挑衅的看了赤影一眼,这匹红马它在天策府就看不惯了。 正当它准备踹一脚时,周云拉动了缰绳,阿流斯健壮的四肢踏前几步, 饕餮两刃槊挥舞了一个起式,周云感觉比以前顺手多了。 上柱国大将军身覆精甲,横槊踏马,目光炯炯道。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 “这本来就是在赌命,全军散开!全军冲锋!” ------------------ 仁寿宫。 美轮美奂的花园中。 今个是皇帝考核功课的日子,霍太后也准备了一些问卷。 老太太慈祥的走在金瓦长廊下,忽然西北方向有吼叫和喧嚣的声响。 她慈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看来齐王跟晋王在动手了, 可怜的孩子,可笑的孙儿,你们都不知道,杀了秦王你们也得死啊? 冬寒百秀谢,唯有梅花香。 仁寿宫的梅园特别漂亮,跟蜀王府的那些歪脖子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霍太后虽然权力滔天,但她曾经也是个少女,喜欢花花草草。 梅园里有些花朵开得位置不美,她亲自拿着剪子,走进去修剪。 正当老太太兴致正浓时,远方两个小黄门火急火燎的跑进了仁寿宫。 霍太后看见方公公接头后浑身打颤,快步来到了梅园,额头全是冷汗道。 “启禀太后,皇城的十座外门全部关闭了!” 全部关闭? 老太太剪子停在半空,稍稍的疑惑了一下。 皇帝也太小心了吧,虎卫军有两万,巡防军还有两万,城墙上还有一万多人,秦王及麾下党羽插翅难逃啊。 老太太没有多想,继续修建梅园。 某一刻,一朵梅花缓缓掉落在雪地,霍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慈祥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气急败坏的道,“快,快动用护龙令,秦王跟周云反了。” 十几个太监连滚带爬的出了仁寿宫,霍太后很焦急,她气喘吁吁,身子上下起伏。 这一刻,她无比悔恨,自己的反应竟然如此慢了。 西北的吼声太久了,这是在拼杀,秦王跟周云要做困兽之斗。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47章 护龙司 教坊宫深处,有住太监们的矮殿。 这里都是大通铺,一间屋子住几十个,小小的地头住了几百人。 今个乃是正月十三,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总管们正在训话,要求这些黄门机灵点。 忽然,矮殿斗拱之上,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太后有令,护龙司立刻集合,剿灭叛贼。” 屋内,太监总管气笑了,肥硕的大脸上全是轻蔑,讥讽道,“哪来的刺客,给咱家拿下。” 可他话还没说完,太监群里忽然跳出七八个身手敏捷的小黄门,从这间矮殿各个位置跟变戏法一样,拿出刀剑等兵器。 其中一个长脸太监瞧着身旁的胖子不禁愣愣出神,同睡这么久,他今天才知道,此人也是护龙司。 ------------------- 随着霍太后的一道道懿旨,皇宫里上万太监宫女都知道了秦王之事。 从乾政殿到教坊宫,从正阳宫到大恩门,宫里的人全乱了。 秦王乃北疆虎狼,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天崩地裂。 他们在害怕,乱兵所过,比匪徒更甚,此刻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皇宫二十四门这会已经全部关闭了,人群在乱窜, 不少宫里的恶徒趁火打劫皇家宝物,也有不少人趁乱报仇。 人群里,有一个小太监在听到了护龙司的哨音后, 他驻足石板之上,稍稍疑惑,一脚踏地,腾空而起,随后赶去仁寿宫。 ---------------------- 洛阳皇城。 白虎门。 洛阳帝都,皇宫几乎每一代都在扩建。 白虎门巍峨壮观,城墙高达八丈,上有两层城楼,可驻防兵卒数百。 此刻,关闭的白虎门内,一位瞎了半只眼睛的将军冷冷的望着红墙尽头的几个黄门太监。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的方公公终于赶到了宫门口。 他浑身大汗,双手撑着膝盖,眯着眼道,“卓将军,太后有懿旨,开宫门让咱家过去,另外尔等立刻去玄武门平叛。” 卓将军身形精瘦,不算高大,他行步有威,甲胄砰砰作响, 走到方公公面前后,接过了一张绢布。 半瞎将军稍稍观看,舌头抵在下右脸皮上的刀疤处,冷冷的道。 “懿旨上没有夏侯将军印,本将只听直属军令,请公公拿来将命,小的即刻开门。” “卓神通?”方公公声音尖锐的怒吼。 “你认不得老子吗?仁寿大太监方斗!老子这张脸有没有用?” 方斗做梦都没想到,卓神通竟然不给他面子! 这要是昨天,虎卫军千户这种玩意,他都不屑多说一个字。 方公公怒不可遏,但卓神通似乎不为所动。 他向后退了一步,恭敬的行了楚礼道,“卑职关闭城门的军令由陛下跟夏侯将军共同下达,若要推翻,至少要其中一个大印。” “否则,卓某承担不起!” 方公公歪着头,怔怔的看了半瞎子几眼,他根本不敢相信。 方斗可是皇宫里的太监总管,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卓千户在扯皮球。 现在是秦王造反,哪怕一刻钟都能决定胜负。 北疆人骁勇,虽然秦王也就六百护卫,但必须洛阳的兵马进来,秦王才必败。 如此关键时候,卓神通不开城门到底什么意思? 方公公走了,白虎门开不了他得赶紧去其他宫门。 至于这些琐事,那都是秋后算账,这会顾不上。 白虎门,城门洞。 卓将军已经拦下三批要出宫的太监了。卓瞎子此刻身旁的都是生死兄弟,这会他谁都不信。 其中有个胖大个甲胄似乎怎么都盖不满,有些肚皮葛布都露在外面。 他从城门洞的黑角落端来凳子,看了看前方青砖大道跟高耸的宫墙,担忧的说。 “卓哥,咱们如此偏帮秦王,不会有大麻烦吧。” 闻言,卓瞎子眼神冰冷,抚摸眼睛的疤痕,吐了口唾沫道,“那年太原,楚人流干了血泪,老鼠、虫子、树皮,最后是人吃人。” “谁来管了?”卓神通怒目身旁的胖子,咬牙切齿。 “只有秦王跟上柱国!镇北将军说过,太原救人之事,多半是秦王有意为之。” “后面夏侯将军活人的粮食哪来的?本将告诉你,是北疆给的!” “咱们没将令,对不起,动不了!” 白虎门巍然不动。 期间有一些兵卒来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卓神通知道,这些是其他城门的百户、千户差人来看看情况。 但他心意已决,今日就算死,也得遵循将令。 ----------------- 洛阳皇宫。 安福门。 此刻,城门洞中血迹斑斑,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厮杀。 小兵赵翟让造反了,伙同十几名虎卫兵卒杀了百户。 江百户的亲兵虽然即刻反击,但他们不是北归虎卫兵的对手。 这些跟北狄人血战半年的楚人,早已脱胎换骨,杀些洛阳权贵的爪牙,一点压力没有。 “赵头,已经全部控制了,安福门今天鸟都过不去。” “行,好样的。今日就当归还建安军的人情了!” 虎卫军中善战之人不少,他们很清楚, 只要没人帮忙,野狐滩那种精锐杀巡防军必然就跟切菜一样。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仁寿宫中。 霍太后快要疯了,皇宫的外门全部出不去,虎卫军集体无视她的懿旨。 “兴……兴许是皇帝跟夏侯将军命令太严了,陛下随身还有几千人,应该……” 梅花园里,几十个太监匍匐跪地,方公公看见霍太后杀人般的眼神,便自动闭嘴了。 金杖在泥地里敲击,霍太后的情绪越来越暴躁。 这个出自关中将门,自幼便是天之骄女的霍燕燕清楚的知道,虎卫军抛弃了他们母子。 此刻秦王乃造反之时,他们作壁上观,就是在帮助秦王。 “贱兵!贼丘八,给哀家等着。” 霍太后眼眸中闪过精光,此刻局面虽然危险,但依旧是皇帝的赢面大。 多少风浪她都走过来了,岂会输在两个后辈手中。 下一刻,霍太厚脸色冰冷,斩钉截铁的道。 “命令护龙司,即刻去小安宫拿下关中女做人质。” “再派遣死士立刻去太液池通知皇帝,随时准备离宫!” “离……离宫?这好像没到那个……” 方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太后咆哮的打断。 “你懂什么,北疆虎狼那次不是一打五、一打六,皇城兵马虽多,不一定稳赢!”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48章 快抢大纛 楚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大楚皇城竟然戒严了。 有洛阳楚人看见玄武门外,诸位皇子的车驾排到了西营望角,玄武门里喊杀声震天。 结合最近洛阳里无数针对秦王的事件,不难猜测,应该是这些畜生对秦王动手了。 洛阳中的权贵弹冠相庆,他们消息灵通,隐隐约约感觉到,今日肯定不一般。 不少楚人庶民情绪低落,秦王就像他们想成为,但却不敢成为的那个楚人, 出身低微,但有凌云之志。 饱受迫害,却有苍生之心。 如今洛阳私下议论,秦王永远出不了皇宫了,不少穷苦楚人的聚集地一片冷清。 城隍庙,下颚粗大的唐书生笑着打了一勺子粟米粥,下一刻,他目光不由的望着洛阳西北。 “书生,老……老朽的粥可以少打一点。” “哦,哦,不是老伯,唐某刚刚愣神了。” 洛阳城东北,蜀王府中。 成莹公主身覆精致的黑色甲胄,她跪在黑暗的房间里虔诚祈祷。 蜀王府深处,有位宛如狐妖的青衣管事,她眼眸似明月,抱着黑丝中夹着白发的干娘轻声安慰。 房屋角落,梅清、项茹、十六公主都在,她们抽泣着紧紧相依。 正月十三日,上元节前后。 帝都洛阳成了两个世界。 外城人满为患,到处是拥挤的人潮。 长宁街摊贩吆喝,青石路面车水马龙。 二十二坊繁华依旧,斧头帮的恶霸在码头忙着收银钱,巡防军在街头游荡。 洛阳城数百万人楚人不知道,此刻皇宫之内三股势力的争斗已经白热化。 玄武门,宫门巍峨。 长风习习,虎卫军旗帜猎猎作响。 到了这个时候,晋王、齐王跟秦王快要分出胜负了。 树林之中,北疆雄兵虽然散开了。 但他们依旧保持了最基本的战斗阵型,五人战术。 不要小看这种强力冲锋组织,他们长期配合,不计伤亡自由发挥,战斗力惊人。 场面上,尽管红甲军队数量众多,但他们被黑甲军绞杀后,崩溃的速度极快。 一方是职业化军队,大盾前压,长矛锐利,加之悍不畏死,他们哪里人多往哪里冲。 一方平日里就不训练,打仗全是花架子, 之前还等着皇宫援军混功劳,这会都绷不住了,还打个球。 东宫卫士就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哪里没人他们往哪里逃。 战场搏杀,最忌讳的就是逃兵,一旦有人逃士气就会崩溃。 齐王麾下虽然有一千精锐的徐州兵,但抗不住猪队友。 这些兵卒眼眸赤红,抵抗的很坚决,他们乃是徐州统治下的庄园子弟。 他们宗族耕地是上官氏的,吃在上官氏,活在上官氏, 所以这些兵卒只知上官氏而不知皇帝,老实说,他们的战斗意志很强。 毒士了然对徐州的治理很高明,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徐州郡的上百万子民,获得了这个时代相对宽松的政策,或者说,他们跟普通楚人不是一个阶级。 普通楚人被皇帝剥削、被官僚剥削、被地主剥削、还要被各种三教九流压迫。 而徐州治下的子民,只需要被徐州节度使剥削,且治下有相对公平的律法。 当然,这种情况,不单单是在徐州郡发生。 大楚任何一个节度使都会善待他的子民,因为这些人就是他的财富。 世上哪有人不善待自己家里财富的人呢? 故大楚节度使的地盘虽然不大,但他们的牙兵凝聚力很强。 这种制度在对抗外敌上有奇效,周朝几百年华夏版图扩大了数倍,就是这种力量的典范。 玄武门中的争斗,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宫卫士早已崩溃,他们不堪一战, 战场基本变成了天策府兵卒跟齐王护卫单挑。 尽管徐州兵卒抵抗的很坚决,但中原的士兵跟北疆士兵存在代差。 在训练上,大楚兵卒能三天一操练就已经是精锐了, 可天策府护卫是职业军人,除了旬休,天天在练。 其次,兵器跟战术配合也差距很大,武川制造的长矛跟刀剑都很优质, 往往拼不上几剑,他们的兵器就扛不住了。 最关键的还是在甲胄上,天策府全员玄甲,基本无视刀剑伤害, 除非是重器、钝器,否则收效甚微。 而徐州兵卒基本就是被一刀一个,尽管徐州郡兵骁勇, 但在如此绝对的差距下,他们渐渐失去了抵抗力。 加之东宫卫士逃跑,让他们单独陷入了北疆雄兵围攻的困境。 “杀,弟兄们!” “快点,麻子,后营的那几个混蛋都快到帅旗下了。” “去抢旗帜,去抢旗帜啊鼻涕虫!” 天策府中,有一支精锐小队骁勇无比。 为首一人持一对重锤,在四名战友的掩护下,所过之处,甲碎人飞。 “嘣!嘣!嘣……” 一声声重锤打铁的闷响,徐州兵要么头骨碎裂,要么胸口凹陷,要么就连人带兵器一起砸死。 童虎一路狂杀,龙象神功七重让他的气血之力澎湃无比, 一股龙象之音,仿佛力量无穷无尽。 就在他杀得兴起时,一个头盔显小的黑甲将军,焦急的提醒他去抢齐王的大纛,那玩意军功大。 闻言,童虎一合计,好像是那么回事。 这会战场上,徐州兵虽然死战不退,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他们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多杀几人没意义,不如去抢大纛。 玄武门树林中,七八个小队跟着一位使双锤的猛将,明显拐弯对着齐王大纛去了。 此情此景,不少北疆兵卒直接骂娘,狗日的,不带这样抢功的。 可骂归骂,他们脚下可不含糊,纷纷跟了上去。 不过战场之上,可不是想冲就能冲的, 北疆护卫虽然立功心切,但兄弟的命比功劳重要。 他们依旧保持阵型,稳扎稳打。 乱兵之中,有童虎开路,赵小乙跟大孝子本来也不弱,加之武川少将军麾下能是菜鸡? 他们几十人宛如利剑,一股脑扎进敌军之中, 远方齐王朱红玄文大纛飘扬,李信笑了,笑的痴迷。 他好像看到了玄武门一半的功劳在向他招手。 正当他嬉笑着幻想,有这份功劳,他应该就能脱离母老虎魔爪时。 一匹雄壮的战马在远方奔腾,马上之人精甲长槊, 此将一路冲杀,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那人带着三十名骑兵,直取齐王的中军大纛, 大孝子还来不及骂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爹把齐王大纛斩断了。 十七营精锐的小部队仿佛失去了目标,不少人愣愣的望着李信。 大孝子也是嘴巴张的很大,不敢相信眼到嘴的肉飞了, 但李信自幼饱受打击,绝不轻易气馁, 读书那么多年都没读死他,当年孩儿军解散他都挺过来了。 大孝子头盔下小眼睛一转,猥琐且鸡贼的道。 “快,快,薛立赫那里还有一面大纛,速去,莫被人抢了。”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49章 鬼手高一平 玄武门,静安宫。 跪伏在长廊上的太监宫女们不禁头皮发麻,双腿打颤。 远方树林,黑甲兵太恐怖了,他们如狼似虎,将红甲兵卒杀得干干净净。 此刻,前方不到百步的树林边缘,一群黑甲兵卒正在霸凌一个红甲将军。 为首之人一脸嚣张,红甲将军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立赫,你把大纛拿起来,我斩断就算是混到功劳了。” “这样你我都好,反正你也没损失,这大功劳还可以分润一点给你。” 面对大孝子的循循善诱,薛立赫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哀求。 “李将军,薛某觉得,你不是要砍大纛,而是砍薛某。” “北疆建安军不杀俘虏,你不能杀我,李将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发毒誓收刀剑,但薛统领就是不配合。 如此油盐不进,李信勃然大怒, 从一旁草地捡起薛立赫的宝剑,双手奉上道。 “那你给我俘虏一下也成啊,大哥!” “你狗日的一路逃跑,到了林边,大纛一丢趴地投降,我追你很辛苦的!” 薛立赫想哭,几十个如狼似虎的痴汉,挥着重锤拿着长枪冲来,谁不跑? 李信大声咆哮,希望薛立赫配合一下,但洛阳将门的薛家长子屁都不信。 拿剑?你特么当我薛立赫是傻子,拿剑你就会砍了我。 暴力的一幕发生了,静安宫的太监宫女全部跪伏颤抖。 树林里,三四个黑甲兵终于侮辱够了对方, 此刻疯狂殴打红甲将军,那架势,恐怕要将对方活活打死。 更可怕的是后者不敢反抗,尽管一直挨打,但他一动不动,且不停的哀嚎, “李信,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拿。” “想骗你薛爷,门都没有……” 不过幸好,静安宫的太监宫女们发现有人制止了嚣张的黑甲兵卒, 他们似乎内讧了,双方不欢而散。 ---------------- 玄武门后,树林之间,那是一片人间惨剧。 青砖之上,从树林尽头到长福门。 周云所见之处,几百步内到处是楚人甲兵的尸体, 刀枪兵器散落一地,残肢断臂,楚人流血成溪。 两杆大纛被北疆兵卒丢在齐王跟晋王的眼前, “啪-啪……” 随着两声闷响,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项汾跟项淮的武力已经被解除,一切都在计划中。 徐州兵卒还算骁勇,中间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湛金十字枪下,项济跟周云居高临下, 他们冷眼的望着几步外,被北疆虎狼之兵反押的齐王跟晋王。 战马之上,项二愣子有些唏嘘, 昔日洛阳三哥、五哥,奴仆成群威风凛凛,那是何等人物。 今朝他们成了阶下之囚,匍匐在他的脚下,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兄弟相争,刀剑相向,秦王虽然赢了,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项淮双腿在发抖,他的喉咙很干,眼里全是恐惧。 他努力的抬头,阳光下,秦王跟周云很刺眼。 他不顾眼睛刺痛,望着的秦王项济,谄媚的道,“七弟……七弟啊!” “你连洛阳的穷苦贱民都愿意救,求你放三哥一条活路,三哥去徐州,不,在洛阳也行,当个富户就行了。” “七弟,求求你,放三哥一条活路吧!” 面对三皇子项淮的苦苦哀求,项济似乎于心不忍。 他本能的看着周云,但后者冷眼旁观, 他知道了,这件事上,周老弟不会也不可能给他任何意见。 帝都洛阳,正月寒风,秦王的旗帜随风飘扬。 玄武门的树林里,无数落叶被北风席卷,不少楚人的尸体被片片枯叶覆盖。 某一刻,项济回忆着洛阳这一年的时光,他眼眸中闪过冷意。 秦王身覆金甲,马跨赤影,策马前进了几步。 “三哥,上柱国给你机会了,你为什么不选。” “如今楚人玄武门流血无数,岂能让你走脱?” 项济的声音如同恶魔,齐王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一名兵卒将手弩给了火红战马上的金甲将军。 “不……不要,七弟,不要啊!我们是兄弟啊。”齐王项淮声泪俱下,痛苦哀嚎。 “兄弟?本王在粥棚里劳苦时,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肯?” “本王权交了,兵给了。只想给城外流民找条路,一条活路而已,就这么难吗?” 赤影打了几个喷嚏,向后了两步,秦王的骑术很好,毕竟是北疆几年的混子。 项济身体随着战马起伏,拉动弓弦,将一支钢箭放在箭槽。 项淮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他就像个无赖一样,乞求能活下去。一声凄厉的冷笑在他身旁响起,五皇子项汾披头散发,但他眼神冷厉,嘲讽道, “你特么怂成这样,还争个屁的皇位啊?” “项济,玄武门你赢了,五哥认你厉害,但别忘了这里是皇宫。” “咱们都上了父皇的当,哈哈……我在黄泉路等着你呢!” 马蹄滴答滴答,赤影雄健,遮蔽了阳光。 项济出现在晋王的前方,山文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比项淮硬气,但品行更卑劣。” “看在你为楚人打过仗的份上,给你一个不流血的死法。” “薛立赫!” 秦王一声大喝,跪在大孝子跟童虎中间的长林军统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秦王要他用弓弦勒死晋王,就当洛阳薛家的投名状了。 可那是晋王啊!大楚王朝最尊贵的人之一。 薛家乃洛阳将门,这两代虽说人才凋零,但往前数可是显赫的宗族将门。 他们家族家学渊源,自然知晓各种历史事迹。 干这活,东晋成济灭族就是响当当的榜样。 薛立赫匍匐在地,咳嗽装病,痛斥童虎等人把他打伤了。 “真废物,给你机会都不中用!” 甲胄砰砰作响,身材魁梧的崔浩一脚踹翻了薛立赫,大步向前拿走弓弦。 他眼神冰冷,将青山弓缠绕在晋王的脖颈上,像捏鸡仔一样捏着项汾。 下一刻,北疆雄虎之士抬头,望了一眼秦王, 后者只是叹息一声,别过头去。 军令不明确,崔浩没有动手,他目光来到周云的身上。 后者踏马跨剑,没有一丝犹豫,点头示意行动。 崔浩是谁?军令在,就是要他砍了自己他都干,杀个晋王算个屁啊。 洛阳帝都,二十四座望楼巍峨高耸。 大雁成群,在天空翱翔而过。 黑色的瓦片下,望楼里站岗的帝国兵卒集体背身不看皇城。 皇宫动乱,玄武门皇子拼杀, 他们的任务是防备外敌,这些都是他们不该看,也不该管的东西。 静安宫旧木长廊,上百个宫女太监眼睛发白, 大冬天里,后背汗水湿透了衣裳。 远方大道上,他们看见了高高在上的齐王被射死,这会又看见黑甲雄兵在迫害晋王。 他们噤若寒蝉,浑身发抖却不敢动弹,更不敢尖叫。 此刻,他们只有乞求祖宗庇佑。 --------------- 皇城冷宫。 教坊宫左侧,小安宫。 往日毫不起眼的宫殿,如今成了搏斗的关键。 大楚以孝义为先,若是秦王不顾母亲死活, 那么即使他夺得皇位,也会成为此生抹不去的污点。 历史记载:楚七项济,玄武门政变,为夺帝位,逼死母亲。 一位面容阴毒的武太监轻功了得,他是皇城司的大都头,江湖人称鬼手太监高一平。 此人既是皇城司又是护龙司,八品武者,一双铁掌杀了多少英雄好汉。 他在皇宫金瓦之上飞腾,远远的看见小安宫外布满护龙司的高手。 龙旗? 龙旗乃是护龙司最高战力,不知道是龙甲还是龙乙。 护龙司乃项楚宗人府的力量,隶属于历代太后跟项家族长。 内中有四大至高战力,分别是甲乙丙丁, 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他们都在洛阳,甚至都在皇宫。 鬼手太监高一平几个起跳,轻松进入小安宫长廊, 但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眼前的情景,令他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安宫里,关中娘娘跟几个宫女躲在墙角,身前围了一圈北疆雄武之士。 宫殿后方,有一高手在雕花门后若隐若现, 他腾挪之间,一柄重剑连杀数位护龙司武太监。 大殿空地之上更是颠覆三观,几十位铁甲人,盾剑配合,好似不可跨越的鸿沟,黄门太监尸首堆了一地。 更可怕的是,有一员如小山般的大将,面覆鬼甲,右手斩马剑,左手巨盾。 铁甲猛兽,虎入羊群,一人压着护龙两大宗师高手杀, 若不是其它人拼死保护,护龙司的宗师恐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牛……牛魔!? 鬼手太监有点口干,喉结蠕动,他抬起粗壮的手,闻名江湖的铁刺手套好似孩童之物。 他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注意,偷偷的后退两步。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50章 太极宫池海 圣元皇帝在位期间,大楚国力鼎盛。 老皇帝喜好美人,故多次龙舟下江南。 洛阳皇城北方,有一池海,上有圣元皇帝的龙舟行宫。 此池海名太液池,实际位置在洛阳城之外, 池水过千丈,与洛阳护城运河相通,龙舟行宫可顺水下洛河。 太极宫,太液池。 龙舟乃蜀中巨木所制,相传当年征发徭役数万,河洛工匠一度缺失。 此龙舟高七丈,吃水三丈,船首大楚国运朱龙,巍峨壮观。 数百虎卫雄兵立于龙舟夹板之上,自飞鸟的角度俯视,宛如蝼蚁一般渺小。 行宫正殿宽五丈,长九丈,象征着皇帝的九五之尊。 昔日圣元皇帝在此欣赏江南的美人歌舞,如今圣昌皇帝在此大宴宗人府的族老。 皇子考课,既是皇家的大事,也是宗人府的大事。 这种考校虽然不能成为当皇帝的直接因素,但对皇子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金丝楠木的龙榻之上,楚帝项乾龙目扫过六祖公,遥敬了这位老族长一杯御酒。 这些年宗人府还是为项楚干了很多实事的,其中在北疆安插了神将这种级别的细作,就是莫大的功劳。 太极宫虽然在洛阳之外,但防卫力量却很强。 此外宫本就是禁军的营房之一,禁军东征,此刻三千虎卫军驻扎在此地。 皇帝身后有大内第一高手,红顶大太监魏孝贤,还有宗师大将夏侯仁在龙台待命。 龙舟大殿,楚帝有些愠怒, 都日上三竿了,齐王、晋王还没搞定?再等就要过午时了。 圣昌皇帝只能跟几位宗族老人说说往昔,畅聊过去,宴席氛围倒还不错。 正当项乾的脸色越来越差时,铁靴踩踏木板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回荡在大殿之中。 “砰-砰-砰-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秦王项济头戴黄金冠,身覆朱红玄文锦袍,目光炯炯,大步流星而来。 龙台附近,宗人府的族老秦王视而不见,他眼睛盯着楚帝,行礼后,大喝道。 “父皇,今日是济儿的死期!” 自古皇族争斗都是暗地里刀光剑影,明面一团和气。 项济的话虽然令楚帝跟大殿中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但圣昌皇帝依旧耐着性子,平淡的笑道。 “济儿,今日入宫只是考课,何来死期一说……” 只是楚帝话没说完,龙舟大殿里,项家宗族老人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大殿漆木之上,秦王项济脱掉锦袍,内中竟然是金光闪烁的甲胄。 覆甲上龙殿,这是造反啊! 面对皇帝杀人的眼神,只见项济镇定自若,在漆木大殿上淡然踱步,冷笑道。 “父皇在洛阳有数万兵权,下密诏诛杀儿臣,此为一死!” “齐王、晋王高朋满座,党羽无数。而济只有几百亲随,此为二死!” 丢人,这是丢人啊! 项济所作所为,楚帝龙颜大怒, 如此在宗人府面前说这些龌龊之事,简直令他颜面扫地。 楚帝懂了,项济觉得反正难逃一死,倒不如死的明明白白。 宗人府的几个族老也很疑惑,齐晋两王跟秦王势如水火他们知道。 秦王失去势力,被齐王、晋王压制,更有可能被杀掉,他们也略有耳闻。 但皇帝竟然直接要杀害楚七项济,这就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 毕竟俗语有云,虎毒不食子。 楚帝为大楚之君,岂可做这种杀子之事。 “胡言乱语!”龙台之上,项乾一掌拍在御台上,怒斥秦王。 “速速离去,今日考核,秦王丙等,滚下去!!” 楚帝很愤怒,他龙目之中闪过精光,举手投足之间帝王之威赫赫。 虽然他不理解,为何秦王会来到这里, 但既然项济来了太液池,今日之事只能作罢了。 至于当众杀了秦王,那是万万不可。 秦王的硬实力很强,麾下有玄武军安庆、杨猛,北疆还有大量忠于他的文臣武将。 真要公开杀秦王,那无异于再树立一个太平道国。 大楚天下,洛阳皇帝能直接控制的地盘本就只有六成, 如今失去河南,再失去北疆的话,洛阳皇帝的威望就更低了。 太极宫外,城墙巍峨高耸, 帝国虎卫披坚执锐,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巨木龙舟行宫宛如小山,于太液池中好似庞然大物。 龙舟大殿,龙台数丈之内,诸位项楚宗族眉头紧锁,噤若寒蝉。 就算反应再愚钝的人也知道,今日就是皇帝跟秦王决裂之时。 秦王项济一改往日的敦厚,昂首挺胸,怒视楚帝,纹丝未动。 这是赤裸裸的抗旨不遵!? 此情此景,大殿里都透着诡异,空气中仿佛都是皇帝的煞气龙威。 漆木龙台之上,项乾极力压制帝王之怒,秦王今日求死,但他不能明杀。 楚帝努力平复情绪后,呼吸粗重,无奈道。 “那你待如何?济儿!” 闻言,项济不禁摇了摇头,冷冷一笑道,“齐王、晋王要害儿臣,请父皇处理他们。” 齐王、晋王是要处理,但要在杀了你之后! 面对项济的无理要求,楚帝已经将秦王视作死人了,此刻敷衍道。 “齐王、晋王朕会询问,必给你一个交代,下去吧,济儿。” “交代就不用了!” 秦王的下一句,令整个大殿宗人府的族人脊背发凉,慌慌张张离开锦垫,颤抖的跪伏一地。 “齐王、晋王欲在玄武门杀害儿臣,天策府的兵卒骁勇,不仅灭了东宫卫士,顺手也杀了三哥跟五哥。” “玄武门当时太乱,儿臣也控制不住,心中惭愧啊!” 楚帝龙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秦王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更别说干出这种无君无父之事了。 龙袍的衣袖乃蜀中桑锦所制,上纹五爪金龙,华贵至极。 楚帝指着项济,怒极反笑道。 “呵呵……真是朕的好孩子!” “济儿,看来今日你不是求死,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否则,就没机会了。” 大殿中,宗人府的项家老人很后悔,今日不该来龙舟啊。 他们开始羡慕三叔公了,此人被排挤,今日就不在此地。 除了老族长项槐正襟危坐于宴台,整个大殿已经没有站着的文臣了。 夏侯仁身覆饕餮鱼鳞甲,怒目冷眼,静静的立在大殿边缘。 魏孝贤周身武者气息迸发而出,黑色衣袍股动, 强大的筋骨血气复苏,血管如小山丘一般,出现在他干枯的皮肤上。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即刻出手,杀掉秦王项济。 大殿之中,秦王低眉良久。 某一刻,项济深呼吸一口,眼中猛然射出精光。 一道斩钉截铁而又中气十足的吼声在大殿中回荡。 “父皇,朕决定了,今后大楚只有一个秦王!” “您劳累二十五年,该休息了,将皇位给朕吧!” …… …… 第351章 银蛇剑仙 “逆子!孽畜……” “大逆不道,这是大逆不道!” 龙舟行宫,楚帝面容扭曲,怒不可遏。 圣昌皇帝一直因为北疆虎狼对秦王多有顾忌, 但既然今日项济想死,那朕就成全他。 龙台之上,楚帝身覆龙袍,他像看死人一样看了项济一眼, 拂袖转身,沙哑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来人,将秦王项济拿下,推出去斩!” 帝王之威,口含天宪。 可这一次圣昌皇帝的话,小半柱香过去了, 龙殿之中却寂静的可怕,没有任何反应。 楚帝慌了,皇帝二十五年,他第一次惊慌失措。 这时他才发现怪异,项济为什么能到池海上来,甚至上了龙殿也无人通报? 难道是…… 过度慌张,让楚帝的身体出现应激反应。 他本能的呼吸粗重,他想喊人,但却发现喉咙似乎卡住了。 正当一身龙袍的圣昌皇帝踉跄后退时,秦王项济嘴角露出冷笑。 “父皇是要唤人?朕来帮你。” 只见项济八尺身躯,金甲熠熠,行步之间一股帝王之威。 他冷视父亲项乾,左手略微一抬,大喝道,“虎卫军何在?” 只见项济话语刚落,大殿尽头出现两员身覆鱼鳞甲的大将。 一人手持长枪,身材魁梧。 一人手持双锏,目光炯炯。 不是李林国跟程有道,又是何人? 他们身后跟着两排雄壮的黑色甲兵,随后是无穷无尽的红色兵卒。 虎卫军? 竟然是虎卫军。 项楚宗族老人不禁面面相觑,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亲军,没想到投降了秦王。 此时此刻,楚帝面容痛苦,他怔怔的转头,望着夏侯仁,似乎在等虎卫大将军下令捉拿项济。 数息之后,夏侯仁依旧闭目假寐, 楚帝死心了,他自嘲一笑,眼神中过精光,嘴角阴邪。 楚帝转头看了一眼魏公公,点头示意行动。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在楚帝身后出现,十数年不曾动手的魏孝贤仰天大笑, 他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此剑长三尺,锋利无比,闪光逼人,乃江湖兵器谱第一位——银蛇剑。 魏公公气血之力蓬勃,阴险毒辣的道。 “护龙司,给咱家捉拿叛贼!” 大殿中的项楚宗室想死的心都有了,皇家内斗这种极端政治事件,他们是真不想观摩。 项家族老们跪伏在地,看见龙舟阴影角落里出现无数黑衣武士。 这些人武者气息狂烈,显然都是入品的高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密集,秦王项济举目看去,黑衣人竟有数百之众。 红顶大太监魏孝贤一声阴啸,身体腾空而起,银蛇剑在真气的加持下,堪比神兵。 他轻功盖世,凌空三踢,一剑横出,直取项济。 只可惜魏孝贤厉害,李林国也不是泥捏的。 一杆镔铁大枪,宛如游龙,护住秦王周全。 “铛-铛-砰-铛……” 江湖搏杀,室内狗斗不同于战场,它凶险无比,短短十几招李林国就走了几次鬼门关。 魏孝贤一身邪功登峰造极,银蛇剑变幻多端, 李林国虽然号称鹰犬之王,但竟然节节败退。 程有道见状,一声大喝加入战团。 双锏如钳,长攻短锁,皇城司两大武太监合力战魏公公,一时间刀光剑影,火星四溅。 正当魏孝贤一招百蛇朝圣,将李林国、程有道逼入下风时, 他余光猛然发现,五百护龙司竟然没动? 漆木之上,魏公公阴目呆滞,他执剑环视几圈,大声吼喝。 “护龙司,动啊!你们在干嘛?护驾杀贼啊!” 大殿之中,数百人的目光下,魏孝贤气急败坏, 他一身气血之力狂暴,欲要杀掉秦王项济。 可有李林国跟程有道两大宗师高手,他怎么可能轻易成功。 大楚武太监蛇剑邪功走的是阴毒路子,讲究变幻莫测,出其不意。 魏公公急火攻心,硬杀李程二人,乃是以短攻长。 尽管他的实力在两人之上,但此刻却落了下风。 长枪如龙,一招回旋,荡开银蛇剑, 程有道飞身一脚,魏公公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划行三四丈,撞在龙台之下,一口鲜血喷出。 他强压筋骨,血气逆行,魏公公气血之力再次迸发,他要誓死守卫圣昌皇帝。 正当他再欲动手之时,项槐苍老的声音阻止了他。 “龙甲,莫要挣扎了!一切都结束了。” 护龙司保的是皇帝,但未必是圣昌皇帝。 此刻虎卫军已经效忠了项济,连李林国、程有道都站在秦王这方, 皇帝实际上已经换人了,护龙司的效忠对象也将改变。 “为什么?族长!” 魏孝贤哭丧着脸,拖着受伤的身体强行靠近项槐,怒斥道。 “陛下为了大楚殚精竭虑,二十余年不曾休息,为何不保他!” 望着魏公公的愤怒,项槐好似看见了当年仗剑江湖的银蛇剑仙, 面对老友的呵斥,他不禁勃然大怒,起身大吼。 “没给机会吗?宗人府三次提议秦王挂帅东征,陛下根本不同意啊。” “这算什么机会?”魏孝贤隔着金丝楠木宴台,口沫横飞。 “秦王兵马何等强大,挂帅之后,何人能制?” 项槐指着魏公公,眼眸冷厉道,“你只害怕你情人的儿子失去大权,看不到大楚危机重重了吗?” “太平道占据河南六郡,西征军陷入困境,北疆的兵马再不用,大楚该如何啊?” 这就是大势! 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挡。 大楚门阀林立,各宗族家学渊源,智谋高绝者无数。 圣昌皇帝登基二十年来励精图治,国力恢复,此有大功于社稷。 他的帝位本是无可撼动的,但北征突厥国失利,丢失楼关,他在北方的力量本就消耗了很多。 秦王跟周云回归之后,大楚皇室的力量空前强大,本该大有作为。 可楚帝至此之后昏招频出,他过度打压项济跟周云,导致必须把北疆精锐军团隔绝在关外。 西征灵武的大军又陷入了吴元昊的坚壁清野之中,如今停在盐城郡寸步难行。 这些还只是小失误,最大的失败是没有及时发现太平道的可怕, 如今太平道国成了大势,麾下精兵十万。 天公将军储进良战无不胜,铁人王、铁盖、黄重等猛将威名远播。 到了这个时候,楚帝项乾竟然还想着杀掉项济、周云,这对母子简直就是魔怔了。 如果是别的皇子政变,夏侯仁绝不会反,宗人府也必然维护圣昌皇帝。 可这个人是秦王,是孤军十五骑,野狐破铁力的项济。 是洛阳当执笔,写尽不平事的城南令。 是身有旧锦衣,吹火施浓粥的秦王。 这样的楚人英雄,在这种大势加持下, 只要太极宫出现了项二愣子,虎卫军就已经不是皇帝的兵了。 -------------------- “杀呀!你们在干什么?” 教坊宫旁,小安宫。 雍容华贵的老太太面容扭曲,气急败坏。 她杵着金杖,拼命敲打地砖,但护龙司几百个高手就是攻不进去。 龙丙跟龙丁已经撤退了,他们被牛魔打废了,气血筋骨重伤,失去了大部分战力。 没有了两大宗师主将,几十名北疆铁甲锐士更是毫无压力。 他们在战场面对的是冲锋陷阵的北狄狼骑,是骁勇善战的草原帝国。 这特么一身铁甲打这种皇宫密探,江湖上所谓的高手,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对方不拼命。 也许是这些护龙司江湖狗斗习惯了的原因,也许就是没人愿意为霍太后卖命。 反正小安宫中,铁甲锐士的阵型位置,他们死都不会让出来。 就算一人一刀的干,他们也不后退,根本不害怕以命换命。 而护龙司的太监过了一开始的冲动劲后,更特么像出工不出力, 打得好看,实际上全凭演技,都是在扯蛋。 青石台阶之上,旧殿长廊, 方公公面色焦急,他在霍太后身旁看的实在,大殿里根本就没戏。 武川镇牛魔太强了! 不过这也正常,城西大比,他连北狄国名将阿史那海山都打赢了,区区黄门太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杀啊,给哀家杀。” “抓关中女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佝偻的霍太后发出了最后的疯狂。 小安宫里,刀剑声一度密集起来,正当霍太后嘴角阴笑时。 皇城北方尽头,太极宫的钟声响了! “铛!” “铛!” “铛!” 苍凉的古钟响彻皇宫,紧接着,二十四座高耸的望楼里也响起了钟鸣之音。 霍太后在长廊石板之上,眼前一黑,踉跄几步才站稳。 她慈祥的面容顷刻之间变为疯狂,老太太歇斯底里的嚎叫, “不!不!!!” “哀家不相信,皇帝随军数千,肯定输不了!” …… …… 第352章 裴家覆灭 “皇帝上朝,百官跪拜!” “皇帝上朝,百官跪拜!” “皇帝上朝,百官跪拜!” …… 帝都洛阳,皇城巍峨。 俯瞰皇都,飞檐斗拱,琼楼玉宇。 在占地广袤的皇城中,有一红墙金瓦的大殿,鹤立鸡群。 乾政殿里雕龙大柱,栩栩如生。 此时文武百官交头接耳,金銮殿好似菜市场。 往年考课早已结束,此时该到大殿讨论时间了,可皇帝竟然迟迟未到。 正当满朝权贵疑惑时,一声声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在大殿回荡。 “皇帝上朝,百官跪拜!” …… 皇帝终于来了! 满朝相公不禁稍稍整理仪容,默然肃立后,行跪拜礼。 左丞相商师成眼眸深邃,他衣着华贵,轻抚长须,默默地等待结果。 右丞相裴温闭目养神,嘴角带着冷笑,淡然自若。 有道是:三人成虎。 这半年来,他通过一系列的隐晦暗示等手段, 并发动五姓望族的力量,潜移默化,让楚帝跟项济的矛盾日渐激烈。 今朝果真出成果了!项济一死,就轮到周云了,到时候也让他试试胯下之辱跟观妻牵羊图。 正当大伙心思各异时,急催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 “砰-砰-砰-砰……” 甲兵? 竟然是黑色的甲兵。 北疆红底黑甲的精锐兵卒,宛如两道长龙进入乾政殿。 他们披坚执锐,目光冷厉,一路小跑。 这是一支雄兵,北疆虎狼踩踏着整齐的步伐,甲胄砰砰作响。 为首一人雄壮魁梧,眼神带着凶狠,扫视大殿里的文武百官。 此情此景,大楚满朝权贵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只是他们没有多长时间思索,因为乾政殿外,战鼓雷动。 一杆湛金十字枪出现在大殿门外的石阶上。 三尺金峰闪烁着神光,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只见一员金甲将军跨过楠木殿槛,他身长貌伟,扶剑怒目,大步流星而来。 山文玄甲金光熠熠,行步之间,甲胄发出金戈之音。 他身上的披风很独特,乃是一件金线五爪金龙披风, 文武仔细一看,不禁脊背发凉,这是一件龙袍啊! 此金甲将军身后,跟着一位大楚俊杰。 此人身覆朱红山文玄甲,面如冠玉,眼如朗星,赫然是大楚卧龙周云! 糟了!北疆反……起事了。 满朝权贵不禁双腿打颤,他们本能的开始回忆,这段时间有没有对秦王做过分的事。 毕竟官员失势,落井下石乃常规行为。 没干什么的官员大呼侥幸,而那些有所作为的权贵皆是面露哭丧。 五姓望族更是心如死灰,尤其是裴温,他面容扭曲,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齐王、晋王三千兵马,皇帝在洛阳有数万精锐,在皇宫还有上万虎卫军。 裴相猜测他们宗族,最大的麻烦就是项济、周云逃跑, 谁他妈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直接兵变。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成功了! 乾政殿是大楚的权力中心,雕龙大柱高达八丈,巍峨壮观。 大柱之下是御窑金砖,御窑金砖的尽头是盘龙金石, 盘龙金石的两侧是九级白玉台阶。 登此九阶梯,一朝化金龙! 项济踏上台阶之后,发现身旁没了动静,不禁回头对周云道, “周老弟,你我生死兄弟,今日大哥登基,何不上台一起共享荣耀。” 闻言,周云行了楚礼,欣慰一笑道, “项大哥,君臣有别,本将立于众臣之前已是越轨,岂能登龙台欺辱大哥。” “龙台而已……”项济脱口而出,但话未说完,他就沉默了。 雄伟的乾政殿里,大楚满朝权贵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匪夷所思的奇妙感觉。 踏步白玉台阶,他好像成了高高在上的神,藐视众生。 这就是皇帝? 这就是口含天宪的帝王? 望着笑容满面的周老弟,项二愣子忽然有些惆怅。 龙椅就在前方,大楚至高权力唾手可得,但好像有些东西即将离他远去。 他似乎要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让他有些畏惧。 但大伙发动玄武门政变,这会更是囚禁了大楚皇帝, 北疆军事集团拼着脑袋跟他项济干,此刻已经容不得他退缩了。 他深呼吸一口,努力调整身姿,慢慢踏上白玉龙阶, 余光之中,他看见崔浩越来越矮,江禄越来越远。 终于,秦王项济踏上了乾政殿的龙台,他愣神了片刻,缓缓坐上龙椅。 就在他坐稳的一瞬间,崔浩虎目圆瞪,手臂挥舞。 乾政殿尽头,早已准备多时的皇宫太监们低着头,一路小碎步,小心翼翼的进了乾政殿。 十三个黄门太监捧着奉台,两队排开,立在御窑金砖之上。 为首的太监乃是皇城司冯成,他自奉台上拿起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慢着!” 冯成做梦都没想到,礼部的侍郎方忠林阻止了他宣旨。 老侍郎迈着坚定的步伐,怒斥项济跟冯成。 “欺君之人,岂可当帝!” “项济,皇帝命齐王、晋王在玄武门捉拿你,请问两王何在?” 两王抓项济?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不禁面面相觑。 原来秦王是到了山穷水尽,才不得不破釜沉舟。 难怪玄武门的怒吼一直持续了很久,原来是在拼杀。 只不过大殿中的权贵忽然对齐王、晋王极度鄙夷, 三千人杀不过几百护卫,真特么废物! “方忠林?!” 龙椅之上,项济还未开口,玉阶之前, 周云冷冷一笑,扶剑踱步,来到这位义正言辞的方大儒面前。 “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方某。” 方忠林一副老学究做派,拂袖负手,怒视秦王跟周云。 “方大儒认为,洛阳之中,秦王当如何?我等当如何?” 闻言,方忠林怒不可遏,手指周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要尔等死,尔等自然只能死!” “哈哈……”周云笑了,笑的癫狂。 “方忠林,本将可以死,秦王也可以死。但洛阳城外,十五万流民如何活?” “本将死了,西征军的粮食冬衣谁去管?” “本将死了,谁去对付太平道国,对付东起黑水白山、西至瀚海的数个虎狼之国?” “秦王若不登基,谁能保证,大楚皇帝会为国死战?” 乾政殿中,御窑金砖透着倒影, 周云一身精甲,行步之间,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这位自北疆山林溃兵中杀出的雄主,此刻目光炯炯,扫视众臣,讥讽道。 “天策府起事,尔等可有一人为皇帝拼命?” “上万虎卫军,可有一人愿意替皇帝死战到底?”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大楚满朝相公,满嘴仁义道德,请问志气在何方?” …… 大楚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悲剧,遥远的时代就不提了。 神将杨双,被自己人逼反。 天威上将军梅朝远,救国于危难,却被迫害了几十年。 段渊一生奉行他的书生理想,最终战死罗浮山。 皇家一次次的行为,让大楚的军心渐渐崩溃。 而始作俑者,正是眼前方忠林这种货色。 大殿之上,周云说了群臣之后,冷冷的望着礼部侍郎。 “方大人,您六十岁还纳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妾,一个佝偻老人,独占二十六房妻妾,与禽兽何异?” “楚帝十七年,您在家中宴客,将二十一房的花夫人宰杀招友,此行为与畜生何异?” “那……那是文人的高雅!”方忠林慌了,没想到周云竟然对他的事了如指掌。 “哼哼,不见黄河不死心!”周云笑了,他从冯公公手里拿来一卷楚册,打开道。 “方忠林,楚帝十九年,贪腐甲工坊银钱六千两,致使八百套葛布甲只能用竹片。” “方忠林,楚帝二十年,贪腐各地救济粮食一万一千贯。” “方忠林,楚帝二十五年,贪腐户部拨发秦王粥棚二千三百贯……” …… …… 第353章 五镇节度使赵王 乾政殿,巍峨耸立。 雕龙大柱下,百官瑟瑟发抖。 随着周云将皇城司掌握的罪证一件件点明, 方忠林渐渐低下了头颅,但他的眼里只有仇恨,没有悔恨。 他认为是自己的靠山倒了,才会被秦王跟周云清算。 方忠林是楚帝项乾的铁杆心腹,当年还在征伐吐谷浑时,方忠林就是上代秦王项乾的主簿。 他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死之前也要让秦王名声扫地。 “杀兄囚父,杀兄囚父的混蛋!” “杀兄囚父,项济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嚎叫在大殿中回荡,那凄厉之声,令满朝文武都不禁颤抖。 方忠林倒了,大殿中,秦王跟周云互视一笑, 项济早就想杀这个道貌岸然之辈了,他担任城南令时,关于方忠林的案件竟然有二十几起。 但此人乃楚帝心腹,过去项二愣子根本动不了,如今只是一句话的事。 金砖之上,右丞相裴温忽然脸色大变, 他发现秦王看着他,周云看着他,满朝文武都看着他。 “秦……陛下,陛下啊。”裴温脚下一软,跪伏在地哭泣道。 “陛下,臣乃江南望族,臣能为陛下分忧啊。” 裴温的意思很简单,他五姓望族在朝廷势力强大, 在大楚更是根深蒂固,他能为项济稳固江山。 但他万万没想到,项济、周云还没开口, 一旁的卢安国就直接背刺了他,兵部侍郎义正言辞的大吼道。 “裴温国贼罪无可恕,他当年伙同任道行吞大楚国库四十五万贯,人神共愤!” “老,老畜生!”裴温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指着卢安国颤抖道。 谁料卢安国这边还没说完,窦远就站了出来,他朗声道。 “裴温老贼,楚帝二十二年,侵吞陛下黄河救灾粮食三十万贯,致使黄河死者无数。” “此乃太平道兴起之罪魁祸首,求陛下惩治此人!” 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斗争! 裴温乃五姓望族之首,他一直处于高位,记恨者无数, 四姓小弟一直等着扳倒他,手里有无数的真凭实据。 不过这些都是小隐患,最根本的问题是,他参与了齐晋两王跟秦王的斗争, 自古皇位押宝,得利是最厚的,可得利越大,风险也就越大。 此刻秦王胜出,那裴家灭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其他五姓望族最多就是降级,谁会跟他一起死呢? 此刻有机会,其他四姓毫不犹豫落井下石。 如果方忠林只是小贪,那裴温可就是饕餮巨口,疯狂撕咬楚人的血肉。 就凭北伐失利跟太平道国两件大事,足够他死十回了。 甲胄砰砰作响,两个雄壮的北疆兵卒抓住裴温,后者如疯狗一样挣扎。 “杀兄囚父……” “杀兄囚父,你不得好死!” “项济、周云,你们不得好死!” 乾政殿里,一众权贵不禁松了口气,一次性送走两个高官, 想必秦王的威也立了,他该收手了。 可惜,项二愣子官场鬼见愁,可不是浪得虚名。 当秦王、当城南令他还要顾忌,如今成了皇帝,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龙椅之上,项济默默的翻出一本册子,那是他过去无法解决的人、无法解决的案子。 “杀兄囚父……” “杀兄囚父……” …… 一声声哀嚎之中,大殿先后有十几个权贵被拖出去。 乾政殿里,周云不禁一愣:第一天,不,第一个时辰就宰这么多,这也太可怕了! 冯公公拿来册子,周云拿接过后, 稍稍整理,又抓了三四个,也就差不多了,这件事才就此作罢。 钟声响起了。 殿外大钟响了,太极宫的大钟也响了, 紧接着整个洛阳都是钟鸣之音。 洪钟九鸣,祭告天地! 新皇登基了! 冯公公尖锐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在皇宫里飘荡,在洛阳里飘荡。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楚七子项济,文治武功,千古无二。” “朕于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在太极宫任命秦王项济为皇帝。” “自此天策上将秦王项济,成为大楚国第十帝,大行·圣武皇帝!” …… “武川镇李云,屡立奇功,” “圣昌皇帝二十二年,破北狄国特勒王木勤思力。” “圣昌皇帝二十三年,古河沟破天狼卫,罗浮山斩突厥大纛。” 冯公的声音在皇城飘荡。 仿佛飞出了巍峨的皇宫,飞出了人声鼎沸的洛阳, 飞到汝宁郡的荒凉的官道之上。 马蹄清脆,两匹雄壮的快马溅起青泥,一前一后飞速奔腾。 前方一人身覆三面令旗,大楚制式葛布甲,乃是一名传令兵。 后方一人身材雄健,大约五十余岁,他全身藏在披风毡帽之下。 某一刻,他好似听见了尖锐的太监之音,不禁回观洛阳方向。 【圣昌皇帝二十四年,李云身先士卒,于野狐滩击败铁力可汗。】 【朕封李云为北疆五镇节度使,天宝大将军!】 山林古道,寒风潇潇,传令兵旗帜飘摇。 一棵粗壮的枯树下,两人靠着树干,在一节木头桩子上休息, 五十余岁戴着毡帽下的雄壮老者,将一些干牛肉撒在铁盒中用热水泡开。 片刻之后,他分了一半给眼巴巴看着他,嘴里啃着硬馍馍的传令兵,后者笑嘻嘻的接过了。 老者吃完后,只是稍作休息,就拍拍尘土道,“兄弟,速速启程,阳城战事不等人,老夫必须赶去玄武军。” “哥……大哥!”传令兵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牛肉,一边拉住马缰绳,阻止道。 “这样不行,会更慢的!你不休息,马匹也要休息。” “前方不是有驿站?” “屁的驿站,没钱谁干啊,都逼死多少楚人了。”传令兵一脸嫌弃官府的埋怨道。 毡帽披风下,五十余岁的雄壮老者,无奈叹息一声, 只能随着传令兵去找地方歇息。 悬山飞鸟,两骑楚兵在苍凉的古道上漫步。 某一刻,雄壮老者忽然眼神一愣,他好像又听见尖锐的太监嗓音。 【封李云为一字并肩王,世袭罔替,赐号赵王!】 …… …… 第354章 大局已定 “铛!” “铛!” “铛!” …… 古老而苍凉的钟音,在一眼无边的瓦屋坊市上空飘荡,传遍了三十里洛阳城。 楚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 东起伊水,西到牡丹池。 帝都洛阳,数百万楚人驻足观望,他们疑惑不解,议论纷纷。 毕竟二十多年没有听过九鸣钟音了,很多楚人并不知晓, 此乃皇帝登基,昭告天地的洪钟之音。 长宁街,摊贩连绵,这是城中小门小户聚集的地方。 一个羊肉摊板后。 屠夫面露狰狞,尖刀磨的蹭蹭响, 他小心的将一块鲜嫩的红色牛肉上不好看的白肉剔掉,手法专业,生怕多剔一点可惜了。 这是从酒街坊后面的仓库,购买的草原牛肉, 他剔除了肥瘦相间的杂肉,这些肉等会要单独卖,北疆人叫什么牛腩。 屠夫自己试了两口,这似乎比牛肉还好吃一点,不知为何就是卖不上价。 现如今生意难了,半年前他一天能卖两扇,足足十几斤。 这眼瞅着过两天上元节了,牛肉还是卖的不利索。 干活的时候,他听到了洛阳大钟的声音, 该是官家有什么大事哦!不过官家有事,关他屠夫屁事啊。 反正官家的好处,也落不到他一个肉贩子头上。 “秦王当皇帝了,秦王当皇帝了。” “圣君登基了……” …… 街角尽头,响起了赵乌龟激动的吼叫。 闻听此言,屠夫停下剔骨刀,此刻长宁街都骚动了起来。 卖绿菜的赵老头一直不干正经事,喜欢凑热闹,这货似乎火急火燎从城头跑来的。 这会几十个小摊贩子围着赵老头,只见此人眉飞色舞,说得好似亲身经历一样。 “今早玄武门出现兵卒喊杀,到中午就是大钟九鸣,皇帝已经是秦王了。” “哈哈,秦王可在我这里赊了三百钱的绿菜,还说过几天还我。” “咱跟秦王可是老相识,我还替他背过粮食,从今天起,老子以后倒要看看,巡防军还敢不敢欺负咱……” …… 屠夫见赵傻子说的头头是道,不由轻蔑一笑, 他继续拿起刀,小心的剔除肥肉。 这秦王的确是个好人,可他当了皇帝,他还会是过去的秦王吗? 屠夫是看的透,这天下啊,谁当皇帝都一样。 长宁街进入了狂欢,无数楚人小商贩在庆贺圣君登基,无数富户也开门庆祝楚人英雄上位。 只有屠夫默默地继续割肉,在繁华的长宁街中,他显得特立独行。 ---------------- 帝都皇城。 白虎门。 卓神通激动的整理衣甲,他有些紧张。 某一刻,他甲胄响动,踏前几步,于白虎门前,青砖之上跪接圣旨。 六个黄门太监手持节杖等各种皇族信物,一位老公公清了清嗓子,扯着喉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楚第十帝,圣武皇帝有诏……” “虎卫军校尉卓神通尽忠职守,护卫宫门,朕心甚慰。” “封卓神通为宣威将军,今夜拔营,明日驻军伏牛山,” “皇城已肃清叛贼,不必戒严,即刻大开宫门!” …… 圣旨是黑底锦布,上有红色玄文,用得是紫檀木固定,正面的绢布是白色。 上方文字清晰,此份旨意既有兵部大印,还有虎卫军大印,最关键的是有圣武皇帝印。 卓神通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得到一份圣旨。 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虎卫兵卒啊,若不是北战,他哪有机会? 哈哈!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他刚送走公公们,十几个心腹就围了上来,一个个闹腾的要看圣旨。 几番拉扯,几番踹人后,他要求大伙小心观看,别弄坏了。 胖子很晚才接过圣旨,他再三确认后,笑眯眯的调侃,“驻军伏牛山,三千人将!大哥您终于混到领兵级将领了。” 大楚军制中,千人将跟三千人将是一个鸿沟。 千人将只是大兵头,但三千人将却能独立成营,作为一方主将存在。 例如大名鼎鼎的北疆十八将,他们都是统领级营将。 卓神通这个宣威将军,就算放眼大楚,也算是有名有姓之人了。 虎卫军这帮守过太原的兄弟们欢呼雀跃,人人都在为卓神通高兴。 黑暗的城门洞里,卓神通指挥虎卫军打开四丈高的铜锭城门。 他望着嘎叽嘎叽的绞轮,眼中迸发异样的光彩。 对比三千人将,他更看重后面的事情。 赵王伏牛山大营整军! 伏牛山是过去龙骧军的驻地,内中可容纳楚军数万。 根据以往的惯例,上柱国大将军必然要剔除军中老弱, 届时卓神通麾下将有三千甲胄齐备的精锐。 武川兵仙在稳定洛阳后,必然挥剑出征河南六郡。 到时候,卓神通精兵在手,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皆有可能! 一想到卓家可能在他手里成为豪族, 卓神通连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 玄武门。 王棣手里拿着圣旨,上面写的是皇宫禁军副将。 他竟然能为皇城统领,这真的不可思议。 虽然有崔浩、江禄等人,他可能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将领。 但从校尉提拔到洛阳有数的大将,这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眼前是车架滚动,嘎叽嘎叽,大楚各皇子依旧要前往太极宫太液池考课, 一辆辆昂贵的车架上,皇子们大多面色难看,似乎不能接受这件事。 王棣知道这是必然的,没有那个皇子不想当皇帝。 他们此时此刻心情复杂,一转眼就从皇子变王爷了,这种落差是很大的。 皇宫之中。 玄武门、大恩门、长福门……皇宫二十四门,有二十三个宣旨而定。 唯一有问题的是安福门。 赵翟让指挥虎卫军排出军阵,盾牌在外,长矛在内。 两波宣旨太监他都拒不接招,继续守着安福门。 直到江禄带着圣旨抵达,赵翟让才面露欣慰,叫弟兄们丢弃兵刃,束手就擒。 没错,他们要被抓入大牢! 所有虎卫军城门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 他们都是听从了皇帝跟虎卫大将军的命令,所有关闭城门的行动都是合法的。 唯有赵翟让,他是通过杀掉主将,执行兵变,完成的安福门紧闭。 这本质上,他们是犯上,是造反。 北狄战马雄健高大,江禄是个精瘦的河内郡汉子, 他望着眼前的赵翟让,感觉一切恍若隔世。 上一次见面,还是河原撤退的夜晚, 他们跟九江兵打架,赵翟让那个时候在当督战队。 “赵督队,委屈你了。”战马之上,江禄行楚礼后,诚恳的感谢道。 闻言,赵翟让稍稍愣神,他悻悻一笑,回军礼后,默默地走了。 他跟江禄不需要太多交集,因为将来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曾经他们天差地别,如今他们也是天差地别。 当年赵翟让是洛阳将门,在北伐军中能混个督战队的官职,可见背景不低。 那时候,江禄不过是一个河内郡江家沟子的放牛娃。 如今,江禄是圣武皇帝的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他赵翟让不过是个小兵,还是个犯了大错的小兵。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55章 双圣之战 洛阳皇城。 小安宫。 无数护龙司在听见钟声之后,如潮水般退出战场。 他们远远的站着,既不听从太后的命令,也不撤掉对小安宫的包围圈。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段时间,大殿中,某个铁甲汉子忍不了了。 郝大雕铁甲砰砰作响,他环视一圈后,敲了敲隔壁的同伴, 后者心领神会,郝大雕离开后,他们迅速补位,缩小保护圈,继续护着关中娘娘等人。 “牛老大,这帮没卵子的货不打了,要不要抓了那个老妖婆,这功劳可不小啊。” 此言一出,铁牛不禁一愣,假装思索了一秒,清清嗓子道,“本统领慎重考虑,认为……” 铁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面色凝重的潇湘剑圣打断了, “牛统领,敌情不明,保存体力为上,也许一会还有恶战。” “本统领慎重考虑,认为军令为上,郝大雕滚下去,归队。” 小安宫,长廊台阶上。 雍容华贵的霍太后面容扭曲,怒不可遏。 可无论她如何吼叫,几百个护龙司高手就是充耳不闻。 正当老太后气急败坏时,三个轻功高绝的宗人府子弟,纵跳飞身来到小安宫。 他们三人身形矫健,眼神锐利,捧来三张奉台。 奉台有三,两张是楚册,该是护龙司的各种名目。 令一张就简单了,是十二块盘龙令牌,这应该是太祖时期的物件。 其中一个高手发现了关中娘娘,本能想要靠近,却被一股宛如洪荒猛兽的气机锁定。 他咽了咽口水,自觉后退两步,对着铁牛行楚礼道。 “牛魔大人,圣武皇帝已经登基,大楚诅训,即刻起,关中娘娘将成为护龙司的总督。” 护龙司总督! 小安宫中有三个人头皮发麻,一个是霍太后,一个是潇湘子,另一个是颤颤巍巍的关中女。 宗人府此言一出,意味着一件事。 小安宫里几百个太监高手,此刻将要听命于,小安宫墙角那个瑟瑟发抖,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女人。 铁牛怒视三位项家宗人府高手,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局势变了, 他那脑子一根筋,到现在还没理解怎么回事。 小安宫墙角,关中女眼眶带着泪痕, 她尽力克服对霍太后多年的恐惧,颤抖的举起手,指着霍太后道, “抓……抓,抓住她!” 柿子捡软的捏,这在哪里都一样。 杀牛魔等北疆虎狼不行,杀仁寿宫这些个太监还不小菜一碟。 霍太后面目狰狞,她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攻守易型了。 仁寿宫只有十几个太监,哪里斗得过几百个立功心切的护龙司高手。 江湖手段,防不胜防, 杀铁甲不行,杀身覆布衣的太监们那是信手拈来。 小安宫长廊之上,顷刻之间,仁寿宫太监死伤殆尽。 鬼手太监高一平气得直跺脚:狗日的,太稳啦,不该躲这么远,这会连汤都没得喝。 可就在他懊悔时,忽觉脊背发凉,他感觉到头顶飞过一股恐怖的气息。 “铛-砰-铛-铛……” 一剑当空,快如疾风。 寒光闪烁,断金裂石。 只见一个老者飞身而来,一柄薄如蝉翼的无形之剑,挥舞剑光。 十几个护龙司太监甚至来不及反应,瞬间被杀出一片空地。 “贤哥!!”霍太后此刻好似少女,委屈的呼喊魏公公。 魏公公剑峰快如闪电,大宗师武者气血之力迸发。 铁牛乃是军人,他可不管对面是谁,在魏公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 但牛魔的盾剑太过刚硬,虽然有关西快刀的精髓,还是远远不够。 魏孝贤银蛇剑江湖兵器谱第一,其剑招变幻无穷,尤其是软剑可绕过硬防御,伤害铁牛。 七八招对拼下来,铁牛苦不堪言,武川镇的铆接鬼面盾都被削了个头。 “铛-铛-铛-铛……” 银蛇剑仙魏孝贤虽然占剑上风,但闻名天下的牛魔悍不畏死, 铁牛莽上来就是以伤换伤,魏公公的银蛇剑巧妙不假, 但对方一身重甲,要杀他是很难的。 银蛇缠身! 魏孝贤一招绞杀剑式,铁牛的盾牌甲胄接连出现破碎,脚步不由的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 自魏公公出现,到他与铁牛搏斗数招,一切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 高一平只看见长廊之上,寒光剑影,闪烁晃眼,十几个太监残肢断臂乱飞。 紧接着牛魔大战魏公公,一时间火星四溅,牛魔发出怒吼咆哮。 小安宫外。 魏公公抓住机会,带着霍太后,一脚踏地,腾空而起,跃上了金瓦顶。 “燕燕,快走,皇位已经是项济的了。” “不甘心……我不甘心啊,贤哥。” 洛阳皇城,千殿万屋。 教坊宫屋顶瓦片接连碎裂,几只重脚先后踏过。 一位黑袍老者带着一位红衣人,连续纵跃,在宫殿间飞腾,企图离开皇宫。 他们身后是一位红底黑甲、血气方刚的中年剑客, 此人眼神冷厉,穷追不舍。 小安宫中,铁牛已经受伤了,几个铁甲锐士在给他卸甲。 银蛇剑削铁如泥,其邪道剑法更是变化多端,最诡异的是那玩意能绕过硬防御。 魏孝贤这种大宗师剑圣用出来,简直防不胜防。 铁牛的武艺都是填鸭式教育,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 被以柔克刚,完全应付不了银蛇剑仙。 “艹,狗日的,这老阴货玩阴的。” 铁牛一边咬牙忍受田七粉洒过伤口,一边口吐芬芳, 良久后,他木讷的眼睛忽然一怔,停止叫骂,话锋一转急切道。 “大雕,赶紧叫丁肆业的副将别追了,他不是那个老货的对手!” ---------------- 皇城宫阙巍峨, 红墙金瓦,气势磅礴。 教坊宫一座三层宫殿之巅,两位大楚顶级剑客驻足对峙。 魏孝贤虽然是大宗师,但此人先前就受了伤,跟牛魔过招也消耗了不少气血之力。 如今带着霍太后,肯定是逃不过潇湘子的脚力。 银蛇剑宛如柳枝,被魏公公从腰带中缓缓拔出,一股剑鸣之音,在长剑上震颤。 魏孝贤手上皮肤干枯,面露狰狞道,“潇湘子,你抓不住魏某,绝不会有人怪罪你,何必苦苦相逼!”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潇湘子的重剑却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他剑如苍鸣,指着魏公公道。 “冤有头,债有主!” “灭我潇湘剑宗几百门人,狗皇帝杀不得,妖太后休想走脱。” 谈不拢,那就是只能打了。 一股强大的杀机出现在魏公公的眼中,他恶狠狠的道, “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别怪老夫了。” 教坊宫金瓦之巅,楚国两大剑客愤而出手。 一人乃是皇家传承,自幼学得护龙司银蛇邪剑,乃是大内第一高手。 一人乃是江湖大派潇湘剑宗集大成者,手中杀伐重剑,冠绝江湖。 “铛-铛-铛-铛……” 银蛇剑快如疾风,角度刁钻,阴邪无比。 潇湘重剑稳如泰山,一招一式,大巧不工。 按理说魏孝贤乃大宗师,潇湘子只不过是宗师初期,两人的实力差距很大。 可惜魏孝贤一身气血损耗过度,他还要留着筋骨之力带霍燕燕离开。 而潇湘子则是放开手脚,以命搏命沙场打法,无形中双方的差距拉近了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武者的主动权。 此刻秦王已经成为实质的皇帝,洛阳很快就会被全部掌控。 潇湘子只要不败就行,他从容出招,不急不躁。 魏孝贤则是必须击败潇湘子,银蛇剑法本就是走的灵巧路子。 如此以彼之短,攻敌之长,魏公公打的极为不顺。 宫阙殿顶,金瓦横飞, 两大剑客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寒光闪烁。 那纵横的剑气,威势无比,若是普通江湖高手,连剑影都找不到,就会人头落地。 双方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近百招。 教坊司的宫殿上渐渐出现别的黄门太监,护龙司的高手们前前后后来了不少。 鬼手太监高一平纵横江湖,一生遇到的强敌不少,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无他,一身绝顶轻功,每每逢凶化吉。 忽然,他听见教坊司大殿金瓦顶有高手在搏斗。 他气血之力迸发,腾空而起,借力用力,脚踏飞檐。 一个潇洒的纵身跃,凌空三步飞上巨殿二层。 只是刚上来,他就有点头皮发麻,不自觉的蠕动喉咙。 前方剑气纵横,火星四溅,杀意无穷! 这……这两个也太强了,不愧是兵器谱第一位跟兵器谱第九位。 高一平摸了摸他的玩具铁刺手套,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他四下瞧了瞧,见远方几人没注意,偷偷的后退两步。 正当高一平又准备摸鱼时,忽然他瞳孔微缩,脊背发凉。 只见潇湘子越战越弱,被逼的往他这里退了过来。 鬼手太监高一平本能的想逃跑,但此刻几十双眼睛盯着他, 这要逃了,护龙司这份皇粮职业也算到头了。 正当高一平冷汗直流,无可奈何之际,他忽然看见金瓦尾端雍容华贵的霍太后。 他当即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死马当活马医。 “潇湘剑圣,我护龙司丙部四品武官,鬼手太监弘郡高一平前来助你!” 鬼手,鬼手。那手上功夫自然是了得。 他随手捡起几块碎裂的瓦片,纵身一跃,凌空丢出。 随后施展他的看家本领,左脚踏右脚,凌空变向。 魏孝贤银蛇剑快如疾风,剑气如霜,潇湘子被逼的节节败退。 眼看他就要杀了潇湘剑圣时,忽见几块瓦片激射而来。 雕虫小技! 魏公公甚至不屑看,瓦片近不了他的身,下一刻被剑光化为飞尘。 可就当银蛇剑仙准备杀了潇湘子时,余光一瞧,不禁目眦欲裂。 此鬼手太监高一平竟然声东击西。 只见一个身覆黑衣的轻功高手,凌空转向,直奔霍太后而去。 “畜生!尔敢!” 百蛇朝圣! 魏孝贤使出银蛇剑的杀招,逼开潇湘子后,踏碎金瓦,直逼鬼手太监。 高一平头皮发麻,他哪里敢跟魏孝贤拼杀。 危急关头,他在前进之中,轻踏瓦片, 凌空三踢,身体后仰,竟然能翻身后飞。 一柄薄如蝉翼的快剑贴着高一平的头皮擦过,一缕黑发被银蛇剑斩落。 魏孝贤眼眸呆滞,他不禁一愣,此人不过八品而已,竟然能躲过他必杀一剑。 “好俊的轻功!高一平,老夫记住你了!” 魏孝贤,大内第一高手竟然记住他了? 鬼手太监一时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 尽管高一平心如死灰,但他还是本着做戏做全的原则。 凌空后翻几圈,他潇洒的点在一棵茂盛的大树顶端。 随后腾空而起,宛如蜻蜓点水,来到大殿金瓦之上, 快步走过,扶住了气血大损的潇湘子。 “高……高公公,多谢相救!” 潇湘子望着远去的霍太后,眼里全是愤恨, 此去一别,师兄弟们的仇恨不知何时才能报。 刚毅的中年汉子拼着最后一口气,跟鬼手太监道谢, 随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夕阳西下。 金瓦之上波光粼粼。 无数护龙司高手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他搀扶着潇湘剑圣,目送魏公公逃离。 此后,江湖上护龙司有一段传说。 那日,玄武门之变。 鬼手太监与潇湘剑圣在紫禁之巅,联手对战兵器谱第一位魏孝贤。 一时间,弘郡护龙司高一平,名动江湖!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56章 陇右子弟 圣元皇帝十二年,吐谷浑强盛,高原兵马屡次犯边, 更是攻陷西宁郡城,大楚帝国西疆一时烽火狼烟。 为了应对高原上的强大民族,金城太守袁乐,号召各村各堡集合兵力,守卫榆中边境。 西宁郡乃是高原西海近千里内的膏腴之地, 内中有一条湟水过境,又有高山融雪, 物产丰饶,群山中的江南,可谓是高原政权的梦中情地。 北风萧萧,狼烟四起。 西宁郡城五十外,泥泞的大道上, 马蹄如雷,几十骑朱红甲胄的楚兵奔腾而过。 “哈哈……就要这么打,干得好。” “大哥,你太厉害了,俺妹今年十五,要不便宜你了。” “滚滚滚,你长得跟个大马猴似的,你妹也好不了。” …… 几十骑楚兵带着欢声笑语,一路上全是吹牛放屁。 他们是金城郡的边军,为首的两人,面容刚毅,目光炯炯,横刀踏马,英姿勃发。 这是两个极为嚣张的年轻楚人,他们出自陇右山民,十里八乡,勇力过人。 此番入军,更是军中骁勇之士, 在他们的带领下,斥候小队深入敌境二百里, 打探军情的同时,还一路杀了几百个吐谷浑兵卒。 如此武者,在斥候军中颇有勇名,被戏说为: 榆中谁为雄,陇右双夏侯。 不同于哥哥夏侯仁的狂妄奔放,跟弟兄们打成一片。 弟弟夏侯杰一直在舆图上仔细比对,他似乎更关注战场的局势。 前方出现了楚军的烽火台,到了这里,几十骑楚兵终于松懈了。 这会战马后面挂着几百个血淋淋的耳朵,那就是几千贯的赏赐啊。 有这笔钱,大伙都能分不少,还能去郡城柳楼里转转, 那俏皮的红倌儿,死之前也得闻闻味不是! 忽然,夏侯仁眼眸冰冷,气血之力迸发。 两山之间,官道上出现二百多骑兵,他们四面八方而来,包围夏侯小队。 “夏侯仁,违抗上令,触犯军法,有通吐谷浑之嫌,立刻束手下马!” 来的是边军校尉袁器,此人乃是榆中城武备司的亲侄儿,武备司后面乃是五姓望族的窦家。 就不提五姓望族,袁氏宗族的袁乐此刻是榆中郡守,此人背景何等强硬。 他在边镇一直欺压良民,掳掠楚女淫乐,屡屡犯事却无人敢管。 可自从武艺超凡的夏侯兄弟来了,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夏侯仁当街殴打袁器,袁器本该杀了他,可惜大军律法在,夏侯仁最终被他表叔袁乐放了。 不过梁子已结下,此仇袁器恨之入骨。 今天他终于逮到机会了。 此刻地处边境,他有两百铁骑,又有兵册抓捕令,可谓名正言顺。 袁器面露狰狞,极为猖狂,言语中都是整死夏侯仁的得意。 只可惜,他没发现,身后的两个楚军百户都是面色凝重,额头上全是冷汗。 早知道是干夏侯兄弟,不带四五百他们都不会出来的。 夏侯仁嫉恶如仇,别特么一会打起来,他们被砍了。 果然,夏侯仁性如烈火,他面露憎恶,眼眸冷厉, 一杆长刀,势不可挡,袁器人头落地。 直接杀了?! 这不仅那两个百户懵了,就连弟弟夏侯杰都懵了。 怒斩上官,斩的还是兵备司的亲侄儿,郡守的同族。 那不用看,榆中地区,楚军已经没有夏侯仁的容身之所了。 两个月后。 陇右大山,一处无名山坳。 胯下河曲大马,手中盘龙湛金刀,夏侯兄弟被关西第一的霍将军抓了回来。 这个时候,霍将军武力正值巅峰,夏侯两兄弟不过是九品,如何是他的对手。 榆中城连绵数里,旗帜飘飘。 夏侯仁被绑着跟在马后面,他眼眸闪过绝望,面如死灰,但心中却满是不甘。 …… “夏侯,是朕拼着跟袁家闹翻保的你,当年朕只是个皇子!” “你为何要背叛朕呢?” 太极宫,太液池。 龙舟行宫之上, 如今的太上皇,曾经的楚帝项乾身覆黄色衣袍,最后考校了皇子们的功课。 宗人府记录,项乾提问,各皇子一一作答。 龙舟大殿,一切像没有改变,一切又好像都改变了。 所有人离开之后,夏侯仁跟李林国默默地守在龙台附近。 楚帝再也绷不住了,他想起过往,悲从心来,丧气的询问雄壮的夏侯将军。 噗通一声。 夏侯仁双膝跪地,眼眶通红,自责的捂着头颅,痛苦的道, “到处在吃人,陛下!到处在吃人啊。” 雄壮的夏侯将军匍匐在地,他在哀嚎,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哀嚎。 太原半年的守城战,是所有虎卫军不敢提起的噩梦, 夏侯仁努力过,他持刀站在军营前,谁敢动楚人他就杀谁? 可有什么用呢?丁宏度来了,徐州了然也来了, 他们只要夏侯仁给个办法,只要他能说出来,大伙就照办。 二十几万大楚国的精锐部队全部困在太原, 这要是没了,那铁力可汗南下,谁人能抗住? 太原城要是没了,并州道丢失,草原大军了望中原,到处是狼骑,楚人将疲于奔命。 那是一段恶鬼般的岁月,五十多岁的夏侯将军,武艺不如从前了,也沾染了一些官场上的风气。 可他还是那个热血楚儿,是那个奔腾在疆场,为楚人而战的将军。 他接受不了太原那种地狱战争! 二万多虎卫军,战后只有几千人愿意留下,其它都低头归家了。 龙榻之上,楚帝并不接受这种说辞。 他眼神冰冷,掌握江山二十几年,自以为洛阳天衣无缝,雄兵猛将数万。 可到头来,没有一个愿意为他拼命,夏侯仁的回答,在他眼里只是借口。 楚帝忽然怒了,拉高声音吼道,“朕问的是,你为什么背叛朕!” “太原城里,李林国能来,是北疆集团提前通知的……” “朕问的是,为什么叛主!” “太平道国实行十七斩二十三法,其实力强大,非强人不可敌也。” “朕问,为什么叛主!” “高句丽、东西突厥虎视眈眈,他们随时可能南下,中原生灵涂炭啊……” 楚帝怒了,怒不可遏。 他愤而起身,一脚一脚踹在夏侯仁身上, 可他没穿外靴,夏侯仁饕餮鱼鳞甲刮得他脚上血迹斑斑。 “陛下……陛下啊,”夏侯仁崩溃了, 楚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 他嚎啕大哭,推开了楚帝,心灰意冷道。 “陛下!不要伤害龙体了,臣这就给陛下一个交代!” 噌的一声,夏侯仁拔出配剑,他搭上自己的脖子,欲要自尽。 “铛!”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李林国打飞了夏侯仁的佩剑,他怒目而视,冷冷的道, “夏侯将军,你觉得幽州节度使,会相信你是自杀的吗?” “幽州要是也反了,圣武皇帝的烂摊子就更大了。” 李林国出手了,他阻止了夏侯仁自杀。 此情此景,楚帝项乾不禁冷笑,自嘲的冷笑。 他踉跄着起身,脚步有些摇摆,李林国想扶,被楚帝抬手阻止了。 漆木地板上,全是血迹。 他看了一眼李林国,后者叹息一声低下头,他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夏侯仁。 “哈哈哈!!” 楚帝像个佝偻的老人,仰天长笑, 但下一刻,他忽然就恢复了帝王之威。 随后,他眼神冷厉,讥笑着质问两位昔日心腹,疑惑道,“朕呕心沥血二十余年,为何你们不相信朕能收拾江山呢!” 此话一出,夏侯仁并不回答,李林国想说,但最终也忍住了。 龙舟在太液池上浮动,两个小太监替太上皇处理脚伤。 包扎好后,他们行了楚礼,颤颤巍巍的离去。 楚帝默默的看着两个小黄门,龙殿深远,深不可测。 项乾是个有才华的人,其实很多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此刻冷静后,他已经明白了,为何帝位丢的如此简单。 无他,天下大势尔! 北疆本可养贼自重,但最终攻打定襄, 此为国为民之举,楚人权贵心知肚明。 野狐滩之战后,项济有机会自立,但他又放弃了,此更是大仁大义之举。 秦王、上柱国,此二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 数次放弃了自身的利益,为楚人江山做出退让。 相比之下,项乾跟霍太后吃相太难看了。 项济、周云如此功劳,不仅不赏赐,还屡屡迫害秦王跟上柱国。 楚人心中皆有一杆秤,这种行为,谁敢给他们效力。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利益。 眼下太平道国势大,外族虎视眈眈,国家已经危机重重。 楚帝为了私利,弃秦王、周云不用,这严重触犯了洛阳权贵的利益。 要是楚国没了,他们世代豪门贵族也就到头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龙榻之上,楚帝安静的躺下了,他很清楚,归根结底, 是楚国权贵放弃了圣昌皇帝, 是楚国军队放弃了项乾母子, 他们认为北疆集团比关中集团强大。 ----------------- 洛阳。 朱雀门,大恩寺旁。 山林幽静,烟雾弥漫。 小庙佛堂中,木鱼声清脆,一个俊俏的僧人在虔诚的诵经。 某一刻,甲胄响动,一只铁靴跨进佛堂。 木鱼声停下了,陆长生看见一位英俊不凡的楚将,在莲花台前上香祈福。 “武川兵神还用拜这个吗?”陆长生痴笑着摇头,讥讽周云道。 “一切都在掌握中,你就是神佛,何需神佛保佑!” “神佛?!哈哈哈哈……” 山文精甲响动,周云冷冷的看着陆长生,恶狠狠的道, “哪有神佛如履薄冰,连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 “你跟了然一直都在算计我,你们真是厉害啊!” 闻言,陆长生笑了,他并不惭愧,反而有些得意, “我们自知都不是你的对手,只能等你动手,再行手段。” “至于两位上官贵妃从皇宫逃走,真不是小僧的谋划。” 佛堂之中,周云又看见了祥云图案, 他稍稍愣神,但时间很短,随后他缓缓踱步,蹲下怒视陆长生。 “不久后,本将要离开洛阳,希望你能替圣武皇帝守好江山。” “过几天刘仁基回京述职,你去见见陛下吧。” 佛堂里,甲胄响动,渐行渐远。 俊秀僧人陆长生眼眸一怔,他似乎不敢相信,丹凤眼里全是震惊, 某一刻,他转头对着周云道。 “赵王,你会当忠臣吗?” “我一直都是忠臣,民族的忠臣!” “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正确的路上。”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57章 天下大乱 【楚史记载:圣昌皇帝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 帝游太液池,不慎落水,寒症入体,人事不省。 楚七子济,仁义无双,可堪大任,继位皇帝!】 圣武皇帝元年,大楚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统一了百年的华夏大地,或将面临分割的局面。 河洛地区,秦王项济得到武川镇豪强周云的鼎力相助。 随着虎卫军跟羽林军归顺,两支中央军的支持下, 秦王项济成为了大楚第十帝——圣武皇帝! 只是圣武皇帝的继位,似乎极不正常, 皇宫戒严,三皇子淮、五皇子汾皆在同日死去, 这不难猜测,这次继位伴随着刀光剑影。 更重要的是,圣昌皇帝并没有驾崩, 有传言老皇帝在太极宫养病,这就极不合理了。 大楚帝王哪怕病入膏肓也是皇帝,此事违背了伦常。 在江湖上更有传言,鬼手太监在追杀一位老人,似乎要杀人灭口。 结合种种问题,大楚各节度使都选择了观望新帝。 蜀王封闭了汉中栈道,暂时隔绝了圣武皇帝的势力。 会稽王更是在祖庙祭祀,传闻痛哭流涕,怒斥圣武皇帝非人子。 此刻,天下实力强横的十几位节度使,似乎皆不愿意接受新朝。 有识之士一眼就看出了本质原因。 过去大楚皇帝都是在节度使的族裔中产生, 如圣元皇帝乃成都节度使之外孙,圣昌皇帝乃长安节度使的宗族外甥。 项济通过北疆战事横空出世,这打破了皇帝成为各家节度使争夺的政治游戏。 如此,等同于触犯了大多数节度使的利益,故他们一时间似乎很难接受。 就在节度使们还在犹豫时,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圣武元年二月二日,徐州节度使上官虎祭祀祖先,昭告天下, 项济杀兄囚父,篡夺皇位。 好在圣昌皇帝的血脉来了徐州,上官贵妃新生了龙儿,遂立楚二十九子项洛为帝。 同日兵分两路,一路拿下山东十二郡,一路令淮南数郡望风而降。 至此,在中原大地上,同时出现了两个大楚政权, 占据河洛和并州道,身处洛阳的圣武皇帝。 占据扬州北道跟青州道,身在徐州的圣清皇帝。 一时间,大楚二百多个州郡皆是造甲筑城,豪强门阀开粮救民, 各地都在招兵买马,太院学子、寒门英杰大多面北而望:难道王朝大乱开始了? 凉州节度使耿汤调回了前线的一万骑兵。 安南节度使黄严也在向蜀中土着借兵。 幽州节度使夏侯杰脱离了太平道国战场,暂且退回河北。 小节度使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实力强大的丁宏度, 他在太原积蓄兵马,观天下局势。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楚江山兵戈再起。 圣武元年,二月二日。 徐州上官氏拥立楚二十九项洛, 似乎掀开了大楚王朝乱世的序幕。 --------------- 洛阳。 天策府。 冬日暖阳,心旷神怡。 李义一大早就在南门指挥兵卒跟换门牌,天策府要换成赵王府了。 大牌匾,尤其是檀木牌匾,那得值老钱了,最少几十贯吧。 周云晃晃悠悠的过来,一边吃朝食,一边思索, 大手一挥,要李义把牌匾翻过来,用背面就成了。 可如此行为,周李氏不干啊。 哪有门头背过去的,那是走背运啊? 她跟明空两母女合力,将周云赶回了天策府, 大门口,周李氏又在为难小明空了。 这一块檀木牌匾,从木头到写字,再到漆工,全套下来没上百贯是搞不定的。 河洛地区在别人眼里繁荣鼎盛,但在周云眼里,那是百废待兴,到处都要花钱。 尤其是伏牛山大军,这会就像吞金兽一样,国库几百万两挥霍一空。 更重要的是,大楚的军队自然是朝廷掏钱, 但隶属于赵地的军队,除了正常粮食外,其他都是赵王府负责。 明空这个北疆洛阳财政主管是愁坏了脑袋,小狐狸脸每天都不开心。 这会周母要她挤点钱出来,那她能答应? 直到周李氏拿起棍子,要打她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才委屈的从周云身子后面出来,不情不愿从青布绣花背包里,拿出一张百贯的大楚皇家银票。 银票在华夏的历史非常悠久。 很多人对银票的认知有误差,大部分时候,它并不能直接交易。 一般都是去相应的钱庄兑换,但某些大字号,具有一定的流通性。 大楚的钱庄不下几十家,每一家都有自己的银票, 各家有各家的防伪手段,那水平不比现代差。 他们能轻易认出自家的东西,每一张都有反存根和票据,拿不到母本,造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目前大楚最好的钱庄是宗人府的皇室钱庄,由当年太祖项衍创办, 这家钱庄银票的流通率,在大楚是最高的。 天策府内,秦王的护卫兵卒依旧在。 他们二月十五之后,正式搬去洛阳的城西军营。 崔浩最近心情大好,他难能可贵的自己磨豆腐。 这货少年被此道所迫害,对此深恶痛绝, 在北疆时期,一般都是怂恿别人干活,他自己吃现成的。 露天灶台前,崔浩手法熟练,他毕竟是在豆腐房里泡大的。 黑色大殿前几百步,火头灶台热气腾腾。 崔浩身材雄壮,干活手脚麻利,不多时,一大锅米白色的热豆腐就弄好了。 他仔细擦干净刀子,在豆腐上划拉几块,拿来一个陶碗,顺手放点蘸料。 转头带着谄媚的笑容,递给宛如邻家小妹,穿着黑色戎衣的女子。 “小小,这就是最好吃的热豆腐,你趁热别烫着。” “好厉害,浩哥真行,什么都懂!” 望着康小小羞涩的接过陶碗,吃着他忙碌一早上的豆腐朝食, 崔浩就说不出的开心。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崔浩不懈的努力下,他感觉康小小最近对他越来越好了。 江禄多次要他这个护卫老大赶紧回宫,主公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可他借口训练护卫,一直死皮赖脸待在天策府。 “哎,哎,哎!这是谁啊?” “大伙快来看呢,这是谁啊?” …… 天策府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百个护卫都起哄了。 圣武皇帝憨厚的脸上笑眯眯的,一大堆老兄弟围着他指指点点。 大伙像看稀奇动物一样,你一句我一句。 有些人很好奇,这龙袍到底是不是金线,不禁上手扯了扯。 “别,别乱动,朕就三套!” “好好……朕入屋换戎装,你们慢慢看,别弄坏了,上千贯呢!” “谁特么要是手贱,一百年军饷才够赔啊。” 崔浩死猪不怕开水烫,嬉皮笑脸的过来,上来就被项济怒目而视,重脚招呼。 江禄鄙夷他,崔家几个护卫也鄙夷他,大伙都在鄙夷他。 狗日的,以前说死也不做豆腐,这回天策府做的挺开心啊。 项济在黑色大殿前,郑重拜会周李氏。 皇帝行礼,这可把周母吓坏了, 虽然跟秦王很熟,但她也自觉承受不起。 长廊桌子还在,项济拒绝了入中堂就坐, 他还是喜欢围着几条板凳,这样说话畅快。 才干几天皇帝他就想天策府了,幸好朝堂上还有周老弟,不然他得烦死去。 现在早朝不一样了,封五休一,天天上殿,不累死也烦死。 说归说,骂归骂。 崔浩做的豆腐的确是好吃,配上蘸料,简直一绝。 见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崔大傻借机会,笑嘻嘻的开口了。 “嘿嘿,陛下,咱求你个事呗。” “把小小指给咱吧,咱稀罕的不行……” 桌子附近,崔浩此言一出,众兄弟笑的前俯后仰。 项济咽下吃食,他还没开口,周云就打趣崔浩道, “崔浩,康小小你把握不住,可得想清楚了!” 天策府,黑色大殿前, 几十个北疆护卫在集体嘲笑崔浩,雄壮的崔豆腐气急败坏,不停的口吐芬芳。 就在此刻,天策府南门。 一杆金杖点在青石板之上,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驻足于此, 她头戴凤冠,衣配桑锦,腰间乃是和田玉,身后跟着十八个黄门太监,四个贴身宫女。 在远处是太后的仪仗,街道上还有两百名护卫。 此刻,圣武皇帝的母亲面色不悦,眉头紧皱。 她望着人群里被扒拉来扒拉去的项济,不禁怒目冷哼, “皇帝之尊,岂可被人轻易触碰龙体,真是不成体统!”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58章 又是一年春雨时 “哎呀,这好端端的下雨,今个又白干了。” “你那点叶子算个屁,老子两扇肉还没说话呢!” …… 帝都洛阳。 长宁街。 惊蛰时分,阴雨绵绵。 河洛自古得天独厚,内有洛水、伊水,百里外还有黄河滚滚而过。 这里雨水相对充沛,尤其是这个时节。 赵老头自从扯虎皮之后,巡防军还真就对他客客气气了, 为此,这老货得瑟了很久,逢人就跟二五八一样。 直到后来他发现,巡防军对所有人都规规矩矩。 赵老头不禁在摊贩上吹胡子瞪眼,骂骂捏捏的嘀咕,怎把老爷的好处给别人了? 对此他极为愤怒,还说商贩子都是沾了他的光。 雨水一来,小商贩走的走,散的散。 卖羊肉的屠夫手臂修长,两手用力抬起案板边缘,将肉摊子移到了一小户人家的墙檐下, 他还在肉案顶杆固定了两块木板,勉强遮点雨水,做点买卖吧。 屠夫的尖刀蹭蹭响,被他磨砺的很快,自从上元节后,他的生意好多了。 以前羊肉牛肉挂着卖几天,现在都要抢货了, 尤其是牛肉,河洛地区不准杀耕牛,那玩意都是草原来的。 最近运河坊市码头货物量大增,各种货物的价钱都降低了很多。 如今长宁街羊肉价八十钱,过去要二百钱。 牛肉价过去得两贯,还买不到,现在一百八十钱都嫌贵了,不足过去得一成了。 这自古买卖要便宜,价格低了老肖卖得多,才挣得多。 要说这草原,还真是宝地,那北贩子卖牛羊牲畜,孟津渡都快容不下了。 得亏圣武皇帝跟赵王厉害,能从北狄人手里抢来漠南,要赶上以前那帮酒囊饭袋,太原都能丢了去。 长宁街,细雨蒙蒙。 洛阳的青石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只是贵人在马车里,仆人们在马车下。 一把油纸伞出现在羊屠夫老肖的视野,来的是三个半大的孩子, 一个姐姐带着两个弟弟,她们小心翼翼走过水洼地。 姐姐豆蔻年华,身着一件湛青绣花冬衣,两个弟弟尽量扒着她,躲在油纸伞下。 “姐姐,就是这个废肉,可……好吃了。” 她的弟弟是个小萝卜,老肖记得他,前两天见他可怜,老肖给了点牛腩肉。 姐姐秀气的脸上有些凝重,但还是咬咬牙跟羊肉贩子说,“店家,我想用橘子跟你换废肉。” 说着,姐姐提起了葛布包袱,拿给屠夫看。 听他们说了一阵,屠夫才知道, 原来这三个都是南城头卖橘子的商贾, 家里面肯定不会给小孩铜钱,他们就拿橘子出来换了。 古时候物资匮乏,小孩子大多调皮,掏鸟窝偷吃食,还有小孩专门蹲在隔壁家的饭点,摸个饭团就跑。 “嗯,还不错。”肖屠夫笑眯眯的吃了一个, 三姐弟咽了咽口水,小萝卜想伸手拿个橘子,被姐姐恶狠狠的打了手掌。 “你们这橘子哪里来的?听别人说黄河走不过了。” “瞎说!这些橘子都是从宋国来的。”半大女孩似乎对河南叛军很有好感,尖锐的反驳了肖屠夫。 小院柳树,屋檐摊贩。 三姐妹跟羊肉贩子讨价还价,这个姐姐人小脾气可不小,一点亏都不肯吃。 屠夫用草绳串了三两牛腩给他们,从葛布里拿走橘子,临走时给他们一人留一个。 “姐姐,我跟你说,拿陶碗烧水,烫一下就能吃了……” “哎呀,我试了,你相信我。” 肖屠夫一边剥橘子,一边望着油纸伞下,叽叽喳喳的姐弟, 这一刻,他眼眸深邃,不禁有些发愣。 年年岁岁过,岁岁有新人,大楚每年都有孩子长大。 只是这些孩子不知道,洛阳之外的江山已经很乱了。 太平道国在开封建立了王朝,立国号为宋! 以太平道为国教,以教义治国。 其十二方精锐威震天下,战功赫赫者无数。 洛阳官员都说宋国不过就是一些乱民,成不了气候。 但事实胜于雄辩,这些乱民竟然能南压萧氏,东攻圣清皇帝, 北还能令幽州节度使喘不过气。 伪宋道圣储梁麾下封了五虎大将军,皆是能征善战的英豪。 最近,赵老头不知在哪听来的路边消息, 他跟摊贩们说,如今天下,跟洛阳话本三国演义的汉末差不多了。 外面都管洛阳的圣武皇帝叫西楚,管圣清皇帝叫东楚,管河南叫宋国。 天下有数的势力多着呢,蜀王、安南、凉州、会稽、太原、南阳、幽州…… 像那什么群雄,对,群雄割据! 大人物的事,羊肉贩子管不了,也不归他管, 有武川兵神在,该是问题不大,这帮子人还能比铁力可汗厉害? 羊肉屠夫最后吃了一个橘子,紧接着他将剩下的小心摆放在摊位上, 不多时,长宁街响起了吆喝声。 “卖羊肉,卖牛肉,卖橘子哦!” ------------- 皇都二十四门。 春雨朦胧,万物复苏。 巍峨的城墙上,身覆蓑衣的帝国甲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们披坚执锐,眼神坚定,巍然不动。 皇城已经完全换防了,崔浩成为殿前侍卫统领,江禄任副统领。 他们新建了皇宫禁军,麾下有六个千户,皇城内驻扎了六千精锐, 圣武皇帝跟赵王为了笼络大楚权贵势力,不少洛阳将门子弟被充入其中。 甚至有两个千户都是洛阳里的老牌将门,龚家跟薛家! 只是他们占据高位不假,但大量基层军官忠于圣武皇帝,他们基本是空架子。 昔日天策府项济的护卫,也被皇帝任命到了各个地方,皇城里不少,州郡里更多。 到圣武元年二月中旬,当年跟随项济在太原的五百兵卒, 只要没死的,哪怕是个小透明,最低也是七品将官了。 皇城的西侧是正阳宫,正阳宫的下方有一地室,这里就是皇宫的地牢。 不同于外面的牢房,这里关押的都是王侯将相,内中虽不算华贵,但至少干净。 一间占地不小的囚室,裴温披头散发,他颤颤巍巍,自己在炉子里加了点柴火, 最近雨水多,牢房湿冷的厉害,他一身骨头疼痛难受。 外边天又黑了,往日里这个时候,裴温要先用美人纸, 再由两个云英楚女暖床,还得美妾按压筋骨,方才能入睡。 想到现在只能吃该死的白饭跟豚肉,他不禁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可恨的周云!若不是这个畜生,裴家还是右丞相。 “吱……呀!” 牢房外门被打开了,老狱卒搬来一条太师椅,随后两个老头谄媚的在前方引路, 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谢过之后,在木栏外的太师椅坐下。 这间牢房有外室和内室,这是皇宫对王侯之人独有的尊重,审理不用去黑屋,官员来外室就行。 裴温久未见人,不禁仔细观看来者,他还在期待, 期待圣昌帝的残余势力能扳倒项济、周云。 “裴相,不用瞧了,是老夫。”商师成淡然一笑,打破了裴温的幻想。 闻言,裴温勾着身子,宛如癫狂,一步一步靠近之后,猛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商师成!你竟然又在圣武皇帝手下混了,真可笑……真可笑啊!” “枉圣昌皇帝一直把你当左膀右臂,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墙头草!卑鄙小人!” “那裴相觉得,老夫该如何?和你一样灭族?”左丞相商师成接过一碗温热的羊骨枸杞清汤, 他挥挥手,示意狱卒也给裴温暖暖身子。 随着圣武皇帝展开了官场肃清行动,最近这段时期,狱卒竟然收到了九成的预算,这使得大内牢房的伙食提升了不少。 商师成吃东西很节制,两三口就不再喝了,他转头望着几十年的老政敌,叹息着摇了摇头。 “裴相啊!你是真的看不清楚,竟然敢插手皇位之争?” “嘿嘿……这会你赢了,你得意!说什么都是对的,老夫不想跟你啰嗦,要杀要剐随你。” 说到杀人,裴温猛地抓住牢房碗口粗的木栏,恶狠狠的不服道,“你当年不也参与了河北跟关中的皇位争斗吗?成王败寇而已。” 商师成的眼里闪过异色,淡淡的道。 “裴温啊裴温,你是真的不明白!”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59章 玄公将军 洛阳皇城。 正阳宫地牢。 商师成轻抚胡须,在牢房前踱步良久, 他思索之后,叹气道,“您贵为五姓望族之首,当朝右丞相,可知天下只有三种人!” “要么是艰苦的庶民,要么是权贵,要么就是皇帝!” “当权贵就得听话,要能干活,有本事,还要识趣。” “牡丹池那么大的院子您都敢要?洛阳几十处宅院,河洛田地无数,裴相是真的心大啊。” “就退一万步讲,您觉得晋王赢了,会容得下你吗?” “您家巨富啊,就算没有秦王,国库空虚,皇帝要是动裴家财富,您拿什么保?” 正阳宫阴雨连绵,牢房外雨水索索,地牢里炉火正旺。 商师成淡然的看着一脸惊愕的裴温,他靠近压低声音道,“裴家不过是空中楼阁,毫无根基,凭什么敢去斗呢!” “这些年,老夫有很多机会斗倒你,可我都不敢,无魔便无佛!” 裴温是什么人?五岁通读诗经,自幼才智过人,一生工于心计。 他冷静后,渐渐想通关节,踉跄着后退几步, 一屁股坐在干草堆里,眼里全是懊悔。 这些年风光过头了,被太多人追捧,他真的以为自己权势滔天。 实际上,他就是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竟然想着成为执棋之人,真是可悲。 “哈哈……糊涂啊,糊涂一生啊!” 裴温的老骨头不痛了,因为他心头绞痛, 裴家数代努力,先辈追随太祖打下江山,如今在他手里灭了,他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橘黄色的火焰燃烧正旺,木柴噼里啪啦, 裴温哭泣良久后,忽然眼神冷厉,咬牙切齿道, “左丞相有何事,就直说吧。” 裴温毕竟官场几十年,从商师成进来,他就知道左丞相有话要说。 商师成也难啊,周云如今权势滔天,朝堂上说一不二。 赵王的实力可是刀兵,跟裴家、商家这些文臣,有本质的区别。 商师成被周云点名指派,审理齐王、晋王党羽一案,这就是要他商家去得罪人啊。 “皇帝和赵王要老夫纳投名状,这一波清洗应该很残忍……” 左丞相商师成还没说完,就被牢房中的裴温痴笑一声打断, “都是千年狐狸了,直接说重点。” “老夫以商家列祖列宗,以商家气运发誓,本相给你保住裴寂行,但你要将裴家的势力连根说出来。” 裴家乃开国之望族,大楚百年权贵,其麾下隐藏势力绝少不了。 这些力量会对洛阳产生隐患,赵王这段时间对各族暗道势力特别重视。 闻言,裴温笑了,笑的癫狂, 人之将死,别无所求,他淡然道,“裴家都没了,这些东西不久也就散了。” “送你立功吧,帮老夫转告寂行,要他好好活着!” 商师成走了,所有人都走了,牢房里渐渐寂静。 裴温在哀嚎,不知道是筋骨痛,还是在悔恨当初。 一墙之隔的囚室,有个身材不算高大的兵卒被囚禁在此处。 某一刻,赵翟让嘴角一笑, 他吃下一块粟饼,喝了点热汤,安然入睡了。 ---------------- “快,快上,攻陷河间县,玄公将军带头,拼了!” “杀,杀……弟兄们,跟我冲!” …… 大楚河间郡, 河间县。 楚人兵卒在浴血奋战,尽管他们身着木甲,但身后是父老乡亲,他们别无退路。 县丞张陵道,乃是圣元帝十六年科举提拔的官员, 他是地地道道的老文官,这些年在河间县甚得人心。 宋国攻打河间县长达一个月,城墙之上,战况惨烈。 自从幽州王夏侯杰走后,河间县兵甲萎靡。 张陵道怒骂夏侯杰不忠不义,可幽州将军只是低头不语,冷漠的离去了。 无可奈何之下,张县丞组织青壮数千,编木为甲,上下一心,令宋国名将陈达开苦不堪言。 可双方硬实力差距太大了,宋国陈达开乃太平道右武方的大渠帅, 此人文武双全,乃河北将门陈家之后。 太平道攻打济南郡的过程中,此人异军突起,麾下又建立了四方部队, 如此拥兵五方之人,道圣储梁不得不立他为玄公将军。 河间县只有几千弱兵,宋国雄兵数万,双方差距太大。 河间父老虽然悍勇作战,可朝堂迟迟没有援军,苦战二十七天啊。 直到今日,张陵道远远的看见一员雄壮的精甲将军, 他宛如猿猴攀上城墙,手下无一合之敌。 张县丞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仰天长啸,发出最后的怒吼。 “大楚儿郎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杀啊!” 张陵道身先士卒,拔出佩剑, 此人内穿县丞长衫,外覆葛布两铛凯, 他刚正不阿,踏起尘土,义无反顾的冲向宋国猛将。 ……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放开老夫,杀了我,张某不受这种侮辱!” 宋国以太平道为统,尚土德,军中以黄甲黄布为尊。 玄公将军陈达开的帅帐里,十几个太平道的将领在胡吃海喝, 今日终于攻陷了河间,总算是完成了宋国北征的命令。 大伙高兴,不禁在营帐里庆贺起来。 陈达开身材雄壮,二十出头,目光炯炯,似乎浑身充满力量。 他下首左宴台,有个特殊的老人,河间县张陵道! 此刻,陈达开安排了两个窈窕的楚女贴身伺候,香酥玉手喂食张县丞。 “哈哈……这薄纱美人,张县丞难道是年纪大了?” 一位胡子邋遢、披头散发的粗汉将军,来到张县丞的宴台旁,顺手在美姬上摸了一把油。 “定句,不得无礼,张先生乃是贵客!”陈达开冷冷的呵斥了军汉。 随后,玄公将军拿起最好的北疆美酒,亲自倒上两杯,踱步来到被绑着的张陵道面前。 宋国五虎之一屈尊陪酒,算是给足张陵道面子了, 可惜对方是老书虫,嘴巴乱动就是不喝。 “来人,此二女伺候不利,拖出去乱刀砍死!” 陈达开笑了,得意的笑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张陵道,后者果然在两个楚女哭哭啼啼下,不情不愿,喝下一杯清河醉。 有一就有二,陈达开年轻的脸上,全是笑容,他又倒了一杯。 “陈某喜欢直来直往,本将仰慕张县丞久矣,请张先生,去楚来宋!” 此言一出,张陵道好似受到了侮辱,剧烈挣扎道。 “我呸!恶贼、奸贼、叛贼!张某死也不从!” “哈哈……”陈达开就像有某种变态的恶趣味, 张陵道越是口吐芬芳,越反抗激烈,他就似乎越喜欢。 雄壮的精甲将军朗笑几声,他挥挥手,一个黄甲兵卒拿来一卷宋册。 他眼眸炯炯,笑视张陵道,随后在宴台之上,摆着一杯美酒跟一卷民册。 陈达开的声音冰冷,穿透力极强。 “张先生,这里一份是三万余河间人,一杯是我宋营美酒,你只能选一个!” “你……你,太平道不杀庶民,你违背储梁的教义!” 陈达开轻蔑一笑,武者威压强大,周身气血之力蓬勃, 教义?老子的话就是教义。 他手指点在宋册上,眼眸闪过精光,冷哼道。 “这分明是三万兵卒!” -------------- 春夜倒寒。 篝火连连。 河间县外,木栅栏前。 张陵道急急忙忙,踏过雪泥路,他生怕耽误时间,这天气会冻死人的。 来到俘虏营,见内中篝火无数,张陵道才松了一口气。 他指挥两个太平道兵卒打开营门。 俘虏营地里,几千河间百姓看清来人不禁骚动起来, 楚人不少老幼乡亲面面相觑,他们疑惑的望着,能指挥宋军的河间县丞。 数百兵卒甲胄响动,他们按照名册,粗暴的开始抓人。 迁徙! 河间郡远离泰山,战略位置不好,陈达开要迁移河间人口入济南郡。 今晚他们就会被分配到各部队,明早随军出发。 一个个楚人被绑成串,他们有的拿到一件冬衣,有的只得到厚布衣。 披头散发,脚步踉跄的俘虏队伍缓缓从营地里出来。 楚人途经栅栏门口时,不少昔日的父老乡亲对着张陵道怒目而视, 有人甚至呸了一口,张嘴辱骂。 “卖国贼!枉老夫还认为你是个英雄。” “欺世盗名之徒……” “张儿,以后莫说是我河间张家族人了!” …… 寒风潇潇,张陵道耐心的对着民册,生怕走漏一人。 土坡之上,楚人们的呵斥,让这个老县丞显得形单影只。 【楚史记载:圣武元年,伪宋破河间,县丞陵道降,楚人掳者三万,济南郡增万户。】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0章 历山老卒 帝都洛阳。 历山军屯,乃河洛之险地, 洛阳城东南十五里外,背山靠水,易守难攻, 此乃巡防军七营之一,驻兵三千。 小雨朦胧,历山翠绿而妖娆,宛如一幅春色山水图。 水滴落在营房上,落在辕门旧木上,落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水花。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卒,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他嘴里唠叨个不停,在木棚下的灶台生火。 不多时,几个奇形怪状的老头也一起来了。 军营里,偶尔冒出几个楚人,大多行色匆匆,一晃而过, 此刻,历山大营最多就是几百人。 又是一处空营! 历山辕门前,水洼到处都是, 周云穿着蓑衣,目之所及,可以说一片萧条。 前方木棚灶台,有个断手的老卒,拿着一节两尺长的竹管, 一通忙活后,灶台升起一阵白烟。 见火光熊熊,老卒笑了,他伸手烤烤,对同伴吹嘘自己是几十年的火头兵。 “老头,最近有上官来巡查,你嘴巴得严点。” 忽然听到声音,老卒木然转头,眼前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不过此人虽然年轻,但穿着蓑衣,内中衣着华贵,应该是个大人物。 老卒又向后瞧了瞧,身后甲兵倒也不少。 几个老卒很有经验,他们只是略微扫视,就看出了关系户, 别人都是英武不凡,目光炯炯,一看就是精锐楚军。 偏偏就有个眼神木讷,看起来就不怎么灵活的人,此人一个劲的对他们笑, 这种一看就是平庸货色。 “大人放心,老头啊,这嘴有门呢。” “大营原本就几十个人,最近拉回几百庄稼把式,保管能过。” “这一般城外的巡防千户,都是些边缘货色,有个上百人就算不错了……” 巡防军! 这是河洛地区一支二线卫戎部队,虽然战力不强,但其规模庞大。 光洛阳就二万,其他如历县、步关等等都是千户编制,合计不下六七万人。 几个老卒一边生火,一边唠唠叨叨, 他们还以周云是参将的人,嘴巴说个不停,这会连参将有几个小妾都快说出来了。 “上头都是猪,就那赵王,大点的猪?他也甭查了,剿匪没人,抄家有人。” “干活肯定没人,要是分功劳,那绝对有人来。” “圣昌皇帝,不,这会听说是什么圣武皇帝了,都一样。上头有银钱发放,咱们啊,闻都闻不到哦……” …… 老卒似乎很健谈,口吐芬芳,发现后面精锐甲兵笑的很欢,他不禁更起劲了。 直到两个同伴拉了他一下,看着断手的老兄弟眼里全是焦急,他才悻悻一笑。 这一刻,老卒忽然有点后怕。 他刚刚是不是话说多了,那帮人应该比参将大吧,别到时候参将找自己麻烦。 都怪这张破嘴!平日里吐槽惯了,一时没把住门。 老卒给自己嘴巴扇了两巴掌,心里满是担忧,默默地架起大锅。 殊不知,就在刚才,营地外有匹快马,踏泥溅水,离开了历山。 他担心的参将大人,因为他的话唠,在历县家中小妾的床上, 满脸惊愕,一丝不挂,就被皇城司抓走了。 小雨沥沥,打在蓑衣上,汇聚成断续的水线。 几十个甲兵中,两位身高八尺的楚将互视一眼, 老卒眼里憨厚的楚军关系户怒不可遏,他冷冷的道, “粮食粮食没有,兵员兵员没有,巡防军烂成这鸟样了?” 这话说的,不仅周云有点惆怅,崔浩等人也不知道怎么接。 巡防营要是有用,秦王您那帝王抢得到吗? 洛阳说到底,不就是没人敢跟他们拼命,被六七百北疆雄兵炸胡了嘛! 前方是大营旗帐,周云踩踏湿漉漉的木板, 进了营房,脱下了蓑衣。 这是第六个营地了,帝都之外,巡防军有七个营,目前看都是空架子。 河洛地区,项济跟周云进行了大盘底,一个月查探下来,简直不堪入目。 总之一句话,要兵没兵,要粮没粮。 “崔浩,记下,回宫之后,将巡防军将官从上到下全部抓了!” 项济虽然怒火中烧,但这件事底下的人肯定不会干的。 洛阳权贵已经杀得太多了,再对付巡防军,那很可能引发恐慌。 朝堂上,随着圣武皇帝登基,项济已经提拔一大批昔日随着他施粥的寒门子弟,此刻不能有太多动作了。 除非圣武皇帝把洛阳权贵杀光,否则,一旦洛阳大军离开,那就会出现动乱。 但真要把洛阳权贵杀绝,那马上就是天下皆反, 因为洛阳里都是各地豪强的代表,目前圣武皇帝的所作所为,还在合理的范围内, 若是乱杀,那历史上的榜样多的是。 “赵王,巡防军是真打不了,伏牛山的兵马也不过三万,目前来说,西征东征都很难啊。” 崔浩替周云拿着舆图,看了几眼后,忧心忡忡的道。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西征军陷入泥潭了,他们在盐城郡走不了, 吴元昊得到了铁力可汗的支援,此刻只要龙骧、羽林敢走,他们就南下关中。 天下各国雄主都是聪明人,此刻洛阳新帝继位,大楚权力交接动荡之时。 圣武皇帝急需一场军事胜利,来巩固帝位。 突厥人拖住龙骧、羽林,等于抓走了圣武皇帝一半的远征力量。 “兵部卢侍郎的意见是先西后东,解决吴元昊,再集合举国之力,讨伐宋国。” “哎,这个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说到兵事,就算项济这个外行也是一阵头大。 伪宋立国虽短,但根据皇城司的情报,绝对算得上一个全新的军事强国。 其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天公将军储进良,地公将军铁人王,人公将军黄重, 玄公将军陈达开,黄公将军宁泽。 这几个人分别在不同的战场,压制了大楚几个顶级豪强势力, 尤其是黄公将军宁泽,此人竟然在东口县战场压着徐州军打, 上官虎跟毒士了然被压制?这是连洛阳城里的权贵都没想通的。 雨水淅沥沥,几个护卫借着炉火烤干衣物。 旗帐顶上声音忽然密集起来, 雨水似乎大了一些,因为营帐里偶尔滴水, 周云的余光看见木棚下火光腾腾,所有炉灶都起来了。 火头营生火就是如此,第一个起来后, 有了引火之物,剩下的十几个都很简单。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1章 洛阳大治 “兵册写的什么?一年八十四万贯银钱,朕丢水里也响一下啊!” “巡防军老弱病残,器械陈旧,将官毫无作为,这样的兵能打什么仗?” “这样的军队,拉出去跟宋国打,送死吗?” …… 洛阳皇城,红墙被雨水打湿,金瓦流水潺潺。 乾政殿前,千步外殿,数百甲兵排成四列,肃然挺立。 四方渠道,上百个龙头吐水,将方圆千步的青石路积水,排的干干净净。 大殿之内,雕龙大柱,美轮美奂。 龙椅之上,项济怒不可遏,连摔数个御杯,才缓缓平静一丝。 御窑金砖透着倒影,文武权贵身覆朱红官服,颤颤巍巍,低头不语。 短短几个月,金銮殿已经换人超过半数了,今天还不知道要死几个。 圣武皇帝环视众人,怒极反笑,对尸餐素位者深恶痛绝。 龙台之下,周云立于左侧首位。 他身覆朱红玄文蟒袍,面如玉冠,眼神深邃。 圣昌皇帝的老臣中,左丞相商师成地位最高, 此刻他闭目假寐,两耳不闻窗外事。 周云清楚,这个老妖,但凡不关他的事,绝不多嘴一句。 此人看上去极为中庸,可惜,周云一眼就瞧出了虚实。 政法大家,治国无双! 洛阳残党一案,他干的漂漂亮亮,先后找到了近千受过裴家大恩的人, 有贩夫走卒、有军人将官、有朝堂官员,零零总总,各界都有。 其涵盖面之广,周云看了都有些心惊。 尤其是审查裴家的产业,共计收缴银钱一百零七万贯,字画古玩无数,还有宅院田地。 齐晋两王案,光裴温一家就贡献了两百余万贯的财富,相当于大楚河洛地区一年的赋税。 圣昌皇帝虽然败了,但周云从不否认,项乾是个厉害的人。 左丞相商师成在圣昌一朝二十五年,组织数次大兵团战的物资调度,可见其才华绝对低不了。 乾政殿外,春雨朦胧。 龙台之下,项济的一群哼哈臣子,在揣摩着圣武皇帝,根本不存在的心思。 寒门子弟以唐俊为首,偶然说出他们的想法。 可惜这些人此刻太过稚嫩,他们的做法,很多不切实际。 这几个月内,在周云的统筹下,洛阳大治了! 自玄武门之变后,北疆军事集团占据洛阳,将部分北疆的律法搬到了帝都。 十七斩二十三法,虽然不能彻底贯彻, 但就凭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兵卒犯事先抓将官, 大楚一切杂税取消等几个手段,洛阳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二坊斧头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坊市巡兵。 这些以北疆兵卒为首的楚人子弟,将洛阳以运河为食的官僚几乎打光了。 南起汝州郡,北至长平郡,东起阳城,西到潼关。 圣武皇帝与赵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政治改革,此过程中,几乎将吸食楚人血肉的大权贵都削了一遍。 没有了官僚集团的压制,河洛的地区宛如撬开了枷锁,一时间商贸鼎盛。 短短数月,运河商贾增加两成,酒街坊的地价增加一倍,定襄楼又开始排起长龙了。 孟津渡此刻一船难求,大量物资滞留在北岸, 为此,大楚建立了北孟津城。 可有得必有失,正是圣武皇帝选择了改政发展,导致伏牛山大军不能轻易离开, 这让洛阳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出兵平叛的能力。 早朝中,周云愣神之际, 圣武皇帝取消了巡防军的编制,这在他看来操之过急了。 项二愣子大手一挥,将巡防军改为左牛卫跟右牛卫。 南野将军回归后,将由他担任两牛卫大统领。 朝堂之中,还有一大堆细小的琐事, 如河洛开建的两条沟渠出现乱民打架,死者甚多。 深山麻石被泥石取代,很多河段都不符合标准。 龙椅之上,圣武皇帝在处理数十件事后,不禁头皮发麻, 大楚一个河洛地区哪有如此多的事啊? 他在北疆可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 乾政殿外,地势广阔, 走过一道宫门后,是狭长的宫道, 两侧城墙高耸,甲兵矗立。 洛阳在大治,但大治的过程中,必然会触犯旧者的利益, 所以周云很清楚,洛阳此刻实际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春雨朦胧,两个黄门太监撑起赵王华盖大伞,周云跟左丞相步行在伞下。 某一刻,周云对着身侧商师成道,“丞相近来所观甚多,不知有何对策。” 此言一出,商师成眼里闪过异色,他笑道,“武川卧龙在,何须老夫这等庸人献丑。” “云善兵事,不善民事。” 商师成还欲再说,但他瞧见周云眼神冰冷, 他很清楚,如是不说到点子上,估计过几天,商家就会被用来平息洛阳权贵的怒火。 踏在春雨时节的宫城青砖上,即使再小心,鞋子也是湿的。 左丞相长叹一声,轻抚胡须,脸上阴晴不定,他似乎在犹豫。 小片刻后,商师成想起周云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罢了罢了,该来的也逃不掉。 周云这样的鬼才,要是真心害人,朝堂无人能敌。 雨水打在大伞上,左丞相心一横,气质大变,宛如出鞘的利剑。 他目光炯炯,对周云行楚礼道,“大楚之疾,不在于兵,而在于民。” “穷者想达,达者畏穷,故达者盘根错节,不许穷者出头。” “穷者劳其一生,艰难度日,达者一日之费,过穷者一生。” “时日一久,所谓天下,不过是达者眼里一点点银钱和地位,毫无价值。” …… 这是穷富论。 听着政法家左丞相的言论,周云不禁眉头紧皱。 商师成的想法跟周云,某种意义上是一致的。 不仅仅是他,猥琐的帝师梅朝云也是这种看法。 可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千难万难。 大楚之困不在军,而在民。 假使物资富足,兵甲锐利,赏罚分明,那军自可横行天下。 周云出自雪林良家子,他清楚的知道,穷苦的楚人何等艰难。 黄河大水,一百万贯下去,最终到地方只有五万贯。 北伐子弟,葛布甲只剩下葛布,吃食被全部拿走,饿死者无数。 就历山的兵卒,一年前的军饷还没发,在册的楚人都在家中务农。 如果现在拉这支军队打仗,跟他们说什么忠君报国,为楚人而战,岂不是笑掉大牙。 也许第二天,他们见到敌人就降,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为这样的楚国打仗? 飘雨打湿了周云的朱红玄文蟒袍,下一刻,武川兵神淡然道。 “目前,河洛地区,最迫切要解决的是粮食问题,” “若是能让楚人都有吃食,不至于饿死,那便是莫大的功劳。” “解决这个问题后,本王带雄狮出河洛,平定天下不难!” 大规模的粮食跟几石粮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如果是小门小户,缺点粮食,买就是了。 可洛阳皇帝买粮,一次就是几十万石, 这种规模的粮食,先莫说谁能供应,一摆出来就会粮价暴增。 最终花费巨额的代价,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粮食这种命脉,没有一点花巧,必须跟北疆一样,大规模兴农才行。 听赵王如此说,商师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彩, 武川镇周云者,果然是赤诚炙热之人! 他怔怔的看着远方,皇城白虎门春雨中巍峨耸立,商师成叹息一声道。 “赵王仁义,商某违背祖训,再多说一句。” “记住了,达者盘根错节,不许穷者出头。” “至于赵王跟陛下想做之事,除非神仙下凡!” “哈哈……”周云笑了,笑的猖狂。 “有些事,总要人去做!有人做,才能成,无人做,自然败。” 白虎门前,商师成猛然一愣,眼眸带着不可思议。 他做梦都没想到,周云这样的盖世鬼才,竟然会被项济影响了? ---------------- 洛阳。 城西大牢。 一个浑身只包着一件囚衣的白嫩囚犯,不停跟身旁的狱卒喊冤。 他面带哭丧,流泪道,“真不关我的事啊,历山参将我才刚当上,就是这个烂摊子,不去都不行……” “本……本将要检举,拿银响的另有其人,另有其……” …… 尽管历山的参将一直喊冤,但他还是被两个狱卒,无情的关入了漆黑的大牢。 正当参将抓着木牢杆嚎啕大哭时,他没发现, 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犯人,盯着他露出了邪笑!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2章 楚宋同盟 圣武元年,帝都春雨时节,平地响起惊雷。 定都开封的宋国,其天公将军储进良,颇具雄才大略。 他力排众议,采用军师刘鲁的计策,积极寻求与圣清皇帝达成同盟。 圣武元年三月二日,两国在东口县停战,由黄公将军宁泽签订盟约,并落下太平道的大印。 随后,宋国在开封聚集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十二方主力精锐,其十一方在巨野跟开封一带驻扎。 麾下天地人玄黄,五虎大将全部集中,这似乎预示着中原将有一场大战。 洛阳很多游商看见开封城外乌烟连天,叮叮当当之声日夜不绝,很明显宋国在大规模打造器械。 黄河之上,江南等地的物资货船,大量聚集在开封码头,一望无边。 储进良在得知河洛地区缺乏粮食后,立刻对粮草实行禁运。 此人不同于过往农民军的政权,他使用银钱平价购买,几乎没有激起太多的水花。 宋国如此做的原因有二。 其一,断了洛阳的粮食, 其二,宋国也在秣马利兵,随时准备夺取战略要地阳城,甚至一举攻破洛阳。 若是天公将军能夺取大楚帝都,那就是天命所归,改朝换代也。 储进良如此大刀加银子的做派,江南粮食再无法流入河洛地区。 玄武之变后,到了三月,此刻放眼天下大局,圣武皇帝跟赵王可以说极为被动。 西突厥蠢蠢欲动,凉州节度使耿汤发来了数封求援的奏书。 铁力可汗的金帐在南王城出现,突厥的人的牛羊、帐篷,铺满了河套平原。 这些情况对洛阳皇帝产生极坏的影响,局势已经极为不利了, 北疆跟关中是圣武皇帝的有效控制地区,此刻遭到了强大的军事压力。 意味着它们不仅不能反哺河洛,甚至此刻还需要河洛的支援。 加之项济在帝都的改革触怒了无数权贵, 一时间,圣武皇帝昏庸之名传遍大江南北。 更有皇城司发现,大楚各地都有民谣传颂: 奴子得位,杀兄囚父,苍天伐楚,国将不国。 如此滚滚大势下,大楚江山发生了连锁反应。 三月七日,蜀王遥尊圣清皇帝,否认大楚洛阳为正统。 三月九日,会稽王于祖庙前怒斥项济非人子,尊圣清皇帝为正统。 紧接着交州道、扬州道、荆州道、益州道,大楚长江以南无数州郡势力尊徐州皇帝为正统。 自玄武门之变,短短三个月,洛阳大楚皇帝,四分江山已丢其三。 然而,如此情况,本该动乱的洛阳。 处于风暴中心的大楚帝都却异常稳定。 东起虎牢关,西至潼关,南到汝州郡,北至长平。 在圣武皇帝跟赵王的带领下,楚国最核心的帝都七郡,五百余万人口,掀起了春耕的浪潮。 圣武皇帝项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扎根到了农桑之中。 如此风雨飘摇之际,北疆双雄却有如此定力, 这让大楚各州郡的权贵们,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项济跟周云可是从楚兵废墟里杀出来的狠人,也许……再等等看吧。 历史上,只要皇帝不乱,其实局势很难崩溃。 很多皇帝本来还有机会,但他们在不利的情况下,自己先放弃了。 隋炀帝后期总是照镜子,哀怨的询问身边人,这颗头颅是谁来砍呢? 后唐皇帝在局势不利下,选择在宫中饮醉作乐,不理朝事。 果然,三月二十日,一封捷报传入了洛阳。 草原战场,阴山脚下, 北地枪神,威震天下。 大突厥铁力可汗,见中原动荡,认为有机可乘。 遂征王帐军七旗,贵族部落兵十万,在南王城集结,企图南下掳掠富裕的定襄、马邑。 定襄节度使集结北卫营、骑二营、骑三营、步一营、十一营、十三营、十四营、十五营, 共计八营精兵五万,携北疆散骑三万余,八万楚儿雄兵草原血战。 阴山下,北风萧萧,铁骑涛涛。 北疆楚人与突厥人此次野战,毫无花哨可言,就是血与火的肉搏。 狼烟四起,烽火连天,楚军儿郎于漠南草原大战异族十几日, 这一战杀的天昏地暗,战线一度拉长到近百里。 最终北狄国承受不起损失,可汗金帐撤回了漠北。 十万对二十万,大楚与北狄国野战,堂堂正正,击溃了北狄人。 如果野狐滩只是侥幸,抓住了突厥大军劳师久矣的机会。 那么阴山下这一战,就是证明了,楚人野战强于突厥。 此战不仅洛阳震动,连大楚天下都为之侧目。 大突厥国铁力可汗,乃是天下诸国中最强的。 没想到,两大王牌军龙骧、玄武不在,定襄军团依旧能纵横草原。 北疆十八将,本以为已经够高估了。 没想到,杨延、李泰、王武、刘谋,这些大将的名望还在提升。 -------------- “哈哈,痛快!与诸位共戎武,真乃人生快事!” “王某先干为敬,尔等随意!”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朱红玄文大纛,在北塞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处战场高坡,王右宁身覆玄甲,高举酒杯,与北疆楚人共饮。 密密麻麻的兵卒覆盖了方圆几百步,大伙席地而坐, 不少辅兵穿梭其中,倒酒的倒酒,发吃食的发吃食。 这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此地一万余人,苍天为帐,大地为席,共庆击溃突厥大汗。 “王将军,你快别说了吧,咱们也不是来看你。” “是啊,是啊,文公团的娘子们呢?” “王将军威武,大伙知晓了,王将军下来吧……” …… 土坡之上,铺满了扎营的红毯,身高八尺的王右宁杵在寒风中,不免有些尴尬, 这一路夹着胜势,王右宁可打赢了不少突厥名将,甚至跟杨双都过了几招,一改过去处处受制的窝囊。 他携精锐雄狮,横枪踏马,胜券在握,王右宁觉得武艺都提升了一大截。 难怪李泰杀将那么简单,原来靠的都是这些玩意。 “咚-咚-咚-咚……” 战鼓响起来了,几十名俏丽的女卒登台表演。 她们长枪飞舞,木刀木盾变幻的有模有样,这是在演绎楚人野狐滩之战。 北疆人视野狐滩为北人共同的胜利,从那一刻开始,北疆五郡才算耸立于天下。 敕勒川,天地茫茫。 庆功的聚会上,无数楚人汉子激动不已, 他们热情高亢,欢呼呐喊,似乎北疆这一刻都不再寒冷了。 王右宁目之所及,全是斗志昂扬的楚人军队, 远方有十几支规模庞大的队伍,这次阴山之战,不仅击败了突厥人,还缴获了海量的牛羊马匹。 几张厚牛皮铺在地上,辅兵营还给整个了矮桌子,上面是烤肉美酒。 这张桌子虽然简陋,但坐得都是北疆实权人物。 贺诗楚一边欣赏舞蹈,一边鼓掌打节拍,看见王右宁后,热情的打招呼。 黑蟒、野猪、王武、杨延对王右宁行了楚礼,毕竟他才是节度使,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主位上,王右宁刚一坐好,就看见野猪笑嘻嘻的敬酒,鸡贼的道, “王将军,刘某有个小小的建议……这牛羊牲畜吧,千里迢迢,难免有些损耗。” 野猪此话一出,王武等人咯噔一下,注视王右宁,眼睛一转,也开始倒酒。 “不是……你们这不太好吧,都损耗两万多头了。” “不够,绝对不够!”杨延的声音冰冷,他很少说话,但说的都是重点。 “狗日的,太过分了,一共十几万牲畜,给了两万还不满足?”王右宁怒视众人,战利品拿点正常,拿如此多就过分了。 楚兴城的财政在圣武皇帝登基后,压力更大了,河洛地区大改革,到处都要用钱。 这会击溃突厥国,好不容易抢到大量物资,不反哺楚兴城,说不过去的。 “变天了,王将军。” 贺诗楚说话了,他喝了一口热黄酒,无可奈何的道。 变天了? 寒风吹拂舞台,此刻已经是戏曲班子上了,他们演绎的是《两王义归洛阳》。 王右宁怒了,眼中带着怨恨,他一把撕碎了手上的楚纸,心痛道。 “天不佑楚啊!我们在阴山打生打死,那帮子狗东西在后面拆台?” 楚宋同盟,蜀王归东,会稽反洛! 江南、蜀中、河南、山东全部丢失? 河洛地区无兵无粮,致使武川卧龙都无计可施。 圣武皇帝跟赵王在耕田,在一心一意为楚人干实事,这帮子畜生就想着分江山。 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下?定襄地区耕牧模式已经很成熟了,物产丰饶啊。 楚兴城跟雁门的耕地在中原地区根本排不上号,可此两城楚人撑起了北疆的军粮后勤。 贺军师跟王右宁殚精竭虑,他们努力长期对南王城实行打击,最终的目的是夺取河套,彻底解放定襄地域的畜牧能力。 那个时候牛马将不再昂贵了,牧人的陶罐奶粉还可以运往中原,至少能让楚人孩童夭折率下降一成。 锣鼓喧天,楚人的喝彩此起彼伏,王右宁愣愣的望着上万楚军儿郎。 他心里清楚,下一次马踏阴山,不知何年何月! 良久之后,北地枪神喝了一口清河醉,别过头去,叹息一声,询问贺诗楚。 “那几支部队回去中原平叛啊?” “十一营余建山,十三营李保,十四营王武,十五营刘黑豹,十八营丁肆业,还有大奇关的赵家族兵。” 闻言,王右宁不禁一阵错愕,他眼光在李泰跟野猪脸上扫视,脱口而出道。 “北疆最厉害是双骑主战营,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回去?” 此言一出,李泰勃然大怒,冷哼道,“老子赵人,帮……”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野猪起脚踹倒,刘谋猥琐的笑道。 “这不是北卫营太弱了,王将军您要搞得定,咱也不用留下。” 野猪的话,王右宁何尝不知道是和稀泥呢! 最近,他也有所耳闻,北疆不少兵卒颇有怨言,定王一系的人登高位了。 孟百川、丁肆业、安庆当上统兵大将也就算了。 崔浩那种货色都是正四品的归德中郎将了,江禄过去就是小透明,如今也是从四品宣威将军。 南野就更不用说了,左右两牛卫统兵大将军。 要知道,北疆赫赫有名的五兽将黑蟒李泰,也才是从四品。 论武艺、论战功、论行军,崔浩、江禄给李泰提鞋都不配。 这种情况,斩突厥大纛的武川骄阳如何能心服?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3章 草原上的金花 阴山连绵,北塞苦寒。 楚人大军数百里外,遥远的阴山北脚,此刻白茫茫的一片。 苍茫的北地,忽然出现铃铛声,清脆而悠扬。 一匹快马在雪原奔腾,马上的女子眼睛水灵,皮肤带着健康的小麦色。 精致貂皮帽下,是草原人独有的金链花装饰,金铃挂在锦布腰带上,这是草原贵族女子的装扮, 马蹄踏雪,女子俏脸上全是傲娇,跨着胭脂马,迅速追上前方的军队。 一望无际的大漠,突厥人的大军蜿蜒如长蛇,一连十数里。 雪原的牧人用苍凉的嗓音,唱起悠扬的民谣。 金真公主就像一只阴山下的小狐狸,十几匹快马,自远方奔腾而来。 寒风渐起,南王城的大纛随风飘扬。 草原名驹夜照之上,突厥大将杨豪横槊策马,他的眼眸全是忧伤。 突厥名将似乎有些呆愣,随着大军缓缓回归。 “杨宇豪……杨豪,你等等我。” “哈哈,本公主一看就知道你被人教训了,哈哈,笑死我了……” 金真公主快马而来,顺手给了杨豪甲胄上一鞭子。 她就像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围着身形巨硕的杨豪,不停嘲笑。 南卫城的护卫们笑了,他们被金真的喜悦感染,带着吃瓜的笑容,识趣的拉开了距离。 大漠风霜,呼啸的卷起雪花。 突厥大军的队伍中,金真热情的说了半天,还叫杨豪看她的头饰漂不漂亮,特意为他戴的。 但见突厥大将脸色铁青,她嘟着小嘴,靠近杨豪的眼睛,仔细观看后,噗嗤一笑。 “怎么啦?生气了?” 两马并肩而行,铃铛声清脆,金真拉着杨豪的臂弯,不停撒娇道,“突厥的大英雄,心胸应该像草原一样广阔,别跟勒尔浑河的山羊一样愚笨。”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行了行了,不生气!” 杨豪的心情很差,他自幼背负血海深仇, 十几年刻苦习武,少年天骄,宗师八重。 对抗楚人的大战中,他压制张须陀,大战上官虎,南国名将皆不过尔尔。 可前几天,他竟然没有拿下黑蟒李泰,一个宗师三重的将领,给他感觉却是永远也吃不下。 武川镇的五兽将很可怕,他们的眼里,作战的命令高于生命, 赤虎死战不退,令可战死,也绝不放走忠利骨。 本以为赤虎被废,骑三营就此没落,没想道新补上的野猪威胁更甚。 此人尤善偷袭战,这次大战就是此人迂回穿插,完全打乱了霍军师的布局。 最关键的,此人还卑鄙无耻,宗师大将却喜好暗箭伤人,简直恶毒至极。 好在建安军的灵魂人物周云、项济被困在洛阳,听说中原的江山他们快丢光了。 草原上的突厥人都希望,这两个人最好死在洛阳,被灭国才好。 北塞茫茫,寒风潇潇。 前方几里,牧人打下无数栅栏,大量牛羊被赶了进去。 一处阴山沟坳,几万突厥军人在此扎营休息。 篝火暖阳阳的,金真公主烤好一串羊肉,递给英武不凡,但脸上有疤痕的杨豪。 “哈哈,还不开心呢?你真是块木头,征南大王还说你将来会是天下第一,本公主看你当不了!” 天下第一?! 父亲?竟然认为他会是…… 闻言,杨豪不禁冷哼,自嘲一笑,咬下一块酥脆的羊肉,丧气道。 “天下名将何其多?光北疆的黑蟒、王武,都很难对付了。” “高句丽、西突厥、大楚数千万子民,武者层出不穷,谈何最强?” “哈哈哈哈……”杨豪还没说完,金真公主笑的前俯后仰,都快笑岔气了。 看着情郎的脸快成猪肝色了,金真尽力缓住,笑嘻嘻的说,“过……过去可汗金帐,你说天下英雄都是插标卖首之徒,怎么如今不说了?” “你……你!” 金真公主显得极为开心,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弄的杨豪牙根紧咬。 草原篝火,嬉笑连连, 清脆的铃铛响动,洒脱的草原女孩一直在逗弄杨豪。 某一刻,金真公主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窘迫的杨豪,欣赏的道, “豪哥!狼崽子应该学老狼王,多看自己的优点,不要去管别人。” “海山说过,你功法高绝,筋骨气血是他人遥不可及的。” “你该心胸宽广,像草原一样广阔!那样才可怕……” 阴山脚下,风雪漫漫。 一个洁白的毡包前,有名雄壮的草原骑兵在静静等待。 良久之后,身着黑色锦衣,浑身肌肉虬结的杨豪眼神冰冷,掀开布幔。 他随手接过骑兵的火漆羊皮卷,默然的走进帐篷,坐在洁白的羊皮榻上。 金真公主如同水蛇,从背后缠绕,跟杨豪一起观看羊皮。 “大军开赴灵武?杨豪,去灵武干什么。” 闻言,杨豪眼中闪过杀机,一股威压蓬勃而出, “吴元昊同意军师计策了,联军要在灵武吃掉刘仁基。” --------------- 大楚雍州。 盐城郡。 自古关中富饶,金城千里,秦汉因此而兴。 西征大军的营地连绵数里,刘仁基来此一年了。 尽管战事不顺,文魁郎依旧风采翩翩,淡然自若。 他身后跟着青龙李兴,两人巡视营地,一路有说有笑, 刘忠武是厉害的,他去岁末回了趟北疆,把大军冬衣跟吃食的大难关度过去了。 西征的十几万大军,目前非战斗减员数量极少, 这保住了羽林、龙骧等楚军强大的士气。 盐城郡此地多山,大军扎营六处,互为犄角,依山傍水,可以说固若金汤。 忽然,山坡之上,刘仁基发现远方有人在打架,两人还打得挺凶的。 “上将军,这两人还不错,至少没下死力,只是扭打。” 闻言,刘仁基仔细看了看,拍拍李兴的甲胄,淡然笑道,“好像是龙骧军在打北疆商队。” 文魁郎话还没说完,李兴眼眸一冷,骑上战马,奔腾而去。 北疆商队去年亏本提供冬衣吃食,这会军中有人让他们受委屈,简直不是东西。 龙骧军后营。 黄土之上,烟尘滚滚,两人在地上扭打。 数百武川子弟围着劝架,可此二人充耳不闻,继续拳头招呼。 “刘忠武,你个狗东西,以后别来梁家沟子,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梁跛子最后轰了刘忠武两拳,怒气冲冲的喷了两句,气愤的走了。 临走时,他看见了武川镇的大哥李兴,没有理会青龙的楚礼,别过头去离开。 身覆青龙玄甲,跨马惊骥,一身武艺不凡的李兴,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后辈刘忠武。 李兴呆愣的站在枯树下,叹息一声,不敢过去,因为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馍子,要不把霍守易的五万贯,给梁跛子带回去吧。” “是啊,梁跛子也不容易,你还欠九万贯,他出来跑商队,一见面被大哥坑,心里多难受啊。” “对啊,你赊梁大九万贯啊,梁跛子都没法在商营立足了。” …… 刘忠武身旁,数名武川子弟一边帮他拍灰尘,一边议论纷纷道。 刘忠武一把甩开了他们的手,眼眸赤红,怒吼道, “你们懂个球,没有军饷怎么打仗,西征军肯定要动了,攻破灵武,老子上门赔礼道歉,还他双倍!” 黄土坡上,一棵老枯树下。 李兴有些丧气,他拉着缰绳,跟文魁郎缓缓离去。 走的时候,风度翩翩的刘仁基眼中闪过异色,他不禁多看了一眼远方的少年。 此刻他被一堆武川子弟簇拥,在拍打身上的灰尘。 刘忠武,龙骧军幕僚官。 此人虽然大局上略有不足,但在局部战场,那是锋芒毕露,嗅觉极为敏锐。 西征军虽然困难,但实力不弱,确实该出手了! 就算楚军不想打,突厥人也要打,他们大军聚集灵武,后勤消耗甚巨。 西征大军在盐城郡苦等一年后,终于迎来了曙光。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4章 农桑之事 洛阳城外,小游庄。 良田万亩,流水潺潺。 这里是项楚的皇庄,归属于历代大楚太后。 过去是霍太后的,现在也是霍太后的。 只不过以前是关中长安节度使亲族霍燕燕,如今换成了门阀陪嫁的霍十五。 大楚王朝,皇帝之尊通杀一切。 太后也将相应的拥有护龙司,皇庄十万亩,以及统查后宫之权。 楚太祖项衍认为,能在如此激烈的斗争中,将孩儿带出头的母亲, 必然具备超凡的才华,足以担当护国的使命。 故楚国的太后可以说在实权上,是历代王朝之最。 河洛地区最膏腴的七郡之地,几十万流民被赵王采取了以工代赈的策略。 目前河洛开挖了两条预计总长七百里的沟渠,计划五年完成。 在这两条大沟渠的基础上,还有无数小水道。 更是在伊水和洛水的支流修建了三个大水库,以调解水旱灾害。 周云跟项济仔细合计过,若是这套水利工程完全修成, 那帝都七郡的粮食产量,能养活的楚人将超过千万。 小游庄作为太后庄园,在水利工程上没有偏袒是不可能的。 第一条沟渠优先此地,第一条水道也优先此处。 几里之外,数万楚人大兴土木的成果已经展现, 小游庄上田本就不少,如今就更多了。 昔日赵家老母亲,带着小儿子在耕种,她穿的布冬衣是洛阳里发的。 族中秀才给她去洛阳登记了,每个月还有两百钱可以领。 她耕种的手法熟练,插苗深浅一致。 只是老人家偶尔会看向远方,那里是皇帝的仪仗,数千人在小游庄劳作。 项二愣子光着脚,撩起裤腿,一路在水田里手脚麻利。 这种农桑之事,那可是他的绝活, 他的楚册上记载了无数农人的小招数,汇总起来,都快成一本农书了。 只见项济手脚如飞,他以身作则带领河洛的楚人开启大耕种运动。 但圣武皇帝是得心应手,可苦了身后的文武百官。 自古进入大楚官场,尤其是洛阳官场这个大染缸, 各官僚无不大显神通,他们酒席之局何其多也。 尔虞我诈,两面三刀,官员压力何其大也。 加之生活作风纸醉金迷,身体被过分掏空了。 如此大环境,能站在金銮殿的,大多是手脚软绵之人, 下冷水耕种,真是要他们老命了。 可皇帝都带头耕种,哪有臣子比皇帝金贵的, 故这些人情世故鼎盛之辈,哪怕是拼了老命也得坚持。 上百个当朝权贵,在十几亩地里铺开, 他们一边咳嗽,一边假装笑容满面的耕种。 “噗通!!” 又是一个直接趴水里的! 项济望着这帮子耕地不行的废物,不禁失望的摇了摇头。 是的,耕地都不会,在圣武皇帝眼里就是废物。 他在乾政殿说的一清二楚,不会耕地就别去了,省的朕还要安排人替他们擦屁股。 结果一个个硬是要来,中风了两个都不离开。 到底听不听的懂人话?是朕没说清楚,还是朕不讲道理? 不行就别耕啊,又不强求尔等,这一个个往田里倒,算怎么回事嘛? 圣武皇帝叹息一声,回看今日上午耕种的两分地,不禁喜笑颜开。 他熟练的从背后拿出苗子,手脚麻利的继续干活。 圣武皇帝不知道,他不说还好,一说完,满朝文武,无人敢不来。 不会耕种就别去了?省得别人替你擦屁股? 不会耕种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皇帝要选拔官员? 还是说他们有屁股没擦干净,这次来就给个机会? 总之这帮子擅长揣摩上意之人,宁跟错不放过,说什么也要来。 一时间,大量洛阳权贵在家中请教耕种,闹出了无数笑话。 以前权贵还看不起农户,认为是下三滥之人,如今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农家是真的苦。 圣武元年的百官大耕种,无形之中将洛阳地主的田赋打下去一部分,这是项济自己也不知道的。 项济认为,北疆农桑之事的成果在于基层厉害,能将当时定王的指令落实到位。 所以在帝都洛阳,项二愣子尤为重视清查各村各家的情况, 耕种之余,他动不动就巡视各地。 一旦发现欺压农户、欺上瞒下之事,项济就会毫不犹豫,大开杀戒。 大楚的田地里,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棵老槐树,这都是历代前辈种下的。 因为如此,人们下雨时可以躲,大热天也能有个休息的地方。小游庄的大槐树下,田埂不宽,大概就两尺不到。 十几名皇城司的黄门太监,急急忙忙从远方走来。 贾平庆面露焦急,熟练的脱掉官靴跟布袜,踏着田中的积水,一路踩泥靠了过来。 项济望着老贾,不禁有些发愣,贾平庆怎么来了? 他挥挥手,示意几个新到九品武太监放贾公公过来。 “陛下!您怎么还在耕田啊?” 贾平庆哭丧着脸,一来就抢过了项济的苗子,圣武皇帝不肯,他直接硬拽。 贾公公如此冒犯龙威的行为,看得皇城司武太监们,不禁冷汗直流。 被人抢了,项济嗤笑一声,刚好休息一会。 他拧开水壶,喝了一口道,“农桑之事,乃国家之本,朕自当亲临。” 贾平庆是真干过农事的,他的手法很快,带起水花四溅,不一会就干的一身泥水。 当年高门望族的粮食收不上,他贾公公为了平账,在汝宁郡亲自耕种几千亩补上。 “陛下啊,金殿上赵王主持早朝不是个事啊,” “六祖公跟咱家说,你再不去,太后要垂帘听政了。” “太后垂帘听政,不太好吧!”闻言,项济如遭雷击,他憨厚的脸上带着疑惑,表示不放心。 项二愣子好不容易才说服周云,继续像北疆那样干, 帮他治理河洛两个月,又不涉及兵卒调动,这能有什么事? 这帮瘪犊子玩意就见不得皇帝轻松。 妈的,垂帘听政?宗人府那些傻子要是去管政事,还不如他自己上呢! 何况这才哪到哪?开天辟地可不容易。 后面还有普及教化跟摊丁入亩两个大政策在等着, 洛阳的改革,现在都是毛毛雨呢,顶多就算个前奏。 等他圣武皇帝平了江山,那才是大刀阔斧的时候。 项济突然看见贾平庆眼神躲躲闪闪,他用脚想都知道,贾平庆肯定有问题。 圣武皇帝当即眼神一冷,严肃询问,“你不在阳城干监军,跑到洛阳来干什么?” “丁……丁憾山抓回来了,咱家怕他路上死了,护送回来的。” 说到丁憾山,项济不禁脸色暗淡,呆愣一会,默默地从护卫背篓里拿了些苗子。 洛阳的春风吹拂了田地,茂盛的老槐树叶子发出索索声。 项济忙碌了一会后,眼睛似乎被风迷了,有些湿,他沮丧道,“军营里的人,没打死他吧?” “怎么能打死!看在丁肆业的份上,大伙也不会下死手啊。” 贾平齐有些惆怅,小心的观察陛下的脸色,悻悻的道,“步三营赵阿四跟侯俊,圣旨还没来,就差点把倒卖军粮的丁憾山杀了。” “要不是孟将军来的及时,估摸着圣旨也没用了……” …… 当时丁憾山贪腐军粮闹得很大,但他在囚车里,却反而安全了。 贾平庆慢慢的说着这段时间的事务,玄武军在巨野跟阳城战场都遭到了羞辱, 丁不三目光短浅,军事才能有限,加上弟兄们也不服他,根本当不起大任! 本来吧,丁憾山认为秦王没戏了,投靠了圣昌皇帝,所以心思也没在打仗上。 他在玄武军想要剪除秦王的嫡系,可惜效果很差。 项济木讷的听着听着,眼睛渐渐模糊了,他好像看见了十里坡的风雪。 看见了不三不四第一次入营时的窘迫, 时间过得真快。 河原的吼声,野狐滩的黑夜,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丁憾山也真是,大伙一个炕里走出来的,他就是不效忠朕,也不能背叛大伙啊。” 圣武皇帝情绪有些激动,想起过往,又开始流猫尿了。 贾平庆接过了项济手里的苗子,泥手在布衣上擦了擦,随后扶住了圣武皇帝,劝解道。 “算了吧,陛下。阳城还在打仗呢。” “丁憾山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是玄武军要雪耻,他们对巨野之战不服!” 此言一出,主仆之间的情义小船说翻就翻。 项济立马清醒:狗日的,原来你这监军是来打秋风的。 圣武皇帝一把推开贾平齐,冷哼道:“要粮没有,要钱也没有,秋收之前,啥也不给。” “还有……”圣武皇帝指着贾平庆,严肃警告道。 “要赵王,更是想也别想!” 小游庄的田地里,又有权贵倒下了,几个黄门太监手忙脚乱的抬人。 最近洛阳甚至有传言,这是圣武皇帝的另一种杀人方式,所以现在御医随时都在。 老槐树附近,贾平庆见事情暴露,索性也不装了,他哭丧道。 “陛下啊,前线苦啊,河南伪宋实力强大,咱们反攻要支持啊。” “阳城侯霍同说了,咱家要是带不回东西,他不保证路上有没有叛军斥候。” “一边去……”项二愣子嫌弃的推开哭哭啼啼的贾平庆,冷哼道, “赵王军令!阳城只准固守,不准反击,否则,赢了也要治罪。” “陛,陛下,那……好歹给道圣旨,咱家回去好交差!”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5章 金刚力士 北风萧萧寒,不过老鹰山。 老鹰堡赵家老祖今个起得很早, 他老了还半身瘫痪,基本也没什么睡眠。 自家婆娘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自从儿子孙子富裕后,现在都是小丫头在照顾自己。 那个懒婆娘,就知道去什么云都山赶集,还学人做买卖,她是那块料吗? 自己可得把棺材本看好,别被那蠢娘们给害了。 “山……山春,带老爷去路口,今……今天啊,老鹰山赵家子弟要回来了。” 老鹰堡地盘扩大了,不是说山堡大了, 而是 如今没了草原人的威胁,很多人都搬下去住了,老鹰山的条件,说实话也太差了点。 庄头土坡上,大伙集资修建了一间大屋子,就算是公家的祠堂了。 老祖宗的牌位也放进去了,大伙有事也就在这里商量。 北风呼啸,群山连绵。 一只山鹰自天穹飞过,带起一阵尖锐的鹰鸣。 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队伍,他们人数不多,一两百的样子。 但马车不少,该是有几十辆吧,看来这次老鹰山收获颇丰啊。 山坡下的雪道,孩童们蹦蹦跳跳的去找老鹰山的骑兵了, 他们一个个灵活的很,找大哥们要一波零碎再说。 赵剑原在楚兴会盟时期拜入潇湘剑宗,如今算是个挂名弟子,过去他叫赵鸟子。 此人高八尺有余,身覆戎装,腰跨长剑,一路丢些小吃食给孩童们, 他跟几个老鹰山的杰出子弟,踏着积雪上到高坡,给祖爷爷等人行礼。 “祖公,您回去吧,这条老命得省着,好日子还得过几年啊。” 祖爷爷已经有些老年痴呆了,他囊着嘴巴,吐词不清道, “怎么……怎么没见定王跟周将军啊,他们不是说来看老头……” 老祖公又记混了! 那年定王跟周将军在老鹰山下吃席,答应过来看他, 大伙知道,这也就是句客套话,但老人家就是当真了。 赵剑原麻利的下了土坡,从一辆马车上翻出了个黑木盒子, 拿上来众人一瞧,竟然是辽东人参。 赵鸟子笑着将人参给了祖爷爷身后,有对风眼的山春,大声的跟祖爷爷说。 “定王啊,在洛阳当皇帝了,这次听说,赵刘氏都要去洛阳当贵妃了呢!” “咱们啊,以后就是赵王的子民了。” “赵……赵王?”祖爷爷面露焦急,支支吾吾道。 他可不想换什么王,周将军跟定王就很好。 “周将军就是赵王,以后咱们是周将军的子民了!!” 赵剑原还有事要安排,他跟瘫痪的祖爷爷聊了几句, 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就去了土坡之下。 这次阴山之战打的惨烈,老鹰山赵家死了七八个人,这会可有不少乡亲要哭了。 ----------------- 日照雁霞山,金光万道穿云海。 太行山深处飘起了炊烟。 许有田面色黝黑,他缩着在冬衣里,气喘吁吁,咬着牙艰难的攀上山城顶。 他大声的呼喊,声音在山林里回荡,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远方,群山之间, 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在英子跟宏伟的带领下出山了。 队伍已经走远了,直到看不见,许有田还是丧着脸,伤心的不愿下城墙。 大奇关走了! 将门赵氏举族搬迁入河洛,楚兴城来了命令,要雁霞山兵接防大奇关。 今后啊,大奇关就算是五镇节度使赵王的地盘了。 昔日几个莽村的老人也来了,他们默默的安慰许有田,拍拍他的肩膀道, “孩子们总是要出去的,大奇关可比这山城好多了,赵地安宁,估摸着这地方迟早没人的。” “那好?那好!”许有田热泪盈眶,怒斥老兄弟说道,“这里是咱们一铲子一铲子建起来的,你们好狠的心啊,怎么就放的下。” “这么大的基业,安身立命的地方,老许啊,咱真是舍不得啊!” 许有田哭了,哭的很伤心。他在齐地被迫害,举族到定襄来戎边,一路逃进山林,好不容易有个地方了, 此刻他却眼瞅着雁霞山城萧条,心里别提多难受。 几个老人最后拍了拍他,叹息道,“赵王要是回来了,外面就更好了,早点想路子吧,有田哥。” 许有田黝黑的面容上全是怒色,他环顾这些薄情寡义的族亲。 紧了紧衣袍,眼里带着愠怒,坚定的道。 “你们走吧,老子不走,就守在这里了。” “以后啊,来看我,我欢迎,不来看就算了。” ---------------- 北疆。 清水河谷。 武川镇。 自卧龙周云在雪林崛起后,武川镇宛如北疆神话,屹立不倒。 历经数年发展,武川镇主城更巍峨之余,在附近山峰上还立下两座烽火关。 其中一座正在望北山,就是当年哲哲大王使用过的营地。 勒石记功的碑文耸立在山脊。 那一夜的刀光剑影好似还在响动,它诉说着昔日武川雄狮的勇猛。 几个武川镇的少年子弟靠着石头,好奇的观望山下的大军。 那是一支庞大的部队,旗帜如林,黑甲闪烁。 还有几百辆装满各种木质器械的武川镇大车。 一名武川镇的少年,身前挂着袋子,袋子里有熟鸡蛋跟半块玉佩, 他一边玩石头一边苦涩的道。 “娘子军、神机营、十五营好像都要入关了。” 少年时代,孩子们总会问些伤人的事情, 碑文后有个小女孩往少年袋子瞧了瞧,拿出半块玉佩,好奇道, “王六,你怎么不去洛阳啊,听说项傻子当皇帝了,你五哥肯定是大将军。” 王六脸色一变,一把夺过玉佩,生气的道,“我是赵人,将来要跟同学们击破突厥,夺回西域!” 数天前,王武来接弟弟了,他希望王六跟他回洛阳。 但是,令长平郡名将没想到的是,弟弟长大了! 王六没有走,他想成为一名北疆兵卒,成为楚人英雄部队的一员。 武川镇的城门前,身着锦衣的王家大哥最后抱了抱弟弟,将随身的玉佩摔成两半。 将来,王家后人可靠这两块玉佩相认,若是王六不顺,后辈可持玉佩去洛阳投靠哥哥们。 武川镇。 战旗飘飘,铁骑涛涛。 李贞一身精致的山文玄甲,她面容俊丽,一身戎装,有股无法形容的洒脱。 娘子军副将于高头大马上挥手,跟城墙上的三当家等人道别。 她的身旁有一匹温顺的战马,马上有个两岁不到的孩子, 孩子被一名道姑装扮的女子贴心照顾。 这是李贞请来的道门圣人,此人乃是南华修士,小乘境的绝顶道姑。 她将担任李定的武道师父,拜师时,她还给周云的第三个儿子,起了一个小名——那罗延! 用楚话翻译过来就是,金刚力士。 前方是雄武的刘黑豹十五营,他们长槊如林,甲胄泛着幽光。 这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士气如火,战意无双。 某一刻,战马之上,甲胄响动,英姿飒爽的李贞,冷冷的开口道。 “安儿还要多久才能修行武道。” “三岁吧,太早了也不行,武道要循序渐进。” 闻言,李贞美眸中闪过异色,略微思索后,不再纠缠此事, 她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武川镇,心中忽然颤动,询问道姑。 “你说武川镇有个邪道,能不能找到?” 南华修士瓜子脸,眼里全是精芒,手指在有韵律的掐算。 小片刻后,道姑脸色暗淡,摇头道。 “家主见谅,此人实力远胜贫道。”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6章 赵王府宴开百席 圣武元年四月初九, 春夏交际,阳光正好。 洛阳城东赵王府,今日甲兵无数,门庭大开。 过往的洛阳商贾行人发现,赵王府摆满了桌席,内中兵卒人声鼎沸, 不少人举止粗鲁,喝酒划拳,面红耳赤了还打架。 不少人奇形怪状,有断手的,还有断腿的,甲胄也是五花八门。 有红底黑甲的,有黄底黑甲,还有白底黑甲的,还有穿着大楚制式甲胄的。 总之是形形色色,各种大楚兵马都有。 黑色大殿的前方五十步,今日定襄楼歇业一天,厨子们都来了。 明空一大早就在忙活,食材是一车车的拉来的, 今个赵王宴开百席,明空作为管家,一定要给哥哥在老兄弟面前长脸。 几十个灶台火光升腾,各种定襄楼的菜式被大厨们麻溜的倒腾出来。 身着黑色布衣的伙计们川流不息,将一道道美食端上长桌。 刀光剑影,血与火的拼杀,近两年未见的弟兄们不禁喜笑颜开。 文人老友聚会,那是春花秋词。 沙场弟兄再重逢,那就是玩死里损。 这些北疆退役的火头兵,此刻正被弟兄们围着讥笑, 两年不见,一个个胖的跟头猪似得,这要再打仗,都扛不动大锅了。 不少兵卒也自行加入了端菜的行列,他们都是农家子弟,没那么多规矩。 最尾头有个大灶台,一位高如门板的汉子笑呵呵的包烧麦皮, 他手很快,别人包一个,此人能搞定三四个。 这是糯米配合一些肉馅,加上嫩面粉皮做的烧麦。 还有一种是同样的馅,但用的是湿面粉包裹,随后用油炸出来。 此类饭团食物,最近在北疆战场深受弟兄们喜欢, 随着条件越来越富裕,大伙也不再把胡饼当圣物了。 大量新的制式军粮出现,其中此物就最受欢迎。 因为它补充饭食的同时,还能补充大量的油水。 最主要的是,执行一两天短期军事任务,此物方便携带,味道也不错。 门板汉子身旁是个精壮的大汉,此人也是笑眯眯的,在给铁牛打下手。 昔日丁肆业是师父,但牛魔有一颗纯粹的烹饪道心, 这货在定襄楼一年多,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丁肆业。 “师父,蒜料少点,多了影响味道,哈哈……” “哦,你这都能掌握,本将觉得没什么关系呢。” “嘿嘿,我在定襄楼叫小明空偷偷帮我记,那个方法好咱都知道……” 望着笑嘻嘻的牛魔,丁肆业恍然大悟。 原来这货是被周云那精明的妹妹给忽悠了,一直给定襄楼开发新菜啊。 赵王府,校场虽大,但北疆归来的子弟太多了, 大伙挤在跨院校场,很多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但北人粗犷,这都不是事,他们站的站,坐的坐。 一时间,吹牛打屁,人声鼎沸。 丁肆业的刀工很好,这是一扇羊肉馅,他手起刀落,羊肉翻滚的恰到好处。 砧板上那一声声啪啪的节奏,甚为美妙。 此刻,丁肆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北疆商贸繁荣,十八营在孟津渡北城等了两天才过黄河。 前段时间,他偶然听闻大哥竟然背叛了皇帝跟赵王, 这绝不可能!丁肆业勃然大怒,跟嚼舌根子的混蛋大打出手。 直到大伙低着头,诉说了一切,他才不得不信, 那一刻,丁不四心如死灰。 大哥,你怎么能背叛疆场过命的兄弟呢! 今早,他跟铁牛捆着大哥去了赵王府中堂, 主公见了之后,二话不说,狠狠地连踹十几脚。 丁憾山跪伏在地,任凭项济猛踹,哭成了泪人,不停得给大伙认错。 哎!都是一个锅勺里杀出来的, 丁憾山是投靠了圣昌皇帝,但从结果来看。 一切都在赵王的掌控中,他没造成实质性的大危害。 这些老弟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个劝一句那个说一句,兵司衙门丁至孝丁老秀才也开口求情, 看在北疆戎马的份上,项济想给丁不三一个职位,但这事他一个说了不算。 最终赵王点头后,大伙才开始商议,此人如何处理。 丁憾山背弃北疆一次,一起打仗肯定不行的。 北疆军人的信仰是不抛弃,不放弃。 兄弟们谁也不会把后背,交给这样的叛变小人。 最终兜兜转转,项济开口了,历山大营在训练兵马, 丁憾山练兵还算个好手,就去历山当个教头吧。 官职也定了,从六品府安将军, 虽然是个低阶杂将,但这也算是北疆集团接纳了丁不三。 否则,在洛阳里,丁憾山顶着一个叛徒的身份,那他子孙后代都要完蛋。 赵王府,黑色大殿中堂。 自从明空翻修之后,这座大堂基本成了摆设。 除了迎接太后那一次,项济跟宗人府那帮东西根本用不到。 今日,大堂中摆满了坐椅,主位上是两张黑檀木太师椅。 下首摆了七八张主椅,每张主椅后面还有十几条檀木凳, 定襄的这帮家伙打仗不含糊,吹起牛来,那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 “咱李保也不多话,这次阴山,十三营正面刚天狼卫,算不算猛?” “狗屎,那天狼卫不是咱们十四营、十五营削残的,能逃去你的防区。”“要我说还得北卫营厉害,王将军那一营,啥也不用干,军功照拿,哈哈……” ……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将官都是如此随意,有些人还是很谨慎的。 十一营余建山只是偶尔笑笑,他一般不多说话,怕得罪人。 十五营身后有一群身材雄健的将官,他们眼眸冷厉,武者气息强悍,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他们也比这些土包子严谨很多,只是看着,但不说话。 这些是最近投靠武川镇的家族,渔阳郡孙氏中的少年武者, 孙家过去是个中等将门,没落后躲进了雁门郡的大山里, 北疆武川镇抗击突厥闻名天下,他们保家卫国,举族来投。 周云仔细看了看,其中高手不少,八品的很多,九品的也有几位。 根据瞎子和暗卫的情报,最近一年来投靠北疆的宗族不下十几个。 其中不乏人丁过千,族中人才辈出的豪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天下能人异士不少,寒门将门也不少。 但昔日山林中的边镇武川,周云即使再礼贤下士, 可想要扩张势力,却是千难万难。 如今北疆武川镇如日中天,赵地日渐鼎盛,想要投靠之人,自然多如过江之鲫。 自古男人们聊天,尤其还是战功赫赫的武人, 那甭管开头聊的是什么,最后不用想,肯定是天下局势。 随着争论越来越激烈,大伙索性摊开舆图,一个个统领吵了起来。 纵观几千华夏战争史,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只要皇帝跟权臣不乱指挥,一般情况下,底层的将官都知道怎么打。 士卒们长期活跃在战场,他们自然知晓如何排兵布阵,并且一定会绞尽脑汁的去夺取胜利。 因为这个事很好理解,打输了他们可能就会死在战场。 这是命啊,谁不认真? 李保最近支棱起来了,他是老一辈,本身就辈分高。 十三营艰苦训练两年了,他们埋头苦干,数次出塞,都展现了铁军风范。 随着十三营战力越来越强,他李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陛下,赵王,要咱来说,啥玩意先西后东?不得劲啊!那个傻子提出来的?” “西边吴元昊?最多就加个吐蕃?那都是些啥废物,都不够大伙分战功的!!” 十三营李保于大殿中央,大笑着嘲讽西边的敌人。 中堂里,几十个北疆将官也是毫不客气,起哄吹牛,好不热闹。 主位上,周云同项济笑容满面,喝了口小酒,啼笑皆非。 大伙士气高昂不假,但掉以轻心可不行。 “咚-咚……” 赵王轻轻的敲了两下侧桌,中堂里顷刻间鸦雀无声。 周云扫视众将官,皆是甲胄精良,目光炯炯,求战心切之辈。 他看了王武,看了余建山,看了刘黑豹,最终目光定在李保身上。 “保爷,你觉得,建安军该如何?” 闻言,李保咂摸了一下,环顾四周,稍稍有点慌,牛皮似乎吹过头了。 但输人不输阵,李保一脸轻蔑,对着大伙大声的说, “要干,就特么干伪宋!” “咱们这一路回来,都是听到什么五什么将,什么天公的?” “他们也就是打打萧世安跟徐州兵那种废物。罗浮山,官军什么货色?那也配叫精锐……” 李保此言一出,中堂里,大伙又起哄了,不少人甚至开始分任务了。 你玄公将军陈达开,他天公将军储进良, 啥?收拾不了? 收拾不了,滚回北疆去,别在中原丢人…… 叽叽喳喳,一阵喧嚣之后,众人的目光才集中到了丁至孝身上。 因为随着牛皮越吹越响,兵司大衙官要拿出幕僚们的预案了。 丁老秀才手中是一份楚册,那里面有关于楚军东伐宋国的情报分析。 “目前来说,咱们北疆来了五万人,如果算上禁军、虎卫军、玄武军,还有能抽调的郡兵,阳城侯兵马,大楚应该接近十八万左右。” “伪宋的主力有十一方,还有些二线部队,最多也就是十四五万的精锐吧。” 随着兵司衙官的话语落下,李保忽然发愣了, 他于大堂中央癫狂踱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惊悚道。 “弟兄们,这仗可不好打呀!” “保爷自拿刀起,第一次碰到兵马比咱们少的,这不熟悉啊!哈哈哈……” 嘲讽、鄙夷、看不起宋国,整个大殿里都是北疆军人的狂傲。 马邑、定襄实行精兵简政,他们在战场之上, 敌人比他们多一倍都算少的了,那次不是两三倍。 就这么富裕的仗,他们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适应。 当然了,兵马的实际战力不能只看人数。 太平道国十一方精锐有七八万,陈达开跟宁泽手里还有几方能打的。 算起来,河南宋国兵马虽然少,但主力军在十万左右。 而大楚真正能战的精锐,也就是北疆五营跟玄武军,实际上主力兵马五万人不到。 何况在阳城一线作战,等于是宋国的门口,粮道上,大楚是劣势方。 可这些不影响北疆军人的骄傲,他们根本不把总兵力低于他们的敌人放在眼里。 主位上,周云跟项济不禁一愣,互视一眼后, 周云仔细思索一会,随即果断挥手,不耐烦的道。 “传令兵,去叫左丞相商师成来,还有户部、兵部、工部全来,宗人府的六祖公也请来。” “保爷,等会朝廷重臣来了,你也参与,记得声音大点。” 青山寨贼寇李保甲胄拍的砰砰响,环顾众兄弟,恶狠狠的道, “主公,尽管叫他们来,等会老子给北人长长脸。”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7章 西征东出 帝都洛阳,赵王府。 红毯铺地,自东南门一直到中堂。 主道上的桌子都移开了,弟兄们挤在一起,都是端着碗,默默地看着。 明空急急忙忙的安排,朝堂权贵要来,不能失了体面。 黑色大殿里,除了几位统领,其他不入流的将官都已经出去了。 李保白色戎衣,黑色玄甲,正襟危坐。 此刻额头上全是汗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赵王府小朝会,来了一个大楚天上人物。 圣武皇帝的母亲,霍太后竟然亲自驾临。 此人雍容华贵,身着蜀锦,头戴金冠,手持节杖,冷视赵王府众人。 她给的压力太多了,北疆诸位将领毕竟都算不上高官, 骤然见到太后,一时难免适应不了。 关中太后今日很生气,她今个跟着皇帝出宫,本来在宗人府听戏。 惊闻赵王府竟然要否决兵部的先西后东国策,准备讨伐宋国。 祸乱朝堂?这还了得。 她当即脸色大变,破口辱骂北疆之人粗鄙, 随后跟着项槐一起来了赵王府,她必须看着傻儿子,别又给周云这些人蒙混了。 此刻赵王府大殿中,霍太后脸色不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上次乾政殿,圣武皇帝下令,不准霍太后参与,此事她一直记在心里。 没想到霍太后那个账还没清算,赵王今日竟然敢唆使圣武皇帝改大楚既定的国策? 北疆的将领都坐在靠近门槛处,他们几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保爷,期待等会保爷的表演。 只是他们似乎高估了山匪李保! 大楚太后,项楚宗族长,左丞相商师成,五姓望族之一的卢家、窦家, 这些往日天一样的人物在,十三营李保哪见过这场面? 他喉咙里就像卡了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中堂里,兵部侍郎卢大人正在叙说河洛地区的兵马,跟大楚天下形势。 宗人府项槐跟霍太后互视一眼,皆是眉头紧皱,面露担忧。 在他们的眼里,西征都已经很冒险了,东征宋国万万不可? 宋国兵马强盛,正值国力扩张期,内中猛将如云,雄兵十数万。 大殿里,不管太后还是六祖公都反对该国策, 此情此景,似乎是一面倒的情况,周云的便宜父亲周康也顶不起事, 他这会竟然不敢驳斥太后,圣武皇帝都后悔给他这个户部尚书了。 项二愣子瞧着情况不对,转头示意今个极为嚣张的保爷开怼。 谁知这个山匪就是登不得台面,关键时刻掉链子,嘴巴打不出一个屁。 黑色大殿中,大楚王朝的最高统治权贵来了,北疆这些统领都坐在门口末席。 余建山虽然过去是个农户出身,但此人当年能过雪林良家子那一关,才能天资乃是上乘。 军中磨砺数年,余家老三早已褪去乡下气质。 他余光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保爷,叹息一声,眼眸一冷。 下一刻,十二营统领挺身而出。 余建山踏步而起,甲胄砰砰作响,他身长貌伟,威风赫赫。 立于大殿中央,余建山先后对大楚朝中,各位大佬行了楚礼,随后不卑不亢道。 “北军诸多统领认为河南不过乱民,不堪一击!请陛下与太后思虑东征之事。” 寂静! 黑漆木装饰的赵王中堂大殿,一片寂静。 自古官场最讲究站队与挤兑,兵部跟工部早已看出霍太后反对东征,故对余建山视而不见。 霍太后见一个北疆来的将军都敢打断兵部侍郎说话,不禁有些愠怒。 她明知故问,冷声道,“尔是何人?” “末将建安军第十二营统领,归德中郎将余建山!” “一个四品将官?也敢阻碍兵部侍郎说话?”霍太后节杖猛砸地面,怒不可遏道。 圣武皇帝是靠北疆这些丘八上的帝位,但皇家赏赐早就给了, 这些个大头兵真是不上道,还就没完没了, 这几个月跟皇帝不上不下,毫无尊卑可言。甚至这次竟然唆使皇帝在赵王府中开朝会,简直无法无天。 主位之上,霍太后有怒气不假,但她没发现, 随着仁寿宫之主此言一出,北疆的骄兵悍将脸色猛然一变, 他们为大楚生死搏杀,在帝都皇城太后眼里,竟然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李保之前看太后是天上人物,冷汗直流,现在却是勃然大怒, 刘黑豹也是面色不善,王武刚毅的脸上全是怒色, 大殿众人,不少权贵忽然一颤,他们听见一阵甲胄响动的声音, 武人集体直接驳斥太后,这等会可不好收拾了。 北疆门口三人目光灼灼,正欲起身。 只是,他们还没站起来,右侧首位英俊不凡的楚将伸手阻止了。 脚踩青砖地板,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眼眸闪过冷意,他行楚礼道, “太后此言差矣,行兵事自然要问兵家,余将军乃楚人大将,战功赫赫。” “卢侍郎?您介意余将军说话吗?” 赵王?不带这样整的?! 卢家宗族兵部侍郎卢安国此刻头皮发麻,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看了一眼赵王,对方面如玉冠,眼眸中全是怒火。 他又看了看霍太后,雍容华贵,凤眼如冰。 卢安国老脚开始颤抖了,他枯槁的手,几乎拿不住楚册。 他敢答没事,那就是跟太后和宗人府过不去。 他要答有事,那就是跟北疆军人和赵王,甚至皇帝过不去。 黑色大殿中,压力太大了,卢安国一阵天旋地转。 赵王小朝会,兵部侍郎忽然旧疾复发,扑通倒地,浑身抽搐。 几个黄门太监在冯公公的带领下,架着卢侍郎离去, 他们眼里全是担忧,毕竟这段时间耕地死了不少老臣, 这会要是再死五姓望族的卢家主,圣武皇帝杀老臣的事,可就说不清了。 谁知道,卢安国刚出赵王府,才送到洛阳东城刘太医家, 病都还没瞧呢,兵部侍郎就上演医学奇迹, 醒了,没事了! 他麻溜的一瘸一拐,上了华贵的马车后, 啪啪几声,关闭门窗,径直回卢府养病去了。 刘老太医气喘吁吁的赶来,环顾一圈,病人没了。 他叹息一声,跟冯公公等人在大门下,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尽头, 石板路上,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嘎叽嘎叽,渐渐消失。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黄门咽了咽口水,询问冯公公说。 “祖爷爷,这……这事回去怎么报啊?” “脑子不好?皇帝不问咱们还报?回刘太医府上,咱家也有点不舒服了。” 这会赵王府,肯定是唇枪舌战。 实际上,西征还是东出,都是大人物的事。 圣武皇帝跟赵王要锐意进取,倾向于直接发动对伪宋的灭国战。 而太后、宗人府想要延续朝堂的保守政策,先西后东。 大楚神仙打架,卢家主都吓得装病逃了, 他们这些个黄门武太监也想晚点过去。 北疆可都是些粗汉,霍太后也不是权谋高手,跟原先的长安霍家嫡女差远了。 万一情况不对,起口角了,要动手搏杀呢, 江湖高手本就逊色战场强者三分气势,大概率是打不过的。 就退一万步讲,先不说打不打的赢。 北疆骄兵悍将打死他们没事,他们打死将军就得抵命啊! 皇城司冯公公好不容易进位宗师,过段时间开府传宗了, 他得找个养子,继承冯家香火,这个时候,冯成可不想把命送掉。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8章 天命所归 帝都洛阳。 赵王府。 北疆的兵卒生死见惯了,只要不打仗,那大多都是不守规矩的。 此刻黑色大殿外,上千个端着碗的丘八踮着脚,观看中堂里精彩的表演。 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婆子,杵着金杖,轮番呵斥他们的统领将军,不少人看得怒火中烧。 但这些兵卒也懂分寸,不会给长官们找麻烦。 就连那红毯,虽然观看位置绝佳,但他们一脚也不踩, 一则是军靴上都是泥巴,别弄脏了。 二则是维护赵王府的体面,周将军可是北疆灵魂人物。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越来越过分了。 北疆的兵卒不由自主的嘀咕起来,甚至有胆大者,对着太后和朝廷重臣评头论足。 “这大楚皇太后咋跟我们有仇似得,一直在驳斥统领们的意见。” “咱们统领什么品级?金銮殿都上不去,能不被驳斥吗。” “要我说她身后两个宫女跟天仙似得,尤其是那个嘴角有痣……不,我意思是,宫里人都不是东西。” …… 黑色大殿前,挤满了北疆的兵卒,他们眼眸赤红,大多含怒观看。 赵王中堂,此刻已经到了唇枪舌战的地步。 话已经说开,李保终于进入保爷的状态, 他顶着宗人府项槐,几个工部、兵部的官员,口沫横飞。 李保说话的声音比其他统领大一些。 他是建安军老字辈,论武力虽然不行,但天然比余建山、王武等人更有份量。 “我们综合了兵马数量、地形、战力等因素,都认为可以作战。” “皇太后跟宗老们若是不放心,李保愿立军令状,若不胜,可取某项上头颅!” …… 大堂中央,周云已经坐下,此刻作为赵王,他得先让几个统领冲锋。 李保跟余建山一左一右,对着朝廷重臣据理力争。 他们久居战阵,行步之间,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沙场之威。 只不过,大楚门阀林立,人分三六九等,贵贱有别。 李保跟余建山愿意用项上人头赌,太后跟项槐可不愿意拿大楚王朝来冒险。 在洛阳权贵眼里,这些个丘八跟边关军户只能算下等人,他们的命也配和大楚国运对赌。 主位上,霍太后情绪激动,言辞激烈,她数次坚决反对东征宋国。 项槐更不用说,在他看来,大楚王朝稳扎稳打就行,何必冒这个险。 其他一众的朝廷大员自然也是倾向于西征, 因为雍州、凉州地区基本在大楚王朝控制下。 凉州节度使耿汤一直守着边关,对朝廷影响不大。 盐城大军就在关中,旧秦故地自然是遵河洛皇帝的命令。 如此多的优势,只要能稳住,大楚将牢牢占据天下膏腴之地,何愁不能再复鼎盛。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日头正浓了。 华夏自古喜好凑热闹,门外大楚各兵卒也不例外。 大殿中在争论,大殿外也在喧闹。 直到灶台前十八营统领,丁肆业一声怒吼,挥鞭子抽地,北疆兵卒们才安静下来。 大殿之中,争论已经没有用了, 很明显,双方都不会退让。 大楚王朝宗族力量强大,太后的势力也不弱,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项济帝位不稳, 圣武皇帝登基才多久?短短几个月而已。 就算是正常交接的皇帝,在这个时间节点都是权力薄弱之时。 更不要说项二愣子那是玄武门之变,杀兄囚父夺来的帝位。 所以,历史上才很多国家趁敌国皇位交接的动荡期出兵。 “当年,我们在马邑黄达岭雪地,只有一万四千余人!” “罗浮山铁力可汗击破大楚北伐军,足足有六十万……” “那个时候,我们都敢跟他分个高低,今日有兵有将,何惧伪宋?” 周云在侧位上,有些愠怒,他作为赵王,很少直接驳斥太后。 但这次他忍不了了,朗声呵斥朝堂众人,包括仁寿宫之主。 霍太后数次言语中侮辱李保跟余建山,似乎洛阳霍家高高在上。 她已经忘记了,没这群将领在北疆连续胜利,威慑了圣昌皇帝项乾, 那项济跟他在洛阳就会危险很多,局势发展难以预计,甚至可能是死路一条。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耸立于大殿,环视朝堂诸位高官。 今日请宗人府来,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 太后竟然真的以为国策出自乾政殿,简直愚不可及。 兵马在谁手里,谁的话就是国策,只要他跟圣武皇帝点头,这件事基本就跑不了。 赵王兵威,无敌天下。 他言之凿凿的站出来,朝堂众人自是不敢多言, 霍太后眼里全是怨恨,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周云的威胁, 此人真怒了,平日那些簇拥她的效忠之人,此刻竟然只敢低头瑟瑟发抖。 大殿里此情此景,项槐老眼闪过异色,最终叹息一声,开口道。 “赵王若是真想打宋国,也得等秋收啊,现在哪里有粮食出战。” 赵王周云都带头了,北疆的弟兄们岂能落后, 大殿中四个统领出列,他们单膝跪地,目光炯炯,皆愿意赌上头颅。 “有!”一直沉默的兵司衙门丁至孝说话了。 兵司大衙官自然不能让弟兄们失望,只见他不卑不亢,掏出了一卷楚册。 “突厥人在阴山,提供了些军资,五万只羊、一万头牛,目前在伏牛山一带养着。” “五万兵卒入关,自带了一个月军粮,尤其是大奇关赵家主,举族之物中,粮草颇丰。” “料想圣武皇帝开口,赵家主肯定会借粮的。” 丁至孝此言一出,大殿中的楚国高层无不是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原来北疆早有准备! 主位之上,宗人府六祖公环顾下方四位大楚勇将,不禁有些动容。 好一股强悍的楚人兵威! 他又看看外面,伸长脖子的近千兵卒,一个个战意浓烈,他更是无地自容啊。大楚兵卒若人人如此,江山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 项槐在太师椅上,长叹一声,他看了眼霍太后,轻轻的摇头。 没了宗人府的支持,霍太后自然是独木难支。 她都没有嫡系力量,论权威给过去的霍燕燕提鞋都不配。 见大殿中,工部和户部都开始商议攻城器械跟军饷粮草之事了, 霍太后脸部一阵滚烫,她感觉自己在赵王府没了脸面。 下一刻,主位之上,项济的母亲恼羞成怒,冷冷的开口。 “此番出战,乃逆势而为,既如此,除非苍天庇佑,否则哀家不准。” 眼看大局已定,母亲出来阻碍,项二愣子不禁急了。 他扶着自己的母亲,开口道,“一国之事,岂可儿戏啊!” “项济,你要忤逆母亲,逼死哀家吗?” 大楚以孝道至上,霍太后这一招可谓完全拿捏项济。 于情于理圣武皇帝都不可能逼迫母亲,只是这会他也难办。 “冯成呢……方公公,去拿十个壶来,壶口捆扎在一起,九守一攻。” “赵王,你若能在屋外中壶,那就是天命,哀家无话可说。” “投壶?!”圣武皇帝本来已经很焦虑了, 听闻母亲说的天命竟然是投壶,他当即悻悻的离去了。 四个统领原先义愤填膺,这会也变成了无所谓, 对众位权贵行楚礼之后,退回座位。 武川镇谁不知道,敢跟周云赌投壶,那就是直接送钱。 赵王投壶!? 那在北疆是出了名的,最邪门的是,他就是蒙着眼睛也能中。 大殿中堂,十个壶中间,一支箭稳稳命中,毫无悬念。 下一刻,校场之中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怒吼。 “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 赵王府。 北院。 虽然项济已经是圣武皇帝了,但梅贵妃跟项茹还是喜欢经常来北院住。 宫里规矩多,尤其是还有皇太后在,天天得请安,她们不适应。 圣武元年,上元节后。 随着北疆诸多商贸的恢复,明空手里的银钱越来越庞大。 过去的北院,周李氏硬逼着她腾出手,装饰了一番。 左跨院的东厢房铲掉了陈旧的老木,重新铺设黑漆木, 墙壁等都被漆木包裹,房屋倒腾后,那是一尘不染,看着都喜欢。 今日,东厢房水榭里,来了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她眉宇冷厉,俊朗不凡,一身黑甲将身姿衬托的恰到好处。 只是一眼,十六公主被惊艳到了,立刻成了此人的小迷妹。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跟周云两个孝子可不一样, 小小年纪就会行礼打招呼,嘴巴还甜,听说已经开始学识字了。 周李氏对李贞满意着呢! 这黑衣媳妇比大妇知书达礼多了,来赵王府给她带了几车,足足几车的礼物。 洁白的雪貂皮、整张熊皮、最好的武川美酒、还有孩子用的锦衣, 药材更多,人参鹿茸、雪莲灵芝、冬虫夏草等等等。 说给老人家补身子,这哪个婆婆看了不迷糊。 周李氏现在只念叨二妇好,不愧是世家子弟,那就是比山寨女子懂事多了。 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木漆地板的羊皮上,周李氏正吐槽李娘子,后者就身覆戎衣,踏马而至。 “快,给大母问安!” 周云的第三个儿子快两岁了,他小眼睛望了望母亲,随后有模有样,对着李娘子,嘟嘴道。 “李家山……狼,给大母问安。” 黑漆木的小榭亭搁里,李娘子嬉笑着抱起黑衣小宝。 她与李贞两姐妹沙场同生共死,久未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但女子为母后,聊着聊着就到育儿上了。 得知这黑衣小不点李定,竟然有五个师父,李娘子当场惊掉了下巴。 武道师父是南华道尊,文道师父是山东大儒,棋道师父是关中袁老, 还有音律跟政法,都是当世名家,这听的李娘子都迷糊了。 “妹妹哪里比得上姐姐,安儿是嫡子,姐姐又一直遗憾没教好李信,想必在洛阳都是请的各道魁首吧。” 春夏交际,北院小榭一点风都没有, 李娘子秀脸带着胭脂红,逗弄李定,悻悻的道,“相公说,孩童少年时光珍贵,就……” 赵王府中,正当李娘子有些尴尬,她还未说完时, 她就看见了长廊尽头,出现一堆顽劣的孩童。 “尝……尝山招子陇来也……哈哈哈!” 只见远方有个红衣小屁孩,路都走不稳, 手里拿着木矛,不停追着前方拿盾的七八岁孩童挥舞。 他边跑边蹦,笑的乐不可支,偶尔摔倒滚两圈, 拍拍屁股爬起来,就跟没事一样,继续追人。 十几步外,孩童们身后跟着一个头盔显小,一脸嚣张的少年汉子, 下一瞬间,东厢小榭的空气似乎很安静。 大孝子愣愣的看了贞师父跟母老虎两眼,随后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叫你读书你不读,就知道带坏大哥……” 赵王府的下人都是军中退役的辅兵,黑漆木被擦的一尘不染, 李娘子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悻悻的笑道,“哈哈……孩子嘛,今个好像是……休学对吧,小绿!” “是的,大娘子,今日太院不学。”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69章 伐宋檄文 圣武元年,四月十二日。 帝都洛阳昭告天下,发布了讨宋檄文, 一时间,随着商贾传遍大江南北,此文令大楚无数豪强侧目。 北疆杀出的铁血皇帝果然非同凡响,洛阳也不藏着掖着, 就是摆明车马,河洛正统皇帝即将讨伐伪宋与伪楚。 这是一个极为狂妄也极为冒险的决定。 太平道宋国,虽说出自河南乱民,但其政权已经相当稳固。 武力上有十二方跟五虎大将军,精锐兵马十几万。 文治上沿袭了以民为重,依法治国,依教治人的策略。 内河贸易时代,开封是唯一媲美洛阳,夺天地造化的城池。 其于黄河之上,便利东西,沟通南北, 此半年来,商贾之利,让开封城可谓繁荣昌盛。 加之太平道早对河洛大楚有防备,先后将东北南三个战场兵力收回, 阳城与巨野一带,宋国集结了几乎举国之兵。 五虎大将军更是让玄武军跟霍同不敢冒头, 楚军一路被压着打,可见战场之上,大楚官军并没有优势。 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攻打宋国都是不合时宜的。 河洛圣武皇帝决心征讨宋国,无疑是政治军事上的双冒险。 不过有失必有得,河洛的北疆军事集团如此锐利,自是令其麾下州郡信心大增。 自古有怕死的,当然也有不怕死的。 皇帝冒险输了那自是国破家亡,但要是赢了,那就是统一之君。 这个过程中,无数底层人士能通过此战脱颖而出,甚至成为豪门。 武川镇周云,不就是在大楚跟突厥的战场中崛起,如今都成赵王了。 怀揣着军功封侯的楚人无数,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了洛阳附近的军营。 从天下大势上来看。 圣武皇帝如果苟且偷安,占着关中、河洛、并州不出去, 那以现在的军力,确实能存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但这就等于河洛让出了正统之位, 自古天下,泱泱正统,岂可不以重塑九州为己任。 凉州耿汤就是忠义国家之人。 他在获悉檄文的第一时间,就派遣其长子来河洛述职, 本人因西突厥战事,实在无法离境。 类似于耿家这种宗族不少,只要皇帝奔着一统天下去,自会有豪强来投效。 随着讨伐檄文的发酵,一时间,大楚各地, 洛阳皇帝再次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不过河洛地区以外,大多是讥笑者、嘲讽者居多。 大楚无数门阀豪强驻足观望,他们希望圣武皇帝跟宋国最好是两败俱伤, 那么天下局势,就扑朔迷离了。 ---------------- 雍州。 长安。 秦时明月汉时关,泾河与渭水孕育过无数强大的势力。 这里乃大楚膏腴之地,金城千里,农业发达, 城池密度,不逊色于河洛地区。 长安城外三十里,白家口。 黄土官道坑洼,偶尔有马车走过,卷起尘土。 一名挑着担子的老货郎,佝偻着走来,手里拨浪鼓响动,走街串巷。 “小鼓、话本……孩童物件哦!” “小鼓、话本……孩童物件哦!” 白家口不大,一里见方,只有丈高的土围子,不算城池。 路上行人匆匆,看得人也不少,但就是无人花费银钱。 老货郎转入小巷中,他左瞧瞧右看看,一边叫卖,一边仔细观察。 行走江湖,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 几个院落的中间,有个不大的篱笆小院, 门是虚掩着的,老货郎敲敲门柱,笑着对里面,浆洗衣物的妇人道。 “老人家,能不能行个方便,给咱来口水呗。” 这个篱笆小院虽然不大,但绝对是最好的。 自带水井的院子,在大楚可是不多见。 妇人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浆洗衣物。 老货郎不禁有些生气,他伸长了脖子,看见那个妇人虽是农户,但却有种莫名的贵气。 难道是……找到了? 老货郎环顾四周,眼神一寒,浑身散发武者气息。 他一脚跨过门槛,企图迅速接近老妇人。 三丈、二丈、三尺…… 就在老货郎眼中不免兴奋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老妇人身边站着一位黑衣老者,此人年纪虽大,但周身的筋骨气血却强的可怕。 货郎的喉咙似乎卡住了,他想开口,但叫不出来,脖子上慢慢出现一条血线, 下一刻,扑通一声闷响。 院子里,货郎的腿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老者面容枯槁,环顾四周的土屋,冷笑道。 “鬼手太监,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哈哈哈……”小院二十几步,茅屋顶之上, 一位轻功高绝的皇城司武太监阴笑连连,蜻蜓点水自茅屋顶而过。 高一平,他既是皇城司又是护龙司,不过对外来说,他就是皇城司三品武太监。 随着他的出现,无数手持弓弩的皇城司武者将小院团团围住。 武监军,弓弩营! 魏孝贤缓缓挥动银蛇剑,剑身抖动,嗡鸣之声不绝。 他笑了,自嘲的笑了。 弓弩营乃是当年圣昌皇帝花费巨资组建的部队, 且此事还是红顶大太监魏公公亲手操办。 做梦都没想到,今日会成为夺走自己生命的利器。 水井不远处,老石板上全是青苔, 霍家嫡女眼里闪过绝望,无数黑皂衣弓弩手团团围住了他们, 头巾下,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心中一松,仿佛这样解脱也不错吧。 她笑了笑,对魏公公道。 “贤哥,你走吧。没人拦得住你,今后不要替我报仇。” “王朝兴衰,帝位搏斗,不可避免之事尔。” “不!燕燕,要死老夫陪你,当年老夫就该杀了圣元那个书生。” 小院枯树,老井流水。 几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年的玉人已经成了老者。 霍太后哭着抱住魏公公,两人紧紧相依,她泪流满面道。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老身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这几个月,” “皇城的宫墙太过冰冷,让人看不清是非!” 斜阳之下,古树似乎开出了新枝。 紧紧相依的两人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光。 那年游历江湖的剑仙龙甲,对古灵精怪的霍家女一见倾心, 苦苦守候,最终女子还是选择了仰慕她的大楚皇子。 完了!魏公公怎么不逃跑? 高一平额头上全是冷汗,这会几百个皇城司手下在,他想放也放不了啊。 这一路他根本就不想追,无奈这些个武太监,听闻高公公武艺不在魏孝贤之下, 一个个害怕高公公的毒手,拼命的碾着太后跑。 高公公可是精明之人,圣昌皇帝没死,霍家三侯也在。 这太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追责起来, 他高一平轻功再好,也只有死的份。 正当高公公不知所措之际,忽然看见白家庄大门烟尘滚滚。 骑兵! 有大量的骑兵来了。 马蹄如雷,旗帜连绵,铁甲长枪。 不到片刻,方圆几百步都是朱红甲胄的兵卒。 一个佝偻的老人,在年轻后生的搀扶下,进了院子。 那个年轻后生武者气息强大无比,气血之力迸发,恐怖至极。 他手持长枪,眼眸冰冷,死死望着高公公。 院子中,佝偻的老人已经来到了霍太后身前。 “哈哈,姐姐,阿雄来了,您跟龙甲都死不了。” 看着眼前佝偻的表弟,霍燕燕不禁热泪盈眶, 她一直打压的霍家,却成了她最后的保障。 “阿雄,你……忤逆圣武皇帝,可能……” “哈哈……”霍雄笑着示意魏公公收回剑,无所谓的道,“咱霍家还有阳城、长安,项济又不傻,动咱们干啥。” 说完这些,佝偻的霍雄杵着拐杖,踏前几步,来到小院西侧, 他对着高一平,朗声道。 “高公公,您武艺虽高,但今日老夫骑兵上千,您就是大宗师也得死。” “不如给老夫一个薄面,带回龙甲的银蛇剑,就这么算了吧。” 茅屋上,高一平眼眸呆滞,那是无法言喻的喜悦, 可这么多皇城司太监在,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为了交差,高公公扯着嗓子,象征性的说了一句。 “定国侯,你虽位高,但高某只带回银蛇剑,可交不了皇差。” “放心,老夫给你准备了。” 霍雄从身后的兵卒手里拿过一卷楚册,故意随手一丢,就想看看高一平的本事。 只见小院茅屋上,高公公腾空而起,接住之后, 左脚踩右脚,凌空转身,竟然直接回去了。 腾如大鹏,回如燕雀。 这身手,太可怕了! 同来的皇城司太监们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之前还怀疑高公公的实力,这回是真的心服口服。 皇家底蕴,果然厉害,随便出手,都是大宗师。 高一平稳稳落在茅屋上,摊开楚册一看。 他不禁面色大变,差点没站稳,摔下去了。 如此泼天大功,随手拈来,他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圣武皇帝金安!” “臣霍守易愿遵洛阳皇帝令,以关中数郡粮草,带精兵一万,支援西军。” “破叛贼吴元昊后,臣自当来洛阳面圣……”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0章 盛世洛阳 大楚王朝, 洛阳帝都。 立夏时节,正是繁花似锦的日子。 帝都洛阳坊市林立,二十里运河道,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城南大街小巷,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 丝绸、茶叶、瓷器等各种货物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街头巷尾,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和平诞生繁荣,秩序铸就辉煌。 短短几个月,帝都外来人口数以万计,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梭在各坊市。 有身着华丽服饰的江南贵族子弟,有忙碌的凉州、甚至西域诸国商人, 有来此找寻机遇的文人墨客,当然也少不了讨生活的江湖儿女。 洛阳街道人潮涌涌,车水马龙, 古钟嗡鸣,城池喧嚣,构成了一幅千姿百态的帝都画卷。 繁华的敦厚坊坐落于城南长宁街,这是富户区,此地的楚人生活多彩。 说书先生在细数北疆英雄大破阴山,长平郡十四营王武横刀立马。 下方的楚人品茶聊天,不时起哄,兴奋了还给两个赏钱。 他们大多是商贾富户,听着台上的热闹,嘴里谈论的是天下大事, 尤其是最近大楚伐宋,更是占据热门话题。 自始皇帝统一天下起,儒家文化熏陶下,中原王朝一直在高度中央集权化。 河洛地区,民间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官场快忙疯了。 上到二品大员,下到七品芝麻官,都在为伐宋之事忙碌。 一笔笔银钱通过户部,下发到洛阳各处, 这次汝州郡、汝宁郡、长安、楚兴城、帝都等,各地拼拼凑凑,足足准备了一百五十余万贯。 圣武皇帝令皇城司盯着军资,要求专款专用,谁敢动就砍了谁。 工部负责督造攻城器械,他们有匠户数千不假, 但尚书、侍郎等人巡查才发现,城外的居所里,匠户儿女衣不遮体,吃得都是发黑的糊糊。 于是,工部匠户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一度传到乾政殿, 圣武皇帝大怒,一通彻查,又是一批官员下马。 伊水之畔,在周云跟工部数个大匠造的规划下,建立了新的军械所。 内中高炉连绵,重锤无数。 大楚百年王朝,洛阳的工匠其实很强大,它们只是缺乏上官的统筹。 洛阳城坊市无数,城内大坊士七十二座,城外二十二。 每个坊市楼阁林立,所居者甚多。 道化、宣化、敦化,归仁、礼仁、怀仁, 这些个大坊市人头涌动,车马川流不息,到处是跟军需有关的物资在进出。 马鞍、马蹄铁、帐篷、箭矢等等,整个洛阳热火朝天。 随着圣武皇帝的诏令,河洛地区,楚国最大的战争机器正全力启动。 洛阳城南,染布作坊里吼声不绝, 肩膀耷拉的老头带着一家人干活,不时吆喝活计快点。 最近老头得到了从业生涯来最大的单子,是河洛朝廷的,他在赵王府签订了契约。 圣武皇帝的信用比圣昌皇帝好很多,事没开干,就给了两百贯的定金。 老头在染池前,不停挥舞搅棍,他一边忙活,一边辱骂儿媳妇跟孙子不干活。 他这是一万套戎衣的大单啊,还有十天就要交付,中间还要去掉晾干的三天, 老头现在是急的跳脚,偏偏儿媳跟孙子还不争气。 染布坊南边,走过柳树林,数百步后,有个大酒坊, 此刻武川子弟已经接管了守备,巨大的土屋里, 火光浓烈,热气腾腾,他们要大规模获取蒸馏酒。 这是周云特意交待的医用品,北疆军医体系高度成熟, 战场上,医官能大量救援伤兵,既能减少伤亡,还能让兵卒少了后顾之忧。 更重要的是,轻伤员回归,那就是优质的兵员。 医疗体系里,消杀伤口微生物的酒精,那是军需必备品。 由于此工艺涉及武川镇最畅销的美酒——清河醉! 故所有外人不得进入核心位置,凡窥视者,杀无赦。 也正是因为长期有军人偷喝伤酒,所以他们渐渐钟情于武川镇的高度美酒, 这跟大楚王朝,现在权贵们流行的各类名贵黄酒极度不搭。 ----------------- “快,快,这批粮食入库!” “别扯犊子,圣武朝查的严,赶紧收起来。” “咱跟你说,现在我拿,都头丢官。你说要被那阉公发现,不得活活打死咱。” 帝都洛阳,二十里外,小李村。 回洛仓的老爷兵,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圣武皇帝发布檄文,确定征讨宋国起,回洛仓粮食进出量太过头了。 北疆来的皇帝军功出身,对粮草一事尤为上心, 自四月十二起,此刻才刚过五月,帝都两大仓,兵员都是心惊胆颤, 回洛仓、含嘉仓的粮官已经死七八个了,还带两倒霉蛋抄家灭族的。 上头严令,复查粮食不对,直接杀! 如此情况下,今个粮头带足了人,小队伍十个兵卒全在, 他们被粮头指派,拿着探针小心观察。 上官交待,每一车粮食的成分、年份、泥沙量,都要详细的记录。 手里拿楚册,身覆葛布甲的粮头跺着脚,用他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在尽力登记造册。 成分、年份这都是常事,泥沙量竟然也要记,真是匪夷所思, 哪有军粮里,不带泥沙的? “你是不知道,粮头,还真有!” 回洛仓门前,十几个兵卒累瘫了, 他们靠着回洛仓的土墙而坐,大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其中有个精瘦的汉子,嘴巴唠叨,人送外号万事通。 这货此刻眉飞色舞,说的煞有其事,“你们不知道,那伏牛山的军粮,小海那队查过一次,清一色的精粮,一点都不掺假。” “这谁不知道,这两年,北粮都比南粮好,裴家卢家那都是些缺德玩意。” “要不这位子能给奴……七皇子夺了,咱要天天吃精粮,打仗也猛啊。” …… 说到打仗,万事通被大伙讥笑了, 他去年巡防军补位,剿匪的时候尿裤子,差点被笑死。 此刻,他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说干北狄人,那都是苦寒之地的恶鬼,吃人的那种。 正当大伙叽叽喳喳时,粮头忽然面色一变, 篝火尽头,马蹄攒动,一支庞大的队伍来了。 草原大马,宽阔的皮革套,清一色的梁木上漆,这是北疆武川镇的马车。 这种马车架体牢固,车轮北疆独有,马拉起来不费力,是目前大楚最好的运粮车。 一辆、二辆……五十辆、一百辆…… 官道上旗帜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粮头跟万事通等人面面相觑,小腿有点打颤:这得验到什么时候去啊。 甲胄响动,眼眸锐利,北疆的交接兵卒行步之间,一片肃杀之气。 输人不输阵,粮头等几人也挺了挺腰板,把葛布甲的扎好。 “建安军后营梁名,运送大奇关赵家主粮草八万石,秋毫不少,立刻令回洛仓主官验收。” 帝都五月,昼夜温差大。 回洛仓上千粮兵都来了,这可是八万石,今夜肯定是别想睡了。 小李村,火把连绵,回洛仓主官谄媚的跟梁名交接。 值此伐宋之时,能带兵数千,运粮过来的人,必然是皇帝跟赵王的心腹。 万事通验粮十年,那都是老泥鳅了,他一眼就能瞧出粮食问题。 踩踏泥巴路上的石子,他随意的挥挥手里的探针,对着第四袋跟第三袋随机抽查。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有泥土换粮之事,一般既不在最外面,也不会在最里面, 大部分时候都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万事通跟粮头都没接到上面的指示,所以验粮自然是按部就班,格外认真。 长年粮兵那都是高手,真要是粮食有问题,他们几息就能验出来。 至于圣昌皇帝北伐,几十万石次粮,不是验不出,而是不准验。 “头,粮食不对啊!” “你别说,赵家主真仗义,这特么一点沙石都没有。” “要不人家能当贵妃?只是这么好的粮食,可能过不去啊。” 粮头跟万事通聊了两句,皆是面露担忧。 这大奇关来的八万石粮食全是上好的精粮, 此刻洛阳一般的精粮价钱都要五贯,这种成色,估摸着七八贯没问题。 如此的好东西,真的能抵达阳城前线? 就楚官的秉性,肯定有无数官员盯上了这块肥肉。 倒卖粮食,以次充好,一直都是粮官发财之路啊。 北疆楚人的确是厉害,打仗不含糊,耕地也不含糊。 只是他们还是太嫩了,不知道中原官场的凶险。 这粮食要是万事通跟兵头来处理,掺一万石泥沙,都算是对得起前线兵卒了。 ------------- 洛阳。 深夜,城西大牢。 随着征讨宋国全面开展,牢房里的轻罪者被征发为良家子。 只是中原楚人眼里,良家子都是封侯拜相的好事,所以还得跟牢头关系好才选得上。 一间三面旧木栏的牢房里,大通铺上全是杂草, 面容俊朗的历山参将缩在角落,他哭丧着脸,心如死灰。 不远处,是六七个身形巨硕的泼皮大汉, 他们体毛旺盛,满眼淫邪,划拳吹牛,有说有笑, 最近囚犯都很开心,圣武皇帝登基后,尤其是现在大征兵,牢房里伙食上了几个档次。 一个牢头骂骂捏捏,打开囚室,今天的饭菜太过分,竟然有只烧鸭, 七八个恶汉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这特么还是坐牢吗? 一个身材如蒋门神,胸口黑毛不少的汉子,嘴里嘟啷着舌头,一脸嚣张,端起了烧鸭。 下一刻,他目光来到了大通铺尽头的俊朗小生身上, 此恶汉不禁嘴角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大哥,您看烧鸭放这里行吗?” “随便放吧,爷没心情。”角落里的参将,头都不抬,颓废的躺着。 良家子之事,他喊破喉咙也没选上,现在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恶汉望着烧鸭,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忍着冲动道,“大哥,那……那小的们可以吃饭了吗?” “吃吧!” 历山参将苦啊,他本是三流将门秦家长子,秦寄! 母亲典当家业,好不容易通过族叔,混了个历山的军职。 军营都才去了两次,如今就是死囚了? 都是那个江湖娘们身上带了霉运,否则他怎么会在闺房被抓走。 本来,以他的一身武艺,杀几个皇城司易如反掌。 但一想到母亲和奶奶也会人头落地,他只能束手就擒。 “死营招人,有没有人要干死营。” “死营哦,招死营兵了!” 逢战囚犯中招敢死者,这是太祖时期的国策之一。 对别人来说,它可有可无,但对牢房中的秦家长子来说,那就是天籁之音, 秦寄猛地窜到栅栏口,铁链砰砰响,大声怒吼,企图抓住救命稻草。 只不过深夜招死营,那都是走个过场,招兵官根本没在意。 秦寄大怒,见那个该死狗官渐行渐远,他筋骨血气猛然暴涨,两根木头粉碎。 片刻之后。 牢房门口,十几个狱卒倒了一地, 秦寄白皙的大腿踩在凳子上,抓着招兵官,恶狠狠的道。 “老子叫你,你特么听不见吗?” “大……大爷,小的……这玩意一般没人。” 招兵官还以为赶上越狱了,没想到是从军啊! 他喉结蠕动,正了正身子,颤颤巍巍在楚册上书写, 但就是很奇怪,越怕越出事, 没墨了,名字就写了一半。 秦字写好了,那边就是盖头。 秦寄看了看,上面有城西大牢,死营也就一个。 算了,一半就一半吧! 秦家长子似乎觉得刚刚有点过了,他挥手拍拍兵卒衣甲的灰尘, 给对方整理了一下,随后自己大摇大摆,走进了牢房。 帝都城西,黑夜寂静。 两边都是柳树的青石路上。 招兵官的额头现在还有冷汗,他脑袋空白,浑浑噩噩的走了出来,一路木讷的前行。 某一刻,他忽然咂摸了一下, 哎,不记得那个强悍的兵卒叫什么了。 随即赶紧翻开楚册,看着没写完的字,他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城西牢房,死士秦穷。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1章 皇帝垂泪 明月照河洛,天涯共此时。 帝都深夜, 周云的南院卧房。 这是一间奢侈的堂屋,其大厅正方,长宽各五丈, 左侧无墙,乃是二十五扇可拆的雕花门。 门后是三丈宽的水榭,水榭坐落在赵王府的荷花池上, 右侧有寝卧两间,还有耳房跟浴池。 整体是武川镇的黑色边军风格,内中一尘不染,匠心独运。 黑漆木对别家来说是昂贵品,对产地武川只是一些特殊的木头而已。 荷花水榭。 周云衣衫随意搭在胸口,其强悍的筋骨暴露无疑。 他靠着白狼皮的卧榻,此刻在欣赏池水月色。 白狼皮是十七营端了突厥人后勤部落的战利品,当时大孝子顺手给他拿的。 本来大伙也没注意,直到周云看见狼皮后的突厥契文,才知是大汗之物。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此白狼皮昭示着武川镇的铁血勇武,周云一直带在身边。 最近几日,卧房之中,都是李贞为主,毕竟两年未见了。 此刻,她头发散着,趴在周云的胸口画圈。 久未见面,李娘子一开始也让她疯狂, 只是最近几日,似乎也不愿意了,都是姐妹合力。 此二女身怀武艺,气息悠长,幸好周云也是九品武者, 不然赵王可能不死在战场,而卒于闺房。 “周郎为何忧心忡忡,可是奴家刚刚表现不好。” 李贞看见周云眼眸深邃,怔怔望着明月,久久未言,似乎有心事。 她不禁邪魅一笑,玉指逗弄夫君道。 “小贞子柔情,大哥知道,只是征伐宋国,难度不小,故有所思而已!” “哈哈……”说到兵事,李贞可比周云有信心,她搂着夫君道。 “周郎岂能自薄,过去兵微将寡,你都战无不胜,这次肯定也是赵王赢!” 李贞的言语,并没有激励到周云, 别人只能看到外行,只有周云知晓内中的凶险。 他缓缓起身,踱步到了水榭边缘,扶栏而立。 明月之下,院墙外,洛阳的灯火随处可见。 河洛在项济登基后,官僚贪腐被压制了很多,算是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 清水袭来,树叶梭梭。 周云脑海中的兵神系统一直在运行,但它覆盖面太广, 综合来看,胜率不高。 当然,兵神系统给出的每一战胜率都不高。 要是完全听它的,就不用打了。 一双玉臂从背后抱住了周云,那滚烫的躯体,给夏夜中的武川卧龙添加了一丝温暖。 下一刻,周云叹息道。 “以前,我们都以弱者的姿态出现,所以有机会出奇制胜。” “但如今,宋国的兵家高手,决不会给破绽,宋只要不败就行,而建安军却必须大胜。” “此战未打,我们已经输了一半。” 闻言,埋头在周云后背的李贞眼眸闪过异色,她疑惑道。 “那周郎为何要急着东征?先西后东不好吗?” 屋楼水榭,荷塘月色。 周云转身,靠着栏杆,将贞丫头搂在怀里,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佳人,弯眉朗目,英气勃勃。 这是周云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 五峰山那天,周云的头颅,就是刘黑子‘弟弟’包扎的。 良久后,周云幽幽的道,“时间不一定够,天下大势,靠的是速度。宋国要是再盘踞下去,未来没人能预料。” 大楚王朝,最大的敌人不是宋国,也不是徐州郡的上官虎。 而是盘踞东北的高句丽,雄踞漠北的大突厥国。 但大楚北疆军团的战力最多维持十五年,甚至十五年都到不了。 因为腐化问题,是任何人都解决不了的。 当年大伙一穷二白,拼起命来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凶。 但王朝建立后,大家都是荣华富贵了,昔日的勇武也会渐渐消失。 柴荣为什么一定要先北后南,就是因为他想用五代混战积攒下来的精锐禁军,夺回燕云十六州。 赵匡胤的先南后北政策,不能说错。 但十几年后,大宋军力匮乏,这是驴车战神失败的原因之一。 从此之后,大宋再无雄心夺回燕云,最终汉人失去燕山防线。 铁木真虽然厉害,但若是拥有完整防线的大一统王朝,胜负犹未可知。 听着周云的话,李贞渐渐意识到一些问题。 她思索片刻,眼神忽然狠厉道,“周郎大可放心,贞儿给周郎保着一万多铁骑,北疆还有几家宗族兵,武川镇也还在。” “只要有周郎,大不了重头再来,反正贞儿不怕。” 听见李贞如此说,周云心中忽然涌现一股邪火, 他一把将李贞按在护栏上,呼吸粗重的道。 “你把王将军的北卫营渗透了,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哈哈哈……周郎……不都是你的。” 正当周云气血之力沸腾,欲要在荷塘小谢处理犯错的平妻时。 李娘子带着怒气进了房间,将外穿的红色锦衣一甩, 怒气冲冲,踏着碎步,走到小榭,委屈的搂着周云。 几个下人看见凶悍的主母如此可怕,皆是小心收走衣物,退到墙角。 “怎么了?在大楚,谁还敢惹青山寨大当家生气。” “我叫铁壮帮你改好了盔甲,项济今天拿过去乱锤,现在还要重改。” “项二傻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云看着生气的李娘子,嘴角忽然带起了笑意。 大夫人此刻三分带俏,七分带媚,他想着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可似乎天不遂人愿,下人通报,崔将军来了。 赵王府,南院。 周云披着锦袍,踏过石板路,看见了门廊前焦急的崔豆腐。 见赵王到来,崔浩赶紧上前行礼,叹气的说。 “陛下在铁房里哭泣,说这次没他护着你,打仗他放心不下。” “你那甲胄还打坏了,他觉得不吉利,这会嚎嚎大哭,没人劝的住了。” 出征之日临近了,圣武皇帝最近但凡下朝,就会来赵王府, 过去上战场,他都陪在兄弟身边, 这次周云单独领建安军,他害怕兄弟有危险。 明月当空,石板路上门廊的倒影清晰可见。 周云眼眸深邃,思索片刻,转头对着屋里的丫鬟道。 “跟两位夫人说,本王去铁器房看看,她们早点歇息吧。” ---------------- 就在周云踏步前往北院铁房的路上, 几百步外,校场马厩前,李义正在等待姐姐。 不多时,身姿素雅,衣衫随风舞动的小绿出现在前方树下。 小绿当年能被李岗选中填房,其外貌必然不错的。 黑夜中,李义身覆玄甲,将一个雕花漆木盒子给了姐姐。 这种木盒周云见过,正是洛阳城内最好的胭脂。 “姐,弟弟劝你一句,别去想当通房丫头了,你以前恶了二爷,这个事就不可能。” “趁着现在,赶紧找个武川子弟嫁了吧,有大娘子做主,你还不是随便挑。” 被后营的母亲催嫁,她忍了,但被弟弟催,小绿忍不了了。 她脸色一变,气急败坏的道,“嫁给谁?李兴有十六,李泰有村姑,就是李昂都有关家主了。” “铁牛是傻子,就剩一个野猪。难道姐姐嫁那个没正行的东西吗?” 闻言,李义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小绿现在确实很尴尬,她过去是山寨一支花,那时候二爷可没少打主意。 可如今,武川镇年纪合适的就没几个, 其他的,要么就是李保这种老将,要么就是刘忠武跟李宣这种小字辈。 她性子烈,又不愿意做小,那还就只能真给二爷填房了。 可是李义比姐姐清醒多了,二爷的夫人都是虎狼啊。 李贞别看着乖巧,他哥哥的十五营兵强马壮,还有北疆很多新来的宗族, 听瞎子说,基本和李贞的宗家脱不了干系。 明空那小丫头,聪慧绝伦,能把赵王府洛阳的家当好,绝不是简单货色。 而且洛阳这一批护卫跟将领都很服她,尤其是铁甲锐士。 黑夜,夏风。 李义忧心忡忡,整了整甲胄,叹息一声,离开了马厩。 寂静的赵王府马厩,只剩下阿流斯探出马头,幽幽的望着李义的背影,直到消失, 下一刻,它愤怒的踏着马蹄,嘶鸣不止。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2章 楚宋巨野之战 圣武元年,七月中旬。 河南大地,今年似乎特别炎热,不少缺水的地方都出现了旱灾。 正午时分,阳光泛白。 金水县宛如被烈日炙烤,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燥味。 东侧山林,宋国在此立了据点,驻留了两千民兵。 两丈高的胚土寨墙外,到处是羽箭的痕迹,显然这里不久前,遭受了袭击。 军营里,身穿土黄色戎衣的兵卒三三两两,有气无力。 柏是高瘦的农家汉子,黄河大灾后, 他跟着家里逃难,稀里糊涂就当了太平道。 他母亲早就被爷爷卖了,这一路太惨,除了他和幼弟,一个也没活。 远方,茂盛的七叶树下,火房开饭了。 柏是个百人将,除了校尉跟小渠帅,就是他官职最高。 此刻,他热的烦躁。 他一直觉得吃饭的茅棚太矮了,挡不住暑气, 就吃点绿菜配豆腐,在里面都是满头大汉。 外面的弟兄们就更惨了,找到树的还能躲一下, 没找到树的,就只能在太阳底下吃。 河洛楚军骁勇善战,这仗太难打了, 一个多月下来,前线基本都是吃亏, 山林小营的物资补给,送去了巨野前线, 哎!连给金水县小山筑营的部队都拉去了。 小渠帅是个中年壮汉,他上身赤膊,穿着旧黄色的戎裤就进来了。 手里拿着三个竹筒,大笑着给柏和校尉一人一个。 冰……冰镇的水? 山头的小溪断流了,要去几里外大河取水。 楚军的斥候厉害的不行,带着十几辆辎重车出去,压力可想而知。 “别看,昨日金水县赵员外送的,他家地窖里还有点藏冰。” 送个鬼! 肯定是昨天小渠帅去抢的,听说昨晚还侮辱了赵员外的女儿。 杂木桌子前,柏有点不想喝,可那如同冒烟的喉咙,让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咕噜……咕噜……啊,舒坦!” 小渠帅过去是码头苦力,一身腱子肉, 他笑着看了看高大的柏,拍拍肩膀,谄媚道。 “这就对了,咱们拼死拼活,不就为了点好日子吗。” “教义那一套,以后别提了,现在楚军压得急,不要那么死板。” 柏虽然只是百人将,但他还有一个身份,太平道护教官。 此职位可直接逃过数级,跟道圣储梁见面。 这是宋军的特殊制度,每个千人规模以上的队伍,至少配一位太平道护教官。 一旁的校尉喝的上身都是水,戎衣都打湿透了,他喉咙冒烟,难受道, “头,你是不是得罪人了,这鸟地方屁都没有。” “胡说八道!”柏终于生气了,他怒吼两位上官。 “太平道济世救民,咱们是为苦民乞活,创立黄天政权,岂可用来欺压他人?” 校尉跟渠帅不禁脸色铁青,出门在外,最怕这种愚钝的护教官, 他们算是找到问题了,原来是这个东西不懂人情世故, 难怪入教那么早,官职如此低。 “嗡!!” “嗡!!” 茅棚里,三人听到声音面色大变,宋军的号角响了。 柏跟着渠帅急急忙忙上了寨墙,驻足观望。 小营西南角,宋国黄色太极旗飘扬, 大地尽头,炙白的阳光,让视线都显得扭曲。 烟尘滚滚下,七八个丢盔弃甲的兵卒,策马而来。 “前方遭到楚军袭击,小营刘渠帅速速支援。” “前方遭袭,速速支援。” 宋国正处于上升期,虽然有些瑕疵,但二线兵卒都训练有素。 这支兵马虽然比不上十二方精锐,可他们在河南战场表现出色,也算是半职业兵吧。 柏虽然是将官,但也是和大伙一起住。 他的营房里,还有九个战友,此刻正急急忙忙穿戴甲胄。 “快快,长矛、刀盾,全部带好。” “护腿呢?快去找,立刻集合。” …… 巨野池,金水县。 一支两千人的宋军,披坚执锐,踏起步伐,烟尘滚滚。 他们甲胄砰砰作响,斗志昂扬,官道上,一片肃杀之气。 柏入太平教很早,第一次丢开封的时候他就在, 可如今他依旧只是个百人将官,这令他在老兄弟面前抬不起头。 虽然楚军骁勇,但柏对自己的部队很有信心, 甲胄齐备,全员青壮,这是一支精兵。 也许这次,他能立下大功,成为人人仰慕的千人护教官。 小山营地往南七八里的样子,有一处高坡,名万金坡。 相传汉代有户人家,在此连生十个女儿,将老父亲活活气死。 后来,十个女儿慢慢长大,在此定居后,渐渐成了一个小村庄。 如今,此地驻扎着黄公将军宁泽一支精锐正军。 前段时间,柏清楚的记得, 他们骑着河曲大马,这些嚣张的东口县兵卒,把小营的补给抢了。 这件事,柏报了上去,到现在还没有处理的影子, 此刻,柏已经远远的听到了喊杀声,战斗似乎很激烈。 这情况,估计也不用上头处理了,先处理楚国军队吧。 黄色的队伍,旗帜不少,一路踏步而去,带起烟尘。 柏是个老战兵了,他虽然人情世故欠缺,但战场能力是合格的。 行军的过程中,他鬼使神差的往万金坡看了看, 他有一种的直觉,那个位置似乎很好偷袭他们。 “杀,杀,杀楚狗!” “弟兄们,为了子孙不受压迫,杀啊。” …… 转过了前方山头,视野豁然开阔, 村庄之外,一支楚军步卒正在灭杀黄公将军的部队。 是的,灭杀。 大盾成墙,长矛如林,羽箭齐飞, 上千楚军高声怒吼,那整齐划一的战术动作,宛如战场艺术。 盾甲之外,宋军人马被摧枯拉朽,残肢断臂乱飞, 以盾墙为界线,战场之上,甚至升起了血雾。 柏跟弟兄们都慌了,他不禁看的眼眸呆滞,头皮发麻。 狗日的,东口县这帮畜生! 如此铁军,怎么可能是他们能救场的?这不是纯拉他们送死。 楚军的战旗,柏认了出来, 建安军十一营,第三旅。 北疆十八将之一,余建山的部队。 几十步外,刘渠帅也发现了问题,他怒不可遏道。 “你脑门被驴踢了,楚军最精锐的部队,我们能救吗?” 河曲大马之上,带着血迹的东口县兵卒,眼神躲闪,但随即又道。 “对方只有一千五百人,万金坡还有三千,加你们过五千了,拿下楚将余丰,那就是大功劳啊。” “艹你姥姥,姓杜的,你给我等着。” 宋军毕竟是新兴军事强国,它的力量正处于巅峰期。 两千多民兵都是简单的两铛凯,他们手持刀盾长矛,排成箭头阵,企图压上去。 可就在此时,柏之前看过的山坡上,猛然冒出一支骑兵。 万金坡战旗飘扬,马蹄如雷,人如龙,马如风。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黄底黑甲,骑兵未到,羽箭先到。 两千宋军刀盾手都在前方,此刻是后背大开,毫无防御。 当然即使有准备也没用,他们只是轻步兵, 这种对手,必须五虎将手里的重甲步兵集团才行。 北狄大马带着无比的威势,一路冲杀。 五百精锐骑兵,杀两千没了阵型的轻步兵,简直不要太简单。 柏立在田野上,宋国兵卒成片成片的倒下, 战场虽然败局已定,但宋军强悍,依旧没有崩溃。 柏手持长矛,怒吼的冲向一位骑兵,他像训练一样,长矛猛刺。 可惜,他还没碰到敌人,一杆长槊就打飞了他的头盔。 “嗡……” 脑子里全是嗡鸣之声,什么也听不见,他倒下了。 背上的土地在抖动,天空是白色的,阳光也是白色的。 一匹匹战马从头顶掠过,这些马肚皮紧致,大腿健壮, 真是好牲口,用来耕地肯定不错。 柏知道自己死定了,他缓缓闭上眼睛,世界慢慢黑暗。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3章 卧龙凤雏 “兄弟,我云都山的,你那人啊?” “老子欧家堡的,嘿嘿……” “你特么欧家堡那种小地方,也配入我十五营。” …… 队伍前方,楚军两个伤员在掐架, 柏已经醒了,只是虚弱的厉害。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乱马中活了下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楚军没有杀他,还有个女卒给他看了伤口, 说他命大,用槊打他的骑兵当时马惊了,没打实在, 不然就算戴着武川镇的三羽赤盔,也能给敲死。 柏环视四方,担架的队伍很长,可能有近千人。 楚军就是打头的七八个倒霉蛋,其他基本没有人。 倒是宋军伤员,一片一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军后勤队伍。 中午时分,烈日当头, 这支楚军选择在林子里扎营。 柏被扶到树荫下,医官过来瞧病了,是个老头, 柏不禁有点失望,他还是觉得自己会死,想多看几眼昨日的天仙。 不多时,几名年纪不大的步卒提着大桶,在队伍里分发绿豆汤。 小兵卒手脚麻利,显然是老手,柏接过的一瞬间,手上立刻感觉到一股清凉。 这?这应该井水镇的。 难道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是楚国的营地之一。 柏喉结蠕动,努力的喝着分不清味道的绿豆汤。 一碗冷汤下肚,河南七月中旬,那身心的凉爽,无法言喻。 正当柏喝完后,将木碗伸出去时,被一旁的楚军伤员阻止了。 “你狗日的就喝碗汤,不吃饭了?” “还有饭?小……小的初来乍到,不清楚规矩。” 那位楚军伤员兴许是个话痨,他靠了过来,大声笑道。 “你这兄弟有意思,俘虏还有轻车熟路的不成,你以为是北归军那帮孙子,先叛楚再叛突厥。” “你特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北归军那个不是好汉……” 柏的碗还停在空中,楚军伤员那边又掐起来了。 林子里,偶尔有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 柏只是稍作观看,便知这是一支好兵, 远方,扎营的部队条理清晰,人员配合的非常好。 看来大楚王朝的精锐部队还是很强悍的,宋国并不能匹敌。 之前河南节节胜利,应该是楚国精锐在对抗北狄异族吧。 从话痨的嘴里,柏已经知道了战役的全过程。 不懂还好,一懂感觉毛骨悚然。 三天之前,楚军的斥候发现了战机,黄公将军万金坡的三千步卒落单了。 楚军进行了全面的战术分析,最终就近调遣十一营第三旅一千五百人,其旅官余丰担任了总指挥。 余丰考虑了金水县营地还有两千宋军,所以在昨日等十五营的骑兵到位后,才发动了袭击。 饭食过后,楚军队伍启程了。 楚军走过原野,走过几条小河, 到傍晚时分,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湖泊,那应该就是巨野池吧。 楚军领头的说,再过几里就到了,大伙就能休息了。 柏双手被麻绳捆着,他随着队伍缓缓前进。 远方官道,出现了一批被押解的囚犯。 这批囚犯很特殊,都是头上有戒疤的和尚,应该是此地寺庙的僧人。 前方担架上,楚军话痨又开口了。 “兄弟,什么情况,抓这么多和尚干嘛?” “特么的,这帮东西弄童男童女,说去见河神,要他下雨。赵王说,小孩子不懂礼数,叫那几个老僧去河里了。” 赵王灭佛! 柏一路走过,不禁有些错愕。 擦肩而过的和尚一个个肚满肠肥,哪里是修佛之人,一看就是邪僧。 大楚不少寺庙欺世盗名,僧人借天道害人久矣, 他们村子里就有很多,远房表妹就被献给寺庙,第二天人就疯了。 但此事涉及气运,大楚权贵避之不及, 没想到北疆赵王不忌讳这些,竟然对佛寺挥起了屠刀。 -------------- 宋国开封。 城外八十里,封丘大营。 此营地以乃青砖胚土而建,占地数里,城墙高三丈。 上方旗帜连绵,随风猎猎作响, 三丈城墙上,雄兵无数,一眼望不到头。 此地乃军师刘鲁所立,两面环水,易守难攻。 且比开封城更接近巨野战场,能随时驰援各地。 大营外,军队进进出出,快马来来回回,似乎没有停歇。 一道道军令从这里发出,指挥了整个宋国的战事。 楚宋巨野之战,乃是一场国战,这里的一道道命令,就是此战的关键。 宋军大纛飘扬,高大的黄色帅帐前,站立着几十名披坚执锐的黄甲雄兵。 军师刘鲁头发更少了,对手是武川卧龙,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刘鲁眼眶深陷,对着沙盘跟舆图苦思冥想,就是毫无头绪。 到处在打仗,巨野在打,阳城在打,许昌在打, 陈留在打,就连东平郡都在打。 太乱了?这打得太乱了,自古没见过怎么打仗的。 周云到底要干什么,刘鲁头都愁坏了,完全不能理解啊。 宋军处处出战,处处挨打,这一个多月都败了十几回。 好在周云兵力不足,宋国估计,楚军最多十二三万出头。 原本宋国就有十五万大军,封丘大营身后就是开封, 天公将军在战事不顺后,又调集了五万军队,如此才算是勉强稳住。 “报!军情急报!” 听到这个声音,帅帐里,储进良跟刘鲁都是眉头紧皱。 下一刻,刘鲁接过传令兵的火漆竹筒, 打开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 金水县黄公将军遭袭,小山营兵支援,五千宋兵,全军覆没! “五千!五千就这么没了?” 帅帐中,宋国第二号人物,储进良勃然大怒。 “玄武军被看着,王武被盯着,余建山、丁肆业、刘黑子,咱们哪里不是两倍的兵力防着,怎么就能被灭五千呢?” 刘鲁怔怔的望着军报,叹息一声,无奈道。 “只有二千人出手,其他战场根本没有发觉,还是斥候的问题,两军斥候差距太大。” 宋军帅帐,主位后面挂着一张巨大的山河图。 河南部分,楚军红色旗帜跟宋军黄色旗帜,犬牙交错,互相绞杀。 河洛的圣武皇帝雄心勃勃,在继位几个月的情况,甚至皇位都不稳固。 他竟敢同时出动了两支军队,强势西征灵武跟东征河南。 听说定襄城也在打仗,那圣武皇帝等于三线作战了, 天公将军有的时候,真想不通,圣武项济到底哪来的底气? 某一刻,储进良眼眸深邃,他望了望角落里的才子,踱步而去。 那里有一个特殊的人物,楚国四大才子之一,萧洛。 击败南阳时,黄重竟然俘虏了萧洛,储进良简直高兴的发狂。 这可是四大才子之一啊,刘仁基、陆长生、杨重楼,那个不是怪物。 此人与他们齐名,必是才智高绝之士。 “萧才子,巨野战场,你已通透,不知有何想法。” 不得不说,萧洛此人卖相不错, 他身形高大,额宽鼻挺,一看就是精明之人。 “额……呢……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储进良与刘鲁互视一眼,皆是陷入沉思。 不好说的意思是说,周云的攻击意图不明,一切皆有可能。 帅帐里,萧洛慌了, 被抓的这段时间,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只不过,今天看来实在是逃不了了。 此刻,萧洛看见储进良眉头紧皱,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冷汗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萧洛感觉自己的生机也在渐渐流逝,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人,杨重楼! 昔日,他在萧家,多次听过杨重楼对周云的佩服,以及对周云用兵的分析。 哎呀,当时就应该多记点。 就在帅帐里,场面尴尬到极点时,萧洛开口了。 “周云此人,用兵如鬼,其对战场的把握,无人能及。”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必乱,乱中取胜……” 死马当活马医,萧洛一股脑把他听过的都说了出来,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句乱中取胜,令刘鲁恍然大悟,他瞬间知道周云在干什么了。 刘鲁能轻易破掉圣昌皇帝时期,楚军的大围攻,其兵家能力不可小视。 他跟周云的差距,有时候,只不是思路上的差别。 萧洛无意中的一句,刘鲁茅塞顿开。 “哈哈哈……萧才子不愧为大楚俊杰!” “依老夫看,周云称卧龙,你足以称凤雏啊!” 这一刻,刘鲁想明白了,他充满自信。 周云就是在乱打,他的兵力太少了, 甚至一开始,刘鲁都觉的很奇怪,周云只有五营北兵加玄武军,三万多人的嫡系而已。 其他的拼拼凑凑,周云不过十二三万, 这样的兵力,凭什么灭宋啊。 大楚赵王兵家之仙,他在等乱局,在等高压之下,宋国阵脚大乱, 只有宋国一乱,他才能各个击破。 “哈哈……”刘鲁笑了,笑的狂妄。 他望着帅帐中的沙盘,仿佛看见了对面有一个英俊的红甲楚将, 此红甲楚将目光如炬,以绝世兵家能力,窥探全局。 只可惜,这一局,某刘鲁已经洞悉了一切。 “按兵不动,龟缩防守!周云在等洛阳的援军,他的兵马不够。” 就在此时,头发稀疏的刘鲁看见了一旁,风度翩翩的萧洛。 正所谓人都遗憾自己的不足,刘鲁就对萧洛的才子之气崇拜不已。 下一刻,宋国军师刘鲁对萧洛行了楚礼,开口道 “放出消息,凤雏萧洛在宋国指挥全局。” “让天下人知晓,此乃卧龙凤雏之战,宋国此战必胜!”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4章 高屯山大佛寺 “哈哈……凤雏萧洛!” “说实话,本王觉得,此人倒是配得上这称号。” “主公,那如何是好?河南战场岂不是难上加难!” …… 巨野池西侧,有一十几里大山,称高屯山。 昔日汉末大乱,丞相曹操在此屯粮无数,故得此名。 高屯山中有一佛寺,香火鼎盛, 其大殿四十九间,房屋过千,飞檐斗拱,依山而建,堪称大楚佛寺之最。 大佛寺产业丰厚,归属于佛门的田地,多达数万亩, 这些僧人乃方外之士,不赋税不纳贡,如此积累,财富何其多也。 他们坐拥特权,肚满肠肥的弘扬佛法,周云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佛是魔。 此等情况,产生了恶劣的后果,各地楚民佃户为了逃避税收,纷纷加入佛寺。 近百年时间,历经数代,到如今阳城郡高屯山大佛寺, 竟然有山林十四五里,上好田地七八万亩,巨野池西侧,几乎都是佛门之地。 如此嗜血的兼并,大佛寺几乎快要赶上大楚门阀的水平了。 佛寺之害,不亚于苛政。 楚国赵王伐宋大军,自过了汝宁郡巩县开始, 凡有欺压楚人,愚昧百姓,剥削众生之寺庙,一律毁灭。 主持跟各首座轻则砍头,重则凌迟,僧人全部充军,入军之后再慢慢彻查。 高屯山,大佛寺, 大雄宝殿。 这是一间恢宏的佛门建筑,其殿为两层,四周有拱角飞檐,屋顶瓦当飞兽。 大殿中,红漆大柱高达五丈,巍峨耸立。 高大的莲花台之上,佛陀法相庄严,彰显了佛门无上鸿威。 大殿中两侧,有佛门众相十六座, 菩萨伸手,金刚低眉,罗汉匍匐。 其法相再匠人彩绘下,美轮美奂,展现了极高的技艺水平。 周云于大殿中踱步,行军于大柱斗拱之下,宛如置身于大楚佛家浩瀚之海。 隋唐时代,佛家发展到鼎盛,其人才辈出,德高望重者、武者比比皆是。 这间寺庙的价值太高了,堪称民族的瑰宝,毁掉太可惜了。 某一刻,周云仔细思索后,叹息道。 “算了吧!大佛寺保留,兵卒住进房屋,十五营暂时在巨野池驻扎。” 闻言,李义立刻转身,对几步外的传令兵,交待了一番, 后者行了军礼后,甲胄响动,踏步出了大殿门槛,消失在青石台阶。 不多时,楚军的号角响彻山林,无数兵卒喊起嘹亮的口号,声震佛寺。 大佛寺中,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扶剑而立,怔怔的望着佛陀。 来这个世界太久了,周云有时候觉得过去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场虚幻。 他隐隐有印象,历史书上提过南北朝,梁武帝出家,周武帝灭佛。 可见,大楚佛教鼎盛是自前朝开始的,它的危害太大了。 其实一开始,北疆楚军对佛家之人还是有敬意的。 只是周云出洛阳后,一路走来,那就是越来越怪。 僧人一个个油光满面,山下的楚农却衣不遮体,面黄肌瘦。 后来周云好奇,到了佛寺里下榻,夜里竟然有俏丽的女师太进了周云的房间, 询问后才知,这些楚女都是可怜人,她们不从就活不下去。 很多女子都被僧人凌辱过,甚至有些生了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 这还了得!佛门戒色、戒杀、戒荤!这些和尚与豪强无异啊。 后来所闻所见,更是惨不忍睹, 不是童男童女献河神,就是女子不吉定为妖魔,变着法干些惨绝人寰之事。 楚军北疆嫡系几百里走来,那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自巩县起,周云彻底绝望了,散出去六个旅的兵马, 他挥起屠刀,大开杀戒。 捣毁寺庙十三座,杀僧人近千,抓捕数万, 解放的楚农超过十余万,大楚重新登记造册的良田三十六万余亩。 只是武川卧龙如此行为,自然被天下佛教不容, 故佛家都称赵王为——佛屠,乃天恶之人。 只可惜北疆武川镇的豪强,杀敌无数,浑身恶鬼修罗之气, 恐怕佛陀下凡,也要畏惧三分。 周云毁灭寺庙势力,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其一,惩奸除恶,大快人心。 佛寺历经百年,已经有一套完整的奴役楚民之法。 以高屯山为例,楚人出生就是佛国民, 大佛寺给他们定义为人上之人,佛子显圣。 这些人必须品德崇高,苦修佛道,一身奉献。 实际的情况就是,他们想要活着, 就必须拼命的劳作耕种,其收益的八成要上交寺庙。 寺庙中要是有大事,他们必须无条件参与。 如大楚圣昌皇帝北伐突厥国,他们寺庙出丁五百,就全是这些所谓的佛子。 他们不能生病,生病是罪恶之人,会在佛塔之中活活烧死。 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出路就修成佛寺的小僧,如此才能脱离苦海。 其二,从实际利益出发,楚军收获颇丰。 周云如此做,汝宁郡、许昌郡空出大量土地,增人口十几万。 这些楚人如今有唐俊带着官员妥善安置,不久后就能形成产出。 大佛寺宏伟,占据一座山头,有四十九间大殿, 正殿前方数百步是青石道场,道场左侧是罗汉殿。 走过罗汉殿,走过文殊殿,后方有一排堂屋,那里暂时是周云的下榻之地。 一路踏着青石,行走在巍峨的大佛寺中,周云只感慨楚人之渺小。 封建王朝下的剥削,超过了周云的想象, 如此宏伟的建筑,就算放到全世界的历史上,都算是奇观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寥寥几笔,是多少庶民的血泪。 周云下榻的堂屋在一个小院李,院墙垂门不高,但有檐顶,可遮风挡雨, 内中有房三间,一大两小, 院子中有两棵树,一棵是菩提,另一棵也是菩提。 此刻,菩提树下,跪着十几位等待成佛的各郡官吏。 登封县令、义县县令、荣阳县令这几个人罪名小点,最多也就是丢官罢了。 但汝宁郡、许昌郡的几个参将,那就是瑟瑟发抖,浑身冷汗了。 “噗-噗-噗-噗……” 垂门前传来密集的铁靴声,十几个罪官心提到了嗓子眼。 楚军东征很奇怪。 别家将官打仗是兵越多越好,赵王大军一路走一路遣散, 这几百里下来,无数军中老弱病残被周云遣散回乡, 大楚官场风格依旧,只是中原似乎比北疆跟恶劣。 前前后后十万各地郡兵,赵王一路遴选,竟然有四万多不合格。 “其他人候着,章严!随本王进屋!” 堂屋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个老将, 他跟身后的雄武族人,对着舆图指指点点。 见周云来了之后,老将笑着行了楚礼,开口道, “赵王,你总算是来了,再不来,院子里可能有人要畏罪自杀了。” 压力!周云给的压力太大了。 这一路,武川镇豪强已经杀了二十三名官员。 如此残忍的狗王爷,自然有楚国豪杰反抗。 白寨沟子,将门谭家集合两千多人,设下鸿门宴。 结果,他们被北疆五十几个护卫杀的丢盔弃甲。 本来是死一个谭参将,现在刺杀赵王,被判通敌宋国,三族皆死。 北疆雄兵如此可怕,试问那个官员不慌。 身覆玄甲,头戴三羽赤盔,眼神冷厉。 如今的周云,再不是过去太原大青山里的一个匪寇了。 李义跟在赵王的身后,不禁有些出神。 他还是个大孩子的时候,就跟在周云后面跑,如今宗族大成了。 那个十三岁坐着马车,瘦弱的书生也消失了。 那个在李太师的学舍里,被众人冷落、欺凌的少年,此刻位高权重。 大楚赵王,五镇节度使,天宝大将军,河洛圣武皇帝下最高军职。 他踏进小院的那一刻,这几十步内, 除了阳城侯,其他楚官,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如今阳城巨野一带,赵王说的话,比皇帝还要管用。 数万人的生死,一言而定。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5章 兵马不足 阳城。 大佛寺。 堂屋里小沙盘还没有弄好,周云跟阳城侯霍同围绕在大桌前, 舆图之上,大楚红色的小点跟宋军黑色的小点犬牙交错, 双方每天都在发生打仗,所以占领区域也跟着改变。 但总体来说,自赵王抵达前线后, 楚军将整个战线推过去了三十里左右。 只是这三十里,给楚军感觉很诡异, 因为退兵三十里后,宋军几大主力能互为犄角,其兵马战力反而更强了。 楚军一旦进攻,很容易被包饺子。 加上宋国摆出了防守的策略,高墙壁垒,强弓劲弩, 楚军兵力本就不够,除非主将昏庸,否则绝不会去攻打要塞。 说到这里,阳城侯霍同不禁勃然大怒, 他对洛阳宗人府很有看法,不停的抱怨道。 “赵王,圣武皇帝登基,阳城第一时间就接了圣旨。” “一开始说有十六万人,到战场就剩十万,妈的,这仗还打个蛋呢!” 阳城侯话糙理不糙,李义跟刘黑子互视一眼,皆表示赞同。 洛阳朝廷真特么的是扯蛋,临近出征两天, 宗人府说洛阳兵力不足,帝都必须要有数万精锐, 如此情况下,伏牛山的虎卫军东征的赵王只能带走一万。 三万五千人,训练了几个月,兵马器械前前后后投入几百万贯。 一支甲胄如此精良的生力军,此刻在洛阳吃灰,真是气死人。 若是巨野再加两万五千精锐,那就好打多了。 昔日赵王府,李保等人都立下了军令状。 那个时候,兵司衙门估计,楚军应该有十八万, 可北疆还是低估了中原官僚的糜烂。 十一万各地郡兵吃空饷严重,兵力不足之外,老幼还占了多数。 周云一再放低要求,最终也只得到了六万勉强合格的兵卒。 如此兜兜转转下,东征的楚军,仅有四万不到的北疆精锐, 六万出头的郡兵,加上阳城侯的一万七八千人,不过十一二万。 “以前大伙都说国舅爷位高权重,军中下属无数!” “阳城兵强马壮,三万精锐,怎么只有六成啊!” 堂屋里,周云坐在主位上,一边看着各类情报,一边随意的问老侯爷。 不说还好,一说阳城侯就要狂暴, 他吹胡子瞪眼,怒冲冲冲的说。 “那还是项……圣武皇帝干的好事,老子以前有黄河七八个郡的抽成,现在没了,哪里养的活军队?” 国舅爷霍同苦啊,阳城虽然是河南仅次于开封的膏腴之地。 可自从太平道出现后,好多地方他都管不到了。 再被项济跟周云一收拾,威名扫地,那自然是养不活三万人。 去年无奈遣散一万,谁知道,没几个月就特么的就打仗了,找谁说理去? 这真是流年不利,喝水都塞牙缝。 国舅爷只顾着吐槽他的地盘太少,没发现身侧刘黑豹眼中全是震惊,一头雾水。 阳城的耕地最少是楚兴城数倍不止,楚兴城如今担负着养活三四万北疆嫡系的重任。 阳城连三万杂鱼都养不起,真的是废物。 堂屋里,国舅爷一直在抱怨,养兵太贵了, 提到以前霍太后把他们打压的太甚了,如今没多少实力。 霍家三侯加起来,兵马差不过五万,还一个在关中,一个在中原。 周云笑一笑,不想打击国舅爷。 通过老侯爷的话语,周云兵神系统只是略微分析,就已得出结论。 基本可以判断,阳城的官僚太过臃肿,其效率必然低下,银钱转化率低于三成。 也就是说,霍同辛辛苦苦的搞钱,其七成被下属官员贪墨了。 只不过阳城郡的官员是霍同的私事,周云不便干涉。 再说,他这个大楚赵王,这一路杀人太多了, 再杀下去,恐怕影响河南权贵的军心。 到时候宋军来个招降之计,那将会疲于奔命, 倘若兵力消耗过度,那就再不能灭宋了。 “多个几万人,也是这么打的!区别不大。” “本王还是各个战场出击,如今散出去二十一个旅,打二十一个局部战场。” “宋国那个凤雏脑袋不痛,但军师刘鲁肯定快要疯了。” 这就是兵神的能力,同时控制二十一个战场,慢慢运营死对面。 此刻,就算给宋国一个杨双也改变不了局势。 此外,赵王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埋怨自己的兄弟。 洛阳少了二万多精兵确实影响很大,但周云必须维护皇帝,这是几年同生共死的战友之义。 他也听说了,项济这两个月,为了河南的事,几乎快要和太后闹翻了。 战事一起,花钱如流水。 封建时期,发动一场十万人的战争,只要打一年,就要国家十年的收入来填。 楚军的灭国战,每天花费何其恐怖! 霍太后本就是个奴仆出身,怎么可能理解这种事情呢。 堂屋里,周云站了起来,他双手撑着舆图, 仔细观看了两座城池,开封和徐州。 当今天下,周云认为兵家能力,只有一人能与他争雄,那就是毒士了然。 此人吐谷浑之战、河北之战、洛阳之战,这三战足以说明,他的能力几乎媲美兵神系统。 东楚打不过黄公将军宁泽,周云就是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 楚军灭宋,他不从中作梗,那就不是徐州毒士了。 表面上,这次东征,周云是跟宋国一对一, 实际上,河洛大楚是一打二。 圣武皇帝的东征军队,既要对付宋国,还要对付东楚。 地板上,章严匍匐跪地。 他前方三步是大名鼎鼎的阳城侯,五步是赵王周云, 堂屋里,左侧是霍家狮儿,霍怀安。 右侧是北疆十八将之一,铁骑兵统领刘黑豹。 如此多大楚顶尖人物在,章严一个参将,此刻浑身冒汗,大腿都在颤抖。 “章将军,义县还有多少兵卒?” 就在章严失神时,赵王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喉结干涩道。 “义……义县还有一千多,但,但都是能战者不多。” 一个锦囊丢在章严的面前,周云居高临下,威严无双道。 “义县的庶民太苦了,兵卒散了吧,另外,赋税的事好好严查。” “本王记得章家祖训是保家卫国!章将军,多为百姓想想,给他们一些微薄的机会。” “大楚圣君登基了,迟早天下会大改,回去多干点实事!走吧。” 虽然听不懂武川镇豪强到底在说什么,但章严看见, 一身玄甲,英武不凡的赵王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他不禁如蒙大赦,激动跟屋子里赵王和阳城侯行礼,随即小心翼翼的离去。 主位之上,周云捂着额头,他最近有些累了。 十一二万主力打对面二十万兵马,还是进攻的一方,说没压力那是假的。 章严的事情,周云只能放过, 他虽然犯的事不算重,但若是放到十七斩里,足以死两回了, 这种事情在北疆,那章将军就是人头落地。 只是如今,河南战场全面铺开, 似章家这种豪族合计占据了汝州、汝宁、许昌、陈留四郡不下七成的土地,不下六成的人口。 若是真的鱼死网破,那此刻河洛的粮道甚至都要分兵去守。 楚军要是一个个的回头打县城,那此次东征就算失败了,楚军可以撤兵了。 一个河南西部几郡之地,尚且如此复杂。 若是放眼大楚,近六千万子民,所虑之事何其繁多。 十几天前,圣武皇帝只是在乾政殿提了一嘴,大兴教化! 无数权贵声嘶力竭,极力反对, 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此乃害民之举,庶民活而不易,哪有精力来读圣贤书。 殊不知,民生不易,大部分原因在他们的头上。 堂屋里,李义等人在跟阳城侯讨论兵事,不禁有些嘈杂。 某一刻,周云眼眸冷厉, 必须尽快结束宋国战事,顺手把东楚也打掉,彻底解决威胁后, 再大刀阔斧,开天辟地。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6章 张县李保 大楚王朝,圣武元年。 道家玄文中,这是王朝百年灾厄之劫。 一般来说鬼神之言,都是虚无缥缈之谈。 可这一年,还真应验了玄真国师口中的白虎劫难。 正月十三日,北疆军团拥戴的铁血皇子,发动了玄武门之变,杀兄囚父。 洛阳圣昌皇帝,上元节的花灯都没看到,就在太极宫丢了皇位。 只是项济如此行为,大楚各地门阀自是不能接受, 蜀中、江南、山东、河北等地先后宣布不尊圣武皇帝。 统一的百年的中原霸主楚国,仿佛顷刻之间,进入了群雄并起的时代。 河洛圣武皇帝不愧是北疆的战场杀出的帝王, 在外有漠北突厥虎视眈眈,高句丽秣马厉兵。 内有宋国盘踞河南,东楚占据徐州等膏腴之地。 甚至灵武地区尚在跟北狄国作战的情况下, 他竟然果断发动东征宋国之战,他的行为在告诉天下群雄。 建安军武力天下无双,就算同时对付最强两个,一样敢战。 随着五月天宝大将军周云挂帅东征,天下无数势力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河南战场。 武川镇周云是当世兵仙,军事奇才。 定襄、马邑长期战乱,在这一过程中,兵法大家周云,对军事战术进行了革新。 与过去动辄几十万军队的国战模式不同,他选择将兵卒进行脱产化,精锐化。 集中人力物力,以合适数量的精兵取代过去臃肿的战争模式。 这种战术的革新,使得武川镇如彗星般崛起。 这个起自太原郡大青山的小宗族,如今成了楚国最大的豪强。 野狐滩之战后,大楚各门阀节度使,甚至是高句丽、西突厥,也纷纷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军制改革。 但若论成果最大的势力,那当属河南乱民——太平道储梁。 此人全面学习了马邑、定襄的政治军事成果,其麾下的十二支主力部队,如今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兵马。 它们在战场上,势不可挡,无所不能,先后战胜了河南楚国官军, 又击破了南阳节度使、徐州节度使、幽州节度使,近十几万精锐牙兵的围剿。 如此军威下,他们占据了中原六郡,麾下子民数百万,势力强盛至极。 太平道以开封为都城,建立宋国。 只是,刚立国的太平道,遭遇了巨大危机。 大楚赵王集中河洛精锐,遵从圣武皇帝之令,东征灭宋。 武川镇周云,乃大楚兵家第一人,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凡之敌对者,无不胆战心惊。 只是河洛楚军似乎太过自信,他们的总兵力精锐不超过十五万, 即使有北疆边军精锐,如此行为也太过托大。 反之新崛起的宋国,不但和东楚结盟, 还先后解决了东南北三个方向的敌人,集中超过二十万主力兵马,与赵王鏖战巨野。 天下势力无不观望河南之战,虽然圣武皇帝雄才大略,在三个地域同时开启战火。 但所有人都知道,楚宋之战才是根本, 宋国若胜,二十余万兵马冲进河洛,楚国将会步大汉的后尘。 ----------------- 陈留郡。 张县。 这是楚宋之战,最南端的战场,楚军在此地加高了原有的土墙。 城墙之上,热火朝天,到处是吆喝声、呐喊声。 县城里的楚人,基本成了军队的帮工、仆从, 大街小巷里,全是为楚军忙碌的庶民。 一开始,这里的几千楚人听说要服徭役,那是举县皆悲,心如死灰。 只是后来,发现这支楚军跟山沟子里的农户一样纯真,不抢劫也就算了,竟然还给他们钱? 官军给银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张家人咂摸着脑袋,半信半疑的干活, 后来就更诡异了,有人受伤,竟然还有医官! 完了完了,老人们见多识广,他们害怕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这是要拉他们去死,要他们当炮灰呢。 直到这里的楚民颤颤巍巍的领了银钱,拿着手里实实在在的大楚通宝, 他们才相信这是真的,几千张县楚民不禁热泪盈眶。 王师!原来这就是洛阳的王师。 果然,楚国皇家的军队就是不同凡响。 “要不然,人家能夺了皇位……我听赵头说,这皇位是抢的呢。” “就保爷这支兵马,他说自己要当皇帝,咱都信啊!” “保爷?保爷是你叫的?人家是武川镇赵王的家奴,听说赵王长了三个脑袋,能观阴阳定生死。” …… 张县南城墙下方,几个楚人老农干累了,歇息片刻,不知不觉乱嚼舌根子。 远方监工的小兵卒眉间皱了一下,别过头去,也就不管了。 今天的活计,他们四五个已经超量完成,眼下日头太烈,等会见阴了,还得干会。 短短一个月,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支楚军。 这些兵卒不抢夺民众的财物,不乱杀人,不侮辱楚女,这样的部队去哪找啊。 高大的城墙上,人头攒动,人们干的热火朝天。 这支在楚军其实也有后勤兵马,他们孙儿玩耍时,看见人数还不少。 但驻扎张县的宣威将军李保是个打仗的行家, 天气炎热,他尽力安排兵卒休息,大战之时,方有余力。 远方校场,长矛如林,那飘扬的朱红玄文大旗,仿佛有无穷的兵威。 真是支好部队,这要是张县的兵马得多好啊。 正当老头还在遐想时,身旁的二狗蛋不停的敲打他, 老头回身一瞧,不禁一阵慌乱。 他立马跟几个张县老人,推车的推车,挖土的挖土,一副卖力干活的模样。 张县背后有个不高的小山坡,李保驻足城内, 他眼睛瞅了瞅,考虑要不要在上面立个烽火台,那样宋军就不能架投石车了。 城墙下面,几个老头干活很卖力,虽然刚刚在休息, 但李保筑城经验很足,看一下土料就知道是不是磨洋工。 张县这些个卵子,一开始干活确实偷奸耍滑, 但李保在城外摧枯拉朽击溃宋军后,有屠刀威胁,他们再不敢偷懒。 只是,二当家说过,看不见就算了。 既然看见了,那就得装装样子,要不然,他们会得寸进尺。 李保身覆玄甲,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 行步之间,甲胄砰砰作响,威风凛凛。 他眼神假意愠怒,对着身旁的兵卒使了眼色,后者果断上去对几个张县人说了一通。 张县防御在李保看来,老实说,有些过了。 城墙已经修到三丈半,奔着四丈去的, 挖出泥土的凹坑是护城河道,上方还修了防投石的土台, 李保看的是直摇头,陈留郡远离巨野战场了,对面就是东口县, 再过去就是徐州郡了,宋军还能打这里不成? 只是,修筑城墙的事务,乃幕僚团接受的赵王军令,他李保必须执行。 …… …… 第377章 稍纵即逝 “分我一点,保爷,多分我点。” “你脑袋都长这么大了还吃,一点都不像你爹。” “像我爹干嘛,我爹被感情所困,迟早被母老虎跟贞师父拿捏。” “那不是拿捏,你娘对你爹,那是掏心掏……算了,你长大就明白了。” …… 张县是十三营的驻地,后营修筑了木质营房,全部是双层的。 上层站岗,下层营地,营寨遮阳通风,如此天气,倒也凉爽。 暑热而死,是封建时代一条常见的死亡途径。 十五营每个楚人都是李保苦练的精兵,他可舍不得非战斗损耗。 帅营位置是大孝子定的,在东城校场里, 李信最近晒出了经验,一定要晒的话,那还是东晒吧,西晒的营地真不是人住的。 武川镇的后营建筑造诣很高,帅营先下挖三尺,用杉木撑开,最大化的利用地凉。 此地上方还有两层木头屋顶,如此多重办法下,这里是跟外面温差不小了。 伍刚笑嘻嘻的分好焦黄的兔子肉,这是下午张县农户送的,山上搂草,一棍子就敲死了。 “伍头,你这手艺不咋的,没鼻涕虫好。” 头盔放在一旁,大孝子眼眸眯着,一脸嚣张的埋汰十三营的旅官。 那李保能惯着他?一脚踹在大孝子甲裙上,吹胡子瞪眼道, “不吃就拿来,还有,别来老子张县,你特么自己十七营不管了?” 李信笑了,笑的奸诈,他接过伍刚递来的水袋,鸡贼的道,“一个旅猴子给我带,一个旅鼻涕虫给我带,还有一个旅赵小乙……” 但说着说着,大孝子望着保爷耐人寻味的眼神,这才反应,不对啊。 狗日的,老子不是十七营统领,统领是候莫陈崇。 帅营里,大孝子忽然有点尴尬,不过他脸皮厚,依旧跟李保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 其中,说的最多就是,他父亲赵王,对十七营采取了边缘化的态度。 目前他们干的都是斥候的事, 十七营很弱吗? 十七营虽然是骑的是漠北马,但比宋军那些骑着南马的兵卒,肯定是强很多的。 “少将军,保爷有个事,想要你咂摸咂摸一下。” 咂摸咂摸一下? 大孝子眼睛眯了眯,他一看就知道,宴无好宴。 今日请吃烤兔,李保没安好心,不过无所谓,他也是。 李保十三营的后勤羽箭,他已经拿走两次了。 一张河南舆图出现在李信面前,上方是楚军与宋军的兵力分布。 宋国凤雏萧洛采取了防守策略,高墙壁垒,静候楚国。 楚军自然不可能攻城,所以最近战场都是小打小闹。 “咱觉得,你的斥候,能不能往羊平山靠一靠。” 宋军羊平山大营? 打李保说第一句话,大孝子就知道他要找玄公将军陈达开的晦气。 只是此人不简单啊,他乃济南郡将门陈家之后,本身武艺非凡,就是宗师大将。 更兼得为人忠义,手下有一大群雄武之士,还有张陵道这种德高望重之辈的辅佐。 这绝对是个硬茬子。 李信瞅了瞅眼袋明显的中年将军李保,悻悻的道,“找他的晦气,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大孝子此言一出,李保不干了,他唉声叹气的道。 “少主,你是不知道,咱压力有多大!” “我老了,过几年就退了呀,这会不立功,今后就跟不上了。” “如今二当家给我派到陈留郡来,大功劳又是王武、孟百川那些人,保爷心里难受啊。” …… 李保孜孜不倦的说着这些年武川镇的变化,盘子大了,兄弟心思也变了。 这次张县,李保有十三营四个旅五千精锐,辅兵营、后营还有几千,加上分配的郡兵, 张县宣威将军李保麾下有一万二千多能用之人, 他一直在用楚民修建城防,不是多精明,就是要保留兵卒的体力,干大活用啊。 十七营目前执行的是斥候任务,但若是三个旅集中, 李保有一万五千人,完全可以打一场局部战斗。 大脑袋李信虽然其他东西不靠谱,但论打仗他是在行的, 大孝子斥候出身,河南战场,他了如指掌。 陈留郡的情况很简单,南方是张县,由楚军十三营驻扎。 别看只有五千人精锐,但一次集中四个营,已经是赵王很重视的据点了。 楚军其他位置,基本不超过两个旅,大部分是一千多精锐带着几千郡兵在战斗。 张县东六十里是东口县,虽然归属宋国,但目前是兵力中空带。 东北七十里就是宋军羊平山大营,这里曾经是周王放羊之地,故得此名。 玄公将军陈达开虽然只有一方精锐,但他在济南渐渐成了势力,麾下有自己供养的四个方。 根据情报,这次同楚国大战,他除了济南郡留守一方兵力,其他都带来了。 羊平山大约有三万多宋军精锐,还有二线兵卒,兵马在五万左右。 “兵马是多了点,但少将军,咱们那次不是以少打多,这……这节奏咱熟悉啊。” 李保一直在喋喋不休,企图拉拢大孝子跟他一起搞点事, 只是李保没注意,李信的小眼睛里,渐渐出现了光彩。 某一刻,他眼眸呆愣,灵光一闪。 大孝子挥手推开唠叨的李保,一把将舆图扣在帅台上,不停的翻找李保情报中关于羊平山的信息。 此情此景,李保跟伍刚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道少将军要干啥。 良久之后,三个脑袋围着帅台时,大孝子指着羊平山后方四十里的周口山说, “保爷,咱不如把所有的斥候力量,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七十里就够冒险了,还去周口山!一百一十多里啊,这是何意? 李保跟伍刚有些疑惑,继续等待李信的述说。 “羊平山有五万人,陈达开手里还有三千骑兵,那他得用多少粮草呢?” “如果,陈达开得知粮道被小规模部队袭击,那是不是要救呢?” “从羊平山到周口,四十余里的平地啊!猴子跟鼻涕虫不把他们吃光?” 一开始李保听的兴致勃勃,但随后就是有些嫉妒加生气了:这活都给你干了,咱啥都没有。 “别急啊,这才那到那呢?”李信小眼睛一眯,拍着保爷的肩膀道。 “如果十三营出三个旅,在羊平山一带佯攻掩护,你那两百骑兵也装一装,到处出击,营造假象。” “楚军主力在羊平山,那么陈达开得知第一支部队被灭后,会不会再派援军?” “如果他援军也被灭了,他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李保仔细想了想,痴痴地望着舆图, 某一刻,他眼睛里闪过精光,大声道。 “他会撤!羊平山没了粮草必然守不住,他会退到百里外的登封大营附近。” “从羊平山到登封,足足近百里,咱们追上去,吃了他!” 闻言,李信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保爷,十八将之一,他是怎么混上去的。 大孝子一巴掌干在保爷的头盔上,一脸鄙夷,敲桌子说道, “你脑门被驴踢了,咱俩绑一块就八千精兵,去吃陈达开,别人玄公将军泥捏的。” “这一万多人去打阵地战,万一全陷里面去了,宋国围点打援,楚军来救,不得全局崩盘!” 河南战场上,北疆楚军一开始是懵的,他们没想到宋军竟然真的能打。 尤其是他们十二方国本,那都是甲胄精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绝对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楚国的优势是北疆最精锐的几支兵马确实比他们厉害,但总体量上来看,宋国是强于楚国的。 楚军必须像北疆对付铁力可汗那样,在机动中,集中力量,逐步消灭宋军。 这是父亲周云拉开大战场的关键原因,几百里战场,四处进攻,乱中取胜, 以李信得角度看,楚国赵王对战场的掌控是很恐怖的,目前可以说楚军的节奏很完美。 随着战场能力日渐提高,李信越来越觉得父亲的高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陈达开退兵的时候,绝对不会通知金水县的宁泽,黄公将军左翼是空的。” “咱们一万多兵马北上,要是抓住宁泽的破绽,再削他一顿,回头把羊平山大营占了,这样才是划算买卖。” 李保不想再听了,他笑了,笑的像个孩子。 他才不管李信这会骂他木鱼脑袋,能赢就行。 要是攻陷羊平山大营,那宣威将军李保可是正面击溃,五虎将之一的玄公将军陈达开。 这可是泼天大功啊!以后李保也是名将了。 只是想着想着,李保眉头紧皱,感觉有点过分了。 “赵王的命令是固守张县,偷……偷点料也就算了,这么大规模的战斗,不太好吧。” “保爷!战机稍纵即逝,咱从小就不听爹的话,这回也不听!” …… …… 第378章 周口山宋国粮队 自古国战,既是对兵卒的考验,也是对后勤的考验。 历史上大部分战争,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也没有想象中阴谋诡计。 大多数是综合国力的正面对决,将军也不傻,大臣也不傻。 他们大多数时候知道能不能打,干不过敌人,自然的会选择防守。 只要皇帝跟监军不乱操作,一般都会打成消耗战。 明末时期,自努尔哈赤崛起后,明军所修的边堡数量,几乎等于之前的总和。 这些边堡一度给后金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甚至努尔哈赤都在攻城中死去。 宋国虽然立国不久,但国力却很强盛。 河南六郡,在储梁太平教义的加持下,短短一年时间,硕果累累。 开封郡、泰山郡粮草堆积如山,粮食足够几百万宋人吃两年。 支撑其二十余万主力大战楚国,根本毫无压力。 只是战场不是宋国有粮食就行,还要看能不能运过去, 如今,宋军运粮就很困难。 一个多月的交锋里,宋国在大部分战场上都处于劣势, 这导致高层排出了,四城围一塞的打法。 即是宋国以登封大营为中心,自南向北,在关键位置集中了四股兵力。 依次是玄公将军守羊平山,黄公将军守金水县, 人公将军跟地公将军一起守巨野前营,这是跟玄武军对位的战场。 储进良还派遣了一方精锐,守卫开封西北的徒门渡, 以防止赵王周云,小股精锐渡河,从黄河北面直接杀入开封。 宋国摆出了铁桶阵,坐等洛阳出现乱局, 一旦赵王不败神话破灭,那天下蠢蠢欲动的野心之辈,就会掀翻河洛圣武皇帝。 只可惜,目前来看,楚军在战场依旧强势。 这导致宋军很多大后方运粮队,都遭到了北疆骑兵的袭扰。 在定襄跟突厥人打,楚军是骑兵少的势力。 但跟中原军队作战,楚军骑兵数量远远超过他们。 宋军的乌龟打法,四塞围一城,丧失了战场出击权。 这使得运粮压力一天胜过一天。 ------------------- 陈留郡。 周口山。 此刻,粮队兵头愁容满面,他身覆黄色皮甲,踏步在官道之上。 他一路巡视兵卒,不时提点他们注意防备,并要求他们盖好粮车, 今晚估摸着要在周口山过夜,早上露水重,别湿了粮草。 前方在打仗,宋军在跟楚军打,粮头很担忧,这一百五十车粮草恐怕是运不过去了。 粮队带了一万石粮草,大约是玄公将军一个月的量吧。 他们只有七八百二线兵卒,野战能力基本没有。 前方山坡,忽然响起马蹄,粮头举目望去。 一个消瘦的宋国传令兵,骑着河曲马,踏起烟尘,狂奔而来。 “苏粮头,速速离去,上山扎营!” “速速离去,上山扎营。” 苏元是个老太平道了,他本是开封苏氏的护卫, 习得几手庄稼把式,才在太平道里混了个小官。 过去他的生活苦不堪言,他是赤贫出身,家徒四壁。 后来老娘病了,小家族雪上加霜, 蹩脚郎中收了三十两,治死了母亲,顺手带走了父亲,家中两个妹妹也发卖了。 他也想死,但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妻子也是穷苦人家,祖上又没地种。 他只能挑起家中的顶梁,在苏家像狗一样活着, 每每替苏家殴打良善,他就觉得自己连畜生都不如。 苏元以为,他这种人生来罪恶,他就是给苏贵人当家奴的。 可太平道出现了,储梁是个和善的老人, 他说要让所有人有饭吃,所有人有衣穿。 庶民与贵族平等,人们将活在一个伟大的国度。 苏元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他要建立这样的国家。 开封之后,苏元成为了护道军,如今他是教义通达之人, 护送粮草这种事,猫腻太大,非忠心为国者不可用也。 “前方什么情况?”苏元昂首挺胸,行宋礼问道。 宋国骑兵很狼狈,甲胄歪斜,他下马后,猛地灌了两口水,气喘吁吁说。 “楚狗来得是精锐,好像是楚兴选拔的武川镇骁将,侯莫陈崇。” “咱们三千人马,都是步兵,现在只能等将军支援了!” 侯莫陈崇!? 苏元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是北疆十八将中最年轻的,是北塞边镇子弟,乃墨圣程知重的弟子。 此人可是赵王嫡系中的嫡系,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单纯的偷袭粮道? 树枝在干燥的泥土划线,苏元喜欢把路线画出来,这样他思路清晰。 在一条条路线中,苏元在慢慢思索, 某一刻,他脸色大变,慌张的道。 “兄弟,知道楚军有多少骑兵吗?” “知道个屁,”消瘦的宋国骑兵,把马拴在官道边的树杆,自个靠树躺下道, “估摸着,至少得有二三千吧,反正到处是人。” 周口山,宋国旗帜歪歪斜斜, 粮队大多穿的皮甲,手里拿着一杆简陋的长矛, 这种兵马对付流民还行,对付楚国精锐肯定是死路一条。 苏元环顾四方,他有些害怕,作为第一线战兵,他的经验是很丰富的, 楚军一定是蓄谋已久,他们要靠着粮草,诱骗玄公将军的宋兵踏入陷阱。 “快,快……快去传令,羊平山大军有危险!” 苏元在大声吼叫,但树下的宋国骑兵一脸呆滞,明显不相信, 这也是必然的,宋国在羊平山有五万兵马, 楚军最若要进攻,最少也得有三四万吧。 但楚国东征军主力才几万?四万出头! 其他都是郡兵,羊平山怎么可能有危险。 苏元见传令兵愣愣的,也不再管他了,苏粮头要自己想办法通知玄公将军。 “速速烧粮,速速烧粮!周口山是陷阱……” 一柄锋利的制式短剑,刺穿了苏元的喉咙。 他眼眸呆滞,手扶着脖颈,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他艰难的转头,看见了那个消瘦的宋军。 此人目光炯炯,一身武者气息猛烈, 这根本不是逃窜而来的传令兵,分明是个年轻的楚军精锐! 少年武者慢慢的抓住他的头盔,略带遗憾的道。 “苏粮头,你是个好人,本来不用死的!但是你要放火,就不行了。” “对不住了,这就是战争!” 楚国小将抽走了苏元脖子上的短剑,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苏粮头倒下的前一刻,看见了恐怖的场景。 无数羽箭飞入粮队,宋军毫无准备,慌做一团,一个个倒下。 周口山出现了大量骑兵,红甲楚人在大肆屠杀黄衣宋人。 战场之上,十七营骑兵狮子搏兔,依然全力以赴。 他们先进行了精准的羽箭覆盖,随后再杀入战场, 这是没悬念的战争,宋军穿着皮甲,根本顶不住青山弓弩。 楚军不用射头,也不用射面门,基本两轮羽箭下来,宋国的粮队就死的差不多了。 骑兵上去一轮砍杀,不到一刻钟,战斗结束。 周口山,官道老树旁。 楚军小将扶剑而立,他轻而易举的杀死了苏元的两个亲信, 这是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户,他们眼里全是恐惧,但却义无反顾的拔刀杀向自己。 这种情况,北疆楚军在河南战场见多了,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宋国的太平道民始终认为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他们将要建立新的黄天政权,他们坚信黑暗腐败将会被他们打垮, 他们将生活在一个没有权贵的国度。 “哒-哒-哒-哒……” 漠北马四肢关节粗壮,看着不大,耐力却很强。 赵小乙身覆玄甲,马鞍带大弓,马后挂箭壶,丢给了树下楚军少年一面旗帜。 “阿张,拿着他,斥候营把宋军甲衣也藏好,以后可能有用。” 此番偷袭如此顺利,主要靠讲武堂阿张率领两百斥候, 将周口山十里之内,变成了宋军后方的盲区。 所以此战胜利,军旗自然有一半是斥候营的。 少将军李信在十七营,武川镇的军备和兵马,对十七营没有偏袒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羽箭补充,还是斥候配比,甚至武将的强度,十七营都是最高的。 “有酒吗?” 老树下,阿张木然的问了赵小乙一句。 喝酒是犯军规的,但这会打赢了,那就是去特么的军规。 只是犹豫了一下,赵小乙便策马走了, 不到片刻,他从收拾宋军衣甲的兵卒手里,接过一壶粮车上的酒。 阿张将三名黄衣宋军小心的摆到一起,随后撒酒祭祀了三个忠臣的宋国士卒。 某一刻,并肩而立的两人中,阿张略带疑惑的道。 “小乙,我们真是正义的一方吗?” 闻言,赵小乙沉默了一会, 他目光灼灼的转头,敲了敲阿张的胸甲,冷喝道。 “老子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但我们一定要是赢的那方,不然二当家、老当家、你的家人,咱们的族人!都会像他们一样。” 周口山官道,一辆辆牛车被楚军兵卒控制,宋军尸体被拖移至官道边。 他们衣甲被扒了,这些东西要存着,也许以后十七营有用。 其实赵小乙也很不舒服,他们一直以楚人子弟兵自居。 这是内战,这不是打北狄人,过去他们都是河南道的楚人。 宋国这支护粮队,都是淳朴的农户, 他们之间没有欺凌压迫,一路生火造饭,不像打仗,倒像是出来押镖的。 正当赵小乙惆怅时,身后传来了阿张坚定且洪亮的声音。 “我爹给老当家做臣户了,他希望我恭孝李氏,以后行军别叫阿张,叫我大名——李孝恭。”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79章 张县大火 陈留郡。 周口山。 十几里平原,楚军跟宋军在搏杀, 到处是骑兵,到处是羽箭,战场一片混乱。 陈达开眼眸赤红,他的骑兵损失惨重,这是一支楚军精锐。 此刻玄公将军很愤怒,宋军斥候干什么吃的, 如此大规模的部队进入后方,竟然毫无预警。 从昨日开始,驻扎张县的北疆大将李保,似乎接收了赵王特殊的命令。 他出动近万兵力,在羊平山一带游弋。 李保竟然还有数目庞大的骑兵,这是陈达开没想到的。 济南方逃回来的军队说,是骑兵击溃了他们。 根据情报分析,这很可能是建安军第十七营, 李保作为武川镇的家奴,调动武川子弟组建的十七营,这是很合理的现象。 周口山的粮队出现了问题,派出去的援军全军覆灭。 羊平山对战李保的玄公将军陈达开,敏锐的感觉到,后方这支小股楚军必然不是简单货色。 于是,玄公将军带领三千精骑,点了五千重甲步兵,前往周口山救援。 没办法,羊平山大营有五万人,一日的粮草消耗何其巨大, 这是宋军南部战场,陈留郡的重要据点, 若是丢了,宋军的战略空间就会大大减少。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不是小股精锐,是一支整营的楚军北疆雄兵。 前方朱红玄文大旗飘扬,楚军甲胄精良,训练有素,人人能骑射。 陈达开不知道北狄异族能不能对付,但这在中原战场,宋国骑兵是肯定应付不了的。 “后方步军还有多久抵达,损失太大,粮草就抢不回了!” 玄公将军的询问,简直是在为难传令兵卒。 正当几个传令兵满头大汗时,他们猛然听见后方的号角声, 传令兵不禁心中一喜,激动道。 “将……将军,来了,来了,咱们的步军精锐来了。” 周口山平原地带,楚军犹如三只恶狼,不停的围绕着宋军撕咬。 他们放出羽箭,远远的吊着宋军,若是宋国骑兵冲上来,他们就会后退。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远程射箭这一手,十七营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自从李信迷恋上这种战术,十七营的通用货币就是羽箭, 大伙喝酒打赌,都是以羽箭为筹码。 大孝子每次去刘黑子跟李保等人的旅队,就会变着法的摸他们的羽箭。 以至于北疆各营看见李信来,就会命令辅兵营,看好军中的羽箭。 此刻战场已经打乱了,宋军失去了抵抗力,楚军大规模杀入了战场。 青山弓满月,李信一箭射出,远方一名黄甲宋军应声而倒。 下一刻,他小眼睛一眯,扶了扶头盔,这玩意老是戴不稳。 宋军号角震天,远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显然是宋国的援军来了。 李信目光如炬,思索片刻,大手一挥,命令道, “叫侯莫陈崇撤军三里,童虎也撤,骑兵硬扛重步兵,不是咱们的打法。” “跟伍刚组成步骑阵型后,老子要会一会宋国的玄公将军。” 大孝子几百步外的战场中,陈达开苦不堪言, 他出自济南郡陈家将门,自幼天赋异禀,打遍河南无敌手。 宋国所有大将中,也就是雷公脸铁盖还算个人,其他人在陈达开眼里都是土鸡瓦狗。 可今日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陨落的危险。 此刻,一个楚军少年子弟气息浑厚无比, 他挥舞一双重锤,其力道之大,不似凡人。 还有一位武将,手持青铜长槊,挥舞之间,劲风四起,宛如野兽咆哮。 此二人虽武者境界不如他,但在实力上,显然不在他之下, 何况这会两个打一个,陈达开只能招架,根本无法反击。 战场上,玄公将军不顾自身的损伤,他筋骨气血之力爆发到极限, 他雄壮的身体粗大了一圈,陈家枪法发挥到了极致。 “铛-铛-铛-砰-砰……” 战场之上,火星四溅,金戈碰撞之音,震耳欲聋。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达开越来越绝望。 他的眼眸渐渐灰暗:难道今日会死于楚军小将之手。 “嗡!” “嗡!” …… 周口战场,号角震天。 楚军撤了,他们如潮水般离去,放弃了撕咬宋国骑兵。 远方,宋国步军摆开阵型,踏起步伐,大盾长矛,山呼海啸而来。 玄公将军陈达开终于松了一口气,此刻他一身冷汗,不禁有些后怕。 额头上青筋暴起,虎口全是鲜血,他忍着伤痛,环顾战场。 己方的骑兵拉拉西西,聚集在他身边的,只剩出发时的一半了。 宋军的士气很低,楚国北地边军,不愧是能和异族拼杀的部队,真是太强了。 陈达开注意到,周口山出现了两杆玄文军旗。 建安军第十七营。 建安军第十三营,第二旅。 战场之上,楚军渐渐归拢,他们步骑结合,气势高昂。 敌人竟然有四五千?陈达开有些恼怒,楚军这是奔着剿灭他来的。 这将是一场大战,楚军精锐跟宋军精锐在周口山不期而遇。 此刻宋军还有五千步兵跟一千五百骑兵,六千五对四千五, 兵力上,宋国玄公将军占了巨大优势。 周口山脚下,楚军大盾如墙,长矛如林,弓弩上弦,一片肃杀之气。 大孝子以伍刚一千五百人为中军,三支骑兵围绕两翼跟后方,摆下了步骑大阵。 十三营的大旗之下,李信有些担忧,认真的嘱咐伍刚道。 “等会你扛不住了,可以后撤,咱们不能损兵过甚,楚军骑兵多,打不打咱们说了算。” “狗屁,老子阴山下,天狼卫都扛住了,这五千都宋猪都搞不定,回去保爷还不杀了我?” 伍刚是耿直的人,他接受不了这种侮辱,十三营是铁军! 是在北疆苦练了两年,能正面对抗异族狼骑的铁军。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战场上宋军就出现了异变。 宋国步军摆出四方大阵后,一千五百骑兵竟然撤退了! 玄公将军不打,粮队也不救了! 这特么宋国五虎大将……是不是有点怂啊? 两匹雄健的西域大马奔腾而来,童虎跟侯莫陈崇气血沸腾,他们目光灼灼道。 “少将军,追不追?陈达开应该受伤了,追上去很可能杀了他。” 战场之上烟尘滚滚,宋国五虎将之一陈达开撤离了, 步军摆出铁桶阵,徐徐后退,宋军应该是要列阵回营。 李信小眼睛里闪过精光,全面考虑后,斩钉截铁道。 “追不上,乱箭杀步军,能杀多少是多少!” ------------------------ 陈留郡。 张县。 夏夜时分,到处是虫鸣之音。 张老头带着几个后生在守夜,现在张县的兵马不多。 楚国王师都出去了,出去好多天了。 他们好像打赢了羊平山之战,这会该是在追击宋军了吧。 土城墙都修的很好,很结实!比他家房子还弄的好呢, 保爷说了,等这仗赢了,这些个工具全给张县的楚民。 这可是好东西,将来他们不但能建自己的,还能靠这门手艺营生。 “爷爷,我有点怕,那边有鬼火。” “傻孩子,还怕这些个子虚乌有……你说什么?鬼火。” 张老头眼里闪过恐惧,顺着孩子指的方向仔细观看。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看来是想多了。 正当他佝偻着身子回转的瞬间,一支箭头出现在他的胸口, 张老头伸手想去抓,但却抬不起枯骨的手臂,他只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 孩子们四散而逃,张老头拼命伸手,想要他们预警, 直到听见城墙上的铜锣被敲的砰砰响,扶着汝墙的年迈老人松了一口气,倒在了胚土城墙之上。 无数火箭组成火雨,火雨照亮了张县的夜空。 张县东侧,雄浑的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一杆朱红的玄文大纛,出现在黑夜中,伴随着火光,若隐若现。 大纛之下,有一员虎将,此人身覆虎头红鳞甲,背扛巨刀苍天怒,胯下撕风兽。 此将武者气息恐怖,周身气血之力澎湃。 城墙下,徐州旗帜连绵不绝,宛如黑夜中的森林。 身覆甲胄的丹阳精兵,前赴后继, 他们有的推动云梯,有的就是用简易的梯子。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楚军精锐不在, 张县只有几百郡兵,如何能守住。 烈火在燃烧,张县被攻破了,这里成了徐州兵卒发泄的天堂。 到处是死人,到处是徐州兵卒在追逐逃跑的楚女。 老人们头颅被割下,没死的青年被抓入军中,成为炮灰。 屠城这种事,徐州军太有经验了,一切都显得心应手。 张县北侧,一户不起眼的农家院子里。 有个孩童,瑟瑟发抖的藏在干草堆里,他的父亲就死在几步之外。 临死前,眼睛死死盯着他,那是父亲要他听话的眼神。 母亲在屋子里惨叫,哀嚎不止。 孩童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他知道母亲很痛苦。 小小的孩童泪流满面,但他不敢哭出来。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同样是红甲兵,一个是邻家大哥,一个是恶魔呢!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0章 绝世猛将 阳城郡。 巨野战场。 十几里平原,烟尘滚滚,铁骑潇潇,长槊如林。 这是两支凶悍的骑兵,红旗黑甲兵卒与黄甲骑兵血战巨野。 双方皆是骁勇之军,狭路相逢,自是毫无花哨,直接碰撞。 喊杀声、咆哮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地公将军铁人王虎视战场,眼中全是凝重, 虽然楚军数量不如他们,但此刻战场上却是旗鼓相当。 几个时辰前,他接到了储进良的军令,带着宋国最精锐的六千骑兵,南下驰援金水县。 陈达开丢了羊平山,撤军的时候没有及时提醒北边的宁泽。 十一营余建山假意留出破绽,黄公将军果然上当, 侯莫陈崇跟李保带领驻守张县的近两万兵马,南北两面夹击宁泽。 此刻宋国五虎之一被楚军三支北疆精锐困在万金坡,情况岌岌可危。 老实说,第一眼看到军报,铁人王还以为这是楚军细作散布的消息。 直到登封大营的火漆命令到来,虎符严丝合缝,铁人王这才确信无疑,但同时也大感惊愕。 宁泽跟陈达开此二人都是河南豪杰,兵强马壮,怎么就打成这鸟样? 楚国兵马就算封到顶,连仆从军都算上, 余建山不超过一万,李保不超过一万,侯莫陈崇绝超不过五千。 两万五千楚军干宋国五虎大将七八万人,还是攻城, 特么就是说,现在,这一刻,要他赶紧去救是吧? 他跟黄重打的可是玄武军,与龙骧齐名的北疆铁军。 就这战场都是有来有回,他们也不容易啊。 这两废物打杂兵都不行,还恬不知耻的吹牛,精锐之师! 最近甚至要求,打赢楚军给他们封王,地公将军真是想笑。 战场之上,楚军大纛下, 有一匹高头大马,此马夸张的可怕,比寻常的战马整整高出一个头颅。 马上之人,身覆玄甲,手持盘蛟斩马剑,此剑巨硕,重八十三斤。 楚将宛如铁岩,一路所过,无一合之将,剑光四起,人马皆杀。 战场上,楚军战旗飘扬, 十四营雁霞山的虎狼之兵分成三股,宛如三只猛兽,在跟野牛群交锋。 巨野战场,宋国骑兵配合的不错,用的也是五五战术, 只是他们骑射不行,长槊刀盾也差点意思。 不过,宋军铁骑悍不畏死,敢于拼杀,这在中原其他部队的身上是看不见的。 加之楚军只有三千,而宋军大约在六千,兵力一比二, 战场上,宋军占据体量优势,王武十四营打得很艰难,此刻战场是胶灼状态。 马蹄响动,王武冲上高坡,看见远方有一大将, 只见此人身高九尺开外,头戴亮银冠,二龙斗宝,光华四射。 冠尖覆长婴,如雄狮鬃毛,身覆黄金紫鳞甲,胯下一匹枣红马, 手持方天画戟,所过之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即使北疆精锐骑兵全力配合,也无法阻挡此人打穿军阵。 只一眼,王武就知晓,此人的实力乃当世顶尖。 但武者既追寻天道,也克服天道,一个武者的失败是从怯弱开始的。 长平郡王武战马人立而起,他调转马头, 一声嘶鸣,西域宝马发力,溅土如飞。 他盘蛟斩马剑大开,气血之力蓬勃而出,气机锁死宋国大将,直奔此人而去。 宋军大将此等高手,王武盯上他的第一时间,他也盯上了王武。 他很清楚,只要击溃这员楚军大将,此战就能胜。 宋将长相怪异,雷公脸,翻嘴唇,不符合大楚审美。 他眼神中带着杀意,冷笑的望着冲锋而来的楚军猛将,铁靴后的马刺用力。 下一刻,枣红马奔驰,宋将持方天画戟直取王武。 剑威似蛟龙,剑快似疾风,王武早已掌握关西快刀的精髓, 加之他天生宗师,力道非凡。 雷公脸的宋将,方天画戟高高举起,重达一百零八斤的大戟,在他手里轻如鸿毛。 快速的挥舞几个诡异的起式,方天画戟在马势、人势、器势,三者达到最高时, 长戟拉开,宛如一只展翅的大鹏,方天画戟挥出了轰鸣音爆,带着无上之威。 “黄天浩荡!” 这一招,是人公将军黄重龙虎道门最强的戟法, 相传乃是三国时期,温侯所用,只是黄重改了名字,传给了铁盖。 “铛……” 剑戟毫无花哨的碰撞,一股音波伴随着嗡鸣之音爆开。 盘蛟斩马剑仿佛砍在一座铁山上,王武虎口撕裂,疼痛难忍。 他双臂震颤,几乎抓不住兵器。 只是一招,王武就面如死灰,他感觉对方力量强的可怕, 这份力道,足以媲美杨双、上官虎等人。 铁盖雷公脸上闪过异色,他的手臂疼得厉害,方天画戟嗡鸣,一度失去控制。 不愧是楚国边军大将,能跟异族交战的对手果然厉害, 铁盖判断,此人的实力在陈达开之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哈哈……厉害,来将何人,宋国铁盖不斩无名之辈!” 王武面容刚毅,浑身散发着坚如磐石的气质, 他身体随着战马起伏,甲胄砰砰作响,威武不凡。 王武冷视宋国雷公脸丑人道,“记住了,杀你的人,叫长平郡王武!” “杀我?你不是我的对手?王武……不如投降宋国,你配做我的部将。”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楚两国大将在几句口舌博弈之后,果断挥舞兵刃,靠实力定生死。 王武虽然知道对面武道境界超过他,但绝世武者,必有超强的自信。 尽管处于下风,但王武征战以来,都是占下风的时间多。 他相信打下去,赢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他! “铛-铛-砰-铛……” 战场之上,骑兵在混战,主将也在血战。 方天画戟大战盘蛟斩马剑,一时间,战场火星四溅,烟尘滚滚。 如同雄狮大战猛虎,两只猛兽在平原上撕咬。 宋军大将铁盖天生异象,雷脸厚唇,一身经络自开。 但他的筋骨被外相所蒙蔽,一般人发现不了,故自幼被认为是没有武学天赋,只是一身怪力而已。 加之此人一直跟铁人王在泰山里当土匪,要不是黄河大水,没东西抢了,此人都不会下山。 黄重发现他的一刻,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宋国天命所归,故赐下绝世猛将。 天下之大,竟然有人十二正经全开,任督二脉全通, 甚至筋骨都契合了十二条,这是百年不遇的怪物。 随着黄重以道法疏通其筋骨之外像,之后教导他道门玄功,传授他黄天戟法, 宋将铁盖实力一日千里,短短两个月,成为天下最强者之一。 …… …… 第381章 长平王武 阳城郡。 巨野战场。 楚宋两大猛将狭路相逢,双方皆是当世猛兽,自是要一决高低。 黄土飞溅,烟尘滚滚,两雄之战难舍难分。 战场上,铁盖虽强,但习武之日尚短, 王武乃北疆骁将,接触的顶尖武将太多了,青龙、黑蟒、杨豪、忠利骨、杨双等等。 他的盘蛟斩马剑变化多端,避实就虚, 王武夸下战马比铁盖好,他贴的很近,枣红马甩不开西域宝马, 近距离搏杀,斩马剑在乱战中压制住了方天画戟。 戟乃百兵之王,尤以千变万化着称, 方天画戟更是比战国戟、青龙戟难用。 按理说,方天画戟可砍、拉、刺、削、拍,该是比王武的斩马剑灵活。 可铁盖第一次面对如此狡猾的对手,他雷公脸上全是焦急,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 上一次对抗上官虎,对方二十几招就走了,萧世安被他偷袭,几招也跑了。 大楚赫赫有名的猛将都败在他手里,没想到王武他竟然拿不下。 “啊!贼子,气煞我也……” 铁盖愤怒了,他的气血之力宛如实质化,方天画戟高高拉起。 戟身盘龙,戟刃二尺七,刃牙全是玄奥的纹路, 大戟拉到极限,宋将铁盖宛如大鹏展翅。 “砰-铛-砰-铛-砰-铛……” 铁盖不管自身伤害,他完全放弃防御,跟敌将以伤换伤,只攻不守。 战场之上,两将血战,只见金甲紫将大戟狂舞, 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剑戟相交,火光四现,嗡鸣震耳。 若是一般的武将,即使全副重甲,也会被活活打死。 可王武是谁,他早在罗浮山就被另一个比铁盖更厉害的高手,打过这种暴风雨般的攻击。 重剑在手,坚如磐石! 铁盖虽然气血之力远超王武,但如此打法消耗过甚, 更重要的是,宋国大将狂暴攻击等于孤注一掷,打不死王武后面就难了。 果然,几十招过后,王武眼眸猛然一狞,斩马剑反磕在方天画戟的戟杆上。 随后,长剑压着方天画戟,借力用力,一路滑起火星,直奔铁盖的手腕。 铁盖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 他目眦欲裂,头皮发麻,眼睁睁的看着王武重剑袭来。 “砰!!!” 铁盖放手了,王武等的就是这一刻,斩马剑向上一挑,铁盖方天画戟应声而飞。 这一刻,战场仿佛静止, 铁盖雷公脸上全是愤怒,他竟然被弱小的敌人击败。 王武眼里则全是兴奋,此人虽是大宗师,但战场经验不足, 再过两年,又是一个杨双,此刻不杀,更待何时! 盘蛟斩马剑自上而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直奔铁盖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铁盖一双肉掌爆发无穷力量,战马被打的凹陷,他顺势逃走。 “噗……” 一声马匹哀鸣,枣红马被一分为二,拦腰斩断。 铁盖顺着坡地滚了几圈,随手打死一名宋军骑兵,翻身上马,逃之夭夭。 宋军大纛之下,铁人王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妖魔般的怪物弟弟,在他眼里何其恐怖,没想到长平王武竟然能击败他。 铁盖乃骑兵之胆,宋军之魂,此刻战败,几千骑兵士气全无。 战场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随着鸣金的声音响起,大量黄甲骑兵逃跑了, 他们如兽潮般离去,一转眼,消失在战场。 十四营大纛之下,王武气息萎靡,刚毅的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黄土溅起烟尘,几名旅官策马而至,他们只看了一眼中郎将,就知王武已经大事不妙。 一位昔日的雁霞山匪,甲胄泛着幽光,他身材魁梧,扶着王武道。 “大哥,你怎么样了?” 王武声音有些沙哑,强忍着嘱托几位将官。 “禀报……去禀报赵王,十四营阻击军令完成,但折损千余骑,编制残了,河南战场,恐怕……” 长平郡王家村的农户大将,话未说完,眼睛一黑,不省人事。 几个旅官慌了,不停大吼,唤医官过来查看, 众人手忙脚乱,解开衣甲,才发现王武将军一身鲜血,筋骨之力早已透支。 ---------------- 金水县。 角山大营。 黄公将军宁泽仙风道骨,一袭道家长袍,随风飘荡。 他手持羽扇,眼眸冷厉,恶毒的望着城下战场。 “杀啊,给老子杀,杀了他们!” “放箭,不要在乎箭矢,拼命射!” …… 这是金水大营的辕门南楼,宁泽身前站着十几位严阵以待的大盾兵,身后五六位熊虎之士簇拥着他。 建安军的攻势凶猛,战鼓如雷,漫天飞箭, 楚人边军的弓弩箭矢之威力,远超南阳大军。 楚军攻城的水平很高,与以往用炮灰和驱赶民夫的方法不同, 他们直接使用精锐部队,有节奏的对守军进行打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不像攻城,更像是在跟占据优势地形的宋军作战。 建安军十一营刀盾长弓,几千部队攻击范围长达四五里, 到处在嘶吼,到处在搏杀,到处是羽箭,宋国守军压力巨大。 十一营大纛之下,是一位威严的将领,他驻剑而立,仿佛在嘲笑角山大军无能。 宁泽面容扭曲,眼眸赤红,怒不可遏,他根本想不通:老子的防区在中间,楚军都是些什么玩意! 项济这个奴家子,为什么盯着老子打? 张县一万多楚军精锐,从陈达开的防区过来,将宁泽围困在万金坡。 楚军步骑完整,兵雄将威,尤其是那些骑兵, 看着都些嫩娃子,一打一个不吱声,人人都能骑射。 这是什么鬼东西!人均骑射的部队! 还有一个用锤子的猛将,一路冲杀,似虎入羊群,不可阻挡。 陈达开在女人身上过头了,他软了? 老子打了几个时辰,没看见羊平山的援军。 城楼之上,宁泽扶着汝墙,不禁心如死灰。 两侧几十面宋国八卦旗随风飘扬,他一眼望去, 青砖城道,全是浴血奋战的宋国军人。 鸣金的声音,响彻战场。 楚军退了,他们兵力不足,平原都被宁泽大军杀出来了, 角山大营在,他们自然是没办法。 可这一战,宁泽的心在滴血,七千老营兵,全死在城外。 这是他本部兵马的一半,宁泽过去有一万多嫡系精锐,如今只有六千了。 这是莫大的损失,这七千人,宁泽至少要用几年来补。 四万宋军与两万不到的楚军在平原堂堂正正决战, 最终楚国将领怯弱,撤围了。 可宋军一路回营,那支该死的骑兵一路追杀,正面搏杀死的人,远没有被追杀的人多。 “把我们抓的那几个楚军,用大锅煮了!快去。” “将城里的楚人也抓了,全煮了!!” 宁泽是文将,是太平道五虎将中唯一的文人。 文人御武,可想而知,宁泽要多残忍才压得住。 不同于宁泽的疯狂,他身后几位宋国渠帅却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赵王周云连俘虏都不杀,咱们这里煮人,这仗以后如何是好啊? 几人虽然有不同的意见,但宁泽威望太高,他们也是不敢多言。 对于黄公将军,他们是服气的。 今日战场,要不是宁泽指挥有度, 他们不一定能将楚军打痛,放开大路,让他们回来。 角山大营里。 有一处三进的院子,这里原本是村中地主谢家的,此刻宅院自是被宁泽霸占了。 一个红衣女子,娇柔美丽,她身姿淼淼,趴在宁泽的黄布案台之下,众将只能看见一双玉足。 宁泽身后,还有七八个妙龄楚女,黄公将军每到一个地方,必要纳一位美人。 这位美人若是未出阁最好,宁泽抢了,这家人失去个女儿。 但如果嫁了,那宁泽就会杀光夫家一族,以满足他的淫邪。 大院书房,有三四个心腹,久等之后,不禁心里打鼓。 某一刻,身覆黄色披风,内穿精甲的络腮胡大汉提醒宁泽道。 “将军,羊……羊平山没了,这角山还守不守啊?” 闻言,宁泽从飘飘欲仙中醒来,思索之后,冷笑道,“玄公将军走了,我们不能走。” “张县无兵,徐州郡了然何其厉害,必然会乘机占据,莫要担心。” “宋楚之战,无论胜负,徐州圣清皇帝都会从中牟利。” 郝大旗还想说话,但见宁泽阻止了他, 黄公将军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半疯癫半狂魔道。 “郝大旗,出来混,咱不亏待你,你哥被锤死了,红娘等会你带走!” “老子知道你眼馋很久了,宁某跟你是兄弟,有福同享,哈哈……” …… …… 第382章 太极宫里的女人 帝都洛阳。 皇城北部,宫阙林立,檐牙高啄,红墙金瓦。 一支庞大的队伍穿行于宫城之间。 远方,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传来,最近皇宫来了很多匠人。 自圣武皇帝登基后,清查吏治一事就从未停止, 刑部、吏部、皇城司、护龙司,光洛阳就几千双眼睛等着立功。 如此高强度的官僚自洁下,各种下拨的银钱、粮食已经没人敢动了, 即使要动,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人发现。 于是乎,陈旧多年的宫殿,开始翻修了,一直没有钱的皇城,也渐渐有钱了。 只是项济如此改革吏治的行为,在文官士子的笔下,被描绘为——大兴酷吏! 教坊宫里十几座屋阁在叮叮当当,上百名瓦工跟泥工相互配合, 这些宫殿的翻修,让皇宫里,最底层的太监宫女生活得到了保障。 连同仁寿宫在内,包括部分城墙也进入了翻修的行列。 皇帝出巡,龙辇华盖,五爪金龙旗帜连绵,上百太监宫女前呼后拥, 城墙上的兵卒如苍松挺立,他们披坚执锐,注视圣武皇帝的仪仗。 这些崔浩、江禄训练的兵马,对七皇子血战沙场之事极为崇拜。 今个很特殊,皇帝的龙辇后面,还跟着两架黑檀木步辇, 上方是圣武皇帝最器重的左右丞相,商师成和崔中书。 相比于崔中书的淡然自若,商师成那是如坐针毡, 在老丞相眼里,皇城坐轿!这是大不敬啊。 项济最近心情好,洛阳的事务总算慢慢上了正轨, 河洛地区商贸鼎盛,各级官员没有多余开支,银钱效率大大提高。 如今,他都不用别的地方补,光河洛跟关中,就足以支撑朝堂的运转。 战场也打的好,西军刘仁基多次提过刘忠武少年英才, 龙骧军跟羽林军配合,多次重击了北狄国的联军。 虽然,灵武地区依旧是叛军兵马更多,但目前整体上,却是楚军稍稍占优。 至于河南战场,项济并不怎么担心,有赵王在,输是不可能的。 等秋收之后,不管乾政殿那帮傻子朝臣怎么说, 项济也不再理会母亲跟项槐了,圣旨虎符一发,印玺一盖。 最低,是最低!调令两万虎卫军东出河南,支援周老弟。 小安宫被翻修了,如今有太监宫女打扫,看着都是一尘不染。 仪仗快过完小安宫转角时,哼着小曲的圣武皇帝, 听见后面商师成扭扭捏捏的声音,项济眼神一冷,呵斥道。 “左丞相,您这是看不起朕,朕叫你坐你就坐,今后洛阳还得商老跟崔兄弟齐心协力。” “商相若是真有愧疚,多替大楚庶民做点实事,朕就很宽心了。” 项济此言,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难怪他能聚拢如此多雄才,就这短短一瞬间,商师成都差点跪拜了。 但左丞相是千年狐狸,他眼眸闪过异色,赶紧行楚礼,悻悻的道。 “臣谢陛下圣恩,陛下的期许,臣牢记于心,必……” “行了,行了,唱戏呢?朕不喜欢虚的,以后来实际的东西。” 正当项二愣子发牢骚时,身旁冯公公,小心靠过来,低语道。 “陛下去太极宫,是否考虑再增派几个高手。” 冯公公自然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李林国跟夏侯仁他都打不过, 万一出事,他跟皇帝就是死路一条。 太上皇项乾如今被圣武皇帝软禁在太极宫, 当然,项济除了限制父亲的行动外,其他并未多做干涉。 皇帝妃子六七十人全部安排在太极宫居住,连龙舟行宫,他老人家也是随便使用。 夏侯仁跟李林国贴身保护,前者是保护,后者算是监视吧。 不过,即使如此,项济也算是对的起圣昌皇帝了。 往前几千年,有那个夺权的皇子,如此宽厚父亲的, 就那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英雄一世,最后死的多惨啊! 八月过后,项济甚至允许太上皇,通过太监,召唤楚人入宫解闷, 简单的来说,圣昌皇帝除了失去自由外,其他能给的,项济都给了。 如此做法,并不是简简单单从孝道考虑, 这是右丞相崔中书权衡利弊后,给于圣武皇帝的谋划。 项乾起于军旅,参与多次大战,二十几年稳定大楚,其心腹旧部,必然是覆盖整个大楚王朝的。 圣武皇帝恩义父亲,就是在恩义项乾的旧部,此能稳住圣昌皇帝外放臣子之心, 最近两个月,已经有很多门阀豪强的族老宗老,到洛阳朝见圣武皇帝。 他们或有升迁,或有调动,有些干脆就官履原职,这极大的稳定了地方的皇权。 总之大楚在崔中书的谋划下,立竿见影,迅速走向稳定。当然,这不是说崔中书的才华远超商师成,根本原因是崔中书敢于行动,项济也基本听他的。 北疆大政官崔中书虽然只来了几个月,但此人过去本就是建安军的第一文臣。 兵部尚书丁至孝、户部侍郎杜齐明,甚至户部尚书周康等人,也天然以他马首是瞻。 更可恶的是,五姓望族中的崔家族长,舔着脸皮,来找崔中书。 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族谱,证实崔中书是他太爷爷的分支,更是下嫁崔家嫡女,与崔才子亲上加亲, 如今,他已经完全取代了过去的裴温,成了新的五姓望族之首, 官拜大楚朝堂右丞相,正二品大员。 项济还在思索,身后就传来了崔中书冷厉的声音, “不需要,陛下天威正盛,几十万雄军讨伐四方,宫中宵小何人敢动?” 抢皇帝之言,此乃不敬! 冯公公看见陛下竟然点头了,他也不便多言。 只是他眼里闪过阴冷,转头的瞬间,却换成了谄媚的笑容。 “右丞相说的是,咱家多虑了。” --------------- 皇城北地。 太液池。 此地远离洛阳人口繁盛的南城跟运河,过去一直冷冷清清, 正月十三,圣昌皇帝进行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考课,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如此情况,这里才渐渐热闹起来。 太上皇的妃子们,一共七八十人,都住了进来。 自古三千佳丽,水分很大,赶上新皇登基,不是很重要的女人,一般都外放出宫。 说是贵女,但这会太极宫里的女子,倒是羡慕那些出宫的。 项乾已经失去了帝位,她们在太极宫里,也没多少人伺候, 大伙都赶着巴结新皇帝呢,谁有空来管她们。 如今,在太极宫里,能分个房间都是好的了,很多人还睡大通铺。 这些个楚女,当初那个不是豪门贵胄,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太液池后殿,这里有口水井,乃是浆洗衣物之地。 三个身穿黑色布衣的绝美女子,一人在棒槌衣服,另外两人合力在拧干衣物。 昔日这个时候,他们都是霓裳羽衣,不是冰镇酸梅汤就是冰镇的水果。 “还做什么呢,杀了我得了。” “妹妹急什么,项济坐稳皇位,太上皇要是死了,咱们得殉葬。” “呜呜……我不想殉葬,我还是处子,为什么要殉葬。” 娇美少女一把丢掉衣服,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两个女子面色暗淡,轻声安慰,正当大柱屋檐下,水井旁边热闹时, 一位身覆红衣,身姿丰腴的绝色女子,腰挎木盆,莲步而来。 哭泣的娇美少女一见到她,婴儿肥带着泪痕的俏脸,闪过怒色。 萧湘依! 凭什么都是废后了,她还是高高在上?不用挤在大通铺里。 “砰!” 木盆被甩飞,衣物洒落花园中,沾满了翠草跟黑泥。 南阳萧家女美眸闪过幽怨,勃然大怒,可好女不吃眼前亏。 这些妃子才人过去被她欺负,如今变着法的整她, 项乾又浑浑噩噩,以酒度日,根本指望不上。 可惜,萧皇后想躲,几个黑衣女子可不依。 两人抓住了南阳郡萧家贵女,婴儿肥少女面容扭曲,啪啪两个耳光。 太极宫后殿,宫檐水井旁, 三个女子连踹带打,狠狠侮辱了萧家女。 不少太极宫楚女瞧见,都是绕道而走,有甚者还评头论足,落井下石。 小片刻后,太极宫下雨了。 婴儿肥的楚女脸上满是得意,宛如斗赢的公鸡,娇笑着跟几个同伴离去。 “她身后可是南阳势力,你不怕吗?” “怕什么?圣武皇帝估计过几天得娶新的南阳女了,到时候,谁还记得她呀。” “就是,就是。打的就是她,让她以前嚣张。” 宫檐下,红漆大柱。 萧湘依头发凌乱,她的脸上全是水珠,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大雨中,她坐了小一会,随后拍拍身上粘的黑泥,拿来木盆,捡起衣物, 她脸颊线条绝美,水汪汪的眼睛怔怔的看了一眼水井, 萧湘依擦了擦俏脸,整理秀发,浑身湿透的离去。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3章 陆长生崔中书 “赢了?依小僧看,赵王这一次是大亏。” “怎么就成了大亏,侯莫陈崇跟李保,还有余建山合力,狠狠削了陈达开跟宁泽,只能说小赚,亏远远谈不上。” “这一点朕同意崔丞相,丢个张县而已,问题不大。” …… 太液池,龙舟行宫。 项乾最近沉迷听戏,尤其是洛阳市坊里,新出了个番家班子。 那里面戏曲多着呢,还不停有新戏出现。 三国演义,木兰从军,封神大战,这些个东西,越看越上头,看的太上皇是浑身舒坦。 至于市坊里大受欢迎的雪夜斩阿骨、定王过北山等等,皇帝就不喜欢,没什么兴趣。 此刻,华贵的漆木地板上,英姿飒爽的花木兰脚下生风, 手持戏枪,旋起衣袍,身旁四个草原打扮的甲兵,代表千军万马。 花木兰虽是女儿身,但却丝毫不惧,打的精彩万分。 “好好……哈哈,不错,孤喜欢!蓝大家,看赏!” “那个济儿,替孤赏十金!” 龙舟大殿,主位上坐的是兴致勃勃的太上皇。 李林国、夏侯仁身材雄武,两大宗师高手分列左右, 下首右侧坐的是一个俊俏僧人,乃是四大才子之一,阴阳大圣陆长生。 左侧分别是项济、崔中书、商师成。 不同于商丞相的唯唯诺诺,崔中书眼眸带着精光,不停的在跟陆长生辩论河南战事。 在他眼里,方今天下,兵法之事, 赵王周云第一,他北疆崔中书第二。 什么陆长生、杨重楼、凤雏萧落的,全是浪得虚名之辈, 要是真厉害,大楚搞不定北狄国也就算了,连个河南都摆不平? 龙台主位,太上皇项乾眼神耐人寻味,崔中书他很早就有耳闻了。 此人乃是雪林的良家子弟,善兵家与政法,一直是项济、周云的左膀右臂。 自到洛阳来,对革新吏治、整顿各部人员等都有独到的见解, 加之此人善于搞商贸,洛阳这几个月确实变化很大。 不过,这个人身上北疆匪气太重,做事太刚硬,太上皇很不喜欢。 “今日来,是请济儿听戏,顺便说点家事,别老往战场上扯。” “老七啊,做皇帝了,要适当的放松,别像孤以前那样!” 太上皇开口,陆长生跟崔中书自是要给三分薄面。 龙舟行宫渐渐安静后,众人开始仔细欣赏戏曲。 漆木地板上,正上演着‘三英战吕布’。 能来皇宫表演,自是技艺非凡之辈,那都是大楚顶尖戏曲家。 琵琶声里,刀枪剑鸣,鼓乐响起,千军万马, 一声声娇喝中,番家班的表演,宛如将众人带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三国时代。 左侧首位,宴台后方, 楚帝项济看的津津有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项二愣子感觉戏台上,扮演吕布的花旦,身姿优雅,眼眸含情脉脉,总是带着崇拜,有意无意的看着他。 这个眼神,让项济不禁恍然一愣。 他想起了当年求学时,路过五姓望族的窦家门庭,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上午,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窦家嫡女趴在马车窗口, 她很不开心,似乎对家族安排的山林伴游很抵触。 在南北朝乃至隋唐时代,门阀大族子弟会定期游玩打猎, 名为游山玩水,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相亲, 不过这个相亲门槛很高,都是王朝权贵各家的嫡子贵女。 在历史上,门阀权贵横行的年代,这是很重要的事, 隋朝杨勇就是害了正妻,彻底得罪独孤皇后,才失去一切。 那年小雨,洛阳窦府,惊鸿一瞥。 马车声声过,楚女入人心。 长街垂柳,十几岁的项济不敢多看一眼, 对方是天上的仙女,他卑微的如同蝼蚁,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陛下……陛下!” “崔,崔先生,朕方才在忧心国事。” 太极宫,屋檐下, 项济浑浑噩噩,不知道何时到了这里。 外面天空乌云遮蔽,电闪雷鸣, 洛阳今日大雨淋漓,圣武皇帝的仪仗,不得不躲进太极宫屋檐避雨。 之所以不进去,是因为崔中书有话要说。夺命书生环顾四周,确定只有冯公公和左丞相后,才眉头紧皱道。 “陛下,河南战事凶险了,早做打算啊。” “凶险?”听到这话,圣武皇帝不禁一阵错愕。 刚刚你跟陆长生争的面红耳赤,咋个就凶险了? “陛下,刚才外人在,臣岂可说赵王坏事,堕了自家威风!” “张县被徐州军拿走,赵王现在是以一敌二,情况并不乐观。” 崔中书从花园里将一根树枝折成几段,他在殿台青砖上摆出了河南的战况。 此刻巨野战场,赵王在大佛寺,麾下据点一路拉成长蛇, 其最重要的就是巨野玄武大营,跟陈留郡十三营驻守的城池。 张县离巨野五百里,只要守住张县,徐州兵马就只能囤聚在徐州城附近。 因为徐州兵马肯定不敢去泰山郡、开封郡,东口县已经是一片白地, 七八百里,没有一个合适的屯兵位置。 如果宋楚之间爆发决战,甚至分出胜负,在徐州的上官虎很难第一时间赶到战场。 但如果张县在手,河南一马平川,实际上,他离战场就是几日路程。 更重要的是,徐州军队能以张县为大本营,四处出击, 那徐州势力基本就在巨野旁边,看着宋楚大战, 圣清皇帝可谓处于不败之地。 “既然这么重要,为何周老弟轻易就丢了,朕在他身边时,哪次不是百战百胜?” “看来没朕这白虎将星护着他,周老弟果然是有失误啊。” 项济的疑惑,崔中书本能的想开口,但最终忍住了。 张县一开始就驻扎了李保的十三营四旅兵马,还有十七营侯莫陈崇。 赵王的能力,必然早就看到这个关键点了, 所以才一直大肆修建城防,让张县死死钉在陈留郡的南边。 至于李保等人的大规模进攻,崔中书估计,八成没有通过赵王,这是他们的私自行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战打得确实漂亮。 二万多人,硬是狠狠地羞辱了宋国玄公将军跟黄公将军。 令他们损兵折将的同时,还颜面尽失。 只不过,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此战赢了局部,却输了整体。 丢张县得羊平山,怎么看都是亏本的买卖。 “那怎么办呢,朕明日就调兵,谁敢阻止,朕砍了谁。” “陛下,这恐怕很难,如今太后跟项槐,还有……” …… 太极宫外,老天留客,大雨沥沥。 旧宫殿年久失修,青石板路,有不少积水。 百步长廊里,萧湘依风姿娑娑,孤零零的端着木盆。 忽然,她吓了一跳,前方转角,有个身覆黑锦衣的背影,那是皇城司武太监冯公公。 只是一瞬间,萧湘依便猜到了圣武皇帝很可能因为大雨,就在前面, 南阳女绝美的秀脸上,水灵的眼中闪过决绝。 下一刻,她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身姿婀娜,踏起莲步,走向前方。 “啊……陛,陛下,雨水打滑,臣罪该万死。” “不,不打紧,萧后脸上……” 项二愣子还没说完,就见昔日的萧皇后躬着身子,面容暗淡的离去。 风雨中,她红色布衣被打湿,紧紧贴着身子,过去丰腴的身体,如今都显得消瘦了。 “冯公公,方才朕没看错吧?她左脸似乎有伤。” 冯成望了一眼离去的萧皇后,恭敬的行楚礼道。 “没看错,昔日皇后贵胄,往日得罪的人多。” “这太极宫里,受欺负也是正常的。” 电光闪过,雨似乎更大了, 驰海之上,龙舟巍峨,天地一片灰暗。 太极宫屋檐宽阔,倒也不惧雨水。 几个黄门太监小心翼翼擦拭龙袍上的水渍,这是刚刚萧家女身上的。 某一刻,项二愣子想起了昔日萧皇后对小安宫母亲的照顾, 他口含天宪,冷冷的道。 “萧后乃南阳嫡女,岂可受此侮辱。” “冯公公,在宫里给她找个落脚的地方。”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4章 巨野大营 阳城郡。 巨野战场。 大池南方十数里,楚军在此立下了庞大的军寨。 此军寨的建立者,最早能追溯到河南总督章丘泰时期, 那年黄河大水,乱民造反,为了收回开封,工部在此立下大寨。 圣昌二十五年,太平道国卷土重来,兵势强盛,楚军不可敌。 玄武军奉命驻防,丁撼山指挥后营又对其加固了一次。 到孟百川率领玄武军,在阳城战场鏖战时, 几番轮修下来,此地已是固若金汤。 巨野城寨长三里,宽二里,有六座望楼,十二座箭楼。 城高六丈,整体为夯土结构,内中混合了稻草跟树皮, 夯土基台巨大,上可通四马,城防堪比雄关。 此城寨设有马厩、蓄水池、粮仓,能容纳数万兵马驻守半年。 大营校场,此刻步三营的兵马正在操练, 大盾长矛,站如松,行如风,呐喊声、咆哮声,响彻营地。 校场黄土地上,烟尘四起,一片肃杀之气。 龙骧、玄武一直是大楚,不,乃至天下,都是最强雄狮之一。 宋国天公将军,因为在巨野战场两次击退玄武军,就被认为是名将。 由此可见,野狐滩之雄,玄武军的含金量。 大寨营道,马蹄滚滚,到处都是马蹄声。 一匹匹快马,奔腾而过,不时有传令兵进进出出, 相比于陈留,阳城郡巨野才是主战场, 玄武军驻扎于此,自然承担了更多的军事任务。 贾平庆收到了孟百川的邀请,今晚帅帐宴会,不醉不归。 是要宴会啊! 这次胜利太突然,也太大了。 十三营李保跟十七营的猴子,将那什么玄公将军陈达开玩弄于鼓掌之中。 两万人不到,就把济南郡豪杰五万人驻守的羊平山大营给端了! 顺手还去金水县,狠狠的修理了宁泽,令宋国损兵折将,颜面尽失。 以少胜多,攻城略地,两次野战,都是楚军大获全胜。 这的确是楚宋交战来,少有的胜利啊! 贾公公佝偻着身子,穿着武川镇祖传的两铛凯,他总觉的这玩意逢凶化吉。 玄武军营道,不时有路过的士兵对贾公公行军礼, 老贾偶尔挥挥手,偶尔笑一笑,就当回礼了。 玄武监军贾公公,当了六个月的叛徒! 那时候,兵卒们看他的眼睛都是赤红的,贾平庆一度担心,那天睡觉被兵卒杀了。 玄武门之变后,贾平庆拿出周云事先准备的圣旨,控制了玄武军。 令贾平庆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叛徒是假的,丁撼山竟然是真的。 北疆一个窝子里出来的,上刀山下火海,才咂摸这点基业。 丁不三是真想不明白啊。 秦王要是真的死了,谁会用一个背主之徒。 退一万步讲,他一没背景,二没出身, 至于那点能力,有个屁用,还不是被人当抹布丢弃。 前方栅栏里,有一个身材中等,面容刚硬的旅官, 他瞧见贾公公后,转头行了军礼,就继续训练了。 采花贼侯俊! 虽然他一再否认这件事,但大伙叫习惯了,他也抵抗不了。 为此,前段时间,项家三叔公去卢家旁支说媒, 别人一打听,好家伙采花贼,当日就把大门闭上了。 要说这卢家也是短视,侯俊二十出头,就担任旅官,还是皇帝嫡系, 几十年后,谁能看到呢?坐镇一方节度使,都不一定呢。 贾平庆踩过黄土路,再过几个营区,就要到帅帐了。 他苍老了,这几年辛苦啊, 贾公公不是在鬼门关,就是在通往鬼门关的路上。 玄武军的大纛立于大营中央,那里有一片高大的营帐群。 孟百川来了之后,玄武军实力回来不少,丁撼山跟孟百川差了一个档次。 帅帐前,一阵甲胄响动,三十名雄武的楚兵,对贾公公行军礼后,抬起营布,用手扶好。 “我尼玛,李保是个啥玩意?他算什么……” “老子在河原名动天下时,他还在武川镇摸鱼,老子都当玄武将军了,他才在楚兴城混了统领。” “狗日的,这几天都是武川镇李保兵家之雄,他配吗……” …… 帅帐里,有五张宴台,一大四小, 几个火头兵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这会发酒疯的孟百川。 摆满酒肉的左宴台后面,安庆瞧见贾监军来了,赶紧迎接,扶他坐好。 安庆如今外放了,担任步二营的统领, 孟百川归来时,安庆已经坐稳了将军之位。 当时也不可能三营二营再换,索性玄武将军,就接手了丁撼山的步三营。 见到贾公公露出疑惑的目光,安庆叹息一声,解释道, “刚刚还好好的,跟猛子争了两句,这会发酒疯呢。” 贾平庆好奇,孟百川还算稳重,什么话威力这么大? 直到安庆说,猛子认为,李保是武川老将, 当初分统领,不是为了平衡,他不见得输。 再说,步军之中,主战三营里,一直是杨延最强。 得得得!杨猛这几句真话,还真是没惯着孟百川啊! 今日营帐只有五人,贾公公对面的是两位雄武之士,杨猛跟霍怀安。 玄武门之变后,贾公公拿着圣旨,没太多波折,就进入了阳城。 国舅爷霍同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跪接洛阳皇帝令。 第二日,霍怀安就带领三千阳城骑兵,进驻玄武军大营。 帅台上,孟百川都气疯了,杨猛自是不会再多言。 他一身筋骨强悍,面容冷厉,自顾自的喝闷酒。 霍怀安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孟百川,又瞧了瞧杨猛, 玄武军两大统领闹矛盾,他这个外人,自然是不便多嘴。 只是此二人都是圣武皇帝的绝对心腹,希望别把口角带到战场上去才好。 帅帐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劝解玄武将军,都是一个锅里的,何必置气呢。 兴许是清河醉上头了,或许是孟百川觉得委屈,他一掌拍在大宴台上。 怒气冲冲的对着先登将军吼叫:“猛子,你给老子说清楚,咱在你眼里,连个李保都比不过吗?” “嘣!!” 孟百川此言一出,杨猛怒不可遏,一脚踢翻宴台,酒菜烤肉洒了一地。 先登将军昂首挺胸,怒目而视道,“孟将军,你似乎狂妄了!” “玄武军步二营、步三营,立营最早,只是走在前面而已。” “你看不见其他战营,已经追上,甚至超过我们了吗?” 杨猛早就受不了孟百川、丁撼山之流, 他们看不见差距,他们迷失了。 他们沉寂在野狐滩的威名中,日渐骄纵。 加之玄武军乃皇帝亲军,越来越多的权贵开始走路子了, 最近补充了一千后营兵! 杨猛简直想笑,正兵不补,补后营? 先登将军看了,那些人肤白貌美,做男官倒是可以,打仗就免了。 战场如此形式,还塞进来人手,这是摆明了给权贵子弟镀金的机会! 难道以后,弟兄们血战,最后还是洛阳将门子弟来摘桃子? 帅帐里,争吵声越来越大,贾平庆都劝不住。 孟百川虽然五十多了,但他横胸阔肩,身形壮硕, 杨猛虽然受圣武皇帝宠爱,但他可是项济的第一个武将。 随着矛盾升级,孟百川怒气上头,双手掀翻桌子。 玄武将军咬牙切齿,指着杨猛,恶狠狠的道。 “老子这就去高屯山找赵王,弄不来请战令,本将就死在大佛寺。” “杨猛,你给老子看清楚,孟百川比不比得过李保!” …… …… 第385章 少年将军 “本王叫你来了?” “没……没有,各处在胜利,将士们请战心切,猛子还跟我吵架,本……本将没办法,这才来了高屯山。” “哼!军中饮酒,私自增加后营,滚去那边跪着。” …… 巨野池旁,高屯山翠林葱葱。 大佛寺依山傍水,四十九间大殿若隐若现。 周云下榻之地,小院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传令兵来来回回,不时就有代表紧急军情的号角响起, 这些身覆红底黑甲的建安军子弟,进了院子都会好奇的望一眼菩提树。 此刻,老树下跪着三个奇形怪状的人。 一脸嚣张,眯着眼睛的大脑袋。 眼袋明显,人到中年的精瘦汉子。 面容粗犷,留着胡子的雄壮将军。 进来的传令兵似乎都很有默契,好奇看了孟百川等人一眼, 认清楚后,就会假装看一下菩提树,随后匆匆离去。 对此,大孝子眯着的眼睛更小了, 某一刻,李信生无可恋的对着孟百川道,“孟将军怎么也来跪着了?你该不会丢了巨野大营吧?” “胡扯,他要丢了巨野大营,那还能跪?直接砍头啊!” “那你又被储进良锤了一顿,要不被黄重削了一顿?” 大孝子好奇的询问孟百川,丝毫没有发现,孟将军的脸成了猪肝色。 面对李信的喋喋不休,玄武将军大声反驳,“老子军中饮酒……不,老子来这里请战的。” “赵王不战,孟百川长跪不起!” 说到战事,少将军李信就只能低下头了。 从他知道张县被徐州军偷袭之后,就立刻明白过来,楚军吃大亏了。 以前李保守着张县,徐州军离战场很远,不用怎么考虑徐州兵马。 如今,张县被夺取,徐州兵就在眼皮子底下,这成坐山观虎斗了。 本来宋军在各个战场都在挨打,长此以往,若是不出大变故,灭宋只是时间问题。 且宋国有一个天然缺陷,那就是战略纵深不够。 如果它拥有整个河北、河南、山东,那宋国就能坚壁清野, 即使战场打不过,楚军也攻不进去。 可宋国没有这种能力,它只有河南六郡,最多就是个诸侯国的地盘。 如今东楚军队来了,从圣清皇帝的利益考虑, 他必然要帮助战场的弱者,打击强者,最好楚宋两败俱伤。 所以,如今河南战事,不是楚军灭宋, 而是楚军要同时灭宋、灭东楚。 正当李保跟孟百川大眼瞪小眼,快要掐架时。 一声娇喝,从院子外传来。 “姐姐,姐姐,别生气,人很多呢!你给信儿留点面子。” “气死我了,李信这孩子一直惹祸,这次还带着李保!” ----------------- 大佛寺。 莲台庄严,烟雾缭绕。 周云于蒲团之上虔诚诵经,随后他郑重的上了三炷香。 如今战事焦灼,扑朔迷离,一切犹未可知。 此刻,河南战场,也许运气比实力更重要。 大雄宝殿摆放了几张太师椅,李贞还在安慰哭泣的李娘子。 刚才,兴许是青山寨大当家话说重了,大孝子竟然顶撞她。 这十几年来,从李家堡道武川镇,这孩子虽然淘气, 可这是第一次驳斥她这位母亲,李娘子的心都碎了。 周云拿来绣花布巾,小心的替娘子擦眼泪,他心疼的道,“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相公,妾身只是伤心,他这次惹大祸,不过说他几句……” 李娘子的话未说完,就被周云温柔的打断了。 他一边笑着给娘子擦脸,一边淡然的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者说,谁告诉你,李信惹祸了?” “李……大伙不是都在说,丢了张县,战事不顺吗?” 能在高屯山大佛寺,跟李娘子说这个的,不是李义就是李贞。 周云用脚想都知道是李义,贞丫头这几年小心翼翼,从不敢涉足大房事物, 哪怕这次李信大军出动,她早已知道消息, 但她却害怕惹上搬弄是非的罪名,迟迟不敢开口。 直到张县丢了,纸包不住火,李贞才跟周云报告了战况。 但令李贞意外的是,周云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或者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 那日,小院中菩提树下,周云只是笑了笑,喃喃的道: 不错,不愧是将门子弟,仗打的还行。 “娘子,你要多看看信儿的优点,不要总觉的他不听你的话。” “读书他的确不会,你也指望不了,但打仗他还是厉害的。” 闻言,素如秋菊,美若春风的李娘子俏脸闪过后悔, 刚才好像确实说重了,但她还是悻悻的道。 “李义不是说打了败仗,宋国战事可能都要延期了。” “谁告诉你打了败仗?李保跟侯莫陈崇攻陷羊平山,杀敌过万,又在万金坡杀败宁泽,这是胜仗啊!” 大佛寺,大雄宝殿。 三丈佛祖法相庄严,佛陀低眉,俯瞰众生。 周云风度翩翩,精甲羽扇,负手踱步。 他望着大殿中无数佛家法相,仿佛化为神佛,在河南战场神游。 北到徒门渡,南至羊平山。 千里战场,到处在厮杀,楚军凭借小股精锐力量,不停在扩大优势。 兵神系统中的兵力对比线,双方在极速拉近。 徐州军出现在了战场南边,对楚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但此刻,楚军兵威正盛,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周云眼眸深邃,淡然道。 “一切犹未可知,张县的丢失,虽然影响很大。” “但万金坡,信儿及时拉开了部队,楚军没多少损耗,只要兵马还在,就不算是败。” 正当周云开导身着红色绣花精甲的李娘子时, 大殿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甲胄响动,李义来了,他眼中全是恐惧,满头大汗。 “不……不好了,少将军带着侯莫陈崇走了,留……留给主公一封书信。” 打归打,骂归骂。 可周云清楚,大孝子可是娘子的心头肉, 只见座位上的红甲女将,急急忙忙抢过周云手里的书信。 “少年当从军,铁甲报家国!” “此番战场失利,乃李信之过,北疆楚儿,敢作敢当。” “此去,欲效仿龙骧旧事,必让张县兵马,无力威胁巨野。” “若能成,孩儿自当归来,面见母亲。” “若不成,孩儿便一去不回,遂了母亲心愿。” …… 李信竟然出走了? 虽说十七营在河南战场定义为斥候,出现在那里都是正常行军, 但武川子弟如此听从李信的命令,好像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李信不是十七营统领,侯莫陈崇才是。 大殿里,李贞一席精致的黑甲,此刻气氛微妙,她不敢多言。 李娘子哭了,趴在周云身上失声痛哭。 她很后悔,也很害怕。 徐州郡毒士了然何等厉害,李信就只有三千斥候骑兵, 怎么可能是圣清皇帝五六万人的对手。 佛堂下,莲花台前。 赵王周云牵着李贞,怀中搂着李娘子,他眼中闪过狠厉, 李信战场能力很强,十七营绝不可能轻易被抓住。 周云原本定下的战术是慢慢磨宋军,温水煮青蛙, 等宋国反应过来,已经是死局了。 如果进入这种节奏,楚军甚至可以先夺回张县,再灭宋国。 不过此乃稳妥之法,稳妥的事物,必然伴随缺陷。 这种战略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时间太长了。 快则半年,慢的话,甚至楚宋之战要打数年。 现在,李信小股精锐出击,绝对会缠着徐州军打。 短时间内,敌军看不清虚实,可能没问题, 但长时间下,了然的能力,大孝子很可能折损。 佛堂里,周云抱着李娘子,无奈叹息一声。 为今之计,只有提前决战了! 周云要全面进攻,逼迫宋军出城一战。 只是如此做,那就风险太大了,宋国主力可不弱啊。 若是楚军损耗太多,正遂了徐州郡的如意算盘,楚宋两虎之战,两败俱伤。 只不过,周云儿子都敢身先士卒,马革裹尸。 做老子的,难道还不敢打吗? 打的风险高,但获益也高 ! 这将是一场豪赌。 下一刻,大楚赵王眼里闪过精光,转头对李义道。 “高屯山大纛前移巨野,本王要全力攻宋。” “给孟百川进攻的军令,宋军若战,则灭之,若不战,则亡之。” …… …… 第386章 兵神赵王 圣武元年,九月二日。 建安军大纛出高屯山,进入河南平原。 大佛寺下,铁骑滚滚,一眼无边。 烈日之下,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自赵王进入巨野大营开始,十余万楚军便对宋国全面开战。 北起徒门渡,南至陈留郡。 楚国北疆雄狮进攻如同狂风暴雨。 除了攻城这种找死的行为之外,楚国十几个旅正军带领郡兵,在各处打击宋国有生力量。 一时间,阳城郡、开封郡、陈留郡,到处都是烽火。 ------------------- 开封郡。 徒门渡官道。 此地毗邻黄河,远离战场,宋国运粮的压力不大。 几个一身黄衣的老兵卒,背靠大树,遥望黄河,在粮车旁吹牛打屁, “他奶奶个熊,俺们几个运粮热的要死,宁老头在开封城连娶三个小丫头。” “宁老头身份高,他儿子是黄公将军,要我说,刘麻子才叫窝火。打仗没他,分好处有他了。” “刘麻子是个狗东西,他专门抄家,还拐骗楚女,给上头银钱,供渠帅们玩乐。” 老粮头们都在讨论,干完这几年,不当宋军了。 如今,上头的那些人一个个置办田产,迎娶小妾,心思都变咯。 这是一支粮队,按惯例运送五千石粮草去徒门渡。 大热天的,兵卒们有气无力,旗帜歪斜,几个粮头在树下躲阴。 三四个小队长成了倒霉蛋,在队伍里检查车轴、粮袋、兵员情况。 这里远离战场,宋国的运粮队,还是比较放松的。 黄戎衣队长询问了最后一辆牛车的几个老卒,他有些口干舌燥,仰头喝了点水, 随后挥手示意检查结束,自顾自的离去, 队长环视四方,黄河宽阔,河水滔滔。 这会有点河风,稍稍凉爽了点,不过等会进山得热死。 就在他将手里的宋册扎紧,准备呼喊粮头时。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楚军! 到处是楚军。 树林里,无数三人一组的楚军,圆盾弓弩,四面八方袭来。 “噗-噗-噗……”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马,他们分成四股包围粮队,弓弩手准头很高,出手必有人命。 粮兵队长呼吸急促,脚都吓软了,好半天他才反应了过来要逃, 脚下一阵用力,泥土翻腾,他撒腿就跑。 不远处,一位身覆布面锁子甲的弩兵被灰尘吸引。 这种距离,他很有把握,当即弓弩对准宋军,一箭射出。 黄河官道上,宋国粮队全军覆没,旗帜散落一地,到处是黄卒尸体。 草地上,有个粮队小头目口中冒血,双脚抽搐。 一支羽箭,插在他的背后,此刻他并未死去。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艰难的转头,看见黄河边,燃起熊熊大火。 “额……不,嗯……” 宋军兵卒还想爬过去,可下一刻,一柄锋利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 巨野池,南六十里。 此处乃是一片树林,林子边缘有个村庄。 三四棵老树下,一队骑兵马蹄踏水,走过小河。 旗帜飘扬,长枪泛着寒光,甲胄砰砰作响。 这是一支宋军精锐,为首的小屯帅面色阴沉,注视着百步外,火光腾腾的村落。 “叫弟兄们小心跟上,咱们进村看看。” 两百精锐骑兵,无论在那个地方,都算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了。 河南以平原为主,骑兵的力量更是被放大,小屯帅很有信心, 即使有楚军偷袭,他们也能从容撤退。 中原的村庄相对富足,这里有几十个带着篱笆墙的院落。 村口有家小酒馆,酒桌上,躺着几个宋军的尸体。 这一路茅草屋不少,这日头一点就着。 此刻火还在烧,加上这鬼天气,不少宋军精锐都被汗水湿透了。 身后马蹄响动,两位宋军斥候先后来到旗帜下。 “屯帅,郭村的三百人全没了,一个活口没留。” “楚军这次不一样,应该是来杀人的,粮草也全烧了。” 宋军腹地,杀人烧粮? 小屯帅眼神闪过异色,他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是老军旅了。 大楚赵王兵临巨野,这到底是进一步试探,还是发动总攻呢? 正当宋军小头目还在思索时,他的余光看见远方烟尘滚滚。 下一刻,二百宋军皆是一阵骚动,他们知道大事不妙了。 因为远方马蹄如雷,这是敌人大股骑兵来了。 他们就是宋军的精锐骑兵,这地方有多少骑兵,他们还不知道吗? 白底黑甲,战马雄壮,长槊如林,强弓劲弩。 小屯帅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这是玄武军的骑兵! “跑,弟兄们快跑!” “散开跑,散开……窑山集合。撤!” 从飞鸟的视角看,前方有一片升起黑烟的村落。 黄色兵卒四散而逃,带起烟尘,企图离开这片土地。 但黑甲兵卒的速度明显更快,一个个黄甲兵被先后杀死。 宋军铁骑中,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实小子,他左手骑盾,右手马刀。 他是宋军的精锐,他击败过南阳兵马,也跟徐州兵打过仗。 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红线,红线下,是妻子给的平安符。 他去年成亲了,成亲的那天,祭拜的是父母的灵位,是太平道给了他一切。 屁股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某一刻,他忍不住回头。 他看见六子被楚军骑兵一槊打倒,随后淹没在马匹中。 六子是他的队长,总说将来不打仗了,大伙不能散。 六子要跟他田地买在一起,弟兄们在一个村里生活,老了不被欺负。 宋骑眼眶含泪,昔日生死与共的队长,就这么没了。 忽然,宋国骑兵停下了,黝黑的农家汉子也停下了。 远方,烟尘飘起,玄武军的骑兵已经包围了他们。 一位甲胄精良,身覆长弓,手持长槊的玄武兵卒,策马来到前方。 北狄大马人立而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战场。 “宋国骑兵!投降不杀!” “宋国骑兵!投降不杀!” 噌噌的拔刀声不绝于耳,十几个宋军精锐眼眸赤红,互视几眼,皆是狂笑不止。 黝黑的农家汉子高举马刀,大吼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弟兄们,为黄天降临而战!” …… 远方几里之外,十二营大纛之下。 杨猛面色凝重,他看见了宋人的勇武,不比北疆的楚兵差。 他们义无反顾,为了太平道中的黄天世界而战。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些忠勇的战士,只不过是野心家们的工具而已。 圣武皇帝的降书,杨猛见过,开出的条件,可以说非常丰厚。 河南六郡遵从十七斩、二十三法,宋国所有民策不变,同时所有宋军既往不咎。 赐开封郡于储家,赐济南郡于陈家,赐陈留郡于宁家。 可储进良野心太大,他要的是天下,并不同意洛阳皇帝的施舍。 日头猛烈,这是没有悬念的屠杀,宋军一个也没逃出去。 这片战场,斥候营早就摸透了,本想钓大鱼,才叫来他这位先登将军。 杨猛目光锐利,扫视战场后,冷冷的道。 “这些都是勇士,将宋军的尸体集中,送他们体面的离去。” ---------------- 陈留郡。 羊平山。 大营辕门外。 十七营三千铁骑,沿着城墙五马排开, 黄土荒草之上,旗帜连绵,弓弩无数。 李信一改过去嬉皮笑脸,他头盔戴的很正,长槊跨马,一路巡视。 身后跟着两员大将,一人身材高大,手持双锤,浓眉大眼,正是童虎。 另一人青铜长槊,眼眸锐利,一派雄武之姿。 良久之后,李信来到十七营大纛之下。 他身覆玄甲,跨马扶剑,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武川周言,将要带你们,去打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此战生死难料,尔等可以退出!” 大孝子说完后,队伍里响起一阵喧嚣:这又是啥幺蛾子? 但不久便平静了,李信等了一柱香,队伍里依旧鸦雀无声。 日落时分,晚霞洒在十七营少年子弟的脸上, 他们洋溢着少年质朴的笑容,边镇子弟,见惯了生死,大多一脸无所谓。 某一刻,几个参与过武川镇木勤思力之战的少年,大声起哄。 “咱爹说,周言要是死了,我也别回去了。” “哈哈……是啊,营兵周言一死,我等何以见族老。” “周言,那年你答应的媳妇呢?老子花了三十贯,才娶的沃野镇关家丫头,你得加钱。” …… 羊平山大营。 夜里篝火连连,火头兵在彻夜忙碌,兽医在检查马匹。 十七营一人双马,有帐篷、吃食、箭矢、铃铛、拉线,十名兵卒就能形成战斗单位。 最大补给下,他们能够出战一个月。 这次李信要鏖战大敌,很可能再无补给, 故携带的物资规格,已经超过了军需限制。 一棵茂盛的老树下,大孝子小眼睛聚精会神,仔细观看舆图。 自从军打仗来,几个同伴从未见他如此认真。 童虎跟侯莫陈崇伴随左右,赵寒在为大军做最后的整顿。 某一刻,侯莫陈崇不想说,但还是咬牙开口,“徐州兵马都是精锐,咱们作战要留三分退路。” “不,一分都不留!” 李信的眼眸闪过异色,他冷笑道。 “咱们要消失,要穿插到敌后,要了然抓不住才厉害。” “我们是轻骑,真要是硬打,上官家的一万多骑兵,就能轻易碾碎我们。”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7章 宋国的勇气 “报,徒门渡粮草被焚,折损兵卒六百。” “报,巨野玄武军前压,楚将杨猛在窑山斩了张卫宋。” “报,羊平山一带楚军出现大股骑兵,疑似进入开封郡。” “报-报-报-报……” …… 开封郡。 宋军登封大营。 这几日储进良焦头烂额,自从赵王指挥家奴李保进攻羊平山开始, 宋军的战败急报,一天比一天多。 陈达开四万人来登封大营了,刘鲁给他安排了营地。 前脚玄公将军的事才闹完,后脚宁泽就来了。 双方兵将在帅营前差点打了起来。 宁泽怒斥陈达开丢了防区。 陈达开怒喷宁泽贪功冒进,万金坡的损失干他屁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他们把天公将军储进良,弄的哑口无言。 这两个人不同于铁人王跟黄重,很难处理。 他们在太平道国的基础上,都是自成一方势力,独立性很强,类似于大楚的豪强力量。 刘鲁的头发快焦虑完了,他只能和稀泥,将此事糊弄过去。 但这件事情,已经是储进良心里的一根刺了, 战胜楚国后,天公将军会找机会,削弱宁泽跟陈达开。 若是他们听话,乖乖交权就好,若是不听,那就是人头落地。 本以为羊平山就够烦恼了,没想到,最近两日,急报一封快过一封。 短短两天,宋军竟然在河南战场,十几个地方被楚军袭击。 刘鲁整理了兵卒折损的数量,储进良一看,当即心如死灰。 战死精锐三千,二线兵卒死伤近万,粮草十一万石被烧毁。 要怎么打下去,不用一个月,宋国就亡了。 大营之中,一道声音打断了储进良的思绪。 “刚刚收到消息,赵王大纛前移,似乎要全力攻打我们了。” 刘鲁从道袍兵卒手中,接过了一卷宋册, 犹豫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告诉了储进良。 树要皮,人要名。 北疆武川镇卧龙周云,那是何等厉害,自他崛起以来,几乎逢战必胜。 尤其是罗浮山、野狐滩,那更是令天下侧目。 登封大营,帅帐庞大, 此刻五虎大将都在,十一方渠帅也在。 加上大大小小的将官,营帐里不下百人。 随着刘鲁带来消息,大营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储进良捂着额头迟迟不语,大营里渐渐嘈杂起来。 “赵王来真的了,之前还以为他要拥兵自重呢。” “难怪如今艰难了,要咱说,不如就……” “怕个鸟,大不了就干,听说李娘子也来了,赢了还能一亲芳泽。” …… 宋国的将官里,有毛发旺盛的粗汉,有干瘦精炼的兵头,还有嚣张的土匪山匪。 他们大多淡定自若,胡吹海吹,议论纷纷,三句话不离娘子军。 唯有角落里,风度翩翩的萧洛,此刻如坐针毡,满头大汗。 他害怕啊! 等会又要问策于他,他除了会装,啥也不会!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此刻,营帐安静了。 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宋国将领,目光灼灼的望着萧洛。 大才凤雏轻挥羽扇,低眉沉思,踱步来到帅营中央。 兴许是此战对抗赵王,萧洛要仔细思索,故他久久未言。 当然了,营帐里,宋国将官都很有耐心。 某一刻,萧洛行宋礼,语出惊人道。 “此战的关键,不在楚,而在宋,” “天公将军必须找到兵戈的本质。” 兵戈的本质?云里雾里啊。 主位大椅之上,储进良额头更痛了, 他眉头紧皱,面露疑惑。 他在等萧洛解开答案,但风雏还未开口,刘鲁便恍然大悟道。 “兵戈的本质就是士气!夫战,勇气也,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宋军今日之困境,就是士气低落。萧才子,你是这个意思吗?” 萧洛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他就差说出,问题的关键,就是找到关键的问题了。 南阳才子风度翩翩,轻摇羽扇,显得高深莫测道,“刘军师所言即是,萧某正是这个意思……” 军师刘鲁乃宋国智囊,太平道的将官一直很服气。 此南阳凤雏才华更在刘鲁之上,他们两人的判断,令帅帐里十一方渠帅如醍醐灌顶。 是啊,宋国没有士气了。 以前,十二方大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如今,战场见到楚军,竟然会感到害怕, 如此情况,宋军如何能胜? “大将军,姚腾愿为先锋,与楚军决战巨野!” “天公将军,赵忠道愿当敢死之军,请大将军出战。” “请将军出战……请将军出战!” 宛如烈火烹油,此刻宋军将领群情激奋, 宋国营帐中,请战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储进良的身后,是一面巨大的万里山河图,关山险阻,黄河奔腾,长江滚滚。 万里山河中,黄线绣的宋国,只是红色楚国中的一片区域。 可宋自起于泰山来,兵锋所至,百战百胜,无敌于天下。 储进良也很疑惑,什么时候开始,宋国竟然不敢战了? 大帐里,萧洛能冒名才子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炉火纯青。 他身长貌伟,眼神闪烁着光芒,慷慨激昂道。 “宋国如今兵马军力皆在楚国之上,如此情况,尚不敢与楚国一争高下,将军请让萧某离去。” 激将法! 就是激的好像过头了。 萧洛此言一出,帅帐忽然安静,这是在侮辱宋国天公将军。 这摆明在说,储进良不敢打就是懦夫。 主位之上,黄甲道袍,天公将军眼神冰冷,缓缓拔出配剑。 他身形高大,踱步来到萧洛面前, 就在萧才子都以为装过头了,快顶不住求饶时, 储进良将宝剑双手奉上,恭恭敬敬,送于萧洛道。 “凤雏先生大才,储某愿与周云决战,但赵王乃兵家大圣,希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萧洛表面淡然,内心却在滴血,跟周云对弈战场,那不就和找死没区别。 可他身前,储进良态度诚恳,弯腰鞠躬。 左右上百个宋国骄兵悍将目光灼灼,满怀期待, 营帐里,被燃到了的宋军将官,甚至高呼他的名号。 “凤雏-凤雏-凤雏……” 他要是敢不接,估计下一刻,就是杀了祭旗。 大帐里,出现了令宋国将官热血沸腾的一幕。 只见风度翩翩的凤雏萧洛眼眸锐利,郑重接过长剑,嘲讽周云道。 “昔日,萧某名动洛阳,周云不过是一太师府旁听。” “周云如何是萧某的对手,尔等要记住巨野之战。” “因为此战过后,天下就只有凤雏,没有卧龙了!” 苍凉的号角响彻登封大营,无数兵卒在呐喊咆哮。 一道道烟尘从登封离去,几十匹快马奔向宋国各地。 他们将带去宋国天公将军的意志,宋国十一方渠帅的决心。 宋军将在登封集结,一战灭大楚赵王。 “咚-咚-咚……” 战鼓在大营里咆哮,无数仆从军、民夫、徭役开始劳作。 宋国大营里炊烟缭绕,数量庞大的火头营正在制作简易军粮。 北疆的饭团、胡饼这些东西并不难,中原的火头军一学就会。 开封郡,登封大营, 宋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全力启动。 ------------------ 夜晚。 冷风。 登封大营篝火连天,宛如黑夜中的星辰。 宋国军营里,传令兵进进出出,各地的战报,储进良都要慎重回复。 某一刻,传令兵走后,人公将军黄重进来了。 储进良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就继续处理各地的战事。 良久之后,坐在下首太师椅上的道门宗师开口说,“阿良,有没有想过接受楚国的条件?” “哼哼……”储进良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黄师叔,你觉得我们这些乱民,能相信大楚吗?” “杨双、梅朝远,甚至周云,那个不是前车之鉴。” 黄重还想劝说,却被储进良抬手阻止了,天公将军冷冷的道。 “身家性命,江山社稷,岂可托于他人之心?” 此言无话可说,人公将军自己也不相信大楚能放过河南乱民。 圣武皇帝项济虽然是仁者圣君,但他麾下的门阀权贵,岂会放过河南这块肥肉。 有造反这么好的理由在!最终河南的宋国势力,都会死于非命。 明月烛火,甲兵案台。 营帐之外,除了宋军巡逻兵杂乱的脚步声,帅帐附近一片寂静。 黄重见储进良一直在忙碌,也不便打扰。 他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时,忽然回头道。 “阿良,萧洛只是个草包,你要慎重啊。” 闻言,天公将军眼眸闪过精光,气吞山河道。 “我当然知道,萧洛不行,但大楚文魁郎才动天下,与周云齐名。” “我不信,宋国的兵卒信就行了。”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8章 雄兵聚河南 华夏的战争史上,虽然各个犄角旮旯,都会诞生强大的势力, 但一直都是,得中原者得天下。 河南沃野千里,人口众多,耕地无数,是王朝基业之地。 围绕此地,决定九州归属的战争太多了, 垂沙之战、华阳之战、宜阳之战、濮阳之战、昆阳之战、官渡之战、 睢阳之战…… 大魔导师在此展现传奇,战胜王莽。 曹孟德在此烧光通敌书信,彰显雄才大略。 北周北齐在此一决生死,胜者夺取天下。 如今,河南道又迎来了一次最强势力的对决。 巨野战场,面对大楚赵王咄咄逼人的进攻, 宋国天公将军展露了非凡的勇气, 他拜凤雏萧洛为大军师,集结宋国的兵马,誓与楚军争夺天下之归属。 大楚门阀豪强里,有识之士不少, 此刻,九州天下,群雄割据。 楚人江山内,有五股极强的势力。 河洛圣武皇帝,徐州圣清皇帝,成都蜀王,太原节度使,河南宋国。 但此五股力量中,最正统最强悍的,毫无疑问是北疆杀出的豪杰项济。 而唯一能挑战项济的,只有占据河南六郡的太平道, 其他无论是蜀王、徐州、太原,其精锐覆甲牙兵不过五万左右, 虽然是一方豪强,但不足以鲸吞天下。 唯有宋国,十二方雄兵威名赫赫,数百万子民众志成城, 此刻更是集中了举国之力,与大楚赵王一争高低。 各方势力的案头上,不停有细作传来消息,河南楚宋之战已经白热化。 楚军虽然攻势凶猛,但宋军也毫不畏惧,鏖战巨野。 宋国一直在增兵,到圣武元年九月十一日上下,登封大营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而与宋国不同的是,急需增强兵马的巨野赵王,迟迟没有等来河洛地区的大规模兵力支援。 在万般无奈下,楚军只能将散落在河南战场的兵马集中。 可大楚赵王已经派遣了一支北疆精兵,前往陈留战场,阻碍盘踞张县的徐州兵马。 本就兵力弱势的兵神周云,在河南战场,兵员数量就更捉襟见肘了。 如此情况看来,河洛楚军不容乐观,周云的不败神话,似乎要破灭了。 武川卧龙不仅要以一敌二,更似乎没得到河洛文武集团的大力支持。 一方是万众一心,集结兵马,巨野决生死。 一方还要分心兼顾两面战场,后方也没有过多的支援。 从河南的大局上看,似乎胜利的天平,在向宋国天公将军储进良倾斜。 ------------------- 宋国,开封郡。 开封城北,黄河涛涛,此地码头,货船连绵不绝, 宋国政治稳定,这里人声鼎沸,商贸发达。 城北数里,坊市林立,寸土寸金。 太平道崇尚人人平等,一开始入城分地,都是抽签, 不少普通兵卒家属,就抽到了此地。 靠着收租子,那是日进斗金,不少农家人都脱贫了。 一户大院子里,老农妇手腕戴着金镯子,今个亲自给几个孩儿烧了很多好菜。 孩子们大大小小都有,老的三十几,小的十五六, 有她生的,也有她捡的,都是黄河大水时的苦命人。 少年们还不懂事,壮实的老大哥吃着吃着,竟然泪流满面,哽咽的道。 “母亲……孩儿不孝!此番去巨野,可能就回不来了,望您保重身体。” 老农妇抱抱壮实的孩子,只是笑了笑,给他去锅里盛饭,慈祥的道。 “保重什么呀,你们要是死了,母亲也活不久的。” “这次好好跟着天公将军,莫要堕了咱屯子的威风!” 开封城外,几十里篱笆茅屋。 随着宋国政权稳定,开封地带也出现了流民问题。 宋国道圣储梁的行为,比洛阳官员好很多。 他安排二线兵卒修建了长达数里的茅屋,使得十万多流民有栖身之所。 随着宋国官员渐渐安置遣送,这里的流民慢慢消失, 如今此地,人少屋多,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庞大的茅屋群边缘,官道上站满了泪流不止的黄衣亲人, 他们挥手送别孩子,送别丈夫,送别父亲。 对方是北疆来的大楚双雄,是罗浮山、野狐滩之战,威名远播的边军精锐。 那些能打赢异族的楚兵,该是多可怕呢? 很多宋人拼命呼喊自己的亲人,因为离去,就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九月开封郡南二十里, 篱笆小屋,老树枯藤。 兵卒们走远了,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流民群怔怔的望着,久久不愿散去, 某一刻,他们再也忍不住,哭声一片。 他们不敢在出征宋军的面前哭泣,他们害怕影响了宋国儿郎的士气。 -------------------- “快,快走,前方的弟兄们,天黑前进入阳城军营。” “墨叽什么,灭宋就在巨野,大伙争取混个功劳啊。” 义县, 历来是大楚河南道出匪徒的地方。 这里是汝宁郡与阳城郡交接处,属于两不管地带。 此刻,一望无际的平坦官道上,车淋淋,马萧萧。 一支长达十数里的辎重队伍,嘎叽嘎叽,缓缓向巨野战场前进。 河畔古道,旗帜连绵,这是一支庞大的楚兵,足足两万多人。 有昂首挺胸,甲胄齐备,步伐整齐的精兵, 也有一些肩扛长矛,吊儿郎当的散兵郡兵。 更有一些甲胄都没有,就穿着红色葛布戎衣的民夫徭役。 宋国在集中兵马,楚国自然也在尽可能的抽调兵力。 汝宁郡、汝州郡、陈留郡、甚至河内郡, 附近能调动的散兵、郡兵,宛如小溪汇聚大海,疯狂向楚军巨野大营集中。 不同于宋军风萧萧兮易水寒, 大楚的底层军队,信心还是挺足的。 这支队伍成分很杂,各种兵卒都有,但士气不错。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大多在讨论立功之后,能得多少封赏。 圣武皇帝是很讲信用的,尤其是在军中。 他在洛阳登基的过程中,立功的将士们,都在兵部登记造册。 即使河洛财政再难,楚帝宁可自己拮据,也决不克扣立功的赏钱。 七皇子项济军武出身,他常常告诫身边的大臣, 不能让楚国的勇士,流血又流泪。 河洛皇帝讲道义,不苛责大头兵的名声远播。 这使得河南战场,楚军各地赶来的兵马虽少,但他们却士气高昂。 听着前线频频传来的捷报,大部分人恨不得再长两条腿。 生怕走慢了,抢不到前方的功劳。 似乎宋国如猪狗,战功唾手可得, 殊不知,这些东西要拿,得用他们的命去换。 两万多人的队伍里,自然不可能都是浑人,清醒的楚军还不少。 辎重大军的后方,吊着一支特殊的部队, 他们看上去凶神恶煞,颇有一番劫匪恶汉的模样。 没错,这些都是囚犯。 这是楚军的敢死营。 河洛地区,犯死罪者,逢大战,可入敢死营。 钟狄是个精瘦的汉子,六尺身高,戎衣都撑不起, 可附近五大三粗的恶徒,似乎都对他尊重有加。 他曾是虎牢关鼎鼎大名的绿林好汉,黑头山大当家,黑狐狸。 钟狄为人阴险,杀人不眨眼,出了名的黑吃黑,故得此称号。 此人兴许是大酒大肉惯了,在后世看来,该是害了胃病。 他吃不来多少东西,身材孱弱,这会行军急,更是要一名大汉背着。 “弟兄们,这回去巨野招子放亮点,别去抢什么头功,混个功劳,能回山就行了。” 身旁七八个簇拥他的恶汉匪徒,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遵大当家的命令。 唯有一人,身材高大,眼眸锐利,皮肤白皙,气质不凡。 他丝毫不给黑头山大当家面子,没有理会钟狄的嘱托,低头默默行军。 七八个弟兄面色阴沉,带着恼怒,但却不敢多言。 实力就是硬道理! 钟狄拍拍身旁的雄武之士,笑着说道,“秦兄弟,我黑头山有一至宝,乃长短金锏,是几十年前,一落魄将门之物。” “此物太重,长锏六十二斤,短锏三十四斤,加起来快一百斤了。” 闻言,秦寄眼里闪过异色,钟当家虽算不得好人,但对他无话可说。 身覆戎衣的前历山参将,对新拜的大哥行了楚礼,郑重的表示感谢。 黑狐狸眼中全是狡黠,比他笑的还开心, 一双死物换一个绝世猛将,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他已经托了黑头山的兄弟,长短金锏应该在路上了, 入巨野大营前,这对兵器就能送到秦兄弟手里。 钟狄靠在恶汉的背上,咳嗽了两声,他望着一旁的秦寄,眼里闪过精光。 战场冲锋陷阵,秦兄弟虽然厉害,无甲可不行。 他还得弄套宝甲,赵王的辅兵营里,应该就有,这对黑狐狸钟狄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黑狐狸思索甲胄一事时, 旗帜连绵,队伍的最前方, 有个北疆汉子,大眼担忧,小眼也是担忧。 几年前,梁大眼被主公周云骗了,入了这该死的神机营。 自从军以来,他已经摸索出了规律, 凡此营出战,要么是敌军快完蛋了,要么就是我军快完蛋了。 眼下宋国兵强马壮,三十万集结巨野。 这明显不是宋军奔溃之相,那他猜测,肯定是楚军艰难了。 义县官道,大军沿着河畔,蜿蜒如长蛇。 夕阳下,一江流水,势急如奔。 梁大眼跨马扶剑,遥望楚国大军,马车连绵,多达数百。 这不是辎重队伍,这是神机营。 一半是牛角重弩器械,一半是火油弹跟重弩箭矢。 梁大眼面色暗淡,神机营火力确实强,但就是这玩意太臃肿了。 小仗用不上,大仗一上,就是决胜时刻,功劳难混啊! 同一时期的伙伴,不管梁三还是赵阿四,都成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他依旧是中原王朝查无此人。 “哎……”神机营统领大眼瞪小眼,长叹一声,默默行军。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89章 逆势而战 阳城郡。 巨野大营。 广袤的河南平原上,一座巍峨的军寨傲然耸立。 几十里平地,无数楚人,宛如小溪,向前方的雄浑的城郭汇聚而去。 他们身覆红色戎衣,跟着前方兵卒的步伐,行军在河南大道上。 偶尔有清脆的马蹄声在官道旁响动,溅起飞尘,那是奔腾而去的传令兵。 一名北疆兵卒背覆三面朱红旗,快马接近前方旗帜连绵的楚军大营。 兵卒在校对口令后,踏马进入辕门。 军营里,人头攒动,到处是红甲楚兵,随处可见穿梭的马匹。 这是一场大战,一场决定楚国命运的战争。 虽然敌军数量远远超过己方,虽然宋国十二方号称精锐之师。 但那杆军旗在。 湛金十字枪,立于天地之间,金光熠熠。 它宛如神器,在昭示九州, 建安雄军,无敌天下。 帅帐前方,北疆兵卒看见了赵王大纛。 他熟练的翻身下马,几个护卫兵卒对其核对之后,收走了他身上的火漆书信。 巨野大营帅帐里,周云眼眸冷厉,左手扶着下巴,右手盘在胸口,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巨大沙盘。 宋国战书已下,楚军自然是毫无惧意,果断应战。 无论有多少阴谋诡计,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真刀真枪的硬实力。 巨野楚军胜,宋军将完全丧失战场,最终被楚国灭亡。 巨野若是宋军胜,河洛无兵,很可能被攻陷, 那宋国占据河南六郡跟帝都七郡,储梁就是天命所归。 营布被翻开,护卫带着书信,交给了从汝州郡赶来的主薄刘庶。 他此刻是周云副手,接过书信后一目十行,随后朗声道。 “记,死士营抵达巨野,神机营抵达巨野。” 帅帐里,刘庶的话音刚落,一名武川镇少年子弟便手脚麻利的翻找, 他找出了两营的兵册并呈上,随后在一份舆图上,标记了红点。 紧接着,顺手拿出一面红旗,写好小字后,插在沙盘之上。 一套流程下令,熟练的可怕,这是讲武堂新来的少年子弟。 沙盘前,他还来不及回头,就听见贞娘子冷冰冰的声音。 “记,玄武军弓弩手二千,归建!” “记,十五营三百骑兵归建,十五营全军回归。” …… 沙盘前,刘庶望着宋军的旗帜,太多了! 他们几乎占满了整个平原地区。 五虎大将军、十二方精锐、无数各郡的民兵,巨野战场竟然汇聚了三十多万的宋国军队。 楚军细作回报,宋国军民众志成城,面对强敌毫不畏惧, 老人送别儿孙,妻子送别丈夫,一路上全是可歌可泣的故事。 这支军队,让刘庶动容,也让他担忧不已。 他想到了沃野镇的北疆楚军, 那一刻,三十几万楚人军民,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最终击退了铁力可汗,成为了问鼎天下的地缘势力。 这一战的红利,让项济成了皇帝,让周云成了赵王, 让北疆五郡的楚人站了起来,成为楚国最强的军团。 “主公,各营都归建了,李保说要调两旅军队过来,他的意思,羊平山守得住。” 赵王周云的战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刘庶。 从北到南,上千里战场,楚军攻势如火,其实用的都是北疆最精锐的几个营。 大量郡兵只是起到了迷惑宋军的作用, 实际上,在斥候传递了准确信息之后, 担任出击剿灭任务的,一直都是北疆的十几个旅。 否则,二线郡兵怎么可能杀宋军如同猪狗,一路摧枯拉朽,干成一面倒的屠杀。 这和武川镇在雪林的打法是一样的, 利用宋军对战场的信息差,频频集中优势战力,打击对方有生力量。 刘庶的话,让周云的思绪回到了帅帐,他眼眸一冷,淡然道。 “告诉李保,巨野战场不需要他,十七营如果失败,他必须像顽石一样,阻挡徐州军。” 说到十七营,站立在帅位旁的红甲女将,眼里忽然闪过异色,但很快就平静了。 此刻是宋楚巨野大战,十七营周言是她的孩子不假, 但他也是一名楚军,一名顶天立地的楚国军人。 北疆军魂,同生共死。 平民的孩子可以死,将军的孩子,当然也可以死。 从进入巨野开始,不但周云没有对李信偏袒一兵一卒, 李娘子也变成冷血的娘子军统领,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战斗任务,不再理会陈留战事。 帅帐里,总有传令兵进进出出,期间来过不少将领。 孟百川希望自己的部队,能担任中军,并表示步二营、步三营完全扛得住。 周云要他滚蛋,担任中军前部的战营是余建山。 谁料周云话还未说完,孟百川眼神一转,告退之后, 没半个时辰,余建山就来了。 余家村的老农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口了。 他不敢跟孟百川抢,论战功,他远远比不上,论资历,孟百川也是老大哥。 对此周云很生气,孟百川怎么能随意唆使友军统领,更改赵王军令呢。 营帐外听墙角的孟百川见老余如此难堪,他忍不了了。 高大的玄武将军,跪在赵王面前, 他立下军令状,要是玄武军扛不住,孟百川提头来见。 如此情况,余建山也同意,周云只能勉为其难,将双方军令对调。 只是出了帅帐,孟百川才想起,阿骨部军师笑的很怪,似乎有点猥琐。 糟糕,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只是这会军令状立了,别说上当,就是上刀子,他也得去。 杨猛也来了,他提醒赵王注意宋将铁盖,千万别被王武击败对方而判断失误。 铁盖的实力,远远在他们同期的武将之上, 此人覆重甲,持重兵,携精锐骑兵破阵,绝对威胁巨大。 杨猛说的这一点,周云情报里早就有了,他也一直很重视。 宋将铁盖,雷公脸,长相怪异,天道十二正经全部开,乃是百年不遇的大将。 先登将军临走前,还希望赵王不要同意王武出战, 他的伤没好,筋骨之力损耗过重,此刻实力最多就是个九品。 只是这件事,周云眉头紧皱,无奈拒绝, 王武已经说了,如果赵王不让长平郡王家老五参加巨野之战, 他愧对圣武皇帝同床共寝之义,无颜见昔日定王,只能自裁谢罪。 帅帐里,周云有些恼怒的事, 北疆来的将领基本是求战, 而中原河洛将领,都是祈求补充器械居多, 如此做法,是在从侧面禀告赵王,他们的军队,战力不强。 可自古军队战力强不强,根本原因不在兵,而在将! 将都想逃,兵卒如何能战? 所有的大族中,以章家的表现最为激烈, 赵王周云虽然同意了河南各将门的要求, 但同时,他们也进入了周云的必杀名单。 傍晚时分,人都散了。 帅帐里只剩下刘庶哼着小曲,任劳任怨的整理军情。 某一刻,他忽然对着帅位上的周云笑道。 “主公,巨野之战,咱怎么看都是楚军赢面小,您有几分把握。” 闻言,周云望着外企海归,阿骨部军师刘庶道,“不高,七成吧!” “七成?那确实不高,以前主公都是九成的。” “本王说的七成是宋军!” 这?!刘庶猛然一惊,楚册掉了一地, 良久后,他才反应过来,躬身捡起军册。 楚国大军一直觉得武川兵神是有很大把握,才发动了灭宋决战, 搞半天,原来他心里也在打鼓。 帅位之上,周云眼眸深邃,全是无奈。 赵王出高屯山,入巨野大营,猛攻宋军,本就是一步险棋。 若是对方玩阴谋诡计,那周云就能玩死宋军。 可对方要是背水一战,那就很难办了。 从宋国天公将军储进良,无惧北疆楚军威名,敢拼死一战时,楚军就已经输了一半。 三十几万宋人,虽然有诸多问题, 但他们众志成城,哀兵必胜,那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楚军唯一的优势,就是赵王战无不胜的赫赫凶名。 北疆精锐在巨野不过三万出头,周云只有三万敢死之军, 十一二万各将门兵卒跟各地郡兵,虽然训练数月,但依旧不比宋军强。 因为他们缺乏勇气,不是兵卒缺乏勇气,而是将领缺乏勇气。 其实这个时候,楚国出战,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北疆楚军精锐,虽然在各个战场摧枯拉朽,但这种优势只不过是暂时的。 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宋军就会渐渐拉平战力。 这是战场的客观规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当活下来的人慢慢找到办法,宋军就完成进化了。 大孝子出走,虽然是决战的导火索,但却也让周云看见了宋国的勇武。 此太平道国,必须速灭,只能冒险一战。 “赵地精锐都在,咱们如此打,很吃亏的。”刘庶听完周云的言论,忧心忡忡道。 “大丈夫,行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本王欲要开天辟地,为九州创下一片朗朗乾坤,宋国这一关,必须过。”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0章 蜀地七郡 江水奔腾,浪花涛涛。 都江堰巧夺天工,它是民族瑰宝, 将成都平原从水旱之灾的不毛之地,变成了楚人的天府之国。 让蜀中地区,拥有了孕育强大政权的机会。 自刘邦出蜀,建立汉朝后。 也许是这方天地的皇帝紫气已经用完, 再无任何一个蜀中政权,得到天时地利的良机。 曾经大汉皇叔刘玄德,带着荆州文武豪强入蜀,可天不遂人愿。 刘备属于外来势力,他天然跟蜀中本土士族存在矛盾。 所以政权只能以大汉为尊,以兴复汉室为政治正确。 这导致蜀汉没有政治定力,荆州文武在屡次失败后,人才凋零,跟蜀中本土利益渐行渐远。 圣元皇帝时期,蜀中发生叛乱,这些反叛力量,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代的孟获。 由于蜀中栈道狭窄,交通不利。 河洛大楚朝堂,一时间根本无法调集军队入蜀作战。 加上这个时候,下层军事组织糜烂, 想对付楚中南蛮人手里两三万敢死之兵,不调集六七万正军也不可能搞得定。 更何况,南蛮造反,本来就是益州道将军府不干人事所至, 他两万七千铁甲正军,竟然只有三千兵马能战, 就这点兵力,他还死死守着自家巴西郡,错失良机,坐视蜀中战局糜烂。 圣元皇帝龙颜大怒,每年蜀地的军费投入上百万贯,基本被各级权贵掏空。 那个时候,蜀中已经没什么成建制的楚兵力量了,圣元皇帝为此焦头烂额。 他听信了兵部公孙尚书之言,让当年的五皇子项乾,带领一万虎卫军,携八万良家子入蜀。 这是圣昌皇帝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战, 长达一年半的平乱,让这支楚军吃尽了苦头,也让这支楚军完成了蜕变。 这一战诞生了很多楚人英雄,关西快刀霍全恩、长枪如龙霍雄等等, 但要说最耀眼的,那就是汶山郡——刘旭渊。 在成都平原,上千里蜀中大地,还有无数楚国大小宗族权贵。 蜀中的地主门阀,因为南蛮人叛乱,轻则损失钱财,重则举族皆亡, 他们急需一个强而有力的领袖,带领他们击溃南蛮人。 恰逢汶山郡良家子弟,刘旭渊异军突起, 此人骁勇善战,更生的有勇有谋,虽是农家子弟,但敢于死战。 他带领八百兵卒,入蜀山,过瘴林, 直接执行斩首行动,一路追杀南蛮首领鱼台劫勇。 他们在巴郡血战,在南广郡血战,终于,在江阳郡深山,刘旭渊追上了南蛮人的首领。 他一把古锭刀,连杀十几位蛮将,无敌之雄,威震南蛮。 最终,鱼台劫勇人头落地,刘旭渊一战成名,成了蜀人英雄。 后来,发生了成都郡将军府事件。 五皇子项乾在权衡利弊之后,同意了刘旭渊坐镇成都, 这在当时是双赢的局面,那年项乾还不是皇帝,急需刘旭渊这样的豪强支持。 而刘旭渊此刻实力渐渐雄厚,蜀中权贵皆视此人为盖世英雄, 他也不愿意再回中原当一个小官。 川人希望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领袖,而刘旭渊正是他们期望的豪杰。 就这样,只有八百人的刘旭渊,短短两年,完成了从良家子到一方诸侯的神话。 只是这一代蜀王,同样面对着历史上,所有蜀中豪杰一样的难题。 蜀国防别人容易,别人防蜀中也容易! 出川的路一直很难,成都是偏远政权,远离中原,一般很难有正统大义。 所以蜀国登场的办法,通常是等中原地区混乱,趁着外部孱弱的时候出兵。 天时地利人和,蜀中只能等天时,也唯有天时可以占。 只是这种情况苛刻,天时来了,蜀地的天时也要对的上。 首先,成都必须是统一的政权,否则无法集中成都平原的力量。 其次,这个统一政权的主人,必须有争雄之心,其麾下还有一套高效的政治人才。 就正常来说,蜀中的天时,比中原的天时还难等。 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很少有蜀中的豪杰出川争天下的原因。 ----------------- 成都。 蜀王宫。 享受了几十年和平的蜀地,繁荣鼎盛。 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此刻都不比大楚帝都洛阳逊色。 北疆商贸路线被打通后,蜀中地区也吃到了红利,商贾的数量增加不少。 成都平原得天独厚,有无数优质的商品, 如蚕丝、漆器、名贵木材等等,当然了,温柔的蜀女也算在其中。 今日一大早,树梢鸟叫。 蜀王清晨便来到花园,打熬气血之力,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此刻,刘旭渊周身血气沸腾,身体大汗淋漓。 王府花园是蜀王妃最喜欢的地方, 这里芙蓉遍地,争奇斗艳,一草一木,都是从安南郡运来的。 安南远离成都,瘴气弥漫,通行不顺,蜀王妃以此解思乡之情。 刘旭渊虽然五十多了,但双目炯炯有神,肌肉强健,一身武艺不下当年。 大石锤重达五百斤,但刘旭渊筋骨血管如小山丘蠕动, 额头虽然有汗珠,用的还算是得心应手。 这石锤是练力之用,此物不可能上战场,那太重了。 蜀王的兵器是一杆镔铁长刀,名古锭,重达六十二斤。 王府花园占地不小,足足数亩,小桥流水,匠心独运。 这个花园里,刘旭渊只有一片十丈沙地,沙地边缘摆放着十八般武器。 蜀王妃在成都地位很高,满朝文武,大部分是她的故人。 首先她是南安黄家女,成都与安南唇亡齿寒,黄家女自然地位不俗。 其次,黄昭君是刘旭渊的大恩人。 那年,黄家将门虎女路过成都大营,一眼就相中了站岗的刘旭渊, 她毫不避讳风言风语,堵在刘旭渊营门口,将此人拿下。 黄昭君认为刘旭渊不是池中之物,将八百家兵给了刘家大郎, 正是这八百死士,刘旭渊才完成了斩首行动。 就这份恩情,蜀王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就是这婆娘不会生儿子,连生五个,全是废物, 要是生个武川卧龙、文魁刘仁基,蜀王这个时候也得加入争霸天下的行列。 正当蜀王一边练武,一边埋汰婆娘时, 花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黄丞相来了。 此人乃是当年,刘旭渊打仗时的主簿,跟蜀王同生共死,是老兄弟了。 “哎呀,大王,你怎么还在练武?成都兵强马壮,不差你这点武艺。” 黄丞相恨铁不成钢,幽幽的埋怨道。 “议事大堂里,将士们讨论很久了,都等大王拿主意呢!” 花园沙地之上,石锤宛如有特殊韵律, 它跟蜀王强壮的身体似乎融为一体,巨力拉开筋骨的同时,也锻炼了力量。 “呼……哈!” 蜀王身形雄壮,跟上官虎有七分相似, 不同的在于,刘旭渊腿长,上官虎腿短。 蜀王刚一停下,几个伺候的秀美丫鬟,用极具诱惑的姿势,给蜀中雄主披上袍子,以免筋骨寒伤。 刘旭渊则一脸享受,擦拭身体后,靠在花园大椅上,自顾自的喝水,不理会焦急的黄丞相。 一旁的老兄弟急的跺脚,一个头两个大,这会宋楚大战,多好的机会, 哎呀!就这么看着。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行,行,黄天机,你说,咱怎么干?” 蜀王此言一出,黄犄哑口无言了。 天下最难的一件事情,就是做决定! 黄犄可没有魄力,做这数万蜀中兵马的主。 见丞相支支吾吾,刘旭渊拉着黄犄坐下,给他倒上一杯江南好茶,毫不在意的道。 “这事还用议?本王用脚想都明白,可问题是他们谁胜?” “孤要是知道宋国赢,这会大军出汉中,夺取雍凉二州,复大秦之故土,虎视关东。” “孤要是知道楚国赢,本王立刻老老实实偃旗息鼓,再送个废物儿子去洛阳。” 蜀王之言,黄犄叹息着摇头不语,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成都蜀王,封地只有一郡,理论上来说,他只能指挥成都的兵马。 但实际上,蜀中七郡,有六郡被刘家控制。 如果集结大军出汉中,那无疑就会暴露自身的实力, 这种情况,项济可是铁血帝王,他必然会大举灭蜀,那成都就没有退路了, 虽然此刻,蜀王遵了圣清皇帝, 但这无伤大雅,明天蜀地就可以遵圣武皇帝。 一个稳定且上缴赋税的蜀中,跟一个混乱且跟大楚决裂的蜀地, 项济但凡脑子正常,不可能没事来找刘旭渊的麻烦。 放眼天下,大楚的主要敌人还是两个异族强国, 漠北突厥的铁力可汗,和辽东高句丽。 “你看,老子这会问你,你又答不出!” “来这里就知道着急,显得你丞相在忙碌吗?” 花园大椅,黄犄眼神躲闪,只能战术性的喝口茶。 楚宋之战,没人能判断得了。 宋国集结兵力,雄兵三十余万,同仇敌忾,不容小视。 可大楚赵王,同样锋芒毕露。 他连杀五个门阀将领,各族各宗的将官只能血战。 巨野还打开银库,将封赏公告天下,十几万楚军此刻士气如火。 武川镇自崛起以来,逢战必胜, 周云敢打,那必然有绝对的信心。 蜀王瞧着窘迫的老兄弟,不禁开怀大笑, 但下一刻,他便躬身敲着雕兽檀木小方桌,眼眸冷厉的道。 “本王要早知道,周云怎么厉害?当初老子早绑来了。” “他喜欢将门女子是吧?本王叫蜀中七郡,每个将门送一个美女来。” 说起这个,黄犄悻悻的笑了,要周云能是蜀王集团的将领,那就太好了。 无论东出荆州,还是北出雍州,有周云当大都督,一切都是很容易。 风吹芙蓉,香气宜人。 小桥流水的花园中,时间在不知不觉飞逝。 刘旭渊跟黄犄躺在大椅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们的声音在蜀王府花园树枝飘荡,在繁荣鼎盛的成都府上空飘荡。 “老子要早知道王右宁那么猛,一个小妾算什么,还用偷?孤送给他。” “黄天机,要是能带着结果去打仗,周云也不是本王的对手。” “天下之事,最难做的,就是决择!”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1章 王台村 圣武元年,九月二十日。 辛已、煞西、冲蛇, 宜开市、挂匾、出行、安床。 从黄道吉日看,今日冲西,对战场西侧楚军极为不利。 但四丈将台上,建安军大纛下, 周云眼神戏谑,对此嗤之以鼻。 楚军以少敌多,本就是逆天而行,何须黄道吉日。 今日,九月二十! 正是宋国天公将军请战书上的日子,是楚军与宋军的决战之时。 王台村! 这个昔日毫不起眼的小地方,如今成了天下的焦点。 巨大的帅台之上,周云身覆玄甲,扶剑而立, 青山弓和饕餮二刃槊由亲卫携带。 刘庶在右,阳城侯在左,后方是五十名武川镇护卫。 八面大战鼓耸立,十六个壮汉上身赤膊,膘肥体壮。 帅台上,霍同一身重甲,手挎腰带,目光炯炯的遥望战场。 阳城侯心里很清楚,大楚有无数势力,在等待这场大战的结果。 远方十里,黄色的海洋遮天蔽日,淹没了王台村十里平地。 宋国的将台不高,但建的很大,上方足足有几百兵卒护卫。 天地玄黄人,五杆大纛迎风飘扬, 十二方战旗,拱卫宋国,气势不凡。 其将台四方有龙角,中间有八卦,显然储进良是花了心思的。 王台村此刻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几十万兵卒是棋子,而两方将台就是老帅。 楚宋两国,谁先砍倒对方的将台大纛,谁就将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宋军萧洛摆出的阵型很普通,简简单单的五品之阵, 前二后三,中军被四股庞大的力量包裹。 每股力量大约六万人,中间有无数个小方阵,构成了庞大的阵型。 这是一场国力之战,拼的是真刀真枪,阵型本身也没什么太多花哨。 相比对面宋国,楚国将台朴实多了,大木直来直往。 数十面战旗环绕,它们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阳城侯在周云的身后,透过周云的甲胄肩吞。 他看见几十里大地,人头涌动,旗帜连天, 长矛闪烁着星光,洒满了这片土地,人群就似蝼蚁,微不可见。 如此战场,就算绝世猛将,在这种兵卒海洋里,也显得非常渺小。 阳城侯从肉眼上判断,楚军的数量大约只有宋军的一半。 但此刻,双方士气却截然相反, 楚军斗志昂扬,呐喊声不断。 而宋军却是垂头丧气,哀怨不已,仿佛即将进行的是,生命中最后一战。 第一支兵马的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双方不会派遣最强的部队,但也绝对要用精锐兵卒, 毕竟第一场很重要,周云跟储进良都不会放弃首胜。 楚军上场的自然是第十一营,余建山。 论名气他们不如龙骧、玄武,但论实力,他们可不弱。 这个起自武川镇北山的楚营,在哲哲时期,就是精锐了。 如今,更是历经数年的职业化训练,其兵卒何等雄壮。 战场上,战鼓如雷,旗帜潇潇。 第十一营的士卒眼中带着蔑视,踏步前行。 北疆雄狮早就等不及休理宋国所谓的精锐了。 他们吼叫声如同海浪,响彻这方战场。 大盾如墙,长矛如林,挥舞之下,千人如一。 强弓劲弩,随着军令旗号,宛如一片片乌云,遮蔽宋军的方阵。 宋国出战的是十二方精锐之一,大渠帅姚腾, 此人在宋国大帐中,立下了军令状,首战若输,提头来见。 姚腾有一万人,其数目是楚军的两倍,过去南征北战,功绩赫赫。 宋国人一直认为,不,哪怕天下人,都认为这方精锐能跟大楚北疆雄狮并立。 就算把他们拉到阴山战场,宋国的大渠帅姚腾一样可以扛住草原铁骑。 但今日,王台村一战,宋国高层才恍然大悟。 北疆雄狮的兵马强度,远远超过了他们。 两支雄兵用的都是鸳鸯阵,大盾在前,狼筅长矛,羽箭在后。 但双方的差距却很大,首先在器械上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楚军的大盾是阴木铆接铁皮,锻造之初就是用来挡草原骑兵的。 宋国的大盾只是一般的厚木头,在中原地区,这种盾牌已经足够用了。 长矛也没得比,武川镇强悍的生产力下,其长矛都是百煅钢,更带有血槽、前刃等小细节。 而宋军长矛,还是过去的老一套,只不过做工上,确实真材实料。 弓弩就更比不了,宋国连南阳弓都用不上,更别说青山弓了。 器械上的差距,还不是根本原因。 最大的差距在训练,十一营职业化军队,他们长期训练协同。 并且在过去两年的北疆战场中,他们逐步改掉了很多不需要的战术,加入了很多实用的手段。 如此多重情况下,五千人的十一营, 宛如铁犁破开泥土,将宋国十二方精锐中的大渠帅姚腾,打的丢盔弃甲。 这一刻,宋军将台鸦雀无声。 黄色大旗下,宋国高层面色凝重,北疆楚军果然实力强大。 过去,宋国军队显得厉害,那是跟节度使牙兵对比。 如今,同建安军十一营搏杀,他们显然不是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 这场首战,令楚军士气大振,而宋军士气萎靡。 但实际上,宋军上当了! 阳城侯是老将军,昔日也指挥过大型战役。 但老实说,短短几日接触,他就明白了一句话,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他跟周云的差距,那是萤火与皓月。 河南楚军,王台村战场, 最强的步营,不是玄武军,是第一场的余建山。 北疆十八将中,有十四个战营,四个辅营。 当今天下最强步营毫无疑问,是步一营杨延, 这支纯由北疆武川子弟组建的雄狮,一直是战场最恐怖的杀器。 但可惜,这支部队此刻在驻守楚兴城。 除此之外,过去最强的,的确是步二营、步三营。 但玄武军历经变故,实力不如过去了, 而后发的十一营余建山、十三营李保,十六营张马。 他们的真实战力,实际已经超过了玄武军的两个营。 但张马在龙骧军,这会和北狄人在卿卿我我。 李保在羊平山,替楚军守着徐州兵马。 此刻,王台村战场,自然就是余建山为步军之雄。 至于十八营,兵是不错,就是将太怂了。 丁肆业只想摸鱼,根本没有立功的打算, 这也是周云综合考虑,上余建山的原因。 阳城侯是真的佩服周云,他又用了一次田忌赛马。 周云第一场便虚张声势,制造了楚军远远强于宋军的假象。 ----------------- 巨野战场。 楚军后方数里。 一名武川子弟用力挥舞马鞭,他满头大汗,身体几乎虚脱。 但此人却咬紧牙关,仍希望快点到达战场。 忽然,马匹嘶鸣,一阵灰尘翻滚, 雄壮的北狄大马口吐白沫,抽搐几下,已经跑死了。 武川子弟很伤心,这是父亲从马厩里给他选的,花了家里几十贯。 大楚的军队组成很自由,门阀子弟连宗族兵都能入伍, 那自带马匹军备,不仅允许,赵地还有银钱补充。 烈日当空,前方几里外,喊杀声、咆哮声,响彻这方天地。 今日的阳光似乎特别刺眼,武川子弟感觉太累了,浑身一点力气没有。 他努力的找到一棵树,打开水壶,猛地灌了几口。 也许是清水的凉爽,也许就是休息了一下,他忽然感觉有点力气了。 武川子弟摸了摸胸口,这份军报太重要了,他必须马上禀报赵王。 只是,他猛地欲起,却发现脚根本不听使唤,软弱无力。 “砰!” 一声闷响,武川子弟再怎么努力,也坚持不住了。 他的眼睛开始迷糊,意识也似乎即将消失。 但就在最后一刻,他看见一个人, 一个瘦弱的人,将手伸进了他的胸口。 武川子弟猛然一怒,力量回来了,模糊的画质瞬间清晰。 他左手闪电般的扣住敌人,右手拔出制式短剑,抵在对方脖颈。 他没有杀人,不是因为他不能杀。 而是这个人他认识。 武川镇昔日的玩伴,因为身体羸弱,被军队淘汰了。 “你怎么在这里?” “说……说来话长,但这个东西可以交给我,我会带给主公的。” 武川人相信武川人,送信的任务完成了。 这名传令兵卒仿佛失去了灵魂,下一刻仰面栽倒,人事不省。 瘦弱的玩伴看了看太阳,他必须走,但他也不能丢弃同胞。 下一刻,他一咬牙,尽力将他拖到树阴底下。 随后,瘦弱的农户,骑上一匹快马,前往楚宋战场。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2章 血肉磨坊 如果是一万人跟一万人对战,那武将的作用很大, 但若是几十万军队搏杀,那武者的力量,微不足道。 这个时候,将帅的指挥能力,远远比绝世武者重要。 王台村战场! 宋楚交锋前沿,此地已变成了血肉磨坊, 前方数里,先头部队近十万在厮杀。 兵戈碰撞之音不绝,马蹄轰鸣之声不断。 前线乱兵之中,到处是残肢断臂,羽箭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人如墙进,兵如兽潮,置身其中,宛如置身海洋, 这种情况,只要人倒下,那就是一团肉泥。 到处是行军的呐喊声,四面八方全是铁靴踏土之音。 没有任何兵卒能回头,这是一场几十万人的国战,一场楚宋的生死战。 但凡掉头者,后方兵卒便可毫无顾忌的斩杀逃兵。 何况这种战场,兵卒目之所及,全是旗帜跟楚兵。 他也看不见远方,也根本分不清前进后退,只能听从队伍直系长官的号令。 王台村,宋楚决战。 既是楚宋统帅的博弈,也是基层兵卒的博弈,更是整个军队体系的博弈。 兵备、训练、士气,都是这场战争的决定因素之一。 “咚!” “咚!” “咚!” 楚军的八面战鼓,宛如天雷,威压此方战场。 河曲马上,徐郡公紧了紧颤动的旗杆,忧心忡忡的望着战场。 他是河洛虎牢关后四十里,徐县的将门。 昔日徐县只是个小村庄,其父在洛阳之乱立了大功, 皇帝赏赐了田地,他们家族也就壮大了。 徐家只是个小门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眼下,徐郡公呼吸急促,他很紧张,前方的战线很快就要推过来了。 那杆宋军八卦大纛,徐郡公一眼就认了出来,人公将军黄重。 狗日的,进攻南翼的黄甲兵,竟然是宋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马匹上,徐郡公哭丧着脸,他觉得很倒霉, 咋就抽到了这个位置,晦气啊! 正当徐郡公唉声叹气时,几个老头兵靠了过来, 他们大多有白发了,农耕时代,人老的快,四十多岁头发全白的很多。 “徐族长,后山几个庄子还是想问问,砍一个宋人,真有十贯钱?” “是啊,是啊,徐老大哥,你可不能昧着良心,骗咱们送死。” “今个必须给句话,实在不行,你们徐家免租子也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徐郡公怒火中烧,对这部队勃然大喝道。 “乡亲们,我徐郡公为了大伙,在营帐拼死拼活,抢来前线部队的名额,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吗?我徐家那么多地,不干也成啊!” “徐大狗娶你亲了吗?徐蛋子你连地都没有,谁嫁给你……” 徐家族长发怒了,几个老刺头不禁面面相觑,蔫了吧唧的。 河曲马上,徐郡公一脚踢翻平日里喜欢争水的徐文集, 这王八蛋,就怪他爹二十钱,给他起个大名,果然是个能惹事的主。 “你们给我听着,一个宋军十贯钱,童叟无欺。” “钱不够,到时候圣武皇帝用田地抵,尔等放心杀敌。” 老人们走了,他们带去徐郡公肯定的答案。 徐县这两千宗族兵都在高声呼喊,他们兴奋不已, 此刻,宛如海洋的宋军已经不是敌人了,是他们的田地。 战马之上,徐郡公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糊弄过去了。 赵王死令,不前者斩! 章严自恃宗族庞大,这会脑袋都在旗杆上挂着。 不过徐郡公觉得他活该,真是不识时务,连国舅爷阳城侯都得乖乖听令, 阳城本家两万兵马都拉来了,章严还在想偷鸡摸狗之事,简直是找死。 赵王周云,是从北疆雪林溃败杀出来的豪杰,难道会是善男信女? 忽然,徐郡公有些呆愣,他咽了咽口水,惊恐的转头, 他望见了巍峨将台之上,旗令左三圈挥动,他又听见了进攻的战鼓声。 哎!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下一刻,徐郡公对着宗族一声大吼,“徐县兵,冲锋!” 只是徐郡公没想到,本以为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徐县两千人悲壮的冲锋。 没想到大伙争先恐后,生怕走慢了,这好买卖没了。 如此情况,徐家族长面露焦急,心如死灰,他一个劲的‘喻’……想要控住马匹。 可这会两千宗族父老裹挟着徐郡公,哇哇叫的向前冲, “啊……杀,阿狗,给我上。” “哥,哥,带着我,我也要媳妇。” “三儿,你带小刀,记得割耳朵,一只十贯钱!” -------------- 楚宋大战,赵王周云堂堂正正御敌,用的是天地四方阵。 楚军一共三个梯队,每个梯队五万人,内中有无数小方阵。 最精锐的玄武中军,处于第二梯队。 在每一层梯队交接处,都有一批骑着北狄战马的特殊部队, 他们一字排开,身覆马刀,手持弓弩。 这就是楚军督战队! 督战队只能看前方,不能回头,但凡有人后退,即刻射杀。 徐县宗族的后方,督战队官姓赵,大名赵翟让。 他手里的弓弩,箭矢已经上弦,为了避免误伤,此刻弓弩抬起,羽箭对的是天空。 上元节后,赵翟让在皇宫大狱,很快就赶上了圣武皇帝登基大赦。 回家屁股都没坐热,听父母说正妻去了娘家,他还没来得及去寻回来, 圣武皇帝的黄门太监就到了,没有圣旨,没有口谕,只有一卷圣人书籍。 赵翟让愣在院子中,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被左邻右舍的行为震撼到了。 黄门太监一走,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赵宅,门庭若市,木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赵家一时喧嚣不止,人头攒动,父母在吆喝亲朋好友,好不热闹。 而庭院里坐着的赵翟让,却仿佛就像个局外人, 看着人群川流不息,他心中说不尽的孤凉。 半个时辰不到,正妻风风火火从娘家赶回来,收拾屋子,贤惠的很。 三四天后,赵翟让走了, 他不顾赵家宗族长的反对,重新回到军旅。 十五万楚军中,有八个督战校尉,赵翟让就是其中之一。 官职不高,只有从七品,但只要能跟兄弟们一起,赵翟让无所谓。 弟兄们都知道,圣武皇帝已经在给他安排官职了, 见他去了军中,此事皇帝才作罢。 弟兄们都为他惋惜,但赵翟让每次都是笑笑,就揭过去了。 “前方徐县兵卒上了,二队三队注意,但有回头,即刻射杀。” “是,二(三)队尊令。” 徐郡公这类宗族将门,偷奸耍滑,一直是督战队重点关注对象。 他们有家有业,到此打仗,主要是因为没办法。 皇帝出征,尔等世受皇恩,违抗圣命不参战,等着被皇帝抄家吗? 所以像张家、龚家、徐家、刘家这种,那就是王台村战场,意志最薄弱的楚军。 只是前方楚宋战线,出现了令赵翟让大跌眼镜的一幕, 徐郡公竟然大旗冲锋,一股脑的扎进了黄重的军阵, 此刻厮杀的尤为激烈,双方竟然打的不相上下。 这种情况,令赵翟让等几个队官面面相觑, 看来将门子弟,还是会打仗的,这徐郡公就是个能战之人。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3章 虎卫军卓神通 纵观历史,在武将的一生中, 很少能同时拥有精锐的兵卒,跟英明的统帅。 像两宋那般,即使有再多猛将,那也是白给。 南北朝时期,六镇精兵却截然相反,他们迟迟得不到英明的领袖。 直到宇文泰、高欢出现,才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此刻,王台村。 虎卫军三千人将,宣威将军卓神通就得到了机会。 自二月开始,伏牛山大营不断涌入新的优质兵员, 卓神通因玄武门之变有从龙之功, 甲胄、器械、兵员,各部门都是一路门庭大开,畅通无阻。 此次东征宋国,虎卫大将军夏侯仁并未随军,在太极宫陪伴太上皇。 伏牛山的大军也不是倾巢而出。 十个营的兵马,一共只来了三个营, 两步一骑,共计一万伏牛山精兵出征河南。 这在卓神通看来,简直就是扯蛋。 两万五千甲胄精良,训练有素的兵马,竟然在洛阳里吃灰? 河南一战,不是剿灭匪寇,也不是平定乱民, 这是在跟大楚旗鼓相当的军事强国,进行的一场国战。 虎卫军大纛之下,卓神通一身制式楚甲, 他右手持长矛,左手扶着刀柄,雄姿英发。 他的家门不高,配置不起玄甲或者鱼鳞甲等昂贵之物, 只能在后勤,领了一套统领级的标准甲胄。 这也就是碰上圣武皇帝,若是在过去,这套上好的武川镇扎甲,他用钱买都拿不到。 胖子从队伍里奔腾而来,他一路拥挤,甲胄砰砰作响, 他本就身材魁梧,此刻一身楚甲,就像个红色的酒桶一样。 如果说徐家跟章家那些个门阀兵只是配角,打的是边边角角的宋军, 那么虎卫军楚国支柱力量,干的是正面冲击的敌军精锐。 此刻,他们大盾如墙,长矛如林,除了弓弩差一点,其他都跟北疆主力没什么区别。 “卓哥,卓哥,今个不对啊!” “郡兵跟那些门阀子弟一个个吃药了,打得很顽强。” 闻言,卓神通眼中闪过异色,环顾战场,确实跟胖子说的一样。 这超过虎卫军的预计,一开始,他们认为郡兵会是突破口。 所以虎卫军做好了接应的准备,甚至接到了赵王的军令,随时支援败退的二线兵马。 可到现在为止,虽然宋军在总体量上远远超过楚军, 但此刻,喊杀震天的王台村战场,楚军场面占据上风。 无论是第一场较量,还是目前七八里的战线厮杀,都是楚人在压着宋人打。 “好事啊,何故如此惊慌?” 卓神通不明白,这明明是大好消息,怎么胖子不是很开心。 水桶一样的大胖子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面容烦躁,咬牙道。 “卓哥,你什么不缺,当然无所谓。” “可弟兄们都是苦哈哈,这会一个人头十贯呢!” “大伙都等着分钱啊,咱们拼死拼活,二线兵卒捡现场成,弟兄们不服……” 现在是宋军主力是虎卫军在扛,人头少,自然银钱少。 可边缘的门阀郡兵部队,打击的是相对弱小的力量,他们活少还价钱好。 这打生打死的虎卫军卓神通部,自然是不服气的。 正当大胖子发牢骚之际,卓神通看见了战场上,可怕的一幕。 “嗡-嗡-嗡-嗡……” 号角雷动,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 宋军两翼投入了海量的军队,旗帜如稻草,遮天蔽日。 他们如同潮水一般,排山倒海,向楚国大军涌来。 可楚军防守两翼的郡兵,不但不害怕, 反而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了, 大盾撞击,刀剑肉搏,金戈碰撞之声不绝,战场打出了一条明显的兵器线。 七八万人的楚军前部,硬是跟十五六万的宋国军队,打得难分难解。 “卓哥,卓哥!军令……是军令,叫我们见机行事。” 大胖子激动不已,将台帅令, 虎卫军跟十八营支援前部战线,填补漏洞。 此情此景,卓神通低眉不语,他在犹豫, 前方可是血肉磨坊,投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毕竟这三千虎卫可是他的心血,若是折了,那就再也补不回了。 可眼下,弟兄们群情激愤,若是不战,那岂不是懦弱之主! 卓神环视战场,所有楚军都在向前冲,他不禁心一横,怒吼道。 “弟兄们,杀,杀啊,冲峰!” “弟兄们,打出虎卫军的风采……” 楚军将台之上,战鼓如雷。 猎猎作响的旗帜后面,是一位身覆玄甲的儒将,周云眼眸深邃,镇定指挥。 自开战起,武川卧龙每一条军令都是深思熟虑,且都是最好的选择。 到目前为止,前方七八里战线,足足有十几个战场。 但宋国天公将军储进良,连一个战场的优势都没有拿到。 刘庶自信满满,带着轻蔑的笑容, 某一刻,阳城侯跟这位北疆军师相视一笑, 他们对王台村之战,充满了信心。 楚国郡兵打的很顽强,前方红色海洋在跟黄色海洋剧烈碰撞。 虽然宋军明显更多,但他们前线却是在慢慢向宋国推, 搏杀的情况很明显,宋军处于下风。 阳城侯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赵王周云的提前谋划。 大战前,武川豪强周云将裴家、龚家等,几个大族将领抓了起来。 皇城司摆出了一堆楚册,他们欺压士兵、贪墨军饷、损公肥私。 人证物证均在,裴严与龚道等几人虽然心中不服,但也只能磕头认错。 他们想着,等这次风波过来,迟早有周云倒霉的时候,到那天再慢慢算账。 可武川兵神不给机会,赵王手起刀落,杀了这些军队里的害群之马。 随后,湛金十字枪下,三万北疆雄兵在侧。 河南最大门阀,阳城侯带头立下军令状, 国难当头,楚人有责! 兵卒退后者死,将官退后者抄家灭族。 如此铁血镇压下,七八万各宗族兵马,再不敢偷奸耍滑,这次血战是逃不了的。 但赵王周云,也不是一味的打压,而是萝卜加大棒一起用。 他效仿了罗浮山楚军的行为,段谋神用的是大纛立木,而周云用的是邸报加赵王大印。 罗浮山那种营养不良的楚国兵卒,尚且能在巨额封赏下,士气大振。 更莫说圣武皇帝跟赵王治下,伙食提升了数个档次的河南楚军。 实际上,自从赵王五月份接手河南战场以来, 楚国朝廷在兵卒粮草跟兵卒武备上的查打力度,可谓恐怖至极。 很多楚军将领,在局部战场,作战不利可以, 事不可为,请示后方,希望撤退可以。 实在不行,损失大了,请求后方休整,暂时避战也可以。 但若是谁敢克扣了兵卒的吃食,兵卒的武备,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种大楚中枢的硬性打压政策,各地郡兵比宗族豪强兵马力度大很多, 毕竟郡兵没有太多复杂的背景,不敢忤逆赵王之命。 宗族豪强势力,盘根错节,手段通天,他们胆子可大的多。 但门阀的将领也不傻啊! 用楚国的粮草,喂自家的兵,这特么傻子才不干。 如此情况下,整个河南十几万二线楚军,综合兵员素质,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加上周云本就淘汰了老弱,这使得王台村的十几万兵马,整体强度并不弱。 这也是河南战场有识之士,认为楚军能赢的关键原因之一。 因为做没做事实,底层的楚人是很清楚的。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4章 黄公将军宁泽 阳城郡,巨野。 王台村。 烈日当空,酷暑之下, 身覆甲胄,简直就是折磨。 几十万战场又水泄不通,很多兵卒因为极端炎热,已经出现晕厥了。 但此事,乃是战场搏杀关键时刻,脱甲那就是死路一条。 “咚!!” “咚!!” “咚!!” 两大强国,战鼓如雷,响彻这方天地。 战场之上,从苍鹰的角度看,红色海洋跟黄色海洋在不停碰撞,溅起无数浪花。 而那每一朵红色血雾,都是楚宋两国骁勇之兵的血肉。 此刻,战场发生了一件大事,两股特殊的水流相撞了。 虎卫军两个营跟黄公将军宁泽的主力军正面对决, 尤其是卓神通部,他们面对是宁泽本部七千人马。 树要皮,人要名。 黄公将军战场威名赫赫,其本部最精锐的一方还是很强的。 阳城侯面露担忧,提醒周云道,“赵王,卓神通部毕竟实战少,要不要后方支援?” 将台之上,身覆玄甲,挺如苍松,周云注视着前方战场, 他思索之后,从一旁拿过令旗,缓缓抬手,但却突然放下了。 很奇怪! 战场的形式很奇怪。 卓神通部按理说,应该赢不了宋国黄公将军的嫡系。 但这会兵神系统就是检测到了双方战力曲线,楚军大占优势。 虎卫军卓神通部正在突破宋国防线,黄公将军宁泽正在走向败退。 “侯爷莫要担忧,卓神通占了优势,无需支援。” “咱们最大的难关还没来,必须留着力气。” 尽管周云打过罗浮山、打过野狐滩,且都是以少胜多。 但此刻王台村,绝对是赵王迄今为止,最没有把握的战争。 这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是一个新生的军事强国。 宋国三十余万大军中,旁观者也许不知道,但周云很清楚, 最强的不是十二方精锐,也不是五虎大将。 而是这十几天慢慢从各地集结的太平教徒, 这十万多人虽然甲胄兵刃都不算好。 但他们有一样东西,远远超过宋国的这些所谓的正军。 那就是——信仰! 十二方主力占据宋国高位,短短半年,见惯了花花世界, 他们腐朽的速度,超过周云的预计,也超过了储进良的预计。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天公将军很清楚哪几支些部队能战。 所以,他六万中军,是由二万多天公军跟三万多太平教徒组成的。 这十万多汇聚来的狂热太平教徒,才是今天王台村楚军最大的威胁。 此刻战场之上,不过是宋国高层在消耗楚军的实力而已, 从大局和总体量来看,宋国军队依旧是客观实力更强的一方。 十里战线打成这样,只能说宋国小劣势,远远达不到战败的地步。 但将台前方,大纛之下。 面如玉冠,眼如星辰,身覆玄甲的大楚赵王很有信心, 这样打下去,赢的大概率会是楚军。 这个赢不是从战场上赢,而是从天下大势上赢。 因为只要王台村之战楚国不溃败,那从河南大战略来看,赢的也会是大楚。 宋国已经没有余力了,河南六郡的兵马全来了, 而大楚后方还有大量军队可以调集,双方战兵总数不是一个级别的。 更何况楚国还有万里江山,河洛改革的成果也会在几年内回馈楚国,那将是取之不竭的粮草跟银钱。 前方战场如火如荼,在赵王的可以维持下,楚军整体占着优势, 并且,只要那支部队出现战力下降的情况,周云能提前发现,立刻进行军阵变动。 正当周云聚精会神,调度大军时, 后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刘庶疑惑的接过了一卷楚册, 观看之后,遗憾道。 “主公,刚刚来了消息,帝都六万楚军,三日后抵达。” 闻听此言,帅台之上的楚人先是一喜,随后勃然大怒。 阳城侯在发牢骚,河洛朝堂是不是脑子有病, 六万人这个时候才调来,等他们来,就是喝汤都凉了。 周云没有理会霍同等人口吐芬芳,他摊开楚册,仔细观看。 “圣武元年九月十一,楚帝项济携禁军一千,带大印虎符,先后抵达伏牛山大营、厉山大营。” “楚帝令武卫大将军南野、禁军统领崔浩,率领六万楚军前往河南,圣旨随军而来,命令听从赵王调遣……” 寥寥的几句话,周云很清楚洛阳圣武皇帝的困难。 这应该是项济犯轴了,肯定是他不顾大楚文武权贵的反对, 也没有通过乾政殿,直接皇帝放军队入河南。 如今河洛的情况已经变了,满朝文武为了各自的利益, 团结在太后跟宗人府的羽翼下,同项济和周云的新政对抗。 他们就像自然形成的顽固守旧老势力,而北疆双雄是激进的改革派。 他们希望河南战事糜烂,最好是大楚不胜,那样皇帝就必须倚仗他们了。 战争结不结束!天下庶民是否水深火热! 对他们这些权贵来说算什么?只不过是鼻尖上的一点点噱头而已。 正当阳城侯跟刘庶还在嘀嘀咕咕,遗憾六万人来晚了时。 他们猛然听见战鼓响动,楚军的节奏已经改变。 阳城候余光发现,赵王周云已经下达了变阵的命令。 此刻战场之上,随着嗡鸣的号角响动,楚军开始出现了败退的现象。 刘庶瞳孔微缩,大为不解道,“主公,不要打个平手,打伤宋国就算了吗?” 楚军大纛之下,赵王周云眼眸冷厉,自信的道。 “没这六万人,本王只想打个稳妥仗。” “但有了这股援兵,本王就可以把仗打烂了。” “可是……可是,这样太冒险了,万一打不过?”刘庶也是兵法大家,他当然知道主公周云要干嘛。 大楚赵王想要重创宋军! 可是如此情况,到时候绞杀在一起。 天公将军储进良要是跟楚军拼命,那就胜负难料,连撤军的机会都没了。 闻言,阳光下,玄甲闪烁的周云,嗤之以鼻,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毫不在意,眼眸中闪过精光,冷冷的道。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 “难道跟蜀王一样,鼠尾两端?”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5章 双戟杀神 “怎么回事?楚国战线在崩溃。” “好事啊!哈哈,大宋天命所归,楚狗要败了。” “某萧洛早就说过,只有决战,宋国才能胜。” …… 烈日当空,甲光向日,波光粼粼。 热气弥漫的战场,远方大战的兵卒都显得扭曲。 王台村战场。 北疆豪杰周云似乎出现了指挥失误, 他这次轮换的兵马多了,太多了! 这导致楚军后续战力跟不上,顷刻之间,战场发生转变,十几万宋军明显将战线往前压了。 搏杀的黄土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不成人形的尸体, 鲜血从无数兵卒的身体涌出,分不清是楚人的还是宋人的,它渐渐汇聚成小溪, 某处洼地,小溪成了血池,血池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 有宋军也有楚军,他们还维系着死前的模样,盾甲碎裂,刀剑斜插着尸体。 那带着血的刀剑远方,宋军的旗帜遮天蔽日,如海啸般的军队奔涌而来。 怒吼声、咆哮声,响彻天际,黄甲部队又杀回来了。 “铛-铛-叮-铛……” “噗-噗-噗-噗……” 无数铁靴踩踏血池,泥潭水花四溅, 黄泥被血水浸泡,行进中,不少士卒滑倒, 幸运的被身旁同伴麻利的拉起,随后继续进攻。 不幸的就此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宋国将台,四座龙角栩栩如生。 十几面猎猎作响的太极八卦旗帜后方, 宋国几位智囊簇拥着天公将军,面色凝重的望着战场上的一切。 宋军旗帜如同稻草,铺面了十里战场, 黄色的海洋渐渐反压红色的楚军, 从周云变阵失误开始,无论大楚赵王如何挽救,楚军在前线战场的颓势似乎不可逆转了。 战场之上,徐县兵马! 徐郡公带着大伙且战且退。 他们在打仗,他们在前进,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刻怎么回事。 他们正杀的兴起,前方数万楚军在不停后退,宋军似乎压过来了。 人如潮水,兵如海洋,如此情况,他们也被裹挟着后退。 个人的力量,甚至小团体的力量,在这种几十万体量的战场上,微乎其微。 徐郡公反应还是快的,毕竟从小泡在兵书里,没学过还听过呢。 退而不乱,方为上将! 徐郡公骑在河曲马上,一路不停地大吼,要徐县的父老乡亲注意阵型。 “徐大狗,你特么的还去捡耳朵,快回来啊。” “狗日的,三儿,三啊!别割了,快,快,撤退了!” 可徐郡公低估了徐县人对土地的渴望, 箭矢在他们耳皮擦过,他们不为所动, 前方兵卒节节败退,他们丝毫不惧,依旧掩护同族割耳朵。 这其实也不怪他们,如果未来世界,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只要顶着枪林弹雨,捡一个耳朵回来,就是十几万,那同样会有无数死士出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王台村战场。 大盾对撞,刀剑拼杀,长矛对刺, 楚兵在狂吼,他们顶盾撞击,希望扛住颓势, 大规模的对战,是血与火的肉搏,无一丝花哨可言。 这是两支士气高昂的军队,他们各自都有必须战胜的理由。 楚国北疆军团追随赵王,自然要立不世之功。 宗族兵马听皇帝令,河南平乱,得荣华富贵。 至于郡兵与底层士卒,则是为了圣武皇帝丰厚的赏赐, 可能多多少少知道点能结束江山动乱,但这个原因,应该不太多。 宋国则是为了乞活而战,他们是楚太祖项衍‘杀一存九之术’的那个一。 他们不愿意消亡,不愿意成为皇族巩固江山的牺牲品。 太平道储梁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他们要黄天降临,建立太平世界。 宋国将台,太平大纛之下。 储进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卧龙周云似乎托大了? 凤雏是假凤雏,卧龙可是真卧龙啊! 赵王周云指挥宛如神魔,他频频利用生力军撤换劳军的打法, 用七八万人就压住了十几万宋国精兵,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场能力。 可就在刚才,他出现了些许失误,此刻宋军已经反压过去了。 这是天公将军没有预计到的。 他跟刘鲁讨论过多次,宋国前部是肯定打不赢的。 所以,前期以消耗为主,最关键的要在第二轮打平, 如果第二轮能拉平战局,那么第三轮,宋军就很可能打胜。 只要能在王台村取得胜利,那宋国兵马就能前压,夺取巨野大营跟阳城。 若是一切顺利,宋国将全占河南,得到中原膏腴之地。 也许一对一,对抗河洛圣武皇帝,宋国的确很难。 但这场决战,大楚正统失利,天下的野心家们就会喷涌而出。 届时,大宋坐拥昔日曹魏起家之地, 东可夺取青徐,北可鲸吞幽冀,成天下霸业。 浓烈的阳光洒下,铁甲被晒的很烫。 储进良有些热了,他解开了领口甲胄,让自己舒服一些。 这种天气,正午时分,日头很毒。 战场上热浪滚滚,此刻,二十余万搏杀的军队似乎声音都小了, 储进良明显感觉到,战场不再像上午那样激烈。 无论双方兵卒如何奋战,可身体机能的衰退是无法阻挡的。 不过好在宋军已经大占上风,这一会,楚国第二梯队玄武军都被击退了。 目前,黄甲兵卒的海洋,已经涌入了红色海洋的深处。 此刻,离大楚赵王最近的宋国兵马,已经快要到达一箭之地了。 只要能再前进二十步,储进良会立刻下令, 弓弩手集中射将台,一旦楚国失去指挥,这场大战宋国就赢了! “咚!” “咚!” “咚!” 宋国的战鼓在咆哮,手持双戟的宋国大将赵忠道本能的回头, 他看见远方渺小的黄色大旗在挥舞,这是全力进攻的命令。 下一刻,宋国双戟杀神眼眸赤红,大声怒吼道。 “进攻!再前进十步,箭射赵王!” “进攻!再前进十步,箭射赵王!” …… 赵忠道乃大楚开国将门吴郡赵氏的旁支, 老祖传下了一对青龙戟,此戟单重五十二斤,乃精铁所至。 祖上有一套双戟搏杀术,赵忠道凭借此武艺,河南战场杀将无数。 长戟挥舞,带起劲风,双戟连击,精妙绝伦。 赵忠道就似戏台上的武生,虽然看着在战场好像唱戏一样, 可就是无人能防,见者必死。 “铛-铛-铛-砰-铛……” 赵忠道一将杀出,双手挥舞,两支长戟宛如风车一般, 他疯狂打击玄武军的大盾阵。 此刻,赵忠道眼中全是破敌首功, 他脸上带着兴奋,十成实力打出了十二成。 前面大盾木屑飞溅,如此重器接连打击,再好的北疆木盾也扛不住。 “砰!!!” 一声巨响,大盾粉碎,一名玄武军大盾手,连人带盾被赵忠道击杀。 就在此刻,玄武军步营大盾阵,稍纵即逝的破绽出现了。 一杆长戟猛然顺着这个缺口前刺,戟身嗡鸣, 赵忠道双手施展两次旋婴,两股劲风旋转,瞬间杀出一片白地。 “成功了,哈哈哈哈!!!” “弟兄们,冲啊。” 破了,破阵了! 宋国大军不由为之一振,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天际。 就在赵忠道极度兴奋,怒吼着、咆哮着冲锋时, 他偶尔抬头,甚至能看见将台上,那个英俊不凡的楚将时。 忽然之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赵忠道双目圆瞪,脊背发凉,全是冷汗。 他瞳孔微缩,瞪大的眼球里,出现了无数升腾的火球。 那火球带着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呼啸而来!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6章 道人之子储进良 这是一场屠杀! 这是一场对宋国十几万前部军队的屠杀! 王台村战场,阳光刺眼,浓烟滚滚,烈火焚天。 武川镇的火油罐历经两年的发展,此刻是牛脂混合豚油的高然物, 一旦炸开,沾染之后,水浇不灭,那就是活活烧死。 熊熊烈火焚烧军阵,宋国大军一时间被打蒙了, 到处是惨叫的伤兵,到处是哀嚎的火人, 他们嘶声力竭,四处乱窜,有些祈求友军的救援,有些则是祈求友军杀了他。 神机营! 武川镇战力第一营发威了,梁大眼怒视前方战场,对准标距后,下达攻击指令。 八百重型牛角弩,每一轮齐射,八百火油弹。 神机营三千余兵卒都是长期职业训练,他们的速度快得可怕, 短短片刻时间,上万火油罐打进战场,烈火在灼烧十几万宋军前部。 王台村战场,顷刻之间,攻守易形了。 大楚赵王的失误是勾引,十万楚军佯装败退,他们将宋军勾入了死地。 就在楚军将台都几乎被宋国攻破时,楚军战鼓开始咆哮了,反击开始了。 点将台后方,一声声轿喝,响彻战场。 娘子军在武川镇大当家的率领下,列阵出战。 三千北疆女卒,她们因为天生力量稍弱,长期战场摸索下。 她们兵器配置出现了变化,娘子军减少了长矛比重,增加了弓弩数量。 她们是所有步兵营里,弓弩最多的军队,足足一千五百具。 声声娇喝中,羽箭腾空而起,宛如一片片黑色的乌云,杀进十几万拥挤的宋军中。 女卒娘子们的每一声叫喊,都有上千宋国汉子应声而倒。 娘子军、神机营!他们已经在战场配合过多次了。 从罗浮山到野狐滩,再到此刻的王台村。 人是有局限性的,他们一时接收不了新鲜的事物, 故天下势力对神机营、娘子军都有些掉以轻心。 加之周云一直刻意弱化他们的存在,这使得宋军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两支部队。 王台村之战,此队伍被周云藏在第三梯队, 他们之前的任务是成为定海神针,当楚军出现劣势、颓势时, 由他们稳住最后的战线,让楚军王台村最少可以保障全身而退。 可项济六万主力援军到来,大楚赵王周云能用的主力军,增加了很多。 也许这一点点援军,在别人看来不过如此, 但在兵神周云的手里,那就能发挥无限的价值。 战场之上,楚军苍凉的号角响起,战鼓在怒吼。 两翼楚军大声喊着口号,他们脚步整齐,排山倒海而来,将宋国十万前部往战场中间赶。 点将台上方苍穹,火油弹带着烟雾,遮天蔽日,呼啸而去。 帅台无数战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羽箭在它的上方天空,宛如黑云,疯狂向宋军抛射。 这是楚军弓箭加火油弹的集群远程打击,自古战场,杀敌利器一直都是弓箭。 所以,弓箭手是骑兵外,最昂贵的兵种。 他们弓弩是消耗品,羽箭是消耗品,且本身不能携带重甲,战场之上的作用也很单一。 种种限制之下,大规模弓箭手的稀有程度,比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强弓劲弩,皆出南阳。 这也是南阳节度府,萧氏一直强盛的原因之一。 点将台前方,宋国前锋军已经进入了死地, 他们损失惨重,但后方太过拥挤,他们也无法撤退。 “啊……救我,大哥,救我!” “中计了,后撤,后撤……后……” “杀了我,阿明,杀了我啊!” 赵忠道环顾战场,目之所及,全是熊熊烈火。 他很痛苦,他眼睁睁的看着身后太平道兄弟一个个死去, 无数火人在蹦跑,他们哀嚎不断,最终被烧的跑不动了,在雪水中抽搐。 玄武军又压回来了,他们战鼓如雷,脚步整齐, 大盾长矛,狼筅弓弩,山呼海啸,骁勇无比。 此刻,宋国双戟杀神目光呆滞,他低估了玄武军,也低估了楚军的实力。 他面露痛苦,望着即将到来的玄武军,心如死灰。 忽然,他看到了不远处楚国点将台的旧梁木,顺着梁木往上, 赵忠道看见了一道身影,三羽赤盔,运筹帷幄。 他眼里闪过异色,也闪过决绝,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诞生。 下一刻,宋国赫赫有名的宗师大将一声怒喝。 他猛踏地面,溅起尘土。 只见将台之下,一员宋将身覆重甲,健步如飞, 两杆长戟劲风四起,用的出神入化。 所过之处,楚军无一合之敌,玄武军被此人迅速突破。 五步、三步……一步,到了! 赵忠道气血之力猛然沸腾,一股强大的力量贯通他强壮的双腿。 宋国大将腾空而起,用一支长戟勾住巨木,宛如长臂猿一般,几个荡身,跳上了楚国将台。 环顾四方,到处是目露惊恐,红甲羽盔的楚国高层将领。 楚军最前方,有一大将,此人丰神如玉,气质不凡,此刻正怔怔的看着双戟杀神。 赵忠道一眼就确定了,他是大楚赵王。 几十名大楚护卫向赵忠道杀来,但步战无敌的宋国戟神嘴角闪过冷笑, 两臂宛如猿猴,双戟挥舞,就似武生唱戏般灵巧,转瞬之间杀退十几名护卫。 李义是弓将,武者实力也仅有八品,赵忠道面前,他跟小卒没什么两样。 好在宋国双戟杀神的目标不是他,否则周云又要失去一个心腹爱将。 说时迟那时快,赵忠道冲上将台,到杀退护卫,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护卫被杀退后,机会出来了。 宋国双戟杀神宛如猎豹,怒起而去,直奔周云。 “啊……死吧!!” “折沙戟!” 腾空而起,身体极度舒展的赵忠道懵了。 周云不动,大楚赵王不是号称天下剑圣吗? 他竟然不动?吓傻了? 正当赵忠道眼里闪过兴奋,飞扑到周云面前,战戟带起劲风,呼啸而来时, 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铛!铛!!” 两声清脆的金戈之音,宋将在空中连挥两戟,与赵王擦肩而过。 大楚将台,阳城侯跟刘庶眼里闪过恐惧,他们害怕周云陨落。 无数旗帜随风飘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周云身覆玄甲,持剑而立, 他眼眸深邃,甚至不屑于多看一眼身旁的宋国大将,继续指挥军队。 下一刻,身材雄健的赵忠道目光呆滞, 两声落物之音,青龙长戟落地,赵王的宝剑,斩断了他的兵器。 将台之上,宋国双戟杀神艰难的转头,他不甘心的望着周云手中的长剑。 山川地脉,纹路玄奥,剑锋寒光闪烁。 “北……北帝王剑,果然厉害!” 一声闷响,宋国双戟杀神摔倒,抽搐几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口中的鲜血,流到了头盔上,一道斜着的血线,出现在他的胸口。 周云居高临下,眼眸闪过异色, 他郑重的对着宋国大将行了军礼,命令李义道。 “此人能杀到将台,既是勇武之辈,也是忠义之辈。” “李义,给他一个体面,好好安葬吧!” 见周云无事,阳城侯猛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周云死了,那楚军就完了。 他倒不是很在意周云的生死,只是楚军败了,他阳城也就跟着完蛋。 人的悲欢并不想通, 楚国大军看见有猛将杀上将台,不禁心提到了嗓子眼, 单骑斩将!这是多么小众的字眼。 这要是赵王死了,那就是全军溃败。 随着将台战鼓令旗出现,那位大楚第一兵神的赵王再次指挥军队。 楚军无数将领不禁长叹一声:万幸,赵王无事也。 不同于楚军的喜悦,宋国高层此刻唉声叹气。 他们看见赵忠道,看见了赵忠道接近周云,看见了他们搏斗, 但结果,竟然是宗师大将不敌大楚赵王这个九品武者。 “哎呀,差一点点啊,赵忠道真废物。” “也不能怨他,此人鏖战良久,大楚赵王身旁必然有顶级高手,失败也正常。” …… 天公将军储进良没有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喧嚣,他的注意力全在前方几里战场上。 楚军反击了,宋军节节败退。 那一波波遮天蔽日的火油弹,正大规模杀伤宋人。 大楚赵王果然有后手,原来他早就调来了北疆名将,梁大燕!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份宋册递到了刘鲁手中, 他摊开之后,一目十行。 看完眼中闪过异色,对着储进良,哀叹道。 “此人乃武川镇统领级大将,传闻是赵王周云的大杀器。” “每每最艰难的战争,才会让此人出手。” “罗浮山之战、野狐滩之战,梁大燕都是最终的胜负手……” 宋国军师刘鲁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雄健的手臂伸起,阻止了他的话语。 天公将军储进良面露痛苦之色,冷冷的问道。 “这些事情,本将知道,此刻宋军当如何?请先生教我!” 闻言,刘鲁单手抚摸胡须,踱步思索片刻后, 不想开口,但还是咬牙道。 “主公,此刻只有两条路了!” 外披道袍,内穿精甲的天公将军,眼睛死死盯着遮天蔽日的烈火, 对刘鲁行宋礼,面如死灰道。 “请先生明示!” “这个第一嘛……认输!”刘鲁咂摸了一下,叹息道。 “宋国大军撤退,楚军兵力太少,即使撤退,我军依旧有二十万,不是楚军能轻易对付的。” “何况,张县的徐州大军虎视眈眈,周云不可能不防备,他绝不敢跟我们打成烂仗。” 宋国军师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储进良面色痛苦,眼神里全是不甘, 下一刻,刘鲁一咬牙,话风一转,眼中精光闪烁道。 “第二策……就是拼国运!” “此刻即使被伏击的宋军皆亡,我大宋依旧有兵马二十万!” “全军冲锋压上去,不跟周云拼指挥。论实力,论体量,我军依旧强于楚军。” “不管怎么说,决战兵力,二十万打十五万,优势在我。” 王台村战场,烈日朝阳下, 可能因为太热了,储进良额头全是汗水。 他是一个知兵的将领,现在每犹豫一刻,宋国胜算就会少一分。 一旦火坑里的十几万宋军被杀干净,太平道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哈哈哈!!!”忽然,储进良笑了,笑的痴狂。 他眼眸中闪过冷厉,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气吞山河的霸气,凶悍的道。 “我储进良不过一道人之子,下九流之人。” “能跟大楚赵王这样的王侯搏命,进良!有何不敢?”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7章 十面埋伏 陈留郡。 张县。 因为陈留郡楚军离巢太久,犯下了兵家大忌。 如今,十三营苦修的城墙,全便宜了徐州大军。 东楚圣清皇帝的部队,为了这次巨野之战,下足了血本。 徐州上官氏能带来的兵马,几乎全部集中了。 自古参与逐鹿中原,那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徐州毒士了然何等人物,他很清楚必须带足兵力。 张县,东起下沟子河,西至张家村头, 整整六七里地,一路连营,徐州近十万大军在此养精蓄锐, 他们兵强马壮,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扑向阳城郡巨野战场。 烈日灼热,暑气难当。 城墙站岗的兵卒面露苦色,他想往阴凉处躲躲, 可好位置都被不干活的兵头霸占了,他们这些苦哈哈,只能晒太阳。 忽然,远方扭曲的官道尽头出现烟尘, 兵卒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后,果断吹起号角。 “嗡-嗡-嗡……” “报!军情急报,速开辕门!” “报!军情急报,速开辕门!” 长期军旅,徐州精锐也不傻,好的地方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保昔日的营寨被无缝衔接,徐州军的帅帐也在东城, 这个下挖三尺,双层遮阳营寨,阴凉且舒服,上官虎很喜欢。 营帐里,帅椅后的木栅栏墙上,挂着一幅万里山河图, 如今河洛大楚的地盘,仅仅只有昔日圣昌皇帝时期的三分江山。 帅营中间有一个巨大沙盘,王台村附近,插满了红色跟黄色的旗帜。 毒士了然驻足在沙盘旁,他眼眸深邃,死死的盯着楚宋战场, 仿佛虚空之中,他在跟周云和储进良进行宿命对决。 河南战场,三方逐鹿,宋强楚强,徐州也不弱。 可惜了,天时在徐州。 楚宋此刻不管谁赢,都是给徐州郡做嫁衣。 河南之战,就是徐州上官氏一飞冲天之时。 宋楚之所以敢决战,说白了,就是都没把他徐州了然放在眼里。 他们或许认为徐州军队会带来麻烦,但都不认可徐州雄兵会成为主要对手。 了然猜测,大楚赵王是因为自信,宋国天公将军是因为无知。 太平道根本不知道他毒士了然的厉害, 他们还以为,此刻的徐州雄狮,是过去跟他们对战的徐州军? 杂乱的脚步声从木栅栏营墙后方传来, 廖枚眼里带着喜色,快步抵达帅帐之内。 “军师,好消息,楚宋生死战了,几十万军队搅在一起,打的天翻地覆,势均力敌啊!” 势均力敌?! 毒士了然眼眸闪过异色,他急切的接过楚册,摊开之后,一目十行。 少顷,黑色锦衣的老书生在沙盘前踱步,他的大脑仿佛跟周云的兵神系统一样,疯狂运算。 某一刻,了然笑了,笑的歇斯底里。 “哈哈哈……看不出来,储进良还是个枭雄!” “宋楚烈日下决战,即使赢了的一方,因暑热伤人,半个月内也恢复不了战力。” “我徐州九万精兵,养精蓄锐多时,此一举而灭双国,入主河洛,成大楚正统也!” 方今九州,只有洛阳的皇帝才是正统, 圣清皇帝连徐州军自己都感觉在骗人,更不用说天下权贵了。 他们遥遵,只不过是因为徐州皇帝更弱小,他们能获得利益。 此番大楚赵王跟宋国天公将军拼个你死我活,正是毒士了然等待多年的天时。 这一次机会抓好,徐州郡上官氏将会全据山东、两淮、河南、河洛, 如此中原霸主之力,休息几年,便可挥师夺取天下。 黑衣华服的老书生,凶狠的眼神中,仿佛出现了昔年的画面。 他们在吐谷浑屡历战功,连大帐都不配入, 进大军营地,就像个乡巴佬一样,还被几个权贵子弟踩在脚下。 年轻气盛的了然,只是顶撞了一句, 吐谷浑战场,他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毒士了然的面容渐渐扭曲,一个恐怖的计划在他脑子里浮现。 他眼神歹毒,咬牙切齿,内心狂暴道。 “哈哈哈……洛阳?高高在上的公卿权贵们,卑微的书生来了!” 正当毒士了然在期待,是在白虎门杀人好,还是在长宁街杀人好时。 一名身着朱红甲胄的徐州精锐,大步流星,进入帅营。 “启禀军师,伪楚十七营的位置逮到了。” 十七营逮到了?! 帅帐里,身穿长衫的廖枚听得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疆十七营,由墨圣、铁圣、霍全恩等肱骨之臣,精心挑选的武川子弟组成。 他们年纪虽然不大,平均不超过十八岁, 但都是边镇子弟,战力强悍,尤其是远征能力出色。 更可怕的是,他们配备了恐怖的斥候营, 武川镇李孝恭是北疆斥候统领梁山的嫡传弟子, 他的斥候营锐利无比,徐州精锐与之斥候对战,基本是一面倒的屠杀,损失惨重。 张县到徐州郡,长达千里的战线,徐州斥候基本成了瞎子, 这种情况,特么毒士了然能找到,高机动全骑兵的建安军十七营?这不是在说天书吗? “哈哈……”黑衣书生笑着拍拍廖枚的肩膀,摇头道。 “放眼天下,除周云外,无人配与我决战疆场!” “不一定要斥候发现,找草包难,找高手却不难,多下几个套就行了。” 楚军第十七营,这是三千精锐骑兵, 他们受赵王令,深入徐州后方,甚至在徐州郡城都出现过。 长达千里的中原战场,侯莫陈崇神出鬼没,袭击东楚军队,偷袭东楚据点。 对付这种北疆精锐很麻烦,兵去去多了,影子都见不到。 兵去去少了,那就是送死,三千北疆精锐骑兵可不是软柿子。 至于粮草,张县的徐州兵马,除了第一批补充后,现在根本过不来。 也就是说,赵王周云仅仅只派出去三千兵马,就切断了九万徐州军的粮道。 这使得徐州郡的兵马没有远征能力,也没有持续作战的资本。 若是后方十七营侯莫陈崇迟迟解决不了,那徐州军不但不能前进,反而要撤军了。 粮道不稳,再多的兵马,也只是数字而已,毫无意义。 兵卒一旦吃不饱,轻则溃散,重则叛乱,主将都可能人头落地。 帅帐里,了然拿来七面旗帜,他在踱步到沙盘前。 廖枚在观看,雄壮无比的上官虎也杵着脑袋在观看。 东口县一处山坳里,毒士了然前前前后后插下七面旗帜。 廖枚越看越震惊,军师了然的进攻环环相扣,根本不给机会。 最后,十七营侯莫陈崇绝对会被围死。 消瘦的黑锦衣书生笑了,狂笑不止。 下一刻,他眼眸冰冷,声音沙哑,恶狠狠的道。 “东口县,大濠冲,十面埋伏!” “解决后顾之忧,我等就去收拾巨野楚军,入主天下了,哈哈哈哈!!!”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8章 巨野血战 阳城郡。 巨野之战。 那年黄河大水,民不聊生,楚国官吏腐败,任由流民滋生。 跟历史上所有的乱世起义一样,活不下去的灾民爆发了动乱,宋国崛起了。 河南地区,太平道储梁路过人间地狱,怒恨苍天不公。 道家圣人,目之所及,灾民易子而食,朱门酒肉发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储梁携其子,悬壶济世,符水救人, 为黄河几十万楚人乞活,建立太平道,最终成了强大的势力。 到野狐滩之战后,北疆武川楚人先进的制度流传至河南地区。 太平道果断吸收了大楚北疆优秀政策, 十七斩二十三法,摊丁入亩,使储梁得到了广大农户的拥戴。 太平道在如此的人心之下,蛰伏到县村发展势力,力量强大后,蓬勃而出。 短短两年时间,太平道兴盛至极,十二方精锐,兵威赫赫。 他们出泰山,攻开封,败官军三路精兵, 坐拥河南六郡,臣民数百万,兵马数十万。 如此中原霸主,如此雄厚的实力,在历代反王中,可以说是空前强大的。 也许换一个时代,太平道能成功,建立一番功业。 可惜,它碰到了楚国百年来,最强的一支雄兵——建安军! 这是一支更恐怖的力量,他们起于北疆废墟,于乱兵中杀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杀,弟兄们,杀宋猪!” “跟上,跟上,跟他们拼了!” “节奏……节奏啊!阵型,注意阵型,我尼玛,傻货啊!” …… 圣武元年,九月二十日,王台村。 这是一次历史级的对抗,两方都是当世军事强国, 皆拥有强大的武备,强大的军心,这在几千年战争史上,都是不多见的。 为了应对武川卧龙近乎妖魔的战场指挥能力,宋国二十余万雄兵选择全军冲锋,同楚国死战。 战鼓如雷,号角震天。 随着双方怒吼着,无视生死的拼杀,战线越来越长, 从开始的七八里,拉到了十几里。 宋国兵员众多,他们成半圆形,旗帜遮天蔽日,兵卒无穷无尽。 他们宛如黄色巨浪,冲击着前方红色的河水。 交接之处,双方战线拼杀中,涌现出无数浪花。 这每一朵浪花,都是数量庞大的刀光剑影,大盾对对撞,长矛对拼, 宋楚军人皆是眼眸赤红,打到这个时候,不用将官指挥,两方士卒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十里战场,刀枪剑戟,金戈争鸣。 几十万人马绞杀在王台村,战斗已经打到了白热化。 宋军有兵力优势,楚军有战力优势,更有大楚赵王指挥若定, 双方皆有各自的胜点,再厉害的赌徒也不可能知道这场战争的胜负。 十八营大纛之下,身形高大的丁肆业哭丧着脸,眼中全是忧愁:为什么又是这种玩命的仗?老子想当县官的。 “统领……统领!敌军压上来了,怎么打?” 一名雄武的旅官,浑身腱子肉,拉着发愣的楚兴英雄,摇晃之后,咆哮道。 闻言,丁不四从悲伤的神游中醒来,他环顾战场,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宋军兵力众多,且都是敢死之兵, 这会火坑里的几万人也士气大振,加入了进攻的行列。 由于双方绞杀在一起,他十八营的弓箭阵都不能用,更别说梁大眼的神机营了。 虽然这会无差别射杀,宋军损失更大, 但大楚赵王绝不会为了胜利,残害自家兄弟。 望着那些嗷嗷叫唤,眼神狂热的宋国军队,丁肆业不禁勃然大怒。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北疆楚兴英雄眼中闪过精光,转头对着部队怒吼道。 “所有弓弩丢弃,换接长矛,全部参与肉搏。” “起令旗,叫大伙齐心协力,注意阵型,妈的,给老子开杀!!!” “是!十八营一(二、三、四)旅得令。” 十八营是守楚兴城的英雄营,他们拥有铁一样的纪律,磐石一般的坚韧。 当年几十万铁力可汗的精锐都守得住,宋军这种战场,他们并不害怕。 他们本该是支威名赫赫的军队,可惜主将丁肆业一心想混,导致他们一直待在后方。 但此刻,王台村战场,有种东西已经不允许他们低调了。 那就是实力! 大盾兵怒吼咆哮,他们充当排头,形成了坚固的防御。 长矛兵目光灼灼,他们认为大楚高层不公平,首战不给他们上。 此刻,他们要用实力,告诉天下,十八营不比任何战营差。 大楚战场,本来劣势的南线忽然兵器翻滚,残肢断臂乱飞,一支凶猛的军队逆势扎进了宋国大军。 从高空俯视,宛如黄色的海洋中,涌进了一股红色的海浪。 -------------- 王台村战场,由于神机营的哑火,宋国渐渐缓了过来, 朝夕相处的战友,被楚军用卑鄙手段,被烈火活活烧死, 此刻,点将台下的宋军怒不可遏,他们爆发了强大的战意。 可就在他们怒吼着,向前冲锋时, 一道如同猛兽的身影,将他们撞飞。 一个宛如小山的铁甲人出现了,他头戴鬼面盔,身覆玄甲,一手持剑,一手持盾。 如此庞大的身躯,竟然无比灵活, 他纵身一跃,杀入宋军之中,宛如猛虎杀兔子,肆意虐杀。 “砰-砰-砰-砰……” 无数巨硕的铁甲人从大楚点将台下出现,他们宛如魔鬼, 他们铁甲长刀,杀敌如同砍瓜切菜,势不可挡。 不消片刻,他们就杀穿了火坑里的宋军,并直奔宋国的大纛而去。 王台村战场,宋楚全军血战, 此刻,宋国兵力远多于楚军,他们占了场面上的优势。 黄色海洋以半圆形的包围了红色的楚军,可关键时刻,一支黑色的流水猛然杀出。 那是一支恐怖的军队,恐怖至极! 人随墙进,长刀如林,铁甲踏步,人马俱碎。 执陌刀者,铁甲营也! ------------------ “统领,统领,打不了,混在一起了。” “怎么办啊?一年才赶上一回,火油弹都没打完呢!” …… 神机营的歪瓜劣枣围着梁大眼在发牢骚,狗日别人升官发财,他们啥也混不到。 梁大眼看着这些甲胄都穿不好的混蛋,不禁有些恼怒。 你们都是什么废物,心里没点数? 要不是进老子神机营,你们连兵都当不了。 可是,在北疆熟练的牛角重弩指挥官很难找, 梁大眼只能强压着脾气,咬牙切齿道。 “拿长矛……去拿长矛。咱们冲锋!” 长矛?!有个鸟蛋的长矛啊! 此言一出,几个老兵卒不禁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他们目光中带着怜悯,感觉平日里欺负梁大眼太过分了,导致此人竟然有点癔症了。 梁大眼捂着额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么一群歪瓜裂枣,是怎么全部汇集到他手下的。 北疆好兵那么多,为什么总给他这些废物? “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梁大眼再也绷不住了,挨个怒吼。 “去把青山重弩的箭矢拿来用啊!那不就是长矛。” 大战如火如荼,到处是兵卒的怒吼声。 残阳下,红光漫天。 楚军战场后方,神机营辎重车附近。 几个老兵卒漫不经心的解开油布,脸上带着嫌弃,口吐芬芳。 “真是的,一点礼貌都没有,说话就说话嘛,吼什么?” “就是,就是,都不知道尊老,脾气真差。” “这仗打完了,老子要闹饷,否则心里不痛快。”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99章 宋国神将 战争既是兵卒跟武备的较量,也是兵卒韧性跟王朝底蕴的血拼。 烈日之下,几十万人在搏杀,残肢断臂,刀剑乱飞。 残阳如血,几十万人还在搏杀,那是意志与意志的对撞。 明月孤山,篝火连天, 楚军与宋军还未分出胜负。 所有人都下场了,大楚赵王骑上阿流斯,手持饕餮两刃槊,建安军大纛冲锋。 宋国天公将军同样不甘示弱,他身覆黄天道甲,带着最精锐的天公军,直奔周云而来。 针尖对麦芒,雄兵对雄兵。 大楚军队与宋国军队都杀疯了,此刻双方几乎都减员达到四成, 换成一般兵卒,早就崩溃了。 可无论是北疆精锐,还是宋国雄兵,他们皆有着可怕的凝聚力,此刻双方依旧在死战。 中军战场,宋国有一支精锐无比的骑兵,正在迅速突进。 这支部队的目标,乃是大楚赵王——周云! 打头一人,身长九尺有余,手中一杆镔铁大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头戴亮银冠,二龙斗宝,光华四射。 冠尖覆长缨,如雄狮鬃毛,身覆黄金紫鳞甲,胯下一匹神俊的黑马。 此刻,雷公脸的铁盖眼里闪过精光,他看见了一个老熟人,先登将军——杨猛! 马蹄踏泥,铁盖一身气血之力宛如实质化, 他带着冷笑,直奔杨猛而去。 战场之上,建安军十二营统领还在奋战,突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杀气。 他定睛一看,远方,紫金甲,雷公脸,宋国第一神将横枪踏马而来。 杨猛知道自己不是铁盖的对手, 但他是强大的武将,就算面对杨双也敢出手的武将。 先登将军没有任何犹豫,胯下战马人立而起,直奔铁盖。 他们在巨野战场打过无数次了,宿敌见面,分外眼红。 两将不由分说,直接开打。 “铛-砰-砰-铛-铛……” 武将之间的对决可以不惧,但绝不能愚蠢。 铁盖神力无双,杨猛自是不会跟他拼力量, 他一直避实就虚,跟铁盖纠缠。 同为大将,武将还有一个忌讳,那就是被对方摸透。 杨猛数次跟铁盖大战,黄天浩荡的一招一式,他都了解。 一时间,实力强大的铁盖竟然拿不下杨猛, 但跟以往不同,这次铁盖打得异常冷静,几十招过后,铁盖放肆狂笑道。 “哈哈哈……杨猛!你算个高手,投降吧,配当老子的手下。” 先登将军杨猛甚至不屑回答,只是嘴巴微动,仿佛在说铁盖傻缺。 见杨猛如此不识好歹,铁盖怒了,他的气息猛然暴涨。 “杨猛,既然你自寻死路,就怨不得老子了!” 镔铁长枪,宛如蛟龙,它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狂轰杨猛。 “砰-铛-铛-铛-砰……” 一百余斤的大枪在铁盖手里,好似鸿毛,进攻几乎没有间隙。 太强了! 宋将铁盖太强了。 成为顶级大将后,先登将军知道,天赋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杨猛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铁盖的高度。 宋将铁盖一直在变强,第一次相遇,他连杨猛都打不过。 可到现在,杨猛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了。 这才多久?几个月而已。 正当杨猛战场形势危急时, 一道嘹亮的声音,响彻方圆几十步。 “杨猛莫慌,霍怀安来也!” 霍家天骄,阳城狮儿霍怀安来了。 他的力量比杨猛强,宗师六重, 巨野战场,他的进步非常大,比洛阳时期厉害了很多。 此刻有他加入,杨猛压力大减。 楚国两员大将,战马奔腾,默契的围绕宋将铁盖,枪戟合力并击。 “铛-铛-铛……” 战场之上,三马纠缠,劲风四起,火星四溅,金戈之音,响彻方圆千步。 马蹄溅起泥土,铁盖虽然以一敌二,但却从容自如, 杨猛霍怀安两人合力,却是面色凝重。 “哈哈哈,痛快!不够啊,你们不够,王武呢?叫王武也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战场之上,雷公脸宋将在狂笑, 他在享受,他在享受两员楚将的痛苦。 建安军大纛之下, 一匹大到夸张的杂毛马铁蹄踏碎石子,周云饕鬄两刃槊,快如疾风,前方无一合之敌。 这是大楚兵将传承下来的武艺,以实用和灵巧着称, 它变化多端,杀招太多,初次见到的人,大多无法抵挡。 “叮叮叮……” 兵神系统在疯狂预警,周云顺着系统给的方向,发现一员身覆紫金甲,比项济还骚包的宋将, 一人之力,鏖战楚国两大猛将,竟然大占上风。 此刻,周云身覆玄甲,身体随着战马起伏,甲胄响动。 周云眼眸深邃,对着后方传令兵道。 “程有道一直在养精蓄锐,叫武监军冲锋,杀退铁盖。” 正当周云身后,传令官的令旗挥舞时, 几百外,武监军战旗之下。 一匹雄壮的战马旁,程有道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一员皮肤白皙的楚兵。 此人跨上了程公公的黄骠马,手持程公公皇家金装锏,行楚礼道, “程大哥大恩大德,秦寄铭记于心。” 战马之下,程公公鸡贼的挥挥手,无所谓道。 “好兄弟,你我一见如故,那黑狐狸一个废人,焉能驱使秦老弟这样的猛将?” 程有道刚刚被吓懵了,死士营里,竟然卧虎藏龙。 此人长短锏用的出神入化, 王台村战场,只见一死士楚兵,一人既出,裂甲碎石, 一人冲进敌军,杀出一片白地。 程有道看的泪水直流:当年他也如此猛……这个人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程公公调来皇城司兵册,果断将黑狐狸的卑劣之事说出,当场击杀。 随后,他‘好言相劝’,秦寄良心发现,认他当了大哥。 宋将铁盖一打二,对着杨猛跟霍怀安还占上风,这太恐怖了, 自从洛阳被忠利骨打的口吐白沫后,程公公算是道心破碎了, 他老了,不想动手了。 这会大楚赵王将令,他果断让年轻的程有道,秦寄上场。 “大哥,这皇家金装锏可别打坏了,要不,还是换我原来那副。” “贤弟只管杀敌,若是有事,大哥挡着。” 程有道义正言辞的诉说,感动了秦寄。 他表示等会一定杀了那长相丑陋的宋将,给大哥长脸。 程公公挥挥手,送别了刚认的兄弟,他不禁心如死灰。 长脸?秦老弟,你别死了就行! --------------- 黑夜。 王台村战场。 一个没有篝火的阴影处,有个身覆儒甲的书生,声音沙哑的询问身后之人。 “郝大旗,咱们的兵卒走出来了吗?” 阴影中,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差不多了……只是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去他妈的太过了,”身覆儒甲的书生,面容扭曲道。 “陈达开这个狗屎害老子,天公将军就知道和稀泥,如此偏袒,老子跟他混个屁!” “让他跟楚国拼去,咱们去角山,有兵马在,咱们怕个鸟,去哪里不是混。” ……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 400 章 三英战铁盖 却说那日王台村战场,篝火连天,双方夜战。 几十万宋楚铁军大战了一天一夜,依旧胜负难分。 战鼓震天,旌旗蔽野。 宋国有一神将,他手持镔铁大枪,胯下神黑驹,威风凛凛。 此人以一敌二,搏杀大楚两位猛将,游刃有余。 他立于阵前,宛如天神下凡。 战场之上,枪戟交锋,火星四溅,金戈之音,震耳欲聋。 雷公脸铁盖,带着狂笑,杀气逼人,身后宋国精锐铁骑数千,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二百多招后,正当杨猛跟霍怀安快要支撑不住之际。 王台村楚军大阵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宋国丑货,休得猖狂,历县秦寄来也!” “丑货?!你特么找死!”铁盖怒了,极为愤怒,他最恨别人说他丑。 只见战场上,马蹄如飞,一员身覆楚军制式甲胄的兵卒,持锏跨马而来。 杨猛还在挥舞战国戟搏杀,某一刻,他余光看见了来人。 一开始,先登将军看见双锏跟北狄大马,还以为是程有道,不禁心中一喜。 定眼一看,没想到来的是个无名小卒,瞬间心如死灰。 这可是宋国第一神将,大鹏铁盖! 一般的武者,连碰的资格都没有,来个小兵有什么用? 可接下来的事,让杨猛跟霍怀安面面相觑,一阵惊愕。 战场之上,只见秦寄挺着长短金装锏,拍马而出。 长锏挥舞,卷起一阵狂风,其势如火,其威如虎。 “铛-砰-铛-铛-砰……” 秦寄英目灼灼,带着一股狠厉,他声如雷霆,直取铁盖。 二人战在一处,锏枪相交,火花四溅。 铁盖的实力何等恐怖,打一上手,秦寄就知道此人很厉害。 但秦家锏法有专门的破将式,秦寄拉近距离,长短金装锏疯狂输出。 长锏威势无双,走的是堂堂正正的搏杀之路,但此刻它却反而是虚招。 短锏阴如灵蛇,变化多端,近距离搏杀破将,全凭此锏攻下三路。 ‘秦家破将式’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脸。 可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宋国铁盖天生大宗师,其一身怪力跟反应无人能敌。 秦寄虽然厉害,但武者境界也就跟霍怀安差不多。 “铛-砰-铛-铛……” 锏枪相交,火星四溅,宋国神将一时间很狼狈。 铁盖面露怒色,他眼中喷火,忍耐快到极限了, 这个楚国小兵,不仅骂他丑,这身武艺也太阴险了,他刚刚甚至差点中招。 可硬实力就是硬实力,铁盖适应之后,一切就慢慢改变了。 又战了五十回合,秦寄虽勇,却渐感力不从心。 此时历山参将满头大汗,奋力搏杀,转头怒吼道: “你们两个就准备看戏吗?” 秦寄此言一出,杨猛跟霍怀安恍然大悟, 他们都在欣赏秦寄的武艺,一时间忘了他打不过。 王台村战场,三员楚国猛将,联手鏖战宋国大鹏铁盖。 楚国三将都是武者高手,他们配合的很有默契。 杨猛纵马舞戟,他的精铁战国戟寒光凛冽,宛如一道青虹贯日,疯狂劈杀铁盖。 霍怀安枪出如龙,频频使用枪术中的骑刺,寒星点点,威胁巨大。 秦寄用的也是重兵器,若是一般的武将,金装锏开山裂石,人马皆杀。 可面对宋国神将铁盖,那他的力量就显得很有限了,直接变成了近战轻兵器。 此三人中,秦寄是主要战力,他负责跟铁盖正面搏杀, 另外两人负责补足秦寄没有的大范围重招。 三人联手,完全补足了短板,加之出招没有间隙,宋将铁盖一时间打的很难。 可战场中,宋将铁盖怒目而视,冷笑不止, 他挥枪相迎,三人战作一团,寒光戟影,劲风四起,火光炸裂。 战场中的金戈之音,响彻千步,王台村战场为之变色。 尽管铁盖骁勇无比,可双拳难敌四手。 先登将军杨猛、阳城霍家第一人霍怀安、历山……程有道嫡传弟子秦寄。 此三人合力,放眼天下,应该没有人敢说能战, 即使突厥第一勇士杨双,应该也不可能。 大战至一百回合,宋将铁盖虽勇,却也难敌三人合力,渐渐露出疲态。 宋将铁盖环顾战场,虽然他很狂,但并不愚蠢,这个时候该跑了。 可如此好的机会,先登将军杨猛岂能放过他。 “那……那个谁,压住铁盖,别让他跑了!” 战场之中,秦寄听到了上官命令,眼眸闪过狠厉。 他双锏挥舞的速度明显加快,北狄大马如飞,扛在阵前,贴着雷公脸近身作战。 楚国三员大将围住宋国大鹏,金锏浑厚,战戟刁钻,长枪如龙。 三人如狂风骤雨般攻向铁盖,铁盖虽勇冠宋国,不,甚至勇冠天下。 但却也难敌三个楚国顶级将领合力,他只得且战且退, 神黑驹四蹄踏土飞溅,铁盖想走,却始终无法脱出战圈,引兵退去。 远方,几百步外。 建安军大纛之下。 周云长槊挥舞,连杀三人,胯下阿流斯更是通灵性,不停的攻击敌军马匹。 某一刻,周云看见远方战场,持双锏的楚人猛如虎狼,他不禁有些好笑。 “洛阳大比后,程有道出了名的怂包,没想到今日如此骁勇!” 巨野战场,明月当空。 十几里平原地带,楚宋两大强国的决战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周云敏锐的注意到,此刻战场上还活着的人都很累了。 烈日下两支雄兵拼杀了一天,本就体力消耗过甚, 如此又搏斗到黑夜,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啊。 王台村有一高坡,周云身覆玄甲,横槊跨马,俯视战场。 天公将军储进良的大纛离他很近,赵王周云在养精蓄锐,铁牛也躲在他十五营的中间。 铁甲营虽然锐利,但对人的消耗也很大,这时候,周云必须掩护他们休息。 再等一刻钟,待铁牛等人恢复一阵, 五峰山抢饭三人组,就去把宋国天公将军的脑袋拧下来。 正当周云眼眸一狞,准备发号进攻军令之际, 一声刺耳的号角,令大楚赵王目光呆滞。 鸣金! 宋国鸣金了! …… …… 第 401 章 大濠冲的危机 【楚史记:圣武元年,九月。赵王李云,将精兵十万,破宋于巨野!】 王台村之战。 胜了! 楚国胜了! 打到最关键的时候,周云还没发动致命一击呢。 宋国黄公将军宁泽把事给办了,他偷偷撤兵,给宋国战败拉开序幕。 牵一发而动全身,被腐朽的宋国将官见此,纷纷选择后撤。 军队里的一线指挥官,战争都很懂行的。 此刻,王台村双方都是疲惫之军,即使逃跑,楚军也只会派遣小股精锐去杀储进良。 宋国还有数百万民众,楚军这一战之后,也要休整很久,他们完全有时间离开。 “啊……张二蛋,你醒醒,二蛋……” “大哥,大哥不要离开我,打赢了,咱家有地了。” “徐傻子,你喝口水,快,快喝水啊。” …… 周云已经下马了,建安军的大纛之下,只有一匹杂毛马阿流斯的身影。 六千辅兵营,足足等待了一整天。 这是生命最后的保障,即使在战斗最危险的时候,周云也没有命令他们持短剑,上战场。 他们此刻,带着水跟吃食,到处照顾瘫软在地上的楚军。 王台村,十里荒地。 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无数,断刀残剑插在盾牌上,整个大地一片狼藉。 残破的旗帜,无力的垂在断裂的旗杆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兵卒,他们倒在十里荒地, 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在痛苦地呻吟,血液渐渐汇聚,流血漂橹,一片人间炼狱。 兵者大凶也,战争带来的伤害太可怕了。 乱兵萧萧离人去,孤火荒土埋故人。 一棵被烈火弹烧黑的老树下,两名楚兵浑身瘫软,无力的靠在一起。 战争赢了,他们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肾上腺素下降,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矮壮的士兵似乎中邪一样,他浑身抽搐,开始呕吐不止。 烈日当头,铁甲酷暑,苦战一天, 到此刻深夜,他似乎问题很大了,这是要中暑休克的前兆。 正当这名矮壮的楚军口吐白沫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呼吸,放轻松……对,放轻松!” 三根银针出现在他的脖颈之上,一丝黑血顺着银针流出, 背上有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脊位穴上,一股清凉的气息进入他的身体。 这……这应该是医官吧。 士兵迷迷糊糊,他看见了一个英俊不凡的楚国医官,救人手法很高明。 忽然,他浑身冒汗,燥热无比,但下一刻,却舒服了很多。 “等会给他喝点水,休息几日,又是一条铁打的汉子!” “是……小的知道,赵王大可放心。” 赵?赵王! 本来迷迷糊糊的矮壮汉子瞬间清醒,他看见了一个背影, 一个永远也忘不了的背影,布面锁子甲,发冠一丝不苟,宛如这方天地的神。 矮壮的汉子哭了,热泪盈眶。 他只是个郡兵,苦哈哈一个,过去兵头非打即骂, 所有人都说他只是一根稻草,可有可无的稻草,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一刻,矮壮的汉子委屈的下巴打颤。 咱是个人,不是根草! 咱帮赵王打赢了宋国,赵王亲自给咱治伤。 阳城侯霍同目光呆滞,赵王周云不去追击储进良,竟然全力在治疗伤兵。 这些个大头兵有什么用?他们死了,有的是新兵。 可随着他看到被救治的兵卒,哭泣者越来越多,阳城侯眼里闪过异色。 一股力量,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凝聚。 今日王台村战场,这些兵卒若是活下来,日后,他们将会成为大楚最骁勇的兵马。 这就是军心吗? 阳城侯有些懂了,难怪周云跟项济能夺江山。 天下,从来都是兵强马壮者得之。 阳城侯霍同参加过很多战役,也亲自打过几场大战。 但跟这次宋楚之战比,那好像都是县城打架,根本不叫打仗。 这一战楚军伤亡过半,宋军也是伤亡过半。 就凭这股战损五成任然不败的绝世气焰,纵观大楚百年,从未有如此雄军。 这是两大军事强国的一场举世之战。 河洛楚军有七成实力在巨野,河南宋军有九成国力在此。 双方算是精锐尽出,一决雌雄。 这一战过后,宋国该是要完蛋了。 太平道的兵马,已经失去了野战的资格, 没有野战能力,那就等于没有了战场主动权。 阳城侯是老兵家了,他非常清楚, 楚军此后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宋国基本没得打了。 虽然有十多万宋军逃亡,但这些兵马守城还行,想战是不可能的。 不能战!兵力上倒还是次要原因,最根本在于,宋国军心没了。 他们三十万精锐主力都没赢,天下无敌的兵威没了,太平道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王台村,战场前沿。 几千辅兵营在焦急寻找活着的楚兵,他们带着水跟补给,在挨个替楚兵解暑。 这几千人此刻成了生命大使,承载着无数楚军的希望。 当人体达到极限后,猛然松懈下来,是很容易垮掉的。 这个时候,他们的一杯水,也许能救一条命。 辅兵营在搬运兵卒,他们两人配合,抬手抬脚,将躺在血水睡觉的楚兵弄去干净的地方。 火坑里有一个集中地,那里被火烧后,没有一丝湿寒。 辅兵女卒们很细心,她们麻利的解掉战士们的甲胄,就地摆放在他旁边。 随后拿出葛布毛巾,替战士们擦干净身子,最后给他们盖上葛布毯子。 数万兵卒睡在野地,王台村地界鼾声如雷。 战士们太累了,他们此刻哪都不想去,只想着休息。 周云在忙碌,李娘子在忙碌,李贞在忙碌,所有还站着的楚国人员都在忙碌。 阳城侯的甲胄已经脱了,大伙都在干,他不干也不好意思。 他过去的世界里,全是尊卑,为最下等的兵卒干这些事,会被权贵们笑话。 可如今,大楚赵王在干,赵王妃也在干, 若能多拯救几个楚兵,阳城侯还是很愿意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月西去,王台村十里荒地,活着的楚兵几乎都得到了安置。 某一刻,一名辅兵营旅官找到了大楚赵王,几番诉说之后。 周云眼眸深邃,思索片刻后,挥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宋军也救吧。” 宋军也救?! 阳城侯跟周云置气了,宋军救了一点军功都没有,救个鸡毛啊! 这会给兵卒们多休息一下,指不定还能追上天公将军呢。 可惜了,大楚赵王才是巨野的最高统帅,阳城侯霍同不是。 月明星稀。 黑夜篝火。 十里荒地,宋军一个个从惧怕到哭泣, 他们佝偻着,就像个卑微的蝼蚁在哭泣。 很快,伤心哀嚎的宋人越来越多了,休息的楚军爆发了喧嚣。 “马拉个巴子,吵死了,打仗干不过,睡觉也不行。” “哭什么哭,明个陪我们去打开封。” “宋包……怂包……” 随着楚国兵卒的辱骂,宋国俘虏渐渐休息了,王台村战场这一刻似乎变得很宁静。 没有宋军,没有楚军,没有敌人。 只有河洛的楚人在休息,河南的楚人也在休息, 而穿梭不止的,是周云跟辅兵营的弟兄们。 天空出现鱼腩白时,杨猛等人回来了。 队伍旗帜歪斜,兵卒甲胄不整, 很多人赶到战场边缘,就从战马上掉了下来。 周云看见了那个历山的死士,他此刻如死狗一样,仰天大睡,程有道踹都踹不醒。 杨猛跟霍怀安脸色暗淡,周云没有问,也不想问。 一片树林下,辅兵营铺了毛毯。 杨猛跟霍怀安路过周云身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着头,休息去了。 仗打完了,一切都忙完了,这一场比野狐滩还难啊! 正当周云靠在树下准备休息之际。 他忽然听见了兵卒杂乱的脚步声,一声声娇喝中,娘子军的女卒在迅速集中。 还有不少赵地的兵马也都起身了,他们似乎在战前准备。 马蹄踏起泥土,一匹雄壮的西域宝马上,身覆绣花山文玄甲,手持精铁红缨枪。 李娘子身体随着马匹起伏,甲胄响动,望着周云道。 “相公,信儿被徐州五万兵马围困在大濠冲一带,我是她的母亲,我必须去救他!” 闻言,周云不禁一愣。 糟了?李信竟然被了然抓到了踪迹? 这段时间,大孝子确实立功了。 因为若不是十七营,徐州军队便可全力施展,李保未必守得住羊平山。 可此刻,宋国已经战败,他的任务结束,应该及时撤出去才是完美的选择。 若是十七营成功撤离,又有李保拦住张县的徐州兵马,周云便可以从容在王台村整顿大军。 汇合崔浩的六万援军后,楚军拿下登封大营,宋国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没有宋国,周云休整大军数月,就会挥师徐州,东楚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如此一战灭双国,中原平定,天下也会跟着平定。 可现在麻烦大了,大孝子被了然算计,困在了东口县。 周云的兵神系统在疯狂运算, 王台村的楚军,想要恢复战力,最低十五天。 崔浩跟南野的那六万人,只有二万五千精锐,还是没有上过战场的。 这种兵马的强度,最多也就是跟阳城侯差不多,作用其实不大。 徐州了然九万精锐,周云能用的兵马强度太低了。 若是去攻打,对方是毒士了然,周云兵道上唯一的对手,赢的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先不说能不能打赢东楚近十万兵马。 若是楚国不能趁着宋国兵败,把登封大营给端了, 那楚军这一场决战,赢的很没有价值。 宋国盘踞登封大营,最后一道防线没破,他们依旧有纠缠的资本。 这种情况下,宋国也许死灰复燃,再次成为心腹大患。 王台村,老树下。 李娘子说完,见周云没有反应,不禁美眸暗淡,欲策马而走, 只是下一刻,英气勃发的李娘子发现,西域宝马的缰绳被死死拉住, 周云鄙夷的望着,娇美而又眼睛放光的娘子,不屑且轻蔑的道。 “大当家哪来的自信?还是本王去吧!” …… …… 第 402 章 秦寄归赵 巨野。 王台村。 朝阳东出,唤醒了大地,也照亮了整片战场, 鲜血将王台村十里荒地,染成了暗红色。 楚宋大战后,遍地都是残破的尸体,不少人还维持死前的战斗模样。 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混杂着焦土与硝烟的味道。 周云默默的靠在老树前,任由东方红日照在自己的山文甲胄上。 辅兵营跟后营,在此处立下了个半开的营帐,李娘子跟几个女卒在内中休息,李贞则在一旁安慰她。 远方,出征的士兵被周云按住了,南下救援这件事不能急。 它必须有章法,必须符合战争客观规律。 否则就像李娘子那样,空有一腔热血,这个时候只能是坏了援兵之事。 几百步外,程有道骂骂咧咧,在跟刘黑子掰扯, 他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大骂刘黑豹是个狗东西。 此番大战,楚军高层将领都知道了秦寄这个小兵卒, 他身手了得,武艺高强,竟然能跟大鹏铁盖打上一百多招,这可是猛将啊。 这种社团第一打手,那个主力部队的将官不想要。 可皇城司三品武太监,赫赫酷吏,那也不是浪得虚名。 别人顾忌程公公的威名,更顾忌他打小报告,不敢下手抢,但刘黑子可不怕程有道。 这不,这会已经要跟程公公卯上了。 刘黑子这种行为,周云认为是无耻的,这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下一刻,大楚赵王靠着老树,随意的笑了一声,对旁边的李义道。 “快去,叫那个秦兄弟过来,本王有话要说。” 历山秦寄来了,周云一看见此人,就觉得奇怪,仔细询问了他的过往。 祖籍在洛阳历县,曾经祖上还算不错,可到秦寄这一代就是三流将门了。 按秦家的资源,秦寄本来最多就是普通宗师高手, 可无奈,此人白面小生,俊朗如男官,十五岁开始,有无数江湖门派的女子、掌门看中此人。 加之此人一身武艺,为人洒脱豪爽,那是五湖四海的女豪杰看了都迷糊。 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气质不凡,持长短双锏。 周云眼神带着疑惑,他不禁心里暗道:此人真是像极了隋唐时期的好汉,秦叔宝。 可惜了,他叫秦寄,还是洛阳本地人,秦叔宝的祖籍应该在山东。 不管这些,如此猛将,宁杀错不放过。 要是让刘黑子在他这个主公面前抢到人,那他赵王周云也白混了。 老树下,营帐前。 秦寄看见赵王的眼神阴晴不定,偶尔还带着奸笑, 他忽然感觉脊背发凉,额头全是汗珠,内心很惶恐:该不会,赵王找他是要…… 正当李义都觉得尴尬,李娘子跟李贞面面相觑时,周云开口了。 “秦兄弟,周某与你一见如故,程有道不过是一个怂货,岂能驱使秦兄弟这样的猛将!” 此言一出,秦寄有些错愕,这句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赵王招揽,按道理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秦寄行走天下,讲的就是一个‘义’字。 黑狐狸是作恶多端,活该被杀,但程大哥赐锏赐马,岂可舍他而去。 老树下,秦寄拒绝了周云,他表示不能背弃大哥。 “哈哈哈……”周云笑了,笑的如同发现一个美人。 武艺高强,重情重义,试问哪个做老大的不喜欢。 两卷楚册出现在周云的手里,大楚赵王威严无比的道。 “这里有两份卷宗,一份是历山秦寄巨野杀敌,官升三级。” “另一份是历山参将,贪赃枉法,逃离大牢,后果本王就不说了。” 闻听此言,白皙的将领秦寄勃然大怒,忍着脾气怒问。 “赵王的意思是,秦某不选,就要残害秦某否?” “不不不……”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带着无穷的自信,大笑起来。 他将秦寄那份历山参将的楚册,丢进不远处的烧水炉火中,披靡天下的道。 “本王只想告诉你,要害你很简单,现在嘛,堂下秦寄,跪听将令!” 如今的周云,可不是在武川镇的时候了, 大楚赵王看上的人才,由不得对方同不同意。 程有道来了,他的面前是一份赵王军令, 火漆大印、兵部玄文,正儿八经的大楚军令,这就是要他死也得去,更不用说带走一个人了。 秦寄从了周云,他没有别选择,即使没有调令,他也反抗不了赵王。 君子重情重义,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他母亲和奶奶考虑。 老树下,来了三个辅兵营的将官,他们带来了一套甲胄。 朱红底、黑色黝光甲片,整体都是上好的牛皮、铁片、扎线。 这是一套玄甲,共有三重,最内是布面锁子甲,外穿一件武川镇上好的扎甲。 最后的护心镜是一只大雁,雁头在胸口,雁翅为肩吞, 扎铁腰带与大雁兽甲精密配合,既不会影响武将行动,又能防守钝器伤害。 这就是十五营压箱底的宝甲之一,雁鳞甲! 周云很清楚,招募这种人物,要让对方心服口服,强权压了,心思也得花。 程有道签下军令,他得知秦寄是跟着赵王当护卫, 知道也反抗不了,只能正式给了秦寄调令。 如此,武监军程有道‘嫡传’弟子,就算是加入了赵王周云的护卫队了。 对于他的到来,李义等人还是服气的,毕竟人家可是真本事。 这一身本领,不在他们武川镇引以为傲的五兽将之下。 阳城郡,王台村战场。 两个时辰! 周云安排士兵,足足休息了两个时辰。 刘黑豹来到了营帐前,望着老树下,楚军高层将帅席地而坐, 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低头对着周云,小声的道。 “主公,清点完毕了,能战的......大概三万多吧。” 周云面色暗淡,没有说话。 他记得王台村大战前,楚国有十五万大军,如今却只剩下八九万人了。 他的目光扫过营地,十里荒地,无数士兵蜷缩在一起。 他还看到有些北疆老兵杵着长枪,艰难地站立,也想加入到战前准备。 军医在伤兵间来回奔波,他们已经很累了,但却依旧在坚持。 清河醉用完了,金创药也已用尽,伤员太多了。 这一战暑热加大火,不少人要是照顾不好,就会留下终身后遗症。 …… …… 第 403 章 巨野军议 阳城郡, 王台村。 老树下,半开的营帐。 “噗-噗-噗……” 铁靴踩踏枯草的声音响起,众将不禁注目而去,一个甲胄华贵的老人来了。 阳城侯霍同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他知道周云要干什么,但他坚决反对。 他是河南地区最大的宗族将门,也是其他门阀公认的代表人物。 随着阳城侯霍同的到来,起决定性作用的人员就算到齐了。 巨野,王台村, 一场关乎楚国命运的会议,在一棵老树下开始了。 "南方急报!东楚主力围困我军十七营于大濠冲一带,情况危急!诸位以为如何?" 行军打仗,讲究师出有名。 如果像李娘子一样,病急乱投医, 说她儿子困在东口县,问大家去不去救。 那就是落了下乘,变成毫无意义的战争了,这是不行的。 这次出征,必须经过军议,乃是大楚雄兵对徐州郡反贼的讨伐,而不是去救赵王的儿子。 更何况,徐州郡兵强马壮,以逸待劳。 必须要巨野的楚军齐心协力,方能救下李信。 会议里,随着赵王说完,大伙一时不言。 很明显,这些宗族将领都不想去,打赢宋国泼天大功,他们可不想再冒险了。 周云的右侧,老阳城侯枯槁的手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面色难看,猛地起身,甲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冷哼道:"天宝大将军,我军已无力再战......" "闭嘴!" 国舅爷尚未说完,没想到竟然有人敢驳斥他! 下方一人怒目而视,他头发蓬松,宛若狮子一般。 此人声音沙哑,但目光却异常坚定,"北疆建安军,不抛弃不放弃!若是没有侯莫陈崇牵制东楚大军,我们焉能在巨野决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 王武是北疆派系,自然向着赵王说话,可老树下,还有大楚宗族权贵力量。 霍同还没说话,几个宗族将官就站了出来。 “王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你一个山野村夫,岂敢在此辱骂阳城侯,莫不是想死。” …… 老迈的霍同伸起了左手,河南宗族们不再言语, 傻阿同,傻阿同!霍同可不傻,大楚赵王权威正盛,慢慢说可以,爆发矛盾不行。 阳城望了望王武、杨猛等人,皆是目光赤红,战意灼灼。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辈霍怀安,此刻霍家狮儿面容刚硬,眼神中带着军威。 阳城侯叹息一声,转头对赵王周云道,“上柱国,你要慎重啊!此刻要是南下失败,那就是满盘皆输啊。” 这句话看似软弱,但却很有杀伤力。 大楚赵王,为了自己的军队,弃家国大义于不顾,此乃自私自利之事。 政治斗争,权力斗争,永远都是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者胜。 无论内中有多少门道,但必须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王台村,老树之下。 周云眼眸深邃,他起身踱步,仰望十几里荒原,不禁陷入沉思。 某一刻,周云忽然转头,捡起阳城侯折断的树枝,伸手道。 “诸位,建安军历来不抛弃不放弃,哪怕当年在雪林时候,我们也没有抛弃老弱病残。” “可霍老侯爷的话,也是老成持重之言,不得不思虑。” “今日,本王让上天决定,若是本王十步外,背对着的酒壶,能将这根树枝丢进去,那就是天命所归!” 周云目光炯炯,举着树枝,扫视河南的这些宗族将领。 北疆的兵马不用看,肯定是愿意去的,眼下问题就在这些人身上。 阳城侯跟几个宗族将领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转过来,对大楚赵王周云点头,表示同意。 毕竟十步外,背丢树枝入酒壶! 这特么要是能中,那真是无话可说。 ---------------- 酒壶就是一个普通的清河醉瓶子,树枝是阳城侯自己折的, 老树下,阳城侯脸上带着疑惑,一直在找这个瓶子跟树枝的玄机, 这不可能啊?背对瓶子,就给丢进去了? 几个宗族将领,试了无数次,别说背对着,就是给他瞄准,十步外树枝连丢过来都是问题。 营帐里,靠着老树, 阳城侯叹息一声,环顾十里战场。 大军已经在渐渐集结了,周云确实很有才华,他采用小道消息的方式聚拢战兵。 无数郡兵跟二线士卒看见北疆嫡系在整顿武备,似乎准备出征。 他们一个个嘀咕,这莫不是有好事不给他们机会。 几万兵卒都认为是有战功拿,肯定是有银钱有田地分, 同样打了王台村血战,这会要抛弃他们,那是绝对不行的。 人就是这样,求他去吧,他可能不去。 但不让他去,他又觉的吃亏,抢着要去。 甚至由于医官们的宣传,不少宋军俘虏为了获取自由身,也要加入。 朝阳下,十里战场废墟,一支伤痕累累的军队渐渐聚集, 他们虽然甲胄散乱,旗帜残破,但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势。 “咚-咚-咚-咚……” 楚军战鼓雷动,苍凉的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周云身覆玄甲,威风凛凛,跨马举剑,直指东口县,大喝道,"出发!" “出……发!大军出发!” “出……发!大军出发!” 大军出征,杂乱的步伐此起彼伏,人头攒动,大多数兵卒带着笑意。 这是一支混合军,有北疆精锐、有宗族兵、有郡兵、还有部分宋军。 残破的旗帜连绵不绝,一路望不到头。 带着几个大洞的建安军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支不足四万人的队伍,面对近十万徐州兵,毅然决然,踏上南下救援之路。 他们的脚步或许蹒跚,但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荒草凄凄,长亭古道。 数千辅兵们依依不舍,送别远征的楚军。 阳城侯愣了,他在人群聚集的土坡上,怔怔望着离开的雄兵。 老侯爷面露担忧,摇着头感叹。 哎!怎么办呢!天子,兵强马壮者得之啊! ---------------------- “老当家,哈哈……没想到你还年轻了,看来没少去柳楼。”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羊平山,二十里外的小山村。 一支雄壮的白底黑甲兵卒,跟数千身覆黑衣,手持长矛短剑的部队会师了。 老当家李岗愁容满面,坐在村口土篱笆院子里,埋怨李保来晚了。 “大哥,我那是正规军,跟你这些细作能比吗?不过……咱们这五千人过去,未必有用啊。” 铜锣脑袋李岗猛灌一口酒,大大咧咧的道,“不管这些,反正咱们山寨里的老人,不能短了后辈,岂可白发人送黑发人。” 河南地处中原,膏腴之地,若是没有战争,那相对整个大楚来说,都算是富足的。 从茅屋土院来看,这里家家户户都还不错,至少能养活家人的居多吧。 小院篱笆里,一个陈旧的木桌上,李岗亲自给保爷倒酒, 后者点头哈腰的接过,一点都没有十三营统领的威风。 两人喝了几杯,士卒还送来些烤肉,铜锣脑袋搂着李保,咂摸了一下,叹息道。 “保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啊,这次就不回去了。” “到时候,打开一个口子,你就带着我那傻孙儿跑,老子给你们断后。” 老当家情绪有些激动,说了很多话,好像在交待后事一样。 他要李保以后别冒险了,武川镇家大业大,要他给孩子们看着,别便宜了外人。 李保只是一边敬酒,一边吆喝奉承着, 他眼神闪过异色,面上全是苦笑。 老当家啊!保爷要是把你丢下,咱也没脸回去啊。 人到老迈之际,眼袋明显的山匪李保,望着小村落里的队伍, 他们大多在穿戴甲胄,很快就会成为一支兵马了。 李保只带了一个旅,羊平山大营得守啊,那地方不能丢。 兵虽然不能带,可甲胄却带来不少,毕竟武川镇富足嘛。 残月当空,山村寂静,篝火连连。 小院篱笆,木桌之上,老当家睡着了,鼾声如雷。 某一刻,李保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叹息一声。 “黄泉路上,咱俩一起哦,一个人走,多孤单啊!哈哈哈……” …… …… 第 404 章 猛将上官弘 东口县,九月清晨。 山林空气潮湿,粘在皮肤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辉身覆制式甲胄,勒住马缰, 他翻身下马,俯身查看地上的痕迹。 马蹄印很新,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 秦辉环顾四方,眼里全是疲惫,他老了很多。 对比当年在武川镇打浑部时的英姿勃发,此刻他头发黑白参半了。 在徐州节度府这种地方混,他没有背景,自然是过的很差。 秦辉是老军旅,眼神狠毒。 其实,当年能在雪林活下来的都是人杰,毕竟大浪淘沙,十不存一。 这里爆发过一场战斗,林子里有很多徐州军的尸体,楚军十七营该是往东口县深处跑了。 北疆兵马确实能战,这种情况还有高昂的战斗力。 可惜,他们还是要死在东口县。 一切都在军师了然的部署中,包围圈正在缩小, 十面埋伏!北疆墨圣的弟子侯莫陈崇,正在向死亡靠近。 “嗡-嗡-嗡……” 山林里,惊鸟乱飞,徐州军的号角,远远的响起。 “将军,前方发现敌军踪迹!”副将快步而来,他目光炯炯,声音急切的说着。 “走!追上去。”秦辉没有犹豫,若是被上官氏怀疑他怯战,那这个官职就干到头了。 徐州是圣清皇帝,那可不是河洛的圣武皇帝,项济出了名宽厚仁义, 在徐州郡,若是作战不利,那就是人头落地。 密林深处,两千骑兵蜿蜒如长蛇,先后进入山林追击。 秦辉一直在注意山林里的蛛丝马迹,希望能找到北疆侯莫陈崇。 半个时辰后,前锋部队经过一个山坡,那里有异常。 几百步内,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显然这里也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秦辉带着护卫,策马而来,快步走向斥候所指的方向。 到达队伍前方后,他翻身下马,到处是潮湿的落叶,这里有一片古怪的痕迹。 方圆几十步内,散落了很多染血的葛布袋,还有不少折断的箭矢。 秦辉蹲下身,捡起一块沾满泥土的干粮,放在鼻端轻嗅。 香,真香! 他很怀念这个味道,当年在雪林,墨圣就给过他一份,那是秦辉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可惜,徐州郡的火头兵根本没多少经费,弄不起这种好吃的干粮。 “他们丢弃了辎重。”副将王大喷子低声道,“连干粮应该也留的不多了。” 秦辉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上。 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刀痕,切口平整,力道精准。 结合躺下去的三四个人,秦辉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侯莫陈崇的青铜巨槊。 即便在逃亡中,北疆十七营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战斗力, 尤其是两个主将,侯莫陈崇跟童虎。 此二人是武川镇后起之秀,完全不逊色于昔日的五兽将。 兵神、墨圣、铁圣,还有如此多的精兵良将,武川镇的气运真是强的可怕。 秦辉笑了,自嘲的摇摇头,当年要是跟着周云得多好! 可惜了,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此刻他不能停下,必须更卖力。 否则,毒士了然这个‘毒’字,可不是白叫的。 “追!”秦辉眼里闪过异色,翻身上马,冷冷的道,“他们跑不远。” 山林里,马蹄雷动,大地震颤。 一支甲胄精良的骑兵部队,迅速前进。 两个时辰后,他们在一个小村落前,碰见了其他徐州骑兵部队。 这里发现了更明显的痕迹,地上散落着几百具尸体, 以徐州兵马居多,掺杂着一些楚军兵卒,数量很少。 到目前为止,秦辉所知道的情况看,追剿十七营的战斗, 徐州兵马至少死亡两千人以上,而敌军绝对超不过两百,十比一的战损。 “是断后部队。”王大喷子检查了不少尸体,走到秦辉面前,行楚礼道, “他们断后的伤员太可怕了,全都是死战,没有一个不是奔着玩命去的。” 王副将环顾了四周,小声道,“大哥,咱们该要慢点追,真追上了,弟兄们可就会死伤惨重啊。” 正当秦辉因为兄弟话语,脸色阴晴不定之际, 忽然看见远方烟尘滚滚,旗帜连绵。 一杆玄文大纛随风飘扬,威风凛凛。 秦辉抬手,示意副将不要多言,上官弘来了,没什么退路。 此人是上官虎的绝对心腹,宗师大将! 秦辉要是敢磨洋工,必然是死路一条。 这是一支甲胄鲜明的楚军,主将上官弘横枪策马,面容冷厉。 秦辉、吴刚等人对上官弘行了军礼,这是他们的直系上司。 上官弘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只是点头示意,随后一直在观察村庄里的情况。 河曲马之上,徐州骑兵大将眉头紧皱,眼神黯淡。 这些尸体周围打斗的痕迹明显,北疆伤员都是主动出击,该是以必死的决心拖住追兵。 “前方斥候说,十七营战马都没了,应该是处境艰难。”秦辉在上官弘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 上官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 任凭水流如何庞大,但顽石依旧坚不可摧。 正当上官弘神游之际,一道响亮的声音出现在村落。 “上官弘听令,楚军十七营被围困在东口渡,明日一早,率领本部骑兵击杀。” “是!末将上官弘谨遵军师将令。” ------------------- 东口县,小山村。 残月篝火,山林狐叫。 徐州上官弘部乃是精锐骑兵,有马匹一万,骑兵六千,算是中原地区非常强大的军事力量。 夜晚,东口县山村一带,营帐连绵,栅栏中马匹无数。 帅帐里,主将上官弘面色阴沉,似乎在担忧明天的战事。 跟上官弘搭档的还是主薄廖枚,他是了然派遣来的军师,辅佐上官弘战场之事。 当然,也未尝没有监视的意思,这点上官弘很清楚。 舆图前,案桌后面。 廖枚很开心,徐州郡杀死侯莫陈崇,粮道就恢复了。 巨野战场,楚军伤亡近半,暑热者、过劳者无数,大楚赵王精锐将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 徐州九万精兵北上,以军师了然的实力,就算对方是兵仙周云,也是敌不过毒士的。 若是一切顺利,吞并河南、河洛,那圣清皇帝君临天下之后,他廖枚就是当世最显赫的权贵了。 “报,校尉秦辉与吴刚到,请将军指示。” 秦辉跟吴刚来了?! 廖枚明显一愣,明日大战,今夜为何不好好休息? 主位上,上官弘对着廖枚疑惑的目光,面色难看道。 “明日十七营都是精锐,秦辉他们过去在北疆打过仗,今夜商讨一些细节。” 商讨战术?无所谓吧,反正侯莫陈崇必死。 困在东口渡,到处是徐州兵马,既无战马,又无补给,侯莫陈崇山穷水尽也。 廖枚在整理兵册,毕竟这几日死了不少人,他要核对好。 徐州郡治下的庄户子弟,该给的抚恤还是要到位的, 否则,谁帮徐州上官氏打仗呢。 前方舆图前,秦辉跟吴刚确实很有经验,说的问题都到在点子上。 营帐烛火,木桌舆图。 某一刻,上官弘忽然问了一句题外话,“项济如此下作,真的替北疆庶民耕种?” 闻言,秦辉跟吴刚对视一眼,不禁悻悻的笑了笑,“七皇子起于微末,自然会做这些卑微之事。” 项济出了名的躬耕于田地,这一直是徐州军队笑话的点。 上官弘目光冷厉,微微一眯,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道, “你们说,明天十七营死战,咱们会损失多少兵马?” 秦辉已经说了很多,他示意吴刚开口, 后者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咬牙道。 “对方甲胄齐备,盾槊都有,还是困兽之斗,能打出一比一的战损,就不错了。” “有一怪事,弘很好奇,若是咱三没了这六千兵马,会是什么下场?” …… …… 第 405 章 我等了五年 东口县,小山村。 残月当空,野狐鸣叫,显得寂静又诡异。 这一刻,营帐里气氛很微妙。 上官弘气质大变,他显得杀气逼人, 再不是过去敦厚的将军,忠心耿耿的上官氏家奴。 舆图前,秦辉跟吴刚也很疑惑,面面相觑。 什么下场?那还用说。 秦辉闭着眼睛都知道,肯定是失去核心位置, 这又不是跟着周云、项济,兵马损失了,北疆双雄都会给将领补回来。 “上官弘!你这是大不敬,你乃上官氏的臣户,岂可非议主上。” 廖枚急了,他是智谋之士,自然能感觉营帐气氛诡异的可怕。 此刻上官弘明显不对,但他只有两千骑兵, 秦辉、吴刚手里还有四千,只要他们不出问题,廖枚就能拿下上官弘。 胸口是一摊血迹! 上官氏的主薄廖枚踉跄着后退。 他目光呆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拥有精锐兵马六千,自幼是上官氏臣户的上官弘竟然要反。 “哈哈哈……”上官弘笑了,笑的癫狂。 他得意的在营帐里踱步,缓缓向廖枚靠近, 一双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廖枚。 他七分疯狂,三分怨恨,声音沙哑,恶狠狠的道。 “廖主薄,上官氏有把老子当臣户,项济的大将,人家造圣昌皇帝的反,都还活蹦乱跳。” “咱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大将,竟然要如履薄冰,这……这像话吗?” “楚国已经赢了宋国,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你……你竟然有细作!”廖枚双目圆睁,上官弘原来早有反意。 宋楚大战开始后,徐州军高层将领关于巨野战果的信息就被阻断了。 因为河洛楚军赢了大宋,从天下大势看,圣武皇帝已经赢了一半。 毒士了然害怕军心不稳,一直封锁消息。 没想到上官弘竟然破掉了信息壁垒,获得了最新情报。 营帐里,一只大手,死死的抓住廖枚, 下一刻,徐州大将上官弘配剑搅动,廖枚随着他的动作瘫软, 瘦弱的廖主簿趴在上官弘的身上,缓缓滑落。 “砰……” 一声倒地的闷响,上官氏的主薄廖枚死不瞑目。 上官弘蹲下身子,随意的用廖枚锦衣,擦干净自己的配剑,淡然的笑道。 “为你们这些不讲道义的人卖命,赢了也是一条狗!老子为何不去圣武皇帝那里当狗,至少命保得住。” “仁义这种东西吧,你说它有用,却狗屎不值,但你说它没用,连库尔支旗的哲哲大王都愿意投降项济,可见有时候比兵马还厉害!” 最后这一句话,蹲着的上官弘是对着身后秦辉、吴刚说的。 此刻,两人都处于呆愣状态,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上官弘杀了廖枚。 上官弘可是徐州郡张家庄园的子弟,是在上官氏兵营里长大的, 这种人背叛了主家,说不出都没人信啊。 见上官弘面容扭曲,目光阴冷,转头望着他们, 秦辉跟吴刚立刻行楚礼跪下,表示愿意追随上官将军。 营帐外面刀斧手无数,他们两人又不瞎,当然知道怎么选。 更何况,以上官弘宗师大将的武艺,他们绑一块也就是几招的事。 眼前是一双朱红铁靴,上官弘居高临下,他手中擦拭宝剑,耐人寻味的看着两个校尉。 秦辉跟吴刚瑟瑟发抖,宝剑就在他们眼前晃悠,他们害怕上官弘手起剑落。 营帐里,不久后。 有人端来血酒,秦辉跟吴刚不想如此,但也没办法。 他们割破手指,一切都听从上官弘的安排。 秦辉跟吴刚与上官弘结为兄弟,并将兵马奉送给大哥。 残月烛火,营帐猛将。 “哈哈哈……”上官弘笑了,他在狂笑。 直到这一刻,等待十年的张家村少年,终于成为了一方主将,登上了天下的舞台。 他从少年时期开始等,等待了五年,足足五年。 才迎来了北疆清水河之战。可那是噩梦,全是屈辱史。 早知道周云那么厉害,他当时两千兵马全投给周云。 后来,罗浮山之战,他用命挡住杨豪,才换来了上官虎的信任。 上官弘兜兜转转,忍辱负重五年, 五年?五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徐州军队想要全力攻打虚弱的楚军,就必须平了粮道之患。 可如今,有上官弘在。 北疆十七营,上官氏永远也别想剿灭了。 ------------------ 陈留郡。 张县。 茫茫中原地,流水绕孤城。 这里沃野千里,耕地膏腴,是王朝最好的根基之地。 于此立下一座军事重镇,能很好的控制方圆数百里的土地。 张县城墙巍峨,武川镇后营拥有丰富的筑城经验。 数年军旅的大量积累,他们修建的城塞非常实用。 首先是排水设计,后营就有很独到的理解,雨水跟生活用水都会通过暗渠,进入城外河流。 污秽之物更是有专门的堆肥茅房,这个时代的农家肥,可是很珍贵的农用物资。 夯土城墙真材实料,内中加入了稻草跟树皮,夯的很扎实, 地基也打得极为专业,用个几十年,应该没问题。 城墙上面有很多城楼,不仅能住人,战斗激烈时,还可以充当箭楼。 毒士了然对这座城池越用越喜欢,真的是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让将士们很舒服。 有这样的军营在,打仗期间,似乎兵卒生涯也没那么艰苦了。 东城地穴营帐里,了然对着舆图来回踱步, 他眼神闪烁精光,嘴角带着冷笑,在全力思考如何灭了周云。 这次又和浑部那次一样,他又抓到了周云最弱的时机。 崔浩跟南野带来了六万援军,若是别人,这六万援军了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但对手是武川卧龙,那此刻他兵力上来了,可能要费一些麻烦。 不过还好,这些兵马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 当初洛阳赵王只能带一万人走,东征军自然会带走最好的。 卓神通等一批精锐,是原虎卫军兵卒,绝对是最好的一批了。 根据情报,余下的两万五千人战力比较差,至于历山那些巡防军的废物,了然不想理会。 帅位之上,徐州上官节度使身形魁梧、上肢硕大,他天生异相,气息悠长。 此刻,他眼眸闪过精光,在细心的擦拭苍天怒,这柄大闸刀,杀过无数大将, 过几日,便要再次见血了。 忽然,栅栏营墙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带着一份楚册,来到了营房门口。 “启禀军师,东口渡上官弘部已全歼十七营,粮道已经打通。” “哈哈哈……好,好!”上官虎放声大笑,硕大的虎体,宛如憨货一般跑去,接过军报,笑嘻嘻的看着。 一旁了然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上官虎,反而轻摇羽扇,转头下令道。 “去,命令大军集结,先锋部队可以前进了。” “是,小的这就去传令。” 九月陈留,阳光正好。 毒士了然在沙盘上排出了一套八门金锁阵,九万徐州精锐,这次要锁死周云。 兵神周云一死,圣武皇帝项济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了然眼里全是狠毒,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几十年。 “洛阳!!哈哈哈……权贵?高高在上?穷酸书生?” 了然每说一个字,憎恨就大一分! 如果怨恨能杀人,那此刻洛阳公卿们该是死绝了。 帅位上,稳操胜券的徐州节度使上官虎,眼神耐人寻味, 他双手交叉,短脚搭在帅台上,毫无形象可言。 毒士了然回头瞧见,不禁有些恼怒,愤恨道,“说多少次了,你是我徐州的老虎,要有威严。” 正当毒士了然还欲再呵斥时,他余光无意间看了一眼帅台的边角,那里有张泛黄的楚纸。 一眼! 只需要一眼。 了然愣住了,他头皮发麻,眼里全是恐惧, 身体不由自主,踉跄着后退。 “砰……” 黑色锦衣书生宛如失去灵魂,目光呆滞,脚没有站稳,狼狈的撞倒了舆图旧木架子。 “老小子,你怎么了?”上官虎面带疑惑,像捏小鸡仔一样把他提起来,询问毒士了然为何大惊失色。 “反了!上官弘反了!” 了然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他面容扭曲,似不甘心又似痛苦的道。 “我跟廖枚有军报暗号,这上面没有!这是伪报。” “快,快,老虎,回去剿灭上官弘,不然徐州都回不去了。” …… …… 第 406 章 东口渡的残军 “当初李家堡,你爹几个饭团把老子买来,就是给你陪葬的。” “咋的?给小爷陪葬辱没你了?这些年,短你吃了还是短你住了。” “狗日的,媳妇呢?欠咱多少个了。先说好,不比小绿姐好看的不要!” 徐州郡。 东口县,东口渡。 暮色沉沉,江水涛涛,古老的渡口偶尔有摇船靠近, 待看见了一堆乱兵后,船家们惊慌失措,大声呼喊,逃命而去。 那小船劈波斩浪,荡开芦苇,比来时的速度快多了。 大河边,一个长满野草的高坡,大孝子跟童虎、侯莫陈崇并排而躺。 他们仰望天空,提前适应一下当尸体的感觉,到时候熟悉。 身后高坡下,二千六百余十七营的武川子弟,在做最后的战前事务。 他们将能用的长草扎起来,弄成营帐,勉强算个狗窝吧。 他们利用树木,利用渡口的十几间房屋,尽可能的休息好。 这种野外露宿能力,十七营冠绝北疆,他们自罗浮山出师来,打仗就没几天住过正儿八经的营房。 不是在偷袭,就是在偷袭的路上。 高坡之上,大孝子将头盔摘下,随意的丢在一旁。 三人躺着,过去侯莫陈崇最高大,鼻涕虫最矮小。 现在反了,童虎的体型在向铁牛狂奔,李信也快追上侯莫陈崇了。 夕阳如火,大河之上,波光粼粼。 苍穹被厚重的乌云遮蔽,仿佛连上天都不忍目睹即将到来的惨烈, 云朵遮蔽了一半的天空,也许老天都在怜悯十七营的悲壮吧。 “猴子,风向不对,明天可能下雨哦。” “是啊,少将军,下雨有没有机会?战马在泥地里跑不起来。” 赵小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此地,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 侯莫陈崇不识趣的扒拉大孝子,被后者小眼睛一凝,嫌弃的甩开。 高坡向江,四个武川镇的少年子弟,散乱在河畔, 他们吹着江风,遥望大江,体味人生最后一天的五味杂陈。 侯莫陈崇的问题,一脸嚣张的大脑袋周言并没有回答。 很显然,不可能!东口渡就是绝地。 毒士了然的水平太高了,几乎跟他那草包父亲有的一拼, 这次跟徐州军的纠缠,李信第一次感觉到无计可施。 这种战场能力,已经颠覆了李信在讲武堂,以及在《武穆遗书》前篇所学到的东西。 徐州郡城到张县,长达千里的战场,李孝恭斥候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十七营一直隐藏在迷雾中。 李信怎么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徐州军师就能判断出他的位置呢? 十七营打的是战术穿插,这种部队,能够搅乱敌军后方,能以少量机动兵力,发挥巨大作用。 但相对的,这支部队极为危险,因为他们身处敌后,四面皆敌。 稍有不慎,将士们被抓到机会,就是全军覆没。 所以能打战术穿插的兵马,都是忠心耿耿,且战斗力极为出色的部队。 在李信的印象里,哪怕北疆雄兵,也只有骑三营跟十七营能打好这种战术。 可现在来看,武川镇子弟组成的十七营,将会在此处消亡。 东口渡,芦苇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河水浑浊,缓缓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残叶, 偶尔有鱼儿跃出,溅起几朵水花,却又迅速鸡贼的沉入水底,仿佛在嘲笑十七营没有渔具。 要是老当家跟全爷两个钓鱼佬过来,高低忍不了这种屈辱。 残月被乌云遮蔽,只剩朦胧的一片白光。 东口渡,几间发黑的旧木屋前。 建安军第十七营的旗帜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旗面上的玄文“十七”,已被血迹浸染得模糊不清,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在武川子弟心中的神圣。 李信身覆玄甲,左侧童虎,右侧侯莫陈崇,他眼眸冷厉,踏步来到战旗下。 片刻后,十七营的旗帜被他解下来, 李信小心的将它叠好,捆扎后,交给草地上,跪着哭泣的十几个戎衣少年。 “周言将军,我们不走,不要抛下我们。”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义,与尔同死!” “将军,我在武川镇老寨跟你射过突厥木勤思力,我不能走。” …… 野草地,篝火摇曳。 被选中的武川少年们低头哭泣,他们看过罗浮山下蜿蜒的楚军,看过野狐滩前漫天的突厥骑兵。 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怕过,今日苟且偷生,抛弃战友,他们如何愿意。 江面如刀,切割天际。 芦苇荡前,北疆兵卒们默默地靠在一起。 他们有的杵着手中的长矛,有的驻剑而立,有的则是勾肩搭背, 他们像看热闹一样,拥挤着送别离去的弟兄们。 李信头盔戴得很正,甲胄响动,少年豪杰,威风凛凛。 大步流星,来到空地,在人群前扫视十七营的弟兄。 他面色黯淡,低下了头颅。 第一次! 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父亲谋断天机,用兵却总是小心翼翼了。 武川子弟的脸上表情复杂,有讥笑、有自嘲、有吹牛打屁,唯独没有恐惧。 这是一支拥有强大信仰的部队,这是老当家、全爷、驼子等人寄予厚望的兵马。 葬送了他们,李信无言见武川镇的父老。 野草地上,不知是谁,带头低声哼唱着北疆五郡的军歌, 不知不觉,二千多楚人都唱了起来。 “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弃我昔时笔……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誓扫北奴不顾身!” 那歌声雄壮而苍凉,仿佛在为即将逝去的北疆子弟送行。 东口渡,芦苇荡。 江风愈发凛冽,卷起的飞草,偶尔打在人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橘黄色火光下,李信面容严肃,他张开双臂,拥抱即将离去的十七营子弟。 某一刻,李信勃然大怒。 他一把抓住讲武堂阿勇的衣领,不顾后者满眼泪水,呵斥道。 “把眼泪给老子收起来,带着十七营的兵册走,带着十七营的种子走!” “阿勇!男儿流血不流泪!记住了,子弟兵保家卫国,你要恢复我们的威名,去吧。” 离去的武川子弟,都是大孝子特意选的,他们都是人才,讲武堂的占据大半。 有军旗、有这些将官种子在,北疆建安军十七营就能重建番号。 听完李信的话,抱着军旗的李勇面容痛苦,嚎啕大哭,他崩溃了。 他瘫软在地,抱着李信的甲裙,眼神凶狠的道。 “少将军!少将军你走吧,李勇不走!十七营不能没有你。” 闻言,李信的眼睛闪过异色,他拉开阿勇,扶着后腰的短剑,背身而立。 陈留战场的祸都是他闯的,十七营是武川镇的精华,得多少年才能恢复。 把他们葬送在东口县,自幼傲气的大孝子没有脸回去。 江风拂过他的脸,李信幽幽的道。 “只有战死的周言,没有逃跑的周言。” “见到我的母亲,记得跟她说……孩儿没给她丢脸。” 东口渡,几里外,斥候哨位。 一名十二三岁的武川兵卒靠在草堆里,他是最后补充的,家里硬塞,不给进去就和老当家急。 远方,黑夜的尽头,徐州大军连营数里,篝火明亮,在东口渡都能看见。 少年兵卒脸上带着稚嫩,边镇子弟见惯生死,踏入疆场,就没想过逃避这一天。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少年叹息一声,放开紧握着的武川制式长矛,从面前的火堆里,掏出几个泥巴裹着的鸟蛋。 他笑了,笑的得意,今个巡逻,还能在芦苇荡里扫个鸟窝。 身旁,一名十七营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怕吗?” 年轻兵卒摇了摇头,声音无奈道:“不怕,只是……有些不甘。” 老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是啊,中原的风,终究不如赵地啊。” 黑夜渐深,江风愈发大了。 老兵偶尔回头,瞧着人群里哭丧一片,不禁讥笑:都还没死,就开始哭陵了? 正当老兵还在讥讽时,他看见了一团火光,从远方黑暗的尽头过来。 “来活了,来活了,叫斥候营戒备,准备战斗。” ----------------- 东口渡,火光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兵卒们坚毅的面庞。 芦苇荡前,十几个兵卒在拉拉扯扯,尽是狗血画面。 大孝子不厌其烦,人太多了,想甩也甩不开。 忽然,一声苍凉的号角在黑夜中响起。 侯莫陈崇、童虎等人互视一眼,两位少年猛将面露杀机,气血之力沸腾。 这该是东楚大军提前来送他们上路了,只是徐州上官弘也太小看他们了。 黑夜掩护,徐州六千人,未必能吃死二千多武川精锐。 就在十七营都还没来得及拿兵器跟盾牌时, 一个出自武川镇的少年哨兵,连滚带爬,踩的芦苇飞溅,火急火燎而来。 “周言将军,降了!” “周……周,周言将军,徐州上官弘部六千骑兵降了。” 在大孝子跟阿勇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气喘吁吁,兴奋的手舞足蹈,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降了!? 东口渡,篝火摇曳,两千多人面露惊叹,不禁一阵骚动。 江水前野草地,大孝子还被七八个武川子弟搂着甲裙,这会生离死别呢, 传令兵过来说,六千人的徐州嫡系骑兵,上官弘部投降了? 这特么六千骑兵投降二千多人的十七营残军,这合理吗? 小片刻后,野草地上,众人忽然低下头颅,很有默契的离开了李信。 此时此刻,饶是李信脸皮很厚,也觉得气氛有点那啥。 忽然,泪还没擦干净的阿勇打破了沉默,他回头询问大孝子道。 “有件事,咱阿勇必须说明白!” 大孝子这会正烦着呢,小眼睛一脸嫌弃,没好气的回应。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少将军,一码归一码,咱还没下水,这六千降兵的军功,可不能短了我李勇。” …… …… 第 407 章 东口县大捷 羊平山,二十里外小山村。 朝阳东升,晨光穿透云雾,洒在小山村外的耕地上。 苍茫无际的中原沃野,一支蜿蜒如龙的大军缓缓行进。 楚军四万将士,绵延数里,虽然旌旗残破,甲胄染血,却仍保持着高昂的士气。 马蹄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清晰。 后营正在前方几里坡地打下桩基,大军不用走了,就地扎营。 几条惊天的军情捷报已经传来,大楚军队不再急着南下。 小院篱笆,一个旧木桌前,大楚赵王正襟危坐,耐心的观看东口县的情报。 老当家跟李保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的天花乱坠,周云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周二,你是不知道,老夫当时拍马而上,看见上官弘,怒从心起,清水河之仇,岂能不报……于是乎,老夫持刀而战……” “滚,滚,滚,主公,别听老当家瞎说,分明是保爷带着羊平山精锐,在后方袭击了上官弘,对方才投降的。” …… 村口这间茅屋,已经被辅兵营收拾好了, 周云紧急调动了汝宁郡的后勤兵马,此刻在小山村安营扎寨的就是他们。 茅屋之上,炊烟袅袅, 李娘子心情极好,带着小绿在里面忙活吃食。 不过舞枪她是高手,倒腾饭菜那是真不行。 她被娘子军里六婶等人嫌弃死了,就差把她赶出去了。 东口县的情报,通过各种渠道,周云已经大概了解。 上官弘!老朋友了。 周云初来这个世界,就通过鱼换水,给他献上了破敌之策。 某种意义上,两人算是合作一把,狠狠的修理了阿骨跟浑部一次。 后来,山林营地,六百多雪林兵能够击破阿骨部,也跟这一次清水河之战有因果关系。 虽然周云、李贞、老当家等人都跟上官弘有过节,但不能否认,上官弘是能征善战之将。 当初四渡清河,周云只不过提供思路策略, 具体实际战斗,全部由上官弘完成,此人打的非常漂亮。 以他的能力平移到北疆来,足以独当一面。 可惜了,屁股决定位置。上官弘是徐州本土人,更同周云有过节。 在这个门阀权贵横行的年代,周云不会信任上官弘,上官弘也不可能效忠周云。 这次上官弘战机抓的很好,他能俯瞰这场河南之战, 看清战场脉络,已经算是能力很强的兵家了。 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徐州了然致命一击。 如此大的功劳,加他手里的六千精锐骑兵,按军功算,也从不寒了敌军投降之路考虑。 木桌前,周云在思索,到底是给他保一个正四品归德中郎将,还是从四品宣威将军。 在大楚的军职体系里,四品是一个门槛,超过这个阶段就算是统兵大将了。 无论是坐镇一方,还是外派成节度使,至少要四品起步。 正当周云还在犹豫之际,篱笆外传来了脚步声。 “噗-噗-噗-噗……” 贾公公面色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桌子前,灌了两口茶水道。 “赵王,不好了赵王!” 望着贾平庆哭丧的面容,周云摇摇头,面无表情,很淡然的听着。 他已经习惯了贾公公报丧的能力。 “赵王妃……”贾平庆忽然看见端菜出来的李娘子,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改口道。 “李贞将军带着刘黑豹,率领两千铁骑,往东口县战场去了?” 闻言,周云脸色一变,可武川卧龙还没开口,李保就急了。 “赵王安排王武率两千骑兵支援,老贾,你这监军干什么吃的,怎么让十五营去了。” “李保,你……你!” 贾公公眼眸焦急,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别过头去,良久后,生气道。 “咱不干监军了,李贞、刘黑子我哪里管的住……” 木桌前贾平庆骂骂咧咧,感叹命运之悲凉。 他过去监督高门粮草,后来去北疆九死一生,眼看混成爷了,还得受这些兵头的鸟气。 周云没有理会贾平庆的嚎叫,打从没看见李贞开始,他就知道贞丫头要去报仇了。 周云也很清楚,刘黑子和李贞要去,贾平庆是拦不住的。 什么狗屁圣武皇帝令,什么赵王将令, 在刘黑子和李贞面前,他们硬犯也不怕,两个老大不可能杀了他们。 包括北疆的大量元老在内,都不把洛阳帝都的监军放在眼里。 这也就贾平庆,换别的监军敢多言一句。刘黑豹等将官,早就开打了。 这是草创班底的通病,历史上,任何一个初期势力都要面对这种通病。 小山村,四万楚军渐渐归营。 无数炊烟,直冲天际,大量火头兵开始造饭了。 赵王最新军令已经下达,陈留郡的破敌之功人人有份。 大伙吃喝睡好,休息两三日,恢复战力后,全军南下剿灭徐州叛贼。 小院篱笆,此刻几张舆图摆在院子里,一个简易木质营房搭设在此处。 院子里,杨猛、王武、卓神通等大量楚军将官,坐在长凳之上,听从赵王的战令部署。 巨野之战,是一场意外。 张县李保跟李信出击巧夺羊平山是意外。 大孝子出走,宋楚王台村决战是意外。 此刻东口县战场,那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就算是兵神周云,没开打之前,也不可能知道,能一战灭双国。 楚军以四万精锐十一万二线兵马的体量,能赢下宋国三十万能战之兵,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还有战机吃掉徐州郡的主力兵马,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机会出现,周云不可能不吃啊。 这就是气运! 时来天地皆同力, 天命在建安军,自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从天下大势来看,宋国跟东楚的战争结束后,楚国东征主力军团就能松出来。 加上河洛地区粮草用之不竭,周云的眼睛已经盯上了高句丽跟漠北。 中原几代皇帝的夙愿,将在建安军的手中达成。 只是眼下,周云还必须要完成河南会战的最后一击,围剿毒士了然。 大楚赵王身覆玄甲,手持节枝,在舆图前侃侃而谈。 某一刻,他看着手里的楚纸,不屑的冷笑。 “十面埋伏?了然,你好像很喜欢玩这个?” “那好,本王也还你一个十面埋伏!” -------------------- 阳城郡,巨野。 王台村十里战场。 “报……” 一骑快马自南而来,马上的斥候浑身是汗,战马也是热气腾腾,口中有些白沫。 三天时间,王台村大变样了。 六万援军到来,一座座大营拔地而起,十万余楚军在此驻扎。 帅帐里,孟百川虽然暂为巨野主将。 但赵王周云在,主位就必须给他留着。 北疆军团里,圣武皇帝跟赵王周云的地位是超然的。 阳城侯在左侧首位,玄武将军在右侧首位。 宗族门阀将领跟建安军一系的将领,分列左右而坐。 军报传来,老迈的霍同心头一紧,不禁有些担忧。 徐州了然九万精锐,这才三天,就有军情来了,难道是赵王被围困,要王台村楚军去救。 左侧首位,阳城侯不禁摇了摇头,他有些沮丧。 宋国还有数百万子民,军心强大,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宋国压死,河南战场,永无宁日啊。 正当阳城侯哀叹之际,一名雄壮的楚兵风尘仆仆而来。 “禀将军,禀侯爷。东口县大捷!我军十七营侯莫陈崇,逼降伪楚大将上官弘,随后各个击破,全歼东口五万敌军!” 三千灭五万?杀良冒功都不敢怎么写。 “荒谬!”阳城侯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可知谎报军情是何罪?” 雄壮的兵卒抬起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属下亲眼所见!东口县十七营侯莫陈崇,带着二万兵马在堵截徐州主力军。” “赵王大军驻扎在羊平山,希望巨野大营速速调集物资粮草,莫要耽误南下剿敌人之事。” 天方夜谭!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营帐里,十几位将官呆若木鸡,嘴巴能塞下鹅蛋。 尤其是后来的六万洛阳援军将领,他们眼里全是悔恨。 早知道有灭国战功捞,他们就是把马跑死,也要提前三天赶到战场。 案桌后,阳城侯目光呆滞,他起身行步, 一把抢过斥候手中的楚册,边看边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雄壮的楚兵眼神坚定,不卑不亢道。 “侯莫陈崇逼降上官弘后,兵分两路,其一为旅官赵寒,带领一千骑兵袭扰张县救援部队,其二集中八千骑兵,一路横扫东口县数万分散的徐州兵马。” “敌军不备,或降或亡,到第三日中午,徐州主力赶来时,侯莫陈崇已经吃光了东口县的伪楚兵力。” 这是一场典型的口袋被突破,随后从缺口吃光口袋的战例。 只是侯莫陈崇打的太好了,五万大军围攻各个战场,东口渡残军插翅难逃。 三千兵力竟然逼降了六千骑兵?这到底是怎么逼的? 随着事情渐渐清楚,营帐里,大伙开始喧嚣起来,吹牛打屁都有。 虽然军功没混到,但一个苦劳是走不了的, 何况,自古从军行,几见将军归! 如此国战,能不死也未尝不是好事。 帅帐里,阳城侯松开手中的楚册,踉跄后退两步。 他抬头望着南方,暮色中隐约可见东口县方向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红光。 别人不知道十七营是什么情况,他阳城侯霍同还不知道吗? 武川镇少将军李信在十七营,怎么可能有侯莫陈崇说话的份。 这场东口县之战,是周云之子所为。 怒进敌后,敢于搏杀,消亡之际,还能绝处逢生。 武川镇两代雄主,这如何是好啊? …… …… 第 408 章 刘黑豹的怒火 东口县。 山林边缘。 朱红军旗迎风招展,连绵不绝。 方圆几里内,数万楚军在此扎营,山林坡地,人头攒动,无数兵卒在忙碌。 可他们打桩基,夯实泥土之际,大多数人眼神迷茫,对未来感到担忧。 这些都是东口县投降的徐州兵卒, 虽然那个脑袋很大的将军,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的命,安然无恙。 可徐州兵卒并不怎么相信。 大楚王朝的皇室,何曾善待过底层士卒, 一个小小的将军,能管得住洛阳的文武公卿? 中原腹地,平坦的一望无际, 小山林边缘,士卒们尽可能的扎好营帐。 忽然,十几个砍伐树木的兵卒大惊失色,纷纷尖叫着躲开。 “砰……” 一棵碗口粗的杉树,应声而断。 身材高大的徐州大将,被一位同样雄壮的黄底黑甲汉子一脚踹飞。 刘黑豹一身腱子肉,气血之力沸腾,他这一脚用足了十分力。 北疆大将跟徐州大将清晨见面,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只是刘黑豹觉得没意思,上官弘不还手只挨打,这令他复仇一点快感都没有。 当年在清水河,窝雪林喝冰水,全拜此人所赐。 如不是运气好,碰到周云那个馋小姐身子的山匪,也许他们早就死了。 山林边,草地上。 数万人望着刘黑子在疯狂殴打,徐州宗师大将军上官弘。 尽管上官弘是宗师武者,身体强悍,但此刻他不还手, 即使穿了重甲,一味的挨打,也是五脏六腑受伤不轻。 “上官弘,这一下是替老当家打的。” 武川镇玄甲响动,刘黑豹健步如飞,他踏的泥土飞溅, 抓起地上徐州大将的手臂,身体回旋加过肩摔,重重的砸在地上。 上官弘一口鲜血喷出,显然受伤不轻。 但下一刻,牙齿带着血丝的徐州猛将,却疯狂的笑了起来。 那种讥笑,让刘黑子几乎发狂。 刘黑豹气的呼吸急促,身体上下起伏, 他气血之力膨胀,又接连几拳轰在上官弘的甲胄上。 “这一拳是给铁牛打的。” “这一拳是给赵王妃打的。” “这一拳……” 刘黑豹眼里闪过狡黠,重拳忽然停下,轻轻的在上官弘脸上拍了一下。“这一下是给周云打的。” 正当壮汉抚摸徐州大将,令围观兵卒都觉得气氛怪异时,刘黑子忽然大声咆哮。 “这一击,是给刘黑子打的!” 山林草地,刘黑豹腾空而起,一个蓄力前空翻,双脚并立,重重的踹在上官弘的胸口。 这一脚,力道巨大,上官弘甲胄凹陷,他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三四丈。 山坡草地,一员身材高大的将领浑身抽搐发颤,他口中全是痛苦的呻吟。 也许是疼痛难忍,他双手抓的野草乱飞,令此地一片狼藉。 几丈之外,雄壮的刘黑豹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眼神冷厉,下一刻开口道。 “医官……医官!去,带那个混蛋去治疗。” 山林边缘兵马不少,足足有二万多人。 此刻,徐州兵卒们驻足而望,他们的主将上官弘,被今早来的楚军将领,不分青红皂白,暴打了一顿。 这令徐州兵卒极为愤怒,尤其是上官弘本部的六千骑兵,主辱臣死。 他们的主将被人殴打,这些兵卒自然身上无光。 但他们不敢有任何行动,东楚已经败了,圣武皇帝威照天下。 此刻山坡营地,若是他们敢拔刀,昔日的东口县徐州兵卒, 会笑嘻嘻的收下他们的人头,并在新主子面前摇尾邀功。 远方,营地有一处高坡,高坡之上是十七营的军旗。 军旗下,大孝子跟侯莫陈崇等人蹲着看热闹。 “少将军,刘黑子下手有点黑啊,不会把上官弘给打残了吧……” 鼻涕虫随意的吹牛打屁,没想到这句话还未说完, 身后英姿飒爽的黑甲女将,一脚给他踹下土坡。 “鼻涕虫,胳膊肘往外拐,替谁说话呢?没打死算便宜他了。” 坡地之下,童虎转头,看见二当家的平妻李贞,秀腿还停留在空中, 此情此景,一向无法无天的鼻涕虫只能忍气吞声, 毕竟这可是武川镇的主家之一。 他从坡下狼狈的起来,蔫了吧唧的拍拍身上的野草,不敢多看赵王妃。 山坡上,旗帜下。 李贞弯眉琅目,精致的黑色甲胄,将她的美丽衬托的恰到好处。 阳光洒在她的披风之上,宛如山林坡地的一道风景。 鼻涕虫被打,大孝子认为活该,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上官弘多赚啊!他都在不停的狂笑。 这一顿打,最多不过就是躺上一个月,事后他又是生龙活虎的徐州骑兵大将。 但他在清水河跟赵王的仇恨,就算是两清了。 且清水河既然不跟他算仇了,那四渡清水之计,赵王也不会再提了。 东口县的风大了,十七营的大纛被吹得猎猎作响。 快十月了,李信估计应该会变冷。 宋国跟东楚后续的战事应该还要一段时间,轻则半年,重则两到三年。 毕竟是河南、淮北、山东、淮南,如此大的地盘,怎么可能短期全部吃下。 要知道魏国时期的曹操,在赢下官渡之战后,彻底灭亡河北一共花了七年。 冬衣必须安排到位,否则会出现非战斗减员,这在大孝子的眼里,就是将领最大的失误。 李信环视山坡下连绵不绝的营地,人头攒动,二万多兵卒。 这些人既然暂时跟着他,那冬季军需物资之事,他自然要安排妥当。 正当大孝子还在思索要去巨野大营,索要多少冬衣时,身后的贞师父开口了。 “周言,你怎么私自给上官弘增兵到九千了?” 贞师父一直是李信很尊重的人,她在武川镇经常袒护他,并且很多事情也给他打掩护。 但这次私自增兵的事情可能太大了,迎着贞师父担忧的目光,李信小眼睛暗淡,无奈道。 “要想马儿跑,马儿肯定要吃草。当时十七营只有一千多人,不拿出气魄,封赏足够,上官弘六千骑兵凭什么跟着咱拼命?” 闻言,李贞的眼里焦急更甚,李信惹的祸事已经太多了,她开口道。 “你这样做,不合规矩!若是贾平庆报给朝堂,那就是轩然大波。” “你不仅战前许下好处,还敢私自给敌军将领分配兵马,这是……” 战旗之下,李信伸手,阻止了贞师父的话语, 昔日在武川镇,他跟鼻涕虫、赵小乙一直缠着贞师父教他们鸳鸯阵。 可如今,随着讲武堂的学习,跟几年的实战经验,他们此刻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师父李贞。 山坡上,野草丛生。 河南因为战事,今年的农耕必然是耽误了。 李信已经长大,他比贞师父高大很多, 此刻,大孝子目光炯炯,望着贞师父道。 “二娘,您想说‘违制’是吗?” “可您要想清楚,不违制怎么可能打赢东口县之战?” “更何况,父亲也许不会跟项济发生矛盾,但我肯定会跟大楚……” 一只玉手拦在大孝子面前,英姿飒爽的李贞面色黯淡,低着头颅。 思索片刻后,她美眸中带着怒意,警告李信道。 “你不理解你的父亲,这些事暂时还轮不到你!记住了,以后做事要慎重。” “这次王台村之战,赵王也是险胜。咱们不一定,每次都赢!” 黑甲女将走了。 在大孝子跟侯莫陈崇,还有童虎疑惑的目光中走了。 一道带着火漆的赵王军令,甩在大孝子手上。 军令上的绢布,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这道军令的日期是九月二十日,并且上方还有监军贾平庆的大印。 有了此物,李信在东口县所做的一切,都是正规程序。 山坡上,冷风吹拂了李信的发带。 他愣愣望着离去的黑甲女将,小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亲周云又一次为他兜住了大祸,无论是丢失张县,还是东口县客串陈留郡大都督, 武川镇的父老大将,都能替他把屁股擦干净。 这一刻,李信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他自幼傲气,从小战功赫赫,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也许,他错了,错的离谱。 厉害的是武川镇少将军,而不是李信。 …… …… 第 409 章 皇城暮雨 帝都洛阳。 皇宫北城。 十月寒风,带起秋雨。 雨丝斜斜地飘着,打在朱红的宫墙上,皇城岁月的痕迹,被冲刷得愈发清晰。 小安宫前,圣武皇帝站了很久,他跟霍太后的矛盾越来越大了。 望着那扇半掩的雕花宫门,项济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知道如何跟母亲解释。 小安宫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了,青石板焕然一新。 穹顶檐角,红墙金瓦,都被修缮完毕。 内中更是清一色的朱红漆木,不仅华贵大气,宫娥们也打扫的一尘不染。 周明空承建了很多宫殿,都修葺的非常好, 即使如此,弹劾赵王府与民争利的奏折还是堆积如山。 项济有的时候也感觉无奈,满朝权贵为何要睁眼说瞎话,欺圣武皇帝无能乎? “陛下,皇太后说……”仁寿宫总管太监方公公,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开口。 “朕知道。”圣武皇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都退下。” 项济久居上位,口含天宪,声音威严,毋庸置疑,小安宫的太监宫女瑟瑟发抖的离去。 “吱……呀!” 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小安宫的雕花门被推开。 冯公公跟另一个宗师武太监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跟在圣武皇帝身后。 殿内只点了几盏灯,天光从高耸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大楚霍太后,正坐在华贵的蒲团之上,她手握着一串佛珠,虔诚的诵经念佛。 “母亲。”圣武皇帝轻声唤道。 霍太后没有回头,只是手中的佛珠却顿了一下。 她的眼睛全是伤,显然最近长时间哭泣,已经让她的眼睛出现问题了。 今日,霍太后穿了一身僧衣,发间是一支白玉簪,显得极为朴素。 “皇帝来了。”霍太后的声音很轻,也很无奈。 “母亲何苦来小安宫呢?仁寿宫雕梁画栋,比小安宫大十倍不止,如此作贱身体,朕心很痛!” 霍太后没有理会项济关切的言语,反而死死计较政治上的事。 “哀家记得,大楚祖制,河洛乃国家根本。如今你调走六万精兵,可曾想过后果?” 六万精兵!六万精兵?总是在提这破事。 项济怒了,他踏步来到前方,吼叫道。 “祖制有个鸟用?周老弟只有十万人,宋国几十万大军,徐州还有十万大军。前线没兵,兵神赵王怎么打?” “祖制还不能造反呢?朕不是一样成为皇帝了?” 项济忽然觉得语气似乎太重了,他上前一步,悻悻的道, “母亲,周云用兵如神,此战若胜,河洛稳固几年,就能彻底平定宋国跟东楚。” “若败呢?”霍太后突然转身,眼里全是泪光,“若败了,宋军长驱直入,河洛不保,皇帝待如何?” “何况,就算赵王赢了,皇帝也……哎!” “济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啊!” 小安宫内一时寂静,只有殿外雨声淅沥。 项济望着母后的眼睛,想起了少年时代,母亲跟他相依为命,在皇宫卑微的生活。 在那种情况下,母亲竟然能把他送到梅家去读书, 若非母亲的努力,他怎可能有今天? 莲花佛像前,霍太后脸色阴晴不定,有愤怒、有失望、还有……恐惧? 项济深吸一口气,随意的坐在太师椅上,他只是挥挥手。 几十个宫女太监几息之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之威,举手投足,伏尸百万,何人敢触怒! 项二愣子思索片刻,开口道。 “母亲,是北疆儿郎将朕推上的皇位,是朕答应他们,要让穷人有饭吃,要让饱学之士施展才华,要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江山是朕的没错,但也有一半是他们的,周云是朕的歃血兄弟,母亲所想的事不会发生,莫要多行不必要之事。” 霍太后哭了,她手指猛地攥紧了佛珠,急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糊涂……糊涂啊!皇帝,你好糊涂啊!” “九五之尊,帝王之位啊。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他人呢?” 项二愣子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争吵了,每次母亲谈到这个问题都会勃然大怒。 没有人能理解他跟周云,他们要做的事一直没有改变。 从定襄郡十里坡起,项济跟周云目标奋斗只有一个,开天辟地。 他们要站在过往所有华夏先贤的肩膀上,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壮举。 改革官僚体制,痛击贪腐,还大楚朗朗乾坤。 改革教育体系,普及大楚民族教育,让让千千万万楚人识文断字。 实行摊丁入亩,乡绅一体纳粮,等等一系列为国为民之事。 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太多太多,甚至他们这一代也未必能完成。 造反?何来的造反之事! 周老弟要是想反,他圣武皇帝的命还能留到今天。 小安宫里,喧嚣不止,霍太后又在垂泪,太医多次提醒,不能再哭了。 项济面露苦色,正欲劝说之际,忽然听见了城外苍凉而古老的钟声。 “咚!!!” “咚!!!” “咚!!!” 紧接着,二十四座望楼全部响起了钟声,整个洛阳都沉寂在钟鸣之声里。 洛阳楚人都沸腾了,山呼海啸的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就连小安宫的项济母子都能隐隐约约的听到。 “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要亡国了!” 霍太后在蒲团上崩溃了,她近乎疯狂的磕头,项济怎么拉都拉不住。 就在此刻,宫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方公公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顾不得礼仪,直接跪倒在地,磕头道, “陛下!前线捷报!赵王……赵王大捷!一战灭双国,宋国和东楚主力皆亡,中原平定了!” “嗡……” 圣武皇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中原平定了? 周老弟四五万主力,带着十万杂兵。 把宋国跟徐州郡近二十万嫡系精锐,极限体量甚至超过四十万的两大势力。 在平原地带,河南战场给一锅端了? 这不是在说天书吗? 小安宫里,霍太后猛地站起身,佛珠从她指间滑落。 她抓着方公公,激动的浑身发抖,疯狂询问捷报内容。 这两个月,笑容第一次出现在霍太后脸上。 小安宫里,檀木太师椅上。 项济笑了,笑的嘚瑟,也笑的痴狂。 殿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破云而出,小安宫被照的光亮四射。 ------------------ 河洛帝都,雨后乍晴,霞满西天。 巍峨的皇城,金瓦之上,水珠滚动,折射出七彩光芒。 洛阳古钟被撞响,浑厚的钟声在河洛上空回荡。 捷报传遍了运河二十二坊,传遍了城南,传遍了长宁街,传遍了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帝都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 长街之上,人头涌动,车马拥堵,洛阳楚人在敲锣打鼓。 城东,一座四进的府宅里,老迈的商师成在书房窗台前,遥望沸腾的洛阳。 他眼里闪过笑意,笑着摇了摇头,口中叹息道: “本以为全身而退,就算赵王了不起,没想到竟然赢了。” 左丞相商师成在周云的大捷中,并不能获取多少利益, 但老丞相认为,只要江山稳定,就是大善之事。 这次危机,堪称大楚的‘黄巾之乱’,若是过不去,那可就是亡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大楚要是亡了,他商家还能有如此地位吗? ------------------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万骨。 昔日裴家的牡丹府,如今已经是崔中书的府邸了。 这里环境优雅,小桥流水,江南园林,可谓美轮美奂。 书房庭院前,一名身覆华贵锦袍的书生,眼眸冷厉。 听着洛阳城里山呼海啸之声,崔中书收起了楚册,负手而立。 他眼里闪过精光,对于赵王周云竟然能破两大强国感到不可思议。 崔中书的兵家能力,放眼大楚,也算是很厉害的。 宋国无论兵力、士气、武备,通通接近大楚的两倍。 河南战场,一马平川,如此体量差距,能赢宋国,就已经是神人了。 竟然连张县的徐州主力兵马也一并灭了,这简直就是神魔在用兵。 书房院子,红墙圆门。 一个娇美到极致的华服女子,带着八个丫鬟,踏入书院中。 女子媚眼如梭,贴着崔中书给他披上一件仙鹤如意锦袍。 崔家女对北疆大政官极为崇拜,在她眼里,自己的相公无所不能。 因为眼前这位官位赫赫的右丞相,她崔家成为五姓望族之首, 最近家族又补充了无数兵卒,兵马是过去五姓望族无法染指的。 如今,崔家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昔日裴家右丞相裴温。 --------------------- 国子监太院学府,一座华贵的书舍内, 梅朝云摇头晃脑,换个地方误人子弟。 玄武门之变后,圣武皇帝的师父,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太院院长。 河南大捷,学子们已经沸腾了。 梅朝云教学,说好听点就是一向率性而为,说难听点就是放养。 他眼眸闪过异色,随意的挥挥楚书,几十个太院子弟一窝蜂的跑出去了。 檀木桌台之上,梅朝云来回踱步,他始终在皱眉思索着什么。 下一刻,杂学古今的梅大才子,手指间有韵律的掐算。 良久之后,他叹息的摇头,喃喃的道。 “白虎啸原,祖龙涅槃,天地乱象啊!哎……” …… …… 第 410 章 天下风云 圣武元年。 道家玄说中的应劫之年,也是大楚百年历史上,最精彩纷呈的一年。 崛起于北疆废墟的建安军双雄,因不满圣昌皇帝的压制,愤而发起玄武门之变。 铁血皇子项济,在武川豪杰周云等一大堆猛将的支持下, 杀兄囚父,登基九五。 如此激烈的做法,自是引起大楚门阀权贵的反对, 加之圣武皇帝在河洛七郡的一系列改革,也极大的动摇了旧有贵族的利益。 天下正直言官的责骂,野心家的推波助澜,权贵们的肆意贪婪, 如此多番形势下,统一的大楚帝国,短时间内竟然丢失了七分江山。 孤子十五过洛河,雄兵十万归帝都。 项济是什么人?是只带着十五个护卫北伐, 最终三十万大军,野狐滩击败铁力可汗的大楚英雄人物。 圣武皇帝雄才大略,战场定力极高,天下门阀权贵在他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 在不调回西征军刘仁基的情况下,圣武皇帝派遣赵王周云,携北疆精锐出征河南。 河南地区宋国是大楚最强的对手,同时盘踞徐州郡的圣清皇帝,也是天下最强的割据势力。 大楚门阀林立,有识之士多如牛毛,各权贵的也基本解读出了河洛地区的策略。 在帝都七郡农耕大潮之后,圣武皇帝拥有了天下最好的粮仓、最富庶的城池,他的战略后劲很足。 大楚赵王只要在前线给予宋国巨大的压力就行, 几年纠缠下来,最终的胜利者,大概率是河洛圣武皇帝。 只是天下群雄万万没想到,得气运者,万劫难挡。 赵王大军涌现出了一批骁勇之将,虎卫军卓神通,战场击溃宋国黄公将军, 徐郡公两千兵马,硬抗一万多宋军主力半个时辰。 各地郡兵、宗族兵,涌现出大大小小的将领无数, 甚至还有猛将秦寄,雁鳞甲,金装锏,王台村大战宋国第一勇士铁盖。 这次风云际会的大战,楚军战功大将颇多, 但跟武川镇李氏的两个家奴比,都不值一提。 大将李保、少年豪杰侯莫陈崇,异军突起。 他们是这场河南会战的破局者。 圣武元年八月,驻守张县的李保跟侯莫陈崇,发现战机后,果断出手。 合力攻伐宋国玄公将军,夺取羊平山。 后在东口县战场,两军再次配合,以弱胜强,吃掉徐州郡五万兵马。 总计一万多人的大楚南线部队,张县守军。 不仅夺走了宋国四万人驻守的军事据点。 还在九万徐州精锐的脸上,灭掉了东口县的五万兵马。 河南战报传到各家门阀权贵的案头上时,无数宗族掌权人头皮发麻,皆是唏嘘不已。 若是咱家边锋单路军这么猛,这中原膏腴之地,他们高低也得窥探一下。 一万多人的部队,搅动了十几万兵马,还击溃五万人! 这合理吗?就特么问,这合理吗? 随着河南大胜的传开,天下豪杰闻风而动。 一时间,帝都洛阳的城门石都快被踏平了,到处是入朝面圣者。 圣武元年九月后,华夏大地。 除会稽王跟蜀王外,几乎所有的门阀都匍匐在圣武皇帝的脚下。 --------------- 陈留郡。 张县与叶县交界处。 十月开始,中原地区下起了小雨, 这使得本就修缮不足的官道,泥泞不堪,难以行军。 此刻,满是水洼的官道之上,一支旗帜歪斜的楚国军队,正冒雨前进。 “快,快,赶去张县,赵王大军在攻城,我等岂可耽误朝堂大事。” “加速,加速,给老子冒雨行军,前方……前方牛车怎么回事?” 一匹寡瘦的河曲马上,身材臃肿的大胡子将官侯卫南,大声呵斥牛车队伍。 这支兵马虽然只有三千人,但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也不是小数目。 如今官道难走,自然行军缓慢,这可把长郡将门侯氏急坏了。 王台村之战,赵王周云调令的兵马总计是二十万,但最终抵达的却只有十五万。 而这少了的五万人,大部分是像侯卫南这样的见风使舵之辈。 他们或者道路难行,或者兵马一时难聚,总之晚两三天就能错过大战, 这在大楚权贵横行的年代,是很容易完成,也很常见的事。 历史上,周隋时期,无论是宇文邕还是杨广,面对这种情况,大多也无话可说。 因为没有人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道路难行、兵马难聚, 若是毫无凭据,真的开刀杀人,那就会军心不稳。 说白了,这就是门阀林立下,兵马归属天下各族必然的特殊现象。 当然,有不战的,就有想出人头地的。 锐意进取的宗族,在皇帝令或者大将军令下,一般很早就去大营了。 兵器、甲胄都是昂贵之物,各地大军营区也是不多的, 想立功,先到先得,来晚了屁都没有。 侯卫南是个典型的宗族将领,他喝兵血吃空饷,谄上欺下,肚满肠肥。 此刻朦胧的耕地官道上,小雨淅沥,侯大胡子心急如焚, 他挥舞马鞭,活活抽死了押运粮草的瘦弱老头。 马匹之上,侯卫南大声咆哮, 要求这些贱兵速速前进,再走十里,明日一早,必须抵达张县。 荒草泥地,陈留古路, 一支旗帜歪斜的宗族兵马在冒雨行军。 天穹灰暗,大地寂静,风雨飘摇,仿佛随时能淹没这支孤军。 杂乱的脚步,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队伍,在泥地里艰难踏步。 小雨落陈留,百里官道皆泥泞。 就在侯卫南大声咆哮的时候,几百里内,无数像侯氏这样的将门,都在急着挥鞭赶路。 张家将门连砍了十几个不愿意前进的人,为了给赵王留个好印象,谁敢不走,他就杀了谁。 王家河谷的老兵卒死了两个儿子,愤而反抗,可如何敌得过披坚执锐的王家护卫。 暮雨之中,王家兵卒低着头颅,队伍蜿蜒如长蛇。 他们默默踏过水洼中的尸体,向张县战场进发。 一百多里外,天穹之下,苍凉的号角响起。 风云激荡的河南战场,终于快要尘埃落定了。 短短几日,无数楚国兵马聚集而来,远远超过了赵王调令上的规模。 大楚赵王立下兵营十座,可依旧有郡兵、宗族兵住在大营之外。 张县,城墙巍峨。 楚军如同蚂蚁般,蜂拥攻城。 后来的几万宗族将领,害怕清算误战之罪, 更为了在大楚赵王面前展示忠心,他们指挥兵马,不要命的攻城。 一时间,困守张县的上官虎,陷入了群狼的围攻之中。 昔日高高在上的徐州节度使,狼狈不堪,似乎走到了人生的末路。 …… …… 第 411 章 猛虎迟暮 残阳如血,将张县的土墙染得通红。 上官虎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红甲敌军, 他眉头紧锁,虎头红鳞甲沾满了血迹和尘土, 这些日子,他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只知道楚军无穷无尽。 上官虎左臂缠着绷带,筋骨受了点伤。 今日上午,情况太过凶险,五兽将牛魔踏着攻城巢车,竟然冲上了城墙。 鬼面盾、斩马剑,一身重甲横冲直撞, 若不是上官虎强行将牛魔打下去,估摸着张县就破了。 站在夯土城垛后,上官虎看见城外旗帜连绵不绝,赵王的军队铺天盖地。 他不禁仰头叹息:就算这次守住了,又能如何? 河南会战,赵王率领河洛楚国官军,一战灭掉了宋军主力跟徐州主力。 天下大势已定,洛阳皇帝又一次稳固了江山。 似这种江山动乱的戏码,每一代大楚皇帝登基,都会发生。 但前几次的难度,远远比不过圣武皇帝这一次。 过去洛阳势力占据绝对优势,节度使地方力量很难成功。 长安霍守镇之乱,是大楚百年来,最强的节度使动乱, 但跟这次宋国、徐州比,根本不值一提。 圣武皇帝登基时,无论兵力、武备、人口,都不足以压制天下。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比前九代帝王平定天下的速度都快。 圣武元年都没过去,天下就大局已定了。 陈留郡,张县。 昔日的大楚帝国猛将,如今却只能困守在这座孤城了。 一身赤胆斩敌酋,匹马单刀定江山! 天命不在徐州,即使上官氏大将众多,还有毒士了然这样的绝世智者,一样没得到机会。 张县不会有任何援军,就算有部队来,那也是赵王周云的兵马。 “报……!”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上城楼,“南城墙告急!楚军又增派了三千弓弩手!” 上官虎眼眸炙热,握紧了身后的苍天怒,指节发出噼里啪啦之声。 他转身望向城南,那里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天。 楚军的简易云梯一次次搭上城头,又一次次被守军推倒。 这些郡兵、宗族兵想立功想疯了,建安军后营出了名的强大,能打造无数攻城器械。 可他们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甚至几家宗族合力,凑齐弓弩兵,压制城墙。 “这些个捡便宜之辈,不就是认为攻城器械造好了,大楚主力就会上场,论不到他们呗。” “一群狗屎,要不是赵王部队在,咱们出去就能干死这几万废物……” …… 上官虎身旁,几个身材雄健,穿着制式楚甲的护卫,冷笑着嘲讽大楚权贵将官。 徐州郡上官氏,虽然也是大楚顶级豪族, 但他们一直看不起,那些偷奸耍滑的大楚旧将门势力。 在徐州子弟眼里,那些人不过是躺在祖辈功劳簿上的酒囊饭袋。 上官虎没有理会身旁,徐州子弟们发牢骚,他思索之后,开口道。 “传令下去,调预备队增援南城!告诉弟兄们,再坚持几天!”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残阳如血,雨后天晴,方圆十几里清晰可见。 身材硕大的上官虎,轻轻抚摸着大闸刀, 苍天怒,你还像以前那样强大吗! 他笑了,笑的耐人寻味。 某一刻,上官虎目光落在城道上,那是都是奋力守城的徐州郡兵。 他们都是徐州子弟,很多是当年出征吐谷浑的良家子后代。 张县守军中,有些人脸上还带着稚嫩,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 这是徐州上官氏的精华,在天下大局已定后,无数本土庄园兵卒,都投降了十七营侯莫陈崇。 但这一万多人,始终坚守在徐州军的旗帜下,是上官氏的根基力量。 张县坚守了整整十三天,老小子应该已经稳住徐州郡城了。 有毒士了然回去,徐州也许还能抵抗一段时间。 但上官虎知道,希望……希望是不大的。 可他是上官虎,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豪杰, 他的兄弟是兵家集大成者,毒士了然。 他们是天下的强者,何为强者?那就是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依旧全力以赴的坚持。 他们曾经坚持了很多年,白手起家,成为天下最强大的门阀之一。 如今,只不过是再坚持一次,上官虎并不惧怕。 只是这一次,也许……大概是不能陪老兄弟继续冲锋了。 “嗡……” “嗡……” 天色渐暗,苍凉的号角响彻天地。 楚军收兵了,攻城的楚国大军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黑暗降临,张县之外,是无数篝火的海洋。 “哈哈……”城墙之上,上官虎笑了,自嘲的笑了。 圣昌皇帝二十二年,徐州上官氏在浑部营地逮住了周云, 那个时候,武川镇只有二千多的兵卒,徐州光浑部战场精兵就过万。 定襄还有兵马,徐州郡城还有数万兵马,武川镇在徐州节度府面前,就是一个边境小势力。 可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武川镇成了天下最强大的门阀势力。 若是早知如此,上官虎就算顶着天大的责罚,也要在浑部,将周云连根拔起。 正当上官虎神游之际,一支羽箭,宛如疾风,直奔城墙。 “砰……” 射箭的是个高手,羽箭精准,箭尾带着嗡鸣,射入上官虎面前的夯土城垛。 箭身光亮,粗细一致,分毫不差,这是武川镇的制式羽箭。 上官虎注意到,羽箭之上,卷着楚纸, 不用打开他也知晓,这是周云有话要说。 ----------------- 月入阴云,大地无光。 与徐州兵马悲凉的气氛不同,大楚军营里,此刻是热闹非凡。 十三营统领营帐内,这会是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今夜李保做东,邀请弟兄们来喝酒。 上好的烤肉,黄酒美酒清河醉管够,十三营几个火头长全在,现场给大伙倒腾。 想吃啥就去营帐门口点,事先说好,山珍海味没有,牛羊马豚还是没问题的。 建安军强大了,地头也大了, 昔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兄弟们,如今天南地北,相聚得用年来算。 “猛子,要我保爷说,你别跟孟百川混了,来我十三营,咱们组个朱雀军……” “你特么那根葱,猛哥别听他的,来我十七营,组个骁骑军,大有前途……武,武哥也来,咱们后三骑,不比他前三骑弱。” …… 十几个宴台,李保跟大孝子等人,吹牛的声音最大, 杨猛、王武、刘黑豹也都笑的很欢,划拳喝酒,尽情享受河南大战的胜利。 只有十一营余建山,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弟兄们敬酒,他也满杯而下。 这是北疆宴会,像卓神通、徐郡公之类,没人会请他们来,当然这些将领也不会来。 说白了,就是他们没资格。 有些东西,它是天然存在的,自然形成的。 这就是所谓的圈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如今大楚朝堂,那是北疆派系的天下, 至于他们内部怎么争高低,那是北疆军事集团内部的事,外人无法染指。 崔中书若不是北疆大政官,他怎么可能轻易当上右丞相。 就像明初的淮西勋贵,从朱元璋起兵,到大明统一天下, 淮西勋贵战功赫赫,徐达、常遇春、汤和、蓝玉等人,除了老朱,谁可以撼动他们? 大营里热火朝天,喧嚣一片,好不热闹。 老当家李岗在大营中说起李保的糗事,惹的十三营统领吹胡子瞪眼。 营帐门口,大木案板后方。 一道高如小山的雄壮身影,绑着绷带,笑嘻嘻的切豚肉。 那砧板上飞舞的菜刀,快如疾风,豚肉薄如蝉翼, 这不是在切肉,这是在玩艺术! “切肉倒是不错,就是本事差了点!今个怎么被上官虎打下来了?你不是说赢他轻而易举。” 在楚军大营,敢如此嘲讽铁牛的,除了周云,还有何人? 铁牛抬起头颅,憨厚的脸上不好意思,悻悻的笑道,“二爷,我说攻城车上站不稳,你信吗?” 信?信个鬼! 周云来大楚,跟铁牛待的时间最长,焦铁什么秉性,周云还不知道? 如果铁牛打的赢,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营帐之外,几十个护卫甲胄响动,行军礼后,继续站岗。 大楚赵王身覆山文玄甲,扶剑而过, 他轻轻抬手回礼后,踏步进入营帐。 李义脚步故意慢了几分,在周云进去,北疆大将行礼之际, 他手指捏起一块烤肉,鸡贼的当着铁牛的面,热哈哈的吃了下去。 “还没放好作料,你这是浪费,暴殄天物,给我吐出来……” 铁牛很生气,在他眼里,但凡糟蹋食物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不禁口吐芬芳,大声呵斥李义。 正当铁牛骂骂咧咧时,他忽然脸色一变,眼睛死死盯着李义身后的人。 小矮子、男官一个! 但浑身气血之力狂暴,算是个高手,比废物李义不知道强多少。 张县,楚军大营。 营帐篝火,灶台烤架无数。 秦寄身覆雁鳞玄甲,挺拔如松, 火光下,他看见了一头猛兽。 那种强大的威压,让他体内的气血之力,甚至不由自主的沸腾。 “五兽将,牛魔?” “嘿嘿,正是爷爷。秦寄,听说你是程老头的弟子,有空咱们比比。” …… …… 第 412 章 秦寄入北疆 “秦兄弟,这些都是土包子,不像你是洛阳将门出身,他们难免粗鲁。” “对啊,言语上的事别计较,这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营帐里,十几张宴台。 老当家李岗在宴会中央,笑着拍拍秦寄的背甲,带他认识认识建安军的老人们。 红底黑甲,铁片泛着幽光,秦寄身材高大,面如男官, 他行步之间,英姿勃发,锐利之气就似青龙那般。 此情此景,众统领们不禁面面相觑,心中赞叹:好一个大楚俊将。 李保、王武、杨猛、侯莫陈崇、童虎、周言、刘黑豹等等,建安军嫡系将领,老当家都带着秦寄一一见礼。 作为武川镇李氏的宗族长,铜锣脑袋领着秦寄走一圈,这比任何言语都要实际。 铁头的面子在这里,从今天开始,历县秦寄就算进入北疆军事集团,今后也算融入了这方势力。 对于秦寄这个新来的骁将,十三营李保含情脉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是眼馋的不行,十三营无大将,关键时刻总是缺把尖刀。 王台村之战,秦寄鏖战宋国大鹏,这一身本领,大伙有目共睹。 尤其是二当家周云亲口说过,秦寄乃大忠大义之人,是可托付生死的战友。 保爷那是恨不得学项济,也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惜了,二当家要了秦寄,这会是赵王的护卫队官了。 这种情况,李保再无法无天,也不敢跟周云去抢人啊。 营帐里,在历山小将的事情结束后, 大家各找各的事,又忙活起来了。 众将领又开始吹牛不打草稿,很快再次恢复喧嚣。 宴台后,秦寄才刚刚坐下,李保就端着酒杯,笑眯眯的过来。 他黑眼袋中,透着狡黠,鸡贼的问道。 “秦老弟,你家里还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的,李某十三营还缺个副将,便宜给你秦家。” “秦某乃家中独子……” 正当秦家将门长子,行楚礼,不卑不亢尚未说完时, 主位之上,赵王周云眼神冷厉,缓缓伸起右手,他有事要说。 营帐里,随着周云抬手,不到片刻,众将鸦雀无声。 “现在,有个大问题,本王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上官虎已入死地,接下来,咱们主力部队是攻宋还是攻徐州。” 自古,打天下跟治天下是两码事,建安军的盘子越来越大, 周云不可能事必躬亲,今夜,他就是有意看看众位将官的水准。 实际上,越大的事情,往往是越少的人决定的。 如今,能决定楚国命运的人,这个营房里绝对占了大半。 河南会战之后,大楚赵王的军队,在中原地区占据绝对优势。 这种优势,单论兵力,也许并不突出。 因为宋国还有十几万能战之兵,徐州毒士了然,也还能搜罗出几万兵马。 可天下大势已变,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洛阳圣武皇帝天威正盛。 这对敌人的军心和士气,会造成极大的动荡, 其实际作用,远远比兵马数量来的重要。 楚失其鹿,天下群雄共逐之。 圣武皇帝玄武门之变,杀兄囚父,这本是天大的罪过。 所以大楚江山才一时风云飘摇,可北疆双雄兵威赫赫,强宋与东楚顷刻而败。 此刻圣武皇帝天命所归,正统大义在手, 如此山河稳固之下,试问哪个士卒,愿意替叛贼打仗。 就算愿意替叛贼打仗,试问哪个兵卒,愿意去打一场必死的仗。 能去打这种战争的兵卒,都是门阀的根基族兵,这种人少之又少。 站在宋国和徐州兵卒的角度看,他们知道洛阳皇帝赢了王台村之战,又胜了东口县之战。 楚国官军势不可挡,天下无敌。 这尼玛该死的将领,还一直催促他们进攻皇帝的部队, 那思来想去,他们能是叛国之人吗? 结果肯定,不是投降就是杀官造反。 这种情况,宋国跟徐州势力,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因为只要打野战,楚军兵马一到,十有八九己方就投降了。 就算兵卒们不知道情况,难道将领还不知道此刻的局势。 带着几千兵卒投降,多少算点功劳,也能混点军功。 圣武皇帝仁义无双,赵王周云也是讲道义之人。 在他们手底下,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当小富户还是行的。 在大楚,圣武皇帝项济,为国为民,刚正不阿,深处苦难,坚持施粥, 这些洛阳种种之事,在周云刻意的宣传下,他早已成为了正义的化身。 道义、仁德,有的时候一文不值,但有的时候却能撼动江山。 历史上,明末李自成若是能遵从道义,那大顺王朝对抗满清,结果犹未可知。 营帐里,十几个宴台后的将官表情不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开口。 赵王周云的话,令大伙陷入了沉思。 这其中的关键,大伙都是久经沙场之人,一想就明白。 哪怕保爷、老当家,也知道接下来都是啃骨头,拔军事据点等有难度的事情。 宋国登封大营还在,光攻陷此军寨,就得花费不少时日, 后面还有开封城、泰山城、济南城,这些个大城池。 徐州那边也不简单,自古中原地带,徐州都是军事重镇, 围绕此地的战争,足足打了几千年,可见那地方易守难攻。 那个方向都是不好处理的,一时间大伙并不敢说策略。 残月楚营,篝火摇曳。 欢乐良久的北疆众统领,此刻偃旗息鼓,落针可闻。 其实不敢开口,还有一个原因,赵王周云在。 武川卧龙,其智如妖,用兵如神魔在世。 这几年,建安军不是在打绝境战,就是已经身处绝境。 那是容不得一点失误,所以这些年,大多都是赵王周云一手操办。 可今时不同往日,大楚幅员辽阔,万里疆土,要肃清的地方还很多。 蜀中刘旭渊就是大问题,扬州道会稽王也要解决, 中原平定后,也必然会留下一批将领镇守。 那还有河北幽州,漠北阴山,凉州兰州等战场,都需要大量优秀将领。 如果事事都要赵王周云来解决,那天下两百多个郡,足以将卧龙累死。 保爷面上闪过疑惑,环顾四周,发现竟然还无人开口, 他不禁嘴角冷笑,啃干净手里的羊骨头,咂摸咂摸一下,起哄道。 “木头了?打仗都没见怎么怂?要保爷说,狗日的,先干大宋!” “宋国人口众多,地域庞大,且战力不俗,不能让他们喘气。” 杨猛与宋国在巨野交战一年之久,深知宋国的强大, 保爷开口后,杨猛也附议道。 “启禀赵王,猛认为保爷所言极是,宋国还有天地人三大将军,猛将如云,兵强马壮,臣认为该灭宋。” …… 营帐之中,随着话匣子打开, 不少将领也纷纷开口,他们大多也倾向于集中力量,先灭宋。 帅位之上,周云眼眸深邃,脸色耐人寻味。 他静静的看着大伙,不急着发表意见,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策略。 一个伟人曾经说过,一人智短,三人智长, 当问题拿出来讨论时,总能诞生最优的解决方案。 武川镇出来的这些将领大多没什么规矩,随着话语渐渐自由。 刚刚还寂静的营帐,此刻又喧嚣起来。 不少人胡吹海吹,甚至开始争抢灭宋的功劳了,他们在争夺打那个城池。 正当大伙热情高涨之际,周云敏锐的注意到, 营帐里,有两个人并不是很赞同保爷的灭宋战术。 其一是旅官周言,他一脸嚣张,鄙夷的望着众将士狂欢,仿佛在说,尔等是猪吗? 还有一人,就是十一营统领余建山,但此人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喝闷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已经不是过去在北疆了,大伙有什么说什么。 此刻,能坐到这个营帐里的,都是大楚赫赫一方的人物。 先登将军杨猛、长平郡猛将王武、大楚名将李保、 少年天骄侯莫陈崇、北疆赵王嫡系亲卫十五营刘黑豹, 曾经武川镇里的小人物们,如今一个个都是能左右大楚局势的将领了。 李保是武川镇老臣,大伙又都支持他的决定, 余建山是吃过大楚官僚苦头的,他怎么会拂了保爷的面子。 “启禀赵王,臣思考的方向,可能与保爷稍稍不同。” 营帐里,周云点名余家村老三,并呵斥了有话不说的行为。 这里是建安军,不是旧有的官僚主义,不是大楚的门阀权贵, 好政策不能执行,那最终会害了大家。 巨大的十三营帅帐里,几十双眼睛都落在余建山身上, 后者不卑不亢,缓缓说出他的想法。 “臣认为,宋国庞大而难剿,若是集中兵力灭宋,难免陷入泥潭!” “不如弱宋而灭徐州,只要宋国没有威胁,大楚便可慢慢消磨它。” “且时间越长,宋国的抵抗力就越弱,故臣认为,该弱宋而收两淮。” 余建山的话,一针见血,道出了战场的本质,令大伙陷入沉思。 其实一开始,保爷也就是随口一说,他会考虑个蛋! 正当保爷为自己的行为懊悔时,莫名发现众人用打量的眼光看着他, 此情此景,保爷不禁一愣,勃然大怒道。 “看什么看,叫你们说一个个哑巴,咋的?不能说错?” 保爷山匪出身,他无理也自带三分胆气,怒斥众人后, 他话风一转,起身去找余建山麻烦,指着十一营统领,皱眉道。 “好你个余建三,枉我以前还分了你一千套甲胄,你这……看我闹笑话也不说。” “保爷……保爷,余某罪过,余某罪过啊!” “罪是吧?好,罪过大了!我跟你说啊……这个咱们可以组个朱雀军……” …… 营帐里,随着众人哄堂大笑,闹剧结束了。 保爷最近心心念念他的朱雀军,一直在想办法拉人入伙, 当然,侯莫陈崇除外,李保要谁也不要他。 他是真怕了李信,这种生死边缘的战争,他打一次也就够了。 帅位之上,周云没有理会喧嚣的营帐,而是专注面前的舆图。 其实无论是攻宋还是攻打徐州,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武川镇长期利用守城的策略,打出了各种经典消耗战, 如,圣昌二十二年,武川镇对抗木勤思力。 圣昌二十三年,项济在武川镇抵抗哲哲十几万大军。 圣昌二十四年,突厥大军在楚兴城下损兵折将, 包括铁力可汗在太原城的失利,也是一场典型的消耗战。 纵观历史,攻城都是苦力活,与其说在攻城,不如说是在攻打人心。 若是城池之内,众志成城,那就算只有几千人,有可能十几万大军也无功而返。 曾经北疆军团是天下群雄的弱者,不用考虑攻城掠地,活着都很难。 如今,时过境迁, 昔日大突厥国铁力可汗的困扰,也出现在了赵王周云的案头上。 营帐里,议事结束了,周云没有打扰大伙的雅兴,他想要的东西也已经看到了。 很明显,北疆十八将里,能独当一面的人并不多。 不过,这不是难题,随着讲武堂的科班人员渐渐增加, 今后也许旅官一级都能搭配主簿团,那时这种困扰将大大降低。 某一刻,周云忽然收到了兵神系统预警。 他恍然抬头,一个头盔显小,眼睛眯成缝的旅官,不停的对他使眼色。 知子莫若父,大孝子不用说话,周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想去徐州战场?那是门都没有。 今后,十七营跟十五营一起,组成赵王中军铁骑,哪里都不准去。 …… …… 第 413 章 张县黑夜 夜色如墨,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光, 张县的城墙上,只有零星的火把在摇曳,城池透着一股莫名的凄凉。 上官虎披着厚重的铠甲,步履沉重地走在泥泞的县道上。 夜已经深了,这座巍峨的军事重镇,冷冷清清, 除了偶尔走过的徐州巡逻兵,再无任何人影。 上官虎身形巨硕,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铁甲, 那里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这是跟牛魔对战时留下的。 攻城车那一场,他赢的凶险,上官虎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在太原城,即使面对杨双,上官虎也不服输, 只是此刻,他觉得累了,该休息了。 “将军!”身后一名雄壮的徐州郡亲兵,面露担忧,朗声开口道,“下雨了,您还是回帐歇息吧。” “不打紧,去各校尉的营地看看。” 黑夜小雨,道路泥泞。 上官虎行走在张县低矮的茅屋之间, 他恍然如梦,好像看见了那年,泥泞不堪的金城官道。 那一夜的雨好冷,他冷的瑟瑟发抖,直到今天都还在后怕。 雨水淅沥,顺着上官的头盔流下,在铠甲上汇成细流。 张县西城,过去李保第三旅的营区, 那个时候酷暑难当,所以十三营根本没有考虑过防水。 “上官将军,喝点热汤,可别凉着了,嘿嘿……” 营房里,不少徐州子弟在补栅栏的缝隙, 北疆后营虽然没有刻意防水,但营房的顶部却修缮的很好, 只是这些纳凉的栅栏缝隙,那就没办法了,有很多飘雨进来,打湿被褥。 上官虎宛如一只巨兽,他身长腿短,更显的庞大了。 徐州节度使抖抖身上的水,拍了拍面前老兵卒的甲胄,随意笑道。 “篾匠,听阿方说,你有三个孙子了,可以啊,该不会是扒灰的吧……” 笑了,上官篾匠竟然笑了, 他漏风的大门牙,笑的极为奸诈。 营房里,众人心领神会,皆是一阵讥笑。 老了啊!篾匠也老了! 上官虎记得,二十五年前,蔑匠第一次穿上这身铠甲时, 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铠甲依旧,人却已垂垂老矣。 “老蔑啊……有个事,你得缓住啊……” 上官虎还未说完,蔑匠就低下头,已经老泪纵横了, 不用上官虎说,他都知道是什么事。 营帐里,斜雨灌入, 十月来了,雨水打在人身上,寒意阵阵。 上官虎交待了很多,蔑匠是老字辈,小的们都服他,得带着大家找一条活路。 去了雁门郡,也许就不能当兵了, 但那里田地有的种,周云会安排的,大伙都要好好的活着。 张县,城西营帐,内中哭声一片, 上官虎眼神唏嘘,笑着拍了拍几个老兵,没心没肺的离开了。 正当他快要出营门时,一道哽咽的声音叫住了他。 “将军,明日……真的要降吗?” 上官蔑匠,他一辈子都在打仗, 如今,连蔑个竹筐都不行了,他浑身害怕的打颤。 他已经体制化了,一个人几十年军旅,听不到号角,他甚至睡不着。 其实他早就可以去徐州当乡官了,只是他不敢离开军队, 因为不当兵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营帐外,斜风带雨, 上官虎没有回头,他呆愣了一会,默默的走了。 ---------------------------- 张县城北,有一处三进的宅院, 大楚以北为尊,洛阳的皇宫就在城北。 三进宅院,房屋修缮的很好,徐州后营用他在收容伤兵。 雨夜中,上官虎带着几个护卫来了, 他不敢进去,因为他帮不到这些徐州子弟。 屋檐转角,他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这处三进的宅院里,即使下雨,也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宅院后罩房,数十个伤兵躺大通铺上,这里只有简陋的草席, 他们是被放弃的,算是伤的很重了。 里面之人,有的断臂,有的缺腿,还有的浑身缠满绷带, 他们露出一双双麻木的眼睛,在拼命哀嚎。 窗户外,上官虎跟几个护卫看的心里难受, 过去很多人嘲笑武川镇,竟然用断腿断手的人打仗。 可如今,困守张县,上官虎才知道武川镇,无可撼动的强大。 因为他们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拥有救治伤兵的能力,可以让断腿断手的人重回战场。 骑三营马器,单手长槊,威震阴山,是五兽将野猪麾下最锋利的尖刀。 也许某年某刻,他也曾绝望的待在病床之上吧。 “将军……将军,”一个断了右臂的老兵发现了上官虎, 挣扎着要起身,徐州节度使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阿德,躺着别动,明天就会有人来救你们了。” 上官虎认出了这个兵卒,他的父亲跟了自己二十年, 也是一个下雨天,老兵亲手将儿子送到军营。 阿德的右臂是在三天前的守城战中失去的,当时他为了救一个年轻士兵,被楚军的长刀砍断手臂。 “安心休息,今后好好活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上官虎杀人无数,乃是一代枭雄之将, 可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也希望徐州子弟能过得好点。 伤兵营房,上官虎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不想再待了。 他认出了很多老兵,王德、李二狗、上官铁匠也在。 ----------------------------- 张县,夜雨之中,篝火摇曳。 雨越下越大,打在铠甲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上官虎继续向前走,来到一处粮仓。 守门的士兵看见他,连忙行礼:“将军!” “打开门。”上官虎眼神不善,沉声冷喝道。 粮仓的大门打开了,借着火把的光亮, 上官虎看见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这些都是周云给十三营准备的。 过去,他认为毒士了然只是差卧龙周云一点点, 如今才知道,周云的能力远不是了然能比的。 也许在兵谋上,两人有的一拼,但从综合实力看, 天下之大,无一人能与卧龙周云,一较高下。 粮仓里,火光照耀了一群人,这是一群准备自杀的人。 上官彪带着几十个徐州兵卒,跪伏一地。 他见到身长腿短的徐州节度使后,满脸泪水,哭得像个孩子。 上官虎别过头去,不想多看,害怕他的软弱会被兵卒们发现。 这个跟随自己十年的副将,一向以刚毅著称,此刻却崩溃了。 “阿彪!!”上官虎勃然大怒,短腿一脚踹倒对方,大吼道, “徐州男儿,血可流,泪不可流……” “将军!”上官彪就像个赌气的孩子,猛地跑过来, 跪倒在地,抓着上官虎的膝盖,哭泣不止。 “末将宁死不降……末将不降,将军,我们突围啊!” 突围?! 突围到哪里去呢? 没了地盘人口,没了粮草后勤,他们只不过是一支流寇而已。 最关键的是,没了大义,如今他们是叛军,不是徐州节度使, 大楚天下,群狼肆环,他们就是移动的功劳簿, 先不说能不能突破周云的封锁,就算逃出去,也是死的更快。 上官虎长叹一声,转身扶起阿彪,给了对方甲胄一拳,叹息道, “你以为本将军愿意投降?这都是为了你们考虑。” “大楚赵王早就算死了我等,今后好好当个顺民,周云不会亏待你们的。” 粮仓里,上官虎说了很多,他尽可能压抑悲伤,就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徐州伤兵太多了,他们耗不起, 他们都有父母妻儿,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周云说过,会追究他们过去的罪孽,但只要不杀人,问题就不是很大。 楚兴城是北疆膏腴之地,还是政治中心,肯定不会给他们安排田地。 上官虎已经替徐州将士谈好了雁门郡, 那里很不错,有楚源水、有耕地,当五年奴隶,就自由了。 ------------- 寒风呼啸,斜雨随风。 张县城楼,火光照耀下, 上官虎在耐心的擦拭九十三斤大闸刀,苍天怒。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次大战前,都要跟刀交流一番。 在他身后,一位雄壮的徐州少年,忍了很久,终于咬牙开口了。 “将军,明日大可突围,末将胯下马、掌中槊,合将军之力,足以杀出去。” “阿方!”上官虎笑了,笑着拍拍眼前徐州儿郎的肩膀。 他很欣慰,但他不能答应护卫的话,那是在害他。 何况,上官虎要替徐州一万多人,留下些战将种子,多年后才有机会崛起。 张县城楼,长刀入手,徐州上官虎气质大变,宛如一头洪荒巨兽, 那种可怕的威压,身后雄壮的少年从未见过。 徐州节度使虎目闪过精光,带着无可匹敌的霸气,声音沙哑道。 “你将来也许会超过我,但路还很长。” “明日,好好看,好好学,何谓匹马单刀定江山!” …… …… 第 414 章 巨斩刀苍天怒 “某乃徐州上官虎,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记住了,爷爷张家将门,张奎勇,拿命来。” “某乃王氏王启道,上官小儿,速速受死。” …… 张县城头,旗帜如林,三百徐州铁甲,列阵而出。 小雨淅沥,战马踩踏,泥水四溅。 此刻,赵王大军战鼓雷动,张县城楼同样鼓声震天。 张县投降了,今日一早城门大开,但昔日帝国猛将上官虎不降, 他举战刀,跨战马,身覆虎头红磷甲,向大楚东征主力军叫阵。 楚军兵马十余万,岂有不敢应战之理? 上官虎要斗将,东征楚军自然答应。 雨水朦胧,战场之上,九十三斤的大闸刀,岂是一般人所能抵挡? “铛-铛-砰-砰……” 此刻对战上官虎的是王启道,他乃是王家谷地的将领, 传闻武艺不俗,是十里八乡的第一好手。 跨马而战,他一杆长枪,挥舞如风,确实有点东西。 可惜了,他的敌人是上官虎! 苍天怒在上官虎手里,轻如鸿毛,挥舞的就似风车一般, 王启道几招之后,除了挨打,再无任何办法。 “上……上官将军饶命,饶命!” 泥水之中,王启道双手挡在脸颊前,一柄锋利的巨刀,抵在他的咽喉处。 杂毛马王撕风兽上,是一个雄壮到可怕的身影, 王启道呼吸急促,雨水混合汗水,遮蔽了他的眼睛。 他见上官虎没有动手,一边用脚蹬,一边后退,那狼狈的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这令几百步外,王家主面色铁青,捂着额头,颜面扫地。 王启道爬了十几步之后,他面露恐惧回头一眼, 见上官虎不追,下一刻狂奔起来,他双手虎口鲜血淋淋,哀嚎着回到王家地盘。 “你还敢回来?丢脸的东西。” 号角连天,赵王大纛高耸, 巨大的将台之上,二十五把大油伞一字排开。 其中赵王巨伞两丈,高如华盖,威风赫赫。 周云身覆玄文锦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王家主一刀砍了王启道。 “哎呀,这个鸟东西,此小将不要给我呀!” 十三营李保在周云身旁唉声叹息,大骂王家主疯了。 他转头跟周云说了一些宗族权贵之事,这些个混蛋,把脸皮看的太重了。 周云眼眸深邃,望着战场,心中感叹。 李保并不懂,这些权贵争的不是脸面,而是威势。 今日大战,第一个上的就是侯莫陈崇,第二个上的是童虎。 战场之上,劲风四起,火星四溅,金戈之音震耳欲聋。 他们不知道上官虎的水平吗? 哪是一般将领能解决的? 这十几个门阀权贵,只是想捡便宜, 因为侯莫陈崇跟童虎,已经消耗了上官虎很多体力。 他们在赌,万一自家将领能杀了上官虎,那就是楚军盖世猛将, 今后宗族在地方上,便有更强的威势,获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宗族武者死不死,那些个下九流之人,权贵们并没有放在眼里。 张县城外,楚军连营十寨, 今日大军齐出,旗帜连绵,兵卒如海, 将领们有华盖大伞,北疆精锐兵卒则是蓑衣一片, 弓弩手一律换上刀盾,弓弦在下雨天是软的,没什么作用。 大雨之中战斗,建安军的职业化兵卒,同样也训练过。 大楚的后勤能力,不可能覆盖宗族兵、郡兵,此刻他们只能冒雨列阵。 望着远方军容整齐,大雨中威风凛凛的方阵,宗族子弟不禁自惭形秽。 他们不禁嘀咕:大楚官军,果然是王师,天兵天将。 十七营的大伞下,李信小眼睛瞪着两个大将,劈头盖脸的呵斥。 “废物,废物!牛皮吹的梆梆响,连个下官虎都搞不定,我十七营脸都丢光了。” 将台之上,两把太师椅,侯莫陈崇跟童虎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休息。 面对大孝子的呵斥,侯莫陈崇只能低头,但童虎可不惯着他。 “你行,你上……” “现在说的是你们,不要扯开话题……哎,哎!别吵,小白脸上了。” 鼻涕虫正想反驳大孝子,见后者忽然看向战场,他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 城墙下,小雨淅沥。 黄骠马,雁鳞甲,金装锏,赵王亲卫历县秦寄,缓缓策马前行。 徐州大将上官虎已经连胜十九场, 周云见宗族将门垂头丧气,已经心服口服,也不再派遣族中高手后, 赵王转头看了看杨猛、王武,两人都是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周云知道,杨猛应该是打不过,王武是旧伤未愈。 他又看了铁牛,后者支支吾吾,说不会骑马。 最后,周云的目光落在秦寄身上, 将台上,历山骁将行楚礼,大步流星,踏出赵王大伞。 夯土城门楼之下,徐州节度使上官虎,全身披挂,威风凛凛。 他身高九尺有余,身形魁梧壮硕,虎目炯炯有神, 光是立在军阵前,便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困守弹丸之地,援兵无望,为保城中将士性命,上官虎选择投降。 其实秦寄很佩服,徐州节度使上官虎此刻军前叫阵。 方今天下,不会有任何一个势力,会拒绝一个大宗师将领。 上官虎可以活着,但身为天下猛将的他,不甘屈辱地苟活? “哈哈……秦寄,你怎么还不动手?” 徐州节度使眉斜入鬓,威风十足,脸上几道伤疤,反而增添了七分豪迈。 雨水打在泥地里,雨水打在甲胄上,秋雨让这方天地都显得朦胧。 听了上官虎的话,秦寄策马,缓缓前进。 历山猛将气血之力蓬勃而出,两柄皇家金装锏嗡鸣震颤。 “上官将军,你已连战十九场,秦某岂可趁人之危,胜之不武,不如你再休息片刻。” “哈哈哈……某上官虎!还轮不到你来让!” 此话说完,徐州大将,猛虎气血宛如实质化, 他横胸阔肩,苍天怒缓缓抬起,就像一只即将捕猎的老虎。 楚将秦寄面庞轮廓分明,白皙如男官, 眉下双瞳,犹如夜空中的寒星。 他气血迸发,浑身透露一股锐利与坚毅。 武势! 秦寄的武势并不弱, 面对巨大的红甲猛虎,黑甲骁将毫无惧色。 张县城外,大军连绵数里,无数楚国权贵在观望此战。 各地将门在失败之后,他们眼睛里全是期待,希望赵王输得更惨。 忽然,斜风吹战场,雨水淋城楼。 就在此刻,上官虎目光如炬,声如洪钟,苍天怒高举杀来。 秦寄眼眸冷厉,同样纵马挥锏,呼啸而去。 “虎斩苍天!!” 刀如猛虎,带着无与伦比的劲风,撕裂空气而来。 “秦家破将式!” 秦寄宛如鏖战巨兽的勇士,他镇定自若,长短锏合力,巧战苍天怒。 “铛-铛-砰-铛……” 上官虎面露疯狂,他不再顾及气血拼杀对身体造成的伤害, 此刻,苍天怒宛如恶虎扑狼,张开獠牙,欲要吃下秦寄。 若是一般宗师将领,此刻必死无疑。 可那是秦寄啊! 那是能跟宋国大鹏正面搏杀一百多个回合的猛将。 是赵王周云,毫不犹豫钦点的护卫队官,岂是无能之辈。 只见秦寄,长短金锏,天衣无缝。 他攻势凌厉,双锏如两条蛟龙,上下翻飞。 面对上官虎这种重型武将,秦寄对付他,跟对付铁盖的打法一样, 他黄骠马死死贴着上官虎,近身搏斗。 “铛-铛-铛-砰-砰……” 张县城墙之下,金戈之音响彻战场。 刀锏对拼,龙争虎斗,战场之中,劲风四起,火光闪烁, 那拼杀的巨力,就算是远在赵王大伞附近的天下门阀,都看的心惊胆战。 绝世大将! 此二人都是绝世大将也。 北疆双雄,项济、周云能夺取江山,其麾下果然是猛将如云。 战场之上,随着两大猛将搏杀时间继续拉长, 上官虎的刀势越来越大,威力也越来越猛。 面对如此强敌,秦寄眼神中透着炙热的战意。 上官虎!与这样对手搏斗,让秦寄热血沸腾。 自武艺大成,纵横江湖起, 无论是鬼手太监还是鹰犬之王,秦寄皆能敌过。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直到上了战场,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上官虎九十三斤苍天怒猛攻,秦寄只能勉强招架,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发麻。 且秦寄用的全是巧力,若是正面对拼,那他早已败下阵来。 可战场有一句老话,久守必失。 五十几个回合下来,秦寄招式之间一个疏忽,被长刀找到破绽。 张县城楼下,猛虎的气焰忽然庞大无比,疯狂撕咬黑甲小将的双龙。 秦寄长锏挥舞,身法、战马、招式,三者巧而合一,四两拨千斤,艰难抵抗。 张县战场,小雨淅沥,十几万楚军寂静一片, 北疆数位统领大将,天下权贵皆是举目望着前方双雄对决。 泥水飞溅的战场,上官虎与秦寄,猛力与巧力之争,渐渐白热化。 数里战场,金戈之音轰鸣,火星四溅,劲风四起。 张县城下,刀锏之战,堪称天下绝唱。 …… …… 第 415 章 大伦寺上官虎 大楚第七帝,圣明皇帝九年。 这年大楚击溃漠北柔然,重建安北将军府,大楚王朝再次恢复鼎盛疆域。 一时间,天下二百个州郡都是颂杨皇帝的赞歌,入帝都洛阳献礼者多如牛毛。 徐州郡此时贫瘠不堪,不过是个普通的三流州郡。 地方人口不多,官家摊派的税收都焦头烂额,哪里有银钱置办礼物。 徐州城外九里山,黑夜烛火, 大伦寺中,争吵彻夜不停。 几十步外,山林大石后面, 七八个孤儿津津有味的听着大人们吵架,不时发出咯叽咯叽的笑容。 徐州上官氏这次来找住持,除了商量金佛之事,还带了上百个战场遗孤。 “金佛乃大伦寺宝物,岂可因讨好世俗而奉上。” “呸……秃驴,要是不给,今后大伦寺不免田赋,本官只等三天。” …… 松树下,石头边,几个嬉皮笑脸的孩子懵懂无知, 他们不知道,自己嘲笑的热闹,与他们命运息息相关。 一块松石后面,趴着一个木讷的矮壮小孩, 他眼中带着泪珠,伸手想要抓,却伤心的低下了头颅。 徐州上官氏的车队走了,他被丢弃在了大伦寺。 他是个孤僻的孩子,父亲是上官氏的旁支,死在战场。 但欺负他的小和尚,却总是说他的父亲是个逃兵。 明月苍松,山中石林, 木讷小孩抱头痛哭,几个和尚又在欺负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在大伦寺里是一样的。 进寺修行的宗族子弟,无疑是高高在上。 其次是山下农户为了逃避赋税,将孩子送来出家, 这种人父母健在,自然有人主持公道。 像矮壮孩子这样的遗孤,无父无母,死了也没人理会。 在大伦寺,小和尚欺负人,大和尚更欺负人, 矮壮的孩子挑水干活,做的最累,睡的却是后山佛塔。 “住持……我,我是不是贱种?低人一等。” 后山佛塔,大论寺住持总是来此诵经念佛, 一来二去,认识了佛塔里的两个小鬼。 “佛曰,一花一草,皆为生灵,何来贵贱之分。” “那为什么,我没有父母……他们总是打我……” 佛塔前,两个孩童说到伤心事,嚎啕大哭,可住持却是笑的怡然自得。 风吹山林,雾凇梭梭, 两个孩童哭久了,也就停了下来。 住持很有耐心,他带着两个小孩坐在山边,俯瞰大山俊秀,云海翻腾。 “在老僧小的时候,五胡入中原,人皆沦为食物,所到之处,城中皆尸骨,长街无活人。” “后来啊,有个老和尚,带着老僧讨饭,他说,多活一个中原人,将来就多一份希望。” “你们有吃食,有佛塔住,就这些,也是中原儿郎前赴后继,用命换来的……” 佛塔之下,住持说了很多, 他只是个僧人,碌碌无为的僧人。 只能撑起几百孤儿的活路,多了他也不行,这算是修一番功德了。 住持告诉矮壮的孩子,他根骨不错, 好好挑水,好好干活,佛塔里有一部常见的武经,好好修行。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大伦寺的钟声响起,日升日落,春去秋来。 林间挑水的石板路,小小的脚印越来越大。 终于,一个雄壮如虎的和尚出现了, 他筋骨强健,气息悠长,两个大水缸在他手上,就似没有重量。 佛塔前,有个消瘦的少年,他眼神清澈,林中摇头晃脑,诵读楚册。 见到大和尚后,他笑嘻嘻的来蹭水,手法极为熟练。 正当他们吵闹之际,佝偻的老住持来了, 老僧人身体差了很多,咳嗽着拿来一卷兵册。 圣元皇帝讨伐吐谷浑,住持要他们下山从军。 “本将从未想过,佛塔匆匆一别,从此天人永隔……” 陈留郡。 张县。 河畔老树下,上官虎浑身是血。 他的筋骨已废,油尽灯枯,再无恢复的可能了。 小雨淅沥,赵王周云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中原山水,静静听着上官虎最后的遗言。 周云身后只有李义,他撑起一把大伞,小心的戒备着。 秦寄这会躺在医官营,听大孝子说,受伤也不轻, 短时间内,楚军算是损失一员大将。 五百护卫离的很远,这是周云要求的。 上官虎临死有话要说,这件事肯定是绝密。 “后来,本将又去了九里山,大伦寺早已充满了铜钱气,再不复昔日的灵秀。” “师父已经死了,住持和尚的腰越来越大,不像个僧人,倒像个市侩的商人……哈哈哈!” “山还是那座山,但已经没了过去的味道。那里没有本将的痕迹了……” 闻言,赵王周云没有回头,他声音冰冷道。 “所以,你毁了大伦寺,屠光了里面的僧人?” “哈哈……”上官虎力量流失,双手耷拉在身前,鲜血淋漓。 他笑了,笑的癫狂,良久后,才叹息道。 “毁寺是必须的,僧人不纳税,徐州人口凋零,还大量聚集在僧人门下,岂能不杀。” “那你们为何不直接说……何必要绕一圈?” 这句话是李义说的,他眉头紧皱,面带疑惑, 不理解上官虎跟了然明明干大好事,却要做成恶人的模样。 “哈哈……哈哈!” 河畔老树,上官虎说了很多。 不纳税的是一个集团,是数万人的官员集团。 那股力量何等恐怖,谁敢说改革,就是谁死。 大楚律,五品以上官员田地不缴纳赋税,僧人等方外人士也不纳税。 僧侣之害,在徐州郡尤为突出, 浮情之人,苟避徭役,妄为剃度,拖号出家。 更有佛家势力,为钱财大肆掠夺。 造寺不止,枉费财者无数,度人不休,免税租庸者数万, 是使国家所出加数倍,所入减数倍。 危害巨大,想改却不行,千难万难。 那就只能是同流合污了,徐州上官氏采取极端的做法,以恶制恶。 这种思想的流传,也是徐州军团想要杀死一切的根本原因之一。 上官虎跟了然受过大楚官僚的迫害,但他们对徐州治下的民众无话可说。 在他们统治的这二十多年间,先后解决了佛寺问题、耕地兼并、官僚贪腐, 正是因为做了事实,徐州才爆发蓬勃生机,成为大楚最富庶的郡城之一。 正是有了这份根基,徐州上官氏才有争夺天下的可能性。 他们解决耕地兼并的手段很粗暴,那就是杀光地主,全部兼并到上官氏麾下。 解决官僚腐化问题也很简单,那就是比他们还腐化,压榨他们到破产, 连官都没了,自然也就没有贪腐了。 “上官将军叫周某来,不会是听歌功颂德吧?” 赵王周云负手而立,声音依旧冷厉。 在他眼里,无论上官虎还是了然,都是必杀之人。 就算双方仇恨都不提,光太原城那几十万冤魂,就足以要他们两人的命。 “哈哈……”上官虎笑了,笑的解脱。 “当然不是,周云,能答应本将一件事否?” “好好对待徐州的子民,我死后,他们不会威胁到你。” 不知何时,张县雨停了。 阴云散去,阳光洒在周云的山文玄甲之上,鳞光熠熠。 大楚赵王转身,郑重行楚礼道, “上官将军高义,弃守张县,对得起徐州,也对得起大楚。” 张县城池高大,内中一万多精兵, 真要是攻城,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若是围城,张县多少粮草,周云还能不知道,足足一年多的量。 十几万大军在这里守一年,那河南战场得多少变数, 大楚统一中原的时间,将大大延后。 “本王一言九鼎,徐州子民,五年之后,与北疆楚人无异。” “哈哈……那本将就放心了。” 阳光洒在上官虎雄壮的身躯上,他气血耗尽,油尽灯枯。 此刻,面朝云海中的朝阳,上官虎笑道。 “周云,有个秘密告诉你,梅朝远跟杨双,是因为这件事,才被皇帝残害。” 风吹苍穹,阴云散去, 阳光洒在河畔老树,宁静而安详。 上官虎声音很小,说出的事情,却令身旁的李义眼神恐惧,头皮发麻。 “这个秘密,本王知道,天威上将军梅朝远,很早就告诉我了。” “那也正常,云都山城都是梅家旧部,想必他也不希望你死。” “周云……你走吧,本将想安静的离开。” 张县河畔,旗帜如林,马蹄雷动。 赵王周云眼眸闪过异色,他身覆玄甲,身体随着宝马阿流斯起伏。 远方,一缕阳光洒在河边老树上, 一个雄壮的身影渐渐躺平,没了动静。 武川卧龙仰头长叹,最后看了一眼上官虎, 他拉起缰绳,头也不回的离去。 …… …… 第 416 章 中原大治 圣武元年十一月。 河南今年老天爷很奇怪,就像在跟河洛地区唱反调一样。 小雨下了一个月,从阳城郡到东口县, 几千里地域,雨幕不停,到处都是水,官道泥泞不堪。 大楚东征军粮草不足,被迫停在巨野和东口县一带, 雨水保护了宋国跟东楚,让他们得以喘息, 但从大局看,那也只是暂时的,一切大局已定,除非光武再世,否则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楚军出洛阳后,在汝州郡一带实行了灭佛运动。 说白了,就是把不纳税的寄生虫都杀了一遍。 唐俊后期扫尾工作干的很好,基本秋收之后,还能给前线支援一些粮食。 阳城郡等地,大量地主贵族逃亡,留下的田地作物东征军也帮忙收了。 粮食不多,只有几万石,但足够前线一个月之用。 最近,本王在发动权贵们为国出力,毕竟他们满口仁义,难道是说说而已? 捐献一些粮食,真真切切的为大楚尽一份忠诚,这才对得起圣人之道。 当然,咱们北疆人有话好说,他们最好是自愿…… ------------ 东口前线。 昔日上官弘驻扎的村落,如今已被修成楚军大营。 雨水朦胧漫山林,东口大地旗帜连绵,营房无数,一眼望不到头。 偶尔能听到雨幕中,一声声雾号,那是北疆精锐在操练。 此刻,大楚南线四万中军驻扎在此, 由于特殊天气持续,导致他们停留了很久。 赵王的帅帐自然在一处高地,那里有一棵古树,枯枝繁盛。 尽管是雨天不绝,但建安军的后营,依旧有能力给赵王搭建青砖房屋。 顶部用的是梁木跟草原牛皮,这是牧民的手段。 雨水从两侧排走,算的上是东口一带,最好的住所了。 此时,营房外响起了李义跟大孝子的吵闹声, 案桌前,周云停下笔,目光转向滴着水莲的营房门口。 “叫你别给,你管他个鸟啊,老子一脚给他踢出去。” “不给……不给怎么行?咱都按主公命令办事……” …… 营房门口,大孝子一边脱下蓑衣,一边对李义骂骂咧咧, 他痛斥对方十七营都还没满配,给宗族兵补充军械,这是个什么鬼道理。 宗族兵也叫兵?他们根本没有打仗的能力! 大孝子水渍甩的到处都是,有些还甩到了一旁的舆图之上。 如此不爱惜军用物资的行为,令周云有些愠怒。 他眼眸闪过异色,缓缓起身,来到两人面前。 “参见,主公!” “拜见,父亲……” 周云眼神冷厉,抓着大孝子的衣甲,拉到一旁雄壮的站岗兵卒身边。 拍直李信的肩背道,“执戟郎中周言,谁让你擅离职守?” 说完,周云勃然大怒,声如洪钟,“来人,把护卫长李义拉下去,重罚十棍!” “父亲……一人做事一人当!” 营房里,周云身覆朱红玄文锦布甲,威严无比。 他挺拔如松,背身对着大孝子,言语中带着赵王之势。 “郎中周言,本王要你说话了?” “可……”李信眉头紧皱,这是十棍子下去,李义肯定几天动不了的, 他小眼睛闪烁,面露焦急的道,“可,你是我的父亲啊!李义可是你的家奴。” “我要不是你的父亲,你够死十次了,站好!” 赵王周云目光炯炯,环视营房中十几个武川嫡系护卫,朗声命令道。 “今后,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能给营兵周言行方便,听见没有?” “谁若再犯,就给本王滚回武川镇!周言也一样,不愿听令就回北疆。” “是……谨遵赵王令!” “是……谨遵赵王令!” 圣武元年十一月后,周云就是中原的天, 千里疆土,他一言而定。 此刻,无需过多言语,李信眼睁睁的看着奴仆李义,被几个雄壮的兵卒拖走。 不多时,凄厉的惨叫传到了营房门口, 赵王亲自下令重打,谁也不敢给他放水。 营房里,大孝子眯着眼睛,一脸不服气, 可下一刻,周云的声音响起来了。 “过来,替本王整理情报跟奏书!” “那玩意是主簿干的……” “嗯!你敢不尊将令?” 东口雨水淅沥,苍穹一片灰暗。 大营连绵数里,尽管天气阻挡了进攻的日程, 但北疆高效的后勤能力下,赵王大军非战斗减员的数量非常少。 无数辅兵跟后营兵卒,顶着大雨修成排水渠。 他们穿着蓑衣,喊起口号,与上天争夺干燥舒适的营区。 几里之外,一支数千人的后勤部队,全员雨具齐备, 他们冒雨前进,踏着满是泥水的官道,为大营送来补给。 山坡营房,小雨烛火。 一个头盔显小的雄壮兵卒,在替一位器宇轩昂的楚军大将整齐楚纸。 只是这小子毛手毛脚,偶尔会被踹上两脚。 ------------- 长沙郡。 株县。 渡口码头,停靠了十几艘大帆货船, 这些船只都挂着朱红玄文大旗,显然都是大楚官家的东西。 最大的头船之上,一位带着员外帽,面容精瘦,留着两撇胡子的华服中年汉子,笑嘻嘻的进入船舱。 船舱里,一共有七个人。 太师椅上,是一个大肚子、满脸横肉的粮官, 六个手持水火棍的河道衙役,面容不善,一字排开。 “白三爷,今个是什么风,让您亲自来河里一趟?” 粮官趾高气昂,眼神瞟了一眼来人,官腔官调的说道。 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白三爷并不在意, 他是个市侩的混混,能走到今天,哪算是地痞里的爷了。 白三爷威势不俗,他捞起锦袍,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手里把玩着两个玉石球,嘴中金牙漏风,恶狠狠的道, “姓齐的,这往年八十两银子一仓,咱何曾拖欠过水运衙门?” “你小子现在粮不入库,是不上道啊?” 白三爷的威胁,齐粮官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面前有个铜炉,铜炉上是个陶锅,锅里的汤滚滚冒泡。 粮官眯着眼,手咂摸咂摸,拿起豆腐,一刀刀的切下去, 嘴里哼着调,念念有词。 他加了点咸菜,煮好豆腐后,自顾自的享受着吃了起来。 “啊……白三爷,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要小弟请吗?” “砰……” 白三爷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用力之大,碎渣飞溅四射。 面容精瘦,嘴里带着金牙的白三爷笑了,摇了摇头,冷冷的道。 “姓齐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卢家的东西……” 白三爷的话还没说完,齐粮官就毫不客气的打断。 “这是给陈留郡,赵王送去的军粮,天大的事啊!谁敢用你那些掺了石虎、九龙散等发胀物的粮食。” “那是大楚杀神,几个脑袋也不够他老人家砍啊。” “你们卢家,下回送来的税粮,就是掺了砒霜,本官也闭着眼睛放,但这次不行。” 混迹官场,都是老油条,谁特么在这里装嫩! 这次有理由不放,下次也有理由不放。 这次是军粮,下次就是皇粮,一次不放,就是次次不放。 齐粮官的解释,在白三爷眼里,那就等于是放屁。 白三爷手指点了点齐粮官,地痞混爷之气十足,最后唠下一句狠话, “姓齐的,你还真别拿赵王压我,那个鸟王活不久,咱们走着瞧!” …… …… 第 417 章 南北两大野战军 “报,张家族兵与王家族兵合营,进入徐州南部,已占领孟家岗,下一步行动,请赵王指示。” “报,北线野战军已拔营出征,将对宋国登封发动攻陷战。” “报,江南粮草道路泥泞,预计按时到达不足六成……” …… 东口大营,赵王中军。 苍穹乌蒙蒙的,大地一片沉寂。 一匹匹战马踏起泥水,传令兵卒冲开雨幕,将一条条中原战场的情况汇聚于此处。 陈留郡,东口县, 这个小小的渡口,此刻已经成了中原大地的权力中心。 高坡上,青砖营房。 大孝子从前几日的手忙脚乱,到现在渐渐得心应手。 只是这货有个坏习惯,碰到事情喜欢评价两句。 “江南粮草走水运,还能道路泥泞,骗鬼呢?” 只是此言一出,李信感觉似乎哪里不对, 赶紧悻悻的闭嘴,把楚册整理好,默默的在旁边站岗。 周云鄙夷看了一眼大孝子,良久后,才拿过江南粮草的楚册。 天下大局已变,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攻破张县之后,中原战场再无变数,楚军已经到了全面进攻的时候。 金水县角山大营,宋国黄公将军宁泽,在上官虎死去的第五天, 派遣两拨使者跟赵王磋商后,两万兵马,白旗出城,全军投降。 至此,东起徐州郡,南至陈留郡,北抵徒门渡, 这广阔的数千里内,再无任何成建制的敌军力量了,楚军后方全部肃清。 从圣武元年十月起,周云的主要精力,开始转到民生恢复上。 战争时期,有些事情,确实很难兼顾。 河南打了几年大仗,可谓是元气大伤。 不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但农桑废弛,民生凋零,楚人多饿死, 这已经成为了大量存在的普遍现象。 要想恢复民生,第一步就是找粮! 大楚赵王以军粮为由头,通过圣武皇帝的旨意,向江南地区收粮三十万石。 赵王的杀意早已放出去,河南战场都是骄兵悍将, 若是军粮吃坏了他们肚子,那赵王可管不住他们的刀。 至于三十万石的数量,只是说说而已, 自古官家摊派粮食,哪有能到齐的事? 营房里,周云打开最初的粮草诏令, 大孝子杵在旁边,小眼睛仔细看了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十五万石。 “父……赵王,您真阴……英明啊。” “你嘀咕啥呢?”帅台后,周云正襟危坐,随意的说道。 他在处理案桌上海量的中原事务,民事军师都有,太多了。 如今战场特殊时期,赵王兵政大权一把抓, 甚至地方任命,周云也可以直接下派。 “前两天,军械分派一事,想明白没有?” “切,”大孝子小眼睛全是嚣张,不屑的道, “还不是为了平衡宗族兵马,给他一些军械,让他们占占官家的便宜,能好好打仗。”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云眼眸深邃,头也不回, 豪笔在楚册上挥舞,批改关于耕地的一些事物。 良久后,周云才开口。 “这是一套组合拳,本王在军中放出风,却压了军械半个月,最终也是少量配发。” “其一是给宗族将领脸面,补充军械有他们的分,别寒了他们的军心。” “其二是增加宗族兵马战力,半个月才拿到少量军械,他们为了交待跟颜面,大概率会全部下发。” 正当周云在跟大孝子讨论一些利用人性天性,处理好事物的方法之际。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灰蒙蒙的营房外传来。 “报,北线野战军大都督孟百川告急,希望赵王能再给他增派精锐兵马。” 闻言,周云脸色一变,冷冷道。 “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开拔登封,怎么就告急了?” 传令兵是建安军老卒,他支支吾吾片刻,才开口道。 “先登将军跟霍怀安不是宋将铁盖的敌手,宋国精锐突了一次大军,现在士……士气不高。” 营房里,周云还来不及开口,李信就勃然大怒道。 “叫他在巨野大营等,他不听?北线野战军十万精兵,还要增兵?我们南线野战军怎么打?” 赵王帅帐,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传令兵跟周云都疑惑的看着,愤怒的大脑袋楚军执戟郎中周言。 兴许是意识到说错话了,李信后退,板板正正的站好, 他鸡贼的推推手,笑着示意赵王周云开口。 下一刻,大楚赵王转头,对着传令兵喝道。 “叫他在巨野大营等,他不听?北线野战军十万精兵……叫我们南线怎么打?” 周云咆哮之后,叹息一声,在营房中无奈踱步。 王台村战场,五万多楚军精锐恢复战力后, 听闻南线竟然击溃了徐州十万大军,这下全坐不住了。 在他们眼里,平定中原的大仗肯定没多少了, 东楚圣清皇帝主力军这块肥肉没了,宋国登封大营,他们说什么也要上。 加之孟百川一直就看不起保爷,这会对方名震天下,他哪里受的了。 于是乎,综合了阳城侯霍同、四郡宗族兵、东征主力军的想法后。 赵王周云大手一挥,楚国在河南成立两大野战军, 南线野战军以十三营、十四营、十五营、十七营为主力, 汇合东楚投降的上官弘等部、宗族兵马,合计十二万人, 武川镇名将李保担任大都督,负责攻伐东楚。 北线野战军主力是玄武军、十八营、十一营, 汇合楚军王台村精锐,洛阳六万援兵, 加之各地赶来的楚军兵卒,合计二十余万人。 玄武将军孟百川担任大都督,负责攻伐宋国。 这两支兵马的强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南线只有二万不到的北疆精锐。 北线战场能战的部队接近十万,还有大量的郡兵、宗族兵,可谓兵强马壮。 “相公,妾身估计,是孟将军压力太大了,毕竟大楚五成军力在他手里。” 不知何时,李娘子身覆朱红绣花山文甲,端着鸡汤跟吃食过来了。 她三分素雅,七分带俏,显得心情很好, 只是路过大孝子身边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青砖屋外,斜风带雨。 周云一边批改奏书,一边享受李娘子喂得的鸡汤。 某一刻,周云眼里闪过精光,抬头对着传令兵道。 “命十四营王武,前往巨野,入北线野战军序列。” “另外,将本王的金令给刘庶,见此令如见本王!” 登封战场,周云闭着眼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庶的威望,不足以压服孟百川,这才让大军出现了漏洞。 宋国军师的兵家能力,不一定赢得了阿骨部军师刘庶。 如此大的优势,战场上还出现了失误,可见纰漏有多严重。 孟百川不算是良将,最少不是指挥大军的良将。 实践证明,他不能担当一方战场主将,今后,他统兵的机会已经没了。 其实登封输的难看,还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楚军变弱了。 中原大胜后,楚军攻伐天下已成大局, 兄弟们都在抢攻,谁还愿意拼命呢。 战场上,实力高低,可是容不得一点花哨。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 部分北疆精锐部队,也许昨天能碾压宋军,但今天怯弱了,可能就不是宋军的对手了。 这是一个势力,由小到大客观存在的必然现象,只是看它弱化程度的快慢而已。 所以王朝初期的成就,很多时候,比的就是时间。 绝大部分的战争,都是在新统一势力,前二十年完成的。 --------------- 高坡老树飘风雨,楚王营房燃火烛。 夜幕降临,天穹如墨。 周云拿起豪笔,在案头上书写,这是给圣武皇帝的信件。 “中原地区,税制问题很大,穷者纳税无余粮,达者仓屋硕鼠肥。 不纳税的官员很多,而纳税的地主,变着法逃税的更多。 最近几日,本王已经杀了不少乡绅。 更可怕的是,军中斥候绕过皇城司才发现, 大楚收纳粮食的监官,明码标价,公开收取贿赂。 粮食掺沙子、掺树枝,更有甚者加入泥土,逃税手段层出不穷。 中原的战事总体很顺利,本王有绝对的自信,灭宋灭东楚。 大哥准备粮草即可,兵马不要再派了, 孟百川暂时不统大军,刘庶的实力大哥知晓,北线大可放心。 巨野战场,有杨猛、霍怀安、王武,三员大将盯死大鹏铁盖,料想不会有大问题……” …… …… 第 418 章 掖庭宫蓝昭仪 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 但河南大地,在经历数年战乱后,西四郡疲敝,百姓流离失所。 放眼河南,只有太平道储梁的泰山、开封两郡,算得上人口鼎盛。 中原战场,宋国依旧占据膏腴之地,治下核心人口百万, 良田得其耕,村庄得其治,可谓王业之基犹在。 按理说,这种割据势力,楚军应迅速剿灭。 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是数百万人丁。 本王实不忍攻而毁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 储进良与毒士了然虽为高谋之人,但只要徐徐图之。 本王还是那句话,中原战场,没人是本王的对手! 天下大局已定,本王能调动的力量很多, 从长久来看,此二国毫无反抗之力。 战争与恢复应该同时进行,本王需立即补充一批太院子弟,唐大下巴最好调来前线,这里需要他。 太院子弟,观其才品,定好官位后, 大楚尽早五郡大治,方为上策。 大楚若能得宋国、东楚核心之地,再大治阳城以西五郡, 有帝都七郡加中原十一郡,此十八郡在手,足以孕养万万楚人。 不出数年,甲兵齐备,粮草充足, 大楚便可挥师百万,东灭辽山,北灭突厥。 届时,本王再出击西域,复大汉旧土,立万世之朝, 陛下可称千古一帝也…… “哈哈哈……好,好,好,周老弟不愧是兵仙卧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帝都洛阳。 皇宫北城。 教坊司东走一千五百步,有一宫殿群,名掖庭宫! 这是宫中昭仪居所,内中雕栏画栋,檐牙高啄,尽显华贵。 大殿之中,金砖透影,雕龙铜炉,焚香无烟。 东南宫殿虽是昭仪住所,但却是掖庭宫中的主殿,堪比贵妃所居。 大殿北正堂,有三阶龙台,长宽三丈, 龙台乃金丝楠所制,上方白狼皮铺地,自带一股豪迈。 此白狼皮皆是草原贵族首领之物,象征着北疆雄狮,兵威赫赫。 大楚皇帝,圣武项济,此刻就躺在白狼皮卧榻上。 随着项济国威日渐高涨,宫女太监侍奉楚帝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们躬身低头,小心翼翼,尽管此时皇帝很开心,但宫女太监依旧不敢放松。 掖庭宫中,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 “陛下高兴,臣妾心中欢喜,不如给陛下唱一段‘汉武伐匈奴’?” 柳丰楼蓝大家身段绝美,见项济乐呵呵的点头, 她踏着婀娜的莲花步,眼眸含情脉脉, 三分窃喜,七分娇羞,唱起冠绝洛阳的柳丰楼戏腔。 蓝大家练班出身,下九流之人,从千军万马杀出,其美貌才华可想而知。 一时间,掖庭宫余音绕梁,项二愣子一边打拍子,一边陶醉其中,他连眼神都渐渐迷离。 蓝大家!真是太美了! 那是一种力量与娇柔并存的美感,多一分则刚,少一分则懦,简直令项济叹为观止。 掖庭宫中,管弦之音,高城望绝, 蓝大家翩若惊鸿,仿佛这方天地的美景。 忽然,正当项济看得津津有味时, 蓝大家跳错一个动作,停了下来, 她娇羞的嘟嘴,登脚撒娇道。 “臣妾刚刚没跳好,陛下在看笑话呢!” “那有的事?朕看的甚好啊,蓝昭仪何出此言。” 好兴致被打断,项二愣子不禁有点发懵,还被蓝大家冤枉,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 蓝大家就像个受了委屈的邻家姑娘,扑到项济怀里, 假意梨花带雨的伤心道。 “臣妾入宫后,少有练习,舞姿戏腔都大不如前了,今后都没脸见姐妹了。” 拿捏! 死死的拿捏! 蓝大家这一手段,看的一旁冯公公等人头皮发麻。 几个武太监不禁面面相觑,若有所思:以后要小心这个蓝昭仪啊,别特么死在女人手里。 最近几个月,洛阳发生了很多事, 柳丰楼蓝大家被立为昭仪,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件。 大楚一朝,项济虽为皇室出身,但过得并不好, 他北疆秣马厉兵,出生入死,终于登基九五。 自成皇帝后,项济一心一意为昔日的理想奋斗, 他是见过民间疾苦的,且对民间之事了如指掌。 在这半年时间里,项济对朝堂的掌控力越来越大,威势一天大过一天。 建安军在各大战场表现活跃,尤其是中原战事。 湛金十字枪下,一战灭双国,摧枯拉朽,扫平强敌, 文治武功,冠绝前人! 大楚第十帝圣武皇帝,很有可能是太祖之后,大楚最强势的帝王。 自古英雄爱美人,人之初性不会消失,它只会藏在某个角落。 蓝昭仪是项济偶然所得, 太极宫听戏,项二愣子不止一次见过这个美丽的女子。 可以发自内心的说,项济对蓝大家从来没有想法, 甚至除了梅清和赵家主,他还没碰过别的女人,尽管后宫美人很多。 项济大部分时间,在生死之间游走,根本没心思想这玩意。 那是一次偶然, 当时太极宫的管事太监过份了,竟然克扣柳丰楼的银钱, 项济本不想管,毕竟这是太极宫的事,只是他看不过去,插了一嘴。 下九流之人,项济自幼接触,他们各种辛酸,项济非常清楚。 蓝大家楚楚可怜,千恩万谢,那小心翼翼的声音,连蚊子都听不见。 项二愣子甚至没看她一眼,河南战事不顺,文武百官反对发兵,他正在气头上。 圣武皇帝于龙辇之上,随意挥手,扬长而去。 后来又是太极宫,那天洛阳下雨, 柳丰楼没有雨具,姑娘们淋的浑身是水。 又是龙辇之上,华盖龙伞,项济大手一挥, 十几个黄门太监麻利的脱离队伍,替柳丰楼的姑娘们撑伞遮风挡雨。 到这里,项济也还没多想,他脑子里全是杀贪官。 帝都七郡马上该收秋粮了,这可是圣武元年大耕种的成果,关系到大楚两支远征军的命脉。 项二愣子磨刀霍霍,就等着看谁嫌自己命长,去动个秋粮试试。 也许是命中注定,龙辇之上,项济要离去时,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人群。 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含情脉脉,带着极度的崇拜。 那是一种……奇诡的感觉,绕在心头,久久不去。 后来又是偶然,太极宫池海,龙舟之上。 项济招来李林国,对他说一些国事。 再过一段时间,太上皇就不用监视了, 建安军兵威天下,他皇帝之位稳的很。 正当李林国低头跟随,亦步亦趋时,他忽然发现项济没了声音。 定眼一瞧,原来前方甲板,几个戏班女子在为一笔账,愁坏了头脑。 项济虽算不得大才,但他有一颗纯粹之心。 就是他想学的东西,必然学的会,而且会很厉害。 这种心算之术,项济自幼在洛阳民间,多有使用, 故只是看了一眼,便算出了几人多少银钱。 此举引得几个戏班女子尖叫连连,一时间竟然忘了他是皇帝。 夕阳下,池海波光粼粼, 龙舟上,蓝大家娇柔的依立在甲板,她显得很落寞,也很伤感。 项济不由之主,两人聊了几句。 “陛下是皇帝,阿蓝只是下贱之人,那配跟陛下交谈,前番帮助,阿蓝铭记于心。” “胡说八道!朕昔日也是市井之人,怎会如此?” 那日项济勃然大怒,他起于微末,从未看不起微末之人, 蓝大家此为误解,大误也! 掖庭宫,雕栏画栋,美轮美奂。 白狼皮之上,蓝大家娇媚躺在项济怀里, 圣武皇帝搂着蓝昭仪,跟她分享生死战友的来信。 当然,周云写来的楚册里面,会涉及一些机密, 每当看到这里时,不用项济开口, 蓝大家就会撒娇似的,借故去倒水、拿青果之类。 总之,项二愣子在蓝昭仪这里,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情舒畅。 那是这三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愉悦, 蓝大家就像是个娇柔可怜的戏女,小心翼翼的待在,无所不能的项大哥身边。 她只要一个能保护她的人,仅此而已。 ---------------- 傍晚时分,掖庭宫。 金砖之上,十几个宫女匍匐在地,项济一走,蓝昭仪的威风就来了。 狼皮卧榻,蓝大家躺在项济的位置,陶醉的享受。 她眼眸锐利,脸色难看,几步之外,是她父亲的家奴。 这是来讨债的! 对,在蓝大家眼里,就是来讨债的。 昔日父亲只不过是个地痞,但这个地痞,小心的呵护女儿, 这一点蓝大家从不否认,如果没有这个地痞,也许她早就沦为娼妓了。 伴君如伴虎,可伴虎之臣,也大多是毒蛇。 项济竟然将白狼皮送给了蓝大家,这让她成为了最得宠的昭仪, 如此情况,最近巴结他父亲的洛阳权贵,将家里门槛都踏烂了。 昨日,蓝家奴仆用昭仪令牌进了宫, 这是皇宫之外亲族与嫔妃的一种见面方式。 当然,亲族可以见,但必须要皇后或者太后同意。 皇后梅清没什么架子,对蓝大家也很好, 看着她尽心尽力照顾项济,梅清只是由衷的感谢。 至于蓝昭仪对梅清的威胁,那根本无从谈起。 可以说,但凡她敢忤逆一下梅皇后,圣武皇帝都不一定保得住她。 论感情,当年秦王最苦的时候,天策府里几百护卫,是梅清给大伙忙碌食宿。 论实力,梅朝云是帝师,她女婿是赵王嫡子李信,她要是生下儿子,那就是嫡子。 论地位,她是正宫皇后,对后宫有生杀之权。 掖庭宫里,白狼卧榻。 蓝大家眼神带着轻蔑,丢下一块皇家华贵绢布,冷冷的道。 “河南的耕地,只有三千亩,再多就要触怒皇帝了。” “赵王主持中原,一切以军功授田,蓝儿无能为力。” …… …… 第 419 章 流言四起 “那罗延,我跟你说,刚刚后院公鸡下崽了。” “你……你骗我?你当我傻,公鸡不会下崽,它下的是蛋!” …… 赵王府,东院。 水榭廊桥,几个孩童的玩闹,让小乘境道门圣姑破防,捧腹大笑。 李贞将军的孩子,此刻戴着木头盔,手里挥舞木剑,跟李安等小孩急眼了。 此刻,小李定为了证明公鸡下的是蛋,跟伙伴恶语相向。 只是那些婴言婴语,道门圣姑根本听不懂,只知道骂的很激烈。 李贞将军回来,估计得气死,她对儿子李定寄予厚望, 一直精心培养,可以说大楚皇族都没有这种教育规格, 只是,李贞将军东征后,赵王府一群孩子, 只用三个月,就让小李定变成了贪玩的小孩。 正当道门圣姑思索之际,前院的铜锣打响了。 南华修士只是略微观看,就知道又是圣武皇帝送东西来了。 自周云离开后,圣武皇帝但凡有什么好物件、好吃食, 第一时间就会安排太监黄门,给赵王府干娘送来。 皇帝说了,周老弟不在,他就得尽孝, 皇家恩典必须要重,别让不长眼的猫狗,欺负上了周李氏。 跨院长廊,圣姑身覆道袍, 她手持拂尘,驻足而立,一派仙风道骨。 只是这一派威风的道门气质,被两个小孩打破了。 她的道袍左脚后面,有一个小脑袋,小李定戴着木头盔,害羞的躲在师傅后面看热闹。 右脚后面也有一个小脑袋,小李安纯粹就是凑热闹,弟弟有的,他也要。 与小李定羞涩、内向的性格不同, 小李安就是十七营李信的缩小版, 性格奔放,调皮捣蛋,无法无天。 但他心胸宽广,不计较得失,受伤了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哭。 这可让周云的母亲担忧不已,每隔几日就要安排医官看看孙儿好不好。 兴许是得了北疆军人的刚毅,他永远笑呵呵的,小小的脑袋到哪里都充满好奇。 “摇摇椅,摇摇椅,两个小宝摇摇椅。” 赵王南院,老树长廊。 道门圣姑坐在亭子里,她气血之力迸发,双脚上下舞动。 这一刻,长廊小亭,母性的光辉照耀道门圣姑。 她一只脚掌上,坐着一个小宝贝, 两小顽童一上一下,玩闹不止,笑的不亦乐乎。 长风吹拂老树,树叶梭梭。 圣姑很享受带孩子的感觉, 脚上的两个小孩,瓷嘴大眼,可爱至极,将来长大了一定是朗朗楚儿。 比他们那个大脑袋小眼睛的大哥,样貌强多了。 忽然,圣姑似乎想到什么,假装严肃的开口道。 “那罗延,将来你会欺负哥哥吗?” 此言一出,小李定气的小嘴嘟嘟,奶声奶气道。 “我一定不会欺负哥哥,但……哥哥以后要跟我玩,不跟我玩,我就不喜欢他了。” “哈哈……”圣姑笑了,笑的很开心。 她又转头,望着乐不可支的小李安,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只是这一次,圣姑眼神带着异样,似乎特别认真。 “我不欺负弟弟,我要保护弟弟……咯咯咯……” 南华修士,道门圣姑本来到赵王府,是教导武功的, 只是最近半年,全程在当保镖兼职陪玩。 人心都是肉长的,朝夕相处,岂可没有感情。 这两个小孩,生于钟鼎之家,母亲贵不可言,将来必然都是一方人物。 道门圣姑瓜子脸上,美丽的眼眸中,闪过浓浓的笑意, 她玉手点着两各小屁孩的额头,温暖的道。 “两个小宝,记好了,你们是兄弟。” “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一个小院子长大的兄弟!” --------------- 帝都洛阳。 二十里外,小游庄。 今年算是个怪事,皇帝带头大耕种,官员收粮也不敢用大斗小斗了, 这粮食算是,扎扎实实入了庄户的口袋。 圣武元年,在大规模解决耕牛和水源的情况下, 以及项二愣子就差带刀去粮官家里的情况下, 今年河洛大丰收了! 小游庄的田地里,十几辆牛车拉了很多趟,那是根本拉不完。 家家户户有余粮,洛阳了买来的上好木仓,家家都是满的。 如此好的年景,那自然是要解决人生大事——讨个婆娘,传宗接代。 封建时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要没个子嗣,人生都是没有意义的,父母做鬼都不能瞑目。 只有以前吧,人都眼看要饿死了,哪有余力干这活。 如今不一样了,小游庄人人有余钱,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张罗。 可农家之人,哪里懂得市场经济。 粮食卖多了自然就跌价,找姑娘的人多了,聘礼钱自然就一日一涨。 大楚按人头收税,利益决定行为。 在这个耕地要用劳力的时代,很多家庭养不起女儿, 若是发现生了女子,活活溺死的不在少数。 历史上出现了很多烧婴塔、埋婴地,几乎都是针对封建时代的女婴。 十里八乡,就那么大,姑娘就那么多。 那是竞争激烈,家家庄园的老人们绞尽脑汁,想尽了办法。 小游庄,村头纳凉的大树下。 十几个老爷们躬着身子,双手互插在衣袖里, 他们眉头紧皱,在等媒人金婆子。 不少人垂头丧气,嘴里念叨着没意思。 今个已经是等第三波了,几个庄子一个母的都没剩下。 为了凑聘礼,这些个王八蛋都疯了。 上好的粮食,一石八百钱都卖, 这在过去的年景,怎么着也得值两贯以上, 最终,小游庄也卖粮食了, 他们没办法,今年不娶,明年更难。 村口石头,几个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中有个话痨聒噪的不停,他眼神鄙夷,颇有一股指点江山的味道。 “归根结底,都是这税制害的,人头税就是不公平。” “你们看看霍老爷,家里就几十口人,几千亩地。” “咱们呢?十亩地几口人,这粮税差太多了。” 话痨此言语一出,几个庄里老爷们眼睛互相一瞅,难得没有集体埋汰话唠。 见几个老人都认同此事,赵六傻子更来劲了。 他侃侃而谈,就似金銮殿上的文武相公,阐述税制的危害。 就因为这种赋税不合理,所以农家养不活女儿,女儿只能被溺死。 长期如此,人丁比列失调,对国家的危害极大。 更重要的是,富庶的人家,能娶好几个, 这更会使得民间良女减少,削弱国家的力量。 “嘿……我说赵六傻子,你今个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是啊,满嘴顺口溜,你考状元呢?” 庄里人渐渐发现不对了,这赵六话痨不可能有这种高深的学问啊。 几番嘲弄下来,赵六傻子怒了,脸红脖子粗道。 “咱还就说了,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把赋税摊到田亩里来,否则啊,以后都好不了。” 摊税入田?! 此言一出,十几个老爷们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解决之道吗! 让富有的地主多交税,让穷困的楚人少缴税,这样不就公平了。 “赵六傻子,你要能想出这个,爷就跳水渠里去,活活淹死!” “哼哼……用牛蹄子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他,说,在那里听到的。” 都是同庄人,何必装鸡毛。 大伙谁不认识谁,谁又不知道谁。 赵六傻子在众人的围怼下,不得不说出真相。 前几日,在洛阳城, 他找了个地摊喝口大碗茶,听见邻桌在说此事。 他稍稍一听就惊为天人,宛如醍醐灌顶,觉得此言大善。 至于提出这个事的人,赵六傻子仔细打听才知道, 乃是出自大楚赵王周云的‘国策论’。 “这个武川卧龙,真是厉害,要是这么一弄,以后女娃就能养了。” “人家可是天上人物,文曲星下凡,估摸这圣武皇帝,能把这事办了吧!” …… …… 第 420 章 楚军入两淮 陈留郡,东口县。 连绵一个多月的雨,终于停了。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泥泞的营地时,楚军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无数兵卒们冲出营帐,他们张开双臂,迎接阳光。 那厌恶了半年的久违烈日,此刻竟然如此讨喜。 圣武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陈留郡大晴, 一时间,楚军大营人头攒动,南线野战军主力秣马厉兵,蠢蠢欲动。 军人,尤其是有血性的军人,那谁都有一股怒气。 他们要让北野那些废物知道,精锐与精锐之间,亦有差距! 别等他们两淮打完,回头还要帮孟百川收拾宋国登封大营,那到时候得笑死去。 ------------------- “出太阳了,架杆子晒戎衣哦……哎,哎,别踹……” 高坡营房,老树旁边。 周云收起铁靴,他已经绝望了,想要李信一板一眼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会,湛金十字枪跟赵王大纛都在, 他这吼一嗓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王军令呢。 果然,远方层层叠叠,响起了号角。 “赵王有令,大军防病疫,晾晒军衣被褥。” “赵王有令,大军防病疫,晾晒军衣被褥。” …… 东口大军动了,随着赵王军令下达, 几里大营,宛如巨大的多米诺骨牌, 一下子冒出无数红色奇形怪状的衣物。 是的,奇形怪状! 几里之外,一处牛皮营帐门口, 上官弘对传令兵行了楚礼,郑重接过赵王军令。 他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刘黑豹这一顿揍,算是解了武川镇老当家的一口火气。 就是周云询问,上官弘也只说是撞的。 营房木台上,上官弘打开楚纸之后, 他跟秦辉、吴刚三人不禁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晾晒衣物被褥?这也是军令? 木台之上,秦辉思索片刻,拱手道, “小雨月余,军中多湿气、湿霉,若是不处理,轻则出现伤兵,重则产生瘟疫。” “赵王治军,天下无敌,这个细节确实应该放到首位。” 秦辉的话,令上官弘跟吴刚点头赞同。 昔日没有接触过建安军,上官弘根本不知道,原来一支军队的后勤可以如此恐怖。 他也是第一次发觉,强大的辅兵跟后营,能让正军全身心投入战斗, 这在战场上,是有巨大意义的。 徐州降兵军队已经整编了,上官弘所部兵部造册,为徐州归一营,称徐一营。 目前定义为二线郡兵,但在郡兵之中是很强的一支。 赵王周云对十七营侯莫陈崇的封赏,全盘接收, 徐一营拥有九千骑兵,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要知道,即使天下最强的建安军三大主战骑营,也只有六千精骑的编制。 但话说回来,兵马再多,上官弘部也只是降军。 自古当降军,不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谁敢奢求兵卒待遇。 一开始,见到北疆精锐的营区,有后营顶雨挖通营地水渠, 更有专业的土木营,日夜不休,将营区积水排泄一空。 楚军如此行为,令上官弘很羡慕, 因为他看见十三营李保就跟大爷一样,住在干燥木台营房,其麾下兵卒们也不用泡在水洼营地。 但徐州上官弘作为降将,没那么不识趣,绝不会开口提要求。 只是令徐州归一营没想到的是,入楚军大营的第五天, 隶属于徐一营的后勤兵马到了。 三千,足足三千! 队伍连绵不绝,一路踏步行军,其主将是北疆老兵, 小雨之下,身板挺立,老兵将军令恭恭敬敬交给了上官弘。 水渠挖了,积水排入东口河。 营房也因地制宜,被木桩或木板架了起来, 三千后营兵马,三班倒,日夜不停,挖渠排水,改造营房。 几日后,徐州九千骑兵彻底脱离水洼,有了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 赵王如此行为,令徐一营兵卒士气大振,人人擦拭兵器,磨刀霍霍。 本以为有后营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过几日,辅兵营也来了。 自从他们到来后,徐一营伙食好的令上官弘几乎不敢相信。 到了十二月初,因为小雨连绵,伙食的档次再次提高。 徐州兵马每天都有一碗上好的肉鲜汤,还有一些解湿气的食材。 徐一营兵卒食用标准,全军提升到战时最高级, 到处是巡营的年轻主簿,他们耐心的记载士卒的需求。 甚至赵王亲自巡视各营,问问大伙,味道好不好?有没有特殊的要求, 有要求大胆说,可以跟火头营提,这个天气,战士们的吃好住好最重要。 味道好不好?有要求可以提?! 赵王身旁,上官弘自惭形秽,怒目扫视,谁要是敢提,他就弄谁。 很久以来,他一直认为周云不过是运气好点, 今朝方知,此乃天下兵仙,战场之上,无人可敌。 此刻,如果上官弘要反周云,恐怕已经没有兵马了。 无形之中,徐一营已经被大楚完全控制了。 在上官弘的从军生涯里,有肉有汤,那就是最好的伙食了,这辈子没见过几次兵卒吃这个。 谁特么要是兵卒还敢跟他说味道不好!还是在赵王巡视时说。 上官弘绝对手起刀落,将提出来的混蛋砍了。 徐州归一营,从水渠到营房,从吃食到情绪, 大楚军方高层,都是多方面照顾,如此情况下 一个月的雨水,徐州归一营几乎没有战斗减员,这使得九千骑兵士气如火,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一辈子都没这段时间吃的好,住的安心, 赵王将他们当人看,他们就要给赵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如今上官弘部憋着一股火气,赵王看得起徐州兵卒,徐州兵卒不能给自己丢脸。 东口县,赵王军令半个时辰后,整片营区都是红色的海洋。 上官弘带着秦辉、吴刚两位结拜兄弟,行走弥漫着泥土腥气的营区。 大营里,校场泥地未干,上千后营兵在打桩木,搭建临时晾晒的树架。 这些后营兵很专业,上官弘跟两位兄弟都很满意, 他已经正式以奏书形式向赵王请求,至少要留一千后营兵给徐一营。 天穹已经完全明亮,厚重的云层缓缓散去,军靴踩在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忽然,行至坡地,上官弘身后传来秦辉的惊愕之声。 “大哥,你快看呢?上官彪,是上官彪!周……赵王竟然直接用上官彪。” 闻言,身覆精甲的上官将军,眼眸冷厉,目光顺着秦辉所指,扫视而去。 前方中军大道,那里是一片洼地, 这很正常,坡地肯定是要住人的,几乎全部被军营占据。 洼地之上,朱红旗帜连绵不绝,一支雄壮的骑兵,走马踏泥, 就像一条蜿蜒的铁龙,马头攒动,缓缓向东方进军。 斜坡营地,吴刚望着那杆朱红玄文大纛,不禁有些羡慕,他吃味的道。 “真是没想到,上官彪这种上官虎嫡系中的嫡系,也能直接上徐州战场?” 吴刚现在更后悔了,如果当年武川镇,他跟着周云, 以他的能力,三百多雪林壮汉,如今至少也是个李保的军位。 雨后天晴,但湿气还未散去, 山坡营地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长风吹起上官弘板板正正的两羽赤盔,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眼里闪过精光。 他没有理会两位兄弟的牢骚,这是赵王的手段,很高明的手段。 上官彪乃是死忠之人,就算他死,也会保护徐州节度使嫡系降兵。 有五千降军当人质,赵王周云能随意拿捏这些徐州嫡系。 何况,上官彪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不杀降的大楚统帅, 天下大局已定,河洛圣武皇帝将成为百年来最有权势的帝王。 上官彪这会绝对只想一门心思的,去解救徐州郡城那万余同胞。 上官弘很肯定,这个时候,谁敢要唆使他反,他就会杀了谁! 校场东部,有一片大空地,那里是营房最高处,没什么积水。 上官弘一路走过,不少兵卒给他行军礼, 徐州大将庄户出身,他很尊重精锐兵卒,几乎都抬手回了礼。 大军困了整整一个多月,虽然放晴几个时辰了, 但帐篷上还挂着水珠,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晃得人眼难受。 前方几十步空地,到处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内中还夹杂着士兵们的吆喝声跟叫骂声。 “会不会,会不会弄?不会滚开。” “甲胄要摊开,摊开啊,这些上好的武川扎甲,弄坏可惜了。” 上百个红衣兵卒在山坡穿梭,这里是一片甲胄兵器的海洋。 辅兵营跟后营,必须将潮湿的铠甲和需要干燥的军用器械摊开,放在此处一一晾晒。 "让军需官清点粮草,辅兵营检查车马。"上官弘巡视之后,他不禁一阵错愕。 后营处理的很用心,比他想的还要用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上官家的族兵呢! 徐州大将驻足而立,眼神锐利,沉声吩咐道,"传令各部,今日务必整备完毕,也许我们随时会开拔。" 上官弘看出来了,徐一营要被赵王当中军主力使用了,这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远处有一片奇怪的棚架群,上方用油布遮盖的严严实实。 内中传来战马的嘶鸣,此刻马夫们跟辅兵营,正在全力解开油布, 不少徐州兵卒也去帮忙了,中原地带,战马可是很精贵的, 徐州骑兵大多爱马如命,宁可自己不吃,也要战马吃好。 棚子边,战马排成长龙,兽医检查好后,会给马匹打上印记。 若是此马无恙,徐州兵卒们就会千恩万谢的领走, 他们各自拉到远方,给爱马梳理鬃毛,刷去积攒多日的泥垢。 忽然,正当上官弘也走向马厩之际。 一声声号角响彻四方,东口县,战鼓咆哮如雷。 上官弘跟秦辉等人,不由驻足而立,面面相觑。 他们顺着声音注目而去,不禁眼眸一凝,头皮发麻。 楚军! 楚军出征了! …… …… 第 421 章 扫荡徐州 东口县,数里楚军大营。 此刻,中军大道上,旗帜遮天,长槊蔽日, 人流如海洋,浩浩荡荡的踏上出征路。 数个山坡营地,出现一支支长龙,他们向中央洼地汇聚。 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络绎不绝,响彻大地。 大楚赵王各军慢慢汇成一股洪流,向东口渡方向奔涌而去。 一队队士兵推着满载箭矢的辎重车出营,车轮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东口大营正军大纛下,旗帜挥舞,战鼓如雷。 数百名甲胄闪烁亮光的武川雄兵,簇拥着一位英俊不凡的楚国大将。 此大将威望极高,他只需偶尔抬手, 下方洪流中的士兵,就会有一部分爆发震天咆哮。 那燃烧的士气,让上官弘目光呆滞,这是一支恐怖的军队。 从统帅到兵卒,从上层将官到底层军官,都处于最强的巅峰状态。 大雨连绵一个多月,若是正常兵马,不放晴三四天,根本不可能出战。 可上官弘看到的是什么?他们的营地,帐篷都还没晒干,大楚赵王雄兵就已经出征了。 十三营李保、十七营侯莫陈崇,还有大量的王台村精锐楚兵, 这支两万多人的主力军,出现的如此快,将会毫无悬念的扫荡徐州。 ---------------- 高坡营房,赵王大纛。 几百步外,有一片青砖军械库,内中匠人不少。 建安军打仗,一定会在战场上拥有部分维修能力。 弓弩、甲胄、兵器都是消耗品,哪怕在前线维修一件,都相当于后方生产十件。 营房里,工匠们正在修理受损的兵器,铁锤敲击的声响清脆悦耳。 不远处,炊烟从伙房升起,空气中飘来吃食的香气,令他们笑嘻嘻的期待今晚的伙食。 挥舞锤头的匠人,有时会不经意的瞄一眼门口的那个大脑袋, 这个一脸嚣张的执戟郎中,似乎生闷气很久了。 “啊……天塌了呀!我的十七营,怎么就走了!” “我不活了,十七营从没离开我,没了我它怎么打呀!” “侯莫陈崇是个蠢货,童虎连蠢货都算不上,赵寒死读书,别把我的精兵都祸祸了……” 夜幕降临时,执戟郎中周言躲在匠造营里,他委屈的跟武川镇的弟兄们述说悲惨。 他身覆武川镇制式甲胄,篝火映照下泛着幽光,这显然不是一件普通货。 镔铁长槊被放在一旁,大孝子瘫坐在椅子上。 他从小就被罢免兵权,从孩儿军到斥候营,他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次十七营,太贵重了。 那可是天下最精锐的兵马之一,正儿八经的大楚雄兵。 近三千人的骑兵营,大孝子几乎每一个都能叫出名字,全是武川镇嫡系子弟。 这会丢了,大孝子接受不了,人都消沉了。 匠造营里,兵器架整齐排列, 架子上的刀矛等兵刃,宛如稻草一般,数以千计。 李义等几个武川镇大哥在旁边,守着这位破防的少将军。 赵王那里不用开口了,主公对李信已经很生气了。 今日出征,少将军才说一句,他也要去。 当即,就被主公一脚从马上踹下去,还怒斥咆哮,毫无长进。 二当家这一句怒吼,别人在不在意不知道,但当时李娘子却被吓得脸色发白。 赵王之尊,北疆数千里基业,武川镇雄兵赫赫, 这传承人之事,可不能出问题,否则其兴也勃,其亡也勃! “少将军,你以后注定了当统帅,就像如今两大野战军,十几支兵马出战,不可能你亲自上。” “是啊,听三当家说,主公在雪林的时候,从不冲锋陷阵,羽扇一挥,敌军湮灭。” 李信从小是个军人,他一直崇拜大汉冠军侯, 饮马瀚海,狼山勒石,这是他的毕生志向。 十七营就是他实现宏愿的雄兵,他一个都不想损失。 营房门口,木凳之上。 大孝子正了正头盔,这玩意又歪了, 他小眼睛一脸嚣张,鄙夷道。 “别给他脸上贴金,搁他当时有现在的武艺,早特么上去乱砍了!” ------------ 长沙郡城,城郭数里, 商贸尚可,人口不俗,勉强挤进江南一线大城池。 此地庙宇不大,菩萨可不小。 长沙郡地处湘水之畔,山川秀美,物产丰饶。 这里的豪族,其财富之强,丝毫不逊色于中原大门阀。 长沙郡中,最强权贵,毫无疑问,是五姓望族中的卢员外。 他虽然不是卢家嫡系,但上一代是近支,乃是长沙郡的天上人物。 五姓望族在地方上的势力强大无比, 卢员外可以这么说,长沙郡里的官员,谁敢不来拜码头,这个官可就做不成。 卢家宅邸坐落于城北,占地百亩,高墙深院,气势恢宏。 门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朱漆大门上镶嵌着铜钉,熠熠生辉。 此刻,大理石东南门廊前,有一个躬着身子的黑锦衣瘦汉, 他带着五六个短打汉子,脸上全是谄媚,金牙漏风,小心翼翼的道。 “卢管家,大人啥时候回啊?这株县码头,是赵王军令,几个粮官都不敢办……” “哎!给爷打住……”卢家管事面容阴沉,轻蔑的道。 “连个株县的粮食都办不好,你还敢闹到卢大人这里来?奉劝你一句,赶紧走。” 卢管家此言一出,白三爷瞬间脸色灰暗, 他急啊,若是这里干不了,巴结不上卢老爷, 他在长沙郡地头,也就没法混了。 道上怕的是卢大人这层皮,可不是他白三爷的大金牙。 只是东南门前,任凭白三爷好话说尽,卢管家就是不松口。 某一刻,白三爷怒了,他精瘦的脸上眼神凶狠,爆发一股亡命之气,扯着烟嗓子道。 “姓卢的,你可的看好喽!爷要死,也能拉你垫背,这些年,这银子你……” 肥硕的卢管家慌了,他赶紧伸手阻止, 环顾四周后,咬牙点头,算是同意帮忙了。 白三爷步入府内,只感觉进入天宫, 这真是琼楼玉宇,也应该不过如此吧。 跟随着卢管家,白三爷看见卢府内中庭院深深,廊庑曲折, 一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迈步走来,白三爷脸上都是带着痴笑, 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卢家的院子,走过廊道,眼前豁然开朗。 左跨院是一片园林,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园中花木繁茂,四季常青,尤其是那一片竹林, 清风拂过,沙沙作响,无不诉说着卢家宗族的鼎盛。 白三爷被安排在一个院外跪着,他这种下九流之人,哪里能进卢老爷的内院。 这是卢管家支的招,一会哭惨点,他再说点好话, 这个事能不能揭过,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按理说,卢管家这样安排是万无一失的,可接下来的事令他头皮发麻。 来了! 老爷来了。 锦城御窑金砖路上,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几十个丫鬟仆人,小心簇拥着两个衣着华贵至极的老少。 “查,立刻查清楚,到底赵王‘国策论’有没有这些东西,别特么被人利用了。” “周云要敢掘咱们的根,五姓望族可不是好惹的……” 卢管家一听到长廊里老爷的怒吼声,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坏了呀,老爷今天心情极差,白三爷,千万别开口! 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地痞金牙,还是官宦人家见少了。 他还以为在诉说冤屈呢,殊不知,这会激怒老爷。 卢老爷五十多岁,但保养的极为富态, 他今个看见了稀罕事,不禁伸长头颅,咂摸着眼神。 耐心的听了金牙的话后,怒极反笑,笑的乐不可支。 “哼,哼……哼哼哼!赵王周云欺辱咱们也就算了!” “一个小小的粮官,还敢给卢家颜色看?真是人才……” 卢大爷眼睛微眯,环顾四周,放声大笑, 老爷笑了,这个丫鬟跟仆人,自然也是笑了起来。 一时间,长廊尽头,垂门石台,一片喧闹的笑声。 白三爷跪地行楚礼,气氛如此轻松,他也笑了,谄媚的笑着, 就这样,卢老爷走了,根本没提怎么处置他。 就在他以为卢老爷笑容和蔼,还窃喜自己过关时, 几个雄壮的汉子抓手抓脚,将他捆了。 卢家的小书童来了,他眼里带着对白三爷这种地痞的蔑视, 随意的挥挥手,就像处理一只狗一样,招呼下人处理他。 这种人,竟然敢到正堂前院来? 怎么敢?他是怎么敢的? 卢大人的府邸,岂可是这等贱民能进的。 “啊……啊……我有话……啊!” 长廊尽头,肥硕的卢管家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呼吸急促,差点就跪下了。 白三爷临死乱咬,他几乎已经一只脚踏进阎王殿了。 但那几个打手,害怕他聒噪了卢老爷,几拳下去,打碎白三爷的下巴。 这又将肥硕的卢管家,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良久后,小院清风,园林树叶梭梭。 卢管家涉险过关,惊魂未定。 此刻,他脚步沉重,老腿好像灌了铅,根本抬不起。 某一刻,卢管家眼中闪过异色,他看见了两颗金牙。 两颗带血的金牙,静静地掉落在长廊地砖之上,显的诡异无比。 …… …… 第 422 章 金陵建业 正月江南,旧都建业, 帝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繁荣之象。 只是这种繁荣下,似乎伴随着颓废与破败。 青砖长街,富庶的老爷多,乞丐饿殍更多, 他们正月天,衣衫褴褛,哆哆嗦嗦的佝偻在一起取暖。 一位骑着老驴子的差爷经过,故意丢下十几个铜板, 十几个大楚通宝,引得无数乞丐死斗,不一会就是血流一地。 乞丐们争先恐后的场景,让皂衣差爷大声欢笑,骑驴而去。 自古,南朝金陵长奢靡,醉卧瘦马论江山。 江南!素有国家未富,江南富,国家动乱,江南不乱的美名。 江南有海运之盛、茶叶之盛、鱼米之盛、盐利之盛,自南北朝开始,就是天下巨富之地。 只是这富庶的江南,似乎被庞大的阴云遮蔽, 鱼米之乡,竟然年年饿死者众多。 ------------------- 建业郡,城北崔家府邸。 此府邸近百亩,虽不见得比卢老爷的大, 但内中装饰,却更上一层楼,可谓极尽奢华。 长廊曲折,雕梁画栋,庭阁错落有致,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花园怪石嶙峋, 一路琉璃宫灯,奢靡至极,那就是圣武皇帝来了,都要低头出去。 今日乃是五姓望族对账的日子,这是江南顶级势力的盛会。 普通人但凡能在此处分一根头发丝,都足以成就富贵行列。 如此情况下,整个江南道,但凡有点脸头的三教九流、地方帮派,今日都挤来了。 崔府东南门,台阶十丈,皆奇石所筑,恢宏无比, 巨大的门檐下,跪伏着茫茫一片黑衣汉子。 他们有的戴了员外帽,有的戴了发冠,还有一些人甚至只有一块黑色布巾。 此刻,这些地头帮派大人物匍匐着,他们望眼欲穿, 根据以往的惯例,高门望族今日会有利头流出,他们等的就是这些小指甲缝里的东西。 五姓望族在江南只手遮天,产业众多,其中不乏有需要手套处理之事, 如此情况,这些个地痞流氓头子,才有机会,像狗一样,舔舐一点骨头渣子。 可就是这一点点渣子,也要他们用命去抢,否则,高门可不养没用的狗。 自古帮派是冤家,只要在道上混,迟早会有些仇人。 这不,跪伏在地的众位各郡大哥,一直在‘友好’的交流。 “泥鳅,尼玛的,洗干净给爷爷等着,望日完成,老子送你归西。” “呵呵……傻子?你们盐帮骨瘦如柴,干女人都不行,还干老子,哈哈。等会走远点,别麻烦老爷们过来救你。” “乔爷,你那六千两赌债该还了!利钱不要你的,本钱给老子。” “阿丧,第一天道上混,赌债赌桌还,爷屁就有一个,你要吗?” …… 崔府东南门,正当几个帮派老大眼神渐渐不对,甚至忍不住要在这里干起来时。 一个身材不高,但衣着极致华贵的老人,锦靴踏在了红毯上。 他面容和蔼,笑眯眯的,就像个富户老头子。 "呦呦呦,今日是吹了金风啊,窦老太爷到了,小的们,见礼!!" 崔府管家一脸谄媚,匆匆跑来, 行了跪拜礼后,才用黑锦布隔着,扶窦老太爷上台阶。 管家的声音从东南门传到垂花门,两排一眼望不到头的雄壮黑衣武者,动作麻利,整齐的跪下。 穿着上好绫罗绸缎的丫鬟小厮们,埋下头颅,早早的就跪了。 这可是窦老爷,江南天一样的人物,他们岂可怠慢。 窦族老笑容满面,一路跟着管家进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瞟一眼地上的三教九流。 只是,他走后不久,有两个俏丽的双胞胎丫鬟, 一个捧金袋,一个乱撒金豆,一路扬长而去。 “长贵谢窦老爷赏赐……” “泥鳅谢窦老爷赏赐……” “乔六谢窦老爷大恩……” ------------------ 崔家府邸,是一处七进的院子, 东南门后五六丈,影壁乃一整块奇石所雕制, 其上方是山川河流,万里大楚, 立于东南门后,可谓雄浑之极。 窦老爷笑呵呵进了正堂,他刻意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扳指, 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物件,乃当年汉武大帝之物。 “窦族老,您可是李某的长辈,来来,上坐。” “窦兄,久违了。听说您得了一匹绝好的瘦马,可不要藏着掖着。” …… 正堂里,大伙很热情,大佬们之间的交流似乎都是一团和气, 只是这团和气下,却是暗流涌动, 看着傻里傻气的言语,实际在激烈交锋。 江南二十几个郡的好买卖,都有五姓望族插手。 一年下来,各家合伙的盐产,一起投资的粮商,还有各个郡城之间的大生意。 多多少少存在利益争斗,这会探出一分先机,等会就能占据优势。 窦家族老,年纪虽高,但看着却不老,毕竟自幼富贵,保养极好。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郑重的跟正堂几位大佬一一见礼, “卢老爷!听闻您最近,被赵王为难了粮食,要不要哥几个撑撑手啊。” 正堂大厅,有一张主位,八张檀木太师椅。 长沙郡威风赫赫的卢老爷,在这个地方,只配坐在门口末席。 他富态的脸上,眼睛眯的很小,和蔼的道, “也没什么大事,刚刚跟老李也说了,这个粮税今年确实不如往年舒服。” “这赵王办的可是大事,要不咱们几个,忍忍得了。”窦族老假意有点怕周云,实际煽风点火的道。 “胡扯,他办他的大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赵王这个粮食如此收,那就是不行。” 正堂中,两侧八张座椅有七人在, 老少都有,年纪最大的是窦家,最小的是卢家。 末席位置,卢家少年,英才俊朗,风度翩翩, 此人乃圣昌二十五年的文魁,卢家本族,卢俊臣! 卢俊臣是小字辈,进来之后很低调,听的多,说的少。 正当大伙说的兴起时,正堂屏风后, 一位身着金线仙鹤华服的中年老人,大马金刀,虎虎生风而来。 这是崔家本族的九爷,是崔家族长第九子,当朝右丞相崔中书的大舅哥。 随着北疆大政官崔中书归来,且位列中枢丞相, 崔氏取代了过去的裴氏,成为新的首领。 过去都是在吴郡对账,今年才搬到了建业。 崔九爷出来,那就是对账开始了。 正堂座椅后面,是十六位衣裳纱薄的娇美丫鬟, 丫鬟后面,几十个账房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些都是江南算账高手,但此刻依旧冷汗直流,压力巨大。 因为这些数目太大了,但凡算错一厘, 那所造成的银钱纰漏,都是足以灭了他们全家。 算盘在响动,堂中人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随着正堂渐渐喧嚣,大伙笑嘻嘻的说起了一些怪事, 但这些怪事,都是定人生死之事。 “长帮有个叫阿全的,听说牛气啊,算的上一条好汉。” “长帮?那不咱小侄子的地头,阿全是吧。他竟敢污了哥哥的耳朵,过几天就让他变成一条狗。” “老李,咱可没那个意思啊……哈哈!” 正堂中,几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在他们眼中,这江南的百姓生计、帮派争斗, 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随他们摆弄的游戏。 而他们,就是这场游戏的主宰者。 某一刻,嬉笑的崔九爷,忽然脸色一变,假装惊讶道。 “哎!这老裴怎么不来,真是小肚鸡肠,若是椅子他不要,就叫人端走了。” “万万不可!” 一直没有开口的卢俊臣说话了,他小心的行了楚礼,压低声音道。 “五姓望族同气连枝,裴家中枢力量没了,但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咱们的规矩不能坏。” 五姓望族为什么强?是因为他们能决定别人的命运。 一个官员,如果是他们的人,就会在受难时有人做主,想升官时有人牵线。 反之,如果跟他们不对付,五姓望族官员势力庞大,众口铄金,有的是办法让对方苦不堪言。 圣武皇帝跟赵王没来之前,任何四品以下的官职,没他们点头,对方是坐不稳的。 这也是大楚天下,大量宗族花千金娶五姓女的原因。 但五姓望族内部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互帮互助。 今日裴家势力衰退,崔家若赶尽杀绝,那就是坏了规矩,今后五姓就要拆了。 短期来看,大伙得利,长期来看,那就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那行吧,咱也不坏规矩,你们让他把利益交出三成。” 正堂主位,崔九爷吃人不吐骨头, 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裴家就要损失几十万贯。 只是裴家抵抗不了,如今,崔氏如日中天, 右丞相崔中书锐不可挡,连甲兵都快控制过万了,其势力远超昔日的裴温。 今个裴老爷不来,绝对是正确的。 若是来了,那就是远远不止三成。 “今日既然大家都在,那就议一议‘国策论’的事吧。” “议特么个鸟蛋!!!”崔九爷话一出口,李氏宗族长立刻口吐芬芳。 正堂里,大伙也是群情激奋,脸色严肃,对此事持反对态度。 其实国策论之事,早已经在江南地区,不,甚至大楚天下,都议论纷纷了。 将原有的人头税、菜捐、米捐、路捐……等等税收一律废除, 从此之后,大楚只按田亩收税。 这怎么行? 赵王他怎么敢提这个? 这就是要掘他们的根,要他们的命啊。 就长沙郡卢家,在堂中实力最低,他都有十几万亩地, 若是年年交十几万两,那简直就是对不起祖宗。 崔府正堂,金碧辉煌,华贵至极。 主位之上,崔九爷淡然的喝了口茶,随意道。 “那这样,咱们就算是说定了,这次必然要让那个鸟王,知道五姓望族的厉害。” “不过,周云毕竟跟咱妹夫有旧,还得要请示一下崔相。” …… …… 第 423 章 赵王之怒 天下放晴后,大楚东征军如同席卷而来的风暴, 短短十几天,战马能跑多快,进攻的速度就有多快。 除徐州郡外,一路所有郡城几乎传檄而下, 北海郡、寿春郡、东海郡……等山东两淮十数郡,尽归圣武皇帝之手。 圣武二年,正月初一, 寿春郡外,小谷庄。 十三营已经完全拆开了,四个旅全部分开打, 两淮地区,没有成建制的力量,一千多北疆精锐兵卒,足以应付任何情况。 每支旅队带着些许郡兵,组成数千人的战斗序列,一路扫荡,势不可挡。 小谷庄不愧是淮南好地方,竟然有两丈高的庄墙,这在大楚可是妥妥的富庶之地。 小谷庄河流前,李保立下营地, 建安军有十七斩二十三法:不可拆屋,不可闯民宅。 故李保没有打算,入小谷庄立营,只是派遣了两百兵卒进入,算是占领这个小地方了。 小谷庄营地,校场之中。 几十个族老跪伏一地,拜见大慈大悲的楚军名将李保。 有道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他们庄子里,早早的准备好了酒肉吃食,以作劳军之用。 还强迫各家各户,凑齐楚女二百六七十名,就是希望大军能给条活路。 没想到这支楚军竟然秋毫不犯,这令他们不禁喜出望外。 人总是喜欢恭维的,武川镇保爷也不例外。 主位之上,他面带笑容,神态浮夸,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正当保爷在校场大旗下,享受小谷庄的称赞时, 营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来了。 “统领,不好了统领!” 校场之上,李保虽然飘了,但并不糊涂。 他伸手阻止传令兵开口,待小谷庄的人离去后, 才负手而立,询问兵卒,到底什么事? “不好了,国策论摊丁入亩泄漏,不少郡城的宗族态度暧昧,” “伍旅官要大军停下来,不能前进了,万一有反叛,必须马上扑灭。” ------------------ 小沛县,这是大汉时期的名县。 此刻,荒草地上,泱泱一片人头海洋, 那是无穷无尽蓬头垢面的灾民,他们排成长龙,默默的等待前方施粥。 这些人面黄肌瘦,眼神灰暗,行走无力。 在两淮楚人眼里,赵王大军算是不错了,虽然这些施粥官员态度恶劣。 但灾民们都看见了粮食,那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有这些吃,就算是打骂他们都无所谓。 施粥的棚子百步外,有一条小溪, 两个年轻的难民兄弟,笑眯眯的一人端了一大碗。 几个月了,好不容易吃上白米粥,他们此刻闻着味,都感觉饥饿的不行。 “哎,树板,这个粥怎么有点霉味啊。” “想的真多,粮食都是陈粮嘛,有点味道很正常啊。” 闻言,树皮也觉得有理,当即不再迟疑,大口大口的喝下。 可是忽然,树皮觉得浑身难受,肚子隐隐作痛,眼睛也看不清路了。 树皮还以为是吃撑了,甩甩头没在意。 只是下一刻,树皮的肚子变成了绞痛, 他难受的厉害,痛得倒在地上抽搐,浑身冷汗淋漓。 “啊……啊……杀,杀了我。” 就像喝了毒药的狗,蓬头垢面的树皮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疯狂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就在树皮死后不久,他的大哥,树板也死在了他的身边。 圣武元年,正月初一。 小沛县放粮,死者数千,伤残者近万。 ----------------------- “报,楚军前锋已经拿下北海郡,” “报,北线野战军后队遭遇袭击,前线可能粮草不足,” “报,江南的六万石粮食抵达寿春郡,二线郡兵前往交接。” …… 圣武二年,正月初二。 东口县,阳光正好, 似乎大雨下完了,一连几天都是万里晴空。 大营水洼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后营兵,在平整地面。 这里大军建筑众多,也许会出现一座城池。 历史上,停留大军后,出现的名城之事并不少见,不差东口县这一个。 高坡之上,老树之下。 周云坐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他一边环视楚营,一边端着刀削面祸祸, 这里良风正好,在此地吃朝食,心旷神怡。 从汇聚的战报来看,南线战场比想象中的顺利,北线战场比想象中的糟糕。 不过大势已定,人心已变, 就算宋国储进良跟刘鲁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多活几天而已。 大楚军队南线进展神速,山东两淮都快平定了, 徐州一拿下,南线楚军直接从山东进攻泰山郡, 两面夹击,宋国只有败亡的份。 “如此搞法……那孟百川、杨猛、卓神通等人,岂不是颜面扫地?” “颜面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 李信的进步很大,他对于战争有一种特殊的直觉, 周云令他处理战场信息,他能很好的完成。 但要是安排他处理后勤等问题,那就是焦头烂额, 所以,最近周云一直让这个执戟郎中做战场分析,以便及时发现潜在问题,提前做好准备。 建安军兵卒强,但后勤组织能力更强。 一个势力是否处于鼎盛期,就是看他的组织能力是否崩坏。 王朝后期,底层糜烂,官员机构臃肿,执行力几乎消失。 而此刻,周云麾下的南线楚军,正值行动力跟组织力的双巅峰。 有赵王周云把控,前线军队只管冲锋, 后方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有赵王扫尾。 徐州至寿春,徐州至北海,周云沿途早计划好粮仓位置。 前方主力前脚落位,后勤建筑兵马,后脚也几乎同时到达。 根据皇城司的消息,毒士了然已经认命了, 他在徐州消极度日,终日不问政事。 徐州军团先丢失了灵魂人物上官虎,现在又失去了灵魂智囊了然, 此刻军心浮动,毫无战心,似乎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石头旁边,大孝子找个凳子坐下, 他喜欢吃羊杂汤,朝食也爱吃这个。 “父亲,你咱不直接把徐州拿下,感觉不是很难啊。” 大孝子的话,周云没有回答,他只是淡然点了点后面的老树。 周云一边吃面,一边道,“如果你要把这棵树拔了,你要先干什么。” “那我肯定要把泥土扒开啊……明,明白了,可咱还是觉得打徐州更快。” “徐州一丢,两淮彻底失去抵抗力,中原地区再无波澜。” 李信的疑惑,周云没有过多解释。 他是在军人的角度看战争,而周云是以恢复民生的角度看战争。 徐州城一旦被攻陷,所有的敌对力量都会沉下去, 那个时候,再想找他们出来就千难万难了。 所以周云选择慢慢攻打,让忠于徐州的力量一个个冒出来,这样今后的麻烦就会少一些。 而且,南线大军前脚打下的地方,后脚周云安排的文官就到了。 各地登记造册,稳定民心,跟地方宗族交流,也需要大军在旁掩护。 毕竟政权出于刀剑之上,没大军在旁边, 唐俊等人暂开工作,可能不是那么顺利。 高坡之上,老树之下。 沙盘已经摆好,正当大孝子准备跟周云进行一场兵棋推演时, 李义忽然连滚带爬,从青砖营房后面出来。 “祸事了,祸事了,主公,有大麻烦了!” 祸事?大麻烦?! 闻言,周云跟李信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 这特么宋国跟东楚都玩完了,那还能有多大的麻烦。 一只雄健的臂膀伸出,周云接过楚册,摊开之后,一目十行。 【国策论下卷泄漏,摊丁入亩之事,大楚权贵已人人知晓。 望主公早做准备,天下官员数万,不可轻敌。】 第一张楚纸,周云毫不在意,直接丢掉。 他叫传令兵过来,吩咐了一些事情,才不慌不忙,转头看第二张。 【大量权贵力量在暗中聚集,河北、两淮、河洛、关中,尤其是江南的五姓望族,李林国希望赵王慎重。】 楚纸又丢了! 一张泛黄的楚纸,在李信跟李义,和一大武川镇将领担忧不已的眼神中, 缓缓飘荡,落在泥巴地里。 第三张楚纸,周云看完后,竟然是一阵冷笑, 那笑容像无奈,又像是一种愤怒。 高坡营地,老树旁边, 大楚赵王周云蓬勃的气血之力,随着冷笑渐渐沸腾。 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那是一股杀气,一股滔天的杀气。 赵王周云怒了,他呼吸粗重,气的身子上下起伏。 湛金十字枪下,周云勃然大怒,歇斯底里的咆哮。 “会杀人,会杀人!都说了会杀人!!” “怎么就是有蠢货,要往刀口上送呢!” 山坡几十个武川护卫被吓的瑟瑟发抖,胆战心惊, 他们从未见过武川卧龙如此愤怒。 哪怕当年雪林最困难的时候,二当家都是笑嘻嘻的,从不埋怨困境。 老树下,李信小眼睛一溜, 他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捡起地上的楚纸。 摊开之后,李信跟李义不禁头皮发麻,这江南望族真特么是人才。 【皇城司竹蛇禀报,小沛县,三万灾民食用了江南军粮后,出现大量死亡现象。 江南宗族为了少缴纳粮食,采用了过去的老一套,利用石虎、九龙散等膨胀物,大量做假。】 …… …… 第 424 章 小沛县粮食案 大楚王朝。 江都郡。 此地位于运河之上,连接南北,商贸发达,乃是江南一等一的好地方。 如此妙地,自然有大佛。 五姓望族中的李氏,就盘踞在此处。 江南娇娥嫩如水,尤其是那上好的瘦马。 李府的书房里,李家家主李崇景,一边翻阅账册,一边欣赏眼前的美人夜舞。 玉石雕兽,华贵房屋烛火摇曳, 眼前香艳之事,让他的额角渐渐渗出汗珠,火光下,格外分明。 几步之外,是窦老爷的那匹瘦马,还别说,此女真是人间一绝。 青丝如幕,玉骨天成,双眸灵动,透着一股俊俏的邪魅。 这种似刚似柔的美丽,让人欲罢不能,如痴如醉。 李崇景终于理解了赵王周云,为何钟情于将门虎女,这种魅力真是独特。 可惜了,李家家主年轻时纵欲过度,此刻有心无力, 随着额头上的汗珠增多,李家主忽然眼神一冷,面容渐渐扭曲。 江都苍穹,乌黑如墨, 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传出了女子凄厉的惨叫。 书房之中,李崇景呼吸急促,正当他有些癫狂的欣赏杰作时。 “沙-沙-沙……”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转身将桌上的账册合上。 换窦老爷的绝美瘦马,代价不菲,他不想让下人看见。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把雕花檀木门敲得啪啪响, 下一刻,因为用力过大,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管家摔在地上,看见了血淋淋的一幕。 书房之中,李崇景坐在雕兽紫檀卧榻,他笑眯眯的说。 “你最好有事,要不然,不需要老爷多说呐,你懂的……” 管家望着前方冰肌玉肤的手,咽了咽口水, 暗骂了一声暴殄天物,转头吐词不清道,"楚军……楚军把府邸围住了!" 楚军? 反天了,还有楚军敢包围李家府邸? 李崇景整了整华贵的衣袍,玄文衣袖挥舞,背负双手,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江都李府,占地巨大,内中有几十亩,是个七进的院子。 李崇景带着几十个凶神恶煞的李家打手,一路走出后院,走过中堂,走出了垂花门。 只是刚一出门,他就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前院三百多甲兵,竟然跪伏一地,整个前院李家力量,已经被拿下了。 院子里,是一支雄壮到可怕的骑兵, 他们的马虽然不算高大,但身覆精甲,刀槊寒光闪闪。 李老爷是识货的,甲胄器械还是其次,这些人身上有股煞气,滔天的煞气。 这种情况,李崇景收了点怒火,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跨步而出,行楚礼后,带着威严道。 “你们是何人的兵马?岂可擅闯李家宅院?” 青砖石板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一位雄壮的将军,手持青铜巨槊,跨坐一匹大到可怕的战马,缓缓驶来。 “李崇景,本将问你,圣武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从江都出发的五艘货船,两万石粮草,可是出自你府?” “你是何人?现居何职?岂能询问李某?” 战马之上,身覆玄甲的侯莫陈崇嘴角冷笑,收起楚册后道。 “某建安军十七营侯莫陈崇,现居从五品游骑将军,奉赵王令,捉拿李崇景。” “李老爷,你最好不要抵抗,否则军中刀剑,可不长眼睛!” 侯莫陈崇说完,不待李老爷说话,大手一挥, 十名北疆精锐,大步流星,向李老爷走去。 几十个护卫打手气焰嚣张,一贯鱼肉百姓的李家护卫,仿佛受到了侮辱, 直到北疆精锐手起刀落,摧枯拉朽,杀了七八个,他们才认清现实。 昔日作威作福的打手瑟瑟发抖,软瘫在地。 望着前院兵卒,这一刻终于理解,对方跪着是有原因的。 只见北疆雄兵手如铁钳,直接抓起李家家主的胳膊, 刺痛让李崇景慌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慢着,慢着!江都巡防军才有资格抓拿要犯,侯将军请示他们了吗?” 江都可是李家的地盘,巡防军都是李家的,只要兵马一到,局势就能反转。 到那个时候,他要折磨死这个拿青铜槊的北疆野人。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了李老爷脚下,他定眼一看,目光呆滞,头皮发麻, 战马之上,侯莫陈崇俯下身子,冷哼道,“你说的是李崇明?他三千兵马拒捕,已经被枭首了。” 李崇景哭了,他就像一摊烂泥,跟以前跪着求他的蝼蚁一样。 哭泣着、颤抖着,歇斯底里的呐喊,希望侯莫陈崇放了他。 他是什么货色,自己还不知道吗? 一旦赵王查起来,他十条命都不够死,此去凶多吉少。 可惜,无济于事,任凭他说银钱十万,眼前的骁将也不为所动。 在他绝望的眼神中,李府一座座门被踹开,一队队身披黑甲的楚军精锐鱼贯而入。 江都月夜,篝火连连,李氏家眷接连爆发尖叫呐喊, 李府上下哭喊声一片,女眷们被驱赶到前院,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仆人们四散奔逃,却被楚军一一擒获,跪伏一片。 不到半个时辰,这座江都最显赫的府邸,就呈现一股破败之象。 李家贵女、贵妇,此刻柔柔弱弱,哭泣着祈求活命, 完全不似过去的五姓权贵那般,高高在上。 ------------------ 淮南,丹阳郡。 水运衙门码头。 此处衙门位于长江水寨,是长沙郡、柴桑郡等地的粮食集散处。 月夜如墨,大地孤寂。 城西军营中,篝火连连,上演着与李府相似的一幕。 一处庞大的木质粮官营房,北疆虎狼之军,已完全控制此地。 "王将军,请吧!" 年轻的武川小将赵寒,拉开营布,站在营房外, 他身后是二十名披坚执锐的楚军雄兵,远方是跪伏一地的水寨残兵。 营房内,主位上,王烈笑了,笑的无奈。 他的手在擦拭佩剑,听到动静,手顿了顿,却并未抬头。 "该来的,还是要来,王某早就知道,此事过不去了!" "王将军,昔日你也是骁勇之兵,为何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呢?" 赵寒不能理解,主公多番警告江南粮官,为何还有人不顾法纪。 "你以为我想?!" 王烈手上的动作有些不协调,他不知道是该割脑袋,还是切肚子,最终他将剑搭在了脖子上。 忽然,王烈的声音激动起来,他面带哭丧,咬牙咆哮道, "江南豪族,哪个不是手眼通天?我们这些驻军将官,只不过是一条狗,王某能怎么办!" “砰……” 随着一声闷响,王烈自刎而死,可能还死不瞑目吧。 营房门口,赵寒不由一愣,闭上了眼睛,默默放下布幔。 -------------- 小沛县, 放粮的粥棚区域,一队队兵马鱼贯而入,无数地方郡兵被抓到校场。 他们面露恐惧,粮官们看见,远方粥棚里的粮食被一袋袋背出。 一辆辆牛车自官道而来,将带着楚军标记的麻袋,运入粥棚区。 他们都是粮道好手,只看一眼,就知道牛车里是上好的精粮。 校场中,到处是披坚执锐的楚军,显然今夜的事,小不了! 校场栅栏边缘,一名下颚大、眼睛小的官员,在听身旁的赵王精锐,诉说粮食之事。 “一共下发了两万石军粮,小沛县三千石,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 唐俊身覆仙鹤官服,头戴官帽,虽然是淮南职位最高的几个楚官。 但他官靴上全是泥巴,可能……连江南一个小县官都比他讲究吧。 “三千石粮食,掺点野菜、掺点浮糠,最重要的是搞点油脂来,那样本官能撑很久。” 论极限施粥,唐俊是很有经验的, 毕竟当年洛阳,他跟圣武皇帝艰苦经营粥棚,那是什么办法都用过。 正当他走过校场时,一个粮食监官痛哭流涕, 他双手被绑,一路膝盖磨地,到唐俊面前磕头哭诉。 “大人,冤枉啊!我们只是小粮头,这些粮食不关我们的事!” 随着此人开口,几十个被绑的粮草监官纷纷附和, 他们只是小鱼小虾,哪里敢管龙王的事啊。 校场之上,环视哭哭啼啼的粮官们,唐俊不禁气笑了, 他蹲下身子,打量了眼前的粮官,随后点头,认真的道。 “行,不杀你们。郭队官,给唐某一个面子,不杀他们了。” “谢……多谢,多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 唐俊的话,令几十个粮官千恩万谢,喜极而泣。 可郭姓队官却是面容呆滞,这是赵王军令要杀的人,如何能不办? 他刚想开口,唐俊就伸手阻止了他,命令道, “郭队官,他们都是无辜的,粮食的事他们做不了主。” “这样吧,给他们一人一碗毒粥,要是能活着,就是他们的本事。” 唐俊的话,让刚刚还喜极而泣的粮官们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掺了石虎、九龙散的粮食,吃下去肚子发胀,会像吃老鼠药一样死去。 校场之上,粮官们哀嚎不止,哭泣地拒绝,可惜无济于事, 北疆雄兵按住他们,将滚烫的毒粥,活活灌入。 这种情况下,都不用毒死了,光滚粥就能活活烫死他们。 唐俊是什么人?他对粮食了如指掌, 那带了毒的粮食,但凡看一眼,都知道有问题。 下面人用这个熬粥,粮官们管不了粮食来源,还不能上报? 就算不能上报,难道连阻止都不行? 就算这些人连阻止都办不到,偷偷去打个小报告也行啊! 小沛县就有赵王精锐,几里的路程,连半个时辰都不用。 …… …… 第 425 章 战争泥潭 圣武二年,岁首之后,正月初五。 这一夜,江南震动。 驻扎在东口县的赵王周云,因粮食毒死流民一事,大发雷霆之怒。 赵王大手一挥,楚军精锐如狼似虎,武川镇骁将侯莫陈崇长驱直入。 一时间,北疆战马在江南各大世家间穿梭, 每到一个府邸,必是鸡飞狗跳,哭喊震天。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豪族,此刻却如丧家之犬般,被一个个揪出。 李府、王宅、赵府……一座座深宅大院被查封,一箱箱账册密信被搜出。 随着这些账册的泄露,意外发生了。 小沛县粮食案,竟然持续升温,一个个贪腐之事被揪了出来。 两淮、江南无数豪族牵涉其中,其所作所为,罄竹难书。 楚军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整个南方官场几乎被烧成灰烬, 这次小沛粮食案,最终大规模牵扯官吏,一个个昔日高官落马。 丹阳郡守、江都郡守、钟离郡守,参与贪腐之人的官职越来越高。 最终,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建业郡守陈远。 这位昔日的文魁郎,竟然也是军粮案的重要参与者。 除军粮案之外,还有盐铁、茶叶等多种江南之民利,他皆参与其中。 当皇城司高手,冲入建业衙门时,他正在后堂与几位江南家主密会。 这位老文魁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吓得哆哆嗦嗦,脚下湿了一地。 中原地区,东征战场。 赵王为大楚平民百姓挺身而出,下令彻查小沛县粮食案。 此举虽然大快人心,却也埋下了巨大的祸患。 一时间,中原、江南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加之国策论摊丁入亩之事的发酵,无数在朝廷粮税、盐铁、茶叶等等税赋中获利的宗族, 视赵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要知道,此刻赵王东征的三十几万大军里, 河洛嫡系仅仅十万出头,门阀权贵兵马的数量,远远超过圣武皇帝楚军本部。 军队的问题还是其次,毕竟兵神周云在军人之中威望极高。 最难受的事情,乃是过去传檄而定的郡县,暂时关上了大门, 各家权贵、豪族不欢迎楚军到来。 在大楚,士族豪族控制了大部分力量, 赵王损害他们的利益,这极大的动摇了地方豪族归附之心。 这种大局不利的情况,直接反映到了正面战场之上。 徐州两淮地区,中原楚军不再势如破竹,似乎陷入了战争泥潭。 --------------- 帝都洛阳。 牡丹池。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万骨。 这里有一座牡丹府,昔日是裴温的府邸,如今是崔家的府邸。 自从招了崔中书当女婿,崔家势力肉眼可见的强大。 在朝堂上,右丞相崔中书比起左丞相商师成,不知强势多少倍。 面对各种军务、官务、民务的难题,崔中书干净利落,总能给出最好的意见, 右丞相既有盖世才华,又敢于直言,这使得大楚中枢,频频做出合理的政策。 这些行为在洛阳立竿见影,如今的帝都洛阳,进入了极盛时期。 其赋税银两的收入,是圣昌皇帝二十年的五倍,粮食产量更是提高了近三倍。 如此鼎盛的王朝,如此锐利的丞相,崔家势力如今旺盛如火。 牡丹池水榭。 这是崔中书到来之后修缮的,内中清一色的漆木,各种名贵物件,琳琅满目。 此刻水榭大屋里,坐满了五姓望族的官员,大大小小都有,足足几十人。 正当屋内交头接耳时,水榭长廊,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了。 “倾心,怎么回事?本相现在管两线粮食,还要监督改革吏治,一天焦头烂额。” “相,相公,父亲已经来了,多少给点颜面。” 崔家女美眸中带着惊慌,她现在心思全在相公身上,死心塌地,连名字都改了。 崔中书身上带着武川镇对女子的平等, 他让倾心参与了很多事务,府里的一切银钱他都不管。 田产、铺位、各种官员礼物,崔中书也全交给倾心负责。 对方知书达理,人情世故,礼仪往来比崔中书还到位,北疆大政官很放心。 他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到政事上,毕竟大楚朝堂并不稳定,各种积弊的问题太多了。 崔中书的行为,在他自己看来很正常, 但这在洛阳权贵里,却是凤毛麟角。 各家大族,那个女主人那个不是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倾心能跟着崔中书,她感觉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会父亲等人上门,她很害怕触怒了相公。 牡丹水榭,雕兽推门被几个下人,恭敬的打开。 这是一间纯木制房屋,装饰全漆木,内中一尘不染,自然是要脱鞋进入。 这种风格,像极了之后唐朝兴盛的府邸,只是这会还不流行。 踏进屋子,身着相服的崔中书,脸上带着疑惑,屋内竟然有几十个官员。 崔氏族长既然来了,崔中书自然不会辱没岳丈的脸面, 他面容严肃,对五姓望族中人行了楚礼后, 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 “诸位族老,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崔中书久居上位,威严无比,问话一出,众权贵一时语塞。 屋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唆使崔老爷开口。 牡丹池府邸,小谢水阁。 崔家主将两淮、江南的一些事情,一一跟崔中书说了。 主位之上,崔中书嘴巴能塞下鹅蛋,越听越心惊, 某一刻,年轻的崔相抬手,打断了岳丈,长叹一声,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小小三十万石军粮,就特么可能还不一定有!你们搞出这么大的事?” “这……这,”崔家主眼神闪避,支支吾吾,悻悻的道,“这不是你说,按规矩办吗?” 闻言,崔中书勃然大怒,“我说的按规矩办,是老老实实按赵王的规矩办。” “你们脑子不权衡利弊?赵王要军粮三十万石,估计最多你们交二十万就够了。” “十……十八万石!”崔家主低着头,蔫了吧唧的道。 “还好意思说,十八万石,加那些膨胀物,也得出九万石粮食打底?” “就为了赚九万石粮食,害死一万多人?” 主位之上,崔中书捂着额头,脸色铁青,这下他难办了。 江南是五姓望族的基业地,他做为五姓望族之首,不可能不管这件事。 只是赵王周云,崔中书太了解了。 武川卧龙,虽然兵法无双,才华盖世。 但其实,他跟圣武皇帝一样,都是一根筋,有时候也犯轴。 这会害死那么多楚国平民百姓,估计处理难度不小。 “先……先把三十万石军粮补上,本相再想办法捞人。” “这件事,估计得圣武皇帝下旨才行,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崔中书此言一出,众官员不禁面面相觑,响起一阵喧嚣。 他们交头接耳,对崔中书的做法很不满意。 五姓望族的官员,还指望强势无比的崔家右丞相跟周云打擂台, 没想到这是个怂货,上来就投降。 兴许是老脸过不去,崔家族长脸色一沉,声音不善道,“崔相,老夫知道你重感情!“ “可还有摊丁入亩一事,咱们跟那个鸟王,早晚水火不容。” 闻言,已经走到门口的崔中书,火气再也压不住了,转头怒吼道。 “你们是不是傻?赵王中原大军在手,一战灭双国,现在谁敢惹他?” “连宗人府跟霍太后都小心翼翼,你们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改革是必然的事,这是自上而下的改良,已经是最温和的手段了。” …… …… 第 426 章 中原两淮进军缓慢 陈留郡。 东口县官道。 雨水过后,本就不好的路面大量泡水,留下无数洼坑。 河南战乱几年,路官体系崩坏,自然无法管理。 除了靠近东口县的十几里,被大营修缮了一下,其它路段都是很难走。 冬日暖阳,一支数千人的后勤部队,在陈留郡艰难行军。 这是一支纪律强大、且能克服各种困难的军团。 队伍旗帜连绵,兵卒精神饱满,干劲十足, 跟其它中原州郡的徭役民夫,麻木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陈留战场,急需粮食,不管路多难走,哪怕是刀山火海, 赵王军令一到,他们义无反顾的从巨野大营出发了。 这支楚兵组织力强大,行军路上,他们总能找到办法, 有些坑洼大,他们就拐过去。 有些路面不好走,几铲子能解决,他们也填一下。 实在不行,牛车陷进路面,还有专门成立的拉车壮汉队, 他们喊起响彻原野的口号,以北疆军人独有的雄武,将牛车拉出路面。 梁宽是个跛子,以前雪林受了重伤,落了上下肩。 尽管他一再整理甲胄,但还是歪歪斜斜, 东口县官道上,梁旅官扫视部队后,他面容严肃,大声怒吼。 ”速度,速度给老子拉起来,赵王军令,午时之前必须抵达。“ “阿江,阿江!你这个谷粮口的聋子,快马去联系,让火头营准备三千人饭。” 东口县地处中原,一马平川,只有楚军大营附近,才有一些连续的矮山。 就这种山林,在梁宽看来,搁北疆那地方,最多也就算个土坡。 虽然是小山包,但在持续阴雨下,却是扎营最好的选择。 越靠近东口县大营,地势虽然有起伏,但路却好走很多,部队的速度依旧不减反增。 梁宽有一匹漠北矮马,这是少将军给他的, 这匹马年岁大了,还受了伤,经不起骑兵作战。 北疆旅官轻轻抚摸矮马鬃毛,这匹马别看不起眼,像个呆子, 这可是踩过突厥部落的功勋战马,此二货走泥踏水,特别平稳。 梁宽身旁,楚军旗帜连绵,一路数里。 山坡上,马蹄声、脚步声、车轴声,不绝于耳。 巳时,队伍走过一座山坡后,梁宽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山林边缘,楚军营地庞大无比,遮蔽了数里山坡。 远远的,梁宽看见了湛金十字枪,阳光下,金光熠熠。 在金光旁边,还有一杆高耸的赵王大纛。 对面的山坡上,出现数条烟尘,梁宽知道,交接的骑兵来了。 正当梁宽从马鞍旁,拿出楚册账目时, 东口大军的号角响起,苍凉而古老的号角声,响彻这方天际。 “嗡!!” “嗡!!” “巨野大营三万石粮食抵达,” “巨野大营三万石粮食抵达……” ---------------- 东口县,高坡营地,老树不远,青砖营房。 梁宽身前是李义,他一路走来,惊叹之余,脸色越来越难看。 东口县军营条件太差了,到处都是遗留的水洼沟壑, 赵王营房前,这个土坡都坍塌了,竟然就只有一个简陋的木头楼梯。 北疆之雄,大楚赵王,行军打仗,难道就走这样的旧木楼梯? 营房门口,梁宽很生气,他脸色铁青,埋怨李义没照顾好二当家, 咱们武川镇多富庶,北疆五郡的老大,凭什么过这种日子。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南线野战军这种情况,还要支援北线? 宋国登封战场,比这里条件好多了。 梁宽越说越上头,正当他还想动跛脚踹时, 青砖营房里忽然响起大吼,赵王周云在咆哮, 那洪钟之音,让营房外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禁激灵了一下。 “二十五天的粮草?怎么会只有二十五天的粮草呢?” “建安军自出战来,哪怕北疆一穷二白,也从没被粮草掣肘过啊……” 不大的青砖营房里,有一杉木长桌, 赵王周云在主位,此刻,他为大军后勤粮草的事感到惊奇。 李娘子跟李贞,一红一黑,护住周云身边, 两员女将都蒙了布巾,只留下两双绝美的眼眸。 这是一场正式军议,女子的容貌会产生不必要的精力分散。 在建安军中,女卒女将不少,她们参与军议,必须覆面青纱,以定军心。 这没有歧视女将的意思,毕竟上场打仗,很多军队都配了面甲,这在军中也是常见装扮。 某一刻,娘子军的两个统领互视一眼,皆是秀眉紧皱,担忧不已。 相公周云这段时间的火气,比这几年还多。 自从两淮战场陷入困境后,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出现了, 粮食案牵扯越来越大,这使得两淮权贵对楚军抗拒也越来越重。 长桌两侧,南线野战军各大将领低着头,不敢言语。 东口县简陋的青砖帅营,各战场统领级别的武官都回来了。 如今战局事态严重,两淮战事,必须要拿出有效的对策。 李保坐在周云下首左侧,他是第一个从寿春郡赶回来的。 保爷眼袋浮肿,扫视了一圈,发现众将领都是低头不语, 他咬了咬牙,兵油子般的开口道。 “主公,实在不行,把那些宗族的粮食抄了,随随便便几十万石。军粮问题,迎刃而解嘛!” 营房里,李保的话,让周云脸色冰冷,甚至都不屑回答。 刘黑豹等几个北疆将领,皆是转头使眼色,叫保爷别说了。 很明显,他们反对李保的意见,这是常识性的错误了。 后方,上官宏、上官彪等徐州降将和地方郡兵将官,欲言又止。 现阶段,李保这种抢劫大族的做法,是绝不可取。 南线楚军北疆嫡系不多,只有三个营, 就算把王台村的精兵带上,不过两万出头。 南线两万楚军嫡系,要控制十多万兵马,压力并不小。 这些兵马里,宗族权贵占了六七万,此刻因为粮税之事,这些宗族将领,无不是人人自危。 他们都是大族出身,这粮食赋税偷鸡摸狗,那个不沾点边。 小沛粮案,大楚赵王的行动,还停留在打击贪腐的层面,一不抄家,二不牵连。 这种有凭有据的事情,中原大族豪门虽然恐慌,但也无话可说。 若是直接洗劫粮食,那就变成了楚军抢劫大族, 两淮地区宗族林立,河洛地区如果因抢劫失去了大义,就会寸步难行了。 宗族可不管楚军是那个皇帝的兵,自古皇权不下乡。 皇帝的兵来抢劫他们,他们必然奋起反抗。 拿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如今只抓首恶宗族,两淮权贵就已经无法容忍了。 中原南线战场,宗族将领之间,频频暗流涌动,导致军心战力急速衰退。 甚至于,南线大都督李保,都不得不暂时停止进军。 若是再行抢劫之事,那两淮战场就会出现激烈的反抗。 如果一个个郡县的攻打,全变成攻坚战,那淮南将是另一个战争烈度! 青砖营房里,渐渐喧嚣起来,上官弘跟一些将领也发表了言论。 他们希望停止查处粮食案,至少要暂时停止。 赵王周云面容严肃,只听不语。 他懒得理会,也不屑于理会。 倒不是怀疑徐州降将的忠心, 自古利益决定行为,上官弘等人在圣武皇帝手下好不容易上岸,他们自然是为河洛楚军的利益考虑。 只是,官场有势,疆场也有势, 大楚赵王赫赫兵威,斩北狄夺洛阳,岂可惧怕小小宗族之祸? 南线也战军,必须拿出无敌的气魄, 就算两淮宗族皆反,杀得血流成河,建安军也能全取中原。 青砖营房,李贞小心的贴在周郎耳边, 她吐气如兰,将粮草的事情叙述清楚。 原本东口县楚军大营,因为连续阴雨,粮食本就不是很多。 加上天刚放晴,楚军抓住机会,一路猛攻,这又带走了不少粮食。 岁首后,赵王周云又让后营兵跟辅兵,带两万石粮食入小沛等地,先救济流民。 多番情况下,导致东口县楚军的粮草不多了。 新来的三万石粮食,主簿团要求,至少发两万石去前线各营, 所以,此刻东口县,才只有二十五天的预计粮。 但北疆军团计算粮草,都是算了返程的,也就是说,粮食还能支撑五十天左右。 一支东征大军主力,存粮如此低,是远远不够的。 大规模军事行动上,中军低于四个月粮草,那就进入后勤红线了。 封建时代,道路难行,一般讲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大楚北伐漠南,物资在运河上,昼夜不停,持续数月。 楚兴仓原本预计储备粮食过百万石,可见粮草在军事行动中的地位。 …… …… 第 427 章 高坡上老树旁 “哼哼……丢盔弃甲!哈哈,保爷,你只适合跟着大军混功劳,下去下去,别丢人现眼。” “哎,哎!营地这么多将官,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 高坡营地,老树之下。 一个头大眼睛小,一脸嚣张的执戟郎中,此刻相当猖狂。 就在刚才,沙盘兵马推演,他轻而易举的将十三营名将李保,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夕阳红日,照耀山林, 茫茫东口渡,红云漫天。 老树下,嚣张的执戟郎中已经连赢六场了。 兵马推演! 历来是军中将官最喜欢的,他们会根据兵备、兵力、军心、士气、后勤等综合因素,判定双方局势。 一般来说,这种推演,对战场的模拟,基本是八九不离十。 当年赵奢之子赵括,尤善此道,兵策兵推无敌一时。 虽然赵括的历史战绩只有一场,首战即终战。 但说他不强可以,说此人不行,还是谈不上的。 毕竟长平之战,对手是武安君白起跟秦国大军, 换其他人去,估计结果也差不多。 老树之下,李保撑着下巴,眉头紧皱的抖腿, 思索良久后,叹息一声,骂骂咧咧的下了木凳。 李义、秦寄等武川镇护卫在,刘黑豹等武川将领也在,上官彪、上官弘等人也在外围看热闹。 建安军的氛围很好,这让他们很舒适, 这里没有太多上下尊卑,只有谁打仗厉害,谁打的不厉害。 赵王大军组织能力很强,兵备、军械、粮草只要是合理需求,报上去基本就能解决。 将领不用考虑太多杂七杂八的事,一心一意打仗就行。 这会解开战兵的禁锢,让兵卒发挥全部战斗力, 有此朴实的军中氛围,也不怪武川镇能从一个清水河的小军寨,砍成北疆扛把子。 老树下,人群后面, 有一个高大的徐州年轻人,他看到名将李保被众人嘲讽,不由惊讶道。 “没想执戟郎中周言,竟然敢羞辱武川大将李保。” 闻言,上官彪老成持重,瞪了一眼年轻兵卒,冷哼道。 “多看,少说话,你见过赵王天天用脚踹的执戟郎中吗?” 赵王天天用脚踹? 身后,年轻的徐州兵卒陷入沉思, 小雨这一个月,武川豪杰卧龙好像只喜欢踹这一个。 难道说……这是…… 年轻将官恍然大悟,他猛然转头,仔细打量坐在石头上的嚣张大脑袋。 只是他这一举动,瞬间招来了警惕。 猛兽!那是一种如同被猛兽盯住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两步之外,一个英俊的将官,冷冷的盯着他。 若是一般人,面对大将秦寄气血锁定,自当畏惧三分, 可这个徐州大个子,不但不惧,反而冷眸相对。 “你是个高手,有资格报上名号?” 老树下,人群喧嚣, 他们起哄了,又开始观看下一个受害者, 没人注意到,人群后面,有两头猛虎针锋相对。 身材高大的徐州兵卒,嘴角冷笑,行楚礼道。 “末将上官定方,徐州人士,见过秦将军。” “此刻乃沐修之时,叫秦寄就行,上官小将,秦某奉劝一句,手下败军,就小心做人,换别的地方,你们早死了!” 闻言,身材高大的徐州小将不服,脸色一变, 刚想跨步,就被身旁上官彪一拳轰在肚子上。 “秦将军,这是某的族弟,骄纵惯了,将军见谅。” 正当徐二营上官彪拱手行礼,给秦寄道歉之际, 树下人群起哄了,他们要求徐州大将上官弘出战。 “上官弘……上官弘……” “上官将军,灭了这孙子的气焰,太嚣张了。” …… 人群里,你推我挤,这可轮不到上官弘同不同意, 徐州骑兵大将莫名其妙的,就被按到了木凳上。 眼前是一个沙盘,最近天气好,辅兵给抬出来的。 对面是个身着武川制式甲胄的执戟郎中, 执的长槊早已不知所踪,此刻小眼睛笑的很猥琐。 上官弘作为降将,一直小心翼翼, 可随着在楚营越来越久,他们除了身份尴尬,其实跟二线主力待遇差不多。 “众人所推,盛情难却,弘便得罪了。” “上官将军,久闻大名,赵王多次说过,清水河之战,上官将军打的漂亮。” “哈哈……“闻听此言,上官弘悻悻一笑,”些许往事,别再提了。” 又是一场中原大战开始了。 上官弘此刻代表楚军,他拥有北线二十余万大军,南线十二万兵马,后勤粮草还算充足, 楚军兵威正盛,一路所向无敌,几乎是横扫之势。 唯一的问题,就是铺开的战场有点大。 前前后后,整个楚军东征覆盖的州郡,差不多有几千里。 且大多都是生地,这里宗族、村老、百姓都不熟悉,算的上是异地作战。 而上官弘唯一的问题,却成了周言利用的支点。 战场之上,双方针尖对麦芒, 周言不停地丢失地盘,但却一步步将楚军拉入泥潭。 尤其是楚军宗族兵问题爆发后,整体战力大幅降低, 徐州郡中的几万兵马发动反击,楚军战线急速衰退。 随着疆场无敌的威名消失,不停有中原的庄堡反叛。 楚军损兵折将,颜面尽失,仅仅只剩几万本部残军,退回阳城。 高坡营房,老树之下,拥挤的人群里。 上官弘下手的速度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 最终,上官弘一声叹息,投旗认输。 “可以啊,营兵周言,厉害啊!” “哈哈……还有谁?就特么还有谁?” 人群沸腾了,几个武川镇子弟觉得倍有面子,替大孝子摇旗呐喊。 众多旅官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摇头不语。 这个执戟郎中周言确实有两把刷子,算的上兵家高手。 前方是大孝子正在嚣张嘚瑟,他没注意到, 人群后面,一个身高八尺,身覆山文精甲的楚将,也在默默观看。 这场战争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望着沙盘上的一面面小旗, 人群后面,周云就好像开了上帝视角,俯瞰的几千里中原的山川河流。 王台村之战后,楚军获得了绝对的战场优势, 宋国跟东楚基本是苟延残喘,坚持不了多久。 可坚持不了多久,并不代表马上失败, 就连徐州郡城,也还有一万多上官虎嫡系在,且粮草充足,敢于血战。 他们野战打不过,确实出不来, 但楚军要想进城,也是不容易的事。 东楚都还算有抵抗力,更不用说在登封大营, 宋国依旧有十几万野战军,北线也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宋军只是输在大势,因为没人相信宋国能得天下了, 所以没有任何宗族豪强支援,他们的力量只有衰退,没有增长的可能。 随着战争的持续,宋军会越来越弱,楚军越来越强。 但就是这段离胜利最后的时间,却有可能前功尽弃! 因为楚军此刻,正渐渐与豪强权贵对立,陷入了战场泥潭。 圣武二年初的东征楚军,像极了历史上,灭后晋的大辽国。 当时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兵威赫赫,后晋开封被攻破,中原再无任何能抵抗的强大力量。 可辽兵随后拿起草原模式,烧杀掠抢,彻底失去了中原地区的民心, 并州道刘知远趁机举兵,带着一众太原将领,号召中原儿郎前赴后继, 于是乎,辽国空有雄兵,却四方起火,处处挨打。 耶律德光深陷中原泥潭,粮草路远,兵马日渐疲敝, 最终,辽国皇帝病死在退出中原的路上。 如今的大楚,比耶律德光时期好一些, 至少洛阳皇帝,名义上是楚人共主,这一点当年大辽国比不了。 可‘国策论’摊丁入亩被泄漏了,这卡在了致命的关键节点上。 国策论的下卷,早在野狐滩时期就确定,要到统一天下后才使用。 高坡营房,老树人群。 前方喧嚣声依旧,大孝子又开杀了, 赵王周云眼眸深邃,兵神系统已经检测到,可能有一个顶级战略家,在针对楚军。 这个人不但智谋超绝,不在陆长生、了然之下, 且拥有不俗的势力,那是一支涉及大楚各地众多官员的势力! 否则,不可能河北、关中都沸沸扬扬,知晓了圣武皇帝的下一步行动。 老树下,周云双手交叉抱肘,一边看大孝子嘚瑟,一边思索。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出手,就瓦解了大楚十几万宗族兵马的战力。 忽然,英俊不凡的楚将发现不对,几十双眼睛全部看着他。 “赵……赵王,你何时来的。”李保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拉着周云上场。 “有,有一会了,别别!本王不上……会打击小将自信的。” 石头上,大孝子赢飘了,见周云如此说话,不禁讥讽道。 “狂妄小……总之,莫要多言,上场,上场!” 高坡营房,老树之下,夕阳正好。 赵王周云被保爷跟李义拉拉扯扯,按到了木凳上。 人群自然而然让开位置,因为李娘子跟李贞也笑容满面的来了。 沙盘左右,李娘子注意到,两父子渐渐面色严肃,竟然要认真了。 青山寨大当家跟李贞不禁相视一笑,手拉手观看两人兵旗对抗。 李娘子眼里,李信虽然不听话,但战场能力强大。 相公周云更不用说,武川兵神,天下无敌。 圣武二年,正月初九。 东口军营,高坡下,老树旁。 夕阳正好,霞满西天,将周云跟李信的身影拉的很长。 围观的人群喧嚣一片,嬉笑连连。 李保年纪尚可,依旧能征战沙场, 李义初出茅庐,此刻还是赵王周云的护卫。 上官彪、上官弘面容严肃,仔细观看赵王跟执戟郎中的对决。 秦寄跟上官定方,英姿勃发,如同两座门神,定在人群之后。 远方,楚军大营号角苍凉。 数支队伍蜿蜒如长蛇,旗帜连绵,人头涌动,从山坡后方归营。 …… …… 第 428 章 楚宋登封之战 开封郡。 登封大营。 巨野大地,战鼓如雷,号角连天。 原野之上,旗帜连绵,遮天蔽日, 两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厮杀, 红色的海洋与黄色的海洋碰撞,激起无数血雾。 怒吼声、惨叫声、兵戈之声,不绝于耳,响彻战场。 楚军大纛之下, 孟百川眉头紧皱,见战事迟迟没有突破,心情烦闷。 一鞭子打在战马上,北狄大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几名楚军雄武之士,反应极快,跨步上前,稳住了马匹。 此刻大军作战,主帅岂可坠马,那会影响前方的士气。 四丈高的将台上,朱红旗帜猎猎作响。 刘庶身着儒甲,令旗挥舞,指挥大军作战, 他余光看了一眼孟将军,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登封战场,打的很艰难,楚军没有多大优势。 别看是二十万打十三万,兵力多了七八万。 可宋国甲兵视死如归,谋士兵家造诣极高,更有大鹏铁盖这种战场尖刀。 若是南线野战军王武不来,都还对付不了这个宋国猛将。 河南原野,大风呼啸,楚国军师长飘飘。 刘庶遥望战场,前方旗帜如林,人头涌动,兵马铺天盖地。 今日又是一场大战,自从各地豪族态度暧昧后。 宋国抓住机会,明显增加了出战次数。 此次乃是双方中军对战,楚军十一万,宋军七万。 但很明显,楚军又没什么进展,今日估计得是平手了。 刘庶在阿骨部待过,在建安军待过,见过无数战场兵卒。 楚国北线野战军,绝对算得上是历史级的军团。 玄武军、十一营、十四营、虎卫军、洛阳精锐两万、王台村精兵五万。 甲胄精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猛将谋士皆不缺。 这支北线野战军拉出去,刘庶敢说,就是高句丽、北狄国他也敢打。 可惜了,对面的宋军也是历史级的, 太平道的兵马,心有二志的,该降的都降了, 如今人数少了,反而捏成一个拳头,实力强悍。 “咚-咚-咚-咚……” 战鼓如雷,怒吼震天。 赵阿四身覆玄甲,眼眸锐利, 他拿着武川制式长矛,身先士卒,站在军阵前三排。 步三营旅官怒了,宋军步兵阵前赴后继,杀了一批又一批。 将台军令是突破,可现在迟迟没有进展。 “压上去,弟兄们,压上去,再往前压!” “羽箭呢?羽箭不要省,拿出王牌旅的架势,冲破敌阵。” 随着赵阿四旅官的大喝,步三营战鼓雷起, 楚军战场,爆发山呼海啸的呐喊, 两千北野最精锐的步卒,火力全开,明显突入敌阵。 战场之上,大盾猛撞,长矛突刺,残肢断臂乱飞。 楚宋两国雄兵,针锋相对,血与火在拼杀。 头盔叠叠,长矛如林,透过无尽的兵刃之海。 千步之外,宋军大纛,随风飘扬。 宋国军师刘鲁眉头紧皱,叹息一声,转头道。 “孟百川的步三营,还是很厉害的,鸣金吧,今天没机会了。” 刘鲁身旁,天公将军储进良眼眸冰冷, 淡然的望着前方势如破竹的赵阿四部,不屑的道。 “没关系,赵王深陷泥潭,咱们继续给北线施压,算是配合徐州了然。” “两淮战场要是出了问题,宋国将无敌中原。” 战场远方,宋国点将台上,几十面太极八卦旗随风飘扬。 储进良跟刘鲁互视一眼,放声大笑。 天意! 一切都是天意。 王台村战败后,储进良心如死灰,以为一切都完了。 没想到,赵王周云野心太大,竟然南下灭东楚。 尽管大楚军队摧枯拉朽,斩杀上官虎,灭了徐州主力。 但,下雨了! 连绵一个多月的雨,保护了宋国。 泰山郡、开封郡实行十七斩二十三法久矣, 加之摊丁入亩的普及,其粮食产出,物资丰盛,何其之高。 几十万石粮草,五万忠心耿耿的太平道徒,先后抵达前线。 这些力量,让储进良即使输了王台村,依旧能在登封跟楚军对峙。 “嗡-嗡-嗡-嗡……” 残阳如血,楚宋两军如潮水退去, 登封战场,残肢断臂无数,大盾碎裂,残旗无力的飘动。 到处是无主的战马,鲜血染红了大地, 数里原野,一片狼藉。 --------------- 登封地区。 楚军大营。 月明星稀,篝火连连。 楚军在宋军三十里外,修建了一座庞大的营寨。 河南战场,北线野战军拥有东征楚军的八成力量, 其后营人数过万,大营修建的宛如城池。 南营望楼,高达六丈,甲兵八人,环顾四野。 楚军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刘庶脸色难看,踏着夯土阶梯,走上城墙,吹吹冷风。 下一刻,内城台阶口, 一个比他还猥琐,身覆两铛铠的老头,笑眯眯的走来。 “军师,您不去营帐,那是镇不住的。别他们几个大将动手了。” 闻言,北线军师刘庶嘴角冷笑,轻蔑道。 “动手好啊!老子按军法一个个抓,尤其是孟百川,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死在牢房里。” “哎……”双手撑着汝墙,遥望东方,贾平庆一阵叹息,“孟将军以前很稳重,算是能征善战,如今这度量……似乎小了点。” “哼哼,被恭维多了,整个北线野战军,谁不巴结圣武皇帝的第一心腹呢?” “人人都说他是赵王之下,第一名将,他真把自己当名将咯!” 夜风冷冷,吹起刘庶的长袍。 某一刻,他遥望南方,心里不免担忧。 赵王!何必呢? 何必去做那改革者。 自古干这件事的,谁有好下场。 进则九死一生,退则粉身碎骨。 根据情报,崔中书的信件已经过了巨野。 如今崔政官,是五姓望族之首,当朝右丞相, 不是那个当年雪林子里的书生了,也不是北疆勤勤恳恳的大政官了。 如今,有五姓望族的财力支持,他又是建安军元老人物。 崔中书在河洛养了近万甲兵,其野心昭然若揭。 夜风之中,刘庶叹了口气, 但愿将来,不要跟小崔书生,成为死敌吧! 正当刘庶思索之际,远方帅帐里,有传令兵火急火燎来找他了。 营帐之中,王武、杨猛跟孟百川面红耳赤,安庆本来在劝架,这会也加入了。 崔浩想说话,被刺脸南野拉住,余建山想管,最终也只是低头喝闷酒。 “丁肆业这个混蛋,叫来前线不来,有他在,上次就破阵了……本将何须受辱。” “孟百川,你打的太急了,登封兵力足够,关丁肆业鸡毛事,南线那么点兵,都势如破竹。” 帅帐里,孟百川头盔一丢,砸在王武脚下,怒吼道。 “你就想跟着李保,你去啊,老子不拦你。” 营帐篝火摇曳,气氛紧张。 圣武皇帝的几个大将快要打上了。 卓神通、霍怀安等十几个将领如坐针毡, 吵架的人,他们谁都不敢得罪,这里面都是爷。 他们是建安军的奠基人物,跟这些后来将领,是有本质区别的。 ------------- 黑夜,营帐,烛火。 宋国军师刘鲁摘掉了儒帽,他的头发快脱完了。 矮桌上,是一张河南舆图, 他正在仔细观看,最后核对一下破敌之策。 自从跟楚军对战,这位自诩兵家大圣的世外高人,越来越不自信了。 周云打不过也就算了,这个什么刘庶的边军穷酸秀才, 竟然也打的这么难!刘鲁真的有些兵心破碎。 尽管这次计谋,几乎是一定成功的, 但宋国军师还是反复校对,害怕出问题。 忽然,营房外,护卫兵卒声音响起。 “启禀军师,玄公将军到。” 陈达开来了,一身黄色甲胄,身材雄武,相貌堂堂。 主位上,刘鲁先跟济南郡豪强寒暄了几句,随后拿出一份行军宋图。 “陈将军,为了这次反败为胜,某准备了很久。” “正面战场,拼杀了四次,如此高压,昨日已收到了密报。” “孟百川又从后方,调了一万多郡兵,巨野大营不足一万人了。” 营帐里,橘黄色的火光摇曳, 刘鲁踱步带来陈达开面前,双手将宋册交给玄公将军。 他郑重的嘱托道,“此次大战,你率领三万精锐,偷袭粮仓,宋国成败,在此一举。” 说着,刘鲁叫兵卒端来奉台,上面是两樽热好的赵祖黄酒。 “此美酒,给将军践行,祝将军旗开得胜,推翻暴楚,立不世之功!” 营帐里,陈达开目光灼灼,他甲胄响动,郑重的行了军礼道。 “军师,且留美酒于此,末将得胜之后,必来饮用!” …… …… 第 429 章 囚犯队伍 陈留郡。 东口县。 长风习习,战旗飘飘。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一支楚人队伍,如蚂蚁般前行。 雄壮的北疆骑兵,押解着一支数千人的囚犯。 经过寿春郡,长达七天的审讯,稍微正常点的官员都放了。 此刻,队伍里基本没有无辜之人,都是罪有应得之徒。 昔日高高在上的豪族权贵,沦为阶下之囚。 他们面露痛苦,心如死灰,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的跟着骑兵前进。 李崇景喜好收集美人,他的家人里,女眷极多。 官道水口,娇滴滴的李家夫人们,疲惫不堪, 她们穿着囚服布鞋,一个个有气无力。 建安军缺粮了,一向优待俘虏囚犯的北军,不得不缩减食物。 夏夫人是李崇景是宠妾,此女美人心计,尤善宫斗,多少女人死在她手里。 可如今,任凭她有百般手段,连喝几日稀粥,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官道泥泞,她的那双玉脚全是泥巴,这让有洁癖的夏夫人浑身难受。 前方是人头攒动,后方是披头散发的罪囚,两边都望不到尽头。 夏夫人绝望了,赵王这是大动干戈啊。 如果再选一次,李老爷不愿意,她用私房钱补啊, 不就几万贯嘛,何苦成为阶下囚,受此等罪过。 某一刻,夏夫人余光一瞥,美眸一动,身旁精锐骑兵竟然快速转头。 夏夫人眼里闪过狡黠,她扭动身姿,尽管穿着囚衣,但她曼妙的身段展露无遗。 原野之上,囚犯队伍边,十七营的骑兵喉结动了动, 忽然,夏夫人假装脚扭了,娇哼一声。 骑兵果然上当,俯下身子。 这名兵卒骑术极好,即使在战马上,也能扶住夏夫人。 机会来了,李崇景的美人吐气如兰,赶紧娇媚的道,“好哥哥,给,给奴家,弄,弄点肉吃,晚上让你……咯咯咯……” 十七营的骑兵那都是童子居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当即窘迫的手忙脚乱,但就是鬼使神差的没有放手。 夏夫人笑的更得意了,她顺手将北疆骑兵的面甲推起来。 这?!这是个孩子。 夏夫人懵了,这个凶猛的骑兵,脸颊稚嫩,显然还没有长大呀。 “你特么的丢人现眼!废物。” “战场上面甲都被拉起来了,要是敌人,你就死了。” 一只重脚,踹翻了眼前的骑兵,后者马匹踏起泥土,连续抽了几鞭子。 女眷队伍爆发骚动,一声声尖叫不停。 夏夫人跟几个李家女人紧紧相拥,害怕的瑟瑟发抖。 刚刚那个稚嫩的孩子,被一个手持长槊的将军一脚踢翻,随后几个凶猛的骑兵拳打脚踢。 在囚犯队伍疑惑的目光中,那个骑兵被拉走了,这顿打似乎不轻。 几步外,官道旁。 马匹硕大,甲胄泛着幽光,手持青铜巨槊的猛将, 居高临下的看了身体打颤的夏夫人几眼, 小片刻后,头也不回,策马离去。 没有?没有动刀。 李崇景的家眷吓坏了,这种情况,还以为会死人呢。 见确实没有骑兵来杀她们,几个女眷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夏夫人身后,几个女子眼神恶毒,狠狠地撞了她。 “骚货……见到男人就想勾引,真下贱。” “是啊,还别说,那个小孩,估摸着还是个童子鸡!” 陈留郡,随着赵王到来,底层秩序恢复了。 官道上,不时出现稀稀拉拉的楚人流民, 他们得到了消息,中原正在分田,过时不候。 河南四郡,因为赵王政策,似乎在快速恢复活力。 东口县二十里外,北疆精锐拉起了警戒铃铛。 辅兵营、后营四处忙碌,虽然中原战场安全, 但北疆有军规:时刻,准备,最后一战。 一处靠近河道的原野,一座座营帐拔地而起。 善于奔袭的武川嫡系,同样善于扎营,尤其是物资充裕时。 火头营房,武川子弟拿着木碗,说说笑笑,排起长龙。 某一刻,营房忽然沸腾了,大伙放肆讥笑。 “小丁不四来了,各位快看呢!” “李勇,眼光不错,我看那女的,比丁将军那个柳楼的强多了。” …… 营房角落,李勇笑容勉强,面对同伴的嘲讽,他不敢多言。 今日被摘下面甲,必然是军旅生涯上的耻辱。 夕阳如幕,河畔营房映照在红霞中。 火头营地的布幔挡住了霞光, 黑暗中,稚嫩的李勇环顾四周,偷偷将同伴没吃完的腌马肉,放到自己碗里。 -------------- 东口县。 赵王大军战鼓雷动。 “嗡-嗡-嗡-嗡……” 苍凉的号角响彻东口山林,一队队骑兵在楚军大营奔腾,引得烟尘四起。 一支囚徒队伍,缓缓经过山坡后,看见了远方宏大的军营。 旗帜连绵,人头涌动,营房如海,遮蔽了东口县的数里山坡。 李崇景眼中冒火,他看见了一杆金光熠熠的长枪,还有一面朱红玄文大纛。 高坡之上,老树营房,一位楚军大将在远方等他。 不用问都知道,那个人就是赵王周云。 囚车之上,李崇景忽然暴怒,他声嘶力竭的嚎叫。 身体急速颤动,引得铁链叮叮作响。 “肃静!” 身旁十七营兵卒发现情况,转头啪啪几鞭子, 李崇景惨叫后,安静了下来。 只是他的面容依旧扭曲,眼神里全是恶毒。 高坡营房,老树不远。 最近周云爱摆一把太师椅,边晒冬阳,边想事情。 天晴之后,这里视野开阔,风景极好。 雪洞时期,周云爱坐在洞口边, 山林营地,他也经常在土坡上,似乎周云一直都乐意待在开阔之地。 李娘子最近很黏周云,对相公态度也百般温柔,不似过去那般任性。 古人道,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过去李娘子在北疆打仗,连武功赫赫的铁力可汗都被他们打败了,本以为天下不过如此。 直到这次两淮战场,李娘子才知道,天下的水有多深。 淮南、淮北的战事已经很糜烂了,豪族兵马彻底摆烂,他们甚至私下密会勾连。 暗流与风暴在酝酿,无数权贵在用他们的手段对赵王施压。 北线野战军迟迟没有进展,其实南线急需兵马支援的。 可赵王周云态度是,北线别输就行,南线还在掌控中。 李娘子听说,孟百川还经常跟杨猛、王武发生口角。 将帅不和,这战斗怎么打嘛? 两万兵力驱使十万兵马,淮南、淮北各县各堡都呈抵抗状态。 楚军东口县大营兵马不足,粮草也不足,更要分出兵力,去追绞粮税案的宗族。 如此复杂的情况,按理说,楚军早就应该崩溃撤退了。 但南线野战军,依旧雄威赫赫,两淮势力依旧处于弱势。 归其原因,是眼前的相公周云,扛住了所有的压力。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名武川子弟兵到了。 李娘子接过带着火漆的楚册,俯下身子,温柔的递给太师椅上的英俊楚将。 “相公,猴子抓捕的李家、王家、赵家……等二十七家宗族罪人来了。” 闻言,周云眼眸深邃,淡然一笑。 “看见了,相公不瞎,安排一下仪仗吧。” 十二面玄文旗帜,一字排开, 圣武皇帝亲赐的华盖打开。 湛金十字枪跟赵王大纛就在身后,不用移动。 山坡下,大营官道被蓬头垢面的楚人囚徒,缓缓遮蔽。 山下队伍蜿蜒如长蛇,整整数千人, 周云将参与此案跟此案相关人员几乎连根拔起。 山坡出现了一匹战马,高大无比的西域宝马。 侯莫陈崇策马而来,身后跟着的几个首要囚徒, 皆是面容扭曲,眼神恶毒。 “哈哈……哈哈!” 李崇景面露疯狂,他身覆囚衣,踉跄着走了几步,笑的乐不可支。 丈高的土坡上,周云面如刀削,眼如星辰,冷哼道。 “李崇景,本王长的如此好笑?” 闻言,李崇景努力控制呼吸,声音粗喘道。 “老夫以为,大楚赵王该是天上人物,没想到坐在破椅子上,哈哈哈……” “后面,后面是你的营房,哈哈,你当赵王干什么?还不如老夫一生肆意妄为,极乐自在!” “周云,你这大楚第一权臣,白当了啊……哈哈!” 李崇景的话,令高坡附近的武川子弟怒不可遏。 侯莫陈崇眼眸赤红,他扭动脖子,骨头啪啪作响。 慢慢的靠近疯狂的李崇景,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 那铁钳般的手指,让后者发出杀猪似的哀嚎。 侯莫陈崇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正当动手之际, 太师椅上,赵王周云说话了,“退下,本王有话问他。” 土坡下,李崇景被侯莫陈崇押住, 他牙关紧咬,后腿不停地用力蹬,想要起身, 可侯莫陈崇是谁?李崇景只能脸贴泥土,跪伏在地。 长风吹起,大纛飘扬。 周云眼神冰冷,居高临下,淡然的道。 “中原市坊罗亭贵,龙城十年无人至!” “你的奢靡,是无数楚国英雄换来的。” “吸食大楚血肉,腐朽国家,颠倒黑白,以奸为荣?以正为耻?” …… …… 第 430 章 卧龙周云 “颠倒黑白?哈哈,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土坡之下,李崇景的额头被按在泥土里, 听见周云的话,他咬牙切齿的讥讽道。 “今天,赵王高高在上,当然是白,要是李崇景在上面,你就变成黑了!” “你还可以把老夫说成邪祟,说成恶鬼,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 李崇景歇斯底里的咆哮,他怒斥周云,不过是圣武皇帝要清洗宗族豪门, 权力斗争而已,说的那么高尚干嘛? 赵王厉害,李崇景认。但说黑白正奸,岂不落了下乘。 高坡附近,江都李家家主的话,虽然偏激了些,但却让几百人陷入沉思。 仔细想来,李崇景的话,好像也没说错。 自古都是成王败寇,何来的黑白一说。 曹操架空大汉江山,如今不一样是英雄人物。 司马晋谋朝篡位,当街弑君,不还是晋朝皇帝,那个时候,谁又敢说他是黑呢? 就算远的不提,帝都洛阳,玄武门的刀光剑影,还没有散去呢! 圣武皇帝这个九五之尊,靠的是传位吗? 当今大楚,谁又敢说项济不是正统? 兴许到了生命的尽头,李崇景无所畏惧,怒斥赵王周云虚伪。 河洛势力,要对付五姓望族,要削弱江南宗族明说就行,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这种真小人,竟然无形中,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尤其是跟他一起押解过来的囚犯, 土坡下,哀嚎声、哭泣声,磕头的人一片一片。 他们喧闹起来,懊悔哀求,愿意给赵王效力,希望再有一次机会。 “赵王,丹阳郡再也不敢了,以后粮税分毫不差。” “卧龙先生,你连贱民都愿意救济,就当救救老夫吧。” “周云,你这个混蛋,整个大楚,只是有刘家犯法吗?盯着老子干嘛?” …… 眼看高坡营地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侯莫陈崇看了一眼赵王,后者眼神一凝。 十七营统领转头,一声怒吼,打断了众人。 “肃静!多言者杀!” 圣武二年,正月底。 东口大营,长风习习,大纛飘扬, 阳光下,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赵王周云的山文精甲,打磨的如同明光铠, 甲光向日,磷光闪烁。 土坡之上,他宛如神将,居高临下。 “啪-啪-啪……” 武川卧龙鼓掌了,不屑的鼓掌。 周云俯低身子,眼神冰冷,声如洪钟的反驳道。 “以偏概全,以己度人!” “如果人人都争权夺利,耿汤还守个屁的凉州?还用低声下气找刘忠武借三万石粮草?” “夏侯杰还用倒卖辽东人参?弹劾他与民争利的奏折,比桌子还高!” “王右宁当年,何必为一千多贯银钱,在北疆跑镖?都投降异族不就完了?还能封王裂土,一方诸侯……” 高坡营房,老树旁边。 赵王越说越愤怒,大楚英雄的付出,在中原豪族面前一文不值。 他们坐拥膏腴之地,吸食大楚血肉, 在他们眼里,天下黎民,不过是鼻尖的一点噱头。 只有争权夺利,只有奢靡腐朽才是正理。 他们窃取大楚仁人义士的劳动成果,却讥讽对方愚蠢。 他们理直气壮,认为这是他们的本事。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本加厉, 连边关、边境该有的一点点微薄利益,都不愿意保障。 多少边郡子弟,军饷长年拖欠,兵甲数年未换。 但中原豪族,比的是扬州瘦马,比的是府邸宅院,比的是高官权势。 说着仁义道德的圣人之言,干的全是污秽不堪之事。 “周云,只有我李崇景一个人这样干嘛?我祖上难道不是清官?我李氏三代丞相,为国为民!” “最后呢?替皇帝背黑锅,险些灭族啊……” 说到这里,李崇景泪流满面,祖父的悲惨,他亲眼所见。 在他年少时,家道中落,一个窝窝头,还要跟母亲分着吃。 李崇景痛苦的全身颤抖,他就像个受尽冤屈的老人, 下巴打颤,涕泪交加,崩溃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当好官嘛?我为了当好官,连人伦……都被他们废了呀!” “腐朽的是整个大楚王朝,是千千万万的士大夫、门阀、豪族,李崇景不干,有赵崇景干。” “既然一定要有奢靡恶人,为什么不能是我李崇景?” 李崇景哭诉自己的一生,从聪慧好学,到官拜郡守。 一切的一切,周云在洛阳城南令当师爷时,看过太多这种故事。 高坡营地,老树旁边。 很多武川兵卒别过头去,他们不愿意看一位老者哭丧。 年少时,有几个朗朗才子,不是心怀正义,立志天下呢? 可现实,往往会给这些人沉重一击。 在李娘子担忧的目光中,大楚赵王起身了。 他负手而行,来到坡地边缘,眺望远方大楚江山, 河南平原,大楚腹地,耕地共长天齐平,一望无际。 上苍庇佑了楚人,华夏大地,得天独厚。 东征大军驻扎,带来了秩序,也带来了军用货单。 东口县迅速繁荣,渡口码头,人流涌动,到处在搭建新的房屋。 这就是中原!拥有无与伦比的恢复能力。 膏腴之地连万里,黄河一郡抵北疆! 周云清楚,李崇景之事,每个王朝都会发生, 任何一个时代,随着时间的推移, 都会出现,中原官僚奢靡成风,边关将军苦无军饷。 当一个势力统一江山后,王朝大定,地处膏腴之地的中土官员,会率先享受到江山的富贵。 而边关军事集团,远离中枢,这使得他们的声音被淹没了。 因为各种原因,边关会渐渐陷入穷困。 长此以往,边关宗族跟中原豪族,不论心理上还是文化上,都会渐行渐远。 中原高官看不见边地的困苦,当然,也有可能视而不见。 他们为了自身权势,互相联姻,盘根错节,企图永久霸占高位。 随着时间推移,豪族官僚日益腐化国家, 他们将遵纪守法,循规蹈矩之人,说成不知变通。 将偷奸耍滑、溜须拍马之人,变为懂得人情世故。 这种情况,让大楚底层出现了逆淘汰, 长于技艺、短于奉承的骨干人物,越来越少,大楚官僚效率越来越低。 一阵大风,带起尘土, 十二面赵王仪仗,随风飘摇。 某一刻,周云洪亮的朗朗之言,在高坡营房响起。 “李崇景!并不是做的人多了,错的事情就会变成对的。”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本王清楚,有些事很难,但大楚从不缺乏敢做之人!” “哈哈……”李崇景跪伏在地,他笑了,笑的耐人寻味。 “周云,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如今大楚,你四面皆敌,依旧毫无畏惧。” “可惜老夫没想到,你拍死的是我。” “李某只是小苍蝇,你真想打,就去打老虎!” 老虎? 随着李家主的话,十几个囚犯起哄了, 他们的供词指向同一个人。 崔家族长第九子,金陵崔靖高! 正是此人,将粮官王烈扣押在寿春郡的六万石粮食,强行充军入库。 最终导致两淮地区,接近两万流民非正常死亡。 高坡之上,随着各宗族罪囚的话, 周云脸色大变,勃然大怒,他冷视侯莫陈崇,后者眼神躲闪。 “啪!!” 长鞭挥舞,打在侯莫陈崇的头盔上。 土坡之下,感觉到头上力道松动的李崇景笑了,放肆狂笑。 “周云,你的正义只针对敌人?对嘛,崔家是你自己人!” “你说过的,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啊!” “你要敢去打了崔九爷这头老虎,老子就敬你是条汉子。” 赵王大纛之下,一员英俊不凡的楚将目光冷厉, 他身覆玄甲,挺拔如松,披靡天下道。 “本王所言所行,皆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 “执戟郎中周言,令你执本王令,南下金陵,捉拿要犯。” 高坡之上,随意搂着长槊,一脸嚣张,正在吃瓜的大孝子猛然一愣,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叫周言。 当即喜出望外,只要能离开母老虎,叫他睡狗窝打仗都行。 “相公(周郎),冷静啊!” “主公,三思啊!大军作战,岂可再树立强敌。” 赵王大纛下,周云的令旗,被李娘子和李贞手拉手挡住去路。 只是下一刻,周云眼眸深邃,冰冷的可怕。 大是大非面前,娘子军统领,只能面露担忧,躲到了一边。 周云宠爱她们不假,但在大事上,都是他一言而定。 当年北疆野狐滩之后,李娘子跟李贞,杀项济的人都派出去了,最终还是被周云阻止。 赵王令旗、赵王锦令、十七营虎符,一一交到大孝子手里。 太师椅上,周云撑着额头,他不用问都知道事情的经过。 武川镇在大楚的敌人已经太多了, 多到放眼望去,全是敌对力量。 此刻,两淮战事陷入泥潭,赵王势力处于困境中。 岂能再把崔右相这样的老兄弟,变成敌人呢? 坐在椅子上,望着土坡下,跪地不语的武川后营少年大将, 周云靠着椅子,长叹了一口气。 崔九爷的事,以猴子的能力,肯定知道,但他顾忌崔家。 加之崔九爷没有直接上缴军粮,毒粮一事,自然可以撇清。 所以,猴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崔九爷之事,他就直接放过了。 高坡营房,正当周云眉头紧皱,思索李崇景等人如何处理之际。 一名武川子弟,火急火燎的跑了上来。 “主公,崔政官有信件来了,说是急信!” “不看,烧了!李义,摘了侯莫陈崇头盔的赤羽。” …… …… 第 431 章 北海野火 山东道。 北海郡。 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风卷沙尘,呼啸穿过旷野,带起军营无数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北海郡平原上,一座孤零零的营地,篝火连连,矗立在黑暗中。 军营里,有座营帐,几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兵护卫此地, 他们小心翼翼,警惕的望着四周。 营帐透出微弱的烛光,映出几道模糊的人影。 “王兄,赵兄,怎么办?赵王要摊丁入亩,宗族要咱们联合反水。” 主位上,候卫南目光如鹰,阴险锐利。 营房内,寂静无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串联反赵? 这宛如一座大山压在头上。 北疆边人兵威赫赫,他们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 赵王麾下,猛将如云。 侯莫陈崇在两淮,杀的血流滚滚,各家豪族兵马,就跟纸糊的一样。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烛火摇曳,几张凝重的面孔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一壶清河醉,酒香浓郁,却无人去碰。 候卫南左手位置,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将领,犹豫良久后,愤怒的开口。 “到底干不干?几位给个准话。北海赵王兵力薄弱,若能小胜一局,山东淮北,顷刻之间,野火燎原,周云势力分崩离析。” 此刻,他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站了起来,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候将军、张将军,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赵王却要掘我们的根啊!” 侯卫南跟老张没有立即回应王家主,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互视了一眼。 王家谷地,田亩众多,人送外号,王十万! 王氏宗族靠此,拥有不少兵马, 若是按田亩交税,那他家损失是最多的。 利益决定行为,王家主自然积极反赵。 营帐内,中年将领王家主目光如刀,先后扫过侯、赵、张三位宗将的脸。 候卫南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在犹豫,也在害怕。 赵王军队太强了,秦寄、侯莫陈崇、童虎、李保、李义,都是善战之人。 要是弄的好,今后中原大乱,他们自然能保住家业。 要是弄的不好,那就是举族皆亡,湮灭在大楚的历史长河中。 “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我看不如这样。”角落里,一向不语的赵家主开口了。 “咱们用笔在手里写个字,若是反的多,咱们就同反。” “若是不反的多,咱们就老老实实听令,交粮之后,咱们还是富贵人家呀!” 王家主一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酒壶的酒,撒了一地,他大声笑道,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王某支持。” 营帐内,烛火摇曳, 营帐外,风声呼啸。 军营一片压抑,这场密会似乎充满了刀光剑影。 小片刻后,侯卫南拿来烛火,四个家主手掌全部伸出。 “反!” “反!” “反!” 不用看了,有三个反,就是无话可说。 王家主笑了,他眼里闪过阴狠,咬牙切齿道。 “哼哼!那好,就这么决定了!徐家跟孙家兵马精锐,要不要也叫来。” “别叫,他们被王台村的功劳迷住了眼,叫来只会坏事。” 山东道。 北海郡。 这是一片宁静的地域,只是如今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中原权贵勾连频繁,楚军内部,似乎出现了矛盾, 而这一切,远在东口县的赵王,似乎并不知晓。 风暴,即将来临。 ------------- 北海郡,东边尽头。 残月当空,海风习习。 徐县的兵马经过王台村淬炼,战力非凡。 他们一路冲的最快,徐郡公一开始还想阻止, 后来发现,阻止不了,改为听天由命! 东征大营补充了军械,徐县兵马日渐强势, 两千甲兵,足以应对大部分战场任务。 在山东道,他们每一战都是摧枯拉朽,徐郡公还真不怕谁! 营地岗哨,篝火摇曳。 徐郡公知道,最近军营暗流涌动,所以他加多了巡夜的次数。 赵王军令还没来,他烦闷着呢。 他也不知道,是该进攻还是后撤。 忽然,踩过有些沙子的路面,徐郡公看见远方角落,几个族兵在摸鱼! 这帮瘪犊子玩意,军粮要抢,军功要抢,偷懒也要抢? 营墙某处角落,篝火阴影处。 三五个士卒窃窃私语,说的煞有其事。 徐郡公好奇,靠过去之后,伸长了脑袋。 听着听着,徐家主勃然大怒,挥手就是一人一榔头。 “不好好站岗,不好好站岗!净说这些捕风捉影之事,” “徐二蛋,若是别的营地,你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明日就把你狗头,挂在旗杆上。” 几个徐县兵卒佝偻着,低头不语,蔫了吧唧的。 被说的徐二蛋有些不服气,委屈的道。 “这,这都是实话,王将军、张将军,还有几个豪强,走动的很频繁,要是都反了赵王,咱们田地怎么办?” “是啊,是啊,赵王要是败了,老子媳妇就没了。” …… 听着几个士兵的蠢话,徐郡公抬脚就踹, 一番激烈动作后,徐家主气喘吁吁道。 “拿……拿着兵卒的俸禄,操着王侯的闲心!” 月光之下,海风习习,海浪涛涛。 营墙角落,篝火摇曳, 徐郡公靠在木质墙角,跟几个士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们早就找过老夫了,暗示数次,但老子装傻呀。” 几个兵卒面面相觑,疑惑不解,“那将军要跟友军沟通啊,万一有好事呢?” 星空之下,徐郡公躺上了一旁的沙土坡, 他拱了拱背,叹息道。 “哼哼!好事?王台村那场多可怕啊,两军硬杀,从清晨砍到半夜!” “宋国天公将军,大鹏铁盖,多么英雄的人物,都被赵王砍服了!” “咱就这么说,南线战场,你们敢跟李保和侯莫陈崇搏杀吗?” 闻言,几个站岗的徐县兵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这是在说天书? 跟陈留战场无敌之军搏杀? 徐二蛋当即说道,“徐老爷,你要敢下这个军令,咱不耕你的地了,不但投降,还要把你推出去。” “嘿!你小子?还等你推族长,老子先把你们卖了,说尔等胁迫本将干的。” 海风习习,营墙下,欢声笑语。 海浪声、嘲讽声,在这处不起眼的军营里响起。 某一刻,徐县族长眼里闪过异色,喃喃的道。 “呵呵,反赵王?跳梁小丑,黄粱一梦!” …… …… 第 432 章 大楚赵王 圣武二年,初春的雨水尚未来临, 两淮就传来了令天下震动的大事。 小沛粮食案,毒害楚人数万,宗族权贵如此糜烂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嫉恶如仇的赵王周云。 武川镇雄主大手一挥,铁骑滚滚南下抓人,两淮宗族参与者、被牵连者,数以万计。 但赵王如此霸道的行径,引起两淮江南地区,怨声载道。 圣武二年起,因为国策论所至,南线野战军本就士气低迷,战场上陷入了困境。 小沛粮食案的激烈行为,更加剧了这种情况。 这让赵王麾下的大部分兵马,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 更有甚者,四处勾连,风暴似乎在暗中酝酿。 果然,二月初六,北海郡传来了惊人的消息。 侯卫南、赵钧、王启洪、张离,四位荆州道宗族,痛斥周云暴行无道,联合举兵。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这是北疆双雄,入主中原以来,第一个敢反抗建安军权威的宗族将官。 此四人在中原,皆算的上名门,麾下兵马聚合,有近两万人。 这股势力在北海郡,那是绝对无敌的。 赵王周云南线本部才两万人出头,如今北海叛乱,大楚兵神似乎进入了困境。 就在天下各大势力期待,侯卫南这些将领,能够让山东、淮北糜烂,甚至形成割据势力时。 让人更震惊的消息传来了, 徐郡公!孙子昊! 这两位毫不起眼的门阀将领,出现在各大势力的案头上。 北海郡,两支兵马联合,甚至等不到名将李保的兵马抵达。 二月八日,琅塘山一战, 四千六百王台村兵卒,摧枯拉朽的击溃四大宗族两万联军。 赵王周云的二线兵马都如此恐怖,这让淮北本来暗流涌动的局势瞬间稳定。 毕竟,没有哪个傻子,会跟命过不去, 完全没有希望的战争,谁也不会打。 正当北海徐郡公平叛的同时, 二月八日,东口县楚国中军出动了,赵王大纛离开了东口渡。 建安军的湛金十字枪,直指两淮最后的强大势力,徐州郡了然。 这一次赵王出征,两淮宗族云集响应,赵王未过离河,徐州楚军就已经快十万了。 徐州战场,赵王兵威赫赫的同时, 有一则小道谣言,甚嚣尘上, 说赵王令麾下一支精锐,前往金陵,抓捕粮仓案的要犯崔靖高。 崔九爷可是建业的土皇帝,上有当朝右丞相庇护,下有旧都附近兵马三万。 赵王一支小部队,竟然要擒拿崔九爷,确实太过托大了。 故天下豪杰,都未把此消息当回事,毕竟这是不可能的。 ----------- 建业郡。 采石矶。 今天,山林里出现了怪事,一群身着红底黑甲的兵卒,七倒八歪, 他们旗帜乱丢,不少人身上还带着水渍,很多人吐出大量污秽之物。 茂盛的树林里,一个头大眼睛小的嚣张将官,愤怒的扶正头盔。 他最后看了一眼赵王令,不由勃然大怒。 好家伙!绢布之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狗日的,李勇,你这混蛋,就知道勾搭李崇景的婆娘,东西不看?” “不看,不看!老子叫你不看。” 李勇身覆甲胄,大孝子这几脚没什么实质伤害。 只是军中都要脸面,李勇最近本就被嘲笑, 这会又被少将军指责,脸算是丢尽了,他内心不禁有些难受。 躬着身子,靠着树根,双手护住胸前,李勇悻悻的道, “贞……贞将军给我,她那么谨慎,怎么可能拿错?” 一道卷起的锦布摆在李勇面前,李信怒气冲冲的说。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大孝子身旁,一个瘦不拉几,长相滑稽的少年,若有所思道。 “就有没有可能!这上面本来就没写呢?咱想抓谁就抓谁。” 李信小眼睛一冷,伸出雄健的手,抓住了竹竿少年的后颈,拉过来,耐人寻味的道。 “这些年,我一直佩服你的愚蠢!” “但这次,嗯……我觉得你好像说对了。” 李信此言一出,李勇等武川子弟不禁面面相觑,头皮发麻。 若是这封赵王令,冲进建业城,以少将军的性格,还不是抓个底朝天。 竹竿是个弓弩手,他好像意识到闯祸了,喉结动了动,面露担忧道。 “少,少将军,我刚刚胡乱说的。” 李信将竹竿放下,拍了拍他的肩甲,郑重的肯定道。 “你胡说八道的时候,很有才华!放心,少将军心里有数。” 江南树林里,一支数量不多的骑兵,在艰难渡河后,开始修整。 这些兵卒身材高大,又是旱鸭子,很明显是北军。 十七营是出了名的擅长远征,所以这次,两淮远距离抓捕,都是他们承担军事任务。 侯莫陈崇已经被卸下了统领之位,暂时在混执戟郎中。 大孝子很期待,猴子跟他换个位置,那样他就是十七营统领了。 树林里,有一处低矮的营房。 营房中,七八个少年围着李信,少将军对着舆图,正在苦思破敌之策。 他只有一千骑兵,建业附近有三万正规军, 饶是李信出了名的胆大,也不敢乱来, 三万兵马?三十倍差距,淹都能淹死十七营。 “斥候派出去没有?” 某一刻,对着舆图苦思冥想的李信,忽然转头,轻蔑的望着李勇询问。 “早……早安排了,勇虽不才,但也不是弱鸡,还,还有,少将军,咱必须要说明,咱对夏姐,啥事都没干。” “你……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老子很不爽。” 闻言,李信大脸上,嘴角冷笑,嘲讽道,“偷都偷不到,真丢人!” 营帐里,李勇羞愧难当,勃然大怒, 他咆哮着要转营,不给李信这个王八蛋当兵了。 众人一阵拉架,喧嚣之后,才渐渐进入正题。 营房前,大孝子拉起舆图。 他面容严肃,用节枝点着各处位置,分布任务。 这次一千人作战,李信要将大军分成三股,不,准确来说,加上斥候,是四股! 三股兵力拉开战场,尽可能发挥机动优势,利用速度消耗敌人。 在宽阔的战场里,优势条件下,再用骑兵冲击对手。 如此,才能做到十打百,千打万! “李勇,你的任务是诱敌,一定要记住,小心再小心。” “竹竿,你的任务是用羽箭消耗敌军,同样的,要小心,咱们兵马不够,经不起损失。” 树林里,少年辅兵在一一检查马匹, 十七营靠的是马速拉扯敌人,漠北马的状态,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十七营辅兵一般要求,至少检查两遍。 树林营房,正当大孝子表情严肃,在分布军令时。 远方,一匹快马急速而来,马上的骑兵一路大吼。 “建业大捷!建业大捷啊!” “少将军速速发兵,少将军速速发兵!” 营房舆图,七八个十七营三旅的将官,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大孝子小眼睛都瞪大了,嘴里能塞下鸡蛋,树枝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爷特么派个斥候出去,狗日的打赢了? 他呆愣片刻后,对身旁人道,“一会我问,要是发现不对,准备杀了这个奸细!” 江南的树林带着湿气,就算是冷天,大孝子也本能感觉不舒服。 传令兵来了后,看见七八个同伴,手摸着剑柄,不禁有些惆怅。 他气喘吁吁,喝了几口水,才开始娓娓道来。 斥候路上,童虎将军带着大伙打算去建业附近查探。 途经汤山,发现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 这些流民,人人拿着竹子或是木棍,棍子上还带铁刺, 大伙都在感叹,这些瘪犊子,打架挺黑的。 这群人以为咱们是官军,领队老大还过来行跪拜礼。 只是说着说着,童虎旅官发现不对, 这群流民,有些穿了葛布甲,还有旗帜,他们还说咱们是崔老爷请来的精锐! 此情此景,童虎不再犹豫,下令捉拿这支部队的指挥将官。 可原野上,几千兵卒败的太快了, 传令兵回忆,就是诈败都不敢怎么演,太假了。 衣甲乱飞,旗帜乱丢,跟赶集一样,一窝蜂的跑了。 “那你们没追?”大孝子递上一杯水,疑惑道。 传令兵猛灌一口,身心愉悦后,开口说。 “哪里敢追啊,咱们就两百骑兵,万一前面有埋伏呢?” 后来,童虎旅官去了建业城外,更魔幻的事情发生了。 他两百骑兵,根据舆图,小心探查军营。 竟然没人理,军营大门开着,见到咱们根本不怕。 就这样,童虎一个军营一个军营的找,一个军营一个军营的打烂。 可整个一天下来,建业竟然风平浪静,没有追兵,也没有传令兵, 甚至咱们行军在板桥原官道上,楚人都不带理会, 权贵老爷们见到如此雄兵,还啧啧点头,主动让路问好。 “咱们在山上,犹豫了好久,建业城门就这样开着,一个多时辰,还没看见传令兵进去,这诱敌都演的有点过分了。” “童虎旅官心一横,就算前面是诸葛亮,这个城门他也得去,结果……哎,哎,少将军,你去那?” 传令兵还没说完,就看见大孝子带着几个将官,火急火燎的去敲鼓了。 某一刻,李信回头对着坐地的将官大吼,“还特么不走,这建业军队都是废物,有个鸡毛的诱敌。” “集结兵力,快去城门,别童虎被赶出来了。” …… …… 第 433 章 鼎盛洛阳 “话说这童虎,身高十尺,三头六臂,手持一对龙象金锤,那是天上雷公转世……” “他奉赵王军令,策马行至汤山,突见巡防营大将令狐刑,军阵不密,遂横锤踏马,冲杀而出……” “这童虎身覆紫金玄甲,胯下乃是西域汗血兽,一将既出,势不可挡……” “那日建业天地色变,猛将童虎,一日踏平十三寨,龙象连锤六十将……” …… 帝都洛阳。 珠宝坊,聚仙楼。 十几丈的大堂中,此刻人头涌动,爆发雷鸣般的喝彩。 高台上,身着青衣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折扇挥舞, 正绘声绘色,说着天下第二好汉的故事。 洛阳人喜好热闹,尤其现在经济蓬勃,物资富足。 所谓保暖思……思爱好,这热血男儿,哪有不喜好猛将之事的? 圣武二年,平地惊雷。 一则来自旧都的消息,让洛阳热闹非凡,也让天下门阀豪强心生胆寒。 赵王周云的势力,太强了,强的可怕! 武川镇又出大将,十七营旅官童虎,建业之行,威震大楚。 旧都建业,虽然不再是大楚帝都,但依旧保留了一套完整的文武班子。 城外更有三支大军,巡防营、羽林卫、上虎卫,合计超过三万正规军。 竟然一天之内,被童虎连破十三寨,直接入城了。 入城也就算了,童虎双锤守在城门,连杀几十个将领,一万多巡防军,赶不走童虎的部队。 消息传到洛阳民间,反应快的说书先生,立刻编排起了童虎建业的故事。 但凡带点脑子都知道,建业事情才刚发生,谁能知道真实经过。 可架不住洛阳人爱听啊,说书先生才不管这些,能赚银子,就是真实! 聚仙楼,那是洛阳二十二坊中,出了名的消遣之地。 这里建筑奇特,大堂有十几丈,且二楼、三楼,都有观堂雅间。 如此情况,这里就成了说书演艺、文斗武斗的绝佳之地。 三楼天子号第七雅间,此地全是红漆木装饰, 内中一尘不染,可卧榻而睡,可沐浴净身,甚至还可以叫来淸倌儿。 此间一日茶水钱四两,非大贵之家不能承担。 雕兽檀木方桌左右,坐着两位衣着华贵之人。 一人浑身黑袍,金丝点缀,黑色的眼眸,如深渊般摄人心魄。 他一边品茶,一边带着笑容听戏。 与他的松弛不同,对面的华服老者,则是面容严肃,皱眉担忧。 某一刻,老者再也受不了,开口疑惑询问。 “杨重楼,如今武川镇又出一猛将,这气运也太可怕了。” 一个边镇?一个小宗族边镇! 有兵家第一人周云,有墨家第一人程知重, 有铸甲第一人焦仁,有大楚第一勇士青龙, 如今,还多了个大楚第二勇士,童虎。 更不是说猛将还有一大堆,黑蟒李泰、牛魔焦铁、野猪刘谋、侯莫陈崇、秦寄…… 到底有多少,老者不想数了,这就是皇家底蕴,也比不过啊。 “呵呵……”杨重楼毫不在意的嬉笑,淡然听戏,沉醉其中。 良久之后,冷峻的黑衣男子,才淡淡转头, “族长,盛极而衰,千古不变之理。” “不用着急,赵王每强一分,他离死就更近一分。” “哎呀,老说不急不急,陆长生也说时候未到,”檀木桌对面,华服老者焦急的口吐芬芳。 “赵王周云都快平定中原了,到那个时候,咱们一切都晚了。” 聚仙楼大堂,人群传来阵阵喝彩,又说到精彩处了, 北疆赵王执戟郎中周言,奉赵王令, 连抓建业数个鱼肉百姓的宗族,可谓大快人心…… “哈哈——”三楼雅间,黑衣书生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他阻止了仆人,自顾自的端起白玉茶壶,倒了一杯茶水。 边喝边对华服老者道,“崔右相出身边军,敢拼敢杀,气魄可不低。” “今后,他不说对付周云,至少,不会再帮赵王了。” 河洛圣武皇帝,除了周云,最倚仗的就是崔中书。 此人才智不凡,且敢于出手行策,如今洛阳鼎盛,有他一半的功劳。 听着杨重楼的话,华服老者不禁叹息的摇摇头。 进行布局摊丁入亩,小沛粮食案。 本以为一连串的打击,至少能让周云在中原战场寸步难行。 可目前看来,东征楚军,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北线宋军被丁肆业迎头痛击,遭遇巨大失败。 南线楚军也大规模围困徐州,眼看是胜利在望。 洛阳,圣武皇帝的权威一天大过一天, 到中原平定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兴复祖业呢? 聚仙楼,三层雅间。 身覆黑锦衣的文魁郎眼眸深邃,淡然道。 “建安军的力量太强了,比起本朝太祖,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疆双雄更是冠绝前人,击溃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两次谋划的事情。” “我们要对付猛虎,必须先解决掉他的爪牙!要将他们分割,要腐化他们、弱化他们,族长,你得有耐心。” 杨重楼说虽如此,但华服老者还是眉头紧皱,脸色不耐, 正当他起身,想口吐芬芳之际。 忽然,楼外传来一声声铜锣巨响。 “铛-铛-铛……” “右相下朝,诸民退让!” “右相下朝,诸民退让!” 帝都洛阳,二十二坊如今繁荣鼎盛。 街道上,摊贩无数,车驾拥堵,人头攒动,几乎擦肩而过。 右丞相坐的乃是圣武皇帝御赐的十六抬金辇, 两侧坊市楼屋,檐牙高啄, 拥挤的长街,楚人如同海洋, 三百兵卒开道,十六个昆仑奴抬轿,丫鬟过百,奴仆成群。 坊市无数楚人,皆面露惊叹,震惊崔右相的恐怖势力。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庞大的队伍。 过去看这种级别的,大多是皇帝出行。 这种规模的出行仪仗,比之过去的裴温,超出数个档次。 华盖大伞下,是一位身覆仙鹤锦衣官服,刚毅冷厉的书生。 右丞相手里有一份楚册,上面火漆依稀能看见,写着‘金陵’二字。 崔中书最后看了几眼,默默的放在金辇檀木夹层里, 无法改变的事情,北疆大政官不想多看。 某一刻,崔中书余光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聚仙楼的牌匾。 他猛然抬头,三层雅间雕栏后空空如也,这令崔右相感到奇怪。 他方才明明发现有人在窥探,这是他在雪林里练就的能力,只要余光瞟见,他就能过目不忘。 “难道是眼花?最近太累了,去了这趟定襄楼,本相该休息了。” ----------- 帝都享受百年繁荣之际。 万里之外,徐州战场。 此刻,群山连绵,号角连天, 楚军旗帜宛如稻草,遮蔽旷野。 一支支楚军兵马,蜿蜒如长蛇,正在渡过九里山。 大论寺的遗址上,徐州僧人,艰难的修建了小庙。 兵祸来了,无数和尚背着包裹,成群结队,往大山深处逃。 某一刻,他们行至九里山峰。 僧人们举目而去,不禁目瞪口呆。 天似苍穹,笼盖山川, 山川谷地,有一城池,被铺天盖地的红色兵卒攻打。 徐州城外,楚军如同蚂蚁般进攻,二十里城郭,全是兵卒。 楚军精良的攻城器械尤为可怕,火油弹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呼啸而去。 徐州西城门,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大火持续不断,宛如炼狱火海。 如此大战,必然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阿弥陀佛……师兄弟们,逃离兵祸,不差这点时辰。” “让我等少林僧人,为徐州死者,诵经超度吧!” …… …… 第 434 章 徐州城下楚兵如海 “快快快,跟上跟上,耽误了赵王的大事,要你们人头落地。” “前面的兵马,别挡道,咱们有军令。” “军你大爷,这里谁没军令?滚,滚,别耽误老子攻城!” …… 圣武二年,承平了几十年的徐州,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来自北疆的雄主周云,在摆脱宗族兵马的阴霾后,大举挥兵,将这座淮北重镇,团团围困。 自古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者多。 两淮宗族为了弥补前段时间对赵王的不敬,更为了在徐州大战中,能混点微薄功劳。 自二月十日起,山东道、淮北道、淮南道,无数宗族,云集响应。 他们如同朝圣的教徒,从中原大地的各个庄堡里出来, 一路汇聚,渐渐成为奔腾的大河。 徐州官道上,人群川流不息,连绵不绝,一路全是戴着各种头盔的楚兵。 有的是劣质铁盔,有的是牛皮扎甲盔,有的干脆就是个头巾。 这些兵马强度也参差不齐,好一点穿着葛布甲, 差一点的,甚至一身红色旧戎衣,就来混军功了。 这样的兵马,有几万就足够了,如今的规模,已经远远超过需求。 “回去!没有自备干粮的回去!各营已满,不再发放粮食!” “回去!没有自备干粮的回去!各营已满,不再发放粮食!” 忽然,前方山口人群发生了骚动。 有兵卒看见,一支雄壮无比的铁骑,踏泥碎石,滚滚而来。 他们一路咆哮军令,要求不合格的兵马返回。 几个瘦弱的兵卒羡慕不已,那清一色的北狄大马,砰砰作响的武川扎甲,还有弓弩长槊。 若是有这一身行头,他们还不得在十里八乡称王称霸。 远方,是人群拥堵的山口,洪亮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 徐州城下已经聚集了十几万乌合之众,多了根本没用, 再来兵卒,那就是给徐州军机会,别敌人没破,先把赵王的后勤给撑破了。 徐州山川之间,铁甲精锐,军栏锁路。 面对北疆雄兵,无数来占便宜的宗族兵马,面色难看,口吐芬芳。 他们骂骂咧咧,不得不打道回府。 带了干粮的村长堡长,则是笑容满面,嬉笑着等待徐州军功财富。 可惜,他们的笑容也没有维持多久,令他们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中午过后,一个个传令兵抵达栅栏处,山川入口,楚国官军的要求,一再提高。 “回去,没有自带兵刃的回去!” “回去,没有自带甲胄的回去!” “回去,回去,滚,滚,全部回去……” ------------- 徐州城, 楚军大营。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嗡-嗡-嗡-嗡……” 苍凉的号角,响彻徐州城方圆数里。 人山人海,如同蚂蚁般的宗族兵听到军令后,如潮水退去。 数万南线野战军精锐,旗帜如林,踏着整齐的步伐, 漫天红霞之下,缓缓归营。 徐州城外,营帐如林,旌旗蔽空, 数不清的军士在营中穿梭, 铠甲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号角声,不绝于耳。 忽然,远方地平线,烟尘滚滚。 一支庞大的骑兵,在暮色中,旌旗猎猎,雄兵如龙。 这是一支大楚精锐中的精锐,赵王中军骑兵,北疆建安军第十五营。 徐州城外数里,一路衣甲不整的散兵,望着这支雄壮的铁骑,眼里全是渴望。 钢铁洪流,奔腾而过,人人身覆铁甲,长槊劲弩,几乎武装到牙齿。 马上的骑兵,斗志昂扬,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楚军辕门前,数十名两淮地域的宗族长,焦虑的踱步,他们望眼欲穿。 忽然,某个老者,定眼一瞧后,赶紧拉起衣袍,跪了下去。 紧接着,另外几十个宗族将官先后跟上,跪伏一地。 他们看见了一杆金光熠熠的长枪, 还有一面高耸的玄文赵王大纛。 “轰-轰-轰-轰……” 前方几十步,马蹄如雷,大地震颤。 几个老者,已经能看见骑兵的脸了, 大纛之下,英俊威严的赵王,宛如天神下凡,被众将簇拥,策马而来。 眼看武川雄主要来了,他们赶紧匍匐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湛金十字枪前,一匹大到夸张的杂毛马上, 赵王周云身披朱红蟒袍,内中乃山文玄甲, 长风习习,战马策走,带起赵王肩头的披风,翻卷如焰。 周云微微眯眼,望着徐州城外,遮蔽山坡,连绵十数里的楚军大营,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针对两淮战场,但武川兵神只有一句:雕虫小技,毫无作为! 当然,毫无作为也不至于! 北海郡,四家宗族反叛,直接把罪行干上九族的高度,荆州南道,空出了很多土地。 辕门前,武川雄主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宗族将领, 他们匐匍在地,瑟瑟发抖,仿佛一群蝼蚁。 赵王驻马而立,久久未言,这种压力太大了,不少人都心惊胆战。 “恭迎赵王!赵王万岁。” “恭迎赵王!赵王万岁。” 辕门前,一个机灵的宗族长眼珠一动,带头拍起了周云的马屁。 见风使舵,这些宗族人物都是好手,他们赶紧跟着老者的节奏。 但片刻之后,他们渐渐没了声音,因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徐州十里山林,楚军的怒吼,震天撼地。 那是北疆雄兵的无敌兵威,那是起自古河沟,敢跟杨双一较高下的楚人怒火。 周云策马向前,勒住马缰,拿着马鞭的手,缓缓抬起, 不到片刻,呼喊声荡起余波,由近及远的停止。 辕门前,阿流斯甩甩马头,打了个响鼻。 赵王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几十个两淮大人物,嘴角冷笑道。 “诸位倒是来得及时?正好能赶上徐州大战。” 周云的声音不大,却让几个主要人物浑身一颤,尤其是严家主。 “本王记得,上月你们还驱赶楚军,怎么,今日又归楚了?” 几十个宗族将官的额头上,冷汗不停, 其中一名老者,颤声道:“赵王明鉴,我等……我等一直心向大楚,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周云的声音陡然转冷。 老者顿时语塞,浑身发抖,其他几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云冷哼一声,鄙夷道,“叫你们拿点粮食,接济流民,跟要你们命一样。” “若不是念在尔等祖上有功,本王都不给你们跪的机会,一律杀了祭旗!” 闻听此言,跪伏在地的宗族长们,颤抖的更厉害了,一个个手不听使唤的擦汗。 如今中原,还有谁比赵王周云权势更大吗? 面前之人,高高在上,一言而定生死。 此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徐州战场的进攻,深陷泥潭,却如神魔一般, 武川卧龙,就像没有极限的深渊,兵事永远无敌。 山文玄甲发出响动声,阿流斯马蹄清脆, 每踏一步,跪伏在地的几十人就颤抖一下。 一股钢铁之军,在宗族长们的脑门前通过, 他们偶尔抬头,只看见马匹健壮,长槊如林,战旗遮天。 就在宗族将领疑惑之际,一道王者意志,被兵卒一路传诵。 “赵王有令,众将起身,大帐入座……” “赵王有令,众将起身,大帐入座……” ------------- 徐州楚军大营, 中军帅帐。 如今赵王的营帐,再不是过去的小模小样。 自从上次李崇景侮辱武川雄主之后,李娘子等武川嫡系耿耿于怀。 李娘子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后帅帐,必须按铁力行宫的级别来,谁要是敢省,李统领就换了谁! 这座木质大帐雄浑无比,其高三丈,占地十丈, 内中大堂宽阔,能容纳将官、护卫数百。 与其说是一座大帐,不如说是木质的宫殿。 只是盖瓦、墙壁等工序,后营将官是用布幔和雨布代替了。 帅帐中,大堂铺满了红色的地毯。 眼袋浮动的保爷笑容满面,他右手勾着徐郡公肩甲,左手勾着孙子昊背甲。 “一会,你们两一定要说,是本将军提前发现,随后指挥尔等平叛,懂不懂?” 闻言,徐郡公面露难色,惊恐的道,“这不行啊,事情……” 虎牢关,徐县宗族长话还没说完,保爷脸色一冷,直接打断。 “嘿!你敢不给保爷面子?老子南线大都督,这是在跟你商量吗?” 李保假装发怒,本以为此举能威慑徐孙二将,将这件事给他润一下。 何况,他本就是上司,安排战事理所应当,这功劳也刮不了他们的, 可奇怪的是,此二人竟然刚正不阿?! 或者是,他保爷的面子不够? 正当保爷想要发怒时,忽然听到营房外,甲胄砰砰作响。 下一刻,只见一位威武不凡的三羽楚将,带着两员雄武猛兽,在几十个护卫的簇拥下,威风凛凛而来。 见到周云,保爷眼袋闪过光芒,赶紧迎上去胡说八道。 “二爷,这次平叛,可是咱运筹帷幄,将令提前就下达了,” “否则,就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打的如此好?” 李保的话,让周云大吃一惊, 他嘴巴微张,上下打量之后,开口道。 “你下的将令?那本王的军令,岂不是白下了?滚回去坐好!” 丢人!丢人现眼啊! 虽然帅帐里这会没外人,但李保还是觉的羞愧难当。 当然,他羞愧的不是说谎,而是说谎都说不好。 角落里,徐郡公跟孙子昊互视一眼,面色焦急。 他们不确定,这算不算得罪了大都督李保。 二月五日,他们就接到赵王密令,从战法战术,到地形变化,他们都是按令行事。 这赵王密令之事,主人不提,他们哪里敢说! 万一得罪周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是真死的那种! 像侯卫南等人,连密会的内容,赵王都知晓。 可见圣武皇帝跟赵王周云,对天下的掌控有多强。 他们的军队,在王台村待过,在南线补充过兵员, 天知道,里面有多少细作。 …… …… 第 435 章 最后的毒士 残阳如血,焦黑的城郭上,插满了箭矢。 包砖城墙,到处是坑坑洼洼,很多地方破坏严重,有尘土流出。 河洛楚军的攻城器械太强了, 建安军名将梁大燕,率领神机营,正在摧毁徐州军队的意志。 战神上官虎已死,徐州兵马军心,本就动荡了数月。 如今被二十几万赵王大军团团围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徐州军的头上。 城西,一处汝墙后面, 有两个徐州兵卒被活活烧死,同队的战友,躬着身子在哭泣。 忽然,一声怒吼在兵卒身后响起。 “哭什么,徐州男儿,流血不流泪!” 这是他们的百人将,一只手臂齐根而断,显然受伤也不轻。 此刻,百人将嘴唇发白,气血很差,但却目光炯炯,眼里全是战意。 “我们是高原灭吐谷浑的良家子后代,是大楚最强的兵马。就算死,也不能辱没先人!” 百人将的话,并没有让躬着身子的兵卒停止哭泣。 那名徐州兵卒崩溃了,他痛苦的哀嚎道,“罗将官,这是我弟弟……这是我的亲弟弟。” “我们赢不了,我们打不过武川人!啊啊……” ----------- 徐州郡,西侧城墙不远。 无数房屋被烧毁,很多梁木还带着火焰。 几个孩童蹲在路边,正在灰烬里,分食一块烧焦的饼子。 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沾满了灰尘。 离他们不远,还有很多蓬头垢面的徐州楚人,在大火遗迹里,寻找食物。 徐州城被困了数月,虽然东征楚军没来城下,但方圆千里都是赵王的军队, 这些兵马就是再不专业,也不可能,让粮食流入徐州城。 如今徐州物价飞涨,一石稻米,要卖三十贯!粮商吴家、刘家等人,赚得盆满钵满。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孩童们不由抬头望去, 那是一队骑兵,一队疲惫不堪的骑兵。 他们的盔甲歪斜,沾满血迹,马匹也显得四蹄无力。 这是刚从东城门,杀出去的徐州精骑,守城并不能完全防御,必须有出击的力量。 只是出击后,这些骑兵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绝望。 十五营不愧是赵王中军,太强了,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 徐州城,残月当空,黑云压顶。 偶尔有火光在街角闪现,随后归于黑暗。 徐州城的东市,曾经是这座城池,不,整个中原东部最繁华的地方。 灯火东坊街,十里不夜城! 曾经的奢靡之地,东部魔窟,一片黑暗。 青砖柳路依旧在,不见万里异乡客。 忽然,‘呲呀’的一声。 一座酒坊的门被踢开,雕花门檐积满了灰尘, 来人不备,吸入口鼻,剧烈咳嗽。 “咳,咳……军师,在里面,这个地方很隐蔽。” 灰尘散去后,打头的两个士卒转身,对着一位黑衣书生毕恭毕敬的行礼。 毒士了然缓缓踏上带着杂草的石头台阶, 正欲进门时,听见了左侧几百步外,隔着一条街的院子里,响起一阵阵口号声,似乎在搬运重物。 了然眼眸阴毒,好奇的观望,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管过徐州城了,这里什么情况,他并不完全知晓。 “那是粮商吴氏,半个月前,每个徐州人粮食限购两斤了。” “现在粮价抬的很高,弟兄们早想管,但咱徐州律法在……所以……” 屋檐高台,毒士了然阻止了亲兵的话,淡然道,“无妨,之前没管,就不管了。过几天,赵王清算,吴家会死的很惨。” 尽管跟周云是敌人,但毒士了然还是很佩服周云的治理能力。 他甚至怀疑,周云在两淮战场的困境是故意的! 如此,大军才能停在陈留郡,让唐俊等官员对河南四郡实行大治, 圣武二年后,治理的雏形基本完成,周云才挥军东进。 这间酒坊过去很大,内中极深, 一路上,有酒池、有火道,还有储藏的大瓮, 了然的余光扫了一下,竟然有洛阳城南窑造的。 黑衣书生不禁冷笑的摇摇头,贩瓮施粥,夺取天下! 项济跟周云,战略定力太强了,洛阳当年如此艰难,他们还真是能忍。 跟着两个亲兵七拐八拐,前方黑暗处,出现一个拿着烛火的佝偻老妇人。 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来,毒士了然没有废话,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 后者仔细观察之后,恭敬的行了楚礼,“首领大人,高原血真的要解散?” 高原血!是当初上官虎跟了然,以退役高原良家子弟,组建的一支细作。 如今,徐州势力即将覆灭,上官彪等人也不需要细作, 赵王麾下,有这东西,估计他们活不过第二年。 老妇人走到队伍前面,颤巍巍地带路, 走过某个柜子时,打开机关,柜子后面出现一扇木门。 这座酒楼,竟然藏了一个大隔间, 此刻,房间灰暗,但透过微弱的火光,可以发现,此中装饰小家碧玉,算是个好地方。 “两位上官贵妃安好,事情已经无可挽救,了然要做最后的谋划了。” 房屋内,有一名眉发洁白的老妇人,跟一位亭亭玉立,身段绝美的女子。 老妇人眼眸迷离,哀莫大于心,沙哑的道,“叫若雪走吧,老身就不走了,淮儿已死,老身也不想折腾。” 房间里,佝偻的老妇人手法熟练,从角落拿出油灯,房间亮了一些。 毒士了然踱步而入,行礼之后,郑重的道。 “两位贵妃,赵王攻陷徐州,你们才真的没事。” “城内有很多将领,在等着抓你们立功,周云来了之后,按太上皇论,你们也是楚人贵妃。” 人性是世上最毒之物,曾经饱受上官氏恩惠的人, 此刻竟然是上官若雪最大的威胁。 暗室里,烛火摇曳,毒士了然说了很多, 跟上官彪合并后,徐州还有一万多男丁,算上家眷,足足四五万族人。 这些人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否则就会散了。 周云的度量很大,也很自信,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上官氏的力量,去了雁门郡之后,要蛰伏起来,慢慢的等待天时。 了然很肯定,赵王周云已经在绝境中了,他后面的路更凶险。 但武川镇已经成势,那是铁血硬实力。 就算赵王死,赵地也倒不了,现在去关外,未尝不是好事! 烛火桌台,了然眼眸深邃,忽然看着小上官贵妃,话风一转道。 “若雪,老夫记得,当年你在太师府游学时,是不是护过一个十岁的玩伴?” 闻言,脸上带着婴儿肥,眼眸水灵的上官若雪,美眸微皱。 她仔细思索后,缓缓的道,“那时候都还小,当年很多人欺负他,我替他擦伤口的时候,锦帕也给他了。” “锦帕是白色的,右角有一对鸳鸯?” “好……好像是。”上官若雪美眸迷茫,不怎么自信的答道。 闻言,毒士了然眼里闪过异色,对上官若雪郑重的行了楚礼。 “若雪小姐,几万族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 说完,在上官若雪疑惑的目光中, 两个宫娥打扮的女子,带着一队士卒进来了。 宫娥让贵妃坐下,随后搬来铜镜,打开木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胭脂,还有羊毛刷、貂毛刷等物。 宫娥一边拔掉上官若雪的头饰,一边捋直她的秀发。 了然缓缓踱步,来到满是不解的上官若雪前方。 他目光灼灼的道,“若雪,你当年护着的那个小孩,就是周云,鸳鸯锦帕在李娘子手里。” “周云喜好将门女子,现在你要变成上官氏的虎女。” “老夫死后,你就是上官氏身份最高的人,后面的事情就靠你了。” 木凳上,铜镜前, 上官若雪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退缩,她娇柔的道,“了然先生,我……我害怕。先生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哈哈……”暗室里,了然笑了,自嘲的笑了。 “论仇,老夫在浑部,杀了那么多武川兵卒,如今他们家人都是勋贵,老夫死路一条。” “论利,老夫不才,是李氏的心腹大患,就算周云容得下,青山寨等人也容不下。” 其实了然有话没说,太原那笔血债,周云必然不会放过他。 残月当空,城东酒馆,暗室烛火。 黑衣书生了然,看了一眼面前的上官若雪,不禁啧啧称奇。 女装水灵,戎装俊秀,真是老天给的一副好皮囊。 某一刻,毒士再次对上官若雪行了楚礼,郑重的道, “山高路远,来日方长。若雪,明日午时,周云会来救你的。” 说完,黑衣书生叹息一声,带着人手离去了。 暗室的门缓缓关闭,上官若雪的俊秀容颜,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 …… 第 436 章 三千徐州子弟 “杀,弟兄们,死战到底!” “徐州军,战无不胜!” “徐州军,战无不胜……” 朝阳洒在徐州圣清皇帝行宫, 这座真德殿,最早是百余年前,魏国遗留的鲜卑皇宫。 后被楚国太祖钦定为遗迹,遂一直保留。 圣武元年后,毒士了然修缮了此地,作为圣清皇帝行宫,称真德殿。 宫殿广阔的石板御道之上,有三千徐州精锐,死死护住了然。 大盾狼筅,长矛劲弩,杀气腾腾。 这是徐州的家底部队,完全按照北疆主力营编练。 其六百具青山弩,是徐州节度府通过各种渠道,慢慢汇聚而来。 这支部队的兵源,也是战力强悍,基本都是当年高原子弟后代, 此刻,他们听从主将号令,长矛如一,羽箭乱飞,杀宗族兵如砍瓜切菜。 困兽之斗! 尤其是这种根基兵马的困兽之斗,那是很可怕的。 圣武二年,二月十二日,在北疆名将梁大燕的猛攻下,徐州城破! 数万楚军响起震天吼叫,他们争先恐后,涌入徐州皇宫, 兵卒如同海洋而来,猛攻徐州最后兵马,欲要击杀毒士了然。 这是一份大功劳,谁能杀了三大谋神之一,不仅名扬大楚,还可以得到丰厚赏赐。 只是战场搏杀,靠的是硬实力,并不是人多就行。 真德殿前,御道石板校场,到处是宗族兵的尸体, 以徐州大盾阵为血线,一两里地间,被无数宗族兵染得一片猩红。 两淮宗族从一开始的互相推搡,争先恐后。 到现在,变成互相观望,畏缩不前。 真德殿远方武安门下,忽然爆发了骚动。 一杆金光闪烁的大枪,铜环叮铃作响,宛如这方天地的神器,带着无上威压而来。 赵王大纛下,是一员英俊不凡的楚将。 此人身覆山文玄甲,手持饕餮两刃槊,胯下杂毛马王阿流斯。 身后旗帜连绵,几百武川护卫的簇拥下,此人宛如神将,策马而来。 周云举目望去,前方有一杆残破的徐州大纛, 大纛下,三千兵马大盾如墙,战意灼灼, 不愧是上柱国这种级别的大门阀,还是有点底蕴的。 只是,这些上官氏族人,能不能活着,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杂毛马王之上,甲胄闪烁磷光的武川雄主,威严无比的道。 “传令上官彪,他只有一炷香,时间一到,世间再无徐州步卒!” 徐州步卒甲天下! 在武川镇步营没有崛起之前,他们一直是大楚最强的步兵力量。 虽然战场表现,徐州兵马弱于武川嫡系,但周云不否认,这是一支雄兵。 战场上的积累,是不可复制的,也很难外传。 就像十七营的远征战术,他们已经累积了很多, 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水袋要多少,兵粮要多少,碰到什么情况,用什么战术。 这些不可言传的经验,是每一支强兵用一次次流血换来的。 如果他们在一场战争中全部阵亡,那么这支军队在军事史上就消失了。 换一种情况,就算十七营大量牺牲, 但只要留下几十将官,有战术、有积累的情况下,他们就能重建部队。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豪杰在组建兵马之初,要去寻找曾经顶尖部队的强卒。 这不是在找兵卒,这是在找那支部队的传承。 远方,战场异变了。 几万楚国兵马的注目下,上官彪面容严肃,高举双手,策马而去, 他一路前进,一路卸甲。 就算徐州兵卒的利箭,从他耳边擦过,他也毫无畏惧。 “定邦,定邦!不要再打了,我手里有上官将军的遗命!” “诸位兄弟,我有遗命,不要再打了……” 上官彪只剩一身朱红戎衣,他握紧了手中的绢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面色焦急,在寒光闪烁的长矛前,来回踱步,拼命的呼喊徐州嫡系子弟。 上官彪知道,赵王言出必行,他只有一炷香的劝降时间。 远方,宫墙千步之内,数万水泄不通的杂军,让出了一片巨大的空间。 白底黑甲的建安军十三营,步伐整齐,甲胄砰砰作响,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们旌旗飘扬,大盾弓弩,刀枪如林。 名将李保的雄军,上官彪见识过,真打起来,徐州步卒该是死路一条。 “砰-砰-砰-砰……” 徐州最后的残兵,踏起整齐的步伐,大盾变阵,让出一条道路。 一员身覆楚军制式甲胄,手持精铁长矛的将官,大步流星而来。 他面容刚毅,脸上带了刀疤,恶狠狠的道。 “上官彪,你这个叛徒!最好别骗我,老子认得将军的字。” 徐州城在中原地域,乃战略要地。 围绕徐州的战争,直到二十世纪都是关键战役。 真德殿,御道石板校场,楚人依稀能看见四方群山, 此刻,几万楚兵陷入了沉静,他们都在关注劝降的结果。 当然,大伙的心态各不相同,武川嫡系自然是希望上官氏投降。 毕竟一支如此好的部队,消灭可惜了。 宗族兵将,则希望上官氏不降,然后赵王大军磕的头破血流。 他们认为,是这支徐州兵强,他们打不过,赵王肯定也打不过。 至于十三营李保,不过一个武川家奴,能有什么本事? 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宫殿前,已经传来了徐州人海浪般的哭泣声。 上官定邦崩溃了,他搂着长矛,跪倒在地,面容极为痛苦。 某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一个丈高的十字木桩,被七八个兵卒斜抬了出来, 黑色的木桩上,绑着一个双手张开的黑衣书生。 毒士了然笑了,他瘫在倾斜的大柱上,身体随着木头摆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德殿上方,不知何时, 天空出现了一片阴云,恰巧随着毒士了然,宛如巨大的阴影,向前方湛金十字枪压去。 大纛之下,赵王周云身覆玄甲蟒袍,眼眸深邃, 他淡然的看着,这位雪林时期的仇敌,被自己的兵卒抬了过来。 仔细一想,五峰山的粮队苦难,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忽然,正当周云回忆之际, 真德殿外,响起了上官彪歇斯底里的哀嚎。 “定邦,你干什么呀,定邦!” “狗子、三头鱼……你们别傻呀,咱们能活着,咱们能活着……” 赵王身后,不少武川嫡系骑兵,别过头去。 军人追随旧主去,这一幕,北疆热血男儿看得有些难受。 也许他们曾经是敌人,但这一刻,徐州子弟的悲壮,让他们的恩怨,烟消云散。 战马之上,三羽赤盔之下, 脸颊似刀削,眼眸如星辰的周云,长叹一声,无奈的下了命令。 “李义,好好安葬这些徐州人,他们对得起军人二字。” …… …… 第 437 章 周而复始 徐州皇宫。 真德殿。 阴云挡住了阳光,皇宫石板御道上,一片灰暗。 赵王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横槊踏马,身体随着阿流斯起伏。 他眼眸冷厉,绕桩而行,仔细打量这个媲美系统的兵家大圣。 了然头发修长,脸色带着惨白,是那种病态的惨白。 根据情报,他有吸五石散的习惯。 五石散,周云当然知道是什么,那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能给变成鬼。 某一刻,木桩之上的毒士笑了,放肆狂笑。 “周云,不用再欣赏了,你了不起,你赢了。” “但你别得意,上官氏的今天,就是你李氏的明天!哈哈哈……” 真德殿,登天台阶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王大纛之下,李贞弯眉紧皱,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身上,爆发出一股杀气。 谁敢灭武川李氏,武川雄兵就先灭了他。 十五营统领,刘黑子更是嘴角冷笑,带着不服,也带着轻蔑。 毒士了然的话,周云稍稍思索,还没反驳, 木桩上,他就摇头晃脑,带着疯狂,沙哑的嗓音再次出现。 “不对……不对。赵王兵家无敌,你当然也可以赢了你的大哥!” “可残酷的权力斗争,大楚有,你大赵也跑不掉!” “你的大儿子,能征善战的那个!他会杀光所有的弟弟,甚至包括他的亲弟弟。” 此言一出,周云脸色铁青,气血之力沸腾。 西域大马之上,赵王脸如刀削,眼如星辰,他居高临下,冷视了然。 良久之后,周云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道。 “了然,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吗?本王自会安排孩儿之事。” “武川镇起于微末,是北疆废墟中楚人的意志,统一之后的大楚,将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木桩的绳索很粗糙,了然的手腕,勒出了血痕。 他吊着身体,伸长头颅,宛如地狱恶鬼般的讥讽道。 “新世界?做梦呢!人性恶毒,皇帝是项济,不是周云,你不会成功的。” “共患难容易,共富贵可就难了。”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哈哈哈……” 石板御道有数百步,极为广阔。 长风习习,吹起了赵王大纛,也吹起了周云的蟒袍披风。 徐州皇宫里,一杆饕餮两刃槊,高高扬起, 楚国英俊的骁将,目光炯炯的看着木桩上的黑衣书生。 “了然,道不同,不需多言。” “念在你昔日为大楚平吐谷浑,退高句丽的份上,死在本王手里,不算辱没你吧!” 兴许是到了死亡的最后关头,了然浑身挣扎的颤抖,头颅伸到极限,长发乱舞。 黑衣书生面容扭曲,疯狂的狞笑。 “周云!我等不及看你将来的痛苦了,到你杀大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当忠臣有多难。” “等你成为孤家寡人的那天,等你的大将也成为权贵,你就知道,一切不过周而复始,哈哈哈……” 行刑的前一刻,了然极度疯狂,他说了很多。 他们曾经也是圣昌皇帝的肱股之臣,在吐谷浑、在关中同样是性命相托。 没有匹马单刀上官虎,圣昌皇帝未必能登基。 当年项乾麾下,王右宁、夏侯兄弟、上官虎、霍雄,猛将众多,那是何等君臣一心。 可一切都会改变,没有人能跳出这个铁律。 这是无解的,徐州上官氏兵强马壮,他们的力量威胁到皇帝了。 上官氏自然不愿意等死,那就只能反抗, 随着矛盾日渐积累,上官虎跟圣昌皇帝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前方还有太原节度使丁宏度,南阳节度府萧氏,轮着来,他们也是第三个。 真德殿台阶前,石板,木桩。 周云眼神一冷,正当要挥舞饕餮两刃槊之际,一道声音打断了赵王。 “启禀赵王,两位贵妃找到了,但若雪贵妃手持短剑,谁敢靠近,她就自刎。” “城东酒坊里,此刻情况不妙,随时可能失控!” 闻言,周云眼里闪过异色,大上官贵妃传闻油尽灯枯。 如今,上官若雪大有可能,是几万上官族人中,地位最尊贵的。 她的存在很重要,若是她死了,上官氏兵马就不能再用了。 因为这些上官家嫡系决不会相信,上官若雪在兵灾的情况下,是自杀而死。 如果南线野战军,要处理上官氏兵马,那就会出现一系列连锁反应。 中原楚军,降兵众多,这些部队人才不少,血性也不少, 身为楚人,投降楚国圣武皇帝是大义所在,但楚国若是要残害降卒,必然引起军心动荡。 这些麻烦事,真处理起来,攻打宋国又得推迟。 如今大楚天下,暗流涌动,塞外异族更是组成同盟,必须尽快结束中原战争。 事情紧急,御道石板之上。 西域战马阿流斯,被周云拉的人立而起,一声嘶鸣后。 赵王随着传令骑兵,策马而去。 就在几十匹铁骑轰鸣远去时,十五营统领刘黑子,见毒士了然还在口吐芬芳。 当即怒不可遏,拔出武川镇制式短剑,踏马前进, 在了然震惊目光中,一剑刺穿了然的胸口,将他定死在木桩上。 望着上官氏的仇人,刘黑子恶狠狠的道,“狗东西,当年雪林之仇,你可还记得?” 真德殿百步外,横槊踏马的赵王周云,偶然间回头。 正好看见,刘黑子把黑衣书生刺死在木桩上, 敌人死去,周云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 …… 第 438 章 上官若雪 深秋时节,百木枯黄,落叶飘打在树下孩童的头上。 清晨书声太师府,小院梧桐碎石路, 朝阳照进了长廊,却无法照到孩童的面前。 身穿葛布衣服的小孩,跟这里格格不入, 他躲在树后面,偶尔小心的探出头。 忽然,正当孩童伤心之际,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了。 “云小子,姐给你报仇了,我刚刚给赵家、刘家废物一顿胖揍,别提多威风了。” “出来出来,本小姐知道你躲在里面呢?” 学堂后院,碎石路上,有一个身着华服,笑哈哈的小胖女孩。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等了半天,也没看见角落里,那个葛衣玩伴出来。 她眼里闪过疑惑,慢慢的靠过去。 院墙下,大树后。 一个垂头丧气的孩子,脸上全是伤痕, 此刻靠着树根,委屈的哭道,“母亲要我读书,可我学不会,我不会读……” “不会读就不读嘛!有什么关系。” “可是母亲不辞辛苦,日夜劳作,我学不会,怎么对得起她……” 李斋安的太师府学堂,学子不下数百,天南海北都有。 他本来也就是个草包,哪里能教什么东西。 李大混子的招数,幼学全靠放养,高学全靠同僚当救兵。 但就算幼学的放养文墨,树下小孩竟然也学不会, 他不敢面对母亲,每次看到那双期待的眼睛,小男孩就感觉很煎熬。 虽然他还不懂事,但知晓,自己是母亲的精神支柱, 所以,他每次回后院杂屋,都只敢说这里很好, 李太师很好,同窗们很好,还要装的很开心。 可他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绫罗绸缎,他是葛布粗衣。 别人是王侯贵族,他是奴仆之子。 “哎呀呀,真是的,有你这个小弟真烦,快擦干眼泪。” 梧桐树下,一块白色的锦帕,出现在小男孩面前, 他感动的看了看,眼前的胖女孩。 阳光散射在树顶,天空似乎很亮。 女孩笑眯眯的,脸很肥,身体也壮,肯定平时吃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女孩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小男孩呵呵笑了,他拿起锦帕,在脸上胡乱的抡了一圈,随后递给女孩。 “咦!脏死了,我不要了。” 小胖女孩一脸嫌弃,将瘦弱的小男孩从犄角旮旯里,拽了出来。 碎石路上,女孩拍拍他的小肩膀道,“今后,我罩着你,他们欺负你,就叫上我,本小姐打架,可厉害了。” 秋风洛阳,一股暖流,出现在小男孩的心中。 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女孩见他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梧桐树下,小院石路。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玩伴,她真好,笑的也好,就是脸肥,长的还壮,家里应该没人要。 ---------- “赵王?赵王!!” “哦!方才想起一些往事,你的剑可以放下,本王是正人君……本王不接受威胁!” 徐州郡,城北节度府。 这是一间上好的水榭庭院,内中荷花池不小,庭院占地数亩。 周云望着眼前的女孩,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原主的记忆,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 一件红色戎甲,冠盔点缀,显的极为干练。 她脸上有点婴儿肥,但却丝毫不显脸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像会说话。 此刻手持短剑,长发飘飘,跟印象中的小胖子完全是两个人。 若不是兵神系统扫过她,周云甚至都怀疑她是假的。 十岁之后,她这外貌,完全按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此女的气场不同于李娘子的端庄大气,也不似李贞的英姿飒爽。 是一种带着娇柔的俏丽跟可爱。 “站住,别过来!”赵王周云刚想踏前几步,上官若雪立刻警觉的抬起短剑,架到雪颈上。 水榭漆木地板之上,俏美的上官氏虎女,身体有些颤抖, 她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这已经不是那个树下的小鬼了。 身覆精甲,气血雄浑,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真不知道,这十几年他历经了什么, 一个天赋平平的庸人,怎么可能在武道跟文道上,同时到达巅峰。 也许她跟面前的人小时候有过交集,甚至还有点恩惠。 但他是大楚赵王,是能击溃铁力可汗的统帅,是横扫中原的天宝大将军。 这样的人,会有感情?上官若雪是不信的。 大楚帝国中,但凡登高位者,那个不是薄情寡义! 水榭大屋,尽管她很害怕,甚至眼泪都出来了, 但为了上官氏,她还是坚定的开口道。 “周云,我小时候对你有恩,我要你答应三件事。” 房屋里,武川护卫前, 赵王周云眼眸一冷,挺如苍松,负手而立,威风凛凛的道。 “首先,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其次,本王说了,不要威胁老子!” “看在过往的份上,说来听听,过份的要求,本王不会同意。” 这间水榭大屋,是过去上官虎正妻的,内中有很多名贵的檀木装饰。 上官若雪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扶着雕兽方桌,尽可能狮子大开口道, “赵王,若雪求你,不准兵卒凌辱上官家的妇人,不准拆散他们的家户,” “还有,不要残害上官家的兵马,不要借敌人的手消耗死他们。” 节度府水榭里,周云愣了,李义、侯莫陈崇等人也愣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禁感觉有些奇怪。 这昨天才盖了赵王大印的政策,上官若雪怎么全部知道? 赵王给她说话的机会,是让她提条件,不是让她说政策! 上官贵妃,搞了这么大阵势,武川子弟们,还以为最少要一个营的正规编制呢! 漆木地板之上,大楚赵王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上官若雪的问题。 他只是使了个眼色,李义立刻出门,不到片刻,拿来一份赵王政令。 大屋内,上官若雪脸上带着警惕,剑始终没放下来, 她一直牢记军师的话,若雪能跟赵王周云博弈的,只有她自己的命。 一卷双檀木玄文锦布,被上官若雪在桌子上摊开,只是看了一眼绢上的内容。 上官若雪呆滞了,她眼眸中闪过不可思议, 身覆甲胄的女子,踉跄的后退,怔怔的看着周云。 下一刻,房间出现一声脆响。 “啪!!” 一柄金丝短剑,掉落在漆木地板上。 两个武川护卫反应迅速,赶紧上去,拿走地上的兵刃。 上官若雪的危机解除,众武川子弟,不禁松了一口气。 徐州城北,节度府里。 水榭屋台,九尺卧榻。 上官若雪将赵王政令,紧紧的抓在手中,她别过头去, 这会,不知道怎么面对周云。 赵王一个条件也不反驳,是一个都不反驳! 甚至还盖上了大印,她已经说了最难的事情,没想到赵王这就办了。 上官若雪的香肩后,传来阵阵甲胄响动之声, 赵王亲卫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水榭大屋。 四下无人,孤男寡女,气氛立刻变的有些怪异。 某一刻,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上官若雪的婴儿脸上,一片红扑扑的。 “赵,赵王,若雪还没准备好。” “这种事情,不用准备啊!”周云理所当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闻言,上官若雪的脸,唰的一下,红的发烫。 她有些扭捏,虽然十九岁就当了圣昌皇帝的嫔妃, 可老皇帝似乎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据上官若雪观察, 圣昌皇帝可能因为政事太过操劳,不能人伦了。 “是……是不用准备,但是……” 眼泪忽然出现在上官若雪的脸上,她委屈的抽泣道,“若雪不想当一个物件,以前当物件入宫,现在当物件换上官氏全族……” “若雪只想当个女人,有一个家,不是一个物品!” “一,一块令牌而已,这么侮辱你吗?不要就算了。” 令牌?! 上官若雪美眸一愣,仅仅思索几息,就猛地回头一看。 这是一面不大的令牌,黄铜质地,雕刻山川河流,上方有两个古朴的‘武川’二字。 水榭卧榻上,她不禁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同时却感到有些失望。 “若雪……若雪以为,这是……” 上官若雪吐词不清,但不影响她顺手抢走黄铜令牌,随后,麻利的躲到卧榻深处。 周云看了一眼抱着双膝,俏皮可爱的上官若雪, 徐州攻陷,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大楚赵王欲走之前,侧身负手,威严无比的道。 “这是本王的令牌,从此之后,上官氏有任何不平,都可以直达本王。” “今后带好你的族人,不生事端,本王自会保护雁门郡的臣民。” 空旷的水榭内,赵王周云脚步声格外清晰。 随后,上官若雪听到‘呲呀’一声,大屋的镂空雕花门被护卫打开了。 正当武川雄主要离开大屋时, 一声带着委屈,夹杂着害怕的女子叫喊,从屋内传来。 “周云!你以前说过,要跟着我,还算数吗?” “算!永远都算。今后我罩着你!” 徐州城北,荷花水榭。 漆木大屋里,传来一个女子,如百灵鸟般开心的笑声。 笑声回荡中,水榭长廊里的英俊楚将, 大步流星,甲胄砰砰作响,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是,有一队披坚执锐的武川甲兵,留在了长廊水榭。 甲兵头子身材高大,有些惆怅的搂着一杆青铜长槊。 …… …… 第 439 章 南北两军夹击宋国 圣武二年,二月下旬。 可能是去年的雨水太多了,今年的春雨似乎迟迟不来。 两淮地域,往年这个时候,都是烟雨朦胧。 徐州郡节度府上官氏,已经被平定。 东楚圣清皇帝,在乱兵之中,死于非命。 但也有传言,那个婴孩逃了,宫中只找到皇冠和龙袍。 不过徐州势力都已经覆灭,一个小孩又能起什么作用。 河洛七郡,日渐富足, 帝都洛阳,空前繁盛。 大楚雄兵,在中原之战后,足足翻了一倍,国力强盛,宵小之人岂敢乱动。 徐州城破之后,两淮不少宗族兵马,想要趁火打劫,宣泄欲望。 可赵翟让的两千督战队骑兵,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天杀的人头滚滚,这些个宗族兵马才算老实了。 徐州庶民被安置的很好,偌大的徐州城基本没有大动荡, 经过十几天的搜捕、审讯,该抓的也都抓了。 徐州戒严在二月二十六日废除, 南线野战军攻破徐州后,仅仅十四天,徐州城便恢复了正常。 开城门的那天,山川之间,来自各地的商队蜿蜒如长蛇,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人以粮商居多,他们衣着华贵,带着悻悻的笑容,等待这次商机久矣。 城门楼上,望着这蜂拥而来的投机倒把之辈, 本王甚为愤怒,很想在楚册上加一笔,将商税从十五提高到二十五。 后来一想,河洛楚国官军,岂可不讲信誉! 大楚赵王是仁德的,税就不加了,城中所有商铺的官费加高就行, 所有坊市木牌改了,原本二十税一,变为如今的十税一。 上官虎跟毒士了然都已经死了,徐州军失去了两大灵魂人物。 如今,上官一族失势,不会有人附庸上官氏了, 他们的族人,只剩下本部。 上柱国的遗民还是挺多的,足足有四万多人,先贵妃上官若雪如今是他们的首领。 本王为了安抚这些族人的民心,已经厚待了上官若雪及上官家的高层。 至二月底,淮南道、淮北道、山东道,基本平定完成。 徐州郡预计驻扎五千守军,寿春郡也有两千楚军进驻, 山东那个地方,无法形成割据力量,只留守了一些郡兵。 南线野战军的军事任务,已经全部完成。 时令圣武二年,三月三日。 随着楚军先锋,徐郡公跟孙子昊攻克泰丰县,进攻宋国泰山郡的战役拉开序幕。 泰丰县大营,已经去了一万民夫徭役,正在大肆修建营房。 一支支两淮部队,从四面八方,汇聚此地。 本王估摸着,至少要集中十万人左右,还得打挺久的。 泰山郡是宋国崛起之地,民众基础太好。 不同于两淮战场,这将是一场攻坚战。 不过,从大局来看,宋国只剩三郡之地, 大楚中原三十万兵马,两面夹击,宋国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巨野登封战场,北线野战军最终还是攻破了登封大营,勉强护住颜面吧。 丁肆业那孙子,又捡漏了。 陈达开夜袭北野粮仓,正好赶上十八营在粮仓驻防。 传闻,丁不四夜里睡得正香,忽然听见打仗的呐喊声, 急急忙忙的穿甲,旅官却禀告他,是宋国杂兵。 第二天黎明,丁肆业得知是玄公将军陈达开,肠子都悔青了。 他一个旅官一个旅官的揍,大骂这些人都是榆木脑袋, 放陈达开进来啊!宋国大将来送死,这帮孙子还给别人赶走了。 ------------ “哈哈哈……好,好,好!蓝昭仪,朕今日开心,喜欢什么赶快提,明日可就不答应了。” “丁不四这个鸟东西,每次都能混到大功!” 皇城北部。 掖庭宫主殿。 圣武皇帝项济女人不多,最近梅皇后虽然张罗了一些才人、宫娥,但皇帝陛下基本也没去过。 如今,皇宫之中,最得宠的便是戏家出身的昭仪,蓝锦儿。 圣武皇帝甚至想把蓝昭仪提为贤妃,可此举遭到了霍太后的激烈反对。 自古贵淑德贤四妃,那都是用来笼络大族,稳固江山的手段,岂能立一个戏子。 这件事,不仅霍太后反对,梅皇后跟宗人府都反对,项济也只能作罢。 皇宫之中,嫔妃虽然争奇斗艳,有可能存在一些小心机。 但最终的地位,是由实力决定的。 就像汉代的窦太后、卫皇后,唐代的窦氏、长孙皇后。 她们能坐这个位置,其根本原因,是她们的力量很强。 如今大楚圣武一朝,梅清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赵贵妃则是毫无疑问的第二人,建安军周云东征,赵家出粮八万石。 八万石?! 那是八万军队,算上民夫徭役消耗,足足两个月的军粮。 入洛阳后,赵家族人盘踞在白口渡,如今粮草丰足,兵马近万,属于实打实的豪强外戚。 这种情况,宫里那个女子想找死,才敢去算计她们。 至于像某频上,寥寥几语,就斗倒一个皇后, 那一般来说,只要这个女人敢开口,马上就可以死了。 不一般来说,定个挑乱皇室、敌国奸细之类的罪名,可能就上升到九族高度了。 掖庭宫蓝昭仪尽管得宠无比,但就算刮风下雪,给三宫请安这事,她一天也不敢落下。 大殿漆木透着淡淡的人影,三丈白狼皮木榻之上, 圣武皇帝心情极好,搂着腰如细枝的蓝大家,一起观看好兄弟的信件。 蓝锦儿乖巧的趴在项济胸口,美眸异色一闪而过。 赵王赢了! 赵王又在不利的条件下,毫无悬念的赢得了胜利。 蓝锦儿还在小戏班压腿的时候,她就听过大楚最强的英雄,是上官虎跟书生了然。 他们一介庶民出身,短短几十年,战功赫赫,成就一方上柱国。 可这样的对手,在赵王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前段时间,蓝锦儿很清楚,洛阳朝廷一直处于阴霾之中。 圣武皇帝心情烦躁,甚至夜不能寐。 传闻,北线战场,孟百川总和跟杨猛、王武闹矛盾, 宋国大军实力犹在,战事打的很差。 两淮战场,因为摊丁入亩之事,赵王的军队陷入泥潭, 两万本部控制十几万军心浮动的兵马,大伙都觉得,赵王可能压力很大了。 战事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尽管武川豪杰是常胜将军,但周云的赢面,好像很小。 后来北海郡叛乱爆发,朝堂之上,一片悲歌。 圣武皇帝项济就躲在大榻上,躺在蓝大家怀里,几日未食,只喝了点米粥果腹。 乾政殿里,右丞相崔中书,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套国策。 中原大战若是溃败,就以阳城郡为边界, 守住汝州阳城前线,河洛地区积蓄力量。 数年后,再兴雄兵,平定中原。 靠着白狼皮,蓝昭仪将一枚剥好的马乳葡萄,用纤纤玉手喂到项济嘴里。 同时,蓝锦儿还假装开心的道。 “陛下,赵王真是大楚福将,这次灭国之功,陛下可要好好赏赐。” 闻言,项二愣子猛然陷入沉思, 他的眼睛里,闪过智慧的光芒,苦思冥想后,就是没头绪。 周老弟已经封了五郡之地,再封就会过头了。 官位也到顶了,拜上柱国大将军,封天宝大将军,世袭一字并肩王。 蓝昭仪说要赏,项济还真有点懵。 只是随后,圣武皇帝项济又反应过来了,他看着蓝美人,挥手指点江山道。 “朕跟周老弟,是为大楚庶民而战,大楚百年,才等到建安军这些英雄人物登场。” “朕要创前无古人之事,开天辟地!这个赏赐嘛……赏他夫人吧。” 白狼皮卧榻上,项济跟蓝大家分享了北疆的风风雨雨,艰难困苦。 从古至今,有一句话是不变的。 没有成功的苦难,都一文不值。 如今项济位登九五,昔日贫苦卑贱、斩棘披荆之事,自然都成了他辉煌的过去。 蓝大家一边带着崇拜的眼神倾听,一边还像个邻家妹妹,偶尔兴奋的拍手鼓掌。 “朕跟你说,什么狗屁权力之争!利益之争!朕跟周老弟早就有谋划了。” “到时候,朕跟赵王要建立一支大楚子弟兵,起于庶民,忠于庶民的大楚子弟兵。” “再普及教化,摊丁入亩,乡绅一体纳粮!把周边的什么高狗里、北狄、西羌的,都给灭了。让大楚蒸蒸日上,立千古未有之功业……” 白狼皮卧榻,蓝锦儿听的目瞪口呆, 原来宫里人算计的东西,都在北疆双雄的计划中。 但她捂着樱桃嘴的玉手,只稍稍愣了一息,随即立刻变为鼓掌,崇拜的道。 “这些千古奇谋,肯定都是陛下想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项二愣子吹牛打屁声,稍稍有些迟疑,他支支吾吾的道。 “这……这个,朕,都是朕想出来的,赵王润色了一下。” “蓝昭仪可不要说出去,毕竟赵王是朕的兄弟,要顾及他的颜面。” …… …… 第 440 章 马邑郡沃野镇 北疆。 野狐关一带。 寒风呼啸,旗帜潇潇。 三月初的东川大道上,覆盖了白皑皑的积雪。 清脆的驼铃,打破了塞外的宁静。 沃野镇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这种鬼天气,就算是加了足量油脂,铜钉巨木城门还是开启困难。 野狐关二十里外,有一庞大的城池,围绕着两座山峰建立。 忽然,东川大道上,传来战马的轰鸣声, 一支战旗如林,刀剑如海的军队, 从城池前,官道之上,奔腾而过。 “昂子,为何定襄还在增兵,这支兵马是山城的吧?” 沃野镇的石头汝墙后,关家主带着疑惑,询问赤虎李昂。 后者虎目闪过异色,良久后,才幽幽的道, “北疆少了五万精兵,压不住北狄人了,听说突厥国师萧成章,在阴山修筑城池,可能又要打仗了!” 马邑郡,沃野镇。 此刻已经大变样了,昔日的老城定为关家主的府邸。 新城墙是关塞萍高价请来的武川镇后营,主持建造。 他们规划了一座从平原商区,到连着山川脉络,囊括两座山峰的庞大山城。 此城建好之后,不仅能容纳数万人生活,内中还能放牛放羊, 沃野镇关家坐拥此山城,力量算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如此大型边镇,自然要通过北疆赵王府, 这事别人也许很难,但有全爷儿媳这个身份,虽有波折,最终定襄城还是盖印了。 武川镇老寨,老当家和铁坨子眉飞色舞,帮衬着说话, 贞娘子跟关塞萍谈好了条件,三十年内归关家,三十年后归北疆。 可这就是一个噱头,三十年可以改变多少事啊? 即使一切平稳,三十年后要收回,这座城池全是关家人,到时候会是皇帝的大难题。 修筑百年基业,自然银钱如流水。 八瞎子来过之后,甚至打趣道:赤虎这地方,可以多养活一支后营部队,甚好,甚好! 这座城池的耗费,将富裕的沃野镇关家,弄的财政拮据,上千关家子弟,过得抠抠搜搜。 这导致李昂跟着一起遭殃,关塞萍却干劲十足, 按二爷的说法,属于典型的向上攀登,没苦硬吃受罪型。 沃野镇,石头城道。 积雪覆盖了半尺石道,一路上,有很多穿着厚重冬衣的赵人, 沃野镇商贸发达,尤其是酒馆,算是北疆一绝。 李昂眉眼宽厚,今个身上特意披了一件貂皮袄子,看上去像个堡庄贵族。 只是内穿的黑色戎衣,瞬间掉了档次。 他手里抱着一个岁半的孩子,那孩子有些胆怯,看到人就往李昂怀里钻。 “说了今日要隆重,是带涛儿去拜师,你为何锦都不穿?” “这……这,一会还要干活,又要去关家兵营,穿那玩意还得走两趟。” 雪路上,关家主牙根痒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个子李昂, 想动手又怕扯坏衣物,这身行头可不便宜。 关家主穿了一件蜀中桑锦,锦衣绣了江南烟雨点缀, 这是顶尖秀女的手工,整体极为传神。 加上一件洁白无瑕的雪貂袍子,整个就是一关外贵女。 要是平日里,穿着布面甲和冬衣,关塞萍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一点心都没有,贞将军多重视定公子!武道师傅请的南华圣姑,文道师父是山东大儒,棋道师父是关中袁老,你就不替涛儿担心一下吗?” 担心? 担个球的心! 李昂在路上不停地逗弄孩子,胆小鬼乐呵呵的。 他想起了昔日在大青山,一群人端着破碗,就跟着大娘子和赵王后面跑, 那时候,哪有这些玩意,还不是一样长大了。 洛阳里的权贵倒是很重视拜师,可洛阳里,教出来的都是什么废物。 如今中原战场,还不得是北疆儿郎当主力。 赵王带着建安军,先后赢了王台村之战、东口县之战、两淮之战, 眼下,三十万大军合围宋国,马上就平定中原了。 打了一年多,也没看到大楚的这些洛阳名师子弟,有多厉害。 当然,这帮子人,见风使舵倒是挺厉害的。 李昂估计,事后分功劳,可能也挺厉害! “时代在变,北疆赵人以前吃不上饭,现在家家户户有余粮。” “整个五郡大兴教化,咱儿子停滞不前,那岂不是输别人一截?” 东川雪山,沃野镇,山城道路上。 十几个护卫默默的后退两步,互视几眼,不禁有些惆怅。 关家主就像个护雏的母鸡,一路上聒噪的不停,数落李昂根本不关心儿子。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刻,李昂觉得孔圣人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在儿子的教化问题上,关家主想如何就如何,李昂都随她。 毕竟,关塞萍对赤虎有大恩。 在他最黑暗的时光,在他瘫痪的这段时间,是关塞萍陪着他慢慢恢复。 她日复一日的带着李昂行走,就像婴儿学步一样, 每当赤虎有一点点进步,她就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这让李昂充满斗志,终于在野狐滩之战半年后,他恢复了行走。 李昂本以为后半生是幸福的,但始料未及的是,女人的变化太快了。 当初,野狐滩之战后,关家主恬不知耻的说,一辈子有他就够了。 自从去了一趟武川镇,见识了贞娘子的雄厚财力, 李昂觉得,这个女人已经走上了疯狂的道路。 沃野山城的东部,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堡楼。 堡楼是东城墙的尽头,此地部署了两百兵卒,北疆官府还在其中创办了一所幼学。 沃野镇不少孩童,都在此地读书学习。 山川之间,雪域漫漫, 城池炊烟缭绕,沃野东边书声朗朗。 一间好似教室的石头堡屋里,几十孩童摇头晃脑的读书。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学堂的教书先生,是个佝偻的老头, 老头的身上似乎有伤,孩童们隐隐约约的听过, 他以前是当兵的,还杀过北狄人。 “孩子们,你们要记住,北疆是所有人的北疆,是你们的父辈,打败北狄人后建立的。” “你们要好好珍惜岁月,学会一身本领,才对得起父辈的牺牲。” 这些个大道理,学堂里的孩童听的呼呼欲睡, 他们只关心,什么时候下堂,他们要去后山玩。 可老先生却一副学究做派,孜孜不倦,摇头晃脑的说着这些哲学。 某一刻,老先生看见了屋外的两个贵人, 他慈祥的脸上,带着笑容道。 “孩子们,今天放课早,回去吧!” --------------- 沃野镇,堡屋学堂。 榆木桌子上,堆放的是关家主带来的束脩。 几条腊肉、一罐豚油、还有几吊大楚通宝, 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孩子的束脩,老头很喜欢。 当然,老先生最开心的,是有一坛清河醉。 学堂里,孩童们早就欢呼着,一窝蜂的跑了。 老先生在给沃野镇的少主,耐心的摸骨, 一个武者的强弱,大部分在出生时就确定了大半。 似北疆赵王那种不合理现象,是很罕见的。 所以,学堂里,老人家摸的很仔细,害怕出现纰漏。 李昂曾经是顶级大将,他眼神尖锐,已经知道答案了,遂故意岔开话题道。 “梅先生,你这些北疆大道理,孩童也学不会,何苦孜孜不倦的教导?” “嘿嘿……”木凳上,认真摸着这个胆怯的小孩,梅朝远笑道,“潜移默化!他们多听听,是非观就形成了,这是很重要的。” “至于那些大道理,知道就行,几个人能真正明白。” 某一刻,似乎感觉到了关家主的焦躁,梅朝远不得不开口了。 “这个孩子,根骨还……还不错。不算……很厉害,但也还行。” 梅朝远敷衍的话,骗不了关家主。 其实答案,关塞萍早就知道了,沃野镇乃是将门,能看根骨的人多的是。 只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一个母亲,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伤心的将孩子抱在怀里,眼眶含泪的摇晃孩子,嘴里喃喃的道, “都怪母亲,是母亲不好,以前受过重伤,害了涛儿。” 学堂里,李昂面色暗淡,默默的靠上去,抱着她们母子。 关家女心痛,对赤虎来说,就是最大的煎熬, 些许插曲,并不影响今天的事情。 片刻之后,拜师仪式开始了, 有这个关家弟子,梅朝远还是很开心的。 他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梅朝远唯一的名贵之物。 那日地牢之后,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苟活着, 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周云在屋门负手而立,看了他几眼,就走了。 后来,李昂知道他在沃野镇的流民队伍里,遂请他来当了教书先生。 毕竟梅朝远就算一身武艺没了,文魁郎当个教书人,还是足够的。 --------------- 沃野堡楼,北风呼啸。 梅超远在逐一收集孩子们的功课,他要了解每个孩童的天资,因材施教。 某一刻,梅朝远一边佝偻干活,一边开口道,“听说中原大战快要结束了,你不打算回军队。” 赤虎小心的将带来的束脩分类,肉挂好,豚油放实在。 良久之后,他才悻悻的道。 “野猪干的挺好,咱回去跟他抢吗?昂已经走了,就不回去了。” “如今武川镇,人才济济,不差昂一个。” 干完了束脩的事情后,李昂拿过扫帚,来都来了,替梅朝远打扫一下。 佝偻的老人在旧桌子间踱步,忽然,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听说,孟百川攻宋不利,是丁肆业保住了北线军队的颜面。” 闻言,清扫后堂的李昂,随意的说道。 “好像是,丁肆业的十八营其实挺强的,那会山河破碎,来会盟的楚人,个顶个的心思纯正,他们还有后发优势。” “又经历了楚兴城血战,其实建安军步营里,除了杨延,昂觉得是他最强。” 十八营确实有优势,这个编制在最后, 他们成军的时候,兵器、甲胄、后勤等等已经很成熟了。 忽然,堡屋窗口,一阵北风呼啸,带起雪花。 梅太师眼里闪过异色,神神叨叨的道。 “你说,北线军打的过南线军吗?” “啊……梅先生,没听清楚。” “没听清就算了,关家的兵马,应该要去定襄了吧!” …… …… 第 441 章 宋国异变 河南道。 开封郡。 暮春三月,本该是草长莺飞之时, 可繁华的河南开封,却是一片萧条与没落。 宋国战败了,亡国危机,就在眼前。 巨大的城郭外,渐渐出现海洋般的朱红旗帜,一座座大营拔地而起, 黄河涛涛古城外,楚军营帐宛如阴云,叠叠不尽。 历经数年的楚宋之战,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 开封城十五里外,平原官道。 北野二十几万大军,自然是分多支部队进入开封。 先去的,都不是精锐,说白了,没什么份量。 如最近才来的洛阳宗族兵马,二线郡兵等等。 平原之上,三条延绵不绝的长龙,浩浩荡荡地向东推进, 旌旗蔽日,长戈如霜,铁蹄震天。 这些兵马,不仅极为雄壮,还物资丰盛,几乎都有大量的马匹、牛、驼等牲畜。 官道之上,无数马蹄尘土飞扬, 军号嘹亮下,楚军肉眼可见的士气高昂,肃杀之气勃勃。 北线军的后方,旗帜连绵。 无数辎重车碾过官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吉嘎吉’之声, 这些都是辅兵、后营人手,他们面带笑容,交头接耳,部队军纪散慢很多。 忽然,骑在枣红马上,吹牛打屁的后营队官,余光瞄见几里外有异常。 他眯着眼睛注目而去,好像是一支兵马进入了村庄。 这是哪支兵马?无法无天? 十七斩二十三法,军队所过之处,与民秋毫无犯。 这是赤裸裸的触犯军规。 队官略微思索,冷眼挥手,大声吼叫,“队伍继续前进,辅营骑兵,跟老子过去看看。” 马蹄踏土,烟尘滚滚, 二十余身覆甲胄、手持长矛刀盾的骑兵,离开了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青石村! 本是开封郡富裕之地。 只是战乱了几年,原住民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 现在住着的,大概率是宋国后期安排的庶民。 北野辅营骑兵,虽然不是正编, 但长期打仗,基本能力还是有的。 二十个将士,没有一股脑进入,分成三个梯队, 鼠头猪肚龙尾,缓缓策马进入村庄。 几百步外,村道里,此刻正在上演兵过如匪之事。 很多身穿旧黄衣的百姓,背着包袱被驱赶到一起。 几十个身覆楚国制式甲胄的兵卒,眼中带着邪光,狂笑着打量他们。 此情此景,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这是要发生兵害啊。 这些宋国子民,跪伏一片,哭泣不止,纷纷将财物拿出来。 甚至有些村民,为了活命,不择手段。 将各家抹了黑灰的女子全部找出来,希望用女人换他们一条命。 “军爷,放了我们吧!杀了我们也没用啊!” “各位菩萨,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走……” “楚军不杀庶民,楚军不杀庶民啊……” 哭喊声、哀求声,此起彼伏。 可洛阳来的百人将王麻子,却是一脸戏谑,兴奋的看着这些贱民求饶。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哀嚎的越惨,王麻子就越舒坦。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洛阳痞子,在洛阳里,到处都是爷,天天点头哈腰。 如今圣武皇帝当道,官吏大治了,河洛地区,杀良冒功谁也不敢。 可这是开封战场,折磨宋人,王麻子还是敢的。 正当手下示意,钱财拿完,可以动手时, 村里忽然响起马蹄声,一支身覆楚甲的骑兵,策马而来。 “你们是哪支部队,竟敢在此勒索钱财,残害百姓。” 来者不善?! 王麻子跟几个兵头互视一眼,皆是眉头紧皱。 对方来势汹汹,可他们轻蔑看着,并不放在眼里。 他们是兵部直属的楚军,地位自然高于地方军队。 王麻子很会争斗,又是地痞流氓出身,口舌锐利, “本将王陂,奉兵部侍郎户安国卢大人之命,追杀太平道余孽!” 果然,扯虎皮拉大旗是有用的, 此话一出。几个北疆的后营兵,立刻气势矮了半截。 他们二十余骑,马蹄清脆,围着这伙兵马打转, 黄土飞溅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敢拿主意。 王麻子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帮人是个雏。 可来硬的,他还真不敢。 这伙人刀盾长矛,甚至有一具弓弩,看着挺骁勇的。 自己兵什么货色,王麻子清楚,那是一碰就碎。 黄土村道上,王麻子露出凶恶之色,对北方行了一礼,鼻孔朝天道, “卢大人之事,乃圣武皇帝之事,你们是哪支部队,敢管的如此宽。” 兵部是兵卒的长官,兵部侍郎可是兵部顶天的人物, 队官环顾一圈,无奈叹息一声, 可北疆兵马,见不得黑暗,他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警告:不准杀人,否则拿了你们脑袋。 随后,他挥挥手,叫弟兄们撤了。 -------------- 开封城外十里。 北线野战军大营。 军人的特点很明显,热血,不服输,爱比较。 自从有消息说,南线帅营修的跟行宫一样, 北线后营一听,打仗不行,筑营还能输? 这是一座占地巨大的营房,前后正方一百步,全部围上栅栏。 中间帅营占地十丈,光地台就一丈高,门口建了八级木质台阶。 帅帐内中宽阔,可容纳上百人,那是气势雄浑。 此刻,台阶旁边,火头营正在忙碌,六个烤架一字排开。 最靠近台阶的位置,有个身覆统领甲胄,头盔不带的雄壮汉子, 正一边哼着戏曲,一边享受烹饪。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而听得城外乱纷纷……” “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 正当丁不四手上动作不停,兴奋的唱戏时, 忽然,一声咆哮从帅帐里传出, 紧接着,两个后营队官模样的人,连滚带爬下了台阶。 帅台之上,军师刘庶很愤怒,军令直接甩在黄土上,怒斥两个队官道, “没见过你们这种废物,军规谁敢犯,你们大胆抓,出什么事,老子兜着。” 丁肆业跟两个火头兵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军师吃火油弹了?脾气这么大。 猛地看见刘庶望向这里,三人吓得赶紧低下头颅。 看着帅台上,军师刘庶叹息一声,进了营帐后, 两个火头兵,确定台阶没人,才敢小声嘀咕。 “军师最近很生气,好像新来的部队,军纪不好。” “咋个回事嘛!仗都打赢了,开封郡又增兵五六万?” 闻言,丁肆业不屑的冷笑,嗤之以鼻道,“权贵子弟来镀金咯!不关咱们的事,打完这一仗,老子就告老还乡。” “你说……咱要是在定襄楼旁边,开个楚兴楼,能不能压死铁牛。” 楚兴楼?还特么开定襄楼旁边? 两个火头兵不禁额头一阵黑线,无法理解。 他们默契的不答,麻利的继续烤肉。 抢别人生意的见多了,抢兄弟生意的,还是第一次见。 帅帐前,台阶旁。 丁肆业越说越兴奋,自从铁牛在定襄楼修行一年后,厨艺大进。 他羡慕的很,也想在厨道上,如牛娃子一般,来个突飞猛进。 “你一个四品大将,搁这烤羊排?宗族兵们连连攻城数日,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台阶上,玄武将军孟百川扶着木栏,身体前倾,气急败坏的数落丁肆业。 闻言,楚兴英雄丁不四愣愣的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孟百川。 “孟将军,你如今定力这么差?难怪老兄弟们不服你!” “那些个权贵少爷,若是能攻下开封城,老子‘丁不四’三个字倒过来写。” 丁肆业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孟百川的痛处, 杨猛、王武最近也用这个当借口,不服他这个老大哥了。 对的,借口!至少在孟百川看来,都是借口。 台阶上,护栏后,正当孟将军要发作之际, 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砰砰砰’快速上了台阶,进入帅帐。 营门前,丁肆业跟孟百川惊疑的互视一眼, 赶紧起身,也跟了过去。 帅帐里,身覆儒甲的刘庶,极力挺拔身体, 可自身单薄,加上气质猥琐,颇有一股贼兵统帅的味道。 他摊开楚册,三个脑袋在他后面,凑近了些,一同观看。 “开封城储进良软禁其父,道圣储梁呕血,时日无多。” “人公将军黄重,离开宋国,不知所踪。” …… …… 第 442 章 最后的道圣 开封城。 宋国道圣君府。 昔日辉煌的太平道圣地,如今很多地方都长草了。 宋国道圣大殿,三清法相依旧庄严,但却少了往日的威势。 大殿正中,有一块数丈的大蒲团, 仙风道骨的储梁早已不见,如今只是一个瘦若皮包骨的老人。 十几个身覆黄衣的教徒,跪伏着哭泣,两名护道兵头,小心翼翼拿来药碗。 道圣殿虽然宏伟巨大,但却充斥着刺鼻的草药味,跟一股腐朽的气息。 “圣人……圣人,你不能放弃啊!太平道不能没有你。” 枯萎的老人,伸起干瘪的手,阻止了护道兵头喂药。 面对信徒的哭泣,道圣储梁轻轻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有气无力的道。 “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太平道国已经腐朽,老道也该跟着腐化了……” “储贯,人难免一死,莫要为老道伤心。” 生命的最后时刻,储梁感到无尽的悲哀,他修的是众生道。 他于黄河大水中,挽救无数生灵,建立太平道国,要成就黄天世界。 可他错了,错的离谱。 原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权贵是那样,庶民也是那样。 太平道建立大宋后,离黄天世界越来越远。 小将官们霸着兵权,损公填私,贪墨田亩。 大将军们更是光明正大,掳掠民女,以饱淫乐。 储梁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昔日一身正气的道徒,最终都变成了恶鬼。 龙虎道门储梁,本已众生道大成,一身道法鬼神莫测。 可宋国王台村输了,为了挽救黄天世界的最后希望。 储梁呕心沥血,家家户户的请求,让他们出兵出粮,为宋国续命。 他向道民保证,一定会改变宋国的恶疾,让宋国回归正道。 可惜,他错了! 铁人王回到开封后,见酒楼卖唱女楚楚动人,遂当屋淫乐。 储梁下令捉拿,但天公将军储进良, 他的亲儿子,将地公将军放了,还将道圣储梁软禁。 他不敢相信,从小立志匡扶正义的储进良,竟然变成了恶魔。 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储进良,竟然联络了异族,那是异族啊! 宋国坚守中原,拖住楚军雄兵,希望异族出兵解救,事后割让并州道跟河北道。 储梁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自己教出的儿子,竟然出卖民族。 悲愤交加下,众生道反噬, 储梁一生救人太多,早已透支天机, 如今修为尽散,自然油尽灯枯。 可生命的流逝,并不让他难过。 储梁难过的是,无法为天下苍生打造黄天世界。 他原本以为项楚是原凶,推翻暴楚,就能建立新世界。 但此刻,他迷茫了,他找不到元凶是谁。 额头远方的三清法相似乎越来越迷离,越来越模糊。 突然,大殿里好像没了声音,寂静的可怕。 储梁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藏在黑暗中的人。 “嘿嘿……二师兄?是你吗?来看临死的我了。” 见到二师兄的那一刻,储梁的天机遮蔽自动解除。 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二师兄,那是一个惊才绝艳的道人。 可师父喜爱玄真,在道门宗主一事上偏袒了对方, 这让二师兄不忿,最终道门两圣相残。 道圣殿里,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储梁,众生道本就是错的,众生成为权贵后,比权贵更可怕。” “所以,道门神通,只能是帝王道。” “帝王成,则众生成,帝王败,则众生败。” 蒲团之上,药石无救,哀莫大于心死的储梁,喃喃的思索二师兄的话。 良久之后,他第一次肯定了,昔日嗤之以鼻的东西。 他一直信奉孟子之言,相信君为轻,民为重, 但这一次,他动摇了。 某一刻,储梁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声音微小道。 “所以,你为了证道,将北疆的政策跟摊丁入亩送给我们?就是想看老道的失败吗?” 三清法相前,十几个太平道信徒仿佛被定住了,僵硬不动。 阴影中的道人叹息一声,无奈的道。 “师弟,某一介道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政策的厉害?要是会用,某不就自己当皇帝了?” “不……不是你?”储梁眼神带着恐惧,想抬头,却抬不起来。 蒲团之上,储梁呼吸急促起来,他强行调动气息,手指有节奏的律动。 下一刻,储梁笑了,笑的痴狂。 “祖龙重启之像!祖龙重启之像啊……” “他利用宋国摊丁入亩,他在利用宋国……” “二师兄,老道忽然想通一个关节,武川镇龙气鼎盛,自是能排除万难,你吃的下吗?” 三清法相前,一代道圣储梁,在气机爆发后,嘴巴微张,渐渐没了声响。 烛火阴影中,石板之上,黑衣道人驻足良久。 某一刻,他似乎下定决心,转身欲走。 他的身体随着气息流动,渐渐生出黑发,骨头咔咔作响,竟然变短,身高矮了一大截。 “储梁,天下的高度,是强者决定的!” “老道早有同盟,此国运,某吃定了。” -------------- 徐州城。 上官府水榭小院。 长满荒草的花园里,两员骁勇之将正在拼杀。 此二者皆是武艺高强之辈,一人身形巨硕,使得一杆虎雕两刃刀。 另一人气息浑厚,自信从容,使得一杆青铜长槊。 荒草地上,劲风四起,火星四溅,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侯莫陈崇手里的青铜长槊,不仅是重兵器,还被他使得出神入化。 此刻,上官定方被死死压制。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手一搏,浑身气血沸腾,劲风呼啸,一刀刺来。 可武川后营子弟,嘴角冷笑,单脚踢槊,陡然加速,自下而上挑起两刃刀。 随后,抓住机会,转身一脚,正中上官定方的护心镜。 “砰!!” 上官家的猛将被一脚踹翻,他虽口中含血,却牙关紧咬, 摔倒后,他就企图反击再打。 可上官定方刚一动身,一柄青铜长槊,寒芒闪闪,抵着他的喉咙。 阳光刺眼,一位身覆玄甲的雄壮将军,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上官定方,冷哼道。 “打不赢上官虎,还打不赢你?老子真不知道你在嚣张什么?” “赶紧滚,雪娘子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荒草地上,高大的上官定方被两个族中兄弟,小心翼翼的从侯莫陈崇的青铜长槊下拉出来。 少年大将怒视十七营统领,虽然战败,他眼里却写满了不服。 以前他认为上官将军天下无敌,自己差一点,如今才知道,天下高手太多了。 可他并不害怕,反而斗志昂扬,热血沸腾, 总有一天,他要全部超过去。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以大欺小啊。” 小谢主屋,草坡之上。 一位穿着锦服戎衣,肤如凝脂,带着婴儿肥的俏皮女子,双手叉腰,为自家族人打抱不平。 上官若雪气鼓鼓的走下来,指着上官定方,怒视侯莫陈崇道。 “他才十九岁,你这样的大将军,去欺负他,合适吗?” “末……末将只有十八岁。” “你,你,”上官若雪水灵灵的美眸闪过窘迫,支支吾吾的道,“长……长的真老,问你年龄了吗?十八岁就打了几年仗,你骄傲啊?” 徐州水榭,小院前方。 上官若雪气势汹汹,站在侯莫陈崇前面撒气,后者只敢悻悻的低头,连反驳都不去做。 这令上官家的族人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 本以为上官若雪被软禁,该是水深火热。 此情此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武川镇的主人呢。 见到上官若雪待遇如此好,他们也就放心了,跟宗族长问安一声, 不到片刻,消失在水榭院子。 荒草坡地,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杂草遍地。 随风而动的青丝,遮挡了上官若雪水灵灵的眼睛。 下一刻,上官家主忽然咬了一下嘴唇,大声道。 “侯将军,本小姐有事要说,叫周云来。” 有事?她能有什么事? 侯莫陈崇又不傻,这会赵王正忙着呢,他自然是不会听从。 十七营统领行了楚礼,低头道,“雪娘子,我姓侯莫陈。另外两淮初定,百废待兴,赵王日理万机……” 一块雕刻着山川河流的黄铜令牌,被上官若雪随意的拿在手里摇晃。 侯莫陈崇等十几个护卫一看清,立刻半跪下,恭敬的行了军礼。 “这么厉害?!”上官若雪吓了一跳,赵王给的令牌档次还挺高的。 “侯将军,这会可以给本小姐叫赵王了吗?” 荒草地上,侯莫陈崇行礼道,“末将尊令,只是雪娘子,见面总得给个理由!” 上官若雪大眼汪汪,俏皮的道,“本小姐被软禁,心情不好,要周云来看看!” 心情不好?! 望着气势汹汹离去的上官若雪,侯莫陈崇跟几个兄弟互视几眼,不禁一阵惊愕。 这个心情不好,要是帮她禀报赵王。就有没有可能,会被主公打出来? 大伙为难之际,某个讲武堂的子弟,无奈摇头,眼睛眯着说, “妈的,心情不好也叫,这娘皮,脸还真大!” 同伴的调侃侯莫陈崇没有理会,他在思索另一件事, 下一刻,侯莫陈崇拍着吊儿郎当的武川子弟道,“本将军,突然想到一件恐怖的事情,大飞,你话多,你去禀告吧。” 荒草地上,讲武堂子弟李大飞:“……?” …… …… 第 443 章 春风卧晓 “春风卧晓枝,遥看一株雪。” “碧路过孤人,若影长相思!” “诗写的不错嘛!周云。” “姐姐,还有呢!你接着啊,‘周云,你说过要跟着我,还算数吗?’” “算……永远都算。” 徐州城。 府衙后堂廊庑。 披坚执锐的武川镇铁甲,面容严肃,护卫大楚赵王在此理政, 可他们拦得住敌人,拦不了李娘子跟李贞。 此刻,小台书案, 周云斜着眼,一边批看各地奏书,一边瞅着这两位无聊的夫人。 李娘子摇着鸳鸯手帕,跟李贞一左一右,一唱一喝,疯狂宣泄心中的醋意。 青石地板上,端庄大气的李娘子,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但周云怎么瞧怎么慌,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公务堆积的府衙廊屋里,一道阴阳怪气、带着低哼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当家还以为这块手帕呢,是相公母亲之物,这才宝贵的很,万万没想到,这是某人的定情信物。” “这诗啊!原本还以为是给我写的呢,没想到是若雪呢!” “难怪以前在大青山,这个不愿意,那个不情愿,原来是本将,棒打鸳鸯……” 李娘子斜眼看着周云,脸对着贞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喋喋不休。 某一刻,大楚赵王的思绪被影响了,批改奏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一拍。 周云忍不了了,他深呼吸,长叹一声,用笔将兵部侍郎卢安国的事情划上批注。 随后,起身望着醋坛子打翻的李娘子,怒斥道,“你有完没完?都说了,上官若雪是来稳定上官族兵的。” “这支兵马起自吐谷浑高原,北疆体系下,会成为一支骁勇善战的主力,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说完这些,也不管李娘子回不回应。 大楚赵王心情烦闷,对着门口一声大喝,“传令兵进来,命兵部侍郎卢安国跪着来徐州,三日不到,把他人头给本王摘了。” 府衙后堂,护卫们都被吓了一激灵,传令兵小心的接过了赵王令,撒腿就跑。 可周云的装腔作势,吓吓别人可以,想吓李娘子跟李贞,那是办不到的。 她们跟周云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早已知晓相公最珍惜的,是她们两个。 果然,府衙后堂,李娘子依旧气势不减,大楚赵王却偃旗息鼓了。 “本当家就是想不通,咱们两姐妹陪相公风风雨雨,怎么她一来,就跟贞妹妹平起平坐了?” “贞妹妹多大的功劳!帮相公从五峰山逃出来,上战场,干后勤,把相公照顾的……” 一身锈花锦布甲的李娘子,话还没说完,周云便伸手阻止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又没碍着你,贞丫头都没说话,你搁这多管闲事?” “再说一次,本王没纳她,也没碰过她,本王心里只有你们两个。” “就算对上官若雪有想法,也是你相公的问题,不关本王的事。” 周云的狡辩,两位娘子鬼都不信。 红甲丽人上前一步,疑惑的道,“本将的相公不就是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周云刚想解释,贞丫头倒是贴心,上来拉住李娘子道,“周郎的意思是,他做相公的时候,是有私心的。他做赵王时候,都是为国为民。” 如此说法,周云觉得也行,可他甚至来不及高兴,贞丫头就话锋一转道。 “那就是不管私心公心,他都有这个想法!” 堂屋里,李娘子依旧唠叨个不停, 尤其是提到手帕,她就窝火,这些年一直珍藏着,原来是把刀子。 说着说着,贞丫头也加入战局,还扯到了成莹跟丁秀青。 她说宁可接受成莹公主,丁秀青将军,也比这素不相识,但却份量极重的人舒服。 有这两个醋坛子,周云算是明白了,今日上午别想干活。 案台后方,赵王假意生气,指着两位夫人,发自内心的表示, 北狄未灭,何以为家! 高句丽、西突厥虎视眈眈,大楚赵王,焉能儿女情长。 就算有那么一点点意思,那也是草包周云的事,跟本王没关系。 至于成莹公主,就一直在躲着周云。 周云也不敢接近她,他也很怕伤害了脆弱的成莹。 丁秀青那绝对是霸王硬上弓,野狐滩之战后,山林分别的最后一天夜里,丁秀青来了。 龙象之力的丁将军,宗师对九品,周云是真打不过。 当然了,话说回来,周云也从不否认丁秀青。 只是丁秀青不愿意来赵王府,她在意身上的厄运,不想害了李娘子、贞丫头这些姐妹。 “真好笑!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按相公的说法,上官若雪生个世子,那上官家的兵卒不是更有盼头。” “兴许将来还能得到一块封地,那他们打仗更拼命啊。” 听着李娘子一针见血的分析,周云不禁啧啧称奇的道。 “本王发现,娘子生气的时候,思路清晰,智商极高!” “是……是吗?也没有啦。”李娘子其实很好哄骗,要不然草包周云也骗不到。 可这边李娘子才羞答答的不好意思,贞丫头就出来坏事了, 她对着好姐姐解释几句,后者才知道,周云在讥讽她。 府衙后堂,老旧的大屋里。 正当李娘子咬牙切齿,欲要大发雷霆之怒时, 一个不合时宜,犹犹豫豫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 李娘子打眼一瞧,看清来人,不禁脸色变了。 难道有人去找上官若雪麻烦,那可是大事! 她虽然看不惯相公跟那个什么先贵妃不清不楚,但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这些兵马可是去雁门郡,那是赵地。 增强的是武川镇的实力,这个时间点,上官若雪是真的重要。 昔日讲武堂的话痨,执戟郎中李大飞,见堂中剑拔弩张, 不禁喉结动了动,他摸着后脑,悻悻的道。 “那个……走,走错地方了,小的这就离去。” “站住!”周云尚未开口,李娘子便秀脸严肃道, “你当本将傻?从城北走错到城南?说,上官若雪怎么了?”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李大飞无奈的行了楚礼,心中默哀一声:大娘子,何苦呢? 既然家主有命,他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说出来。 “雪娘子说,她心情不好,要主公过去陪她!” 堂屋里,忽然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李娘子拳头紧握,嘎吱作响,美眸中全是杀气。 赵王周云处理政务,连她都不敢随意打扰,这个上官若雪,还真是恃宠而骄。 “哼哼!老虎不发威,她当我是病猫?” “小绿,过去帮雪娘子,治治心情!” 案台上,周云跟贞丫头互视一眼,‘别太过分’还没说出来,就被李娘子瞪了回去。 “干好你的国家大事,后宅之地,老娘说了算!” ----------- 徐州城北。 水榭小院。 一尘不染的漆木大屋中,小绿身着霓裳,气势汹汹而立。 她眼神带着轻蔑,也带着嫉妒, 仔细打量眼前的上官家主,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确实有魅力。 肌肤如雪,珠圆玉润,但却脸不显胖,属于恰到好处的那种。 加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女孩。 这种女人就是魔鬼,掳虐人心的魔鬼。 不过,她就是再横,今个小绿也得给这个女人颜色瞧瞧。 李娘子的丫鬟趾高气昂,鼻孔朝天, 秀鞋在漆木上踱步,俯视上官若雪,冷哼道。 “这是大娘子赏给你的,这是锦衣锁子甲,这件是山文精甲。” “这个就厉害了!乃是一柄精铁短剑,削铁如泥。听说雪娘子喜欢抹脖子,这柄剑只要轻轻一下,立马结束痛苦。” 打从这个穿着绿衣的武川女子一进屋, 上官若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十九岁进宫,‘宫斗’的宫字,是哪里来的,她还能不清楚。 只见上官若雪嘴角含笑,轻轻抚摸六个健妇带来的甲胄, 她不禁心中感叹,真是好东西,难怪武川镇战无不胜,原来器械如此精良。 但可惜了,这些都是黑色的,她上官若雪要穿红。 下一刻,上官家主大眼一寒,拿出令牌,冷视小绿道。 “不好意思,这位丫鬟,本小姐有赵王令牌。” 上官若雪本以为,对面的丫鬟会方寸大乱,没想到对方竟然嘲讽的笑了。 “这不是赵王的令牌,这是大娘子的令牌,赵王那块早就不知所踪了。” “见令牌如见大娘子,但现在令牌和本主冲突,自然以本主为尊。” 这是李娘子的令牌?! 闻言,上官若雪不禁一愣,她拉回令牌仔细看了看, 果然,山川河流的武川镇边缘,雕刻了凤凰,这明显就是一块女子之令。 水榭大屋,漆木地板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缠绕在上官若雪的心头, 她好像捡到了一样珍贵的东西,好像找到了一个连心的人,但那个人马上又失去了。 她眼眸低垂,踉跄的后退几步,自嘲的冷笑,嘴里喃喃道。 “本以为是独一无二,没想到,只是他发的一块令牌,还不是最好的那块!” 屋内的人,似乎流转的很快,声音杂乱,上官若雪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她好像回到了当年入宫的时候,当初玉霞宫好像也是这么嘈杂。 她又变成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孤单的坐在深宫大院里,独自垂泪。 忽然,屋内的画面清晰了,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上官若雪的思绪。 “叫你呢,叫你呢!上官若雪!娘子军,她再假装迟疑,上去扒了她的红衣,换上黑的。” 大屋卧榻前,上官若雪眼眸猛然睁大,一把抓住健妇的手, 后者见状,低头退去,毕竟是主人,她们不敢犯上。 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绿衣丫鬟,上官若雪嘴角冷笑, 下一刻,她将令牌再次抬起,“李娘子赏本小姐的物件都是珍品,尊贵之物,你看不见吗?”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身份!这是小绿最敏感的事。 说她是丫鬟,可她出自大青山,又是李义的亲姐姐,地位远高于下人。 说她是夫人,那又远远够不到,她不是没尝试过, 但周云厌恶的眼神,让她不敢靠近。 水榭大屋,上官若雪侮辱了小绿, 在大娘子令牌下,小绿不得不给她低头认错。 随后,上官若雪更是故意支走健妇, 要求她恭恭敬敬的帮上官家主,更换衣甲。 拍拍胸前,带着弧度的轻薄精铁护甲, 上官若雪开心的笑了,除了颜色之外,这套甲胄,简直是女甲极品。 兴许是心情好,上官若雪不再折磨小绿了,她嘴角一笑,几乎贴着小绿的脸道。 “你的胭脂,真难看!以后别去那家买了。” “哈哈……哈哈!” 徐州城北,水榭小院。 在上官若雪得意的笑声中,小绿委屈的擦着眼泪,带着健妇们离去了。 …… …… 第 444 章 泰山郡卧牛村 河南道。 泰山郡。 四月之初,林山县卧牛村耕地里,一片繁忙。 晨雾还未散尽,田间地头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老农张德福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犁把,生怕角度不对,坏了农具。 这是一头老黄牛,最先是太平道储梁发给他们的,是老张家最大的财富。 可好梦易醒,储梁没了,宋国眼看也要亡了。 楚军三月进入泰山郡,村里人都很慌乱。 可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了,也没见有人来没收宋国发的农具跟牲畜。 田地里,这头唯一牲口,此刻正喘着粗气,似乎力不从心了。 这头牛跟老张一样,也老了,它拉着沉重的犁铧,在田垄间缓慢前行。 “老伙计,再加把劲,等会就休息了。” 张德福抹了把额头的汗,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 几年前这个时候,泰山郡一片萧条,历经水灾、人祸,那是一片惨淡。 好在太平道的努力下,如今生机勃勃了。 可惜啊,好人不长命,这太平道一直牛皮哄哄,竟然打不赢楚国赵王。 可回来的农家子弟说,还真不是太平道不行,是楚国英雄太多。 王台村之战! 那楚军是真厉害,与宋军从清晨激战到半夜, 箭矢如雨,杀声震天,尸山血海。 他亲眼看见隔壁村王老汉的儿子,被兵卒裹挟,冲入兵阵海洋里。 等他找到时,肩膀中了流矢,倒在一片血泊中。 “这个王台村不是输了,你咋个还能打扫战场?” “就是,尽知道吹牛,楚军难道瞎了?看不见一个宋兵。” 面对这种质疑,农家断手的子弟,只是悻悻笑着,不好说话。 他能告诉树底下的村民,小爷打扫战场的时候,是楚军的俘虏吗? 山坡树林边,田耕尽头的老农人,有说有笑。 忽然,他们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马蹄的脆响。 张德福等人不禁手脚打哆嗦,急忙躲到林子深处。 只有经历过战乱的人,才知道这种声音的可怕。 他们躲在树后面,小心探出脑袋,眯着眼睛望去, 只见耕田上,戴着斗笠的老村长,一路吆喝,叫田里人下山,官兵来造册了。 一队身着精甲的士兵,跟着一位儒生模样的官员,远远的,正沿着田埂走来。 “下去吧,下去吧,是楚军。没事的。” 断手的农家子弟,对楚军很信任,跳下杂草丛生的林子地,带头下山了, “是楚军啊!”张德福心揪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看着老家伙们都陆陆续续的下去了,他也就随波逐流的跟着。 前方田耕中央,楚国兵卒们架起了凳子跟桌子, 几十个农户拿着锄头箩筐,一窝蜂围着看造册。 此情此景,老张不禁心中鄙视:这帮狗东西,造个册还怕吃亏,小肚鸡肠。 “张春福,家中四口人,田地只有七亩,田地不够啊,过段时间补给你。” “张有福,家中独老,你这个要去县城造个册,每月有米五斤,油一小罐。” …… 这听着听着,村民们互相打量,不禁目瞪口呆,一个个都迷糊了。 狗日的,还有这好事,那还躲个球啊! 田埂上,村里人疯狂了,大伙争先恐后,一个个都要抢着先办。 农家思维里,这好处肯定是有限的,后面的人指不定就没了。 这会田埂泥巴地,别说张家村都是老表,就特么亲兄弟都要打一架。 “肃静!” 一声兵卒怒吼,打破僵局。 长矛刀盾面前,这些个泰山农户,只能乖乖的在田埂上排成长蛇。 木桌前,老村长斗笠挂在背后,不停的给这个小郎君赔不是,生怕得罪了官员,这好事就没了。 造册的书生乃是唐俊麾下的小吏,他经验丰富,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恼怒。 他可不是第一次经历骚乱,兵卒早就准备好了。 这些兵卒军饷可不是白给的,一个个走一趟就领钱,那有这么好的活? 人群后面,张德福急啊。 都怪他下山太慢,眼瞅着排在最后几个,他不禁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这好处要是没捞到,回家还不得给他那个恶媳妇埋汰死啊。 “张六福……” “张三福……” “张德福,张德福在吗?” 老张一下没听实在,这会才急急忙忙的上去, 他谄媚的笑道,“小的张德福,小的张德福。” 木桌粘了泥巴,书生给清理了一下, 清理桌子正常,可老张疑惑的是,小书生拿了本朱红的登册出来。 “张德福,家中六口人,有一子是宋军,家中有一老黄牛,牛的年头老了,要换了……” “哎,哎!田地呢?”张德福一听,瞬间炸毛了,他捞起衣袖,怒气冲冲的道。 “有宋军的农户多了,咋就针对老张一个,凭啥咱没田分,我那老牛好着呢。不换!” 两柄锋利的长矛对着张德福,这让老张闹不起来,不得不低头, 不过看到大伙疑惑的瞧着他,都捞到了好处。 老张鼻子发酸,急的拍屁股,猫尿都出来了,大骂楚军欺负人,埋汰他老张。 桌子前的小书生也是无奈,这种事见多了,他待老张冷静一会后,才开口道, “你家田地足够,儿子还犯了事,但老黄牛真可以给你换。” “牛死在你手里没用,到赵王的商户手里,至少还能值点钱。” 夕阳下,泰山郡。 任凭大伙如何劝说,老张就是不听。 他坐在泥巴田埂上,撒泼的嚎啕大哭,说楚军欺负人,说小书生是狗官。 桌子旁边,兵头跟书生面面相觑,这就是赶上了圣武皇帝, 若是以前,张德福这种刁民,早就下刀子了。 河南地区,大楚赵王规定,凡是没有老农亲手签字画押的,官员都得受罚。 这种情况下,他们今个是别想去下一个村了。 “怎么回事?咋还欺负上老农家了?” 正当老张在田埂撒泼之际,他猛然看见了一个身穿锦甲的小败家子。 对,就是小败家子。 此人外形像个男官,身旁还跟着一个红衣丽人, 那女子跟天仙似的,一看就是某某楼的花魁, 光天化日,败坏门风,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他们就一行四人,鲜衣锦甲,下乡踏青。 张德福还注意到,败家子身后有个小厮,白皙俊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男孪。 当然,老张不管他是谁,只要能帮自己说话就行。 桌子旁,兵头跟书生对男子行了楚礼。 俊朗男子只是轻轻挥手,随后就拿起了楚册观看,中间还不时打量一下张德福。 这眼神,让老张刚刚燃起的希望,降下去一半。 果然,小败家子开口了,这特么更不是个东西。 “老农家,你儿子杀楚军六人,不给你定个反贼就算不错了,还想着分地,再说你家地也够了。” 泰山下,老田埂。 一个矮壮的老农不停捡泥巴,往小败子那里丢。 他气急败坏,口吐芬芳,说话极为恶毒。 “小败家子!你才是反贼,你全家都是反贼!” “奶奶的,欺负老子,反贼,反贼,我呸!” 田埂上,几名兵卒抓住了老农,阻挡了他的行为。 夕阳西下,悬山飞鸟, 霞光漫漫,小径佳人。 老农的谩骂声中,小败家子竟然逃似的离开了。 长长的田埂路上,红衣丽人笑的乐不可支,甚至站不稳,倒在男人身上。 某一刻,兴许是觉的相公太难堪了, 李娘子强忍笑意,吐气如兰道。 “相公,做这个活,你还真不如那个小吏!” 田埂路泥泞,周云拉着李娘子的手,让她小心的踩在高处。 他望着后方跳脚的老农家,无奈的笑道。 “术业有专攻,这些吏员天天接触,自然是有经验的。” “本王主持的是河南大局,太平道起于庶民,本王将庶民争取过了,宋国不攻自破!” 周云的话,李娘子很认可,甚至惊为天人。 开封城跟泰山郡城,从军事角度来说,太难打了。 兵员足够,兵粮足够,军心更是不用说。 北线野战军连续攻打了十几天,损兵折将,毫无寸进,如今只能围城。 但大军十倍围之,军粮银钱耗损何其之多。 这国库海量的银钱,已经成了洛阳皇帝的大难题。 面对着两座暂时无法攻克的堡垒,赵王采取了两郡大治的做法。 楚军已经下了皇命,承认开封、泰山、济南三郡实行的田税制度。 太平道所有利国利民的政策,楚军全盘接收。 并且,楚军还统计造册,所有农具耕牛,楚国备案管理。 同时全郡实行十七斩二十三法,保证与民秋毫无犯。 如此做法下,宋国治下的百姓,慢慢习惯后,很快就形成了望楚旗而归附情况。 这瓦解了宋国的根本力量,使得宋国彻底失去最后翻盘的机会。 田埂上,笑意盈盈的李娘子,忽然重重的拍了周云的甲胄。 她拿出了一块令牌,雕刻山川河流的黄铜令牌。 随后,李娘子目光如水的看着周云,递给他道。 “赵王之尊,怎么能没有武川令!这块给你,今后可不准再给别人了!” 拿起黄铜令牌,仔细看了看,周云疑惑道。 “这不是老当家那块,咋在你手里?本王不需要这个。” “本当家是在跟相公商议吗?给就拿着,扭扭捏捏!” --------------- 帝都洛阳。 牡丹池崔家府邸。 雕栏画栋,假山流水,长廊曲折的尽头,有一装饰华贵的书房。 书房中,身穿金绣桑锦的崔家嫡女,心情忐忑,手指紧紧捏着霓裳罗裙,静静的跪在蒲团上。 某一刻,噶几一声,书房的推门开了, 一位眼眸锐利的仙鹤服书生,淡然的解掉腰带,坐到了书台后方,开始一天的批改公务。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一眼跪着的女子。 良久之后,兴许是听见了崔倾心的抽泣声, 右丞相崔中书叹息一声,摇头失望道。 “夫人,起来吧!岳丈的事,本相真的帮不了。” “你们都不听本相的,私自对开封战场行动,本相又怎么管得到你们呢!” 一听崔中书如此说,崔倾心不禁慌了。 父亲不听相公之言,伙同兵部、吏部等高官,企图在宋国战场控制一些局面。 可结果就是,卢安国在徐州府衙跪了一夜,膝盖都跪出问题了,半个月没下地。 中原战场,他们带去的兵马,一点作为都没有,完全就是透明。 赵王在河南战场的威望,无可撼动,高到了一种恐怖的级别。 “相公,相公!那是倾心的父亲,求求你看在倾心任劳任怨的份上,帮帮他吧。” 书台后,崔中书仰天长叹, 他起身踱步,扶起娘子后,凝重的说道。 “叫岳父什么都别做。赵王灭宋之前,越做越错!” “那灭宋之后呢?”听着相公的话,崔倾心下意识的问道。 “哼哼,”崔中书不禁冷哼一声。 他眼里闪过异色,幽幽的道,“灭宋之后,要对付他的人,多得去了。” “但这些人,实际都不成气候。方今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克周云,其他势力,都是送死!” …… …… 第 445 皇帝圣威 “咚!!” “咚!!” “咚!!” 落水河畔,清晨的大钟,唤醒了这座古老而巍峨的帝都。 二十四座望楼吹响号角,随着一阵阵嗡鸣,洛阳的十二座城门打开了。 城门兵卒踏起杂乱的脚步,骂骂咧咧,又开始了一天劳作。 过去城门是好差事,如今可遭老罪了。 油水谁也不敢拿,天天忙的脚不点地,现在都是没背景的倒霉蛋,才来城门干活。 等候多时的商人们争先恐后,甚至出现拥挤推搡的情况。 毕竟这会早一点进城,市坊占到好位置,一日差距可是很大的。 城门前,兵卒的叫喊,商人的吆喝,牛马的鸣叫,驼铃的叮响,组成了一幅盛世洛阳图。 帝都洛阳人头涌动,层层叠叠,一路无边。 除了本国商人,还有不少番邦商客,他们带着异域特色,来洛阳赚取金银。 “哒-哒-哒-哒……” 河道远方,青砖路上,响起杂乱的马蹄声。 一位横胸阔肩,头戴三羽赤盔的中年将领,目光炯炯, 望着洛阳城门外,如同海洋般的人流,不禁陷入呆滞。 “将……将军,这洛阳不是数次战乱,咋鼎盛到这种程度?” “我的乖乖,在幽州还觉得行商吹牛,现在来看,这都特么说少了。” 城门远方,青砖路上,出现一支旌旗招展的兵马。 这支部队精甲长矛,弓弩长槊,显然是一支能征善战之军。 听着几个亲兵的嘀咕,夏侯杰也露出了笑容,欣慰的笑容。 本来听说大哥夏侯仁支持项济,幽州节度使肺都快气炸了。 夏侯杰眼里,这大哥也太愚钝了!如此就被项济、周云骗了。 项乾做皇帝,夏侯兄弟是帝系、嫡系, 那是皇帝心腹,最得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可项济做皇帝,嫡系就变成北疆集团,那还有他们兄弟什么事啊。 可惜,那时候,圣武皇帝已经登基,夏侯杰就算想干什么,暂时也办不到。 因为宋国、东楚虎视眈眈,高句丽也在关外东口郡一带秣马厉兵, 楚人的江山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稳固,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作为一个楚国边防将领,他这个时候不可能捅圣武皇帝项济的刀子。 但如今,一年多过去了,洛阳皇帝的宝座算是坐稳了。 北疆豪杰周云,率领十三万军队东征,短短一年不到,宋国跟东楚的势力,基本消亡。 中原大战对于楚国来说,是很重要的,可以说是决定性的战场。 这一场战争中,楚国不仅锻炼出了一批有战斗力的前线部队,还吸纳了不少降兵降将,这使得楚国军力空前强大。 天下门阀豪族,人才辈出,有识之士自然是有的,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朗了。 豪门之家,都是圆滑之辈, 夏侯杰估计,这次就算是蜀王跟会稽王,也得乖乖低下头颅。 要么本人入帝都面圣,要么就遣送长子为质。 赵王这位兵仙,此刻十几万精锐的野战军,就停在泰山、开封一带。 谁特么脑子不好,这时候敢惹圣武皇帝,洛阳只需一封圣旨,就能连祖宗牌位,都一起给平了。 别说大楚境内,就连夏侯杰一直防备的高句丽,此刻也变得小心谨慎,边境退后了几十里。 洛阳南门,连接了二十二坊,此刻人流涌动,车驾难行。 正当夏侯杰等人烦闷入城困难时,城门洞里出现了皇旗仪仗, 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公鸭子嗓音在城门洞咆哮。 “让路,让路!瞎了你们的狗眼,幽州节度使来了。” “城门官,速速清开道路,让夏侯将军入城!” 几百步之外,洛阳石桥后面。 战马之上,夏侯杰不着痕迹的命令兵卒整理军容。 戎衣拉直,甲胄扶正,抬头挺胸,谁特么丢脸,回幽州削死他。 少顷,人山人海的城门前,强行让出了一道马车宽的青砖路。 一位生面孔的黄门太监,捞起拂尘衣袖,谄媚的小跑而来,行楚礼道。 “小的赵民安,参见上柱国,陛下闻听幽州将军来了,恨不得亲自迎接。” “实在不巧,昨夜耿将军入城,今早正好在接见,是咱家疏忽,夏侯将军莫怪!” 耿汤竟然来了? 夏侯杰的幽州将军之位,那是圣昌皇帝给的,算过来他是皇帝将领, 过几年,他老了,就得换幽州节度使了。 可凉州节度使耿家,那是世代袭承,永镇边境。 看来,西北压力不小,耿家来大楚打秋风了。 当然,这也侧面说出了圣武皇帝很得人心,否则耿汤可不敢亲自来洛阳,更别说来占便宜了。 枣红的北狄大马之上,夏侯杰的眼里闪过异色,但随即就示意兵卒拿礼物,自己也回了楚礼道。 “无妨,赵公公带路就行,耿汤在前,夏侯杰自然不值一提。” 帝都洛阳。 南城门人山人海,楚国百姓望着旗帜如林,战马雄武的幽州骑兵, 不禁品头论足,频频点头,颇有一股指点江山的味道。 自从圣武皇帝登基,日子好过了不说,楚国雄兵也越来越多了。 以前都是各路告急,现在都是各路要兵要饷,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不过总的来说,圣君登基,楚国天威正盛。 俯身农桑田,躬耕社稷中。 短短一年多,圣武皇帝的成就,远超历代君王。 ------------------ 皇城北端。 太极宫,太液池。 龙舟之内,长宽数丈的龙殿里, 管弦之乐,高山流水,琵琶金戈,抑扬顿挫, 自从出了蓝昭仪,柳丰楼这些个花旦们,各个心思都活络了。 大殿里,她们身姿婀娜,尽情施展才艺。 龙台之上,昔日楚帝项乾面色潮红,笑的乐不可支。 被夺权的皇帝,过成他这样,确实历史少见。 某一刻,太上皇心情极好,他起身踱步, 半醉半醒,来到大殿中,抓美人寻乐了。 大殿里,一阵女子娇笑,引得太上皇兴奋不已。 正当项乾在兴头上时,大殿门前,出现了一道雄壮的身影。 此人身高九尺,身覆精甲,目光炯炯,一身气度威严,军威赫赫。 人群里,抱着女子的太上皇看清之后,悻悻一笑,挥挥手,示意花旦们撤了。 他稍稍整了整华贵的玄文黑衣,走回龙台,坐到主位上,随后示意黄门太监按礼仪执行。 “宣,幽州节度使夏侯杰入殿!” “宣,幽州节度使夏侯杰入殿!” …… 龙舟行宫,夏侯杰甩袖扶剑,踏步前行,甲胄砰砰作响, 无数莺莺燕燕的俏丽佳人擦肩而过,与这位帝国大将,形成鲜明反差。 “砰-砰-砰……” 龙台桌前,夏侯杰上来之后,刚行完礼,就对大哥拳脚相向。 夏侯仁苍老了很多,在北疆打仗身体受了伤,加之太极宫里,他小心护着太上皇,也没少遭罪。 毕竟,满朝权贵,自作聪明的人可不少! 很多人,都以为项济不好意思自己动手,想要这份功劳的,大有人在。 “行了,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孤不在意了!” 龙台之上,项乾示意李林国,拉住了夏侯杰,后者几番纠缠,才气喘吁吁的离开。 正当夏侯杰欲要下台阶,去宴台就座时,项乾叫住了他。 “别下去了,就在龙台上喝酒,咱们老兄弟,说点心窝子话。” 心窝子话?! 夏侯杰是什么人?比他哥那榆木脑袋反应快多了。 他意识到太上皇有话要说,但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眼神警惕的望着李林国。 “无妨,无妨,这些话李林国可以听。坐下,李林国也坐下,把你哥拉过来,咱们四人好久没有一起痛饮了。” 龙舟行宫,大殿前端,昔日楚帝项乾心情大好,笑容满面的给三位宗师武者倒酒。 行酒期间,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夏侯杰聊些事情,顺便询问一下中原的战况。 毕竟夏侯杰是战场一线人员,得到的消息,远远比大楚官员过滤的信息真实多了。 “中原战场,该是没悬念的,赵王、唐大人主持大治,农耕、水利大规模修复,田税……田税直接用了新的,宋国故地基本都被大楚控制了。” “但有件事,臣得提一下,上官虎的嫡系兵马,实力不容小视,听说要去雁门郡了?这如何使得……” 说到这个话题,项乾一边伸手阻止,一边灌了杯酒,呻吟一声,“哎呀,痛快!上官家的事,不用议了。” “乾政殿早吵过了,当时的情况,不同意上官虎的要求,中原战场,也许会出现变故,所以这个事不用提了。” “这怎么行!”夏侯杰眼神一冷,军人杀机乍现,他声如洪钟道。 “这都是赵王一面之词,如何能确定!雁门乃苦寒之地,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项乾身体前倾,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示意好好坐下。 他顺手倒酒,滴不出来,这才发现,酒壶空了。 他笑着晃了晃,麻利的从角落里,又拿出一壶清河醉。 “这个事呢!贾平庆说的,上官虎跟周云箭书谈判时,他就在旁边。” “这个贾公公跟赵王……”夏侯杰的话没说完,就被太上皇阻止了。 后者叹息一声道,“贾平庆乃孤的发小,他圆滑的很,他就宁可不报,但只要报上来的,绝对是真话!” 项乾说的话,让夏侯杰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幽州将军才思敏捷,稍有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很多东西。 上官氏如果是真的愿意去雁门郡,那就说明了一个可怕的战场信息。 很多人,是有很多人。 更看好赵王周云,尤其是战场上的兵马。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有时候很简单。 太上皇说完后,见到夏侯杰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 下一刻,项乾给幽州节度使满上一杯,随后不经意的道。 “济儿皇帝干的很好,河洛富足,中原大定,可以说除太祖外,没谁比他威望大了。” “你哥背刺了孤,孤也不怪他,宋国、东楚实力确实强,当时孤还真未必搞得定!” 这些仁慈的话,让夏侯兄弟面面相觑,感觉愧对昔日皇帝。 但忽然之间,太上皇话锋一转,盯着夏侯杰,杀气腾腾的道。 “可这皇帝之位吧,在项楚内,孤无话可说。” “但若是便宜了别人,那就万万不行!” …… …… 第 446 章 罪囚劳改营 河南道。 陈留郡。 对陈留的楚人来说,大军冲杀,尸山血海,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段可怕的岁月,楚人到处躲藏,逃避兵害。 可后来,楚军赵王来了,大军停留在东口县数月。 这支一度让陈留楚人恐惧的军队,如今却成了他们怀念的对象。 赵王在的时候,军队的活计,那是真的多啊。 小到送些柴薪野菜,大到修路建渠,那都是大量需求劳力。 不少楚人流民,靠着这些银钱,在本地扎了根。 更何况,赵王还分配了田地,听说以后人头税不交了,按宋国的什么田税制。 什么摊丁入亩的,取消苛捐杂税的,他们也听不懂。 只知道以后,能让婆娘可劲的生,多几个娃给家里种田,娃娃不交税了。 --------------- 东口县。 东口渡。 楚军大营依旧在,不见昔日赵王旗。 山林边缘,一处建造良好的木质营区里。 七八个精疲力尽的女犯人,抖了抖脚上的泥巴, 呲呀一声,推开木门,横七竖八的躺到了大通铺上。 宽阔的木质营房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女子都是面容姣好之人,很明显是大族妻妾。 “杀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累死了,还不如去教坊司。” “教坊司?你怕不知道怎么死?那些官老爷,你以为都是正常人?” “就是,那里折磨死的女人,多的去了。有这罪囚待遇还不知足,妹妹,没见过黑暗呢!” 这间营房很宽阔,听说过去是主力骑兵,十五营的驻地。 能分到这样的住所,夏夫人是很开心的, 营房后边,有个火炉,夏夫人将大陶罐放了上去,烧点热水,等下姐妹们一起用。 三千余罪囚,除了极少数的人被杀之外, 大部分都安排在东口县劳作,有耕田的,有伐木的,还有下水打鱼的。 这种赎罪方式,那些个武川女卒们,称之为劳改。 虽然他们是罪囚,但楚军并不是没有花心思管理。 重活跟粗活,都分给了男人们。 她们这些女子,干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 每月有难事来了,还可以申请休息几日,甚至可以请医官。 老实说,夏姬见过很多大人物,也见过很多满口仁义道德之徒。 似赵王这种正义凛然之主,似建安军这种楚人子弟之兵,简直闻所未闻。 也难怪他们厉害,从一个小边镇,夺取江山。 就这种兵马,能不厉害吗? 正当夏姬思索之际,‘砰砰’的敲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门口,站着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卒, 这是管理她们的,一个是武川镇的小辈,一个是脸上有伤疤的老兵卒。 老实说,夏姬不怕这个刀疤女卒,反而害怕那个小辈,此人眼神锐利,阴险很多。 “赵家三女,给你配了个男兵,十五营的,身强力壮。” “刘齐氏,你的是退役兵,人还不错,过去当主妻,记得多生娃。” …… 营房里,两个女卒拿着楚册一一对照,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分配的时候到了! 她们是罪囚女眷,都是些姿色还算良好的。 早就听说会给她们安排些好一点的人家,官军也会酌情处理,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当然,再好也是有限的。 就像赵家女,男方人家太好,她过去就是当个小的, 但也算是有了着落,生个北疆孩子,就算是自由人了。 如刘氏那般,这个兵卒必然是受伤退役了,但能当主家,也还不错,至少比死于非命强。 封建时代,女子战争耕田能力低下,天然失去了很多生存的权力。 “徐氏……” “蒋氏……” …… 夏姬恭恭敬敬的站在床头,可两位女卒走到她面前时,明显脸色变了一下。 年轻的女卒眼里闪过轻蔑,冷哼一声道,“果然是婊子厉害啊!” 婊子?厉害? 正当夏姬不明所以时,女卒打开了手中的楚册,冷冷的道。 “夏姬,建安军十七营李勇队官家眷,即刻成为庶民,恢复自由。” 此言一出,七个罪囚女子之间,不禁出现一阵骚动。 这可是李崇景的宠妾,那是最大的要犯之一,竟然直接就放过了。 兴许夏姬是最后一个,两位女兵跟她多说了些话。 也可能是她的身份已经改变,现在是军人家眷,不是一个罪囚了。 “姑奶奶是真没想到,李勇那孙子,放着兰儿不理,用二十个贼头的军功,换了你?” 营房里,年轻女卒似乎越说越气,干脆替自己姐妹打抱不平了, 她双手别着楚册,带着军人怒气,贴着夏姬,鄙夷的打量, “污秽之人!残花败柳!要说瞎子爷爷那房,真特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特么上梁说谁呢!!” 一声兵卒怒喝,令屋内房间女子为之一颤。 注目而去,只见营房门口,女卒的旅官,带着一位身形健壮,孔武有力的戎装汉子,怒视夏夫人眼前的女卒。 李勇来此有几息了,只是兰丫头刚刚还找他麻烦,这会自然不好多说。 但见到这个铁驼子家的女卒,竟然敢说什么上梁下梁,那就太过分了。 说他李勇可以,说武川镇四当家可不行! 有营房旅官在这里,语言争论有,闹剧自然是起不来的。 营房里,七个女罪囚识趣的去了火头营,将营房给楚军李勇队官腾了出来。 饶是夏姬乃李崇景府里的宫斗高手,但见到目光灼灼的李小郎君,还是有些紧张。 她谄谄的笑了笑,不知该干嘛,看见李勇带了葛布包袱,赶紧接过去。 打开一看,不禁心里发酸,是些肉罐,还有一点胭脂跟银首饰。 “弟兄们凑的,都没领什么赏钱,只有这些。” “奴,奴家喜欢呢。小郎君坐好,奴家刚烧的热水。” 营房大通铺,郎情妾意,李勇木楞的听从夏夫人的话,坐在床头,由后者将鞋子脱掉。 正当李勇有意无意的望着夏姬美丽的脸颊时,营门‘砰砰砰’的响了。 “李勇,探望只有一刻钟,按规矩来!” 一听声音,李勇就知道是谁!真特么阴魂不散。 “得令,一刻钟之内,十七营李勇必然离开。” 营房里,夏姬明显一愣,但听到姑娘走后,她用水洗洗手,麻利的开始解扣子。 边解还边笑意盈盈的看着血气方刚的小将官,带着诱惑道。 “小郎君放心,奴家的手艺厉害着呢!保管一刻钟也让你舒服上天。”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勇就是榆木脑袋,也知道夏夫人要干嘛。 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少年军官勃然大怒,一把阻止了夏姬,气势汹汹的大喝道。 “我李勇乃是武川子弟,行军打仗之际,决不触犯军规。” “我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小爷稀罕你。” “小爷不管你什么身份。小爷就是稀罕。这些女卒,大部分我都认识,谁敢欺负你,我找她麻烦。” 营房床头,夏夫人怔怔的看着李勇,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郎君,竟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尽管小队官说的凶恶,但那一声声的话语,联合起来,没那个女人扛得住! 斩敌二十级,来换她?谁又抵得住这些东西呢。 水花声一浪一浪,在营房里响起。 夏姬很开心,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开心。 她用手小心的给大通铺上的小郎官搓脚,还别说,年纪不大,脚掌不小,是条好汉。 泡脚无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李勇要夏姬过段时间,就跟着上官氏去雁门的队伍走。 去了雁门郡之后,跟当地的官府交接,有他的信件,会有商人带她去武川镇。 到了那里,先要去拜见八瞎子,那货不知道在定襄还是武川, 如果去了定襄就算了,先见见铁驼子吧。 “等等!小郎君的意思是,你的婚事,还要通知铁圣跟墨圣?” “嘿嘿,说还是要说的。小爷本来去野猪哥骑三营的。三当家拦门要人,我爹还跟他吵了一架。” 洗脚的夏姬猛然停住了手,面前的小队官,似乎严重低估了自己! 一个婚事需要赵王嫡系元老人物知晓,这份人脉资源,是李崇景之流,做梦都想要的。 商人之利,不过数倍,官员之利,不过数十倍,江山之利,无可计也! 亲兄弟合伙做买卖,尚且会老死不相往来。 武川镇赵王跟洛阳皇帝,万里江山,岂能容下二虎。 他朝若是得天时,现在这些小人物,都会是最大的权贵。 营房里,夏姬美眸微皱,机敏的头脑在迅速思考。 她不知不觉,在黄土地上踱步。 某一刻,夏姬转身对着擦脚的李勇道。 “刚刚敲门的丫头,好像是铁圣那支的,应该也能说的上话吧?” “哎,你说兰丫头啊,从小跟屁虫,他爹跟三当家一起扛过刀。” 闻听此言,夏姬眼眸猛然一震,她赶紧蹲到李勇前方,郑重的说道。 “奴家当你的小妾,小郎君一定要娶她当正妻。” “另外,郎君必须马上离开中原,一定要接下这次押送上官家族的差事。” …… …… 第 447 章 李宣镇定襄 “报,骑二营在阴山附近发现大规模骑兵。” “报,北狄国发动数万奴隶,在敕勒川修建城池。” “报,东胡草原,契丹人出现异动!” 定襄郡。 西城门楼。 塞外烈风,旗帜潇潇。 定襄重镇,乃帝国极北之地, 即使到了四月,依旧处于河水结冰的天气。 远方,一队队各地骑兵,被赵地主簿官员,带入提前修建好的营寨。 营道之上,数千部队披坚执锐,踏步而行,吼声震天。 定襄城外,一匹匹快马,踏雪飞溅, 他们将漠南草原的情报,汇入定襄大军,以便提前做好应对。 突厥人来了! 突厥人大规模部队已经来了。 野狐滩之战后,享受数年和平的北疆,一时间出现黑云压城,兵荒马乱之势。 武川镇二代文臣领袖李宣,亲自来了定襄。 如今赵地兵马薄弱,容不得任何失误,楚兴城管不了了,李宣只能坐镇此地。 最近几个月,一道道军令发出,定襄先后集结了山兵、郡兵四万多人。 赵人尚武,这些兵卒绝大部分具备成为骑兵的能力,训练只要跟上,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李宣很清楚,对于此刻的定襄战场而言, 这点兵力不够!远远不够。 铁力可汗雄才大略,全面实行改革二年,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其实力何等可怕。 皇城司情报显示,在漠北勒尔浑河,营帐如海,吼声震天,日日练兵。 突厥人打铁的黑烟,遮蔽苍穹,其规模之大,古未有之。 国师萧成章编练了十一万精锐,这是完全按照武川模式训练的兵马。 高军饷、职业化、赏罚分明,甚至连神机营都编练了, 就目前来说,这支力量太强了,赵地将要面临大漠风暴的进攻。 北疆建安军理想状态,也不过七八万主力军。 突厥国如今的军事力量,除了大楚能勉强抗衡,天下诸国,皆不及一二。 可楚国疆域辽阔,敌人很多,无法集中力量,甚至于还有很多文官集团掣肘。 这导致本就不多的军力,更加无法发挥,定襄地带,出现了巨大的军力差距。 当然,定襄城集团文武齐备,政治清明,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 此刻,定襄军城已经大变样了,昔日三座卫城全部修筑完毕。 大弩上墙,粮草入库,积蓄兵甲,赵地官府在全力备战。 漠南定襄,从西至东,拉起了几十里防线。 定襄城的粮食,也只准进不准出,这一度导致粮价飙升。 但此刻,赵地官府顾不了那么多,依旧在疯狂集中粮草。 寒风带雪,定襄西城楼,大旗猎猎作响。 屋檐之下,大政官李宣衣袍飘飘,忧心忡忡的看着手里楚册。 一份份情报显示,萧成章的打法很扎实,他要在几百里外建一座后勤大营。 从规模来看,这次行动,至少是三十万狼骑针对北疆赵地, 从整体战略来看,突厥人做了充足的准备,这决不是好消息。 后勤有保障的情况下,突厥人可以从容进攻北疆,战略上已经处于优势了。 萧成章这个人,李宣以前就觉得诡异,政兵双绝。 他在哲哲那里都能有作为,更不用说铁力可汗。 此人一出动,就抢走了军事主动权。 城楼上,汝墙后,李宣想起来了,这次危机的前兆, 他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太大意了,所有人都懈怠了! 一连串的胜利,让北疆人渐渐骄纵。 赵地少了五万精锐,其实对突厥人,已经攻守易型了,但很多人还是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萧成章抓住机会,预谋良久,战场一直遮掩到二月份,才被野猪发现。 定襄贺军师也反应慢了,他低估了北狄人的决心,错过了最好的战略时间。 如今玉璧城已经具备强大的军事价值,阴山之地,突厥国有立足根本了。 赵地五郡第一场博弈,可以说完败。 长风带起年轻主官的衣袍,战旗潇潇下, 武川李宣迎寒而立,显得无比强大,也显得无比孤寂。 赵王不在,北疆五郡,全系在他一人身上,那种压力,常人无法想象。 正当北疆大政官犹豫,要不要再次发动突袭,刺探军情之际, 身后城楼道,响起了脚步声。 “噗-噗-噗-噗……” 铁靴踩踏积雪,一位身形不算高大,但武者气息强悍的楚将,火急火燎上了城楼。 他左右环视,看见李宣之后,立马快步而来,咆哮道。 “李政官,你怎么为非作歹啊!马桐三百贯买了媳妇,你直接给马桐干牢房去了?” 李宣听到第一个字,就知晓了王右宁是来兴师问罪的。 城楼屋檐,少年郎君淡然行了楚礼,他不卑不亢道。 “马桐破坏军婚,用财物毁兵卒婚配,宣如此做,完全合乎律法。” “判罚三年,还是看在马桥爷跟李娘子有旧,否则拉满五年。” 扶着汝墙,王右宁平复了一下呼吸, 他跟李宣关系不错,搂着他的肩膀道,“哎呀,女孩家父母也愿意了,最多也就算是个不讲道义。” “不就是人家前段时间抗税,你找他麻烦吗!四成五的税,也太高了。人家马桥爷也不说这些了,准备了五千贯就当充军饷了。” 王右宁的意思很明显,五千贯捞人。 李宣的眼神冰冷,冰冷到可怕。 他淡淡的看着一脸谄笑的王右宁,直到后者默默的松开他的肩膀, 恭恭敬敬站好后,李宣才毫无感情的开口道。 “张小应乃退伍兵,家里连五十贯都拿不出,马桥爷为何能轻易拿出五千贯?” “这张小应能跟马桥爷比?”王右宁不耐烦的挥手道,“马桥爷在定襄城,有六个铺位,一年入账几万贯。” 定襄城楼,北风啸啸,战旗飘飘, 李宣眼里闪过精芒,踱步到王右宁身侧,耐人寻味的道。 “为什么马桥爷能在定襄买六个铺位?张小应就买不起呢?” 闻言,王右宁猛然转头的看着李宣,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大政官有毛病, 王右宁脱口而出道,“人家是商人,有银钱啊。” “他为什么有银钱?” “人家有六个铺面!” “他为什么有六个铺面?” “人家有银钱啊!” …… “得,得,得!李宣,本将不跟你绕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汝墙后,王右宁耐着性子,伸手打断了这个无聊的话题。 北风吹动了李宣的衣袍,年轻的大政官负手而立,遥望茫茫塞外。 “王将军,如果北狄人攻陷定襄,马桥爷的铺位还在不在?” “那不废话吗?当然不在了!” “为什么北疆集团下,马桥爷的铺位在,而北狄人来了,他的铺位就不见了?” 这个问题说出来,王右宁老眼闪烁,感觉到有点玄机,不好说话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已经超过他大脑思考的范畴,他也说不了。 见王将军久久不言,李宣淡然一笑,从容不迫的道。 “因为暴力!北狄人的暴力,让马桥爷的银钱失去了作用。” “对,对,本将刚刚也想说这个。”王右宁脑袋一砸摸,脱口而出。 城楼之上,李宣没有理会王将军的话,继续负手而立道。 “而北疆赵人的暴力,保住了马桥爷。由此可见,暴力带来的权力,在银钱之上。” “马桥爷是商人,他拥有六间铺子,他一人所入,等于赵人数千,那么他就要维护数千赵人的暴力。” “张小应之事,乃是马桐享受了赵人暴力带来的权力,却去践踏暴力的本身。” “长此以往,赵人将失去暴力,如果一个民族失去暴力,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权力,那将是整个民族的失败!” 不知何时,贺诗楚也来了, 他听的恍然一愣,原来这就是政法大家——李宣! 此人的政法观点,确实独到,一个国家的灭亡,是整体的灭亡。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走卒贩夫,失去国家,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无论多少权势,多么富有,在民族灭亡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所以定襄税收才会那么高,这是在压制权贵诞生。 庶民的待遇才会那么好,这是在抹平穷富之间的心理差距。 定襄郡,西城门楼。 王右宁来回踱步,斜眼一瞅,看看贺诗楚,看看李宣。 某一刻,他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李宣开口道。 “就……有没有,本将能听懂的说法!” “有,税收之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达者多而贫者少,此为天道。” “军队起于庶民,利庶民之利,则赵人军心强大。” 汝墙后,王右宁斜着眼,依旧没全部听懂, 但他此刻再说听不懂,那就有点丢面子了。 何况,李宣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应该是对的! 北地枪神没心没肺的呵呵一笑,耷拉着李宣的肩膀道,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如此情况,马桐之事,还真不能放过。” 拍了拍李宣的肩膀后,王右宁不着痕迹的,来到老搭档贺诗楚身边, 企图勾肩搭背,却被老贺熟练的躲开。 王将军挥挥空手,没脸没皮不在意的说,“传闻中原战事快结束了,赵王要是能来就好了。” 李宣的威望远远低于赵王周云,要是赵王周云在,有几万兵马,说能打赢,王右宁都信。 闻言,北风之中,李宣整了整衣袖,耐人寻味道。 “中原此刻,也许充满危机,处理的不好,楚人江山都不一定保的住。” 李宣的话,令定襄节度使摸不着头脑。 就在王右宁跟贺诗楚面面相觑时, 茫茫塞外,孤城汝墙后, 意气勃发的少年,独立寒风,眼里闪过精芒。 “危机!往往就是转机的开始。” “不管怎么样,定襄不能丢。宣还得仰仗节度使大人全力配合才行。” 寒风之中,良久后,王右宁这才反应过来,李宣说的是仰仗他。 北地枪神自嘲的摇摇头,喃喃的道。 “节度使?!多么陌生的官职!” …… …… 第 448 章 昭宁坊 “滴-滴-滴……” 昏暗的烛火中,八个蛇头流水,一点点滴入水池。 水池有四,长四丈,宽两丈,边砖众蛇缠绕,诡异无比。 这是一座地宫,洛阳黑暗中的地宫。 大殿中间,此刻,站着一位长发如瀑,身覆黑锦的高大男子。 此人眼中带着难以捉摸的幽光,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他抬头环顾宫殿四周,黑暗处有不少座位,五个戴了面具的男子,隐藏在其中。 兴许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了,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六妹既然还没来,那就不等她了。杨重楼,你可以开始了。” 大殿中,杨重楼笑了,笑的讥讽。 “想不到,昭宁坊的下面,竟然有一座地宫!” 黑暗的角落,大殿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对方鄙夷杨重楼道。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乾政殿下面的地宫,都是我们建的。” “你们?”杨重量的寒眼中闪过异色,他假意冷哼道,“吹牛皮不打草稿,洛阳乃新建之都,如何有过去的痕迹。” “我们已经存在几百年,久到超过你的想象,黄巾之乱、两晋之乱,我们都过来了,建个地宫算什……” “老三,别说了,他在诈你!”黑暗中,沙哑的声音响起,被唤作老三的男子怒而闭嘴。 可杨重楼是谁?只言片语,他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地宫之中,烛火摇曳, 高大的黑锦衣男人嘴角冷笑,讥讽道, “我是该叫你们前汉余孽,前晋余孽,亦或是一群寄生虫!兴许在大楚,尔等还有官身吧!” “杨某知道你们。江山亡,尔等不亡嘛!” “哼哼!”黑暗中,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方冷哼道。 “杨重楼,世族的力量超过你的想象。” “不管大梁也好,大楚也罢,其实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可圣武皇帝这次大治,让我们损失惨重,所以,我们决定站到台前来了,自己当皇帝。” 大殿里,火光摇曳, 即使杨重楼目力过人,也看不清这些人到底是谁。 只是隐隐约约,杨重楼认出了一个人的声音,这个人他应该很熟。 大殿中,锦衣男子故意向前一步,冷视四周道,“高句丽虎视眈眈,东西突厥大军云集,大楚此刻,焉能混乱?” 一道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在黑暗中出现,他讥讽的冷笑道。 “高句丽来了也要官员,突厥人来了也要官员,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影响。” “你只需要听你主人的,助我们完成窃国行动。” “说来还要感谢项济,将中原治理的如此好,省的我们麻烦了。” 大殿里,杨重楼眼眸闪烁,他还想多套点信息, 但五个掌权者,似乎不给他机会了。 八个蛇头的水,滴答滴答,安静的诡异。 烛火的光亮,似乎远远驱散不了大殿的黑暗。 地宫中,杨重楼的声音在回荡,计策开始了。 他少年时,受萧家大恩,今朝萧家要用他了,他也不得不还。 武川镇集团! 也可以理解为北疆五郡军事集团。 在圣昌皇帝北伐的过程中,来自洛阳的项济跟来自雪林的周云,结成同盟, 他们先后通过一系列战争,成为大楚的实际掌权者。 如今,赵王周云击溃宋国、东楚,北疆军事集团已经获得了历史高位,超过大楚百年内的所有节度使集团。 如果说大楚天下,各种势力加起来,实力有一石, 那么北疆的力量至少达到了五斗,余下的五斗全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项济跟周云联手,可以实行任何政策,无论是谁也反抗不了。 “这些情况我们都懂,不用你重复,说重点,文魁郎!” 地宫中,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他们似乎对杨重楼的才华,已经产生了怀疑,别特么又是萧洛那种货色。 黑暗的大殿里,杨重楼迟疑了片刻,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轻叹一声,还是开口了。 “北疆军事集团,大将云集,但核心人物只有三个。” “大哥项济,二号当家周云,三号人物,现在是崔中书吧。” “天下实力,项济占三,周云占二,我们要灭他们,就必须将他们分开,各个击破。” 北疆的力量中,有一个天然的谬论。 作为二号人物的周云,其总体实力接近大哥项济。 这在别的力量中,是很少存在的,因为二哥如果接近大哥,一般会直接干掉大哥。 但此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赵王力量散了,龙骧军在灵武,赵地还有大量兵马。 这导致在中原地区,他的力量,远远低于圣武皇帝。 这些原因夹杂起来,给圣武皇帝灭周云,创造了条件。 当然,目前来看,项济跟周云兄弟齐心,想要他们反目,没那么简单。 大殿中,杨重楼缓缓踱步,他竖起一根手指道,“崔中书会成为关键人物,他一定会站在项济这边。” “因为在武川镇,李宣论才华、论亲疏,都胜过他。” “利益决定行为,他必然会站在打败周云的前线。” 地宫中,黑暗的角落,响起一个从未开口的声音,对方幽幽的道。 “如果赵王周云直接反呢?兵家战场,难道还有人是他的对手?” 面对质疑,杨重楼轻蔑一笑,他分析了中原地区的军队结构。 建安军是周云、项济等,一大群北疆泥腿子共同建立。 而其主要武力是十四个战营,周云原本有八个, 但在中原地区,此刻不过三个而已。 周云若反,师出无名,其他楚军兵马,大概率是听皇帝诏令,他的赢面几乎没有。 “反目很难,皇帝很信任周云,连中原地区的官员任命,项济都全部让周云处理。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发生矛盾。”一道公鸭子嗓音在黑暗中出现, 根据他的话语,杨重楼判断,这个人应该是皇宫里的某位太监。 太监的声音刚落下,那道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了。 “项济和周云都是过命的交情,即使真的发生矛盾,如果和平分家,对我们来说,也是失败。” 武力是权力的根本,项济、周云之所以拥有天下的权力, 最根本原因,是北疆军事集团强大。 谁敢不服,建安军就会铁骑滚滚,灭了对方。 如果周云没有跟项济发生战争,只是和平回到赵地, 那项济的力量没有损失,六个营、羽林军、虎卫军、中原战兵, 有这些力量,他的帝王之位,依旧很稳。 地宫之中,杨重楼轻蔑的大笑,“我说过,不只有你们在对付周云。” “所有项楚勋贵,他们谁不想杀掉赵王?太后、宗人府等等,只要依靠圣武皇帝获取利益的人,都要弄死周云。” “他们不会允许和平分家,因为就算周云跟项济相安无事。可他们死后呢?李信那代,谁拦得住?” 杨重楼很清楚,中原战场,周云目前控制几十万大军,所有人都投鼠忌器。 帝都洛阳,之所以风平浪静,各方势力,都在等周云班师回朝。 一旦他进入洛阳,那就是决裂斗争的开始。 地宫蛇头扭动,烛火忽然疯狂摇曳。 黑暗中,他们走了,远远的,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杨重楼,这地宫归你了,此地有一万两黄金,足以支撑你行动。” 昏暗的火光中,水珠滴答滴答,安静的诡异。 某一刻,烛火阴影里,高大的锦衣男子,嘴角露出了冷笑。 …… …… 第 449 章 大殿危机 大楚王朝。 帝都洛阳。 自楚军野狐滩胜利后,北疆商路打通,河洛地区繁盛了近三年。 这期间,又经历了圣武大治,大规模削减了吏治的惰性, 在崔右相随后的细分政策下,洛阳进入了吏治清明,粮食富足,商贸鼎盛的时期。 圣武二年,大楚帝国,兵精粮足,其国力之盛,古未有之。 乾政殿。 红墙金瓦,飞檐斗拱,御道千步。 在巍峨皇城中,此殿庞大无比,鹤立鸡群。 九阶白玉龙台之上,圣武皇帝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他半眯着眼,准备结束今日的帝王摸鱼之旅, 最近气力乏了,跟蓝昭仪太疯狂,宗人府项槐多次警告过他。 也的确,掖庭宫还得少去,不能影响处理政事的体力, 雕龙大柱,栩栩如生。 金砖之上,文武权贵躬身低头,不敢直视天颜, 圣武皇帝项济的威望,比往昔更甚了。 蜀王长子入质城北蜀王府,会稽王几十年来,第一到宗人府祭祀祖先。 这两个疑难杂王都搞定了,更不用说其他节度使,那都是毫无疑问,臣服在项济的脚下。 龙椅之上,项济又打了个哈欠,他对武太监冯公公使了个眼色。 后者浑身一颤,心领神会,立刻跨步向前, 刚想吼叫退朝,没想到有个不长眼的官员,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 “启禀圣上,臣翰林院尹仲文,参赵王无视法度,淫乱帝妃。” “周云公然纳帝妃为平妻,此乃大逆不道之行为!恳请陛下捉拿此人。” 翰林院老学究此言一出,文武权贵皆是头皮发麻, 他身边的几个人,赶紧离他远一点,省的变为同党。 尹仲文?真勇士也! 大殿里,谁不知道上官若雪身份敏感, 但这个事可大可小,大起来确实乃淫乱皇妃,按罪当诛。 可小起来,那就是罪臣之女,教坊司之人,赵王纳之,毫无律法上的问题。 金碧辉煌的龙台上,项济本来都转身要走了, 寻着声音,他疑惑望着大殿中,一身正气的尹翰林,不禁心里火大。 龙台上,他一路指着尹仲文,怒气冲冲下了玉阶, 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咂摸着眼睛道。 “你知道赵王有多难吗?他在中原战场,生死搏杀,连赢两场国战啊!” “为了稳定战局,他牺牲自己,顶着武川镇李娘子的火力,纳了罪臣之女当平妻,你说他有多无畏?朕想想都替他担心。” 说到周云的家眷,文武大臣们不禁面面相觑,一阵唏嘘。 满朝文武,就从未见过家中妻族如此强势的! 正妻武川镇李娘子,九品武者,鏖战沙场,传闻极为残暴。 五兽将是她的家臣,墨圣、铁圣是她的叔叔,那势力想想都替周云担忧啊。 当然,算起来,周云还是她的赘婿。 平妻李贞,锐利骁勇,兵略强大,其大哥刘黑豹,乃十五营统领, 此军长期作为赵王中军,实力可见一斑。 李贞的宗族又吸纳了大量小宗族的好手,其实力强悍,比之门阀也不遑多让。 现在又加个上官若雪,虽说是罪臣家主, 但满朝文武皆知,徐州上官虎的嫡系兵马,实力是不弱的,否则他也不敢出来争天下。 实力决定地位,这也是上官贵妃虽然去的晚,却是赵王平妻的原因。 “臣乃一身正气,敢于直言,决不像尔等碌碌无为之辈,畏惧强权而不言……” 尹仲文的话还没说完,项济就龙颜一怒,阻止了这个老学究。 “尹翰林?一身正气是吧。耿汤,耿将军!” 大殿角落,武官豪强中,一位身形不算高大,但却极为干练,威势不凡的将军踏步而出。 他眯着眼,对圣武皇帝恭敬的行了楚礼,“臣耿汤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大殿金砖,雕龙大柱下, 项二愣子随意的拍了拍凉州的节度使肩甲,亲昵的道。 “老耿!见外了不是。还万岁?朕都说了,你与朕论兄弟。” “听说凉州缺乏文臣,尹翰林才高八斗,送给你了,让他见见战场,也算为国分忧。” 见见战场? 耿汤有些疑惑,这到底是字面的意思呢?还是有别的意思? 乾政殿里,圣武皇帝项济无所谓的言语,却让很多权贵眼神闪烁,心思各异。 皇帝的态度可以判断,赵王周云简在帝心,根本不会被风言风语扳倒。 同时,大伙也怜悯的望着尹翰林, 凉州贫瘠,乃苦寒之地,就不用打仗,冻也冻个半死,在那里就是遭老罪啊。 “尹仲文,你要能活过五年,朕给你大摆宴席,接风洗尘,认你这一身正气。退朝!” 大殿之中,圣武皇帝项济目光炯炯,郑重的对着尹翰林承诺后,大手一挥,宣布退朝。 “陛下,陛下啊!老臣……老臣胡言啊,胡言啊!” 尹仲文急不可耐,环顾四周几个高位者,发现根本没人帮他, 说好了的集体向周云发难,五姓望族见死不救啊。 大殿里,在他一声声求饶中,圣武皇帝大步流星的走了, 满朝文武,在皇帝离开后,也渐渐散去。 ------------ 金丝楠木的龙撵,蜀国来的桑锦华盖。 二十四面龙旗,宗师武太监两名,九品六名,宫女无数。 自从吏治清明后,财政也不见得多富裕,但宫里置办行头的钱,就是多到用不完。 皇城的宫道,青砖石板上, 圣武皇帝仪仗辉宏,在望楼的阴影中,缓缓穿行。 龙辇之上,项济笑着打了哈欠, 某一刻,他鸡贼的笑道,“冯公公,错过了好戏啊。以前在北疆,每次周老弟这种场面,朕都能观看大戏。” 项济身后,冯公公亦步亦趋跟着的,他行楚礼后,谄笑道,“陛下,难道李娘子真的敢对赵王动手?” 这个问题,靠着龙辇扶手,项二愣子的眼睛里,闪过智慧的光芒。 小片刻后,他才幽幽的道。 “你说不打吧?那又是真动手。你说打吧?朕又觉得他们没打。” “这就很复杂了,指不定是人家山寨里,独特的沟通方式呢!哈哈……” 八卦事件,无论古今都是话题点。 皇城里,红墙金瓦,宫城巍峨。 项济跟两个宗师太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怪事。 商师成的小妾竟然怀了,尽管他一再表示这是他本人的。 但考虑到他的年纪,包括项济在内,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珠宝坊最近来了一批番邦胡姬,那个妖娆火辣的场景,可谓人山人海。 城南出现了一批三层的房屋,是由武川镇周明空开发的,内中皆是上好漆木,听说现在卖的很火。 “朕很好奇一件事!” “哦,陛下还有好奇的事?小冯子这就给陛下查清楚。” 走过宫道,走过仁寿宫,走过教坊宫,往北一转就是掖庭宫了。 正当打头的两个太监,已经在走过墙角之际,项济感兴趣的道。 “这个上官若雪,到底得美成什么样?周老弟为她,虎口拔牙,以身饲虎。” 说到母老虎,项济不禁摇摇头,眼里闪过愤怒, 项茹那个丫头片子,就是在武川镇待多了,现如今脾气火爆的跟李娘子一样。 最气的是,她在周云的儿子面前跟猫似的,在他这个皇帝身上就张牙舞爪。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 忽然,掖庭宫前方, 项济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一个恩宠到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人。 掖庭宫沾了蓝昭仪的光,院墙门檐修缮一新,显得大气磅礴。 项济疑惑的望着崔中书,他踩着冯公公的背,下到大理石砖上,皱眉道。 “老崔,你怎么回事?有事不能上朝说?” 闻言,崔中书眼里闪过异色,如果可以,他不想怎么做。 但可惜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启禀陛下,中原有异,事关重大,请屏退左右。” 崔中书是谁?是跟项济在武川镇有过命交情的人, 是在望北山下,跟他一起抵抗哲哲铁骑的人。 他说要屏退左右,项二愣子是不带一下犹豫的。 随着皇帝挥手,数百人的仪仗很快散去,八名武者退到几十步外。 正当圣武皇帝想要说话时,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冯公公快步而来。 “哎,小冯子,你咋个又回来了?” “启禀陛下,陆长生求见,是跟太后一起来的。” …… …… 第 450 章 延庆坊琼宇楼 “让开,速速让开,八百里加急!” “让路,让路,皇城司大案!” “城门打开,速速开城门,奉崔相之命南下,速速开门。” …… 帝都洛阳,几十里城郭,巍然屹立于洛水之畔, 城墙高耸,青石垒砌,厚重如山,雄兵护城,一眼无边。 最近三年,洛阳商贸鼎盛,外来人口百万计,地域不足下,屋楼日渐高大。 随之而来的宵禁越来越少,基本都是夜夜笙歌了。 此刻,虽然仅夜初时分,但二十二坊已经灯火通明。 城内无数坊市,也挂起了各种花灯。 从大雁的角度看,洛阳城内光亮冲天,人头攒动,车马难行。 延庆坊是城南与城东的交汇处,与长宁街相隔,离赵王府也不远。 这里位置独特,寸土寸金,最近有势力匠造了高楼,取琼楼玉宇之意,得名琼宇楼! 洛阳楚人路过此处,虽不知此楼背后势力是谁,但都知晓绝对是个大人物。 此楼朱漆金钉,熠熠生辉,门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楼台上,守卫森严,武士肃立,铁甲寒光闪烁,这必然有将门背景。 此刻,洛阳长风习习, 琼宇楼的第五层飞檐下,两名武士在记录出去的快马。 一匹匹快马,带着皇命,似乎弹起了金戈之争,建安军也到历史时刻了。 武士的身后,是一间幽静的屋子, 屋子中,有两个戴面具的男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但手上的皮肤枯槁。 某一刻,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轻蔑的笑意道。 “陆长生,杨重楼,再加杀伐锐利的崔右相,周云一对三,难了呀!” “从下午起,洛阳先后出去了十几波信使,这说明,崔中书的手段很成功。” 屋内另一个戴面具的男子,似乎极为尊重老者,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果然还是军师厉害,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棋手,殊不知,他们都是棋子!哈哈。” 闻言,高大的面具老者淡淡一笑,在他眼里,楚人都是鸡鸣狗盗之辈。 他拿出一卷舆图,猛然一下在桌子上铺开。 一声沙哑而自信的声音,在他的喉咙里响起。 “哼哼,南人善内斗,楚人的神将,由他们皇帝来杀,似乎更简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场盛会,实力才是根本,阴谋诡计,只能成就别人。” 细作的消息已经汇聚到了这里, 从情报上看,崔中书率先发难后,陆长生立刻跟上。 陆长生是忠于圣昌皇帝的,当年他能改变大势,可见实力绝对不弱。 面具老者一直怀疑,玄武门之变有蹊跷,如今看来,也许真的有玄机吧。 崔中书其实代表了五姓望族,或者说部分遗族力量, 五姓望族跟遗族力量算是同源,但已经过了百年,他们自然归属不同。 五姓望族大多是遗族之人,而遗族却在大楚各地都有人, 他们分布在洛阳,分布在蜀中、会稽,甚至分布在北疆。 这些遗族有一套完整的方法理论,他们拥有经济和各种超前的意识。 能迅速寄生在某些势力里,并且很难拔除。 但面具老者看不起他们,眼里全是讥讽,心中轻蔑的道。 鸡鸣狗盗之徒,行偷窃取之人,终不过是小道而已。 争天下,靠的是拿命赌!命都不放上去,还想得江山? 琼宇楼的五层小屋里,长桌之上,有一幅大图。 这是一幅万里山河图, 在这幅地图上,大楚江山实际上千疮百孔。 内有蜀王、会稽王、丁弘度、萧世安,还有一块黑色的地域,北疆五郡。 外有三大强国虎视眈眈,他们秣马厉兵,等待久矣。 望着山河图的势力分布,高大面具男子目光渐渐来到中原地带,一个叫泰山郡的地方。 他眼里闪过寒芒,爆发出无敌的自信。 他好似开启上帝视角,俯瞰万里河山,以大地为棋,以苍生为子。 他缓缓踱步,来到棋盘前, 在他的对面,有一个人! 一个英俊绝伦的三羽楚将,眼眸宛如深渊,同样无比自信的看着他。 黑衣老者仿佛跟他在对决,他们每交战一个地方, 就好似听见金戈铁马之声,到处是刀光剑影,鼓角争鸣! 某一刻,博弈似乎结束了,虚空中响起了老者的话语, 那是一道苍老而又无比自信的声音。 “这一次你赢不了,只要中原开打,老夫就赢了!” “你就算打赢项济,当了皇帝,楚人也会丢失潼关以西,黄河以北。” “没有燕山防线,楚人疲于奔命,迟早成为大突厥的盘中餐。” “赵王!大势所趋,老夫这次赢定了!” -------------- 河南道。 开封郡。 曾辉煌一时的大宋国,似乎来到了灭亡的前夕。 过去井井有条的街道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兵卒乱了,律法没了,一切都没了。 道圣储梁死去,人公将军黄重远走,黄公将军宁泽投降楚国, 天公将军每日醉生梦死,不问世事。 开封城北,宋国皇宫, 至此国家危亡之际,储进良竟然还安排工匠修缮宫殿。 大屋瓦顶,敲敲打打的工匠们,偶然羡慕瞟了一眼前方的宋国道君殿。 有个身覆龙袍的男子,在无数莺莺燕燕的美人中,穿行不止, 欢声笑语之音,几十步外,宫殿顶的瓦工们,甚至都能听清楚。 “哈哈哈……美人,给朕来一个,哈哈,舒服!” “余妃,来来来,朕今日心情好。” “赏赏赏,都有赏,都有……” 道君殿里,储进良虽身形高大,一身龙袍, 但往日英姿勃发之气全无,上下透着一股颓废。 宋国根基没了,所有的贱民都投降了赵王, 他们忘记了太平道的恩惠,忘记了是谁救了他们, 贱民!流户!这些忘恩负义之徒! 忽然,储进良的脸上爆发出一股戾气,他面容扭曲,眼里全是杀机。 几十个女子,一看到这种情况,当即全部跪下,瑟瑟发抖。 每次天公将军如此,就是要杀人的前兆了, 这个时候,女子们只希望杀的不要是她。 乱世之中,女人就是飘摇的蚍蜉,根本身不由己。 往日储进良若是如此,那高低要死几个美人, 但今天,这些女子运气好,黄门太监过来了。 “启禀陛下,铁人王求见。” “铁人王?”储进良的眼里闪过异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清明。 他挥退了这些女子,缓缓走上龙台, 在铁人王面前,储进良还是要表现出宋国领袖的威严。 眼下储进良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虽然得天下难了,但做个诸侯,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东北西三大异族南下,他的开封之围就算是解了。 道圣殿里,一个高大的宋将踏步而入, 此人一身精甲,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兴许是最近太过沉迷,储进良有点累,他没有注意到,铁人王似乎比平时高大了一些。 擦擦眼睛,望着匍匐的地公将军,储进良颇有威严的道。 “铁将军,来朕这里所为何事?若是想要女子,开封城里,任取就是。” 什么情况?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正当储进良都感觉到低头的人奇怪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末将……想要将军的,项上人头!” 闻言,龙椅之上,储进良目眦欲裂,他终于看清了殿下之人。 雷公脸,大厚唇,这哪是铁人王,分明是大鹏铁盖! 储进良反应还是快的,此人一来,摆明了就是造反啊。 “护驾!护驾!!” 储进良双腿打滑,快步而走,一边走还一边高喊护驾。 可身后的大将一身狂傲,放声大笑,不慌不忙,大步追来。 七八个忠心的太平道护卫一拥而上,但铁盖一双肉掌,几息之内,护卫们甲胄凹陷,死的不能再死。 “哈哈哈……天公将军,莫要浪费力气。” 道圣殿里,正当储进良慌忙逃窜之际。 几里外的开封城西,兵器碰撞,喊声震天,数量庞大的黄甲兵卒互相攻击。 这里正在发生兵变! 地公将军铁人王一身精甲,集中兵马,手持圣旨,一路杀进宋国天公大营。 此军营有太平道三方主力,近两万兵马,这是宋国最后的力量。 “奉圣武皇帝旨意,只诛首恶,降者不死!” “奉圣武皇帝旨意,只诛首恶,降者不死!” 开封城西军营,洛阳皇帝的意志,在这方天地飘荡。 此刻宋国大势已去,灭亡已成定数。 战马之上,地公将军本以为会是投降一片,但他低估了天公军的信仰。 除了极少数人投降之外,一万多天公军团结一致,选择死战。 长风习习,吹起了宋国的太平道旗。 城西军营,羽箭乱飞,残肢断臂无数,到处是尸体,流血飘橹。 宋国大军爆发了内战,尽管开封城大量军队投降, 但宋国第一雄兵,天公军的实力摆在那里, 几万大军,一时也拿不下这些意志坚定的太平教徒。 正当双方鏖战之际,一个雷公脸的铁甲大将出现在四丈高的寨墙之上。 他右手提刀,左手提着一颗人头,立于城墙,放声大笑。 “储进良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天公军阵中,一位目力不错的弓弩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丢下了兵器,眼眶含泪,木讷的向前走去。 待看清是天公将军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崩溃大哭。 “天公将军,天公将军啊!黄天世界没了,你说过,要带领我们去黄天世界。” “圣人啊,不要丢下我们,圣人,你为什么不醒醒啊!” “为什么都是妖魔当道,为什么!” …… 面对满营痛哭之音,地公将军旗前,铁人王笑了,笑的猖狂。 到处是兵器掉落的声音,天公军斗志全无,一个个只顾着跪地哀嚎。 正当铁人王憧憬着灭宋之功,能在项济那里混个好位置时,军营发生了异动。 一声声低鸣的道歌响起,那是他们经常鸣唱的太平道义。 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铁人王一直知道那是假的,但偏偏就有傻子信。 一万多人的哀唱,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又像是某种特殊的仪式。 “噗-噗-噗-噗……” 鲜血喷溅的声音,此起彼伏,过万的太平教徒一个接一个的自裁。 城楼之上,铁盖猛然一愣。 他望向大哥铁人王,后者眉头紧皱,赶紧要求传令兵大声呼喊,降者不杀。 可惜了,毫无作用,校场里的兵卒,都是意志坚定之人。 开封孤城,飞鸟哀鸣。 太平道谣,绝唱千古。 残破的军旗,血红的校场,曾经绽放的黄天之光,一个个倒下了。 …… …… 第 451 章 两军会师 河南道。 开封郡。 十几万楚国中军大营,此刻战鼓雷动,号角嗡鸣。 一匹匹传令快马,在大军中的甬道上,来回奔腾,传送消息。 宏大的校场之上,一支铁甲精锐,旌旗招展,正缓缓策马而来。 湛金十字枪,叮铃作响,赵王大纛,迎风飘扬。 左右两侧,几十个方阵,组成的楚军,层层叠叠,一眼无边, 阿流斯之上,周云眼眸深邃,扶剑策马, 阳光下,精甲熠熠生辉,大楚赵王宛如天上神将。 赵王身后,跟着南线野战军四位宗师大将,秦寄、童虎、侯莫陈崇、上官定方。 他们一字排开,气血蓬勃,武功赫赫,威压四方。 中原大战结束后,建安军的顶级武者,似乎远远超过了突厥国。 如是再来一次洛阳比武,那么将是毫无悬念的比斗。 赵王大军一路走过,楚军方阵旗帜挥舞,一路高呼。 “参见赵王,赵王威武!” “参见赵王,赵王威武!” “参见赵王,赵王威武!”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 宋国战场,楚军正确方略下,宋国崩塌就在一瞬间。 南线大军攻陷泰山郡后,正在支援的路上。 谁料,北野大军扳回一城,开封郡也攻陷了。 如此双郡已平,宋国只剩最后的济南郡, 那是苟延残喘的势力,恐怕陈达开连夏侯杰那关都过去不了。 更重要的是,宋国灵魂人物和根基兵力都已经失去,他们已经沦为了历史的尘埃。 楚国数里营地的中央,有一占地庞大的帅帐,外围百步都是整齐的栅栏。 那栅栏的强度,周云目测一眼,恐怕连马都撞不开。 内中有一高达数丈的木质营帐,此帐三层飞檐,修的跟行宫一样。 行宫前方,是帅营空地, 此刻,孟白川、刘庶、杨猛、王武等人分左右而站。 赵王战马到来后,众将单膝跪地,恭迎楚国军神。 面对大伙的叩拜,周云朗声一笑,翻身下马,扶起了贾平庆跟刘庶。 随后大手一挥,笑道,“众位兄弟,起身吧。自己人,别客套了。” 说完,他特意对着玄武将军,拍拍肩甲,“孟老哥辛苦了,开封一战打的不错。” “哈哈,哪里哪里。跟赵王比,那就是莽夫。” 嘴上怎么说,表情可就出卖了得意的孟百川。 开封城的难度跟泰山郡城,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一个相当于洛阳都城,一个相当于一般城池。 论起功劳,那自然是开封城大的多。 帅帐前,建安军的主要将领都起身了,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进了帅帐。 只是这份欢乐中,似乎多了一些楚礼,少了一些往日的随意。 尤其是北线军师刘庶,他全程脸色都很难看。 灭宋之战! 起于圣武元年五月,终于圣武二年五月。 一年的时间,十几万兵马出洛河,先后击败体量超过自己数倍的强敌, 这在军事史上,是一场不可复制的战争, 它充满了偶然因素,但好在幸运眷顾了楚军。 这种仗,就是让赵王周云再打一次,他也不敢说一定能赢。 若是赵王提前知道,最终会是战力差距如此大的情况下开战,那么楚国根本不会东征。 因为兵神系统给的胜率不会高于百分之五。 中原战场的胜利,让建安军集团彻底摆脱了其他势力的军事威胁。 就军力而言,如果楚军全力出战,绝对是当今天下的霸主。 北狄国也许此刻军事力量不弱于大楚,但它人口基数低,没有战争后劲。 帅营台阶前,十五营刘黑豹身覆玄甲,头戴三羽赤盔, 他目光锐利,扫视了帅帐前,低头行礼的楚国其他将领。 人多了! 多了足足近百位, 有很多陌生面孔,刘黑豹都没见过。 看来,中原战场,捡便宜混功劳的人真是不少! 帅营台阶左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刘黑豹看见了一个人。 身形巨硕,嘴唇很厚,即使低着头,刘黑豹也能认出来,他就是大鹏铁盖。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是宿敌。 帅营下,跪地的铁盖忽然感觉到两股强大的气机, 武者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抬头。 黄骠马,雁鳞甲,金装锏,身姿挺拔,威风赫赫,不是秦寄,又是何人? 另一股杀气,他比较陌生,但此人马鞍挂双锤, 那锤有八角,上有八菱,该是大楚第二好汉,一日连破十三寨的武川骁将童虎。 此人居高临下,一脸傲气,带着轻蔑与鄙夷,让铁盖极为愤怒。 蝼蚁之辈,安敢在老子面前装大象! 一股强大如实质化的气血之力蓬勃而出,宛如筋骨熔炉,其气息带着恐怖的威压。 只是下一刻,这股气息就散了, 铁人王眼眸赤红,给了铁盖一拳重击,后者腹部疼痛,佝偻的趴在地上。 铁人王不住的跟秦寄等将领低头赔笑,谄媚的磕了几个头。 待刘黑豹跟着周云进入营帐,铁人王才压低声音,小心的道。 “你傻呀?这里是赵王军营,你以为还是宋军,想撒泼就撒泼!” 几步外,杉木台阶被一双铁靴踩的砰砰响, 忽然,铁靴停了下来, 高出秦寄半个头的上官定方,默默的看着佝偻在地的铁盖,不禁疑惑的对侯莫陈崇道, “这个人的气息,似乎很厉害?” “哼哼!”走在他身旁的猴子冷哼一声,鸡贼的拱火,“你要能打赢他,我侯莫陈崇就给你写个服字。” “侯莫小儿,给,爷爷!准备好笔墨,今晚老子就要你写。” ------------- 楚军帅帐,内中足有七八丈,宽阔庞大。 中间是红色地毯,两侧是八张檀木宴台, 主位是金色楠木的,雕刻了象征军队的猛虎盘绕图。 赵王周云坐上主位后,孟白川也招呼众将坐下。 此刻,能坐宴台位置的人,都是建安军的统领级人物。 刘黑豹、余建山、李保、王武、杨猛、丁肆业等等, 昔日也许在武川镇,他们只是一个个小角色,但今朝,他们已经是大楚的国之柱石。 跟他们比,甚至崔浩和南野,都只能坐在后面。 随着孟百川拍掌示意,美酒好肉,被火头营接连端上宴台。 大家都是北疆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弟兄, 此刻伐宋大胜,自然吹牛打屁,胡天海地,还弄起来了各种攀比。 只是周云明显感觉得到,大伙说话很收敛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无所谓。 仿佛无形之中,他们已经被某样东西阻隔了。 “铛-铛-铛铛铛……” 行宫营帐里,火炉之中,火光摇曳。 美丽妖娆的胡姬,翩翩起舞,弹起金戈铁马之音。 那抑扬顿挫的琵琶声,仿佛将大伙带入一个无形的沙场。 营帐里,听着秦王入阵曲,建安军的老兄弟,一个个陷入了沉默, 宴席上,孟白川眼神闪烁,杨猛面露痛苦,王武自顾自的喝酒。 余建山眼中全是狠厉,端起酒杯倒头就喝。 只有丁肆业跟崔浩、南野低头不语,偶尔看看大家。 也许是各怀心事,大伙甚至没注意到,舞姬已经离开了。 良久后,脸如刀削,面若冠玉的赵王周云淡然一笑,开口道。 “诸位兄弟,是酒不可口,还是胡姬不美啊?” 赵王的话,把营帐中的多位建安军统领,思索打断了。 这里都是粗人,没什么心机,事情都写在脸上。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说什么。 某一刻,孟百川猛地灌了口酒,咬牙开口道。 “赵王,老孟就是想问一下,大军何时班师回朝!” 玄武将军此话一出, 营帐里,仿佛听见了金戈之声。 班师回朝?这个事情此刻似乎很敏感! 主位之上,周云脸色变了,孟百川说话的态度让他厌恶。 武川雄主将酒杯重重砸在帅台,酒花四溅,引得营帐中人浑身一颤。 随后,赵王起身,踱步到侧面的江山舆图前,负手而立道。 “孟将军,是你要问,还是皇帝要问?” 既然话题已经开了,孟百川作为老大哥,此时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的来到帅营中间,行楚礼道。 “陛下并没有过问班师回朝之事!只是如今,大军云集,每日耗损无数钱粮,陛下告诉臣,洛阳粮草不济。” 孟百川虽然在打哈哈,但该说的玄机,都已经说了。 几十万大军的粮草,掌握在洛阳陛下手里。 只是周云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这些,而是自顾自的道。 “皇帝确定了,要本王归军?是圣旨还是口谕?” 此刻,孟百川也意识到说话过头了,他单膝跪地,闭口不言。 营帐中,气氛很诡异,似乎到处充满杀机。 关键时刻,贾平庆出声道,“陛下既没有圣旨,也没有口谕,赵王是三军统帅,中原之事,一言而定。” 闻言,赵王冷哼一笑,不屑道。 “既然如此,本王暂时不能回朝!” 周云此话一出,帅营里的诸位大将不禁头皮发麻, 他们一个个皆是面露痛苦,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丁肆业拿着杯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崔浩脖子青筋暴起,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只是下一刻,舆图前,赵王周云整了整衣袖,背对大伙开口道。 “陛下说的也是实情,粮草确实困难。” “起军令,命玄武军、虎卫军、左右牛卫,带部分中原精兵,预计十二万兵马回洛阳。” “令孟百川、丁肆业在河洛整训大军,随时准备北上,决战铁力可汗。” --------------- 开封大营,黑夜篝火。 一处不起眼的军帐中,高大的身影跟一个瘦弱的黄门太监,喝起了闷酒。 某一刻,高大的将军叹息道,“今日好险啊,赵王若是真不愿意放兵权,老子都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是第一个凶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办?”瘦弱太监冷漠的讥讽道。 闻言,高大将军冷冷一笑,又喝了几杯酒,无奈反驳。 “那些都是兄弟,过命的战友,叫弟兄们拿刀砍,怎么下的了手啊!” 黑暗中,瘦弱的太监想到这些,也是长叹一声。 他嗤之以鼻道,“要咱家看,崔中书想多了,赵王根本就没那个心思!” …… …… 第 452 章 御书房的烛火 帝都。 洛阳。 几十里城郭,万家灯火,将皇城远方的天空照亮。 御书房花园,一路幽静,与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望着大楚不夜城,如此盛世王朝。 蓝锦儿打心眼里为圣武皇帝骄傲。 一个没有母族的庶皇子,在俗世跟皇帝的打压下,竟然逆天成功,开创辉煌。 这简直就是蓝锦儿这种出身市井之人,顶礼膜拜的神仙。 只是这个神仙,这几天似乎出了问题。 项济有几天没去掖庭宫了,本来不去也正常,蓝昭仪也多次提过,如此独宠她,宫妃们会妒忌的。 可昨个晚上,冯公公亲自来了,他说皇帝没去任何地方。 这几天跟着了魔一样,不是在乾正殿就是在御书房。 皇帝龙心不振,爱说笑的陛下不见了,最近皇帝连笑容都没了, 笑容没了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陛下不怎么吃东西。 前方大殿长廊里,每隔几十步,都有宫灯照明。 宫灯的火光下,是披坚执锐的帝国兵卒。 这些禁军随着蓝昭仪走过,一一行礼,随后目不斜视的继续站岗。 御书房的花园里,各种树木繁盛,偶尔传来几声蝉鸣,让院子里显的极为幽静。 踏上御书房门前的石板,蓝昭仪接过宫女的奉台,随后对冯公公使了个眼色。 身覆黑锦的大内武太监躬身进入,紧接着,御书房传来了一道,模模糊糊的公鸭子嗓音。 “启禀陛下,蓝昭仪带着乌鸡汤来了。” 安静。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 正当蓝锦儿忧心忡忡,以为见不到陛下时,冯公公挂着笑脸走了出来。 “蓝昭仪,陛下说别打扰就行,进去吧。” “好的,蓝儿谢公公苦心,小芳子打赏。” 圣昌皇帝乃戎马出身,喜好军武,御书房里挂的都是各地舆图。 圣武皇帝同样是北疆战场出身,他也喜欢此物, 于是,皇宫御书房又省了一笔银钱。 金丝楠木的御台上,各种奏书堆放的整整齐齐。 龙榻软垫,坐着一个身高八尺,一身龙袍的憨厚汉子, 此人目光炯炯,全神贯注,在批改奏书。 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 蓝锦儿就美眸紧皱,眼泪打湿了胭脂。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端着鸡汤的手,甚至都有些颤抖,白玉瓷碗因颤抖而响动。 “陛……陛下?”蓝昭仪的心就像揪住了,绞痛的厉害。 “圣上怎么憔悴成这样了?都几更天了,陛下该休息了。” 御台后,兴许是看见了喜爱的蓝昭仪,项济的脸上带了点表情。 他淡淡的笑道,“锦儿来了?坐吧,朕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 “过去啊,都是朕懈怠了,这段时间得补上。” 项济说的平和,但在蓝昭仪的耳朵里,那就是如遭雷击。 皇帝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人,他爱吹牛,热心肠,有责任感,满腔抱负。 但眼前的这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只是一味的低头看奏书。 要知道,以前皇帝见到蓝昭仪,那都是两眼带着光芒,如今是一滩死水。 龙台上,一个不大的白玉瓷勺,带着一点鸡肉汤水,递到项济的嘴边。 蓝昭仪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喝点鸡汤吧。不补补身子可不行。” 也许是饿了,也许是蓝锦儿来了,项济忽然有了点胃口,顺嘴就吃了下去。 几步之外,见圣武皇帝终于吃掉了肉食,冯公公等几人不禁松了口大气。 皇帝最近比他老子项乾还猛,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忙碌中度过。 圣武皇帝还年轻,劳累一点也没什么, 但他不吃肉食,每日就喝点米粥,那怎么行啊! 可陛下乃是皇帝,太监宫女们,谁又敢劝? 好在这会蓝昭仪喂了点东西,如此至少算是进点肉食了。 否则冯公公等人,很害怕圣武皇帝身体出现异样,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换了,他们肯定也会换。 龙榻之上,蓝锦儿小心的给陛下喂食,出自小院子戏班的蓝昭仪心思八面玲珑。 她偶尔给项济说两句俏皮话,偶尔故意小鸟依人,贴着圣武皇帝的身子,表示亲昵。 不知不觉,一碗乌鸡汤就被她喂完了。 某一刻,察觉到项济恢复一点气色后,蓝锦儿疑惑道。 “陛下,听宫里人说,宋国平定了,陛下何故如此劳累呢!” 说到宋国时,蓝锦儿明显感到项济目光无神,似乎带着无奈,也带着失望。 良久后,项济长叹一声,幽幽的道。 “正是宋国平定了,诸多事宜朕都要过目啊,几十万将士的封赏,各主将的官位。” “还有几百万亩军功地,这些事办砸哪一件,都是伤国本的。” 一个国家。 尤其是一个人口近六千万的庞大国家。 就算有满朝文武帮衬,皇帝每日要应对的事情都是海量的。 何况,项济出身底层, 他清楚的知道,有时候,满朝文武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是帮倒忙。 人皆有私欲,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大楚官僚历经百年,早已臃肿不堪。 尽管项济跟周云,甚至包括崔中书,连续大治数次,但项济很清楚,没那么简单的。 太祖项衍百年就说过,无论何种政体,无论何种生灵。 只要数量庞大,必然会诞生三个阶级,皇族、权贵、庶民。 这种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是必然存在的客观事物。 权贵会天生吸纳庶民的微薄空间。 所以百年前,项衍创造了三权分立,杀一存九之术。 只要大权贵在流动,他们没有固化,在流动过程中,每一个倒下的大权贵,都将是无数生灵的养分。 而皇族必须维护帝国的机构正常, 否则,这些倒下的养分,最终会被无数小权贵吸纳,如此帝国就瘫痪了。 太祖皇帝说过,各代只管百年事, 百年之后,只有楚人子孙后代的英雄来管理。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大楚也正值官僚腐朽严重的时期。 所以最近,项济的压力很大, 奏书里,到处是心眼跟玄机,他必须一一过目。 否则有些人精,就会逐步试探,逐步增多,逐步过界。 若是皇帝不能及时发现,大楚王朝将会损失不少。 洛阳灯火,皇城寂静。 御书房里,烛火龙榻前。 蓝锦儿小心的给项济按压筋络,某一刻,她不着痕迹的道。 “那……那陛下当皇帝都快两年了,怎么最近才如此慎重。” “哼哼……”蓝昭仪的话,项济笑了,笑的木讷。 “因为以前,朕啊!大部分都是交给周老弟办,他可是卧龙,天下第一,办得又快又好。” “可是现在,他是赵王了,他不是周老弟了!朕……呵呵,孤家寡人了。” …… …… 第 453 章 黄河流民 河南道。 开封城。 毁灭比创造简单的多,昔日繁荣鼎盛,人口过百万的宋国都城, 短短几个月的兵祸,就已经千疮百孔,一片凋零。 到处是付之一炬的府邸,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些青砖道,隔几百步都能闻到剧烈的恶臭味。 “哎呀,北线的狗东西在干嘛,破城三天还不处理,特么的也不怕瘟疫!” “人家都守着兵马等着抢功劳呢,哪有空管这个。” “就是,听说刘庶军师都被架空了,下了几道命令都没人管。” 城南,一间富商的四进大院里,到处是发黑的宋人,这里似乎经历了惨绝人寰的灾厄。 建安军的辅兵营清理时,发现屋子里,都是女眷不堪入目的尸身。 大院来了两队人马,他们拖来板车,大伙都用布捂着口鼻,将尸体集中到院子中间。 城南校场,熊熊烈火直冲天际, 无数开封郡的可怜人,随着火焰,渐渐安息了。 几百步外,军师刘庶脸色铁青,在指挥后营搭建新的木头堆, 一辆辆板车上,堆满了战争带来的伤害。 刘庶身旁,一个年轻的武川子弟认真的数完后,对着军师道,“城南第四堆,共计四百五十五人。” 闻言,刘庶长叹一声,默默的在楚册上,写下四百五十五, 他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此地处理的尸体不下三万了。 “古人道,天灾易,人祸难,诚不欺我也。” 开封城原来人口过百万,楚军东征,估摸着逃了一些富户。 到楚军围城前,开封里的宋民最少还有四五十万, 可如今,开封郡城,还活着的人只有二十万出头了。 校场火光中,刘庶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 在不缺粮的情况下,开封城竟然可以跟变得跟太原一样, 太平道国以黄河流民起家,按理说应该是一支还算仁义的部队,怎么就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王台村之战,那些悍不畏死的宋国雄军,怎么可能是这支政权能拥有的。 就在刘庶唉声叹气时,几里之外,无数蓬头垢面的灾民, 如行尸走肉般,排成长龙,领了一个胡饼后,跟着年轻的主簿官们,前往指定的区域。 大楚以北为尊,以东为贵,平日里来说,北和东是最好的。 但战乱的时候,却恰恰相反,因为只有这些富裕的人,才有好东西可以抢,才有细皮嫩肉的好婆娘。 大黄鱼,此刻运气不好,就要前往城东。 它是个身材高大的农家娃儿,在黄河边出生,爷爷刚好钓上一条黄鱼,就叫了这个名字。 黄河水患后,家里断了粮,他跟家里人乞讨,后来走散了,成为流民,来了开封。 这些天,他一直躲在城隍庙街口,到处是楚兵,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没想到,宋国人竟然有粥喝,有肉饼吃。 这几天,他高兴的发狂,从小他就不知道肉是啥味道,这会算是满足了。 “刘黄鱼……刘黄鱼!” “哦,这,这呢!军爷,刘黄鱼这里。” 大黄鱼比一般人高了个头,人群里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谄笑着从院子里的队伍走出,跟着前方楚军小官,走过廊道,进入一间后罩房。 这里是大户下人和女眷的住所,基本都是大通铺。 左侧尽头有个后门,但此刻只剩门框,木头被人拆掉了。 靠近后门,最后一间房子里, 大黄鱼看见几个兵卒有说有笑的收拾,让大黄鱼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个女的。 “你们五个,跟着我进来。”领头的楚军小郎官,带着大黄鱼几人进入房间。 房间里,大的物件都清理了,屋顶瓦片也是盖好的, 就是西墙面有个洞,但已经比睡街道好一万倍不止。 内中灰尘滚滚,精细的打扫没有处理,应该是要留给流民们干。 大黄鱼听见,小郎官在呵斥这些兵卒没办好, 但随后,他还是在兵卒的楚册上,蘸动笔墨,应该算是写凭证吧。 “刘黄鱼,你牛高马大,这间房子带着他们打扫打扫,明日户籍官会来……” 户籍?! 大黄鱼委屈的下巴打颤,呆呆的站着。 他做梦都没想到,楚军竟然要给宋国人办理户籍。 后面的话,大黄鱼都没怎么听清,反正就是好好做人之类的。 大黄鱼哭了,屋里的几个人也哭了, 他们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人,不是个牲口。 户籍的意义,在这个时代是巨大的,这意味着,他们受楚律保护了。 踉跄几步,他们赶紧四处找扫帚,想要把这里打扫干净。 可这一时间,他们什么也找不到,于是大黄鱼吼了几个同伴, 用手把东西捡走,一个个当木头呢? 房间里,五个流民太激动了,干的火热。 小郎官被烟尘呛了几下,他挥挥手道,“大黄,那你就在此暂住,本主簿还要忙别的。” 闻言,大黄鱼赶紧靠过来,穷人家穷讲究嘛! 他行楚礼后,扶着武川小子,笑着送小郎官出门。 可刚一到门口,大黄鱼就怒了, 他就看见了狗官,简直不是东西的狗官。 一个人模狗样,长的还像那么回事的朱红锦衣将军, 一进大院后门,就面色不善的呵斥小郎官。 “怎么回事?这里石头都没清干净,你们部队两千人干什么吃的?” “现在打仗赢多了,懈怠了?执行力这么差?叫你们旅官来见本王。” 大黄鱼本来都面露恶意,跟几个流民捞起袖子,就准备给小郎官撑腰了。 但一听到那个‘本王’二字,大黄不禁脚一发软,直接跪下了。 直到佝偻的趴下,他才看见,门外全是披坚执锐的楚军雄兵。 尤其是赵王身后两员楚军,那是站如山岳,威不可挡。 房屋里,灰尘仆仆。 小郎官被训斥,留下来捡石头了, 可几个流民哪里肯让贵人动手,两个人架起他,给他清了个位置,让他坐下。 躬着身子打扫门前的大黄鱼,疑惑的望着那道英俊威武的锦衣背影,喃喃的咂摸。 “这个赵王,怎么跟爷爷戏文里说的一样?” ---------- 开封城东。 一支铁甲大马,旗帜如林,威风赫赫的军队在街坊里穿行。 赵王旗帜下,周云的脸色很难看, 太慢了,楚军的行动太慢了。 中原战场胜利后,一股狂傲的情绪在楚军,尤其是在建安军中蔓延。 昔日以速度著称的辅兵营,如今三天了,竟然没有完成预先的指令。 辅兵营跟后营,一直是建安军的致胜核心,若是失去执行力,那就是战斗力大降。 队伍穿过转角时,一座倒塌的院墙里,周云看见辅兵营行动缓慢,磨磨唧唧的在干活。 他不禁眼神一冷,对着传令兵道。 “去,告诉他们,这是军令,不是儿戏!” “起赵王令,将各部队辅兵营和后营的旅官都叫来,今晚开军议,就议作风问题。” 数名传令兵,马蹄清脆,四散而去。 赵王身后,秦寄跟上官定方互视一眼,不禁有些无奈, 他们觉得赵王似乎太较真了,弟兄们赢了战争,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某一刻,周云思虑到一些事,回头对着上官定方,命令道。 “跟上官彪说,队伍不要太臃肿,那些瓶瓶罐罐的就别带了,雁门郡都有。” 说完这句,周云瞟了一眼徐州虎将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侯莫陈崇又打了你了?” “放……启禀赵王,侯莫陈崇也就比末将厉害一点点,这,这是走夜路撞的。” 上官定方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回应, 周云用脚想都知道,肯定是被某个人打的, 但军中子弟,都有血性,尤其是大将,一般打架输了,都不会吭声。 上官定方不说,周云自然也不想追根, 街道上,马蹄杂乱,赵王巡查继续。 尽管楚军的表现,没有达到周云心中的效果。 但在客观上说,开封城的恢复力度,已经很大了,大到超过战争的影响。 几十里开封,人头攒动,黑烟滚滚, 冲天火焰中,黑暗在燃烧成灰烬, 一道道生机,在灰烬的旁边,茁壮发芽。 周云不愿意回归河洛的原因,就是因为宋国的后期没有合适的人来处理。 唐大下巴虽然有这个公心,但他压不住,这里面利益太大了。 开封郡、泰山郡有两个关键,其一是战后恢复,其二是海量的耕地。 中原腹地,沃野千里,开封郡的耕地,多少恶狼盯着, 周云若是走了,这些耕地流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正当周云策马而行,走过南城街道时,一支骑兵迎面而来。 这支兵马很奇怪,李勇跟竹竿兵卒没五十,干粮倒是塞满了一百多匹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那里来的马贼呢。 “站住!” 阿流斯马蹄踏地,碎石飞溅,周云转头,用马鞭指着李勇道。 “小勇子,怎么回事?脸上都是伤痕。” “回……回主公,小的走夜路撞的。” “哼,又是一个夜路撞的!上官定方,你们两个走的同一条路?” 赵王声如洪钟的嘲讽,让上官定方跟李勇无地自容。 毫无疑问,这都是被人打的。 几十兵卒讥笑声中,周云的目光跳过李勇,来到竹竿身上。 这个瘦弱而又猥琐的武川镇小子,周云印象深刻。 他有一个绝招,侧身藏马射箭,那家伙左右开弓,两边都能藏。 “嘿嘿,主,主公,李勇跟少将军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被打了一顿。” “放屁!那是奇怪的话吗?那是战场兄弟,生死与共。” 五月开封,寒意未消,暑热未来。 百废待兴的开封城南,十七营运粮食的队伍,拉的很长。 赵王周云眼眸冷厉,他看了李勇很久。 某一刻,周云挥挥鞭子,示意李勇等人离去。 “走吧,你们长大了,做事情自己决定!” …… …… 第 454 章 江都郡高一平 “铛-铛-砰-砰……” 黑夜, 寒风。 刀光剑影,火星四溅,无数江湖高手,执兵器拼杀。 江都郡城,一处不起眼的大院里。 几十个高手你追我赶,一方是七个皂衣皇城司,而另一方则是几十个黑衣人。 此刻,大院之中,黑衣人虽多,但远远不是皇城司的对手。 鬼手太监高一平,凌空跃起,一个潇洒的铁手,正中一位黑衣人的天灵盖。 随后,竟然人不落地,利用鬼手反力, 又是凌空一跃,杀掉了另一个黑衣高手。 如此飞身打桩,如此轻功绝顶,杀人如麻,简直堪称恐怖。 不愧是大内第一武太监,夺走银蛇剑的皇城司高公公, 见到这种战力,黑衣高手带队几人面面相觑后,大手一挥,吼叫道。 “点子扎手,撤退。” 跟随高公公而来的六名皇城司太监都是好手, 五人是九品,一人八品,如此实力,足以平定一个江湖大派。 此刻,六人策步挥刀,准备追赶,却被高公公一代宗师风范的拦住了。 “别追了,咱们办好皇差就行,不必节外生枝。” 高公公说话,自然是好使的。 六名高手后退数步,站成一排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我等鲁莽,谨遵大人之令!” “我等鲁莽,谨遵大人之令!” “我等鲁莽,谨遵大人之令!” 大院里,正在装高人的大内武太监吓了一跳。 如此马屁,就是他看了都自愧不如,皇城司如此卷了?后生如此可谓了? 高公公挥挥手,自嘲笑道。 “行了,行了,意思到就行了。” 江都大院里,几个皇城司高手从角落里拿起包袱。 一个个互相检查无误后,大伙腾空而起,从屋檐上先后离去。 一脚点在瓦片上,高公公轻而易举的飞向城墙, 随后几个点步,纵身一跃,落在了城墙之外。 回头望着一个个出来的皇城司高手,高公公这才松了口气。 十几天前,他接到了圣旨,前往江都调查粮食案。 打一看到圣旨,高公公就头大。 这个粮食案是赵王办的,谁特么敢乱查? 但圣旨下了,高一平也没办法,作为大内名义上的第一高手, 高公公深知,皇帝叫他去,那必然是大事。 果然,他这一路凶险无比,到处是江湖好手截杀。 好在高一平鬼手太监的名号不是假的, 搞不定魏孝贤跟潇湘子,收拾这些江湖骗子,那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这一路,高一平边查边杀,他发现玄机越来越大。 这么多江湖杀手,这得多少银钱啊! 对面到底是什么势力,财力雄厚不说,竟然还敢对赵王使绊子。 但可惜,粮食案已经查清了,所有的证据都在包袱里。 回去交差后,高一平得想个办法离开洛阳, 他本能的感觉到,大楚情况有点乱,这趟浑水能躲就躲。 --------------- 江都是江南运河的转点城池, 这里码头众多,河运鼎盛。 但高公公是专业干江湖的,运河这种要道,肯定是走不通的。 他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官道,从江都往西走,过陈留、许昌之后,再途径汝宁郡,最后经虎牢关入洛阳。 长路漫漫,行路昭昭。 七个办皇差的皂衣公职人员,自然是没那个不长眼的毛贼敢劫道的。 高一平骑着大毛驴,六个马屁精哄的舒服,都快把他吹成天下第一了。 前往陈留的路上,偶尔有些河山,稍稍耽误了点时辰, 不过总的来说,一路上也算风平浪静, 走到陈留郡地界后,高一平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尽管这里偏僻,但到处有干活的百姓。 官道两旁,行人渐渐增多,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高一平。 对,是奇怪。 那像是尊敬,又像是不敢靠近,只能看着示好。 “这陈留郡,咱们皇城司有这么好的名声?” “咱能有什么名声,不都是酷吏,八成是赵王的功……哎,这都是高公公名声在外,百姓莫不尊重。” 毛驴上,高一平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位九品太监。 这马屁拍的,直接拍到了高公公的智商上。 此情此景,高一平点点手指,冷哼道,“小张子,下回低调一点。这个太浮躁了。” 正当几个太监都面露鄙夷,嫉恨这孙子如此不要脸时,前方出现了异常。 小河桥边,一个身着黑色花斑锦服,有些官肚的中年男子,眯着眼,在树下来回踱步。 高一平仔细瞅了瞅,对方只有三个人,没有威胁,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行至河口小桥时,锦服中年男子行了楚礼,嚣张的叫住了他们。 “高公公,在下姓马,在此恭候多时了。” 闻言,六七个皇城司的太监面面相觑,一阵错愕。 这口气,这态度,这是要劫道啊! 三个人?武艺也没有,凭什么? “马大人有何贵干,高某可未曾得罪你这路神仙。” 出门在外,高一平江湖规矩还是懂的,以和为贵,以礼为先。 “嘿嘿……”马大人抬了抬官袖,扶着官腰带道,“高公公没有得罪马某,可得罪了马某上面的天。” “马某能在江南威风八面,靠的就是天上有人,所以,高公公也算得罪了马某。” 这位马官人的自信,成功的逗笑了这些皇城司的武太监。 他们可是酷吏,这要是没圣旨在身,高低得给他姓马的官位拔了。 只是老树下,小桥边。 高一平等人笑了,马大人也笑了。 后者不慌不忙,叫随从拿上来一点东西。 有一个小牛角梳,有一个精致的拨浪鼓,还有一个小玉佩等等。 高一平看的迷糊,这些个小玩意有什么用,这马大人脑子有问题? 直到他看见一个银锁,高公公勃然大怒。 如果身体能冒火,这一刻,高一平已经火山爆发了。 “姓马的,你特么想死。说,咱家侄儿怎么样了?” “哈哈哈!天的力量,岂是你们能想?”马大人又优雅的抬了抬衣袖, 四方步走的板板正正,靠近高公公,癫狂的道。 “大梧桐,高家村,这些年,你给了不少钱,你哥生活还不错,又多了个小子,你妹妹呢也嫁了户良善人家。” “刘家坪,你这个酷吏,家里还特么是个地主,看来贪的不少嘛,不过这个,刁某理解,同道中人。” …… 就这样,马大人对皇城司七个太监,家里之事了如指掌。 高公公有些恐惧了,他们七个人的家属档案,应该是属于大楚保密级别最高的甲等。 这些人不但找的到,还能几天内,拿到天南海北的小物件? 这说明,针对赵王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庞大的集团。 一卷楚书锦帛被马大人拿了起来,他对着高一平,眯眼道。 “将这份卷宗,拿去交差,你们家人长命百岁不说,桥上面还有七小箱黄金,足以抵你们五十年的俸禄。” “如何选择,自己考虑吧!” 陈留郡,一处偏僻的小河边。 老树之下,流水潺潺。 七头毛驴偶尔低头,啃食路边的野草。 某一刻,为首的太监长叹一声,他拍了拍驴儿,毅然决然的向桥边走去。 途经马大人时,一名皂衣太监,拿走了楚书锦帛。 与此同时,在马大人癫狂的笑声中。 有一头毛驴上,掉下了一个黑色的包袱。 它静静地躺在泥土里,永远不会抵达洛阳了。 …… …… 第 455 章 徒门渡 开封郡。 徒门渡。 黄河水滔滔,唯平徒门原。 开封西北二十里外,自河南道往并州道走, 徒门渡是必经之路,自此过黄河,途径邯郸郡,再进入长平、上党,最后过楼烦关,就到塞外北疆了。 圣武二年,五月十八日, 黄道吉日,宜大军开拔、出征、纳妾、打桩。 徒门渡的官道上,有一支的庞大的队伍,一路旗帜连绵,蜿蜒无尽。 随着各类旌旗的视角,一路向后,几十里官道,人头层层叠叠, 马车、牛车,兵卒、仆从、农夫,应有尽有, 前部队伍已经抵达徒门渡,后军还没出开封城。 这次迁徙雁门郡的楚民,其规模之庞大,远远超过周云的预计, 一开始,只以为是上官氏的几万族人,加上罪女、罪囚,不超过六万吧。 可没想到很多河南商户、流民,他们自发的跟着队伍北迁。 这导致队伍庞大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后勤工作也极速提升。 刘庶跟后营的旅官面对如此巨量的事务,顾此失彼,狼狈不堪。 最终,迁徙一事,在赵王周云的主持下,拖延了一旬左右,于五月十八,正式启程。 ------------- 楚军营地,辕门之上。 雄壮的兵卒执战戟,目光警惕,巡视四方。 某一刻,有位马脸恶汉,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辕门之下。 一支精锐队伍出来了,玄文大纛,战旗连绵。 数百铁甲骑兵开道,后方跟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巨大的车轴噶几噶几,随着大军前进。 马脸恶汉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大楚赵王的蛟车。 望了望那王侯仪仗,镂空的落地雕兽大窗黑檀木王车,他不禁跟同伴自嘲的笑了笑。 那眼神仿佛在说,下辈子,还是做女人吧。 黑色檀木,六蛟盘车,内中宽一丈,长丈五, 卧榻为桑锦,侧方有长桌,一切用度应有尽有,都是王侯专属。 可如此豪华车驾,跪坐在内的上官家主, 却是脸色孤冷,仿佛高不可攀的神女,郁郁寡欢。 宫里患难丫鬟香儿竟然活着,她进后来,不禁皱眉看了两眼,不敢多言。 她头颅低垂,小心的给上官贵妃端上一盘马乳葡萄。 物以稀为贵,马乳葡萄出自西域,全程冰镇运输,一般人家,连买的机会都没有,乃是奢侈之物。 上官若雪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木讷的伸手,淡然的吃着。 忽然,她大眼一凝,发现远方,一支特殊的骑兵,迎面而来。 这些骑兵明显身形较小,奔腾中还带着娇喝,显然都是女卒,前方该是李娘子的亲卫。 打头的那个,端庄大气,英武锐利,横枪踏马。 正是武川镇大当家,周云的正妻。 上官家是降将,上官若雪自然不敢对付大娘子, 她自顾自的低眉吃果,不想计较过去的事,但也不想跟她多言。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马蹄溅土,战马健硕,李娘子跨下的红马,显然不是凡品。 “屏退左右,本当家有话跟你说。” 马车卧榻,上官若雪愣愣的看了一眼李娘子, 随后挥挥手,队伍停下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古道旁,方圆十丈之内, 只有镂空雕兽窗外的李娘子,跟镂空窗内的上官家主。 长风习习,开封古道,落树成阴。 李娘子扶鞍跨马,看着上官若雪不禁有些入神了。 冷眼冰霜,热眼俏丽,珠圆玉润,明眸似雪,真是个俏美人! 良久后,兴许是发现对方眼神有些躲闪了,她才哼了一声,开口道。 “把你的令牌,拿来给本将看看。” 什么意思?赵王不在,要夺令牌? 檀木王车里,上官若雪水灵的大眼,不禁闪过寒意。 可她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从腰间拿出一块不大的黄铜山河令。 李娘子说要,她又反抗不了,还不如给来得痛快。 但令上官若雪奇怪的是,李娘子只是拿在手里把玩,随后又丢回给了上官家主。 “这块令牌的底部,有山川凹齿,跟武川镇的虎符是一样的。” “本将如此说了,上官家主应该知道它的份量吧。” 调动兵马?竟然可以调动兵马? 闻言,上官若雪婴儿肥的脸上闪过异色。 她将令牌放平,果然,山河雕文下,是毫无规律的犬牙交错。 她过去以为是装饰,没想到,竟然是虎符。 看来她的小玩伴周云,还是那个梧桐树下的哥们,对她是一片真心。 马车前,李娘子拉过了上官若雪的手,亲昵的抚摸那娇嫩的肌肤。 茂密的树叶间,偶尔漏过阳光,洒在马车前的两位丽人手上, 虽然都是美人,但一只手颜色略深,手掌还有茧,远远不如对方的羊脂玉手。 “本将其实很羡慕你,有危险了,他就让你走,有好处了,该给你的一样不少。” “相公那块令牌,在一个重要的人身上。你份量很重,真的很重,最近你对他冷淡,他其实很难受。” 王车里,上官若雪的美眸怔怔的望着李娘子, 某一刻,她抿嘴后,疑惑的道。 “大娘子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让我触怒赵王,不是对你更有利?” 战马之上,李娘子笑了,笑的轻蔑。 她贴过来,伸手抚摸上官若雪的脸颊,带着狠厉道。 “相公喜欢你,所以本娘子也喜欢你,懂了吗?” “至于威胁本将,贞妹妹都不敢,何况是你。” “我与相公同生死,你先自行上路吧!” 开封古道,马蹄雷动,女卒娇喝而过。 赵王马车内,上官若雪呆愣了, 她紧紧的抓着令牌,回味刚才的感觉,她竟然被李娘子……无法启齿。 杂乱的脚步声中,上官氏的族兵很快簇拥了过来, 几个辈份高的询问,是不是被威胁了,是不是受委屈了等等。 丫鬟香儿倒是没理这些,她上车后,疑惑的望着娘子军队伍,直到对方消失,才回头嬉笑道。 “没想到李娘子这么喜欢你,那家主岂不是一点事没有。” “哼哼……”马车里,上官若雪嗤之一笑,幽幽的道。 “人家警告我们呢。周云的王令在李信那里,叫我们别痴心妄想。” “乖乖的,她就容下我们。以后不准读唇语,小心读多了,把你命送掉。” “哦……”丫鬟香儿被主家呵斥,委屈的低着头, 她趁家主不注意,想伸手吃马乳葡萄,可又不敢。 下一刻,马车过木桥时,上官若雪拿了一些放在她手掌里。 后者俏皮一笑,一脸享受的吃起来,就像吃仙丹一样。 也许马乳葡萄的滋味并没有那么绝妙,但想到这一颗就是半石粮食,那味道完全上了数个级别。 只是吃了两颗后,丫鬟惊讶的望着上官家主,疑惑道。 “家主,咱们是被威胁了,你为何还如此开心?” “本小姐有开心吗?你哪只眼睛看见了?”玄文卧榻上,婴儿肥的上官若雪,习惯性的刁蛮回应道。 “看,看,这不就跟那春天的猫一样。” 王车里,响起了香儿的惨叫,上官若雪狠狠的拧了她几把。 靠着卧榻,上官家主水灵灵的大眼,白了丫鬟香儿后,冷哼道。 “把这盘马乳葡萄,叫人盖好,你拿去牛村大营,给赵王吃。” 闻言,丫鬟眼眸不禁闪过哀伤,她脊背有些发凉, 家主想她死,也不用这样啊,这明摆着一去不回。 丫鬟香儿有些为难,她撒娇的道。 “小……小姐吃剩的,这个,有点过分吧!后面冰车有好的。” “叫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再啰嗦换了你。” 马车上,丫鬟端着食盒,跟几个上官家护卫面面相觑,不禁有害怕。 上官家主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会对赵王冷如冰霜,一会又是刁蛮骄横。 “记得帮本小姐带句话,就说若雪在雁门郡等他,若雪会一直等,直到他来。” …… …… 第 456 章 罪囚营的农夫 “这匹马虽然老了点,可它很温顺。” “几千里路,勇害怕你的脚丫子受不了。” “休息的时候,让这孙子吃点野草就行,它好养活。” 徒门渡。 拥堵的大营前。 罪囚部队在此暂行安营扎寨。 近十万人过渡口,即使组织的再好,至少也得三四天。 稀稀拉拉的罪囚队伍里,有一些骑着骡子、骑着矮马的葛衣女子。 她们大多是婚配给了兵卒的,辅兵营尽量给她们配了牲口,以免路途劳顿,伤了身子。 大树下,十几个相貌还算不错的女子,斜瞅着眼睛,叽叽喳喳的八卦夏夫人。 不远处,李勇在教夏夫人怎么控制这匹漠北老马。 这匹马可是战斗部队的军马,就算淘汰下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因为十七营对于马力的要求很变态,毕竟它们要跑死敌人,稍微差一点的马,都算是淘汰品。 所以,这匹老马在市场里,可是正儿八经的好马。 夏夫人美眸闪烁泪光,虽然粗衣麻布,但有小郎君手牵着手,如今她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某一刻,夏姬本不想说,但依旧咬牙道,“郎君,你真的不考虑随大部队去雁门?” 闻言,李勇人不大,脾气倒不小的道,“真啰嗦,弟兄们有难,咱李勇离开,那不成狗屎了?你希望你男人是狗屎。” 荒草地上,似乎感觉到自己嗓门大了点,委屈了夏姬。 李勇嗯嗯了两声,双手扶着夏姬的细腰,帮她稳住身子道, “没事,咱在十七营面子大着呢!少将军听我的,我一说他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地听。” “耶,耶,不知羞!我一来就听见你在吹牛,有人看见,你被打的老惨了。” 老树营地,古道旁, 不知何时,一群兵卒刚好路过, 讨厌鬼阿兰来了,且一开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李勇。 “去去去,老子跟媳妇说话,外人滚开。” 李勇态度恶劣,本以为兰丫头会很生气的怼他, 谁料,这丫头跟吃错药一样,跟夏姬亲昵的很,手拉手交错而过。 还羞答答的看了李勇一眼,搞得武川镇的少年队官寒毛都起来了。 “这丫头,吃错药了?今天怪怪的。” 漠北矮马上,夏夫人娇笑一声,点起兰花指,“郎君真是不解风情,丫头温柔你还嫌弃。” 正当李勇还欲再问时,十几个辅兵营的骑兵过来了。 一匹北狄大马上,一个断手的凶汉,驻足立于此地。 如此情况,夏姬先后行礼,走马去了营地。 古道荒草,望着慢慢离去的夏夫人,李勇用力的挥手道别,大声喊叫, “夏姬,好好保重,勇若是不回来,就去武川镇找我母亲。” 良久后,直到夏姬彻底消失,李勇才抹了抹眼睛,低头到了骑兵恶汉身旁。 后者居高临下,怒目看着李勇,冷冷的道。 “李勇,你既然放话了,就得实现!要是敢拿我妹妹开涮,老子废了你。” 马蹄踏土,溅起飞草,打了李勇一脸。 长风习习,古道凄凄, 健壮的少年武川子弟,疑惑的望着兰儿三哥,后者渐行渐远,淹没在庞大的迁徙队伍里, 他眼神轻蔑,对着兰儿三哥方向呸了一声,皱眉嘀咕。 “这对兄妹,真特么莫名其妙!” ----------- 开封郡城外,楚军大营。 这是最后一批即将离开的队伍,他们之所以落下,是因为罪孽深重,要经过最后审判。 赵王周云一直不喜欢闭塞的营地,那处行宫也就是军议的时候用用。 绝大部分时间,他的指挥部都在黄河之畔,牛家村高坡。 山水共长天一色,朝阳与大雁相辉。 黄河涛涛,奔腾而过,大风带起了赵王的锦袍。 高坡之上,周云负手而立,在他的身旁,跪着一个布衣老农。 此刻,老农正诚恳的说着什么,赵王偶尔询问,但大多时候都在倾听。 “照你的说法,这些人是起自东汉末年的世家?” 跪地的老农头发夹杂着白丝,皱眉思索后,不确定的道,“如果赵王说的是同一批家族,那可能中间有断过。” “但如果说的是传承,崇景认为,可能要追溯到王莽新朝时期了。” 王莽新朝时期,那都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些都是一些士族后裔,他们累积了大量的为官之道, 但在占据官位的过程中,有不少人位高权重后,就脱离了他们。 如五姓望族,实际上就脱离了昔日的遗族。 可遗族力量强大,虽不如五姓望族明面上显赫,但实际能力却强很多。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们隐藏在何处。 也许一个不起眼的洛阳小官,却拥有通天的能力,这让官府很难抓住这批遗族之人。 河南开封,中原膏腴之地,万里江山,多少豪杰为之折腰。 望着远方,黄河货船连绵不绝,周云仰天闭目,叹息一声道, “行了,李崇景,你说的本王知晓了,还有别的事吗?” “嘿嘿……”跪地的李崇景突然笑了,那是一种解脱, 也许他的内心里,一直藏着那个书声朗朗的少年吧。 李崇景已经赎罪了,他的巨额家财,帮助了十几万河南道楚人安家落户。 他所有提供的很多犯罪证据,周云回到洛阳后,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至于他所做罪孽,功过不论了,如今他已经失去富贵,算是另一次重生。 “赵……赵王,崇景有个不情之请,这几个月干农活,那玩意又支棱起来了,崇景想留个后。” “你的妻妾里面,除了夏夫人,给你召回一名。” 半开的高坡营帐,赵王周云已经坐下, 他拿起豪笔,一边批阅奏书,一边随意的回应了李崇景。 “谢,谢赵王!”李崇景被兵卒拉着后退,但却不停的躬身感谢。 某一刻,似乎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李崇景忽然跪在远处草地,磕了三个头,眼含热泪的道别,“赵王,你是真英雄!呕心沥血,为国为民,当得起卧龙二字。” “可……可赵王一定要心狠,人善被人欺啊!”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周云面无表情,他也就悻悻离去了。 就这样,高坡营地越来越远,布衣老农渐渐归入了队伍。 良久后,河风吹动了李贞的黑发, 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黑甲女将军。 弯眉朗目,英气勃勃,贞丫头遥望黄河,侧对周云开口道。 “周郎,你应该知晓李崇景想说什么,对吗?” 仿佛没有听到李贞的话,周云自顾自的批改,小片刻后,才莫名其妙的道。 “知道!可那是本王最想做的事,本王不想放弃。” “有意义吗?最终没有结果的。”营帐里,李贞弯眉紧皱道。 “有些事,不一定要结果,当本王开始做的时候,它就已经意义非凡了。” 周云身后,李贞面色一变,还欲再说之际, 两个武川护卫来了,他们身后,是一个丫鬟带着几个仆人,端着一个盖好的黑檀木食盒。 “启禀赵王,雪娘子送了马乳葡萄过来,给赵王解乏。” “马乳葡萄赵王说吃腻了,脑子呢?你们不懂?”营帐里,李贞顺手接过精致的食盒,打开圆盖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株冰镇葡萄还是动过的,怎么?上官若雪吃不完,拿这种东西给赵王吃。” 闻言,香儿面露哭丧,她就知道会这样。 可她还来不及害怕,案桌后,赵王周云也怒了,他目光炯炯的道。 “本王一直教导你们,要尊重劳动!不要用马乳葡萄这种奢侈品,不要浪费银钱。” “这株既然已经开了,那就放下吧,本王正巧口渴。” 闻言,营帐里,李贞不禁一愣, 她笑了,气笑的那种,“本将军看,上官家主才是周郎的意义非凡吧!” 檀木小食盒砰的一声,砸在桌面,吓的武川镇护卫们一个冷颤。 开封郡,黄河之畔,高坡营地。 小丫鬟香儿带着奴仆,跟着兵卒,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王要她带话,去了雁门郡好好务农,赵地一定会安排好上官氏的事情。 本来她不该回头的,但好奇心驱使她不停的读远方的唇语。 直到转过土包,再也看不见后,她才猛然想起,家主的话没带。 但这会,她可不敢回去, 这个贞娘子很得宠,现在回去说那些话,指不定真的出不来了。 就凭黑甲女将刚才那种行为,若是别家女子,敢这样对王侯夫君,那估摸着坟头都长草了。 牛家村的小道,几个上官族人一路前行。 队伍里,香儿一直低眉思索,那些唇语让她疑惑, 赵王到底在说些什么呢?那一连串的词,她都听不懂。 什么为天地立心?什么侠之大者?莫名其妙的。 …… …… 第 457 章 皇帝诏令 帝都洛阳。 皇城巍峨。 乾政殿千步御道外,西南角有一间皇室专殿,名养心殿。 此殿花园奇骏,长廊曲折,过道幽深。 内殿虽然不大,但却是皇帝小朝会之所,其权力之盛,大楚之极也。 奇骏的百花草坪上,一株株奇花异草,在暮色中舒展。 园中有一株奇花,花骨小,花瓣大, 六片花瓣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随时摄人心魄。 此花来自高昌国之西,因其宛如幽夜,魅人心魄,名夜光夏。 商贸的刺激下,河西走廊虽然北线不通,但南线硬是被走通了, 经西宁郡,走吐谷浑故地,翻乌峭峰,可抵达西域。 透过夜光夏的花瓣,可以看见,大殿里,此刻气氛极为凝重。 这是一个严肃的议题,否则也不会自早朝商议到现在。 赵王在中原所作所为,很多事都超格了,说是以权谋私,无恶不作都不为过。 护龙司跟皇城司,江南调查的结果都传来了。 两阶龙台上,望着手中的锦帛,项济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卧龙周云,在他心里,乃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的典范。 是圣武皇帝顶礼膜拜的兄弟,是北疆建安军无可争议的军神。 可证据摆在面前,一切都指向周云,项二愣子也无法逃避了。 根本没有什么粮食案,一切都是赵王自导自演。 两淮地区、河南地区、山东地区,所有的赈济都是按质按量完成。 赵王周云抄没了很多大族的家业,用以在中原收买人心。 护龙司查到,周云手段极为毒辣,中原权贵不从者死,从者沦为流民,发配边境。 很明显,赵王周云在为自己谋划,他用强权胁迫,中原自然无人可敌。 “启禀陛下,臣认为赵王战场辛劳,如今中原还有十几万大军,此事疑问诸多,陛下要小心应对……” 御书房里,丁至孝躬身行礼,眉头紧皱,开口提醒项济。 “此言大谬。”北疆出身的崔右相冷言反驳。 “陛下现在只是防备,并不是剿乱,这与赵王反不反没有关系。”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闻言,丁老秀左走两步,怒视崔中书,冷冷的道,“可你这样防,岂不是寒了赵王的一片丹心……” “江山社稷,岂可托于武夫一片丹心之手?” “崔中书,你这件事情做过头了,右相当久了,你以为你真的厉害了?” 大殿中,丁至孝跟崔中书言辞越来越激烈。 一旁的左丞相商师成,只是抚须不言。陆长生更是如佛僧入定,皇帝不问,他就不答。 同为大楚四位智囊之臣,但地位差距明显。 崔中书跟丁至孝可以乱来,他们却是万万不敢。 北疆来的文臣跟皇帝有生死之义,那只要不造反,一般就屁事没有。 他们可不一样,伴君如伴虎,眼前之人,那是口含天宪的大楚皇帝。 项济低头不语,负手而立,他缓缓踱步到窗口,望着那株奇花,思绪已经不在养心殿了。 殿内争吵声响越来越大,崔中书跟丁至孝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在丁至孝的眼里,即使这些都是真的又如何? 不过是些许银钱而已,赵王拿了,反而说明他没什么心思, 以赵王的功劳,拿这点东西,无可厚非! 崔中书则认为,一个人的野心会不停地增长, 即使赵王没有想法,他麾下的文臣武将谁没有想法? 如今李保、杨延、李泰等人,官位远远低于孟百川、丁肆业等将领。 刘庶、贺诗楚过去比丁老秀才强多了,此刻丁至孝都当了兵部尚书,他们仍然只是豪强家臣。 这种情况,试问武川镇的兵马怎么会服气? 养心殿门廊前,兴许是想到过往,圣武皇帝自嘲的笑了笑。 大殿里,两人的吵闹声,让项济感觉很累, 又到做决断的时候了! 天下间,最难的事情就是做决定,因为没人知道结果。 干活这种事,找个忠心的,闷着脑袋就可以。 只要方向对了,不是太拉垮,一般也能七七八八的完成。 但做决定这个活,直接关系到大方向,成败一言而定。 项二愣子下意识想逃避,过去都是周老弟拍板,他早就习惯了。 圣武皇帝想他昔日的卧龙了,有他在就好了。 某一刻,项济望向窗外,透过雕花的窗棂, 他看见一支燕子,在茂盛的树里,叽叽喳喳,来回扑腾。 正当项济看的入神之际,他听见焦急而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黄门太监,急急忙忙,从长廊跑来了。 “启禀陛下,有中原密报。” 养心殿黑暗阴影中,一个面色阴沉的精瘦太监,突兀的出现。 项济随手接过这一代龙乙的密丸,捏开后,只是看了一眼, 他竟然猛地站不稳,踉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在四位大楚智囊疑惑的眼神中,圣武皇帝笑了, 他笑的伤心,也笑的悲凉。 这张泛黄的小纸上,赫然写着十二个字。 圣清皇帝未死,就在赵王军中! 圣清皇帝未死?! 就算项济再愚钝,这个时候,赵王军中有圣清皇帝,那是什么后果,他还能不知道吗? 养心殿,此刻安静的可怕。 一股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大楚的上空。 主位龙椅上,项济捂着额头,思索良久后,叹息道。 “起圣旨,召赵王回帝都吧……” 圣武皇帝几十步外,透过养心殿的雕花窗,夜光夏的花朵忽然飞走一片。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浓郁的花香。 不知何时,残破的花朵旁,另一株夜光夏已经绽放, 幽蓝的花瓣在轻轻摇曳,宛如鬼火。 -------------- 皇城正北部。 仁寿宫。 夜风骤起,吹得仁寿宫庞大园林里,花木簌簌作响。 一路灯火通明的长廊中,有一支数十人的宫女太监,他们小心翼翼的跟随前方的主人。 前方主人,身着华服,拄着金杖,正是当朝霍太后。 慈祥的老太太,扶着一个锦衣后生的手臂,一路有说有笑。 “卢俊臣,你果然厉害,项槐没举荐错。” “哀家不解,没有真凭实据,你怎么确定圣清皇帝就在赵王军中!” 霍太后可是大楚天一样的人物,卢俊臣小心的后退半个身子,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赵王狂傲!他怎么可能去杀一个婴儿呢?只要他不杀,那这件事就会刺痛陛下。” “哈哈哈……”霍太后笑了,笑的极为畅快,仿佛这两年的阴霾全得到了发泄。 “哀家看呢,同为阴阳家,你比陆长生厉害,他太软了,不像你阴险狡诈!” 阴险狡诈!? 主人说你阴险狡诈, 尤其是霍太后这种皇家贵胄说,这能是好话? 此言一出,卢俊臣吓得跪伏在地,浑身打哆嗦,不停地哀求道。 “臣错了,求太后宽恕,臣错了,臣再也不敢了。” 仁寿宫长廊,任凭卢俊臣如何求饶,霍太后都没看他一眼。 黄门太监面露鄙夷,一个个在他的冠帽前走过, 宫女莺莺燕燕,也懒得瞧他一眼,霓裳罗群也在头冠明珠里一个个透过。 很快,长廊就空无一人了。 某一刻,就在卢俊臣都以为触怒太后时,一个尖锐的嗓音叫醒了他。 “卢俊臣!太后说了,让你好好干。崔中书那条狗不听话,你知道太后的意思吧!” “臣,臣知道,臣一定竭尽全力。” 残月寒风,花园凄凄。 卢俊臣面露恐惧,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直到趾高气扬的太监黄门全部离开后。 大楚文魁郎才缓缓起身,甩了甩衣袍,嘴角带着冷笑,淡然离去了。 …… …… 第 458 章 高坡上的军旗 圣武元年,五月之后。 帝都洛阳变化很大,商贸太过繁荣,城内房屋供不应求,很多权贵在购买民户的老院子。 这也就圣武皇帝治下,要是换上前两年,那权贵们是一个铜板都不会花的。 赵王府的收入很多,但奇怪的是,银钱的花销也很大。 每个月都有几万贯莫名其妙的消失,主公,你那妖媚的明空,似乎能力很强。 洛阳附近赵王府的力量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十六公主跟项茹都很服他,铁牛等兵卒也很服气。 她开发的城南三层户居卖的很好,尤其是现在房屋缺乏的情况下,那简直比抢钱还快。 就是主公家里,这妻妾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往后老了,那可就有好日过了,哈哈! 那个上官贵妃,听保爷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估摸着,主公反正债多只是数,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 开封城外,高坡营地。 斜阳正好,西霞满天。 数千精锐伤兵,被集中在此地休养, 一杆朱红色军旗下,堆满了各种鲜花,那是东征军同僚们的祝福。 河风带起了周云的衣袍,后者拿着全爷的信,一路嬉笑的进入营地。 赵王到来,令营内响起一阵骚动, 轻伤员们停止了吹牛打屁,大伙一个个肃然起敬,行军礼问候。 “赵王安好,赵王威武!” “赵王安好,赵王威武!” 一个将军,如何能获得威望?那自然就是赢得战争。 如今在大楚,武川卧龙之名,已经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名将。 即使是开国皇帝项衍,在兵事上,也远远不如此刻的周云。 放下书信,望着那一双双热烈且崇拜的眼神, 周云自然的笑着,一路拍拍肩膀,挥挥拳头,要他们放松。 并告诉他们,这是例行巡视,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随时跟医官和军队说。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建安军的伤兵们倒是习惯了, 毕竟北疆军团,多次受伤的都有,对伤兵的待遇是见怪不怪。 可中原新来的楚军,哪里受过如此优待,他们过去只是族兵郡兵,是老爷们眼中的下等人。 如今大楚军神,就像族中长辈,拍着肩膀,问他们是不是委屈了。 那种归属感,让铁打的汉子们,热泪盈眶。 茫茫多的戎衣伤兵,一个个探出脑袋,像信徒一样,望着赵王周云。 木质营帐角落,有一个木讷的精瘦汉子,羞愧的别过头颅。 滚烫的眼泪,划过他黝黑的脸颊,军汉出猫尿,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他委屈啊,这些年在郡兵里立了多少功劳,但只有眼前的军神才给了他该有的。 斩首二十二级,他原本以为能有两级就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全部到位之外,还有军团共有的首级,这样的封赏下来,足足有三百贯。 三百贯呢?相当于他几十年的收入。打一仗,一辈子都够了。 踩过营地的荒草,周云望着这个汝宁郡的兵卒, 拍拍他肩膀,郑重的道,“周老三,锤击伤应该好的快吧?” “好,好的快。就是出气没以前好使了,但是没关系,咱还能给赵王打仗!”郡兵周老三,尽力挺直腰板,正儿八经的回应赵王。 伤兵营,长寨尽头。 周云眼神闪过异色,轻拍周老三的后脑,嘱托道。 “以后当个好兵,要对得起医官把你们救活!” 说完,周云转身,对着营寨里,几百个望着他的兵卒朗声道。 “你们也一样,以后当个好兵,对得起医官,对得起楚人子民。” 开封城外,高坡之上,朱红的军旗迎风飘扬。 一声声震天的吼叫,山呼海啸般传出。 远方城池角楼,开封郡的守卫兵卒,不禁被声音吸引,注目而去。 高坡上,数千人怒吼的情景,让他们久久难以平静。 大楚官军作战,多少年没见过有伤兵营了? 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里,大楚最不缺的就是贱民,他们的命还没有那些药材珍贵。 残阳如血,霞光漫天。 高坡之上,鲜花堆满的残旗,孤寂的迎风飘扬, 可那杆残旗的兵威,却无比凶厉,就似一面不可战胜的楚军旗帜。 ---------------- “洛阳一切安好,就是军队换防挺频繁的。 各家节度使都上洛阳觐见皇帝了,蜀王的长子听说搬进了蜀王府,还跟弟妹成莹的护卫发生冲突。 丁宏度来过来了,项济对他很客气,张虚驼也来了,甚至在太后的带领下,还来了赵王府。 老夫没办法,人家负荆请罪,最终也就一杯茶,过往就算了……” “砰!!” 一尊青铜酒器,重重的砸在旧木桌面,内中酒水飞溅,洒了一桌子。 赵王半开的营房里,李娘子看了一眼全爷写来的书信。 前半段还行,都是一些小事, 可当她看见,张须陀竟然在太后的包庇下,一杯茶就要跟全爷把血海深仇解了?这简直欺人太甚。 打狗还得看主人! 武川镇大当家再也忍不住怒火,这些年全爷每到阴雨天就疼痛难忍,李娘子可是记在心头的。 河东节度使张须陀,可是武川镇的仇人之一。 远方平原,一杆大纛出现了,赵王周云满面笑容,悠哉悠哉的划水而来。 这没心没肺的人,令营地里李娘子更生气了, 这些信件都是周云先看的,没想到相公竟然毫无反应。 半开的营房前,周云一上来就感觉到莫名的杀气, 当即愣道,“谁又惹我大当家了,说出来,本王废了他。” 吊儿郎当,油嘴滑舌! 李娘子气的身体起伏,抬头想说什么,最后又忍回去了。 良久后,她才平复情绪道,“相公,咱就给项楚这么欺负吗?那个老妖婆算个什么东西?还跟赵王府人五人六?” “娘子,莫生气,莫生气!气多了可不漂亮了。”周云毫不在意的坐在娘子身旁,搂着红衣夫人,熟练劝解道。 就是这份熟练,让旁边的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禁一阵心疼。 “生气还不如办事。本王已经遣信使去洛阳了。” “张须陀咱们不放过,洛阳那什么鼠辈之子的,最好快点去驿站住,不然,蜀王又得少个儿子。” 黄河之畔,赵王营地。 正当李娘子从发怒,变为跟周云亲昵时,贞丫头面色凝重的策马而来。 她一身恰到好处的黑甲,英姿飒爽的走上土坡。 在李娘子疑惑的目光中,她弯眉紧皱,贴着周云的耳朵,说了一些事情。 “哎……如此难吗?!”听完李贞的话,赵王周云眼里闪过无奈。 良久后,他遥望黄河涛涛之水,轻声道。 “把该办的事办了,准备回洛阳吧。那里的牛鬼蛇神,该收拾了。” 营帐里,李娘子跟李贞美眸互视一眼,前者疑惑的询问周云,“回……回洛阳?是怎么个回法?” “皇帝都调兵了。那就看情况吧,怎么回都有可能!” …… …… 第 459 章 防守反击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官道上的野草。 帝都河洛,都是膏腴之地,草木自然繁盛。 “驾-驾-驾!!” 泥泞的官道上,一位身覆楚国制式甲胄的传令兵卒,挥舞马鞭,奋力赶路。 这是八百里加急,用的都是北狄军马, 马匹四肢雄健,铁蹄踏地,溅起泥草。 远方的景色在不停变幻,尽管知道马儿很累,但骑兵依旧眼神坚定,焦急赶往目的地。 前方,平原渐渐减少,山林越来越多。 走过耕地,走过木桥,走过一个树木繁多的山头后。 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雄关,赫然立于远方山脚。 “报,报,皇帝急令,速开关门!” “报,报,皇帝急令,速开关门!” 巍峨的大谷关上,守卫兵卒也发现了,远方官道上的快马。 守军吹起号角,一千多人进入战备状态。 大谷关的城楼道上,身覆二羽赤盔的楚将项座,是个胡子邋遢的粗汉。 此人不善阿谀,被项氏宗族安排到此地,算是干苦力。 但此人能力还是不错,八品武者,久经战阵。 否则就他那性格,干苦力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毕竟是大谷关,项楚高层只要脑子正常,肯定是安排能干事的将领。 项座身材雄武,健步如飞,他一边上城楼,一边询问副将。 “什么情况?为何吹起军号?” “启禀将军,有皇帝圣旨来了,我等只能吹号角。” 皇帝圣旨? 闻言,项座不禁有些疑惑, 大楚如今兵威赫赫,此地处于河洛腹地,圣旨抵达,什么意思? 帝都洛阳,金城千里,八关锁地,乃王业之基。 巍峨的大谷关城楼,清晨的大风,带着湿气,吹得朱红战旗,猎猎作响。 项座扶着汝墙,向下看了一眼,城墙下是一个气喘吁吁的传令兵。 虽然知道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职业性的看了远方山林, 城门是肯定不敢开的,良久之后,他命令士卒放下吊篮,让传令兵上来。 “参见将军,皇帝有圣旨,请将军接旨!” 尽管只来了一个传令兵,但皇帝旨意, 项座还是清退左右,整理甲胄后,半跪接旨。 他从腰间拿出虎符,仔细对了对圣旨上的虎符印记。 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很多细节,只有拿到母本才能知道。 核对无误,项座确定了,这就是项家英雄,圣武皇帝的旨意。 “令项座集结郡兵,收拢粮草,做好长期防守的准备。” “若遇见赵王大军,只能固守,不可出击。” 这……这,赵王大军? 项座突然呼吸急促,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盯着传令兵,眼神冷厉道。 “陛下还有没有别的旨意?” 传令兵后退一步,行楚礼后,肯定的说,“启禀将军,没有。” 长风习习,山河锦绣。 旗帜连绵的大谷关城楼,项座扶着汝墙,面露担忧。 虽然一直听族中说,赵王周云有可能反。 但这一天真的来临,大楚带兵之人,又有谁不惧怕呢。 可身为项家族人,他项座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江山拱手让出吗? 某一刻,胡子邋遢的项座目光一狞,大喝道。 “传令全军,集结兵力,封锁大谷关。” 关口城楼,正当项座在指挥兵卒时, 河洛地区,一道道圣旨,在快马下,已经去了别的关口。 历山军营,丁撼山眼神复杂,他命令所有训练的兵卒全军带甲,极有可能发生战争了。 潼关守将,望着奇骏的悬山云雾,飞鸟盘绕, 他默默行了佛礼,希望大楚能平安度过吧。 整个河洛地区,全部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府库大开,兵卒领甲,不少项楚宗室,在校场将一箱箱银子就地发放,以补满昔日拖欠的银钱。 古亭山庄,楚军大营。 项楚第一军,玄武军就在此地驻防。 此刻,庞大的帅帐里,四个身覆甲胄的将领一言不发, 孟百川、安庆、杨猛、贾平庆,都愣愣的坐着。 一想到后面的事,他们这些将领一点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贾平庆已经带来了陆长生的战略。 两个字,防守! 陆长生要求,全河洛地区防守。 中原地带,圣武皇帝强于赵王周云。 论兵力,赵王嫡系只有中军十五营,步兵十三营,还有一支游骑十七营。 这些兵马加起来不到一万五千,就算赵王还笼络了一些兵马,最多不过三万人。 大楚王朝,天威正盛,光河洛地带,正规军就十几万。 还有各家族兵,如赵家主一万,崔家一万,各大将门无数,随时能拥有二十几万楚兵的规模。 更别说,关中、南阳、中原、河北,这些地域都还有大量听令皇帝的兵马。 如果单论兵力,那是几十倍的差距。 论大义,圣武皇帝是君,赵王周云是臣。 圣武皇帝是正统,赵王周云只是诸侯。 正常来说,这种兵力、大义皆不占优势的情况下, 举兵造反,那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 “但对面的人叫周云!只要是这个人,小僧认为,就必须要慎重。” 皇城,养心殿。 一张巨大的舆图前,阴阳大家陆长生在全面主持对周云的战事。 从地图上可以明显看出,红色的旗号,占满地图,黑色的旗帜,只有几面。 可那几面黑色旗帜是兵神周云,尽管陆长生有绝对的把握,但他依旧把赵王当成了,势均力敌的军事力量。 御窑金砖上,在圣武皇帝面前,俊秀的僧人正侃侃而谈, “陛下要防守,全力防守。” “赵王唯一的机会,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名。” “若是让他一路破阵,势不可挡。一旦夺取江山的希望出现,天下大势就会改变,大楚便危险了。” 此外,陆长生还说了别的原因。 眼下北方三国虎视眈眈,大楚必须要用稳妥的办法处理掉赵王, 否则兵力损失太大,后续的战争,刘仁基也不好打。 养心殿里,项济面色凝重,他没什么心情,听陆长生告诉他如何对付周云。 顶级人才的光芒是很明显的,像崔中书、商师成等人,政法还行, 但若是论兵事,那就远不如陆长生、刘仁基这些高手了。 舆图前,陆长生跟几位重臣分析了很多,将不少纰漏也一一补上。 某一刻,正当项济情绪低落, 默默在望着屋外的幽兰花时,陆长生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启禀陛下,小僧还需要一道圣旨!” ------------- 帝都洛阳。 城南一间三进的院子里。 数十位黄门太监,两队排开,手持奉台仪仗,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楚将铁盖,忠义无双,特赐国姓,拜从四品,御前中郎将!” 荒草凄凄的小院子里,跪伏在地的铁盖跟大哥不禁一阵错愕。 忠义无双?这怎么像讽刺啊! “项盖……项盖!” 公鸭子嗓音陡然增大,铁盖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雷公脸,大厚唇,脖颈如水桶的铁盖,赶紧谄媚的接圣旨。 黄门太监趾高气扬,宋国大鹏只是悻悻一笑,也不敢愤怒。 正当铁盖以为就这些东西时,杂乱的脚步在院子里响起, 几十个身覆甲胄的兵卒,带着各种东西进来了。 这是一杆神兵,长丈八,杆有龙纹,刃长二尺,前有月牙,后有小枝,不是方天画戟,又是何物? 这是一件甲胄,紫金鳞甲,二龙斗宝,兽面肩吞,正是他昔日的紫金甲。 兵器甲胄回归,院子里,宋国两位降将,自然是兴奋的很。 就在铁人王跟铁盖欣喜之时,一声响彻小院的嘶鸣,从远方传来。 这是一匹西域宝马! 马蹄雄健,踏板裂石,此马高大的可怕,浑身火红,马头有一撮白毛, 铁盖缓缓的走过去,他双目炯炯,轻轻抚摸这匹战马,就像在抚摸一件宝物, 无形中,竟然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这……这不是……” 铁盖还未说完,黄门太监就冷冷的打断了他,扯着公鸭子嗓音道。 “没错,这就是陛下的坐骑,赤影!” 石板之上,雷公脸的丑人笑了,笑的热泪盈眶。 皇帝竟然没有嫌弃他的粗鄙,竟然没有嫌弃他的卑微! 此马先不论身份,就凭价值,也不下万金, 从小到大,铁盖从未被如此真心相待。 粗布绒衣被铁盖一把拉开,他郑重的双膝跪地,行楚礼叩拜。 “盖生如蝼蚁,今皇帝以宝马相赠,项盖必为皇帝鞍前马后,杀将夺旗。” …… …… 第 460 章 一触即发 圣武二年,六月八日。 一场关乎天下局势的事件,在河洛地区悄然出现。 大楚赵王历时一年,先后消灭了中原两个强大的割据势力,将大楚膏腴之地收归洛阳。 一战灭双国,这本是好事。 只是这份功劳,在天下群雄看来,似乎太高了。 高到他们都觉得,洛阳项济肯定是容不下周云的。 尽管洛阳皇帝一再封赏周云的母妻、孩儿, 但这很明显,只是在稳住赵王而已。 何况这些东西,根本不足以表彰赵王的功劳。 这种功高难赏的情况,大楚皇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于是乎,面对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 乾政殿里,文武百官一日三议。 纵观历史,文武百官要是有用,那个王朝会灭? 值此关键时刻,满朝权贵除了会数落赵王周云的罪责, 以及谈论怎么瓜分赵王在洛阳的利益,其他的一律不知。 好在,项楚不全是酒囊饭袋。 若是以这些肉食者的水平,那圣武皇帝可以直接投降了。 皇城之中,乾政殿里。 以处事果断著称的崔右相,以经验老到著称的商左相。 还有在建安军中功勋卓著的丁至孝,阴阳大圣陆长生。 他们制定了一系列的防守反击的军事方略,多番布置后,等待赵王回朝。 六月七日,夏阳未来,战争前奏却来了。 各大势力的细作探明,赵王大军旗帜连绵,军威赫赫,已过虎牢关。 那么,六月八日,就在孟津原。 这将会洛阳朝廷的一道难关。 是圣武皇帝灭周云,还是周云击败圣武皇帝, 这场北疆双雄的会面,必然会揭晓答案。 -------------- “嗡!!” “嗡!!” “嗡!!” 黄河南二十里,号角嗡鸣,战鼓如雷, 大军中,马蹄响动,传令骑兵在来回穿梭,禀报军情。 孟津原。 六个巨大的楚军方阵,大盾如墙,长矛如林, 平原之上,数万精锐赫然而立, 圣武皇帝的旗帜,宛如黄色浪花,矗立在楚军红色海洋前方。 华盖之下,圣武皇帝望眼欲穿,他亲自来百里外,迎接兄弟归来。 项济从来不是胆怯者,就算在北疆,他也多次直面生死。 这次周云回来,不管是来干什么,作为皇帝,他都将义无反顾站在前面。 在项济身后,是新晋的御前中郎君, 此人气血澎湃,宛如实质,紫金甲,斗龙盔。 马跨赤影,手持方天画戟,眼神自信,仿佛天下无敌。 在他身后,李林国、程有道、夏侯仁等一字排开。 项楚大将,该来的基本都来了。 六个方阵的左翼,有一支兵卒尤为雄壮。 来自河内郡的安家村汉子,眼眸中闪过不忍。 安庆身材雄健,面容严肃,威风凛凛。 久经战阵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农夫了。 尽管地位高了,但他始终记得北疆这一路的艰难, 今天,要他面对武川镇的兄弟,他是真的下不去手。 某一刻,正当安庆思绪纷飞之际, 地坪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亮光。 湛金十字枪! 那是建安军的湛金十字枪,这柄象征建安军勇武的军旗,安庆跟随过无数次。 来了! 赵王大军已经来了。 战马之上,安庆深呼吸数次,调整状态后,声如洪钟道。 “步二营听令,准备作战!” 下一刻,安庆的声音在军阵中,随着盾甲长矛连续碰撞之声,越荡越远。 “步二营听令,准备作战!” “步二营听令,准备作战!” 河洛地域,一马平川, 风起黄河,飞草卷枝。 赵王大军号角响了,那古老而苍凉的嗡鸣, 在提醒远方的皇帝,东征军回来了。 湛金十字枪打头,赵王大纛紧随其后。 官道之上,一路旗帜连绵,兵卒队伍蜿蜒如龙,长达十里, 这是一支军备强大的力量,战马雄壮,甲胄连连,泛着幽光。 长戈蔽日,大盾如墙,数里队伍鸦雀无声,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轰鸣的马蹄声、杂乱的脚步声、清脆的甲胄金戈之声,组成了一幅远征归来图。 前方皇帝旗帜出现了,洛阳越来越近了, 楚军士卒面带笑容,回归洛阳,兵部一画押,那就代表他们的功绩,即将兑现。 赵王大纛下,周云身覆山文精甲,头戴三羽赤盔。 阿流斯之上,赵王的蟒纹披风,在大风下,如火焰般翻腾。 眺望远方的皇帝仪仗,周云笑了,笑的轻蔑。 不同于周云的放松,在他身后,秦寄、上官定方紧了紧兵器,目光警惕的策马跟着。 辰时,阳光正盛,两支兵马越来越近。 洛阳楚军旗帜下,百官跟皇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远方地平线,赵王大军依旧是行军队形,这都还不列阵? 三里、二里、一里,还不列阵?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直到周云都能看见项济憨厚的脸时, 圣武皇帝突然笑了,笑的就像个二愣子。 周老弟还是他的周老弟,其实项济也不相信周云会杀他,若是想杀,还用等今天? 华盖下,皇帝策马而出,就像久别重逢的大哥,迎接兄弟归来。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人,手持方天画戟的项盖。 “砰!” 一双拳头,默契的碰在一起, 北疆双雄,依旧是战场上,最信任的生死战友。 项二愣子开心的拍了拍周云的甲胄,拉着周云策马往前,边走边道。 “周老弟,辛苦了。这次中原之战打的漂亮。” “嘿嘿,”周云拍了拍项济的背甲,竟然拍到了黄色的龙衣, 赵王不禁摇了摇头,大笑调侃道,“项大哥在洛阳,倒是过得好,甲胄都快穿不下了。” “朕……是有很久没动了,以前都下地干农活,现在困于深宫,那有多少机会?” 远方,洛阳方阵之中, 安庆跟杨猛等人不禁松了口大气, 这很明显,赵王造反之言,根本就是扯蛋。 老实说,要他们二营、三营、十二营跟赵王的十五营、十三营、十七营对打,他们真感觉打不过。 虽然都是北疆十四个战营之一,但玄武军经历了变故,战力没有增长。 而李保、侯莫陈崇、刘黑豹,在中原大战李,这三个营的军力尤为出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安庆很清楚,三打三,他们是差一个档次的。 孟津原,连绵的黄色旗帜下, 不少洛阳的文武百官此刻全是冷汗。 前方北疆双雄有说有笑,像是亲兄弟一样,那他们可能就惨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啊?你们倒是打啊! 这段时间,可有不少大臣,因为各种原因,没少在朝堂抨击赵王。 这次赵王要是不倒,那特么倒的就是他们。 排成四条长龙的文武官员,已经开始在默默的盘算了, 这段时间没有过多言论的,不禁内心窃喜。 有一些过激言论者,此刻面露哭丧, 在想怎么解决,是送礼给周李氏呢?还是送礼给周明空。 而更有一些人,眼眸闪烁,冷汗直流, 他们可是带着整死赵王的目的去的,这会恐怕有大麻烦了。 几十步外,秦寄目光灼灼,气血沸腾,死死的盯着铁盖。 赤影之上,大鹏项盖嘴角冷笑,同样锁死秦寄。 至于秦寄旁边的那个傻大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那是个傻子,在开封硬要找他打,不打还不行! 前方,项济搭着周云的肩甲,双方并马而行。 看着眼前英俊的楚将,这一刻,项济好像回到了当年河原撤离时,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跟周老弟走在荒原上。 这一晃,都好多年了,古河沟的号角,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周老弟,听说你在中原无恶不作?还藏了圣清皇帝?” 此言一出,周云跟项济倒是无所谓, 身后几个武将立刻剑拔弩张,这可是随时爆发矛盾的尖锐问题。 “哈哈……”战马之上,周云朗声一笑,淡然道,“项大哥信我,还是信别人。” “那当然是信你了!哈哈。” “圣清皇帝,就是个普通婴儿,廖枚十两银子买的。” 河洛地区,孟津原。 战旗连绵,雄军数万。 山呼海啸的‘赵王威武’声中。 项济周云并马而行,他们之间的情谊,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湛金十字枪,叮铃作响。 北疆双雄说了很多尖锐的问题。 某一刻,周云从马鞍,拿出了一份楚册。 圣武皇帝看了看,喃喃的道,“玛德,竟然有这么多蛀虫?” …… …… 第 462 章 洛阳赵王案 帝都洛阳,这场雨水来的很突兀, 应该是在为赵王案中,牵扯的楚人默哀吧。 从六月下旬定案起,大楚赵王案爆发。 皇城司、巡防营、左右牛卫,四处行动,抓捕的洛阳权贵、富户,数以万计。 东起城门口,南至二十二坊,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蓬头垢面的囚衣队伍,连绵不绝。 一个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被揪出,一份份骇人听闻的案件公之于众。 这是一场地震,大楚官僚集团的地震。 直到此刻,项楚宗室才感到后怕, 帝都洛阳,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牛鬼蛇神。 这些倒赵的官员,几乎都是各朝余孽的后裔。 他们本以为做的隐蔽,只是做梦都没想到, 北疆来的皇帝跟他的伙伴周云,很早就盯上这些人了,早到他们都不敢想象。 乾政殿里,圣武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一战灭双国的赵王,加封辅政头衔。 这相当于,项济是皇帝,赵王周云就是拥有极高权力的摄政王。 这个封赏只是开胃菜,真正恐怖的是下一道诏书。 圣武二年,预计七月开始,将推行圣武改革,全面推进三政。 即,军队精简,大兴教化,摊丁入亩。 此事一出,洛阳哗然。 满朝权贵都以为,之前是有人在害周云,没想到‘国策论’原来是真的。 不少权贵举家想跑,可已经没办法了。 八关封锁,这下没封到赵王,倒将河洛的官吏一把封住了。 消息阻塞,财富难逃,加之大楚天威正盛,赵王周云如日中天, 连关外异族都不敢动兵,大楚境内谁敢多事? 此刻,洛阳皇帝获得了历史级的机遇,他的力量超过大楚百年来任何君王。 这次改革事件,是自尧舜时代起,到大楚王朝,几千年时间长河来看,都算是空前的契机。 建安军集团是一支恐怖的执政力量。 它拥有最大权力的帝王项济,拥有兵家无敌的赵王周云, 加之建安军集团的高官,如右相崔中书、兵部尚书丁至孝、户部尚书周康等等,也愿意挺身而出,完成这个壮举。 这是一次王朝自上而下的改革,是由皇帝发起,满朝有志之士的共同革新, 这种事件,纵观历史,可遇而不可求。 它要等来一批才智高绝、思想坚定、敢于斗争的英雄齐聚。 关山暮暮,黄河惊现蛟龙出水,天下各种祥瑞出现。 传闻龙虎道门的古钟自鸣,久久不停。 那是大楚国运金龙,鼎盛的征兆。 国运鼎不鼎盛,高公公不知道, 他只知晓,这几日他应该要鼎盛了。 雨水落在皇城教坊宫的瓦片上,汇成水流,滴入沟渠。 教坊宫拥有一大群建筑,本是太监宫女居住的地方, 但后来经常有妃子被贬来干活,以至于洛阳楚人,都以为这是冷宫。 教坊宫的后侧,一字排开,有五间上好的房屋,这都是给红顶太监们住的。 高公公情绪低落,他望了一眼李林国的住所,似乎最近这位武太监很忙碌,在四处抓人。 “哎!咱估摸着活不久了,小侄儿,以后叔叔帮不了你了。” 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高公公唉声叹气, 可惜没有诗才,否则必然要赋蹩脚诗一首。 去年教坊小院中,鬼手鹰犬相映红。 武监宗师依旧在,不见飞天高公公。 正当高公公长嗟短叹,感慨时日无多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了。 十名身材雄健的禁军侍卫,簇拥着一位雷公脸雄壮丑汉,眼神不善的踏入高公公的屋檐。 “鬼手太监,大内第一?” 石板上,项盖眼神轻蔑,打量了佝偻的高公公,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这就是特么大内第一,就这货色,他一戟下去能杀三个。 面对丑货的嘲讽,高一平是真不敢动怒,此人气血之力,堪称怪物, 那宛如筋骨熔炉般的血气,他甚至要怀疑这货到底是不是人。 “参见项将军,浪……浪得虚名,都是江湖朋友抬举。” 面对名义上的大内第一高手,项盖没有多言,直接下达了赵王的命令。 教坊宫,瓦檐下,穹苍如幕,雨水如帘, 高公公长叹一声,没有施展轻功,乖乖的跟项盖走了。 一路上,教坊司很多宫殿都修缮的不错,漏雨的房屋基本没有, 这在皇城里,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 食物供应也多了,不少底层宫女不用跟太监对食,也能存活下去。 走出教坊宫,高公公不经意的望了一眼远方的掖庭宫, 那里护卫无数,内中是项济最宠爱的蓝昭仪。 命数真是难以琢磨,昔日那个卑微的戏家女子,今天成了楚国的主人之一。 高公公不禁羡慕的多看了两眼:还是当女人好,下辈子打死不当太监了,尽受门板罪。 圣武皇帝,权力正浓,国力正盛。 这从一路身覆蓑衣、士气高昂的帝国虎卫,就能清晰看见。 走过两道宫门,高一平踏步在乾政殿广阔的御道上。 某一刻,透过灰蒙蒙的雨幕,他发现乾政殿里,竟然灯火通明,似乎有很多大臣在忙碌。 一个恍然的瞬间,他看见了丁至孝,当朝兵部尚书急急忙忙下了阶梯, 两位黄门为其撑伞,一路小跑,从高公公的远方走过。 此情此景,高一平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感叹, 这……这江山拿了有啥用?北疆的人真是粗鄙,有江山不享受,一个个忙得跟牛一样。 养心殿! 坐落于乾政殿西南角,是皇家专用的小殿。 踏过门槛,走过长廊,高一平渐渐听到了陛下跟赵王的声音。 “周老弟,强行让犯官女眷跟兵卒婚配,这个不太好吧,” “生死之事,大恶即善,这些女眷没了权位,又不善于劳作,她们怎么活?” “兵卒都是老实巴交的子弟居多,这些细皮嫩肉的女子,他们肯定当宝贝供着,何况还有兵法保护……” 养心殿外,透过檀木雕兽窗户,高公公看见龙台上,有两把椅子。 一左一右,分别是圣武皇帝跟赵王周云。 下方大殿,数十人跪伏一地,高公公打眼一瞧,大部分都是皇城司同僚。 得得得,这段时间两位大佬忙的差不多了,今个是要处置他们了。 盲目的站立,高一平眼睛乱瞟。 忽然,他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包袱,包袱上有一条绿色的绳结, 那是江都客栈里顺手拿的,他亲自系好的。 完了!这个包袱在养心殿,说明小桥前的事,皇帝一清二楚。 高公公心里更悲凉了,这条狗命估计出养心殿都难咯! 宛如猛兽的项盖,进了殿内,随后传呼高公公。 高一平就像行尸走肉,木讷的进入,木讷的行礼,木讷的跪倒在人群里。 直到左边的太监谄媚的跟高公公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发现,江都之行的六个马屁精都遭难了。 七个人整整齐齐的跪着,一个不差。 两阶龙台上,赵王周云面带笑意,打开一份锦帛,细细欣赏文笔。 某一刻,赵王调侃道,“高公公这份,倒是写的还不错,至少本王的功绩,完全体现出来了。” 闻言,堂下高一平猛然一惊,这就是在看他们的锦书啊, 当即就欲跪地解释,谁料他还没开口,同僚早已先行一步。 “赵王啊,我等都是被逼的,都是高一平这个畜生,逼我们就范。” “是啊,赵王,高公公武艺高强,我等也不敢反抗啊。” …… 大殿里,高一平嘴巴张开,愣愣的看着六个属下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心如死灰,做梦都没想到,六个下属卖他卖的如此果断。 “行了,肃静!”龙台上,赵王周云眼神一冷,扫视了殿内六个哭喊的太监后。 他起身踱步,缓缓来到这些皇城司的太监们前方。 武川雄主面如玉冠,眼如星辰,负手而立,居高临下道。 “几年前,本王跟陛下讨论过圣明皇帝时期的一道难题。” “当年国税入账两千万两,可北狄国崛起,兵部给了奏书。一千二百万两,只能勉强用作军费,一千八百万两,能训练一两支精锐部队。” “当年为了此事,乾政殿都吵到大臣打架了,本王想问问诸位,此题何解?” 大殿里,众人都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但高公公却只是面露轻蔑,带着冷笑,环顾四周。 赵王这是杀人诛心啊! 特么要杀就杀,死之前,还要侮辱智商。 这难题要是他们能解,圣明皇帝那一朝,还用户部跟兵部打架? …… …… 第 463 章 刮肉之刀 五十年前,大楚疆域达到鼎盛, 草原霸主柔然人,在楚国疯狂进攻下,被消灭于漠北,之后安北将军府建立。 但同样是这一年,勒尔浑河的头曼可汗因族人被辱,愤而起兵。 风云激荡,黑龙崛起。 一时间,柔然人的锻奴竟然人物辈出,漠北击败大楚后。 北狄国就似大漠风暴,逐渐统一草原,其疆域之盛,匈奴、鲜卑皆不能及。 若不是头曼可汗的两个儿子争位,败者退至瓜沙一带建立西突厥, 那很有可能辽河之殇时期,楚国就灭了。 当年,因为漠北数万精兵损耗殆尽,大楚王朝急需恢复军力。 为应对这种情况,一封兵部的奏书,递到了圣明皇帝的龙台上。 一千二百万两是基本费用,一千八百万两就有精锐部队,想不想恢复军力,皇帝看着办。 这个事情,皇帝也难啊,那年财政收入只有二千万贯。 大楚各类在册官员合计有五万多人,还有一些从外人员,大概接近二十多万。 圣明皇帝是什么人?那是从五个皇子中杀出来的大才华者。 他深知俸禄之事,绝对不能停。 因为这些东西,对于朝堂上,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员来说无所谓。 但对于那些靠着这些俸禄养家的底层官员来说,如果停了,那就是在逼他做违法乱纪之事。 不要看着大楚朝堂上牛鬼蛇神一大片,但圣明皇帝知道,一个王朝,必然是兢兢业业者占大多数。 因为天下熙熙,绝大部分楚人都是碌碌无为之辈,真正厉害的肯定是少数。 所以当时这个事件,在乾政殿里足足吵了一个月,吵到兵部尚书跟户部尚书大打出手。 是真动手的那种,事后户部尚书被打伤,委屈交加之下,直接就告老了。 帝都洛阳的雨水,打在穹顶的金瓦上,水流哗啦哗啦声,清晰可见。 大殿之内,几十个皇城司太监鸦雀无声,这个问题显然他们是回答不了的。 主位上,圣武皇帝与赵王周云等待良久后,见无人应答, 也就对出现顶级太监之事,不抱什么期望了。 靠着金丝楠木龙椅,项济望了一眼周云,见赵王点头, 圣武皇帝轻轻挥手,整齐的脚步声在殿外传来。 一队兵卒,手里端着奉台,甲胄响动,踏步进入殿内。 那上面不是刀子,也不是短剑,而是一块块玄文腰牌。 圣武皇帝项济,目光炯炯,他在皇城司众人前方踱步,声如洪钟道。 “这个问题?野狐滩时,北疆文臣得出的结论是,跟多少银钱没关系!” “朕认为,一个王朝,重点不是派下去多少军费,而是多少军费能用到实处。” “如果一个人,身体已经腐朽,那喝再多的补药,也救不活他。” “相反,若是帝国的血肉恢复,那就算再大的成本,朕也认为值得!” 大殿里,高一平虽然还是低头匍匐,但他此刻已经不担心了。 若是真要杀他们,圣武皇帝跟赵王还会有这么多废话? 这个情况看,不但不会杀他们,反而应该是要重用了。 皇帝的话都说成这样了,若是高一平还不能理解,那他这些年江湖也就白混了。 五十年前的那场朝议,至今还在被大楚的士子们讨论, 可高一平从未听到过类似于,赵王周云这种说法, 才子文人们都是痛斥敌国狡诈,百姓艰难,但从不去深究其他问题。 直到这一刻,高一平才明白, 原来最大的问题就在权贵门阀自己身上,那他们肯定不会责骂自己啊。 大殿金砖,圣武皇帝项济越说越激动, 他昂首挺胸,抬手指天,目光灼灼的望着大殿的皇城司人员。 “大楚欲要恢复,必要刮干净身体里的腐肉,若是你们这些刮骨刀都不锋利了,朕还用什么去治理国家。” “要是军费能用到实处,别说一千八百万两,就算二千八,三千八又如何?朕就是每日米汤,勒紧裤腰带,也要大楚完成强军之事。” “赵王与朕,为大楚呕心沥血,画好了一张张蓝图,可如果下方腐朽,命令就变味了,那此事如何能行?” 大殿众人,望着圣武皇帝这一身浩然正气, 无数皇城司人员不禁顶礼膜拜的同时,也羞愧难当。 他们中不少人报上来的东西,都是被篡改的结案, 尤其是江都之行,那完全就是在冤枉赵王。 想到江都之行,不少太监们不禁有意无意的观望角落里,那七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跪伏的人群中,高一平发现了这些不善目光,狠狠得瞪了回去。 某一刻,他余光看见了一些脸,那是一张张谄媚而又崇拜的笑脸。 冷笑!高公公心里在冷笑。 你们六个王八蛋,刚才卖咱家真果断?等着,这次不死,不玩残你们,咱家不姓高。 大殿下方,正当高一平眼神阴冷,嘴角带着一股狞笑时,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了。 “高一平……高公公?!” “臣,臣在!陛下雄心壮志,堪比三皇,功过五帝,是乃千古明君也。” 走神的鬼手太监没听清陛下之前在说什么,但上来一通马屁是肯定没错的。 只是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大殿里,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他迷茫的环顾四周,看见皇帝笑了,他也就跟着悻悻的笑了几声。 前方二步,九五之尊的楚帝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手指点着他道。 “虽然高公公说的都是事实,但朕一向谦虚。” “以后这种话少说,要低调!这太浮躁了。” 要低调?太浮躁了? 闻言,高一平眼眸呆滞,头皮发麻。 听着养心殿里的欢笑之声,看着龙台上的北疆双雄,高一平只感觉到一阵恐怖的心悸。 这是他在陈留说的话啊?! 当时只有六个皇城司太监在,难当他们是皇帝或者赵王的眼线。 不对!当时路上还有一些百姓,难道是那些百姓中有人是皇帝的细作? ------------- 养心殿的长廊里,高一平揣着手中的腰牌,随波逐流的前进。 他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 只记得偶然间听到,赵王说要皇帝今晚去赵王府,弟兄们都等着成莹公主唱曲。 长风习习,吹得树叶梭梭。 透过一朵妖艳的幽兰花,前方长廊里, 一个身材稍稍臃肿的锦衣太监,身后跟着六个提心吊胆的精瘦武者。 某一刻,前方的高公公忽然想到什么,眯着眼回头,怒视这些手下。 六个武太监见状,当即哭丧着脸,跪倒在高公公面前,大声哭喊再也不敢了。 一只粗壮的手在长廊里举起,高一平面容严肃的叫停了他们。 下一刻,高公公郑重的问道。 “你们是不是都没捡桥上的金子?” 桥上金子?! 说到这个问题,大伙不得不怪高一平了。 他们倒是想捡来着,但看见高公公悲痛欲绝,视而不见, 一时被红顶太监的高风亮节打动,他们也就没好意思捡了。 皇宫北城,教坊宫后方高公公小院。 雨水在瓦片上流下,形成雨帘,流入沟渠。 高一平略微宽大的脸上,眼眸深邃,跟着六个太监蹲在墙根下仔细分析。 他当时因为侄儿的安危,无心捡金子,可能叫后面人捡了,也可能没叫。 但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没有捡那玩意。 事后他也没问大伙捡了没有,毕竟皇城司的规矩,决不能问同僚的外财收入。 “高公公,咱家明白了,也就是说在赵王眼里,拿了伪证回来,罪不至死!” “但要是贪腐了金银,那就是死路一条!” “嗯!!”闻言,高一平若有所思的点头,喃喃的道,“应该……应该也是老子来说,叫你特么抢台词?” “刚刚还卖老子,卖老子!你们还六个一起?” 小雨连绵,屋檐之下, 身材稍稍臃肿的高公公,怒踹着六个王八蛋,尤其是那个爱说话的狗太监。 …… …… 第464章 天谋杨重楼 地下暗河,水流涌动。 八蛇吐水,哗啦哗啦的水声,让地宫显得极为诡静。 行走在地宫中央,杨重楼宛如深渊般的眼眸,不禁多看了看流动的四方水池。 如今昭宁坊在下小雨,地宫的水依旧能排出,这说明此地下方还有一条暗渠,甚至是地道也说不定。 “杨重楼?!”一道沙哑的怒喝,在黑暗的地宫中响起。 五个戴着面具的遗族之人,又出现在了这座地宫。 面对他们的愤怒,杨重楼不为所动, 他转头注视角落,那个六妹似乎还没出现。 “你厉害?你才谋高绝?若非萧家担保,老夫都要怀疑你是项济的内奸了!” “呵呵……”身材高大的锦衣书生,朗声一笑道。 “大人莫急,圣武皇帝跟周云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要离间他们,岂是几句流言蜚语能成功的。” 杨重楼的话音才落,黑暗中,左侧响起了一道公鸭子般的尖锐嗓音。 “那你早说啊!你不说,咱们的力量都行动了。” “这十几天的损失,我们要布局十几年!” 地宫里,因为洛阳的天气,八蛇吐水,带着一股泥土的潮湿。 烛火摇曳中,杨重楼缓缓踱步,无与伦比的自信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是不损失惨重,又怎么能降低卧龙的防备呢?” “你说的轻巧,我们可不单单是洛阳的损失!”杨重楼还未说完,一道洪亮的声音,便呵斥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人似乎是个武将,且武艺不低,杨重楼明显感觉到了强大的气血之力。 此刻,黑暗中,武将怒气冲冲道,“我们在中原的力量,也大规模泄露被抓,在洛阳更是几乎损失过半,这样的代价,就换一个周云防备降低?” “杨重楼,今天你要讲不出个道道来,老子就杀了你!” “哼哼!”地宫大殿,杨重楼笑了,笑的轻蔑。 “行军打仗,哪有必胜的谋略?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敢出手就要敢输。” “你们偷鸡摸狗惯了?不知道怎么拼命?若是如此,杨某不奉陪了。” “你……你混蛋!” “杨重楼,你比萧洛还不如!” 地宫里,随着杨重楼发飙,五个面具人中,左右两侧皆勃然大怒, 这是在侮辱他们,中间面具老大,淡然的看着杨重楼,眼里杀机尽显。 一股气血之力,在这位大哥的手中聚集, 他缓缓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一柄古朴的飞刀。 八蛇吐水,烛火摇曳。 正当大殿里剑拔弩张之际, “哒-哒-哒-哒……” 幽静的大殿里,响起清脆的脚步声,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出现了。 他长须赤面,虽然上了年纪,但却气血之力充盈。 此人一站在杨重楼身边,黑暗中的五个面具人便知晓,动武是不可能了, 这个人很强,放眼天下,也算高手,此人正是箭神萧世安的师父, 南阳萧家的老节度使,萧启鸿! “鬼叔,咱们合作是平等的,你不要一副宗家老大的模样,萧家可不是软柿子!” 萧启鸿老眼如猛兽,警告了黑暗中的五个人, 随后转头,对着杨重楼冷喝道。 “重楼,对前辈要敬畏!直接说后续谋划,莫要起口舌之争。” 地宫里,黑衣书生杨重楼眼眸闪过异色, 他最后看了一眼萧启鸿,后者毫无表示,他也就不抱希望了。 橘黄色的烛火中,杨重楼郑重的对黑暗台阶后的人行了楚礼,随后开口道。 “看问题,要看本质!项济跟周云,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 “他们两个君主,只是河洛势力跟武川镇势力的领袖,但并不代表这两支势力的本身。” “霍太后、宗人府、大楚权贵他们天然容不下周云,而同样的,武川镇兵强马壮,他们也绝不愿意屈居洛阳皇帝之下。” 杨重楼的话,令黑暗中的五个面具大佬,先后陷入沉思。 其实很多事情,他们这些老江湖模模糊糊的知晓, 但像杨重楼这样一针见血的道出本质,他们一时间条理就清晰多了。 其实很多想法计策,只是当局难以想到,一旦能突破局限,很多计策不难理解。 互不相容!? 这确实是个尖锐的矛盾。 武川镇李娘子跟李贞将军,个顶个的女中豪杰,哪能是吃亏的人? 北疆赵国,如今实力强大,八营战兵,有五个不在北疆, 王右宁却还能依靠北疆仅有的三营,抵挡住铁力可汗,其实力可见一斑。 对大楚来说,卧榻之地,岂容他人安睡? 赵国雄踞山川,虎视眈眈,那不比北狄国威胁大的多。 “你说的这些,有个关键点不对!”地宫角落里,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男子开口了。 “归根结底,项济和周云都出自建安军集团,如今建安军上下一心,图求改革。如此情况,别到时候,他们没内讧,咱们先死了。” 建安军是北疆废墟中楚人的咆哮,那是楚国底层对公平歇斯底里的呐喊。 所以它也有政治正确,只要符合这个正确,也许项济周云能走过内讧期。 男子的话,令黑衣书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竟然有人能看到这个小细节。 但随后,这丝惊讶就被杨重楼隐藏了。 八蛇吐水,水流声哗啦哗啦,杨重楼思索片刻后,眼眸深邃道。 “他们的决裂,很快就要来了。快的超过你们的想象!” “笑话,”声如洪钟的男子,恶狠狠反驳杨重楼,“周云都当摄政王了,项济还说两家要世世代代联姻,哪来的决裂?” “杨重楼?!依老子看,你这是在拿我们兄弟开涮啊!” 地宫里,烛火照耀下, 面对质疑,杨重楼与萧启鸿互视一眼后,前者嘴角冷笑,从容的道。 “这次行动,种子早已经埋下了,只是发觉的人很少。” “你们要想想,崔中书的右相之位,为何稳如泰山?” 崔中书? 地宫五人也渐渐反应过来,开封城被攻陷,便是崔中书的谋划。 这不但保住了北线野战军的颜面,还让圣武皇帝得到了宋国的大部分降将,其中不乏铁人王、铁盖这种猛人。 作为建安军中的三号人物,崔中书的存在,就是一道防御赵王的盾牌。 所以崔中书,可以视为倒赵的风向标。 地宫里,嘈杂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安静下来。 五个面具大佬走之前,杨重楼又敲了一万两的竹杠。 八蛇兽头,设计精巧,能将地宫的水迅速排走。 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让地宫显得格外安静。 某一刻,一直力挺杨重楼的萧老节度使,几番抚须后,眼眸阴冷道。 “重楼,老夫知道你很敬仰圣武皇帝,但不要再对项济、周云留手了?” 身旁,高大的黑衣书生刚想说话,却见老者目光炯炯,抬手阻止了他。 “你的实力,老夫知晓。你要记得,没有萧家,当年你们母子哪有活路?这份恩情,你现在要还的。” “可……可是,”地宫里,眼神如幽夜的杨重楼,面露难色道, “自秦皇统一来,上千年时间,才等来一批大智大勇之人,重楼不帮忙,已经对不起这一身圣人学问了。” “岂可倒行逆施,从中破坏!杨重楼岂不愧对圣贤大道。”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萧启鸿并不恼怒,怪才必然有怪才的癖好,否则他也不能是怪才。 萧启鸿仰头长叹,拍了拍杨重楼的肩膀道。 “重楼,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尽管很想回答‘可以’,但杨重楼的眼里还是闪过暗淡, 小片刻后,他才幽幽的道,“应该……应该不可能,无论是《盐铁论》,还是《潜夫论》,内中的根本问题,这次圣武皇帝跟周云都没有解决,开天辟地还远远不是时候。” “可这些东西绝对是正确的,精兵简政,大兴教化,摊丁入亩。这些都是千古良策。” 杨重楼的话,萧启鸿并没有反驳,他最后拍了拍这个固执的后生,踏步离开。 行至水池远端,萧启鸿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些事,一百年前,太祖皇帝就干过了,最终等来的是虎牢关之变!” “你天谋断古今,若是不甘心,便会出谋乏力!这次老夫索性从了你,静观其变。” “但若是周云不成功,那就是项家气数已尽,你便要全力替萧家夺江山。” …… …… 第465章 成莹仙子 帝都洛阳,人流涌动,车马难行。 远方,二十二坊的灯火,将洛阳城外,照的亮如白昼。 城南各商坊,也是花灯招展,人群川流不息,洛阳繁盛,令楚人无比自傲。 赵王府中,此刻布满了兵卒, 尽管有点小雨,但完全被楚兵的热情冲散了。 花园校场中间,后营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平台。 成莹仙子就像野狐滩前一样,在八面战鼓中,带着女工团的姐妹,流光溢彩。 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的不可方物。 “咚-咚-咚-咚……” 战鼓响起沙场的澎湃,金钟奏出楚儿的铁血,而娇美的舞姿,更是带出了楚女的柔情。 一朝别离妻儿居,踏马关塞斩胡酋。烽火连营过狼山,家寄冬衣念平安。 这一刻,豪情与柔情交合,楚女之美,让场下之人想起了金戈铁马的从军之路。 数千兵卒围绕着舞台兴奋挥手,就像后世最狂热的痴迷者一样。 一曲舞毕,上到皇帝,下到仆从兵,皆是掌声雷动。 成莹公主身姿婀娜,一身霓裳羽衣,宛如洛阳天仙。 此刻,她呼吸略微粗重,虽稍显慌乱,但却媚眼如娑,毫不忌讳的望着远方那个锦衣郎君。 楚舞休息时间,建安军的庆贺自然不可能停。 在无数兵卒的嘘声中,戏班子上台了,唱的是《三国演义》, 难怪嘘声一片,这玩意大伙都听腻了。 几十步外,赵王府阁楼,十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在窗台上观看。 有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娇美女孩,她眼神轻蔑,带着冷笑道,“这老掉牙的东西谁看呢?哪有成莹姐姐跳舞来的刺激?” 女子身后,一名文工团打扮,但却英气十足,宛如仙子的楚女, 不怎么自信的开口道,“好,好像太后喜欢看,明空这才给安排的。” “哼,哼!不请自来。”尖锐的嘲讽声,在项茹的口中响起。 原本这次庆贺,只是请了皇帝等建安军的高层官员,但不知为何,太后跟项槐也来了。 周李氏觉得太后尊贵,还要她这个孙媳妇去陪太后, 但项茹是谁?李娘子第二!她可没给霍太后面子。 此刻,霍太后身边的是,李兴的十六公主, 后方几步,还站着几个娇美的文公团成员,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不自量力,对皇帝有意思的假圣姑。 蓝锦儿事件在帝都传开后,那堪比三教女子界中的地震。 原来,入幕皇帝阁,不需要公卿贵胄、节度使之身, 一个蓝戏子都能成,她们凭什么不可以。不看身份,那就各凭本事咯! 这让三教九流的女子都动起了心思,底层年轻貌美的厉害女子多得去了。 反正继续在勾栏酒肆等地混,也是一眼望到头,差不多死路一条,倒不如拼一把。 可蓝大家是九流女子中的佼佼者,她心机似海!蓝昭仪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女子的手段。 故,眼下赵王府的观台上,华盖之下,项济身边赫然跟着一个美人, 不是蓝大家,又是何人? 校场里,蓝大家气质出尘,带着宫中的贵气,美艳群芳,足以跟今晚主角,成莹公主唱个对台戏了。 那偶尔闪过的傲娇眼神,仿佛在嘲笑身后这些风尘女子:跟老娘玩?你们手段还嫩着呢! “你怎么不去勾搭皇帝?我看你比那伪圣姑容易。” 赵王阁楼,项茹忽然眼神警惕,对着李诗诗,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我……我就算了吧,如今赵王府很好,宫中争斗,我也玩不过。” 项茹人小鬼大,缓缓贴着李诗诗的秀脸,冷冷的道,“本公主可警告你,别打我家那个人的主意,要不然,姐妹就是仇人了?” 啥?啥玩意?那个大脸怪也就你看的上。 阁楼里,一身戎装的李诗诗,尽可能的压住嫌弃的眼神,抬双手表示,“绝对不会,诗诗就是孤老一身,也绝不会破坏公主的幸福。” 远处又是一阵喧嚣,似乎成莹公主换了一套舞衣,又上来了。 扶着上好的雕兽窗,项茹眼神警惕的望了望诗诗,她根本不信花魁李诗诗的嘴。 此刻,项茹眼眸灵动,似乎在盘算怎么才能把李诗诗给弄出赵王府。 嫁人当然是最好的,问题是嫁给谁? 只是阁楼上,全力思索的项茹没有发现, 某一刻,李诗诗眼里闪过精光,仔仔细细的在观看赵王府的一切。 尤其是远方树下,一个道家真人带着的两个三岁孩子。 --------------- 赵王府,北院长廊有棵老树, 老树下,一个瓜子脸的道长,一手一个,牵着两个顽劣的孩童。 只是左边这个,看着赵王府的热闹,嬉笑不已,拉都拉不住。 右边这个,就是一脸委屈,大眼睛全是眼泪,可怜兮兮的。 道家圣女望着小李定,不禁亲昵的把他搂在膝盖,摸摸小脑袋,示意别担心。 李定的母亲回来了,战旗如林,铁甲双剑,家族骑兵雄壮。 李贞将军头挽军节,身覆黑锦,那是气场全开,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南华圣女都有点慌。 一回来,小李定就被拉进去考试,这会估摸着结果要出来了吧。 战鼓如雷,军中歌舞,尽显一股楚军豪迈。 正当道家真人在欣赏歌舞时,黄大牙的儿子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定将军,定将军。有紧急军情,敌军杀来了。” 一听母亲要来了,小李定立马急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躲到道姑的怀里,委屈的把头埋进去,任凭南华真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赵王府,老树长廊, 一员黑甲女将,手里拿着楚纸,居高临下,处于爆发的边缘。 本就很气愤的她,看见自己儿子懦弱的躲在女人怀里,这会更是气炸了。 好在身后有李娘子跟明空拉着,不然,以李贞脾气,这会直接上手了。 “妹……妹妹,这么多小玩伴呢。定儿可是好面子的。” 弯眉朗目,英气逼人的李贞刚想动,李娘子就一把拉住她,开口道,“真别……” 李贞推开了姐姐,冷声的说,“姐姐放心,妹妹心里有数。” 老树下,小李定害怕的看着母亲,怯懦的站着。 李贞将考试的楚纸拿来,摊开在他面前道,“三字经!你就会写三个字,你这是真三字经啊!” “围棋就会下四个角,史书就一句,项羽不学而王?” “母亲给你如此优越的机会,你这一年,到底在干什么?” 道姑膝盖,三岁的小李定颤颤巍巍,小嘴嘟嘟的道,“在……在玩。” 这一句出口,李贞简直肺都气炸了, 她在外面打生打死,一半都是为了儿子,这个逆子,竟然光明正大的玩。 “妹妹,冷静,冷静。看看姐姐的两个孽畜,大的不读书,小的也不读书。” “是啊,贞将军,孩子还小,没必要如此着急。” 兴许是看着贞娘子在崩溃的边缘,南华真人感觉要给孩子找台阶下, 她俯下身子,抱着小李定道,“跟母亲说,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我……我,不想读书,我要跟二哥玩泥巴。” 此情此景,道家圣女一脸艰难,捂着额头,无言以对:小定儿,你到底是有种呢?还是愚蠢? 李贞快气疯了,眼泪都急出来了,打了一年仗,回来儿子就成这么个东西。 赵王府,长廊里。 贞娘子指着逆子,勃然大怒,要求他今后早上学武艺,午后学论语,这几个月都给补上来。 老树下,小李定嚎嚎大哭,小伙伴们都面色不忍。 李贞也是委屈的抽泣,李娘子跟明空在不停地安慰。 正在大伙都在焦虑的时候,一只小手,点了点李娘子的红裙。 端庄的武川镇大当家回头没看见人,低头才发现,是她儿子小李安。 “母……母亲,我也要学,我也要跟三弟一样。” 此言一出,李娘子当即注意到贞妹妹的崩溃更上一层楼了。 她立马怒斥二儿子李安,“你以后给大哥捡箭壶的,学什么学?凑什么热闹,滚一边去玩。” “哦……” 小李安似乎跟随大哥久了,那小脸皮极厚,摸摸屁股,就去拉道姑的手了。 他觉得道姑师父比母亲好多了,母亲真凶,难怪父亲不喜欢。 老树下,一个道姑带着一群小孩,不禁被长廊里哭哭啼啼,走了的人群气笑了。 小片刻后,南华真人嗤之以鼻道。 “这两姐妹真有意思,想学的不给学,不想学的逼着学!” …… …… 第 466 章 鼠子刘珅 “成莹姐姐,你真漂亮,咱要是男的也喜欢你。” “是啊,统领,你看那些兵卒,一个个都快疯了。” “我还看见,赵王眼睛也是直的,今早准要来。” 洛阳东北。 蜀王府。 东院的阁楼,带着蜀中吊楼的特色。 闺房里,铜镜前,成莹公主被几个娘子军兵卒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她俏脸羞红,把玩着身前的衣物。 赵昕在成莹身后,小心的给她梳理头发,偶尔聊些闺中密事。 听说几个花魁都不是好惹的,崔浩现在眼睛花了,康小小就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搞得崔大傻很为难。 素娘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她坚信,只要赵王入她闺房一次,那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结果李贞将军一回来,就把她送去了军营。 …… 铜镜前,从北疆一路走来的兵卒姐妹们,围绕成莹有说有笑。 赵昕变了,如果说从前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 那么此刻,身姿挺拔的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兵卒了。 某一刻,赵昕一边亲昵的给成莹梳头发,一边贴着她的俏脸道。 “真好看!成莹,要不今晚把你送去赵王水榭,大娘子和贞将军说过,你去她们不反对。” 赵王府可有赵王府的规矩,尽管武川镇这一家都很好说话。 但这种事上面,若没有李娘子和李贞的同意,谁敢滚到床单上去?那就是拿小命在开玩笑。 “别……别逼我。”说到这个事情,成莹脸色瞬间暗淡,唰的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哎!又是这种情况。 赵昕长叹了一口气,赶紧抱着公主的头,小心的安慰。 几个娘子军的兵卒也不禁面面相觑,成莹公主在赵王的事情上太卑微了, 在北疆的时候,她就是敢洗洗袜子、衣物,到洛阳里,也不敢去跟周云接触。 正当阁楼里,成莹公主伤心的抽泣时,一道尖锐的叫喊在院子中响起。 “成莹,成莹!蜀王府来客了,赶紧下来跳舞。” “快点,别惹本世子生气,要不然让你好看,哈哈!” 蜀王府,成莹阁楼前。 一位身着华服,相貌不俗的锦衣男子,面带淫笑的大声叫喊。 此人来了,院子里站岗的女卒不禁人人面带怒色。 蜀王世子仗着有项楚宗室撑腰,三天两头的骚扰弟妹,这令成莹公主很难堪。 阁楼大院,青砖之上, 带着酒气的蜀王世子,面容有一股病态的苍白,他癫狂的笑着,步伐轻浮道。 “成莹!快下来,别人把你当仙子,老子可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面对阁楼美艳弟妹的冷淡,蜀王世子觉得颜面扫地,正当他欲闯过女卒时。 身后两个跟随而来的权贵子弟赶紧拉住了他,开口劝解道。 “世……世子,咱们也不喜欢看成莹,就算了吧。” “是,是啊。梅园喝酒就行,不用理会这些。” 青砖上,蜀王世子假意面目猖狂,叫嚣了几句, 随后,也就跟着两位蜀中子弟去了隔壁梅园。 老实说,蜀王世子也有点怂,毕竟赵王周云回来了,谁又不怕呢? 虽说权臣不好当,周云这个人刘珅认为是必死无疑,但此刻他的权柄正浓啊。 若是过分得罪他,那还是危险很大的。 蜀王府的宅院,带着一股川中特色,跟洛阳相比,少了几分豪华,多了几分灵秀。 刘珅跟两个哥们一路勾肩搭背,手里拿着酒壶,脚步浮夸来到梅园。 梅园是蜀王府一景,院中青砖宴台, 文人雅士,于花色中饮酒,岂不快哉! 可惜这会梅花未开,都是些黑色的树杈。 刘珅踉踉跄跄来到宴台前,晃了晃酒壶,空了!? 他顺手从隔壁桌拿起清河醉,满上一樽后,刚要喝下, 余光一瞟,不禁停了下来,他看见了一件怪事。 这些蜀中权贵子弟,为何一个个都如坐针毡,满头大汗呢? 顺着大伙恐惧的目光,刘珅转头后,这才发现,原来戏台前方,站着三个人呢。 刘珅嘴角带着痴笑,踉跄着靠近,这才看清楚了。 一人身覆锦甲,头戴王冠,该是身份不低。 一人身高九尺有余,手持一杆长刃刀。 还有一人,唇红齿白,说是男官也不为过,此人身后还挂着两杆空心金锏, 刘珅不禁笑了,这空心玩意,不会是这些个权贵拿来助兴的吧? 梅园里,周云双手互搂,托着下巴,他最后给了刘珅一次机会,询问道。 “本王不是要你去驿站,为何还在蜀王府?” “哈哈……”刘珅病态的脸上闪过红晕,血管清晰可见,他面容扭曲道,“蜀王势力,何等强大,岂需听你这个伪王的?” “何况你活不了多久,本世子还不怕告诉你,老子有成莹那个贱人的把……” 刘珅的‘把’字还没说完,就见周云对上官定方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是一贯嚣张的人,若不是赵王压着,他早就想干了。 盘虎两刃刀,快如疾风,带起强大的威势,噗的一声,直接洞穿蜀王世子的胸口。 上官定方手臂修长,身如猿王,筋骨之力澎湃,他单手挑起了刘珅。 蜀王世子不敢置信,奋力抓着上官定方的兵器,口中鲜血淋漓,愣愣的看着周云。 “你……你竟敢杀我,我,可是……” 梅园宴会,青砖之上, 赵王周云负手而行,缓缓走到刘珅下方,轻蔑的道。 “圣昌皇帝时,老子都敢杀。圣武皇帝了,难道本王还不敢了?” 蜀王府中,世子被杀的过程,说起来很长,实际也就发生在几息之间。 世子被杀,刘旭渊的几十个护卫,面目赤红,眼里一片灰暗。 世子死了,他们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门阀时代,世子的护卫都是同死制, 一旦保护对象死亡,护卫却没有战死,那就不问缘由,直接会杀他们全家。 战场上,二十几个蜀中护卫拼死而来,上官定方却只是冷冷一笑,甩下刘珅尸体之后。 上官家凶兽的长刀,快而猛,角度刁钻,技巧与力量完美结合。 上官定方的武艺,传自上官门阀,这一门两刃刀法,主讲一个大范围杀伤。 简单的来说,就是上官定方适合干群架,单挑至少目前来看,差了点意思。 当然,也有盘虎两刃刀本身的原因。 两刃刀可砍可刺,战场之上,大开大合,但面对顶尖高手,它的变化也少了一些。 加之此刀不算太沉,顶不住重兵器, 这导致上官定方天然干不过青铜长槊、八卦瓮金锤、方天画戟等兵刃。 但这些东西,那都是顶级武将之间才要考虑的差距, 此刻梅园里,宗师四重的上官定方,那就是砍怪切菜。 一柄长刀,宛如天神,刀光四起,蜀中护卫死伤一片。 同来的这些蜀中子弟早已经匍匐在地了,他们声泪俱下,哭诉刘珅乃是世子,他们不来也不行啊。 对于这些人,是不是来占成莹便宜,周云没有甄别,也没必要甄别。 赵王身覆蟒纹锦衣甲,行步之间,威风凛凛。 快要上台阶时,周云淡然吩咐,按照上次的办法做, 想活命的,从上官定方胯下钻过去就行。 蜀王府东院。 成莹的闺楼前。 赵昕身姿挺拔,黑甲女卒戎衣将她衬托的身材火热,尤其是她的上围, 闺房前,娘子军队官行了军礼,对周云道, “主公,成莹公主不想见你,她……” 赵昕还没说完,周云便冷冷抬手,自顾自的踏步而入。 见此情况,娘子军队官眼里闪过担忧,可转头一想,主公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兴许是感觉到了周云会硬来,闺楼上,传来一阵带着哭音的女子之声。 “周云,成莹求你,不要上来……给我一些体面。” 楼阁地砖,檀木方桌。 此刻,房屋里寂静的可怕。 赵王周云脸如刀削,眼如星辰,他注目良久后,朗声道。 “成莹!你是我北疆的统领,自是可以任你为之。” “但你记住,本王的府门,随时为你打开。” …… …… 第 467 章 白门桥陆长生 帝都洛阳,人流涌动,车马难行。 二十二坊招牌繁多,屋檐下,街道拥挤,人流层层叠叠。 酒街坊! 如今已经大变样了,它兴建了最好的集群码头, 那高大的木质龙门骨,巨大的牛力起重器,能将船上的货物,直接垂直吊起。 随后通过滑轨,压在武川型号的马车上, 带着帽子的车夫就那么一捆,下船上货一步到位,马车就能直接去洛阳送货了。 这种码头装卸方式,足足是过去壮丁汉子的十倍, 何况壮汉请来还很麻烦,又要管饭,又要管水,没活还唠叨个不停。 有些厉害的劳力,特奶奶的他还挑东家,东家不好说话,别人还不兴干的。 有了酒街坊码头这种卸货方式,东家就再也不用受苦力的鸟气了。 更重要的是,这种方式速度快,客户多啊。 船家等一天跟等一个时辰,谁不选后者。 船家来了,就还有酒肆吃食,这些东西有了,就还有客栈柳楼。 这个龙门装卸,能带来巨大的效益, 自从它出现开始,那就是各家码头背后势力,梦寐以求的宝物。 可惜了,洛阳各大权贵一打听,就两个字,没戏! 首先一个绞盘有四头牛,三个绞盘两班倒,二十四头牛。 光牛就解决不了,第一买不到,第二官家不批。 其次那些木头都是蜀中阴干的巨木,一般都是造船用的,这材料寸木寸金。 更别说还有工艺、技艺上的事情,这也只有周明空背靠赵王势力,才能用得起,其他人只能干瞪眼。 酒街坊几百步外,有一石桥,乃是当年剿灭吐谷浑时所修建。 踏过白门桥,匹夫跃龙门。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高大的白门已经倒塌,但此处依旧还称,白门桥! 此刻,白门桥上,人声鼎沸。 吆喝声、议论声、孩童嬉笑声,连绵不绝。 白门桥下,黝黑的老船夫在不停大骂儿子,“小畜生,快降帆啊。你这狗养的东西,降帆啊!” 尽管健壮的楚儿不停地摇轮子,可帆还是在石桥下,碰出一声巨响。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黝黑船夫急的跳脚,但换来的却是河道两侧,无数楚人的肆意讥笑。 石桥之上,风景正好。 洛阳高耸的巨楼,越来越多了,飞檐翘角,巍峨壮观。 酒街坊码头人流鼎盛,乌船连连,整个运河一派欣欣向荣。 河洛之盛,千古帝都也! 一辆官家马车,嘎叽嘎叽通过白门桥。 马车上,两个叽叽喳喳的官宦丫头忽然不语了,她们愣愣的看着桥边的僧人。 太俊秀了! 柳树飘飘,点缀了河道,而桥头小僧,点缀了白门桥。 长风吹起斗带,陆长生行了佛礼,忍不住感叹一声, “这武川镇的龙气,真是冠绝前人,就是不知道,最终气运在谁身上?” “在谁,也不会在你身上!” 不知何时,俊秀僧人的身旁,耸立了一位身高八尺,英俊威武的儒甲楚将。 楚将身后,跟着两个气势不凡的护卫, 陆长生认了出来,正是大将秦寄跟上官定方。 “赵王说笑了,小僧不过是个小小谋臣。” “哼哼!”白门桥上,赵王遥看洛阳繁华,冷哼道,“卢俊臣也是谋臣,他的野心可比你大多了。” “卢俊臣?无根浮萍,取死之道而已!” 这句话,周云没有反驳陆长生,任何计谋,最终看的还是实力。 历史上,很多大事件不少人物风光无限,可最终得到成果的,都是实力人物。 某一刻,河风吹过,周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陆长生,蜀王之子你不管?你就是这样保护成莹的?” “这不是有赵王吗?还有两百精锐女卒,成莹不会有危险。” 听到陆长生打哈哈,周云脸色一变,转头怒视桥上僧人,“你到底忠于谁?要是忠于成莹,你为何要对付本王?” 面对周云的话,陆长生笑了。 他摇了摇头,耐人寻味的说,“小僧何时对付过赵王,难道赵王不认为,离开洛阳才是最好的路吗?” “圣武改革,本王岂能离开?” “圣武改革?!”听到这里,陆长生面露癫狂,冷视周云道。 “周云,你以为你是神?各朝风云人物,秦皇汉武,哪个人的江山不是土地兼并,富者连田万亩,穷者无立锥之地。” “数千年来,每个王朝都出现官员臃肿、吏治腐败、道义沦丧,是每个王朝都出现!” “就算你们杀光这一批权贵,可穷苦人中又会诞生新的权贵。周而复始,无穷尽也!这就是天道!” “那本王就要人定胜天!”石桥上,周云怒视陆长生,斩钉截铁的喝出北疆楚人之志。 面对道法之争,陆长生散发出了绝世阴阳家的杀气,他冷笑道, “时势造英雄,赵王跟皇帝不过顺势而生,这件事古往今来没人能完成。” 柳絮飘飘,长风潇潇。 白门桥上,赵王周云宛如神将,仰天笑道,“本王偏就要能人所不能,英雄造时势!” 身旁,陆长生刚想打断,就被周云开口阻止了。 “别急着反驳,有一个老人说过,实践出真理。没做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这一句话,看似普通,却内涵大道,说哑了陆长生。 俊秀的和尚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大脑风暴。 良久之后,僧人才长叹一声,幽幽的道,“可能吧,毕竟任何人也不能算清没发生的事。” “不过你值得吗?商鞅、吴起的下场,可能就是你的结果。” 说到这里,连赵王周云都沉默了, 石桥上,他面色黯淡,但眼神却依旧明亮。 一艘帆船通过白门桥时,武川卧龙开口了。 “本王的爷爷生于一个黑暗的年代,他回忆说,如果能走出黑暗,他将会照耀别人。” “如果光芒足够,他将会照耀所有的黑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闻言,陆长生先是一惊,随即疑惑道,“赵王的爷爷,不是周铭吗?没听说是这种大才?” 帝都洛阳,二十二坊,人流涌动,喧嚣不止。 白门桥上,赵王周云淡然一笑,宛如巨人般,望着阴阳家陆长生道。 “本王还有一个爷爷,那个爷爷踏过雪山,走过草地,走过很长的征途,是个英雄人物。” 周云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陆长生也不想多问,每个人都有秘密。 也许这个‘爷爷’,就是周云的师父也说不定, 有这种才华的,那必然是个天上人物,不得不承认,他说不过对方。 某一刻,俊秀小僧嗤之以鼻的笑道,“其实,我一直忠于圣武皇帝,小僧一直清楚,赵王绝不会杀害大哥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效忠的项二……圣武皇帝!”这一点周云很疑惑,刘仁基效忠项济,还可以说是见过北疆的军队。 陆长生远在山中寺庙,竟然也效忠了项济。 “圣君大纛冲锋,破突厥于罗浮山。此情此景,何等壮哉!小僧焉能不顶领膜拜。” 听到这话,轮到周云沉默了, 他眼眸深邃,思索良久后,疑惑道,“那你还对付本王干嘛?这不是乱来吗?” “对付你,是为了成莹。你到赵地后,小僧自能送她过去。”石桥上,俊秀和尚行佛礼,淡然说出原因。 “哼哼!你们……两个还真是绝了,都特么爱的纯粹!还喜欢搞卑微,弄得自己跟情圣一样!” 白门桥上,人声鼎沸,赵王周云鄙夷陆长生后,大步离去。 某一刻,石桥尽头,飘来了周云悠扬的声音。 “你的事,成莹知道!没有她,你早就死了。你以为本王凭什么不杀你?” …… …… 第 468 章 阉党横行奸王当道 帝都洛阳,接连发生大案,这在士林阶层引起了轩然大波, 似乎项济跟周云每次行动,都有一大批权贵遭殃。 这次圣武改革,本质是皇族配合庶民,对权贵阶级实行的一次绞杀。 在项衍的三权分立,杀一存九之术中,明确记载过。 皇族过盛,则国家灭亡。 权贵过盛,则国家空虚。 大楚夺取天下初期,皇族过盛,故楚太祖留下了大量实权节度使镇守边境。 同时承袭了过去的权贵门阀制度,保留宗族强大的凝聚力跟独立性。 这种宗族模式的权力,最早可以追溯到周王朝。 周天子分封了大量诸侯,虽然经过春秋战国,秦朝统一了天下。 但那些诸侯遗民,大多以宗族的方式,抱团取暖,形成了后来的各种大姓。 两汉三国晋,这些王朝对宗族力量并未完成清剿,到南北朝之后,宗族门阀发展到鼎盛。 真正让他们消失的是北宋赵匡胤,但消灭他们,也就消灭了强大的外战能力。 宗族门阀时代,天子征伐,可轻易集结大量精锐的族兵。 甚至边境狼烟,都不需要天子出马,边疆宗族合计合计,就能去抢他们了。 如今大楚立国百年,权贵门阀过盛,他们大量兼备土地,掠夺庶民生存空间。 所以圣武改革的先期行动,是割掉大楚王朝的腐肉,让楚国恢复年轻。 于是乎,在如此情况下,几乎每天都有大量权贵举家被抄, 一时间,洛阳附近的监狱人满为患,低于五品的都不配进牢房,直接城西大营伺候。 可这些上层动荡,在洛阳楚民的眼里,却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们自幼就清楚,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很多都是欺压、残害楚国下九流之辈,从而聚敛的财富。 洛阳楚民,生于瓦屋小巷之中,多多少少是被压榨过的。 权贵们什么德性,他们心中自然是有一杆秤。 何况,赵王这次审理案件的方式很客观,算是极为宽松了。 所有权贵要等三个月后,秋审结束才能正式定罪。 在这个期间,只要有楚人受过谁谁的接济,谁谁在哪里发过善举。 都能去城南令衙门击鼓请命,次数多了,自然有如今圣武皇帝的鹰犬去查验。 如此开明的条件下,都不能争取到宽大处理, 这样的权贵门阀,必然是圣武皇帝要清除的对象。 可古话说的好,笔杆墨水这点事,都在天下士子的手中。 各地酒肆柳楼,无数才子义愤填膺,大量雅士聚集而诉, 他们抨击朝廷,重用高一平、李林国等阉党,残害大楚忠义之士。 他们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对赵王麾下的黑暗兵马大加书写, 某某某官员被狱中残害,被迫画押认罪。 某某某言官,得罪赵王,被其残害家眷,被迫自杀。 更有甚者,还亲手画出丹青,描绘赵王污秽不堪之事。 其中就有夜宿皇城,戏淫贵妃,强辱公主,还逼迫节度使的女儿就范等等。 那一桩桩一条条,甚至编成了民间野史,让天下士林中人对赵王周云恨之入骨。 同时,天下权贵也将周云主持的‘圣武改革’称之为——奸王当道,大兴酷吏! -------------- 皇城乾政殿。 御道千步,旗帜潇潇,数百虎卫耸立大殿外, 此殿巍峨,在皇城众多宫殿里,就似鹤立鸡群, 乾政殿东南角,就是皇家养心殿。 此刻花园长廊人来人往,皇城司、护龙司、各部衙门,无数大楚官员机构将各类信息汇总到此处。 养心殿外,官员来来去去,不时有人在赵王面前说各地情况, 能当面解决的,周云会果断办好, 有些诸多疑问的,刘庶就会替周云整理,压住容后再发。 养心殿下方,摆放了十几张案桌,七八名翰林院士,在全力辅佐赵王处理朝政。 大楚王朝,拥有近六千万人口,莫说是对天下进行审计和摸底,就是河洛跟河南地区,都快把养心殿里的人累趴下了。 大殿里,某个老探花揉了揉眼睛,他得休息了,毕竟老了,手有点抖了。 某一刻,他的余光看见龙台上,目光炯炯,精神焕发的英俊赵王, 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年轻真好,就是精力旺盛,咱们两班倒都抗不住,赵王竟然毫无压力。” 文职工作其实很难! 尤其是带了自主决定权的文职工作。 审计跟批改大楚奏书,那是很费脑力的,一旦出现大问题,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有些重大决定,他们是不敢自己做主的。 但又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赵王或者皇帝做主,那他们毫无价值,皇帝会养闲人吗? 大殿里,尖嘴猴腮的刘军师,忽然眼睛闪过异色, 他为难看了一眼赵王,这会周云应该很忙,这个问题不大不小,到底问不问?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一旁的低头阅折的周云,似乎侧面长了眼睛,看都不看他,直接询问。 “有话快说,别搁这带头偷懒!” 闻言,刘庶咂摸了一下,不再犹豫,“济南郡玄公将军陈达开,似乎准备举族迁徙,连兵带民,有七八万人,夏侯杰应该拦不住!” 龙台上,赵王周云打开了刘庶递来的楚册, 他一目十行,稍一思索,便批注完成。 济南郡是宋国最后的力量,但他们已经没了翻盘的可能, 眼下六七月份,黄河护住了他们,所以冬季来临前,陈达开选择了逃离。 他们的目的地,护龙司已经发来情报了,周云看了一眼,大概是后世土木堡一带。 那里此刻是无主之地,虽然生存条件差了点,可有山有林,散开一下,养七八万人没问题。 “命令卓神通、徐郡公等将,在济南郡宋兵撤离后,占领此地。” “不用派遣骑兵吊着陈达开?”案台下,刘庶接过奏书,疑惑的问了问。 “不用,陈达开带兵填边,也省的咱们麻烦,到时候用粮食、盐铁入侵,一封圣旨就能解决。” 周云的做法,刘庶啧啧称奇,不愧是卧龙,果然够阴……英明。 阿骨部军师还担心宋国残部去了山沟子里,万一筑堡而居,形成大患。 但赵王就想到了从民用的角度勒住他们的脖子,最终十几年下来,他们也就成楚民了。 正当刘庶要回案台时,他猛然想起了还有件事, 当即转头道,“赵王,河南卓神通部的田地,似乎在登封河口,那里可是最好的地方,这孙子不会使了手段吧。” “正常!”龙台上,周云眼眸深邃,淡然回应,“谁不想给自己的兵卒弄点好田?” “他们封赏有五千亩,现在只要登封三千亩就行,兵卒是半匪,占点小便宜随他吧。” 闻言,刘庶嗤笑一声:玛德,卓神通这混蛋,还真会算。这三千水田比五千良田可好多了。 正当刘庶有些叽里呱啦时,他又想起一件,猛然转头, 谁料,他才刚走一步,就听见周云一声冷喝。 “你到底有完没完?有话快说。” “崔……”说到这里,刘庶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后,还是咬牙开口道。 “崔中书如今在管理吏治,主公,他之前可是防着你的,咱还不……那啥吗?” 龙台上,周云停下了江南豪笔,刀削似的脸颊上,眼眸深邃, 他仰头叹息后,肯定的回答道,“利益决定行为,些许问题,不算什么。后续崔中书对我们没有威胁了。” “他是坚定的新政者,此刻是盟友,圣武新政,必须求同存异!” …… …… 第 469 章 太上皇相邀 “这个很简单,三字经有手就行!” “这个更简单,论语一遍就过。” 赵王府北院,一处花园石阶上, 关中棋圣袁老跟山东大儒没找到小李定,倒看见小李安在石阶读书。 这小娃娃屁股下垫两本,手里拿一本,看的极为入神。 此情此景,最近一直挨批的袁老跟大儒互视一眼,不禁起了考校之心。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这个武川镇李氏的第二子,竟然能用偷学的方式,轻而易举的学完了私塾启蒙书籍。 “小安儿,你这字是怎么认全的?也没看见你读啊!” 旧石台阶上,三岁的小娃娃笑的咯吱咯吱,点着一些字,笑呵呵的道,“真笨!这个‘山’字,它就像个山。这个‘火’字,它就像一把火……” 赵王府,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尽,空气中带着松叶的潮湿腐气。 小李安还在对着书籍,一个个点字,浑然没有发现。 他身后,山东大儒跟关中袁老背对着他,抚着胡须,眼里闪过奸诈, 某一刻,两位文道泰斗猥琐的互视一眼,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自古文道想留名青史,除了自己行之外,徒弟行也是一种办法啊! 这个李安,他们看着就很行! “小安儿,想不想读书啊?要不要拜在老师门下?” “别听他的,他就会下点棋,老夫可是山东大儒。” 台阶上,两位贞将军请来的高人,此刻如同大灰狼看上小羊羔,诱骗小李安拜师。 谁料,小屁孩人小鬼大,嘟着嘴,鄙夷道,“你们一看就没真本事,连三弟都教不好,还来教我。” “嘿……你个小……这袁某就不服了。” 被小孩鄙视?! 两位文道泰斗勃然大怒,关中袁老更是指着小李安说, 今天要是掰不服他,棋圣就卷铺盖回家,不混这份束脩了,丢不起这人。 赵王府北院,长风习习,树叶索索。 良久之后,两个卧龙凤雏争论完毕,最终拿出了一份珍藏的楚册。 台阶上,小李安摊开楚册,跟小老头似得,眉头紧皱,气质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一左一右,蹲着两个长衫老者,在静静的等他出糗。 这可是最新才流落到文坛的高等言论,乃是出北疆各种英才的文道精髓, 这小孩要是能懂,两位师父名字倒过来写。 只是下一刻,令他们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旧石台阶上,坐着的小不点,眼神轻蔑的望着他们,鄙夷道,“这不就是‘商本论’嘛?刚刚没认出字,这下才看明白。” “你……你特么能看懂‘商本论’?不……不要拉住我。” 台阶前,棋圣袁老失态了,他顺嘴就爆了粗口。 他们都是最近才学会的言论,且还是顶礼膜拜的东西, 就特么说,一个三岁的小孩,他竟然懂了?这简直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赵王北院,两个老头如同学生一样,埋头在小李安身边,听后者奶声奶气的解释。 “‘商本论’就是以商人为主的行政方略,我早就听过了。” “而且我还知道他是错的,因为这种做法,没有皇族,商人权贵没法限制,最终会形成商人集团,他们之间又无法消灭,就会联合起来,压榨庶民。” “皇族、权贵、庶民,三者缺一不可……” 台阶上,两个老头目露惊叹,嘴巴能塞下鹅蛋。 这是三岁小孩能说的话?这可只有三岁啊! 两人惊慌之下,以至于浑然没有发现, 身后长廊里,有一红一黑两位丽人也听的目瞪口呆。 弯眉朗目的贞丫头目光呆滞,愣愣的望着李娘子, 她第一次感觉到心寒,她看走眼了,姐姐竟然有如此心机? 一身黑色锦衣,英姿飒爽的贞将军,点着李娘子,踉跄后退几步道,“姐姐你真行?这就是你的不教……说,是不是周郎亲自教导的?” “这个事过不去,以后我们姐妹就不亲了,你不要再对妹妹做那些亲密的事!” 长廊里,贞娘子生气了,很生气。 她话一说完,不待李娘子回答,就甩袖大步离去。 “哎,哎!贞妹妹,姐姐真没管过。”端庄的大当家急了,她看了看小李安,随后一跺脚,就去追贞丫头了。 赵王府是原来的天策府,天策府又是过去的长安节度使霍守镇府邸。 从南院到北院,一共要经历几道廊桥, 虽然花园被改成了军营,但从南院大殿走来,还是要挺久的。 明空一身黑色管家服,她肌肤如雪,气质俊俏而妖媚,但又不显庸俗, 这身打扮,还有一股恰到好处的飒。 她走过长廊,下了台阶, 远方情景,不禁令她有些疑惑,关中袁老正跟山东大儒大打出手。 双方用最原始的手段,角逐胜者,来教导赵王之子。 明空看见,此刻山东大儒应该是占了上风,这老小子下手太黑了,专攻下三路。 没有理会远方的战争,明空蹲到小李安身后,拿起‘商本论’看了看,询问的说, “小安儿,你什么时候学的?” 此刻,李安能看懂商本论的事,随着贞将军哭哭啼啼,赵王府已经人尽皆知了。 小李安笑嘻嘻的,嘴巴嘟嘟,显摆的道,“我小时候就学会了。我还会‘平民论’呢。” “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吗?” 童言无忌,不禁逗笑了明空,她搂着小李安,亲昵的抚摸脸蛋。 台阶上,小李安乐呵呵的从屁股下面又拿出一本书,他似乎真的喜欢读书。 他摊开之后,还没有看,就随意的回答小姑的话。 “小时候,是我还不能动的时候,大哥总把我挂在马鞍上。” “我老是听小乙哥、阿张哥、勇哥,还有竹竿,还有我大哥,他们有时候为了这些事,争吵的很凶,还打架呢,可好看了。” …… 李安在说着小时候被大孝子带着养的事,似乎那是最开心的过去。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明空是什么人?那思维速度快的可怕。 有些东西别说听,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她眉眼闪过异色,香舌低了一下秀脸,带着计较的说,“小安儿,这三字经你看了几遍?” “小姑……这还用看几遍?当然是一遍就行。” 望着小李安鄙夷的大眼睛,明空笑了笑,拍拍他的小脑袋, 但随后,俊媚的管家眼里闪过凝重。 长廊上,她牵着笑呵呵侄儿,机械般的跟他去寻找小李定, 一路上,明空眉眼带着深邃的幽光,思绪早已经飘到九霄云外。 安儿的天赋太高了,高的可怕?只是这个小鬼自己还不知道。 赵王府北院,一处花园里,有一石头砌成的屋檐。 屋檐的第四块砖,竟然可以掰开, 掰开之后,有个机关,扭动机关,旁边出现了一个狗洞大小的空间。 “嘿嘿……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他肯定躲在里面。” 站在洞口前,明空不禁环顾了四周。 花园里,假山嶙峋,树木繁盛,这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看来权臣是真不好当,十几年前,如日中天的霍守镇早就在想退路了, 否则,赵王府也不会有这么多密室。 “去,把弟弟带上来,小姑就不下去了。” ------------- 帝都洛阳。 皇城北部,掖庭宫。 随着圣武改革的全面进行,项济恢复了一些神采,最近来掖庭宫的次数还挺频繁的。 金砖透影,雕栏玉砌的宫殿里, 蓝大家在皇帝走后,本性展露无疑,她舒服的躺在白狼皮卧榻上。 说实话,狼皮不算舒服,比不得貂皮等物细腻。 但一想到,这是北狄可汗的尊贵物件,天下独一无二,那躺上去就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了。 两个手法熟练的宫娥,在给白狼皮上给蓝大家松骨, 蓝昭仪一脸享受,到了兴起时,不禁呻吟了出来。 “乌鸡汤要放辽东参,文火熬制,等会好了,就叫太监们盛好。” “残汤全部倒掉,皇帝的东西,你们这些贱人不配。” 大殿里,铜炉焚香,烛火通明。 所有仆人,跪伏在地,只要皇帝一走,蓝昭仪就喜欢要下人跪着。 如此待遇,宫女们却必须装的很正常。 蓝锦儿特别享受折磨人的快感,所以谁也不敢有异动。 宫女们其实对蓝锦儿很鄙夷,她们认为,也许这就是三教九流之人的低劣,失去的尊严,此刻要加倍找回来。 掖庭宫里,正当蓝大家腰间拱起,按骨到关键时候之际。 一道尖锐的公鸭子嗓音,打断了她。 “蓝昭仪,太上皇有请。” 卧榻之上,蓝昭仪浑身颤抖,手甚至不受控制,一下打翻了杯子,酒水洒了大片狼皮, 蓝大家绝美的眼眸里闪过恐惧,她尽力压制急促的呼吸。 缓缓起身后,声音冷若冰霜道,“回禀太上皇,蓝昭仪随后就到。” 说完,蓝大家就像失魂落魄一样,回头木讷的望了望两个浑身发抖的宫女, 几息之后,竟然就离开了。 这一幕,劫后余生的宫女,眼眶含泪,吓的瘫软在地, 同时,她们也有些疑惑,蓝昭仪怎么了? 这要是平常,酒水洒掉,妥妥的杖毙! …… …… 第 470 章 赵贵妃 自玄武之变后,曾经冷冷清清的太极宫,竟然热闹了起来。 这里不但有数百宫人,近百嫔妃,还有三千禁军驻扎此地, 更时不时有民间皮影、戏曲之流来此解闷。 如此情况下,太极宫倒成了皇宫里的市坊, 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对于昔日楚帝这种情况,建安军崔右相多番布置后,也就放任自由了。 只要项乾不出来争权,没有复起的打算,多花费点银钱,那都不是事。 圣武一朝河洛大治,别的不多,赋税银钱那是真的充足。 只要太上皇不给新政添乱,随便他挥霍。 太极宫实际在皇城外,其池海连接着护城河。 从皇宫北门到太极宫的路上,有一座极长的廊桥。 此刻,廊桥中,正有数百下九流的民间艺人,蜿蜒如蛇,从内而出。 身着江湖短衣的皮影戏班主,浑身壮实,他挑着皮影戏框,与一水之隔的昭仪宫队,擦肩而过。 几步之外,旗帜连绵,十二个昆仑奴抬着巨大的步撵,宫女太监一眼看不到头。 如此盛况,皮影戏班不禁转头仰望,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尤其是老班主身后,几个年轻貌美的楚女,她们眼中带着光芒,幻想自己也能坐到那个华贵大撵上。 太极有两道城门,一道是皇宫北门,另一道是太极宫的南门,它们中间隔了一条护城河。 池海之上,龙舟行宫巍峨耸立, 甲板上,帝国虎卫无数,既是在保护,也是在监视。 蓝昭仪如今是最得宠的人,那自然是不用她走路上船的。 船侧巨大的桥道连接,蓝昭仪撑着下巴,仰头而上,一路气焰猖狂,进入了行宫大殿。 今日大殿里很奇怪,没有演奏的乐师,也没有妖娆的舞姬。 大殿前端,龙台之上, 太上皇笑意盈盈的饮酒,他身后是两员猛将,李林国跟夏侯仁。 下了步撵后,蓝昭仪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莲步缓缓,来到龙台下方。 “贱妾蓝锦儿,拜见太上皇,拜见两位将军。” 面对项济的宠妃,圣昌皇帝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喝酒, 两位大将也是怒目而视,似乎并不尊重这个女子。 就这样,龙舟行宫里,蓝锦儿美眉紧皱,孤零零的跪在漆木地板上。 良久之后,项乾才缓缓收起酒壶,一道沙哑而带着冷哼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蓝大家,你似乎忘了你的承诺?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项济的贵妃了吧?” “没孤帮你安排,你只是个唱戏的下九流之人而已。” 大殿里,听到这些,蓝锦儿美眸含泪,浑身颤抖的厉害。 这一刻,她哪里还有掖庭宫里飞扬跋扈的气焰? 太上皇的话,蓝昭仪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 就这样,龙台下,这会寂静的可怕。 时间过得很快,龙台后,两位猛将居高临下,有些不耐烦的冷视娇柔的戏家女子, 项乾倒是很有耐心,慢悠悠的又拿出一壶酒,缓缓倒上。 他喝到第二杯时,蓝大家终于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启禀太上皇,赵王跟皇帝感情深厚,他们不会刀兵相见的。” “赵王回洛阳后,皇帝心绪好了很多,求……求太上皇开恩,不要再让贱妾干离间之事了。” “噗……” 一杯酒水,泼在蓝大家脸上。 后者吓的尖叫一声,任凭酒水洒了一脸,依旧不敢擦拭,只是不停的磕头求饶。 龙台上,项乾怒了,琉璃酒杯被砸的粉碎。 项乾怒而起身,踱步到蓝锦儿身前,指着她的额头,呵斥这个不听话的贱人。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娼妓货色……” “当初本来定的萧皇后,你在这里跪了一夜?你不记得了?” “楚国皇家大事,轮得到你来做主……” 大殿里,项乾越说越气,蓝锦儿取代萧湘依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毕竟萧家实力强大,不好控制,这个时候有蓝锦儿顶上,自然是最好选择。 可没想到,这个贱人冒着随时会被打入冷宫的风险,竟然敢不做事。 再换一个人,时间太久了,变数太大。 要动周云,必须皇帝下令才行,在大楚,只有那个蠢儿子项济的力量,才能赢过周云。 其他势力,根本不是建安军的对手,那样还不如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漆木上,项乾是真来火了,这个贱人,坏了他的大事。 正当他准备抬脚踹时,一道女子声音,打断了太上皇。 “太过分了!蓝昭仪身子娇贵,岂能被如此对待。” 赵贵妃来了,她远远的看见蓝昭仪受难, 立刻小跑过来,将娇柔的蓝昭仪扶起,抱在怀里安慰。 项乾眼里闪过愠怒,但他只能压制粗重的呼吸, 踏步上了龙台,喝下一口闷酒。 实力决定地位,赵家主跟蓝昭仪,那是有本质区别的。 赵家主拥有赵氏兵马,也算是建安军体系出身,在军中很有威信。 最关键的是,她那三岁多的孩子,是圣武皇帝唯一的儿子,极有可能继承大统。 赵家主没有理会太上皇,眼中带着母性的温柔,轻轻抚摸蓝锦儿柔顺的秀发。 望着蓝锦儿娇艳欲滴的俏脸,感受着这个戏家女子紧致的身体, 赵家主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她曾经也如此风华正茂,可惜嫁给了一条废狗。 “妹妹,姐姐知道你喜欢皇帝,姐姐已经把皇帝喜好,全盘告诉了你,让你得到宠爱。” “姐姐别无所求,只要你办好这件事,你就永远陪在皇帝身边。” “姐姐……”赵家主一句妹妹,融化了蓝锦儿的内心,她擦干眼泪,委屈的道。 “皇帝离不开赵王,赵王要是叛了,皇帝会很伤心的。” “姐姐,赵王周云乃是堂堂正正之人,不会对不起皇帝……” 蓝锦儿的话还没说完,赵家主眼眶就红了,泪水哗的一下,打湿了蓝昭仪的肩头。 “姐姐难道不懂吗?姐姐在北疆就追随赵王,周云才华天下第一,谁也不想跟他斗啊。” “可你知道护龙司的奏报吗?营兵周言,少年天骄,龙行虎步。” “东口荒地,千人悲歌,其势如火,弘不敢敌,遂降之……” 大殿里,此刻安静无比,只有赵家主在缓缓说出李信的可怕。 武川镇少将军才十五岁,纵马战场已经三年了, 先后干过斥候,抢过铁力可汗,掖庭宫的白狼皮就是他抢的。 中原战场,更是凶如虎狼,先后击败宋国玄公将军、黄公将军,又在东口战场,击败徐州兵马。 他身旁还猛将如云,侯莫陈崇是墨圣的弟子,童虎只是李家几个饭团买来的小书童。 周云这一代感情深厚,可能没事。 但到了李信那一代,就是心腹大患啊。 “姐姐的孩子,如何坐得稳这个皇位?就算姐姐不想拼,可为了孩子,姐姐没有选择。” “何况赵王威胁解除,皇帝安全了,妹妹可以一生陪在皇帝身边啊!” 太极宫,太液池。 帝都的阳光洒在池水上,碧波粼粼,晃的虎卫眼睛发花。 龙舟行宫里,赵家主多番苦求下,蓝昭仪终于抽泣的点头了。 戏家楚女走之前,赵家主还将一个传家的翡翠镯子,硬塞给了蓝昭仪。 她深情的拥抱蓝锦儿,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好。 ----------- 皇城巍峨,宫殿无数。 行走在红墙金瓦的皇宫里,宫女太监显得极为渺小。 太极宫城道,一支朴素的仪仗队穿过城门洞。 行至廊桥水道时,见四下无人。 赵家主身旁的秀丽酒女再也忍不住了,疑惑的道。 “家主,你真的要帮蓝昭仪,她肚子里有龙种了,将来别是敌人啊。” “哼哼!”大撵之上,赵贵妃笑了,笑的癫狂。 “愚蠢,本妃怎么可能给自己树敌呢?” “这个离间要是能随便干,老娘还用求她?” “妖妃当道,蛊惑皇帝,残害赵王,杀妖妃以平息军怒,哈哈哈!” …… …… 第 471 章 楚兴城的夏天 自北疆五郡,北人守北,三十余万人口,起兵三十余万后, 北疆赵地,迎来了久违的和平时光。 在废墟中建立城池的赵人,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 商路中心,农业中心,两大支柱产业下,楚兴城已经脱胎换骨了。 昔日大楚工部的城墙,几乎从头到尾换了一次。 如今,崭新的包砖夯土墙修的极为扎实, 优良的排水系统,大量的屋檐结构,让楚兴城墙至少能多数十年寿命。 楚兴城外,一条不大的水渠前,老宋头指挥人手在安装木质器械。 现在老宋头发达了,一身锦衣,再不用下地干活。 小宋头给送去了楚兴城的学堂,学好文化,将来不用跟着他干粗活。 最近他有些烦恼的事情,城里卖油脂的高掌柜女儿翠兰,对他极为热情,每次都笑脸迎接。 那弯弯的眼眉,就像是春天的花朵一样,这让老宋头年轻了不少,心里痒痒, 可一想到两个儿子跟婆娘和他苦了一生,这特么是真为难! 脚踩在楚兴城新修的石子路上,老宋头打眼一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将军,怎么又得空来看沟渠了?” 老宋头一边跟身覆戎衣简装的杨延聊着,一边赶紧叫村里的黝黑农人拿东西过来。 面对这种东西,杨延当然是拒绝的,他面容严肃,冷哼了一声。 “干好活就行,这沟渠可是楚兴的根本,别掺沙子。” 远方天穹之下,山峦连绵, 楚兴城外,杨延跟老宋头说了很多, 其中就有一句,那个油脂店是高句丽奸细开的。 整理文件时,发现了很多老宋头的往来,还有老宋头的标记。 杨延这才过来看看,毕竟老宋头是云都山城的老人,没理由也没动机啊。 只是杨延疑惑的说话时,浑然没有发现,几十个沟渠工人脸快笑成了猪肝色。 楚兴城很大,虽然没有洛阳繁华,但却多了一种简单的质朴。 从西城门进去,杨延一路回了不少兵卒军礼。 他左手提了一些腌肉罐,这是品级最高的军用牛肉,算是武川镇的上等货。 马肉那种玩意,也只有战争时期才用,肉食自由后,北疆大部分军人喜欢草原牛肉。 城西的军工坊里,升起了六七道浓浓的黑烟柱,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显然最近都在加紧生产。 望着那些守卫森严的工坊区,杨烟不禁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战争应该是快要来了。 走过城西大道后,再往北数里,就进入了楚兴衙门附近。 这里远离商贸发达的城南、城东,安静不少,算是楚兴城难得的清净之地。 当然,杨延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衙门, 作为镇守将军,如果去衙门里,杨延再随意,那也得穿上正式的布面锁子甲,否则如何起模范作用。 走过衙门外墙,走过衙门望角。 在两个望角兵卒的讥笑声中,杨延进入了一间书声朗朗的大院子。 这是楚兴官办的,内中有很多教书先生,大约收纳了各年龄段,近千名学生。 远远的,凶如虎狼的步一营主将看见学堂还在授课,他就跟怂蛋一样,不敢前进了。 这是一间五十人的学堂,梁屋很大, 桌台上,一个衣装朴素,但相貌不俗的女子,正在教导顽童们学习。 “孩子们,你们就像朝阳一样,承载着赵人的希望。” “你们要去寻找自己的价值,尊重赵国默默无闻的付出者,财富并不能衡量你们……” “你们的一切都是先辈用鲜血换来的,一定要守护好他们。” 北疆的孩子,大多是苦难出身,他们很珍惜听课的机会。 虽然这些人,不能像洛阳李太师那里的学子穿金戴银,贵气无比。 但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股赵人的朝气。 忽然,一个顽童看见了远方树下的身影,他眼珠一转,赶紧鸡贼的举手,大声喊道。 “先生,先生,我有问题?我要提问。” 桌台上,女先生一看是这个衣服打补丁的小子,不禁有些气恼, 这小鬼头开口,绝对没好事。 “说吧,先生听着呢。” “学生想问先生,财富不能衡量价值,那身份能衡量价值吗?” 闻言,女先生虽然奇怪,但还是思索后解答,“身份也不能,人生有不同,不能去追求绝对的公平。” “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按自己的想法,度过一生,就是最大的价值。” 女先生在上面说北疆大政官李宣的赵国哲理,下方的孩童重点却根本不在这里。 只见小屁孩,人小鬼大道,“既然身份不能决定价值,那先生总是说配不上杨将军,你们的价值是不对等吗?” 好家伙,用老师教的话去反驳老师。 此言一出,女先生已经知道什么事了。 她转头一看,果然,远方树下,有一个身材雄健的刀疤汉子, 他憨厚的摸着脑袋,在静静的等她。 教堂里,学生们已经起哄了。 “先生,杨将军长的不好看,学生认为先生应该是嫌他丑。” “不对不对,杨将军年纪甚大,先生肯定是嫌他老……” “啪,啪!!” 两声戒尺音,打的桌台书本抖动。 女先生冷喝了这些学生,上课不听,讲这些东西就贼积极。 三番训斥后,女先生呵斥了班头,叫他管好学堂。 随后缓缓走出了教室,去教训杨延了,只是她的左腿似乎有异,发力不协调,可能是个跛子吧。 楚兴城,官府学堂。 院子里的几棵大榆树下,杨延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将肉罐递给女先生,并将另一份油纸打开,一股香气飘散出来,里面是城外最出名的叫花鸡。 “杨哥,你不用每次都送这些东西,喜儿已经说了,配不上你。” “喜儿听老兵卒说,有几家权贵嫡女都等着和你相会,喜儿怎么能耽误你呢。” 绣花鞋踩踏树叶,唤作喜儿的教书先生,身上有股独特的书卷气,那种气质宁静而安详。 这跟杨延澎湃而汹涌,带着军人铁血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 听到这些话,杨延就像个委屈的大汉,想说又不敢说,憋着嗓子道, “那……那是她们一厢情愿,咱杨延是个粗人,配不上那些贵胄,就能配得上你。” 榆树下,气氛有点微妙, 这话听着像好话,但就感觉怪怪的。 女教书先生似乎有点生气了,她小心的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合上了油纸,头别到了一边去。 “怎么……不好吃吗?” “没有,等下给孩子们吃,喜儿配不上你,你走吧。” 树林里,木凳上,喜儿的脖颈就像白雪一样,让杨延看的入迷。 虽然喜儿断了一条腿,用了武川镇的假肢,走路有些不协调,外人看来,算不得良配。 但杨延打从在突厥人手里,救下这个中原书香小姐后,就认定了她。 兴许是气氛太尴尬了,建安军大将紧张的手指都快捏出汗了。 某一刻,杨延眼神里忽然闪过凶狞, 他大步而去,在喜儿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她的眼前,声如洪钟道。 “喜儿,咱杨延稀罕你,我要娶你回去当正妻,你今天给句话,同不同意?” 木凳上,喜儿刚想开口,就被杨延阻止了。 “咱只问你同不同意,其他的别说,至于你说配不上咱,咱不嫌弃你就是。” “咱本来不想说的,但大军已经在筛选家中独子了,这次军令是守河原,咱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若是不能回来,咱也要死的明白,你同不同意,给句准话!” 杨延语气很凶,听到前半段,喜儿本来是有些生气的, 可听到后半段,喜儿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军中抽离独子,还是去守河原?这打的是什么仗,她还能不知道。 河原,那是个鬼地方,在定襄城八十里外,楚国五十万大军就是在那里败的。 -------------- 楚兴城外,一支雄壮的军队正在校场集结。 旗帜连绵,军卒凶悍,盾甲长矛,泛着寒光。 此刻,不少兵卒已经开始起哄了,他们被莫名其妙叫了出来, 得知是现在离开后,大伙都眼眸赤红,不接受兵司的命令。 “多少场生死战都过来了,怎么就独子离开,那不扯蛋吗?老子已经有后了,对得起老王家。” “妈的,老子也要去,不行叫我表弟过继一个,叫我走就是不行。” …… 步一营是最纯正的武川子弟兵,当年他们是雪林三支步卒合一建立的。 他们一直是北疆无可争议的最强步兵,这些年多少风霜雪雨都走来了。 正当营地校场,大伙争论不休时, 一位身躯凛凛,威风赫赫的将军,甲胄砰砰作响,大步流星而来。 “叫什么,叫什么!是军令就听,一个个跟娘们一样,扭扭捏捏?” 步一营战旗下,杨延目光如炬,跟树林里憨厚的大个子,完全是两个人。 十四个战营里,主将拥有强大的威望,杨延在跟主簿团合计后,酌情留下了一批。 对于那种无后的独子,二话不说,直接赶去楚兴城郡兵报到。 大将一来效果明显,否则还真压不住这些骄兵, 随着登记开始,队伍排成了长龙,军营里渐渐踏上正轨。 某一刻,杨延正在偷偷笑着欣赏平安符时,一个武川传令兵卒来了。 “启禀杨将军,有崔先生的书信。” “哈哈,中书啊!这小子终于想起我了。”杨延笑呵呵的打开书信。 今天真是运气好,攻克了一座城池不说,崔兄弟也来信了。 可杨延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后便是如同火山般的愤怒。 崔中书竟然要他保留精兵,回中原享受荣华富贵,做什么二品将军…… 雪林书生选择了楚人的富贵,背叛了赵人的理想。 杨延气笑了,他将楚纸捏的粉碎, 随后拔出武川制式短剑,将内袍割下一块,咬牙切齿道。 “把这个带过去,跟那个送信的人说,今后杨延没有崔中书这个弟弟了。” “下次见面,杨延跟他就是仇敌。” …… …… 第 472 章 赵王清遗族 帝都洛阳。 皇城北部。 教坊宫的一处偏屋外,年迈的太监鹤公公提着酒葫芦走过。 他身覆一件黑色锦衣,一路哼着小调,心情极好。 老鹤已经来宫里几十年了,算是宫中老人。 就这几代皇帝,几十年时间里,这十几天是最凶险的。 皇城司、护龙司到处在抓人,各朝族裔、各门阀眼线、敌国奸细,那是成片成片的被揪出来。 一时间,大内人心惶惶,好在这些不好的事都过去了。 教坊宫里,住所是分等级的,最低档的黄门太监都是住大通铺,那都在前殿。 品级高点的,后面则有一些单间。 像李林国、高一平几个红顶太监,那住所就跟府邸一样,内中澡堂、恭室俱全。 说曹操,曹操就到。 前方廊道进口,鹤公公瞧见了高一平, 他吊着二郎腿,在把玩一对白玉环,估摸着是在哪个宗族里抄的,这在皇城司很常见。 毕竟大伙都是干屠夫,肉不敢拿,过点油还是正常的。 “呦,这不鹤公公吗?怎么,采购衙门的事办完了,咱可听说,最近核查的紧啊。” “是啊,这活真难。”望着有些发福,眼睛眯着笑的高公公, 老鹤不禁抱怨现在大环境难了,不能像以前油水那么肥咯。 皇城巍峨,宫殿错落。 教坊宫后院长廊前,鹤公公忍不住嘴巴碎了点,一直在抱怨现在皇宫不好当差。 闻言,高一平不禁大感兴趣,他也是此道中人, 他乐呵呵的笑着赞同,“那可不是,如今咱老高都没什么甜头了,不过对你来说,这应该不算钱吧,您可是富可敌国啊。” 高一平笑了,只是那个笑容在鹤公公看来,有点毛骨悚然。 “鹤老三,你就不觉得这对玉环很熟悉?这是昨天洛阳龚家抄出来的……” 在鹤公公惊恐的眼神里,高一平笑眯眯的靠近,轻声轻语的说,“他在你们那,是不是该叫龚老二啊!” 此微微细语,在鹤公公听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糟了!暴露了。 他没有一丝犹豫,酒葫芦砸向高一平,也不看结果。 猛地一脚踏地,腾空而起,再借树力,飞上了瓦顶。 可不飞还好,一飞整个人都懵了, 整个教坊宫小院瓦顶,前前后后,站了十几个高手。 “哈哈……”飞檐之上,逃无可逃。 鹤公公笑了,笑的癫狂。 “高一平,我族势力鼎盛,老夫一生都以面具示人,为何你能发现?” 比轻功,鬼手太监没输过谁, 比装牛人,鬼手太监更不含糊。 只见长廊里,高一平甚至没什么动作,左脚踏右脚, 在一众护龙司太监的惊叹中,宛如绝世高手,原地腾上殿顶。 “势力鼎盛?你们遗族不过是偷鸡摸狗之辈,以银钱控制他人。” “可这些人,能为银子效忠你,也就能因为小命,背叛你们。” “赵王说的对,遗族不过是纸老虎,看起来强,实际一碰就碎。” ---------------- 大楚王朝,一场肃清风暴正在展开。 赵王周云幼年时就冠称卧龙,其才华可想而知。 遗族竟敢对他动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在洛阳中原等地,一直存在一批遗族势力。 他们在王朝初期,拥有相对先进的理念和成熟的政治能力。 凭借着这些手段,他们获取了大量基层官位, 在不引起项楚注意的情况下,慢慢蚕食国家利益。 他们信奉的是手段至上,以谋算跟卑鄙行为获取利益为至高法则。 而大楚王朝缺乏对他们的认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他们拥有了庞大的势力。 这造就了更多的官员为了前途,不得不聚集在他们的麾下, 很多不知情的大楚官僚,还以为这些人是五姓望族。 但实际上,五姓望族多多少少要为国家出点兵,这些遗族就是彻彻底底的寄生虫。 他们窃取楚人的成果不算,还要讥讽楚人义士愚蠢。 武川雄主不是好惹的,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从他们动用力量对付赵王开始,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后果。 皇城宫殿连绵,鹤立鸡群的乾政殿里。 雕龙大柱下,此刻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赵王周云一人立于龙阶之下,满朝权贵之前,冷视文武百官。 虎卫禁军动了,左右牛卫也动了,今日就是收网的日子。 站立的满朝权贵此刻都心惊胆战,生怕虎卫抓的是他们。 在官员们惊恐的目光中,一个又一个遗族官员被抓出,跪在大殿里。 很多大楚官员都不敢相信,昔日身旁同僚,竟然属于一股黑暗势力,这让不少官员感到心悸。 同时,他们看赵王的眼神也越来越怕, 这种隐蔽力量,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被基本肃清。 那他们那点破事,在圣武皇帝和赵王眼里,那还能叫秘密吗?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被抓,乾政殿里,渐渐骂声一片。 “周云,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恶魔。” “李家赘婿,你个废物,爷爷在前面等你。” “赵王,赵王,等死吧。哈哈哈,老子不信,皇帝容得下你。” 遗族大量官员被抓,但六个大人物,只抓到三个,其他的就算周云也查不到。 金砖之上,此刻跪了几十名洛阳各部门的官员。 面对他们的叫嚣,赵王周云面如玉冠,眼眸冷厉, “哒-哒-哒……” 他缓缓踱步,来到鹤老三跟龚老二面前,居高临下,鄙夷道。 “没成想六族之一的首领,竟然是皇宫采司太监跟洛阳将门龚家,真是藏的深呢!” “深?”大局已定,龚道不再演戏,声如洪钟的冷哼, “深不也让赵王找到了,可恨我们犹豫不决,动手晚了。” 大殿里,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低头不敢看,生怕多一眼就被认定是同党。 不少朝官瑟瑟发抖,他们都害怕得罪赵王。 因为不少权贵以己度人,不信这是一股势力,他们固执的认为,只是赵王在排除异己。 望着几十位遗族官员,个个面容哭丧,悔恨当初太犹豫,不敢动手。 赵王周云不禁笑了,轻蔑的道。 “动手?你们有什么力量?连个高一平都对付不了,你们的力量在哪里?” “记住了,生死搏杀,银钱带来的权力,在大义之下。” “野狐滩之战,五万铁骑如果是为了银钱,那他们早就调头离开了。” 大殿里,赵王周云宛如一尊神祇,侃侃而谈,那些北疆之魂,简直振聋发聩。 大楚文武,除了北疆集团的官员,其他不禁羞愧的,把头埋的更低了。 野狐滩之战,是建安军由地方势力登上天下王座的奠基之战。 五万先头骑兵,在沃野镇义无反顾的冲击突厥国几十万骑兵。 这一战,打出了楚军的气魄,标志楚人野战能力回归鼎盛。 从此之后,建安军双雄拥有了左右天下的军力,正式成为棋手之一。 实力就是权力的根本,这也是圣昌皇帝长时间,没办法处理项济周云的原因。 可那些冲锋骑士,他们是为了钱吗? 从赵王的分析中,文武百官已经看明白了,这些遗族虽然看起来庞大,但却大而不强。 假使在他们的下属中,出现了实力很强的人,可遗族没有武力威胁他们,实力强的人自然就走了。 五姓望族出自遗族,但最终却离开了遗族,这就是典型的例子。 暴力才是权力的根本,谁掌握暴力,谁就掌握权力, 周云正是运用了这点,轻而易举的瓦解了洛阳遗族。 当然,这个轻而易举是相对于赵王周云, 如是一般人来处理,连找到都是问题,那就根本谈不上对付敌人。 乾政殿里,事情处理的很快, 赵王周云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 正午时分,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后,再对着赵王周云高呼了千岁, 随后他们心有余悸,陆陆续续的离开。 只是有官员偶尔回头发现,北疆的重臣都没走。 崔右相在大殿站着,丁至孝在大殿站着,周康站着,连杜齐明都站着。 正当他还想多看时,被身旁的官员提醒,官场禁忌多事, 他一听有理,赶紧灰溜溜的走了。 赵王肯定是有重大行动,这些事,也只会让核心人员知晓,不是他们该听的。 阳光洒在千步御道上,数百官员稀稀拉拉,交头接耳, 在雄壮的虎卫兵卒前,离开了乾政殿。 雕龙大柱,高耸壮观, 透影的金砖上,圣武皇帝项济已经下来了。 崔中书行礼之后,递给皇帝一份楚册,“启禀陛下,遗族的产业跟地宫已经大量抄没,但还有很大一批基层官员,赵……赵王的意思是搁置。” 闻听此言,项二愣子转头望着周云道,“周老弟,这些狗东西,怎么不弄死他们,留着他们,朕心里难受。” “项大哥,天下之事,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人不多的时候,周云喜欢坐在太师椅上说话。 他一直认为,上朝很烦,不配椅子,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这是反人性的。 “项大哥,我们的行动,是为了刮清腐肉,不是为了杀人。” “如今洛阳人头滚滚,杀的够多了。这些底层官员,大多数是形势所迫,很多情有可原。” “如果做事情,无视他人之难,无视人性,只会适得其反,给他们戴罪立功,比杀了他们划算。” 大殿里,圣武皇帝笑嘻嘻拍拍周云的肩膀,大声说着还是赵王厉害,这脑袋就是转得快。 只是,项济没有发现,周云说这些的时候。 右相崔中书,眼色耐人寻味,明显身体颤抖了一下。 …… …… 第 473 章 三个臭皮匠 “老子就说李勇是狗屎,害老子喂了一个月的蚊子。” “日他娘的,这中原的山里真是蚊虫多,脸上全是包。” “赵寒那傻子还要蹲,别特么没死在战场,被蚊子咬死了。” 赵王府, 南院大门进来了三个骂骂咧咧的雄壮汉子, 他们身后,跟着几十位精壮的少年骑兵。 赵王府的护卫看清来人后,赶紧安排辅兵营过来牵马,顺便接收后勤。 南院黑色大殿前,头盔显小的李信笑咪咪拿着礼物。 但只是匆匆拜会了一下奶奶,就迫不及待的去后院了。 安弟,哈哈,大哥来了! 他太想念那个马鞍上的挂件弟弟了, 这一年不玩……不见,那小子肯定长大不少。 赵王府,北院西跨,有个不小的园子, 转过角墙后,草坪上赫然是两个特点鲜明的小娃娃。 一人笑呵呵看着大孝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屁股下还垫了三本。 另一个戴着木头盔,手里拿着木剑,傻里傻气,鄙夷的瞧着他们。 李信跟童虎互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抓起了拿着木剑的傻小子。 “哈哈哈……小安子就知道玩,看看人家,你像个什么东西?” “这木剑还行,比我们那时候好。” “抓着他的手,我要敲他脑袋,不读书,就知道玩。” 花园里,大孝子将木头盔小子架到他的脖子上骑高马, 随后抓住双手,让童虎不停的敲他头盔,两人还边敲边骂。 不知为何,笑嘻嘻的侯莫陈崇,觉得有点怪。 因为安儿以前就是摔倒也不哭的,那是正儿八经的铁汉子。 可这个小孩怎么一下就逗哭了,难道许久未见,性子转了。 即使情况明显不对,侯莫陈崇也从未怀疑过,另一个是李安。 因为他们都知道,贞娘子为李定请了大量名师, 这个文静读书的孩子,必然就是李定。 要不然,那些名师难道白请了? 何况,在他们看来,山寨李娘子出产,哪有门阀贞娘子出产来的优秀。 正当童虎跟大孝子玩的不亦乐乎时, 一声咬牙切齿的女子怒喝,打断了他们。 “你们!三个在干嘛?!” 顺着声音,童虎跟李信不禁一阵错愕, 远方圆门处,弯眉朗目的黑衣将军李贞快要火山爆发了, 而她身旁,端庄的红衣女子则在不停劝导。 怎么回事,二娘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 更奇怪的是,怎么大娘子的脾气变的这么好了?她们相互夺舍了。 望着气势逼人,踏步而来的武川镇大夫人跟二夫人。 三个臭皮匠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楚礼, “母亲(大娘子)安好,二娘(贞娘子)安好。” 英姿飒爽,怒气逼人的李贞还未开口,李娘子赶紧抢先训斥李信的等人。 “你们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欺负弟弟,还敲脑袋?” 李娘子不说还好,一说李信又鸡贼的敲了一下木头盔, 并嘲讽道,“母亲,你看看这生的什么东西?不敲脑袋不聪明。” “再看看人家李定,手里读一本,屁股下还有,孩儿就说母亲易怒,生不出好的,还不信邪?” “是啊,大娘子。”此情此景,童虎也在旁边起哄道,“少将军除了长得丑,其他还挺厉害的。” 大孝子本以为如此戏弄,生气的会是母亲。 谁料,面前母亲不生气,倒是李贞将军,快要气炸了。 看了看贞妹妹,李娘子有些发怵,捂着额头道,“那个是安儿,这个是定儿。” 这个是小定儿?这特么在说天书呢? 挂在马鞍上放养的货,竟然是那个规规矩矩读书的安儿? 小院里,忽然空气都安静了。 气氛有点诡异,大孝子难得收起了嚣张的面容, 带着歉意,缓缓放下哭泣的小李定。 在李贞将军抱着孩子,咬牙切齿,还没开口说话前。 大孝子眼珠一转,贼贼的说道。 “本将军想起来了,南华真人说要给童虎换锤子,我得去帮她提一个,那锤子太重了。” “末……末将也去提一个。” 两人说完就走,童虎急了,他硬着头皮道,“我……我也去……。” 小院子里,三人低着头,就跟过街老鼠一样,越走越快。 一边走着,三人还互相埋怨,对方不长眼睛,小孩都认错。 “我尼玛,这个是李定,谁能信啊。” “以后不要请大儒了,真浪费钱,那都是浪得虚名之辈。” -------------- 赵王府,南院校场。 此刻,数百护卫围成大圈,观望场上比斗。 龙虎道门的至宝,八卦瓮金雷菱锤被南华真人拿了出来。 此兵器相传乃是当年南华仙人丹晨子所用, 左锤一百三十六斤,右锤一百三十四斤。 此兵器极重,必须配以道门至高功法龙象神功,才能持续使用。 丁布本是道门百年不出的天才,宗师十二经全开,乃是天下至强之人, 可惜了,过于莽撞,被突厥第一勇士杨双给偷了。 “抱元归一,气守丹田。” “此双锤法返璞归真,重力不重技,任凭它千般手段,你只管用双锤合击之法……” 三位武者交手,枪槊合攻重锤,一时间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飞沙走石。 在校场中,除了比武的三人, 还有一位身覆土黄道袍,气质绝尘,瓜子脸的道门圣姑,在不停的指导童虎。 作为生死弟兄,李信跟侯莫陈崇很有默契,他们喂招的力度刚刚好, 童虎换上了重锤,用的很不习惯,毕竟重量增加四十斤,能习惯才怪。 李信难得严肃,他长枪如臂挥舞,点字诀跟甩字诀都用的极好。 大孝子如今也是九品武者了,十五岁的九品武者,不管放在哪个宗族,都是顶尖的存在。 可侯莫陈崇跟童虎的光芒太盛了,以至于大伙都没注意,他已经悄悄的跟上来了。 赵王府,东南门大石用料极佳。 几双铁靴,跨过门槛,不禁驻足停了下来。 远方校场,山呼海啸的人群中,有一猛将,使的锤子重量极为可怕。 那一锤锤碰撞的金戈之音,旗杆震动,这不禁令上官定方的手都有些抖动。 太强了! 童虎跟侯莫陈崇太强了,他们似乎远远的走在了上官定方的前面。 身旁,英俊威武的赵王周云也注意到,童虎似乎又长大了,现在都九尺多了。 回头想想,当初那几个饭团还真是划算。 周云身边,秦寄抱着双肘,面容严肃,观看片刻后,眼神冷厉道。 “看来,今后赵王府最强的,会是童将军了。” “哦……”说到这里,周云也来了兴趣,笑着询问道,“他什么时候能超过你?” 闻言,秦寄思索了一会,认真道,“超过秦某应该很快了,毕竟他的功法太好,听说是玄真国师临死传功,这算是大机缘吧。” “不过跟大鹏项盖比,那就是差远了,天下武者,无人能敌项盖。” “匹夫之勇,意义不大!项盖也好,杨双也罢,不过如此。”赵王周云眼眸深邃,武神的力量,是比不过兵神的。 赵王说完之后,不忘拍拍上官定方的肩甲,提醒道, “定方,你要习惯自己的平庸,不要那么争强好胜。” 赵王府,南门前。 上官定方脸色难看,周云虽然是善意提醒, 但这在上官家的天骄看来,那就是沉重的打击。 只是毕竟赵王开口,他只能点点头,算是认可。 他心绪还未平静,秦寄跟着补刀了, 秦将军叹息一声道,“上官将军,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凡,否则会很痛苦。” “你……秦寄!”上官定方怒目而视,他想吼,可他又无话可说。 最终只能咬牙,低下头颅,默不作声,他确实太弱了。 只不过,赵王府南门,那战意灼灼的目光, 在告诉所有人,他上官定方,并不服气。 ------------------ 洛阳。 皇城。 掖庭宫最近热闹非凡,自从蓝昭仪怀孕后,圣武皇帝那是宝贝的不行。 所有食材、所有用品,必须由太监宫女试毒,保障蓝昭仪的安全。 同时,为了加强虎卫,项济调来了最忠心的崔浩, 要求他带着几百人,日夜不停,守护主母。 皇宫之中,不少宫女太监,偶尔会抬着主子,走过掖庭宫。 望着那几乎人挤人的雄壮兵卒,不禁让人羡慕,也让人眼红。 掖庭宫,白狼皮卧榻上。 圣武皇帝心情极好,他小心的剥开荔枝,给蓝锦儿食用。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荔枝在这个时代,可是妥妥的奢侈品。 皇帝就像农家丈夫一样,围绕伺候,这让蓝大家极为感动。 “陛下,这荔枝昂贵,臣妾吃够了,陛下多吃几颗。” “哎呀!朕还差这个钱?最近遗族带着江湖高手,抢回了十几万两黄金,朕都不伤心,如何会在乎这点东西。” 圣武一朝有钱,自从吏治大清后,很多事情都回归本源, 所有的开支银钱崔中书跟赵王都安排好后,竟然还有结余。 如此富足下,这十几万两黄金只是战备财物,没有纳入计算。 丢了虽然有点肉痛,但不怎么影响国家。 “陛下,这怎么行啊。洛阳里还有如此势力,赶紧吩咐赵王去查啊!” 闻言,项济憨厚的笑了笑,鸡贼的说,“朕早安排了,赵王必会全力追回,毕竟十几万两黄金呢!” “那就好,”卧榻上,娇滴滴的美人,笑意盈盈,对着皇帝道,“这大楚有赵王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听着这句话,项二愣子本能的笑了, 可是笑着笑着,他的脸色似乎有点不自然。 一旁,蓝锦儿似乎没有察觉到皇帝异样,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赵王。 某一刻,项济终于忍不住了,不高兴道,“蓝儿,朕也很厉害,这江山朕也有功劳,算起来还更大呢。” 大殿里,不少宫女都急了,替主子捏了一把汗。 直到这会,蓝锦儿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笑呵呵的哄好了圣武皇帝。 好在项二愣子心大,蓝昭仪也够受宠,这要换成别的女人,估摸着早死了。 …… …… 第 474 章 洛阳秋雨 帝都。 洛阳。 封建时代,每到秋收,就是一场人间惨剧。 多番剥削下,往往百姓耕种一年,收者寥寥无几。 可大楚立国百年后,迎来了中兴皇帝。 时代变了,上位者励精图治,埋头苦干,结果是不会骗人的。 圣武元年,皇帝亲自耕种,大兴水利,刮起了耕地风暴,这为农业腾飞打下了坚实基础。 上一个如此实干的皇帝,还是汉朝文景时期,那次历史,该是中原民族最强大的创业。 圣武二年,耕税大改,实行摊丁入亩,所收粮食大幅增加。 如此双政策之下,两年成果,让河洛四个大仓,陷入了粮满为患的状态。 如果说圣昌皇帝二十年,河洛最多有效收上五成耕地的粮食, 那么到了圣武二年,至少是九成以上。 耕地扩大,农产提升,税收合理,河洛今年迎来大丰收, 谷仓漏米,粮食税赋是圣昌皇帝时期的六倍。 光洛阳附近粮仓,足足堆满了二百二十万石粮草。 无数年迈的老粮官,眼泪汪汪,止不住的磕头。 他们望着那跟山一样的粮食,高呼圣君盛世。 有周云跟崔中书等人把控,楚国的大战略当然不会停, 随着粮食大规模就位,河洛无数偏僻的山林,出现了黑烟。 修兵刃,铸良甲,集国力,灭四方,建安军的目光已经盯上了北方三国。 可一片欣欣向荣的大楚,却也出现了一点小摩擦。 赵王周云的改革,固然极大的促进了生产力发展,但也得罪了无数老旧势力。 朝堂上的口舌之争从未停过,‘大兴教化’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如此复杂情况下,圣武皇帝不得不在有些事情上,迁就了项楚带头的宗族权贵。 以赵王周云为首的新锐改革集团,跟以项槐为首的老派守旧势力,矛盾日渐尖锐。 这些事情,使河洛圣武改革,蒙上了一层阴影。 ------------ 洛阳九月,些许秋雨,打断了秋粮的节奏, 这让古亭庄一带,粮食收的慢了很多。 刘家原! 此乃一户老兵卒开枝散叶后,形成的小村庄。 此刻,泥泞的官道上, 七八个庄稼汉子,一人一台独轮车,推着十几石税粮,前往古亭军营交税。 远方,旗帜飘扬,一匹匹快马奔腾而过,那轰鸣之声,宛如钢铁洪流。 此等雄兵,看得刘家庄人羡慕不已, 这就是大楚最精锐的玄武军骑兵?果然厉害的很啊。 秋雨散天晴,犬狗啸田埂,农家走泥路,骑兵过原上, 洛阳玄武军驻地,古亭庄一带,和平孕育了繁荣,这份繁荣宁静而安详。 长长的刘家队伍,行至老桥树下,一个个甩开了独轮车。 这里有个小亭子,几个庄稼汉累了,停下歇歇脚,喝点水。 某一刻,一个话痨汉子为了显摆存在感,他担忧的道,“咱这么点粮食合适吗?别特么被那小毛孩骗了。” “对啊,村头,咱看见赵老爷交税,那是三十几车,咱村去年还跟他们交的一样多呢。” 老村头见被大伙质疑,扫视一圈,大小眼斜瞅了一下, 缓缓收起烟杆,连拍两个蠢货的脑袋。 “老头是癔症了,还是年老昏了?这事不是板上钉钉,老头敢说吗?” 说完,老村头还不解气,一脚踹在话痨汉子腿上,警告道。 “人家可是粮官,不是小毛孩。得罪了官老爷,没这好事了,村里打死你个算球。” 官道小亭,刘家村人歇息片刻,嘀嘀咕咕的上路了。 他们目的地是玄武军驻地,听说粮仓放不下了,先放军营。 刘家这些农人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交粮交不上的怪事。 独轮车有三辆新的,那车轴跟龙骨都是清一色生产,个顶个的好。 话痨推车走在最前面,他喜欢占便宜,先到自然是先交粮。 走过小桥,走过小田道,他们踏上了玄武军大营官道。 一路上,到处是跟他们一样的农户,有的用牛车、有的是推车、还有的干脆就背着。 话痨一上大道,看见茫茫多的人,立马就急了, 他对着田埂上的刘家人大吼道,“快,快来,别特么今天又交不了。” 说完,话痨也不管田梗焦急的村民了。 他俯下身子推车,脚步加快,迅速挤进前方大规模送粮队。 “嗡!!” “嗡!!” “嗡!!” 一声声苍凉的军号,在远方宏大的军寨中响起。 前方人流拥挤,看不见的地方,马蹄如雷,大地震颤。 刘家村里的人渐渐跟上来了,但已经车马难行,他们只能踮着脚观看。 “军营已满,粮税直接去洛阳码头,粮税减半。” “军营已满,粮税直接去洛阳码头,粮税减半。” 奔腾的骑兵,铁甲响动,一路高声呼喊玄武将军的命令。 随着声音飘荡,几里大道上,先后响起一阵喧闹, 不少村民情绪激动,骂得可难听了。 有些倒霉的村落,都是踩点交不上,这令村民心里难受。 可古亭庄毕竟是官军,叫嚣两句也就算了,实质行动还是不敢的。 虽然圣武皇帝的兵好说话,但那也是杀人的兵,村民还是拎得清。 随着玄武军的号令,道路上,无数村民渐渐散去。 刘家村的队伍,在他们来的田埂路上,开了个小会。 人走背字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尽管话痨极力反抗,但是毫无作用。 他话唠因为车好,在老村头的带领下,跟另外两个兄弟,一起前往洛阳码头交粮。 临走前,村里人将吃食、水、还有一些干草给了他们。 从古亭去洛阳,独轮车要走一天一夜,必然是要在路歇息的。 村里人住不起客栈,那只能找个墙角,用干草对付对付。 华夏农人,祖祖辈辈,一直传承着一股实在劲。 老村头跟三个后生,面色带着苦丧,但就是一路没有停。 他们走过泥泞的官道,看过奔腾的洛水,还瞧了瞧洛阳豪族的马车。 那里面的楚女,霓裳羽衣,白白净净,就像天上的仙女。 话痨一路探起脑袋看,不禁羡慕的吹牛,回去就得把黄脸婆休了,他刘家子,就得配这样的女人。 就这么磕磕绊绊,四人一路缓缓前行。 终于,第二天傍晚,巍峨的洛阳城出现了。 东起高句丽,西至中亚,北到勒尔浑河,南抵交州,数万里疆土的商人,汇聚在洛阳。 如此庞大的盛况,运河的繁忙可想而知。 再壮观的诗词,来描绘此刻洛阳的鼎盛,也显的苍白。 十几里城郭,货船连绵不绝,人群川流不息,车驾拥堵,道路难行。 洛阳城外,刘家村几人推着独轮车,驻足良久,看的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这人比田里的稻草还多啊。” “妈的,十几里码头,怎么交粮哦?狗日的也不说清楚。” 三辆独轮车,四个农夫,他们蓬头垢面,农衣带着补丁, 就似蚂蚁一般,跟着大规模人群缓缓前进。 上了白门桥后,四个农人不禁惭愧起来,他们与身边楚人格格不入,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老村头好面子,打包票说没问题,他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 一路上,老头问这个问那个,可洛阳里衣着干净的楚人,大多都是挥挥手,嫌弃的走开。 某一刻,老村头看见前方有对带孩子的夫妻。 这对夫妻和颜悦色,有说有笑,应该是大善人。 他没有犹豫,卷起烟杆,笑眯眯的靠了过去。 “两位官人,这古亭的粮食怎么交啊?老朽刚来,不怎么清楚。” 老头这是没经验的表现,不是每个洛阳人,都知道粮食该交去哪里的。 但有的时候,傻人就是有傻运,他还真就问对人了。 阿流斯之上,赵王周云将小定儿抱给贞丫头, 现在贞娘子已经暴走,她认为周云偏心,肯定私下教了安儿。 故这段时间,只要赵王空闲,她就会带着定儿黏上来。 白天粘着教学,晚上粘着别的事情。 至于孩子的天资问题?世上那个母亲会认为自己的孩子差? “老农家,古亭山庄已经满粮了,你们不用交了。” 这是今日早朝的最新决定,上午才下发的。 乾政殿里,崔右相综合思虑后,定下了新方案,如今修粮仓的钱还赶不上粮食的钱。 洛阳粮满,粮食都快跌到地板价了。 大楚怎么算都不划算,干脆剩下的十几万石粮食不要了, 打个欠据,一把火烧了,省的交了粮食的村庄不平衡。 周云的话,令几个农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 官家不要粮了?这特么头回听见。 可现在官家不要粮食,也是个大麻烦,难道还要推回去,那不得成傻子吗? 白门桥前,赵王旗帜连绵, 几十名武川铁骑,警惕的盯着几个农家汉子。 周云策马而来,俯下身子,掏出一些粮食后,对着老村头露出了笑意,他指点道。 “你们这粮食不错,没掺沙子,拿去酒街坊,直接卖了。” 人流涌动的二十二坊长街,老村头千恩万谢,带着三条汉子,推着粮食,前往那个高耸的龙木码头。 柳树下,一路人挤人,行至半路时,他们看见前方有两座巨楼。 那巨楼巍峨,足足有八九丈之高,就跟小山一样。 某一刻,青砖长街忽然出现骚动,不少楚人急急忙忙的赶去左侧五层高楼。 “比武了,比武了!项盖连胜三十五场,赵王大将上官定方上了。” “快啊,快去押钱,这项盖太厉害了。” “不一定吧,传闻上官定方一人杀光蜀王府,要不押他?” …… …… 第 475 章 楚兴楼项盖 帝都洛阳,二十二坊新造了一座大楼。 酒街坊,定襄楼对面, 丁肆业这个蠢货,还真盖了一座楚兴楼。 丁将军本意只想跟铁牛在厨道上,一争高低。 可事情的发展,超过了丁不四的预料。 作为建安军的功勋人物,他战绩一直是最好看的。 他是楚兴城的英雄,八千楚子血染城墙,四十万突厥兵马折戟沉沙。 他还是中原北线战神,十八营击败陈达开,破掉了登封大营,第一个踏入开封城。 在权贵阶层有心渲染下,他的战场名声,成为与周云匹敌的人物。 这样的皇帝心腹大将,谁人不巴结。 自从楚兴楼建立后,无数洛阳权贵趋之若鹜,那是日日高朋满座,金银如流水。 生意如此好,丁肆业自然挣得盆满钵满,可老丁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一没有跟铁牛分个高低,二还得罪了赵王麾下的老兄弟, 洛阳宗族将他这种行为,解读为跟周云分庭抗礼。 这跟预计的情况完全不符,丁不四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虽然她娘子带去了楚兴楼的地契,当着赵王的面,分了一半给武川镇李娘子。 但这座楚兴楼,似乎被赋予了特殊意义,成为了权贵们最喜欢盘踞的场所。 长此以往,定襄楼日渐凋零,而楚兴楼却成了皇族贵胄之所。 加之刻意针对,洛阳楚人当然害怕啊,定襄楼渐渐人迹罕至。 恰逢朝廷高层渐渐出现风雨谣言,说圣武皇帝跟赵王周云似乎越来越不合了。 这种情况,令定襄楼基本处于废弃状态。 这里可是酒街坊,二十二坊中最繁华的地段,赵王府每日都要损失海量金银。 财富方面的损失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洛阳出现了赵王动不了的人。 这在威望上的损失,不可预计。 赵王大楚第一权臣,无敌的威势,似乎出现了停滞。 ---------------- 洛阳城南,酒街坊。 楚兴楼高耸,屋檐如翅,五层瓦盖,巍峨壮观。 夕阳下,金漆雕栏熠熠生辉,显得大气磅礴。 楼前两尊青铜巨兽,它们形体逼真,张牙舞爪, 随着几十名十八营兵卒,撑起了强大的楚兴楼。 此刻,这座洛阳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里,正在爆发大战。 “上啊,项盖,打死赵王家的狗。” “项盖威武,项盖威武……” “盖将军,赢了今晚奴家闺楼为你打开。” …… 楚兴楼,无数各地权贵的助威声中, 五丈青石擂台上,一位身高九尺,英武不凡的武者,正在疯狂攻击雷公脸丑人。 这位武者使得一杆盘虎两刃刀,此刀大开大合,刀光四起,快如疾风。 那种气魄,那种威势,刚一上场就吓懵了楚兴楼的权贵, 这个武者太强了,远远超过他们的供奉门客。 “钉-钉-铛-铛-钉……” 可擂台上,尽管这位赵王楚将实力不俗, 但项盖依旧稳操胜卷,一杆狰狞的方天画戟,在战场舞动,打的游刃有余。 项盖身材雄武,一身气血之力宛如实质。 他似乎极为享受,放声狂笑,一边打一边讥讽上官定方。 “这一刀太慢了。” “这一刀太软了。” “这一刀真蠢,哈哈,你要输了。” 楚兴楼里,都是赵王的敌人。 此刻看见赵王府的人吃瘪,五层观战台,喝彩声山呼海啸般袭来。 人群拥挤在擂台下,脑袋层层叠叠,那是好不热闹。 门口大柱旁,站着五个人,四男一女,或者说男的三个半。 侯莫陈崇跟童虎在李信身后。 李信左手牵着项茹,右手扶着头顶,疯狂呐喊助威的李安。 小李安骑在大孝子的脑袋上,喊得咬牙切齿,就像他在跟三弟打架一样激动。 “定方哥,打他,打死那个丑货……” 可他的加油助威,改变不了什么,上官定方越来越危险了。 被他持续骑着的大哥,此刻小眼睛一眯,杵着嚣张脸,无语的点评道。 “老子生平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竹竿的愚蠢。” “另一个就是上官定方的自信,他是怎么敢上去的?” 闻言,身旁侯莫陈崇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第二点我认同,他缺乏对敌人的认知,他是真觉得自己能赢。” “老子看,是缺乏对自己的认知。”一旁,童虎也忍不住嘲讽道。 只是说完这一句,鼻涕虫握锤的手,在微微颤动,那是一种宿命的感觉。 擂台里,大鹏项盖筋骨就似熔炉,那可怕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悸。 楚兴楼里,不乏能人异士,但此刻看见大鹏,皆是惊为天人。 那种力量,那种气魄,根本不是人,是洪荒妖兽。 其实一开场,上官定方想唬住项盖,全力猛攻,强行压制几十招,企图寻找机会。 殊不知,项盖此人在中原战场,历经数次大战,实力已经能完全发挥了。 上官定方如此做,那是以短攻长,本来以他的武艺,还能守几招, 这会消耗过多,成了砧板鱼肉,估计坚持不住了。 “黄天浩荡!” 项盖气血之力猛然澎湃,方天画戟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去。 “铛……” 刀戟毫无花哨的碰撞,上官定方就似碰到了铁板,他的虎口鲜血蹦出,再也挡不住这一击。 长刀被磕飞,旋转着飞向二楼,引起一阵骚乱。 此刻上官定方中门大开,擂台上,项盖的眼里忽然闪过杀机。 电光火石之间,他望了一眼二楼的宁泽,后者果断一个阴冷的眼神示意。 项盖如同收到命令的猛兽,方天画戟高高举起,泰山压顶而来。 项盖是什么人?大宗师武者。 这一击若是打实了,上官定方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青铜长槊带着狂暴的劲风,阻挡了项盖。 擂台上,侯莫陈崇扶住上官定方,怒视雷公脸丑货,呵斥道, “胜负已分,赶尽杀绝却是何意?” 楚兴楼里,被挡住兵器的项盖仰头大笑,高举方天画戟接受众人的欢呼。 在欢呼之余,所有人都在极力嘲讽赵王府, 尤其是楼上的权贵,他们大多相貌不俗,身旁皆是窈窕美女。 “三十六胜,三十六胜了!” “都说赵王府武力无敌,原来都是笑话。” “赵王也就是靠着圣武皇帝,不然他算个屁。” 一枚铜钱,砸在侯莫陈崇的前方,武川镇大将怒而抬头, 放眼望去,庞大的楚兴楼,下起了一场银钱雨,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在庆贺权贵们的胜利。 在楚人权贵集体狂欢中,项盖扭动水桶粗的脖子,嘴角闪过冷笑,指桑骂槐道, “哈哈,从来都只有赵王赶尽杀绝?怎么,今天怕别人赶尽杀绝了?” “赵王空有绝世本领,可惜是个优柔寡断,居家惧内之人,哈哈哈!” 项盖之所以敢辱骂,是因为宁泽已经说了,楚国皇宫似乎发生了变化,项济开始渐渐防备周云了。 赵王周云倒台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擂台边缘,扛着气血亏损的上官定方,侯莫陈崇眼里爆发出炙热战意。 他紧握青铜长槊的手指,几乎捏的发白,一股强大的气血之力喷涌而出。 这可怕的气势,让整个楚兴楼里的高手,不禁冷汗直流,大堂的声音都很快安静了。 不少各家供奉武者,皆发出感叹:看来赵王府的高手,还是挺多的。 望着处于暴走边缘的十七营大将,雷公脸项盖一点都不惧,他高举双手,挥舞方天画戟,疯狂讥讽。 “侯莫陈崇,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那个什么大楚第二勇士来。” “听说他龙象神功乃是传自玄真国师,让本将见识见识!” 项盖气势一出,瞬间压过侯莫陈崇。 此刻,楚兴楼里的权贵疯狂了,这个御前中郎将,竟然如此恐怖? 狼嚎、嘲讽、娇喝的荡笑声,在楚兴楼里不绝于耳。 人群后方,李信抬头,目之所及,皆是面容扭曲的跳梁小丑, 他当即怒不可遏,拳头捏的吱吱作响。 没有武川镇在北疆打败铁力可汗,他们的荣华富贵早就化成泡影了。 没有北疆此刻在防守突厥人,几十万狼骑早就南下了。 一个摊丁入亩,仿佛要了这些畜生的命, 殊不知,那些钱财,与他们所得,不过是最微薄的东西。 这一刻,武川镇少将军在魑魅魍魉的声音中,冷冷的发下血誓道。 “总有一天,本将要将此楼中的蠢货,杀得干干净净,血洗洛阳。” 生气归生气,少将军毕竟学了《武穆遗书》上卷, 他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是敌不过项盖的。 可正当李信要开口之际,一道庞大的身影,义无反顾的踏步向前。 此情此景,大孝子不禁一阵惊愕,他一把拉住童虎,赶紧劝阻道。 “鼻涕虫,你别傻。你打不过他的。” 可童虎目光赤红,固执的甩开了大孝子,背对着他道,“匹夫不可夺志。武川镇,岂可让人侮辱!” 洛阳城外,二十二坊,楚兴楼里。 童虎身躯凛凛,手持双锤,浑身散发着庞大的战意,缓缓踏步而去。 看见激将法成功,擂台上,身覆紫金甲的大鹏项盖狂笑不止。 忽然,一股宛如实质的气血环绕项盖筋骨之上,他血管如同小山丘一般,战力完全爆发。 方天画戟好似鸿毛,挥舞了几个戟花,带着一股嗡鸣之音,怒指童虎。 擂台上,项盖目光灼灼,他本能的感觉到,此人是个恐怖的对手。 擂台下,童虎嘴角带着冷笑,一股煞气直逼项盖。 数月苦练,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实力,面对大鹏项盖,他同样热血沸腾。 身高九尺半的黑甲大将松了松筋骨,八卦瓮金锤互碰,发出一声打钢的巨响。 那上方的力道,太过可怕,令擂台观战的楚人,不禁后退数步。 楚兴楼,擂台上, 一鹏一虎,两股强大的气势针锋相对, 方天画戟跟八卦瓮金锤,誓要一决高下。 …… …… 第 476 章 大楚第二猛将童虎 “铛-铛-铛-铛铛铛铛……” 一曲琵琶,奏起金戈铁马, 楚兴楼里,秦王入阵曲,铿锵而鸣。 二层楼台上,几个瞎眼的老艺人,摸着班主的银子,使出浑身解数,将技艺拔高到极限。 妖娆的胡姬,衣着薄纱,激情扭动火辣的身躯, 铃铛跟着节奏,摇出了一种别样的邪魅。 这一刻,铁血与柔情,完美结合,为下方鹏虎之战,奏响乐曲。 擂台之上,火星四溅, 旧宋神将跟武川骁将,争锋相对。 这两人一碰撞,打从第一招起,楚兴楼的各家权贵子弟就看懵了。 自古穷文富武,他们中间可能没什么宗师高手,但基本武者常识还是有的。 就凭锤戟相交的第一下,强烈的碰撞之音,令二楼茶水震颤,他们就知晓了此二人实力很恐怖。 大理石擂台上,大鹏项盖,身覆紫金甲,双手挥戟, 大宗师气血盖天,宛如一只鲲鹏,呼啸而来。 武川童虎,也不遑多让。 他一身黑色玄甲,左锤一百三十六斤,右锤一百三十四斤。 道门龙象神功贯通筋脉,双锤如山,挥动之间带着龙象之音。 此刻,双方气血都似熔炉,那澎湃的力量,碰撞带起的巨响,让楚兴楼里的权贵,耳膜欲裂。 “铛-砰-铛-铛……” 大楚御前中郎将与大楚第二猛将,那是天下最强的几个人,自是不可能轻易分出高低。 双方你来我往,几番交手下,极短时间内,已经过了几十招。 方天画戟乃是兵器之王,其变化无穷,算得上最难用的兵刃。 可大鹏项盖一直信奉以势压人,不乐意弯弯绕绕,也不屑于使用技巧。 只见战场上,他一脚踏地,大石碎裂。 随后纵身而起,长戟随着他的身体,甩出最大弧度, 身如猿猴,戟如长臂,这是一道极致的力学轨迹。 “黄天浩荡!!” 项盖气血膨胀,身体猛然涨大一圈,方天画戟鹅蛋粗的戟杆,因巨力而扭曲。 这一击宛如洪荒猛兽袭来,撕裂空气,带着狂暴的劲风,笼罩童虎。 面对如此强敌,童虎竟然不躲不闪, 他嘴角带着冷笑,铁靴马步踏地,冷视腾空而起的大鹏, 龙象神功完全激发血脉,一股浩瀚无穷的力量,贯通他的身体。 左锤轻横在身前,右锤下压到身后,这是八卦瓮金锤常见的起式。 面对气势磅礴的方天画戟,八卦瓮金锤毫无避让, 一招海底捞月,自下而上,正面迎战方天画戟。 “铛!!!” 一声巨响,铁锤与大戟皆是嗡鸣不止,那强大的震动,令二楼木板震颤了一下。 这一击,整个楚兴楼的人都呆滞了,他们头皮发麻, 这是人?这是两个妖兽吧。 戏文中,斩将夺旗的万人敌,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三楼某处雅间,一位衣着华服的公子,捏着身旁花魁的腰,询问身侧的宗师供奉。 “赵前辈,您号称关中剑圣,不知道跟下面两位能过几招?” 被唤作剑圣的赵前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雄壮汉子, 他身后背着一柄玄铁剑,重达四十斤,一直标榜自己赢过潇湘子,乃是江湖第一。 此刻,他抚须驻足,一派高手风范,眼神那么一砸摸,回答主家, “启禀公子,此二人乃当世最强,某不敌也。但若比斗,该能三七开吧。” 赵供奉的话,令贵公子很是开心,他不禁搂着花魁,跟身旁几位权贵子弟吹嘘家族武者。 只是他们浑然没有发现,赵剑圣跟另一家供奉互视之后,皆是目露鄙夷。 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混日子真难,这几个公子真是弱智,就他奶奶的这都敢信? 也不想想,他老赵有这本事,还能在这小庙当供奉,爷爷敲皇帝门不好? 擂台之上,大鹏项盖眼眸呆滞,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黄天浩荡!一直不可战胜的黄天浩荡,竟然被挡了回去。 这是项盖踏足战场以后,第一次在力量上,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有道是,说时迟那时快。 项盖猛攻童虎,紧接着被挡回去,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 八卦锤法讲究以力破巧,连绵不绝。 绝世高手之间,实际差距并不大,更注重节奏与压制,而非招式上的花巧。 此刻童虎右锤刚刚猛撞,左臂重锤顺势就来, 那硕大的锤头,狰狞而可怕,这要是打实在了,项盖也得报销。 可就在这一瞬间,方天画戟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不合理的运动轨迹中,雷公脸大鹏翻身回马一戟。 长戟如枪,猛扎一线,力道集中,不偏不正,戟尖正好点在了重锤上。 “叮!!” 一声清脆的巨响,项盖趁机拉开距离,后退数步,方才站稳。 透过童虎的肩甲,远方项盖身形巨硕,脖如水桶, 此刻大鹏挥舞了几个戟花,放声狂笑, “童虎,自本将武艺大成来,你是第一个逼我使用戟法的人。” “哼哼!那你可就太弱了,老子只是大楚第二,第一是我家兴哥。”童虎持双锤,眼神冷视,毫不客气,讥讽项盖。 擂台之上,一杆大戟,怒指前方,戟刃震颤,嗡鸣响动。 项盖怒视童虎,冷冷的道,“你当老子傻,青龙不过是个宗师四五重而已,岂能比得过道门龙象神功。本将二十招就能废了他。” “嘿嘿……”童虎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他目光炯炯道。 “兴哥是大楚英雄,你是两姓家奴,不配跟他交手!” 鼻涕虫这些年,跟着大孝子混,别的本事没有,嘲讽的本事一直还行。 两姓家奴,在以孝道为先的封建时代,那是极大的侮辱。 果然,这句话触动了项盖的逆鳞,他最恨旁人说这个。 昔日宋国神将一声大喝,气血之力狂暴,没有任何废话。 他猛踏地面,方天画戟,带着无比的威势杀来。 “来的好!项盖。” 大理石擂台上,童虎一样不甘示弱,一声怒吼,挥锤而上。 只见战场中,戟锤迅速碰撞,火星四溅,轰鸣四起,劲风所过,飞石裂砖。 项盖乃是大宗师,且是大宗师的巅峰, 十二筋脉全通,这比杨双的十一重还要多一条。 他气血宛如实质,金甲长戟,就似一只大鹏,战戟如翅,带起阵阵戟光。 童虎一样不凡,他出自武川将门,得玄真机缘,一身龙象神功突破到第八重了。 此刻,武道修为虽然是宗师六重巅峰,但有龙象神功乃是天下第一力功, 它超过八重后,就能贯通童虎一身气血,让他短时间达到大宗师的高度。 童虎本身的气血,只影响龙象神功的持续时间,不影响龙象神功发挥的强度。 当然,这个大宗师只相当于宗师九重,也就差不多阿史那忠利骨的水平。 擂台下方,人群激动,自古看热闹不嫌事大。 上方两人越激烈,他们自然越开心,更何况洛阳楚人,这辈子还没看过这种水平的比斗。 楚兴楼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上次跟突厥人国战比武,要是有这两个,突厥人可以直接投降了。 顺着层层叠叠,激情挥拳的楚人,十几步后,大柱旁边, 李信眉头紧皱,拉项茹的手不禁用力了一些。 身旁,上官定方气息萎靡,他一只手搭着侯莫陈崇,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童虎进步太快了,这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差距太远。 场上的两个人太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强,甚至比上官将军还要强。 这些事,令上官定方感到沮丧,但也感到愤怒,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追上来! 某一刻,侯莫陈崇似乎发现了上官定方的异样,不禁冷哼道。 “别那么逞强,上一个如此凶猛的人,兵器都在老子手里了。” “你个上官家的废物,可别学阿史那宗望,武力只要达标就行了,不要过分依赖。” 闻言,上官定方不禁眼神一冷:比老子还小,还装老人?别特么以为救了老子,就能教训老子。 正当上官定方想要驳斥侯莫陈崇时,身旁项茹带着哭腔,发出了惊叫。 “李信,你都捏疼我了。” 听到这声音,上官定方跟侯莫陈崇不禁转头注目, 只见小李安,乐呵呵的激动大叫,给擂台上虎哥打气。 项茹则是哭着抚摸捏红的手,而少将军李信却是脸色难看,眼里全是担忧道。 “麻烦了,鼻涕虫落了下风,如此打下去,一定输。” 输?! 此言一出,两位大将这才仔细看擂台,只见上方一鹏一虎正激烈搏杀。 大鹏项盖虽然攻势如火,但童虎的双锤游刃有余, 那力量对拼,项盖基本没占到便宜,甚至被打的狼狈。 真要说起来,场面上,童虎才是占优势那个。 “你们不懂,童虎强行催动龙象神功,他坚持不了多久。” “项盖早就发现了,他一直以攻代守,保持距离,不让童虎的双锤,有机会锤死他。” …… …… 第 477 章 大鹏展翅 “铛-铛-铛-铛铛铛铛……” 楚兴楼,琵琶奏乐,胡姬热舞,清脆的铃铛声中, 近千人楚人凝视战场,擂台上,比斗越来越激烈了。 饶是再不懂武艺的楚人,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都是猛人中猛人。 此刻两人已经打了上百招,方天画戟虽然总是被锤子打退,但似乎重锤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擂台之上,大鹏项盖雷公脸、厚嘴唇,一直在狂笑。 他脚步灵活,方天画戟用的炉火纯青, 只要童虎想靠近,他就或刺或点,借助反力,拉开距离,不给童虎机会。 项盖挥舞长戟,带起残影,童虎一路前进,他就一路后退, 战场上,金戈之声,伴随着火星,不绝于耳。 大楚第二好汉就像凶兽,一直在狂轰项盖。 可童虎看似凶猛,但实际上收效甚微,反而自己陷入了困境。 就似雄鹰戏耍公山羊,任凭山羊的角有多重,它始终碰不到天上的雄鹰。 “皇天浩荡!” 久攻必乏,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童虎一番狂攻之下,气血渐渐跟不上消耗, 八卦瓮金锤又是沙场重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气血下降,那攻击强度就直线下去了。 大鹏项盖抓住机会,长戟划出一道完美轨迹,重击童虎, 后者左锤抬起,迎击长戟,锤戟相交,嗡鸣不止, 赵王府童虎后退数步才站稳,他筋骨强悍的脸颊,不停滴落汗珠。 擂台上,童虎气喘吁吁,身体上下起伏,双锤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显得非常疲劳。 前方不远,大鹏项盖淡定自若,他高举方天画戟,抬头挥舞了几个戟花, 此举引得整个楚兴楼权贵,疯狂呐喊,讥笑赵王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高潮了,五层观台,又下起了银钱雨。 “天下将门之雄?不过如此,哈哈哈!”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跟对了圣武皇帝,什么玩意?” “就是,就是。没有大楚皇帝,赵王只是个山寨赘婿,也就配个山寨土婆娘……哈哈。” …… 项盖来回踱步,就像狼王要吃掉自己的猎物前,在麾下群狼面前炫耀。 楚兴楼里,大鹏的狂妄,与童虎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项盖大步欢呼中,似乎没有注意到, 童虎在努力调整气息,龙象神功在极速恢复气血。 某一刻,半场狂欢的项盖听见了童虎的洪钟之音。 “两姓家奴,你以为你赢定了?” 闻言,脖颈如水桶的雷公脸怪物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他指着童虎,眼神无比狂热道,“大楚第二好汉,快点恢复体力,你的抵抗,会让本将显的更强大,哈哈哈!” 羞辱!童虎感觉到一阵羞辱,项盖在故意让他! ----------------------- 帝都洛阳,二十二坊人头涌动,一派繁荣鼎盛。 傍晚时分,行走在柳树长街的庞大人群,都会偶尔驻足,好奇的观望一下, 因为此刻,楚兴楼一直在爆发震天喝彩。 巨大的龙门旁,老村头跟话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看的目瞪口呆, 三个独轮车的粮食,在被查验后,直接倒进大方木桶里。 他们脖子上吊着十贯大钱,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眼前七八石粮食,几炷香的功夫,就这么轻易的被吊上货船了。 这一刻,话痨环顾运河码头,不禁感叹道,“村……村头,要不咱们也买条船吧。” “这……这运河肯定要发啊,咱们花巷几家合计合计,肯定挣钱。” “去去去,尽瞎说。”身旁刘家大汉,鄙夷了话痨一眼, 他摸摸铜钱,比起买船,去坊市玩玩,似乎更实际。 可他要走时,脚步却忽然停了,因为身后老村头,眼睛带着光芒,望着运河怔怔出神, 某一刻,老头卷起烟杆,背负双手, 思索后,认真道,“还别说,咱老头觉得话痨的想法,花巷可以考虑。” 酒街坊,数个庞大的仓库前, 龙门大吊下,四个刘村人正在合计买船的事。 可合伙的事,自古都最难搞定,尤其是小农思想合伙。 此刻,他们情绪激动,甚至出现争吵。 浑然没有发现,远方巨大的高楼里,爆发了惊天喝彩。 楚兴楼,擂台之上,此刻战斗已经白热化。 被足足压制了上百招的大鹏项盖,发动反击了。 只见方天画戟宛如神兵,每一击都带起撕裂空气的轰鸣, 童虎双锤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击之能。 某一刻,项盖眼里闪过精光,手臂筋骨膨胀, 借着童虎的反力,一把抓住方天画戟的尾端。 随后,长戟旋缨,续发起力,项盖猛踏地面,雄壮的巨兽高高跃起。 与此同时,方天画戟在空中划出完美力学轨迹, 一圈、二圈、三圈! 第三圈的尽头,项盖体力、气血、长戟势力三者合一,技艺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方天画戟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暴力的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大鹏展翅!!” 童虎眼眸赤红,龙象神功狂涌气血,马步踏地,双锤交叉,以力挡力。 龙象神功以力冠绝天下,在它的技巧里,一向是重力不重技。 “铛!!” “铛!!” “铛!!” 神力碰撞,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项盖宛如一只大鹏,方天画戟舒展到极致,重击童虎八卦瓮金锤。 戟锤相交,嗡鸣不止,一股音波荡开,发出刺耳的金戈之声。 这一击的力道,超过物理极限,整个楚兴二楼的茶杯被大量震碎。 茶杯飞溅,场面混乱,不少娇美的女子捂住耳朵,大声尖叫,引起了更大的骚乱。 擂台之上,童虎手掌鲜血迸出,护臂因为巨力,应声粉碎。 他的双臂如同遭受重创,再也握不住八卦瓮金锤,此刻中门大开了。 项盖也是天赋惊人,借着腾空而起的余力,翻身一脚重踹童虎, 后者虽有玄甲保护,但这一脚可是大宗师踢的。 擂台上,童虎如断线的风筝,飞下擂台后,滑行数丈,才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铁靴踩踏大理石板,项盖举起方天画戟,狂笑道,“三十七胜,记御前中郎将,楚兴楼三十七胜。” 擂台下,侯莫陈崇赶紧靠过来,急忙检查童虎的伤势, 发现只是气血亏损,筋骨微伤后,才松了口气。 他环顾楚兴楼,此地匠造巧夺天工,高耸的穹顶足有七丈, 巍峨的巨楼里,五层观台,人头攒动,目之所及,都是狂笑的楚国权贵宗族。 这一刻,侯莫陈崇忽然有些心寒,这里虽然繁荣锦绣, 但他似乎不属于这里,他们与此地格格不入。 仰望擂台,大鹏项盖气焰嚣张,他不停的展现雄壮如野兽的身体,在疯狂指桑骂槐。 侯莫陈崇身下,童虎受不了侮辱,眼眸赤红, 下一刻,他压制气血,强行催动龙象之力,一股煞气蓬勃而出。 左右手拿起锤子,准备解开机关,拉出链子,跟项盖拼了。 大鹏天赋惊人,其战场洞察力自然敏锐的可怕, 童虎气势稍一锁定他,项盖便马上发现了。 可大鹏对实力很有信心,他不但不惧,反而无比猖狂的站到擂台边缘, 方天画戟怒指童虎,居高临下,目露鄙夷道,“童虎,老子知道你的锤子有铁链。” “可你要想清楚了,铁链你放出来,那就是生死战!” 生死战!老子武川镇的怕生死战? 童虎一把甩开侯莫陈崇,怒而起身,当即就要重新上台。 可他还没爬起来,一只重脚就踹倒了他。 大孝子怒视楚兴楼里,冷言冷语,辱骂不停的楚人,冷喝道。 “输了就要认,不要争了。来日方长,鼻涕虫。” “记住今天的耻辱,武川人一定要找回来,猴子,拉他们走。” “我不服,我不服!少将军,童虎不服啊!”地板上,被猴子压住的鼻涕虫,埋头流下了委屈的热泪。 他不理解,为什么洛阳的楚人,都争着踩踏北疆武川族人。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的功绩一直被楚国高层边缘化。 中原战场,论战功,谁也比不过十七营, 可论官位封赏,他们连丁肆业的毛都不如。 擂台上,项盖见激将法没有成功,不禁有些失望。 今日要是能杀赵王府一两个猛将,那就大大涨了宋国降将的威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如今圣武皇帝麾下,派系非常明显。 最强的自然就是赵王周云的武川系,可正因为太强,他们实际上有无数敌人。 利益决定行为,天下各族,无不为利益搏斗。 以孟百川、丁肆业为首的建安军皇帝系,是唯一不跟赵王府敌对的强大势力。 左右牛卫南野、禁军崔浩、五姓望族崔右相,随着皇帝的态度暧昧,勉强算是中立吧。 其他势力,如宋国降军,以宁泽、铁盖为首的军事力量。 洛阳兵马,虎卫军夏侯仁、各家将门宗族、赵贵妃兵马。 这些与赵王周云,基本处于敌对或者半敌对状态。 更不用说大楚权贵、宗人府力量,他们都跟赵王不死不休。 楚兴楼,近千人的讥讽狂欢中。 大孝子牵着愁容满面的小孝子,一行五人,缓缓跨过楚兴楼的门槛,走下巨楼台阶。 远方,龙门吊巍峨,二十二坊人流涌动。 吆喝声、叫卖声、马匹的嘶鸣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幅鼎盛的洛阳河上图。 某一刻,李信回望了一眼楚兴楼, 擂台上,项盖在接受无数楚人的膜拜。 武川镇少将军默默走下台阶,楚兴楼里的一切,与他渐行渐远。 他仰天长叹,从腰间摸出一块檀木小牌,那是他的楚国照身贴。 看了眼朱红的牌子,大孝子嘴角冷笑,毫不犹豫的将它丢掉。 夕阳西下,华灯渐起,黑夜与白天交接之际。 远方货船连绵,城外耕地连天,飞鸟在巨楼屋檐盘旋。 从飞鸟的视角看,赵王府数人,在亲卫的搀扶下,宛如蚂蚁缓缓离去。 …… …… 第 478 章 大案频发 帝都洛阳,秋收时节。 民以食为天,江山社稷中,粮食一直是重中之重。 任何一个王朝,到了这个月份,都是最忙碌的关头。 今日,圣武皇帝跟前几天一样,在御书房待了很久。 雕花檀木窗外,昨日秋雨淋漓,下了足足一夜,草木潮湿。 河洛之地,总体来说,这次大丰收算是对北疆军事集团最大的肯定。 如此成就,说明了北疆文武不但能打仗,同样能治国。 圣武二年,应该是大楚民间最好过的一个年份了。 因为从九月起,河洛各郡的官报上,各村农户纳媳妇娶婆娘的户数,增加了很多。 封建时代,正儿八经娶一个媳妇是不容易的。 大楚生产方式单一,耕种是主要的食物来源,楚女柔弱,在此道中天生不足。 更别说一些田间矛盾,如挖河争水,邻村打架,那都得男子上场,女孩不顶事。 若是天下大乱,就更别说了,男子掌握兵器暴力,女子地位会空前低下。 种种情况,导致大楚民间一直重男轻女, 所以女子被认为是附带品,封建时期,到处都是婴儿塔、婴儿坟,那基本是女子居多。 即使有愿意养的农家,女子出嫁,那都是要拿回大量财物的。 在过去,大楚洛阳一带,要粮十六石或者是钱十贯以上, 还要给一些器皿物件,总之一般穷户,连活下都难,正式娶妻基本不可能。 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楚国,不生就是最大的不孝。 甚至会出现,母亲要上吊自杀,逼迫孩子去传宗接代。 大楚百年,官僚臃肿,民间贫弱。 穷苦人家多如牛毛,活着都是问题,哪有能力来娶清白媳妇呢? 于是乎,近几十年,大楚涌现了很多民间办法。 如一家四兄弟,给一个去大户人家当差,他的银钱补给哥哥娶亲, 更有甚者,直接阉了入宫,这样也能传家接代。 就像高一平、程有道这些人,都是这类情况的受害者, 洛阳里,皇宫太监的主要来源,至今还是此道。 还有一种办法,如果穷苦人家有女子,那就约定换女,一般这种女孩官府要求换家养。 因为女子变成童养媳后,是对方的家人了, 人性恶毒,这个时候待在原生家庭,反而不如去夫家好。 切莫以为夫家会苛责她,女子金贵,家族换不起下一个,所以会小心呵护,直到生育之后。 封建官僚也并非都是吃干饭的,大恶即善, 他们拥有大量数据,才制定了这种换家的养育之法。 看似离开亲生父母,实际上却是在保护她们。 别以为这就算悲惨了,此两种情况,都还算是不错的。 这至少是个良家,即是所谓的良家子,昔日周云在李家堡就算是良家子。 如果是流氓户,那大部分连这个条件都没有。 于是大楚更底层,走婚习俗应运而生,用以解决民间子嗣问题。 按理说,这事违背法纪,可别人传宗香火的大事,当年官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在封建王朝,人口繁衍,是一件关乎社稷的事。 因为这个时期,主要还停留在人多力量大的模式上。 洛阳地区,因为秋粮丰收,加上摊丁入亩,精准收税。 这使得民间富足,纳妾娶亲之事,自然大幅增长。 御书房里,太监宫女小心伺候着。 民间婚事,算是圣武皇帝,今天唯一看到的好消息了。 相比于大楚民间的欣欣向荣,大楚官僚集团的乱象却是频频发生。 遗族余孽在帝都制造了几起大案,虽然都被赵王侦破,并赶尽杀绝。 但这些事情,极大影响了洛阳的治安,最近夜市都萧条了不少。 洛阳的夜市,已经占到了河洛税收的一成,那可是重要的赋税来源。 河洛地区以外,烦心事更多。 各地送往洛阳的税银,不少都遭到了山贼的袭扰。 看着这些,项济忍不住想笑。 他可是马上皇帝,一路征战上来的,山贼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 山贼?山贼还敢劫官银? 大楚天下,因为改革之事,似乎又变得浮动了。 除了中原地区跟两淮地区外,楚国很多地方的税银,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 其中蜀地六万贯,途经陈仓时,栈道坍塌,六万贯税银掉入悬崖。 蜀王给的交代是再收一次,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项二愣子是憨厚,但不是憨傻,刘旭渊这是明显不想交了。 龙台上,圣武皇帝项济忍不住捏了捏额头。 蜀王这件事,问题还是出在周老弟身上, 他似乎恨不得将蜀王一系杀之而后快,一点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项济也不明白,蜀王府到底哪里得罪他了,至于说成莹公主,那都是借口, 周云不是弑杀之人,且度量很大,一定有一件什么事,是蜀王必须死的原因。 不过好在,圣武二年,河洛大丰收。 共计存粮二百三十万石,四个巨型粮仓都堆不下了, 此刻建安军后营,发动数万楚民,正在兴建一座万民仓, 此仓巨大,城郭数里,单仓容纳量,足以媲美楚兴城。 有粮食在,项济就有底气, 就算天下一石秋粮都收不上,凭着河洛的力量,大楚想灭谁就灭谁,依旧能威压天下。 难受的是,洛阳里面,也暗流涌动,一点都不太平。 各家权贵不敢对皇帝呲牙,就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赵王, 乾政殿里,每天都是攻击弹劾,没有一天不在吵闹。 项济也替他的兄弟为难,赵王周云又要处理民事,又要处理兵事,还要追查案件,这极大的影响了赵王的精力。 黄金盗窃案、税银丢失案、城西校场军备贪腐案……等等等,一大堆案件,都压在赵王头上。 昔日当城南令师爷时,项二愣子记得,不管多大的疑难杂案,到赵王手里都是迎刃而解。 可如今,出现积案了,这说明,赵王已经忙不过来了。 皇城巍峨,宫殿无数, 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御书房里,龙台上,楚帝停了江南豪笔。 兴许是太累了,项二愣子仰头扭了扭脖子。 皇帝脖颈酸了,这还能让陛下自己扭?那伺候的太监还不得都杀了。 项济刚一停下,两名娇媚的豆蔻女子,就温柔的爬到龙榻上,替皇帝捶背捏肩。 武太监冯公公谄媚的亲自给皇帝换了炭火,随后轻手轻脚的走远。 可就当他笑容满面,护卫皇帝安全时, 远方细微响动,引起了这位武太监的注意:有人闯宫? 不待他细细分辨,一位老黄门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启禀陛下,长……长公主又来了。” 一提项茹,圣武皇帝不禁眉头紧皱,面色难看。 这个丫头片子,这几天跟吃火油弹一样,到处在找他这个父皇。 昨天在掖庭宫前蹲着,被十六公主叫走了。 今天上午在乾政殿蹲着,文武百官都在,她也就没多说。 这会就厉害了,知道项济在御书房,直接杀来了。 项茹要说什么,圣武皇帝还能不知道?无非就是来给她夫家打抱不平。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只知道往外拐。 “父皇,父皇!茹儿知道陛下在这里,不要躲了。” 乾政殿后二百步,皇家御书房前。 崔浩小心翼翼的跟着刁蛮长公主,想拦又不敢拦,被一路赶着后退。 连他都不敢动手,禁军护卫自然也不敢阻挡。 就这样,在圣武皇帝还没有下令接见时, 项茹已经怒气冲冲的踏进了御书房。 雕龙黄铜火炉前,项茹一身华服,俏丽的小脸全是怒火,鼻孔朝天,都不带正眼看一下父皇项济。 御书房里,护卫们闻声而来,门外站满了兵卒。 圣武皇帝背负双手,脸色难看,显然带着怒火。 皇帝一怒,伏尸百万。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的可怕。 太监宫女们跪伏一地,瑟瑟发抖, 冯公公等几个武太监,也是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多看。 龙阶上,项二愣子眼神闪过无奈,挥了挥手,口含天宪道。 “都散了吧!朕跟长公主有话说。” …… …… 第 479 章 小房一夜听秋雨 “父皇,为何要驳回我夫君封号?” “李信把大楚照身贴丢了,换别的皇帝,这就是死罪。朕念他年幼,撤个封号也不行?” “那明空呢?她为皇家干了那么多事,为何要查商税?” “所有权贵都查了,文武集体逼朕,询问难道楚法不上赵王?这件事,是朕跟周老弟商议后,周老弟同意的。” 御书房里,两父女开吵了。 项茹怒视圣武皇帝,小脸上全是委屈。 父亲说的这些理由,她根本不予理会,就认为都是借口。 此刻洛阳中,情况何等复杂。 针对赵王府的不是一家二家,皇帝如此行为,立刻会被有心者解读, 也许圣武皇帝没有为难赵王府商道的想法,可底下官员会啊。 见风使舵,揣摩圣意,一直是洛阳官员的拿手好戏。 他们长期占据官位,有的是办法让赵王府吃瘪,甚至赵王找不出一点不合规矩的地方。 “哼哼……”项茹小脸带着眼泪,抽泣道,“孩儿看父皇是帝位坐稳了,准备对我夫家动手了。” 对武川李氏动手?! 这一句话,瞬间引爆项二愣子, 他目光呆滞,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儿说出这种话。 “啪!!” 御窑白玉瓷杯,被项济摔的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此刻,圣武皇帝怒不可遏,如果身体能冒火,他已经火山爆发了。 “茹儿,你说这话,太伤父皇了。” “朕给周老弟封了五郡赵王,封了天宝大将军,封了一字并肩王!” “周老弟可开府,可铸钱,管朝政,执掌兵权,朕还有哪点对不起你夫家?” 圣武皇帝越说越激动,泪水淋湿了他的龙袍。 别人这样看他,他能理解,但自己的女儿也这样,他真的心力交瘁。 御书房龙台被拍的砰砰响,项二愣子很少发这种真脾气。 书房外,宫女太监浑身发抖,跪伏一批, 他们把头埋低,生怕听到不该听的。 在皇宫里,听得东西多了,容易死的快。 金砖透影,项茹也吓懵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小时候野生野养,这是第一次,父亲如此责骂她。 龙台旁,项济面带痛苦,情绪激动,下巴打颤, 这一刻仿佛回到当年洛阳的七庶子时期,他就像个孤家寡人。 项济目光灼灼,指着女儿,愤恨的道, “朕对李氏如此厚待,就差把皇位给周老弟了,是不是最后要你夫君当皇帝,你才满足?” “我哪有?父皇冤枉茹儿了。” 项茹在武川镇待多了,身上有一股边镇女子的泼辣。 更是一路跟着项济从苦难中走来,她天生不惧怕项济。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那是大楚的九五之尊。 殊不知,她现在说的大部分话,都已经上升到灭族的高度了。 ------------ 帝都洛阳, 皇宫北城。 错落有致的宫楼中,有一支队伍正在快步前进。 它们脚步杂乱,似乎十分焦急,仿佛在赶去某个地方。 一处宫门台阶前,禁军统领江禄快速跨过, 随后回身,小心提醒梅皇后。 皇宫金瓦红墙间,梅清一身皇后玄文华服,头戴凤冠,脸上全是担忧。 “什么时候去的?江统领怎么不早来。” 江禄一边快步前进,一边低头回答道,“启禀皇后,长公主跟皇帝经常吵闹,弟兄们都没想到会如此可怕。” “不……不会出什么事吧?”梅清焦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项茹这丫头,小时候苦了她,这些年梅清都在补偿,她算是被惯坏了。 尤其是项济当了皇帝后,项茹基本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 梅清害怕她会说出一些伤害皇帝的话,梅皇后很清楚, 项济看起来固执刚硬,但其实有些地方是很脆弱的,偏偏这些地方,项茹都知道。 “放心吧,有那么多兄弟在,还有崔大傻在,长公主出不了事。” 说到这里,江禄忽然脸色一暗, 他似乎在犹豫,但最后一咬牙,还是开口说了。 “有些话,臣本不当说。但皇后对蓝昭仪太宽容了,臣觉得此人是个妖妃,皇后不如杀了她!” 说‘杀’字的时候,江禄眼中煞气腾腾, 似乎只要皇后一句话,他立刻进掖庭宫杀了蓝昭仪。 皇城宫道,青砖路上。 凤冠摇曳,快步而行的梅清,眼眸闪过异色, 她仔细看了看低头前行的河内郡统领。 这个农家汉子,对皇帝还真是忠心耿耿。 江禄明着挑拨皇室,说这些话,是冒了杀头风险的。 “暂时不用,蓝昭仪怀了孩子,至少也得孩子生下来。” 长风习习,皇后仪仗飘摇。 御书房不如养心殿大,虽然花园精致,树木繁盛,但长廊只能数人并行。 梅清一路急步,跨过御书房前门, 她一边从长廊里走过,一边整理了下仪容。 御书房前,所有太监宫女跪伏一地,他们面带哭丧,堵着耳朵,仿佛自己时日无多了。 几百个护卫也都跪下了,看见梅清来,仿佛看见了救世主。 华贵的御书房里,传出一声声吼叫,有项茹的,也有皇帝的。 梅清一听那些话,瞬间冷汗直流,几乎要晕过去了。 “出洛阳的战马都还是梅家给的,我娘嫁给你,十几年没穿新衣,你对得起她吗?” “你宠着赵家妖女,你宠着一个戏子,你冷落母亲,你接济孟百川的银子,都是我母亲的嫁妆。” “朕没有对不起你母亲,皇后不是她吗?你小时候受苦了,朕不疼你吗?” “朕为了让你嫁给那个丑小子,冒死顶撞太后,朕对你们还不够好?” …… 亲人之间,互相捅刀,往往是刀刀见血。 项济卑微的过去,就像是一层掩盖在皇帝龙袍下的伤痕, 这一刻,他的伤痕被项茹毫不犹豫的揭开了。 龙阶之上,项济感到很疲惫,他踉跄着前进,缓缓坐到龙榻上。 想到这些年的痛苦,男儿热泪怎么也憋不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像成了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皇帝。 朝臣认为他不公,项楚宗族也认为他不公, 赵王府的兵马认为他不公,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为他不公。 “朕……朕哪里想过当皇帝?朕出洛阳的时候,只想给你们母子挣些军功,让你们不至于受苦而已……” 门口梅皇后来了,她给皇帝行礼后, 紧紧抱住项茹,害怕她再乱说话, 御书房里,母女相拥而泣。 梅清知道,女儿是在替她打抱不平,苦难是她们的,穷苦是她们的。 可项济当皇帝后的好事,却都是赵家主跟蓝昭仪的。 龙榻上,项济长叹一声,对着梅清跟项茹,道出一个大丈夫的无奈。 “朕知道,朕是个庸人,朕不会巴结权贵,不会阿谀奉承,守着那点圣人之道,是亏欠了你们。” “其实每次家中困顿时,朕比你们更难过……” 御书房里,项济跟项茹母女,似乎不再是皇帝跟长公主,而是农家的父亲跟女儿。 项济这些年走的很难,是真的很难。 在梅朝云的教导下,他成了一个正直的人。 可正是这份正直,让他受尽苦头, 长期处于市井,他深深的替大楚朝堂焦急。 穷者卖儿卖女,富者耕地万亩,官员臃肿,贪腐成风。 朝堂形式作风空洞,难以对大楚形成有效的管理。 可洛阳的楚人权贵看他就像看傻瓜一样,谁不背后说一句迂腐呢? 他所坚持的道,在别人看来,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可悲。 北疆之行,就跟做梦一样。 他结识了周老弟,两人志同道合,共举大事。 圣武改革是他的毕生宏愿,如今进展的其实很顺利。 虽然周老弟有些事情,让项济不是很舒服,但圣武皇帝从未想过对赵王府动手。 就像在北疆时,周云也从未动他一样,他们之间的默契,一直都在。 很多事情,他只是想保护一下亲人而已,尤其是蓝昭仪快要生了。 宫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势力,他换成心腹军兵家属,竟然成了大错? 某一刻,龙台前。 项济仿佛垮了一半,他有气无力的起身, 缓缓拿起一卷桑锦,一把丢给项茹,冷冷的道, “长公主,圣旨自己写,商税跟周家小子,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一切都满足你,朕累了,你们走吧。” --------------- 帝都洛阳,商贸鼎盛。 望着乌云密布的穹苍,运河船夫脸色难看, 他们摇了摇头,收起船桨,今日是没得好生意咯。 一滴秋雨,打在房屋的瓦片上,水珠四溅。 不多时,秋雨连成线,噼里啪啦,雨势极大。 繁华的洛阳街头,此刻乱成一片, 大伙骂骂咧咧,争先恐后的找地方躲雨。 天穹上,高耸的望楼里,帝国精锐兵卒衣袍被大风吹响。 某一刻,乌云之下, 这名帝国禁军看了眼乾政殿的后方, 御书房外,刀光剑影,似乎大量宫女太监被杀,估计又有什么斗争吧。 此刻,巍峨的皇城中,御书房灯火摇曳。 龙榻上,项济无力的靠着锦垫, 蓝昭仪吐气如丝,就跟只小猫一样,贴在项济的怀里安慰他。 她不知道吵了什么,但知道今天长公主跟皇帝吵的特别厉害 因为此刻,龙榻上,圣武皇帝失魂落魄,浑身都是沮丧。 蓝锦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个男子,全心全意的对一个女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皇帝, 像蓝锦儿这种下九流之人,根本就顶不住。 其实项济在收服人心这方面,一直都是历史级的。 莫说是蓝锦儿,就王武、杨猛、项盖、霍怀安,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抗住。 像江禄、孟白川、安庆、丁肆业这些人,更是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 御书房龙榻上,蓝昭仪眼里忽然闪过决绝, 她环顾四周后,低头俯身在项济耳边, 望着皇帝憨厚的脸,她想要说话,却猛然想起了太上皇手里的证据。 那上面清清楚楚写明白了,蓝锦儿是挑拨皇帝的奸细,有她的手摸按压,怎么都假不了。 蓝锦儿不怕死,但她害怕项济不再钟情于她,那比杀了她还残忍。 下一刻,蓝锦儿心头席卷一股绞痛,她抱着圣武皇帝,哭泣道。 “陛下,保重身体,洛阳复杂,陛下要小心。” “陛下难受,臣妾生不如死……” 御书房外,秋雨淋漓, 小房橘黄色的烛火中,蓝锦儿媚眼如丝,说些洛阳的小趣事,逗弄项济开心。 某一刻,项济忽然抬手,抚摸了蓝美人。 “锦儿好好养身子,等你肚子里的孩儿出世,朕一定给他最好的封地。” 闻言,蓝锦儿泪眼汪汪,感动极了,但却下巴发颤的说。 “锦儿希望她是女孩,那样不遭人嫉恨。” …… …… 第 480 章 星月楼 星月楼台辉碧汉,烟霞洞府接青冥。 洛水河畔,星月楼! 此楼乃是楚兴、定襄两楼之前的洛阳第一楼。 帝都洛阳,二十二坊人头涌动,店铺连绵不断,叫卖、吆喝络绎不绝。 洛阳南城外,由于没有宵禁,没有城墙限制。 此刻,人群如潮水,车马川流不息。 其实,二十二坊一直比洛阳城内更具经济活力,过去只是因为各种阴霾,压制了它的辉煌。 如今,圣武改革之后,二十二坊繁华一枝独秀。 乾政殿里,已经不止一次在商议,欲要扩建洛阳,将二十二坊纳入城内。 不仅仅是南城门外,城东、城西都出现了大量的楼阁,城外街道已经铺开数里,且洛阳还在扩大。 此刻,珠宝坊里,星月楼大堂,上下楼梯,来回上菜的小厮众多, 偶尔有丫环唱女,拉起琵琶,引得不少粗鄙汉子笑意连连, 星月楼,五湖四海江湖客汇聚一堂,好不热闹。 实际上,星月楼一直是洛阳城外最大的牙人中介, 这里江湖客汇聚,是为了来接洛阳权贵的雇佣,所以草莽武者一直不少。 江湖还有传说,登顶星月楼,一剑渡星月。 当然,现实不比话本,那些杀人越货的事,自然不可能公开发布。 星月大堂榜单,以护送押镖的任务为主。 还有一些怪怪的任务,如某家夫人需要武者教导武学, 某家权贵需要贴身女镖师,这些东西,懂的都懂。 押镖路线里,最便宜的是从洛阳去太原,再过楼关,前往定襄,这条线治安太好,不需要什么江湖客。 最贵的路线,就是如今的河西走廊南道, 那里王法不通,匪徒横行,且大多是马匪大盗,极难对付。 更有甚者,一些宗族势力的兵卒也参与抢劫。 这条路目前镖师紧缺,可世上人不傻,往往是越不需要的地方,江湖客越喜欢去。 真要用命护送的地头,谁也不会为了一点点银钱,给主顾把命丢了。 所以,最终走西域商道的,还得是宗族人马上场,只有同族兄弟,才会生死一心。 星月楼共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楼是客房。 二楼有一靠窗四方木桌,此地景色极好。 不仅可以观看洛阳繁华,还能欣赏楼下的江湖客比武。 洛阳这地头,能上二楼的,大多都有些背景,这里起步五两银子。 漂泊江湖客,一般兜比脸干净,大多在一楼大堂。 此刻,方桌前,有一位身材高大的锦衣男子,他眼眸幽暗,仿佛无尽的深渊。 长发过肩,一身诡邪的气质出尘。 身后,是两个俊朗的剑客,但江湖人眼尖,一眼就能看出, 这一对抱胸而立,面容姣好的青衣剑客,是双胞胎姐妹。 闲暇依星楼,仗剑游洛阳。 酒桌前,杨重楼带着笑意,自顾自的喝酒。 赵王势大,麾下精兵太多。 暂避锋芒,萧家将全部撤离,他们也即将离开了。 星月楼的酒,远不如定襄、楚兴两楼,那里的北疆好酒,才是真的极品。 正当杨重楼沉寂于运河繁华时,萧家两大剑客忽然气血澎湃,眼神充满警惕。 “砰-砰-砰-砰……” 二楼上来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身覆文武玄文锦袍,内为山文精甲。 他眼眸锐利,英俊威武,不请自来,坐到杨重楼对面, 随后将一柄带着山川雕纹的大剑,放在桌子上。 这……这是北帝王剑?! 传闻的大楚四圣剑,竟然如此随意出现在眼前。 在两位剑客震惊的目光里,对方随意的叫了两斤酱牛肉,一碗羊清汤, 拿了个酒杯,示意杨重楼倒酒。 “公子,快……”两位剑客如临大敌,她们想动,却被杨重楼拦了下来。 这个人来,那就说明了一件事。 萧家所有洛阳势力,都被抓干净了。 包括他们现在的行踪,都在此人的掌握中。 原以为萧家跟遗族多强,没想到,在别人眼里都是透明的。 文魁郎淡然给眼前文武蟒袍之人倒酒,好意提醒道,“星月楼的酒,可比不了赵王武川镇佳酿。” “美酒喝多了,偶尔也要尝尝别的。”桌子对面,周云一边欣赏美景,一边随意的说着。 星月楼里,随着赵王周云到来,整个酒楼,响起无数铁靴踏木之声。 一队队甲胄齐备,刀盾长槊的精兵,鱼贯而入, 他们杀气腾腾,眼中带着桀骜,冷视整个星月楼, 如此气势,显然,这是一支百战精兵。 酒楼里,无数江湖客面露担忧,有些甚至满头大汗,吃饭的手都在颤抖。 混江湖的,谁能没点事? 谁见到官军,不跟耗子见到猫一样? 尤其是大楚朝廷这种恐怖兵马,他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要知道,皇城司都能威压江湖,更不用说北疆武川镇嫡系护卫。 二楼靠窗,四尺方桌前,赵王周云很平淡,始终在欣赏运河的美景。 可方桌对面,两个萧家剑客却是冷汗直流,手不知不觉就握到了剑柄上。 忽然,一股宛如野兽的可怕气息锁定了她们, 那是一种恐怖的威压,她们只在箭神萧世安身上看过。 雁翎甲,金装锏,男官一样的大将秦寄,缓缓出现在两个萧家剑客身后, 他小声的冷哼道,“小美人,敢动一下,人头落地。” 酒楼方桌,雅座靠窗,周云不慌不忙的喝下一杯洛阳黄酒。 随后夹起一块酱牛肉,毫不在意的道,“杨重楼,三句话,说服本王不杀你。” 闻言,杨重楼笑了,笑的淡然。 “哈哈……何需三句,一句就行。” “赵王若要杀我,重楼早死了,此刻上来,绝不是杀我的。” 周云转头,刀削般的脸颊上,眼眸深邃, 他面容严肃,认真打量这个萧家第一谋士。 系统扫视后,显示杨重楼的政法跟兵法都是S+,这是迄今为止,周云看过属性最变态的。 “没人告诉你,太聪明了,死得快?” “死得快的,那都不叫聪明。看上去愚笨的人,往往比看上去聪明的人,更容易达到目的。” 酒楼里,周云笑了,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顺便给杨重楼满上。 随后,赵王望着窗外道,“知道本王为什么不杀你吗?” “知道,因为重楼不如赵王,更不是赵王的敌人。” 闻言,周云痴笑两声,就像看宝物一样看着杨重楼道,“错了,因为杨重楼身怀大义,即使处于南阳阵营,也不忘阴死遗族。”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高手之间,说话其实很简单,因为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说明白,一点就通。 “天下英雄,要么流血,要么流汗。遗族窃取他人心血,偷鸡摸狗,重楼羞与此等贼子为伍。” 星月二楼,靠窗酒桌,赵王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起身,仔细观看后,才背负双手,望着洛阳大好河山道。 “计谋无分大小,能用就行。” “杨重楼,你效忠本王吧,圣武改革任重道远,需前赴后继,楚国需要你这种大才能者。” 酒桌前,杨重楼郑重的行了楚礼,朗声道,“重楼谢赵王赏识,但重楼在寻找天道答案,恕不能从侍赵王。” 如果是以前,在武川镇的时候,周云可以允许他人说不。 但现在,他如日中天,手中权柄,麾下兵马,可踩死任何势力。 他看中的人才,根本不需要对方同意。 星月楼里,李义跟几个武川子弟皆是面露怒色, 这个长头发,装雅士的混蛋,竟然敢拒绝主公的招揽。 杨重楼是何等精明?他见赵王周云不语,便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乎,酒桌前,杨重楼起身踱步, 诚恳的道,“赵王卧龙之才,天下第一。若能回答重楼三问,杨某便为赵王鞍前马后。” “反之,若是答不出来,请赵王放重楼一条生路,让重楼去寻找答案。” 听了杨重楼的话,周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想看看公认的第一文魁郎,到底要跟他说什么。 他也相信杨重楼这种人,不会那么无聊,搞些什么数沙子的问题。 果然,星月楼里,无数甲兵跟江湖客的见证下, 杨重楼仰头踱步,侃侃而言。 “说一对兄弟,大哥勤奋,二弟懒惰。大哥年年丰收,二弟年年饥饿。” “十几年后,二弟无法营生,遂将田地卖给大哥,大哥收田后,又经营有道,先后买下村中无数田地。” “后十年,大哥家中子得读书机会,考取官位,到晚年时,大哥成了县中巨富。” “重楼请问赵王,此巨富是对是错?” 杨重楼的话音刚落,二楼大堂立刻响起一阵哄笑。 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还敢拿来为难武川卧龙? 李义、秦寄等人快要笑掉大牙了,这还用说,肯定大哥是对啊。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让武川子弟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赵王周云竟然目光呆滞,思索良久之后,答不上来! 见赵王不答,杨重楼忍不住放声大笑, 卧龙果然是卧龙,赵王已经知晓问题的关键了。 星月楼里,黑衣书生继续侃侃而谈。 “如果此人是对,那为何会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肉食者鄙夷,不知民生苦的谩骂?” “为何各朝各代有识之士,皆认为这些人都是国之蛀虫呢?” 这话一出来,李义等人笑不动了,他们终于感觉到玄机了。 如果勤奋致富,多购田地,一切都是对的,那岂不是在说大楚权贵普遍是对的。 可大楚贫弱,权贵之害,那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如果说它是错的,那明明这道理就是对的。 周云不敢相信,这是一千多年前,大楚文魁的思想。 这两个人都是对的,可是就是这都合理的事, 却会产生恶劣的后果,那就是贫富差距持续拉大。 …… …… 第 481 章 重楼三问 珠宝坊,星月楼。 杨重楼的话,令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怪圈, 这个像对又不像对,搞得武川子弟,一度怀疑自己的认知是否正常。 二楼窗台,周云负手而立,陷入沉思。 杨重楼问题的关键,实际是保护弱者的问题。 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有强有弱,强者永远能得到更多, 当这个强者财富数量超过一个临界值时,财富的增值速度,弱者就永远无法企及。 这种情况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剧烈,最终就会发展到,富者良田万亩,穷者无立锥之地。 但若说勤奋努力是错,那肯定谈不上, 勤奋努力永远都是对的。 良久后,赵王叹息一声,他还是答不上。 长风吹过赵王文武锦袍,周云淡然道,“请文魁说第二问吧。” 闻言,杨重楼郑重的行了楚礼, 能让赵王认可,是他的荣幸。 “重楼第二问,如果一个勤奋的人,跟一个懒惰的人,获得报酬一样多。一个聪明的人,跟一个愚笨的人,获得银钱一样多。到底是对是错?” 杨重楼的话,令周云再次陷入了深思,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不简单。 如果勤奋跟懒惰的人,报酬一样,那就是在鼓励人们变的懒惰。 如果聪明的人,跟愚蠢的人待遇一样,那么聪明的人就会选择愚蠢。 所以,他们的待遇必然要不一样,如果一样,那社稷就会停滞不前。 因为对国家做出巨大突破的,必然是那一小撮最聪明的人。 可如果说第二问错,那岂不是又回到第一问了? 窗台前,周云望着街道上,贩卖柴薪的壮汉,为了几文钱,跟一个妇人说尽好话。 大楚赵王,不禁久久不语。 星月楼里,高大的黑衣书生,眼眸幽深,继续讲道。 他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以一股俯瞰天地的姿态,发出朗朗之言。 这一刻,杨重楼仿佛在与历史上,最强大的圣人论道。 “重楼游历半生,走过三山五岳,诵读万卷经书。” “狼群里,必然是狼王吃的最好。猴群中,必然是猴王待遇最高。” “那如此说来,人群里,就应该是人王吃的最好才对。” “可历朝历代,都在谩骂权贵,认为其是祸害根源,亡国皆出于此辈。” “所以,重楼第三问就是,历朝亡于权贵,而历朝又都出现权贵,权贵出现是否合理?” “一个文人义士欲除之而后快的阶层,却在历朝中不可避免的出现,此为何解?” 洛阳繁华似锦,长街车水马龙。 星月楼台,赵王周云挺如苍松,威风赫赫。 此刻在大楚,太师府求学的孩子早已消失,他已经是一言而定人生死的赵王了。 可此时,他心中却五味杂陈, 这三个问题,实际上是千古文人都在寻找的答案。 杨重楼在桌前风轻云淡,可他的每一句话却重如千斤。 如果说权贵出现不合理,可历代王朝皆不避免此物。 如果说合理,那么历代王朝基本亡于官僚臃肿,权贵横行,民不聊生。 这一刻,周云的眼前恍惚了,杨重楼的朗朗之言,声音似乎越来越大。 渐渐地,周云看见了一些人,那都是中原大地的风云人物。 赵王仿佛穿过了历史长河,来到了一位老者面前。 这位老者身材高大,带着徒弟,风尘仆仆,在周游列国。 某一刻,老者发出洪钟大吕之音。 “天道在于仁义、礼乐、教化,君为轻,民为重……” 谁料,老者还未说完,虚空荒原中,又出现了一座大能。 他的声音穿透历史穹苍,让人振聋发聩。 “匹夫之言,可笑可笑。人性至恶,岂可依赖人性,必要以严苛峻法治理天下。” 正当周云沉寂法家话语中时,远方响起噶几噶几的机木声,一位老者正在用工具打造牛车。 闻听法家之言,老者放声大笑,声震苍天道。 “律法终究要人判,老夫想问,是先有人还是先有法,既然先有人,那就是人定法,法何以凌驾于人?” “兼爱,非攻,才是煌煌天道。” 天道? 究竟什么是天道。 王朝更迭,土地兼并,乱世重造,权贵重生,每一个朝代都难逃三百年宿命。 杨重楼之言,就像这代代王朝的疑问。 尽管每一个王朝都会吸取上一个王朝的教训,可每一个王朝又会出现新的问题。 正当周云沉寂于墨家之言时,一声声洪钟之音响彻原野。 一个个天骄人物接连出现, 道家老者主张,清静无为,顺应天意。 阴阳家、纵横家、小说家接踵而至,层出不穷。 他们仿佛打开了中原民族思想的枷锁,在挥斥方遒,描绘一条条中原大道。 可杨重楼的三个问题,依旧无法解答。 终于,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百家争鸣结束了。 汉武大帝宛如骄阳,横贯古今, 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中央集权,北灭匈奴,完成中原民族第一次封狼居胥。 大儒董仲舒改良儒学,维护大统。桓宽提出沿用千古的《盐铁论》。 从此,中原大地开启了,儒皮法骨的篇章。 -------------- 星月楼,二层雅座, 无数武川兵卒在聆听杨重楼的言论, 大兴教化,在北疆早已进行多年, 尤其是周云这些护卫,都是武川镇的佼佼者, 文魁郎的道理,他们自然能听懂一些。 窗台前,周云从百家争鸣中醒来,他看见一只燕子。 燕子抓起小虫,飞向远方大树, 树杈上有个鸟窝,里面是嗷嗷待哺的小鸟。 星月交替,代代传承。 明年这个时候,燕子又会出现。 某一刻,赵王周云似乎想到什么, 它眼神冰冷,打断了杨重楼道。 “文魁郎,本王问你,以你看法,北疆‘国策论’是对是错?” 闻言,杨重楼先是一惊,随后思索片刻,“‘国策论’乃是千古大道,必然是正确的。” “可‘国策论’中,最急切的是摊丁入亩,最根本的却是大兴教化。” “大楚门阀百年,能人异士多如繁星,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根本不同意。圣武改革,必然失败……” ‘失败’两个字还没说完,窗台前,赵王便动了。 一柄锋利的宝剑,电光火石之间,精准的抵在杨重楼的脖子前。 赵王周云执帝王剑,嗤之以鼻道,“我爷爷说,实践出真知,有些事轮不到他们不同意,没做怎么知道一定输?” “杨重楼,再问你一次,降是不降?” 异变突发,星月楼里,所有江湖客都愣了。 他们赶紧低头,瑟瑟发抖的吃饭,假装看不见。 不少高手在回味方才赵王那一剑, 太快了!太准了! 快如流星,精准无比,江湖中估计无人能敌。 萧家两位剑客,第一时间就想出手救人, 但被秦寄锁住脖颈,那手指如铁钳,她们只能空流眼泪,却无法动弹。 赵王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长剑抵在喉咙,没人会觉得赵王不敢杀。 此情此景,身材高大的黑衣书生,叹息一声,无奈道, “重楼一家,受萧氏大恩,母亲、弟弟皆靠萧家而活,重楼必须还掉恩义,方可离去。” “既然如此,还有遗言吗?”方桌前,周云单手执剑,让文魁郎交待遗言。 “哈哈……”杨重楼笑了,笑的洒脱。 “他日赵王攻陷南阳,能留我母亲、弟弟一条生路足矣。” 一道铿锵剑鸣,在星月楼中响起。 赵王周云气血之力澎湃,文武锦袍无风自动,北帝王剑已然归鞘。 武川雄主铁靴踏地,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途经杨重楼时,周云与他并肩而立,披靡天下道。 “杨重楼,你跟项济一样轴,杀你太可惜了。” “记住了,你欠本王一条命,那三问解开,答案归赵人。” 方桌前,杨重楼目光呆滞,他愣愣的摸了摸脖颈, 下一刻,文魁郎仿佛受到了侮辱,转头怒道。 “周云,你,你竟敢放了我?你不怕放虎归山,心腹大患?” “不怕,一个小小谋士,跟陆长生没什么区别。” 星月楼里,随着大楚赵王离去, 数百精锐兵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消失在无数江湖客的视野中。 二层窗台,两位萧家剑客死里逃生,她们呼吸粗重,扶着杨重楼缓缓坐下, 望着街道上,旗帜如林,铁甲响动的兵卒, 剑客姐姐不禁心疼杨重楼道。 “周云什么意思?明明不杀,吓公子干啥。” “赵王在说,道理没用,剑才有用。”木凳上,杨重楼深呼吸后,无可奈何的摇头道。 正当杨重楼感慨赵王之雄时,一个萧家江湖人士从窗口飞身而入。 “启禀军师,不好了,萧老将军被抓,赵王府要我们拿盗走的黄金来换?” “黄金是遗族抢的,干我们萧家什么事?” 两位剑客跟江湖高手吵了起来,他们都是萧启鸿的弟子,此刻在互相埋怨。 方桌前,萧氏的消息,让杨重楼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赵王府的顶尖高手都被项盖打伤了,秦寄要保护赵王, 侯莫陈崇都不一定是萧老将军的对手,怎么可能留下萧启鸿? ----------- 洛阳,城外二十里,小游庄。 一间不大的院子里,似乎刚刚发生搏杀。 篱笆院墙,满目狼藉,几十个带着软甲的兵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土屋下,一个老者双手颤抖,鲜血淋漓, 他气息萎靡,哭丧道。 “真不是萧家盗的黄金,那是遗族干的,我们逃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干这事?” 回应萧启鸿的,是一柄巨硕的精铁关刀,刀峰幽寒,杀气腾腾。 “主公说你有,你最好有?否则,萧老将军该是懂的。” “有,有……” 生死关头,萧启鸿还没他徒弟有种, 他枯槁的手,颤抖的拿起笔,默默写信。 …… …… 第 482 章 城南篱笆小院 洛阳。 城南。 穷苦庶民聚集地。 自河洛鼎盛后,这里渐渐变样了。 权贵的眼光,永远走在前面,他们购买土屋小院,兴建市坊高楼, 洛阳城南,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地方,繁华与贫困在此交织。 这里经常可以看见漆木马车旁,几个衣不遮体的孩童在玩耍。 走街串巷的补锅老手艺人,路过最新的铁器大商铺,不禁默默低下头。 短短两年,仿佛过去了一个时代,很多老手艺,渐渐吃不上饭了。 南门三里,有一处临渠小院。 这间小院子,实际是隔壁的耳房,它靠东侧,跟隔壁共用一堵土墙。 靠沟渠一侧是个斜角,院子整体成三角形,内中两间土瓦房,勉强能住人。 此刻,破落的小院里,炊烟缭绕。 半开的灶房前,一个身材精干的年轻汉子, 用湿葛布,手忙脚乱端着一陶罐滚烫的羊肉,迅速置于陈旧的矮木桌上。 “哎……哎。好烫,烫,这鸟地方,连个趁手的陶器都没有。” 年轻汉子边干活,边埋怨。他的右手大拇指被热伤了,此刻用左手在拿勺子,舀羊肉汤。 旧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羊汤,散发出一股浓香。 汉子对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布衣的书生, 那衣服肩头还有个大补丁,显然这玩意有些年头了。 “家,家主,咱有必要这么怕吗?买个新陶器都不敢?” 他们在躲人,躲的是大楚第一军神,赵王周云。 这段时间,他们不敢跟任何势力接触,乔装之后,一直躲在此地。 这间院子的主人,受过家主再造大恩,十几年来,从不联系。 这次启用,除了家主自己,没有任何人知晓。 面对同族远亲的疑问,卢俊臣嘴角冷笑一声,环顾四周道,“小看周云,就是死路一条。” “就老子做的那些事,要被赵王发现,马上就是一具尸体。” 听着卢俊臣的话,武者气息不低的卢二郎不禁迷茫了, 他边吃羊肉,边疑惑的说。 “家主,你不是在给霍太后卖命吗?项楚太后还能保不住你?” “哼哼,项楚?”卢俊臣笑了,笑的鄙夷。 “项楚要是能信,杨双跟梅朝远都把漠北打下来了,还用得着找老子?” 闻言,卢二郎端着碗,陷入沉默。 他在鸡鸣驿时,听到了很多关于北疆的故事, 特么的,项楚就没干几件人事。 段渊给圣昌皇帝尽忠到死,最后还落的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大纛立木,十几万郡兵封赏不认,光明正大的赖账,最后连楼关都丢了。 杨双那是北疆神将,一路杀过多少突厥勇士,连突厥国都知道他是神,狗日的,项楚不知道。 至于其他克扣军饷,北疆良家子要自己买粮,甲胄、兵备不齐,这种事情,卢二郎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不,不是,家主。项楚这么不是东西,你咋还真心给他们卖命?” 卢俊臣即使穿着补丁布衣,走起路来,依旧是谦谦公子模样。 他拿着两个干净的陶碗,在水缸前一勺,到小桌后,给了卢二郎一碗清水。 卢俊臣咕噜咕噜,喝了一口后,舒服的道,“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给项楚效力了?” “那……那,你,你不是……”卢二郎还是乡下人做派,他指着卢俊臣,不好明说。 “我谋划了对付赵王是吗?”卢俊臣眼眸锐利,冷视卢二郎。 卢二郎倔强的斜着眼,算是认了,“赵王是个大英雄,你对付他,咱心里不舒服。” 小渠旁,篱笆下。 两个年轻人在分食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 身材雄壮的男子,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说同伴。 某一刻,他将一块炖烂的羊杂夹到碗里,埋怨的说,“家主,就这羊肉,没赵王打下定襄,咱们都吃不到。” “就说这几年,驿站日子好过多了,从腌马肉罐,到牛羊肉罐,到吃现杀的牛羊,赵王多大功劳啊?” 说到攻陷定襄,卢俊臣大口嚼碎一块羊软骨,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 “周云此人,卢某很佩服,是条好汉。但卢某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攻陷定襄城,是武川镇最大的战略失误。” 攻陷定襄城是失误? 这把卢二郎给说懵了,自从听了卢余贵的,来投奔远方族亲。 卢俊臣在他眼里一直是人杰, 但此刻,卢二郎对这人杰族亲的话,不敢苟同。 面对太原来的傻小子,卢俊臣筷子在碗里倒腾几下, 他在思索,要怎么才能让这个眼神中,透着清澈愚蠢的人听明白。 小片刻后,环顾四周,卢俊臣指着隔壁黑色瓦顶道。 “打个比方,有两人合伙盖瓦,一人瘦弱,专门负责联络。一人强壮,专门负责干活,还挣得不少,二郎你觉得五五分合理吗?” “五五分肯定合理啊。”卢二郎眉头紧皱,脱口而出。 “哼哼……”卢俊臣摇头笑了,反驳二郎道。 “盖瓦的认为,活都是他干的,同伴动嘴皮子而已,他该拿大头。” “联络的认为,活都是他接的,谁干不是干,他该拿大头。” “人人都会觉得自己功劳大,自己该拿的多,别人的事都是鸡毛蒜皮。” 卢俊臣这么一说,卢二郎慢慢反应过来了,确实听过鸡鸣驿的老人唠嗑:买卖别合伙,合伙无亲友。 但随后,卢二郎歪着头,不解道,“这……这玩意,跟定襄,跟北疆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卢俊臣用筷子,在旧木桌上,摆了几个关键的城池。 “定襄城轻易被拿下,洛阳权贵还以为铁力不禁打。他们又没见过北狄狼骑,怎么会认为北狄人厉害呢?” “所以,在他们眼里,是赵王周云窃取了圣武皇帝的成果。赵人只不过是关外弃民,如今骑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能容忍。” “若是定襄城一直在北狄人手里,周云就能养贼自重。以武川镇的治理能力,不出十年,必然富可敌国,届时一举夺下定襄。” 旧桌对面,卢俊臣说了很多,对北疆跟大楚各种势力心态,分析的很到位。 只是听着听着,卢二郎感觉挺心寒的。 赵王周云起于武川,一路随着圣武皇帝打败突厥,定鼎洛阳,平定中原, 项楚皇室根本一点良心都不讲。 如今对付周云,说白了,不就是大楚宗室跟霍太后都觉得河洛家大业大, 文臣辈出,名将众多,不需要赵王周云了呗。 北疆五郡,六七万精兵,将项济推上皇位。 如今,赵王却要被圣武皇帝所杀,真是可笑。 是的,周云斗不过圣武皇帝。 卢俊臣的话,卢二郎觉得很在理。 皇帝在中原有大义,有大将,有精兵,只要皇帝下旨,赵王周云不可能赢。 赵王之所以现在如日中天,那是因为他手握建安军,威压天下。 可一旦皇帝下旨,建安军大量兵马,他是指挥不动的,甚至会成为他的敌人。 “咱就不明白了,赵王周云将中原河洛治理的如此好,他到底在图什么?” 旧木桌前,卢俊臣最后喝了点清汤,眼眸深邃,朗朗而言。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哼哼,虽然愚蠢,却也不失为英雄。” 听这四句,卢二郎眼眸呆滞,不愧是赵王,真特么是个人物。 他有些生气了,闷闷不乐,沮丧的道,“咱……咱总觉得咱们不是人。” 卢俊臣的谋划他都知道,按那种计策,周云、项济必然反目。 听了一早上责骂,卢俊臣不禁来火了, 他敲桌子,冷喝道,“那你要我如何?皇城司抓我们两个,不干就死。” “我们死还不算,卢家跟你家全死光,咱不干吗?” “你忘记了,我们在大牢遭受什么样的酷刑?” 面对卢俊臣的责骂,鸡鸣驿二郎只是默默低头,自顾自的喝汤。 兴许是感觉自己语言太恶劣了,也可能是他只有二郎这个武者能信。 小院篱笆旁,卢俊臣拍了拍卢二郎横阔的肩膀,长叹道。 “没人一开始就想着王侯将相,就像卢俊臣,只想苟活而已。” “卢某绝对相信,项济、周云攻打定襄的时候,都是一腔热血,为大楚而战。” 篱笆墙前,旧木桌后, 卢俊臣话锋一转,带着恨意,鹰视狼顾,“霍太后是个蠢人,她绝对想不到,遗族就在项楚宗室。” “周云打掉的,不过就是皮毛,项楚自断手臂,到时候有它苦头吃的。” 说完这些,卢俊臣没有理会失落的二郎, 他默默地收了碗筷,随意提醒道。 “霍太后这几天就要将军了,最后时刻要躲好,大乱之后,你我登场。” “对老刘叔嘴巴闭紧,现在除了我们二人,谁都不能信。” …… …… 第 483 章 登封大营卓神通 河南道。 开封郡。 纵观历史,中原楚人的血脉中,蕴含着坚韧。 他们可以在荒无人烟的马邑、定襄繁衍生息, 也可以在交州的丛林中,宛如猿猴,连树而居。 他们甚至可以在西域连续数代,开凿坎儿井,荒原求生。 只要没有战争,艰苦耐劳的楚人,就能迅速恢复生机。 楚帝二十二年,黄河大水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可它对大楚造成的遗害,直到圣武二年,随着宋国平定,才算彻底结束。 开封郡外,耕地连绵不绝,一望无际。 在赵王周云的治理下,民生迅速恢复,田间到处都是楚国农夫。 房下树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今个他带着婆娘、儿媳妇、三个小孩, 穿草鞋、背箩筐去田地里翻虫害。 楚人世世代代耕种,他们有很多小招数, 秋收之后,孩子们喜欢去翻地,有些虫子直接吃,有些看起来厉害的,就烤了吃。 总之,只要是蛋白质,就没有楚人不敢吃的。 田埂上,房下树黝黑的脸,乐呵呵的,他满意的眺望地平线尽头。 那里是一座巍峨的军营,楚国中原驻军,目前在登封驻扎。 他儿子就是虎卫军的,可惜断了双腿,在家里干些活计。 不过,他这儿子可不是废人,是大功臣,给老房家拿回了二十亩水浇地。 登峰河口的水浇地啊,一亩能活一人,二十亩就能养活二十个人。 如今啊,房老头有面子了,几个远亲都说要让子侄来投奔他, 随便他使唤,给口饭就行。 他十岁的房小子,昨个还看了十五岁的流户女子, 那水灵的呀,看的房老头直跺脚,他年轻的时候,咋没这个好事呢? “呦,这不是扒灰老房吗?咋个今日不扒灰,来田里干活。” 迎面而来的是刘老爷,他穿了一件好衣裳,虽然是旧的,但那也是身份人。 现今啊,他老房跟泥腿子不一样了,也是军属,算是个爷了。 要是打以前,刘老爷都不屑于,跟房下树这种流氓户说句话的。 田埂上,房老头有些焦急,黝黑的脸上带着窘迫,“刘老爷,说啥呢?咱儿媳妇在这里呢。别乱说。” 老房身后,十五岁的童养媳抿着嘴,羞涩的低着头,耳朵根都红了。 刘老爷跟房老头擦肩而过,带着贼笑,眯着眼, 用手啧啧的点着房老头,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这老头还真有艳福。 在大楚,尤其是在农户家的童养媳,小丈夫没长大之前,很多怪事都不算怪事了。 正当房老头脸上为难时,他余光看见,远方大道似乎来了一群人。 他打眼一瞧,是上百个黑衣短打汉子, 这会气势汹汹,手持水火棍,见到田里人就打, 老房头看的目眦欲裂,这里都是虎卫军的家属,很多他都认识。 赵老头前两天还来他家偷酒,这会七八个人围着打,倒在田里不动了。 王家婶子还说有个流户女子,带着个男孩,要来给老房当小妾,还带个现成的小子。 这好事都还没来,王家婶子就被打进河里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上百农人被打的乱窜, 前方百步,惨叫声、哭泣声,响彻田间。 这情况,房老头经验足,他一看就知道是抢地。 田埂上,他跟刘老爷为难的互视一眼,一咬牙走了过去,选择跟来人交涉。 在大楚,就是抢地也得有个名目啊,只要有名头,那就能谈。 房老头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敢来抢赵王钦定,虎卫军的封赏田亩。 田埂上,十五岁的童养媳虽然是个女子,但她手脚麻利, 一把搂着自己的小相公,急急忙忙逃走。 万一公公跟刘老爷交涉不成,小郎身子弱,可别打坏了。 田地里,逃跑的只有她跟房家小儿子,老房婆娘跟女儿不但不跑,反而围拢过去帮忙。 在大楚乱世,保男丁,几乎成了所有家庭的共识。 “这块地,是大楚国丈的,尔等刁民,速速离去。” 运粮的田间大路上,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恶狠狠的跟房老头说了情况。 几百个皂衣强人,面目猖狂,随时准备动手。 国丈的?! 房老头跟刘老爷皆面露疑惑,这地盖了官家大印,国丈也不能抢啊。 皮肤黝黑的房下树,低着头,谄媚和气的开口道,“官爷,这可是赵王钦定的田地啊。” “您老不会是搞错了吧,要不劳您回去看看地契,路费咱们给您结了。” 赵王周云可是大楚天一样的人物,他定的,谁敢说个不字。 但话说回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毕竟人多。 这些老辈当家的,都是老油子,能不斗就不斗。 “哼哼,赵王钦定?”听见老房头的话,几个为首的强人不为所动,目露凶光道。 “赵王大,还是皇帝大啊?老子主家有皇帝的圣旨,赵王那玩意作废。” --------------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自从建安军主力回河洛后,卓神通就成为了开封郡,级别最高的将领。 登封大营,既是军营,也是河南道的行政中心。 因为那个泥腿子,唐大下巴在这里,所以最高权力也在这里。 当然,本来嘛,登封军营也挺大的, 毕竟之前可是几十万宋军驻地,卓神通跟徐郡公这一万多兵卒,那就是一人一个营帐都行。 开辟一个河南道府衙,那根本不是事。 庞大的木质帅营里,卓神通优哉游哉,靠着太师椅摸鱼, 隔壁唐官人那里脚步杂乱,进进出出,忙活的不行。 要说这个唐官人,卓神通也是佩服。 河南道行政大总管,正三品大员! 一个如此高位的人,脚上没一双干净的官靴。 传闻他是圣武皇帝的落难之臣,一起跟着施粥的寒门文士。 卓神通不得不服,有些人眼光就是独到,运气也极好。 老卓要是知道,那会秦王会发动玄武门,他就是不要命,也得贴上去。 要是能参与玄武门之变,那过几年,宣威将军高低就是个节度使了。 想到这些,卓神通不禁嘿嘿的笑出了猪叫声。 只是下一刻,他尬住了,笑容僵硬。 门口,唐俊一身朱红仙鹤官服,愣愣的看着他。 “唐……唐大人,有,有什么事您吩咐?咱虎卫军随时待命。” 闻言,唐大下巴见怪不怪道,“没什么事,唐某希望卓将军把军营看严一点,别金条、银票的,都能在本官的案牍里找到。” 军寨里,河南道行政大总管有命, 卓神通立刻板板正正站好,行军礼道,“是,虎卫军卓神通得令。” 长风萧萧,战旗飘飘。 打仗的时候烦,不打仗的时候也烦。 战争时期,随时会死。 非战争时期,那就是无所事事。 唐大人有令,卓神通不敢怠慢,他带着十几个虎卫军,身覆甲胄,一路巡视营地。 说真的,卓神通很佩服那些个乡绅地主。 一个个脸皮比城墙还厚,河南打仗他们跑了,打完仗了,狗日的回来分田? 这些富户地主手段层出不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们大量结好各郡丈量官员,企图在河南捞到好地。 也幸好唐大人正气凛然,否则,就河南这海量的良田,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一路晃荡摸鱼,正当卓神通巡视北营时,他忽然隐隐约约听见哭声。 好奇心驱使下,卓神通七拐八拐,闻声而去。 营帐前,他掀开门布,里面几个兵卒哭成了泪人。 特么的,军卒流血不流泪! 一看见这种情况,卓神通火冒三丈。 他甲胄砰砰作响,大步流星而入,一人脑袋上就是一鞭子。 几番发泄后,卓神通平复心绪,压着怒气询问。 “赵大傻子,你哭丧呢?今天要是你爹不死,本将就要你死,说,什么事!” 赵永是个二十来岁的憨厚汉子,他哭的不成人形,鼻涕跟眼泪流了一地,委屈道。 “我爹昨天还说,要给咱说房媳妇,过几天跟将军告个假,回家看看!” “可今天就被人打死了,还有我弟弟。统领,你说保家卫国,咱连家都保不住……” 赵永的话,就像晴天霹雳,卓神通一巴掌将木桌打的粉碎。 随后,他环顾几个哭泣的人,咬牙道,“你们几个,也跟赵永一样?” 几个兵卒委屈的点头,他们家分了登封河口的地, 但今天早上,来了几百人,打死了几十个家眷。 尤其是房队官,他一生骁勇,铁骨铮铮的汉子, 打了多少硬仗没死,几十万宋兵都过来了,却死在几个开封泼皮棍下。 虎卫兵卒们也愤怒,几百人弟兄当即就要报仇, 可人家是国丈,手里是圣旨,他们难道还敢造反? 登峰大营,战旗飘飘。 虎卫军统领脸色阴晴不定,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对兵卒来说,这个事可以忍。 但对于统领来说,这个事不能让。 若是连吃进去的田地都保不住,那别人会以为,他卓神通是废物。 在军队里,废物可是带不了兵的。 想到这些,卓神通眼里闪过精光,冷冷的道,“我们是兵!登封河口的地是赵王钦点,唐大人盖印。就算国丈要,也得先找赵王。” “赵永,集结人马先报仇!杀我虎卫军的家眷,还想活着出开封?” …… …… 第 484 章 霍太后之谋 洛阳,一处幽暗的地牢里,铁链泛着寒光,叮铃作响。 七八个一身刺青的江洋大盗,满脸恶煞,带着狂笑,大口吃肉。 角落里,一个柔弱的书生在抽泣,他环顾四周,小心的啃烧鸡。 可他的喉咙像是卡了石子,涕泪交加,害怕的瑟瑟发抖。 一般根据牢房传统,有烧鸡那就是断头饭。 书生不想死,他眼神里闪过锋寒,周身气血流动,显然是个顶尖杀手。 这是一间巨大的地牢,宽四丈,长八丈,足以容纳数百人。 此刻,牢房里散落了近二十个死囚。 这些死囚大多目露凶光,煞气逼人,一看就知,都是江湖上恶贯满盈之徒。 角落里,有一位默默吃鸡腿的死刑犯,他慢悠悠的嚼碎,那速度,慢的诡异。 忽然,牢房前一阵响动,杂乱的脚步声中。 七八个牢头,簇拥着一位黄门太监,快步而来。 黄门太监身覆锦衣,没有多余废话,扯着公鸭嗓,趾高气昂的宣读上意。 “大楚仁寿太后,欲选拔勇士,尔等皆是江湖一流武者。” “一炷香之后,这间牢房,只能活一个人。” “香灭无胜者,满牢皆杀!来人,点香。” 太监的话,好似烈火烹油,又像平地惊雷,二十个死囚不禁警惕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杂乱,二十把皇城司长刀,被牢头丢进地牢。 一道雷电闪过,牢房中忽然大亮。 这一刻,人性全无,死囚化为野兽,血腥屠杀开始了。 几个江洋大盗疯狂狞笑,他们高手众多,二千皇城司,才抓住他们。 几个大盗大摇大摆的捡兵器,互相传递。 曹老大笑的癫狂,本以为胜券在握。 谁料,下一刻,一柄锋利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背心。 身后,精瘦的汉子,面容扭曲道,“曹大哥,只能活一个,辛苦您先去探探路。” 汉子黑手一出,所有盗贼都防备起来,这个时候,谁都不能信了。 牢房里,金戈之声一片,十几个人互相砍杀一阵后。 警惕四方,缓缓后退,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动手, 见此情景,宫里的太监不禁嘴角冷笑,他挥了挥手。 石板路上,甲胄响动,一队精兵,弓弩平举,对准了牢房。 “左牛卫听令,香灭放箭!” 太监此话一响,牢房里,各大江湖高手冷汗直流。 因为他们看见,在牢房外,那炷香已经快烧完一半了。 “杀,妈的,拼了。” “书生,先跟我杀他们,咱们最弱。” “哈哈哈,傻子,先杀了你再说,哈哈……” 这一刻没有兄弟,没有信任,所有人都是敌人。 几丈外,咆哮声、哀嚎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如此激烈的战况,角落里,身形宽厚的死刑犯却视而不见, 他只是自顾自的吃烧鸡,吃的越来越快,满嘴流油,兴奋不已。 窗口下,一个破囚衣凶汉瞟了一眼死刑犯, 他嘴角冷笑,有意无意的靠近,打算先杀这个再说。 正当他举起刀,准备杀掉吃鸡汉子时,那精壮的汉子吃光了最后一块鸡肉, 他缓缓抬头,眼神中带着滔天恨意,冷厉的可怕。 “嗡……” 一声刀鸣,寒光带风,刀重如山,威势强的可怕。 旧囚衣凶汉连人带刀,一刀两断。 角落,死刑犯起身,他横胸阔肩,手掌奇大, 握刀方式标准,一看就是将门子弟。 地牢里,死刑犯舔了舔刀头鲜血,眼神阴邪,看了眼青铜香炉,香已经快要见底了。 “啊!!!” 一声气血汹涌的怒吼,少年跨步而出,地牢干草飞溅。 他一身筋骨可怕,血肉之力蓬勃而出,实力之强,几乎碾压牢房。 月光透过小高窗,洒在仁寿宫太监的额头。 他一边看,一边面露恶心,牢房里,死刑犯一把长刀,一步杀一人, 转瞬之间,牢房安静了。 一个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的囚衣刀客,在香灭之前,稳稳胜出。 “哈哈……好身手。” 牢房前,忽然亮如白昼,八个太监提着八盏宫灯,将牢房外,照的宛如仙境。 朱红地毯,一路铺到地牢深处, 一把金丝楠木凤椅,端端正正,摆在牢房外。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皇城司武太监簇拥下, 一边鼓掌,一边缓缓坐到椅子上。 老妇人对死刑犯极有兴趣,慈祥的道,“裴寂行,哀家能相信你吗?” 牢房里,死刑犯正是裴温之子,裴寂行! 他认出了仪仗,这是大楚太后的。 裴寂行仿佛找到了希望,他当即跪伏在地, 像狗一样爬到牢木前,连磕数个响头,卑如蝼蚁,疯狂道。 “太……太后,给,给寂行机会,这条命就……就送给太后。” “求太后开恩,求太后开恩,给裴家一次机会啊。” 牢房外,霍太后笑了,笑的得意。 橘黄色的宫灯下,她宛如神祇,俯身靠近,低声道。 “赵王府精兵猛将,高手如云,裴家小子,你行吗?” 一提到周云,裴寂行拳头紧握,肉都掐出血了,他咬牙切齿道。 “行,肯定行!只要太后放我出去,裴家还有死士,寂行必跟周云拼个你死我活。” 牢房宫灯明亮,太监黄门站如行松,高高在上。 “哈哈哈……”霍太后笑了,笑得前俯后仰。 卢俊臣的眼光,还真是厉害。 一切都在掌握中,这感觉太好了,仿佛是天下最美妙的事。 黑夜。 地牢。 在裴寂行疑惑的目光中,光芒灭了,太后也走了,队伍缓缓离去。 正当鲜血淋漓的牢房,一片死寂时。 一声脆响,有块令牌掉洛在他面前的地砖上。 随后,一道公鸭子声音响起。 “太后有旨,封裴寂行为从五品皇城司缉拿校尉,编制八百。甲胄兵器,城西军营领取。” 牢房中,裴寂行笑了,狂笑不止。 他面容扭曲,彻底疯狂,两年牢狱,多少次死里逃生, 他武艺大成,终于有机会了! 但随后,裴寂行似乎想到什么,赶紧贴着牢木,大声吼叫。 “谢太后恩典,裴家必为太后血战。” “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 -------------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旧秦故地,比之江南,其实贫瘠很多。 可秦人开天辟地,商鞅变法,兴修水利,耕战立国,最终统一天下。 关中地区,大楚沿用了秦汉时代的沟渠。 当然楚国历朝,修修补补,水利工程比秦汉肯定好不少。 这是中原民族的伟大工程,汉接秦,晋接汉,楚接晋,一代一代,愚公移山。 这些挑战大自然的伟业,带起了关中的农耕,让它成为楚国四大地缘之一。 渭水河畔,有个小村落,村头有个小院, 院子还凑合,篱笆墙缺了一角,东头有两棵树,一棵是苹果树,另一棵也是苹果树。 树下是个笑眯眯的高大老头,他虽然手臂皮肤枯槁,但还挺灵活。 某一刻,胚土修墙的老者耳朵动了动,手停了下来。 他躬着身子,拿着带泥的工具,面带疑惑,注目官道。 远方有马匹的铃铛声,关中的烈风,吹起了来人的锦衣。 不久后,篱笆小院,来了十几个太监。 为首的三人进了院门,其他都在院外候着。 “魏公公,咱们又见面了。” “哼哼,高一平,老夫是真不想看见你。” 苹果树下,魏孝贤放下工具,一边舀水洗手,一边没好气道,“有话快说,小地方穷,没东西招待高公公。” 老实说,面对真正的大宗师龙甲,高一平是有点慌的。 但没办法,小的们都看着,他这形象,必须立起来。 “好!快人快语,不愧是跟高某齐名的传奇剑仙……” 高一平本来还想继续吹,但看见魏公公的眼神后,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拿出锦帛,开口道。 “奉太后懿旨,召护龙司龙甲前往洛阳,捉拿叛贼周云余党。” 高公公一边说,两个进院的太监端着奉台,踏步跪下, 奉台上,有一根银龙白金腰带,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银蛇剑。 另一个奉台,是一副精致的皇家软甲,这是护龙司至宝,传自太祖皇帝。 果树下,魏公公并没有急着接旨, 他有些为难,仰天叹息,望着高公公道。 “周云放了老夫一条生路,老夫要是再对付他,岂不坏了江湖道义。”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码归一码,告诉霍十五,魏孝贤死了……” “慢着……”嘎叽一声,土屋门开了,端着木盆的老婆子冷了魏公公一眼, 随后才转头,盯着高一平道,“真可笑,霍十五一个下等贱人,还能对付周云?别被人当枪使了。” “回去告诉霍家丫鬟,魏公公只帮他出手一次,就是砍了周云的狗头。” 院子里,魏公公有些不情愿,当即开口道。 “燕燕,何必呢?赵王也没对咱们赶尽杀绝。” 武道能抵达极致,其攀登的过程,都需要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通常这种人都有自己的道心。 别人讲道义,自己不讲道义,银蛇剑仙很反感这种行为。 可魏公公哪里是霍燕燕的对手,能吃死他一生,还吃不死他这一次? 霍太后拉着魏孝贤的衣角,就像昔日的少女一样,要求他的龙哥去一次。 良久后,魏孝贤妥协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好吧,好吧。等我回来,咱们去金城吧,那里更远。” “嗯,都听你的,龙哥。去了金城,咱们再抱个小子,让他继承你的武艺。” …… …… 第 485 章 项济的咆哮 帝都洛阳。 熙熙攘攘,繁华鼎盛的河洛,并不能让圣武皇帝心情舒畅。 巍峨的皇宫里,红墙金瓦间, 皇帝仪仗,旗帜如林,太监宫娥一连数百,气魄之大,前所未有。 银钱富足,想节俭都不行,不用都要形成经济阻碍了。 兵强马壮,国库丰盈,名臣名将,好一个盛世大楚。 可惜,龙辇之上,项济面色难看,撑着下巴,闷闷不乐。 最近,关于赵王周云负面的事情越来越多。 且这些赵王府破事,也越来越过分了。 项茹那丫头,公然帮夫家,明空在洛阳免查,生意更大了, 李信那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前两天,又把宗人府四爷爷的孙子打个半死, 老头哭哭啼啼,来皇宫告状,御书房里,项二愣子只能打哈哈。 四爷爷的要求,项济自嘲的笑了笑。 他能管的到吗?那可是赵王嫡子,他哪里敢动? 他动一下就是忘恩负义,动一下就是容不了周老弟。 项济现在对赵王府,是彻底放开了,两个字,随便。 跟北疆一样,他当皇帝,周老弟当小皇帝, 这种搞法,老兄弟们,总特么没话说了吧。 如此厚待,总不能建安军弟兄们,还说他项济这个大哥,对不起兄弟吧。 只是御书房,弹劾赵王的奏折堆积如山,项济看的心烦。 比如河南分地,赵王周云为了笼络中原将士, 将忠心耿耿的世家门阀田地占为己有,给兵卒们超额分配。 还有赵王府,在各州郡与民争利,大规模从事商业。 有北疆势力,大楚赵王背书,民间商人被欺压的苦不堪言。 就单看那酒街坊,其商贸盈利,赶得上一个贫瘠的州郡了。 如此贪敛民财,皇帝却不管不顾,寒了大楚民心啊。 更甚至发出询问,这圣武改革。 到底是改革,还是让赵王来排除异己的?如果是方便赵王,老臣子们就不干了。 这种奏折很多,只是项济也不傻,他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冤枉的。 北疆商业模式,当年定王在武川镇也全程旁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呢? 只是周老弟,确实很多地方,占的先机太多了。 项济有时候想说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北疆双雄,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就像昨天,乾政殿里,非议赵王迁徙上官氏一族时,还顺便迁徙了五万河南能工巧匠。 宋国兵甲精良,巧匠自然价值不菲。赵王如此行为,令大楚老臣十分不耻。 到底这宋国是给赵人打的,还是给楚人打的? 赵王到底是楚臣,还是赵帝? 皇城宫殿,高耸巍峨,置身其中,仪仗显得极为渺小。 某一刻,正当项二愣子无可奈何摇头时,他的余光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小黄门。 那个小黄门一直哭泣的跟着队伍,但就是不敢靠过来。 “冯公公,把那个小贼叫过来,问他干什么。” 项济当然不会怀疑他是刺客,皇城禁军是定王老兵,统领是崔浩跟江禄。 有这些忠心耿耿的百战精锐在,皇城的防卫,可以说是历代之最。 更不用说,还有皇城司、护龙司暗中监视, 登基两年了,项济还没遇刺过。 “拜……拜见陛下,小的是蓝昭仪的贴身太监,昭仪有苦难言啊。” 龙辇下,瘦弱的小黄门跪地哭泣,说蓝昭仪被父亲责骂,以泪洗面。 一开始,项济很愤怒,眉头紧皱。 蓝昭仪父亲就是个地痞,还敢苛责他的心头肉,真是欠打。 可后面的话,圣武皇帝懵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封郡虎卫军宣威将军卓神通,在圣旨和赵王令之间,选择听从赵王令! 这一刻,项济只感觉心中有一股暴躁的火焰。 他一退再退,一退再退!已经到了放纵周云的地步。 没想到!没想还能出这种事,卓神通听王令不听帝令。 龙辇上,项济呼吸粗重,他强行忍着怒火,喘息道。 “摆驾……摆驾掖庭宫。朕要亲自问问锦儿。” 庞大的洛阳皇城,二十四座望楼耸立。 望楼上的兵卒注意到,圣武皇帝的仪仗掉头,直奔掖庭宫而去。 禁军兵卒有些疑惑,这个时间,圣君一般都是去御书房的。 正当他低头时,恍然间看见,洛阳东城,有一片阴影来了。 兵卒习惯性抬头,那一瞬间,不禁瞳孔微缩, 洛阳苍穹,乌鸦乱飞,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 掖庭宫。 自从蓝昭仪专宠后,大殿里宝物越来越多了。 此刻,几个兵卒家眷,伺候蓝昭仪的老妇人愁眉不展, 蓝美人靠在白狼皮卧榻上哭泣,快半个时辰了。 这身子里面还有小龙子呢,哭下去可要出大问题。 正当几个妇人无计可施时,圣武皇帝在武太监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而来。 白狼皮上,项济光着脚,温柔扶起香娇的蓝昭仪,怒气冲冲询问。 “锦儿,锦儿不哭,说,赵王是不是欺辱你父亲了?” 闻言,蓝昭仪先是一惊,随后慌了,她眼神里全是恐惧。 她怔怔的看着项二愣子,她不敢通知皇帝,皇帝怎么来的? 这种事,让人毛骨悚然,皇宫漏成筛子了! 这一刻,事关项济生死,哪怕就是后果再重,她也要告诉皇帝真相。 “陛下,陛下要冷静,臣妾不是在哭河南争地之事,臣妾在哭,宫中有人要害陛下啊!” “赵王是陛下的手臂,手臂断了,他们就不怕陛下了。陛下……” 蓝昭仪这些话,早点说晚点说都行,就是不能现在说。 因为此刻,只会起反作用。 果然,一听到这里,项济直接气炸了。 周云让他受委屈,项济可以忍。但还要让蓝儿跟着受罪,项济忍不了了。 他眼眸赤红,愤怒的站在白狼皮上咆哮。 “朕一直以为你理解朕!你懂朕。你对朕这么没信心吗?” “连你也觉得朕没了他,就什么也不是吗?” “朕现在就去找他,朕要看看,到底是王令大,还是皇帝圣旨大!” 掖庭宫大殿里,皇帝怒吼,所有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皇帝一怒,浮尸百里。 圣武皇帝此刻的怒火,恐怕是沾上就是灭九族。 在蓝昭仪哭泣声中,项济怒火中烧,甩开不顾一切阻止的蓝大家, 他带着冯公公等高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 洛阳皇城,白虎门。 自从项济玄武门成功之后,如今宫门都是双军制。 即是两个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百户,共同守卫。 且这两个百户只在日出之后,才知晓自己的宫门位置。 如此情况,再想复制秦王玄武门,基本已经不可能了。 此刻,白虎门前,在兵卒疑惑的目光中。 兵部尚书丁大人,急急忙忙的出来, 慌乱踏上马车时,还不小心扭了一下。 宫门前,兵部的官吏一阵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后,佝偻的丁老头,才有气无力的坐进马车。 “丁大人,是不是宫里有情况?” 白虎门前,崔中书恰好路过, 他见一向稳重的丁至孝如此失态,不禁疑惑的问了一句。 见是崔右相,兵部尚书焦躁的叹息一声,无奈道。 “出大事了,皇帝给了蓝妃圣旨,国丈却要了登封河口的地,那里正好跟卓神通冲突。” “卓神通先有的赵王令,所以他没让。国丈也是蠢,这种事还敢去闹掖庭宫。” “不过,老夫已经封锁了宫内消息,这道圣旨就当没出过。只要赶去皇城司衙门,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听此言,崔中书脸色大变,他指着丁尚书,恨铁不成钢的咆哮。 “糊涂啊!丁大人。你忘了龙骧、玄武之事吗?一个宫女太监,就能破了你的封锁。” “赶紧回宫,去拉住皇帝,不,先通知崔大傻跟江禄,要他们一起拦住皇帝。” 说完,崔右相也不耽误。 他一边后退,一边用手指点着处事不利的兵部尚书, 青砖路上,崔中书竟然一时无言,良久后,才无奈开口。 “崔某去处理尾巴。记住,一定不要让皇帝去赵王府,否则后果难料。” …… …… 第 486 章 地痞牛二 “老张啊,这你就不上道了。咱就跟你明说,吏部不是事。” “你信不信,吏部侍郎,窦诚是吧!老子现在就叫他过来站直。” “东城外?大建集市?这就是爷一句话的事。” “背叛爷的人,爷都给一万两,跟随爷的人,那你们说有多少好处?” 帝都洛阳,琼宇楼。 延庆坊上建琼宇,琼楼玉宇连星宫。 洛阳城中,茫茫一片瓦屋海,琼宇楼一枝独秀,鹤立鸡群。 如今,这座巨楼的主人渐渐揭晓了,乃是大楚赵贵妃宗族,大奇关赵氏! 北疆来的豪强,难怪有如此财力,建起如此高楼。 如果说楚兴楼是城外的权贵场所, 那琼宇楼,就是城内的顶级豪门之地。 此刻,五楼天字三号雅间,四五位衣着华贵的地主,正在谄媚巴结一位地痞。 这位地痞,额骨突出,眼眶凹陷,尖嘴猴腮。 檀木太师椅上,他歪着头,剔了剔金牙,鼻孔朝天,享受大楚富户的众星捧月。 雅间环境清幽,用的全是最昂贵的红漆木。 内中淸倌儿美人,琵琶乐曲,让人沉醉。 檀木雕兽圆桌上,都是山珍海味,熊掌鲍鱼、云英乌鸡、小猴头、雕凤尾……等等等,这些上等菜肴,乃琼宇楼独有。 某一刻,牛二眼神那么一砸摸,恶狠狠转头,鄙夷小跟班道, “狗东西,叫你来看美人的?还不快去结账,今个算爷请各位老哥的。” “别别别,咱是牛爷儿子,你是咱的亲爹啊。哪有让亲爹出钱的。快,快,鹑儿,去叫掌柜的说,记老爷账上。”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当牛爷的儿子。记账轮的到你,咱牛旗可跟国丈是远亲。” …… 琼宇五楼,天字三号房里,争论不休。 正当几个中原地主为了记账,面红耳赤时。 砰的一声,房间雕花门被一脚踹开, 身穿仙鹤如意玄文锦服,头戴大楚一品官帽, 崔中书面色铁青,扫视一圈后,冷眼看着嚣张至极的地痞。 丞相带兵!? 这牛二有些害怕了,他咽了咽口水,一改趾高气昂, 佝偻的低头行礼,想要攀交情,可还没来得及说话。 屋外响起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身材雄健,黑锦黑帽,相貌不俗的青年,出现在雅间门口。 “崔……崔爷。小店若有得罪,改日叫家主登门敬茶,今日是否……” 眼观六路的赵家少年掌柜,也很无奈。 天字号雅间,昂贵无比。他们开酒楼的,自然要帮衬客人。 琼宇楼最大的卖点就是档次,大楚第一权贵圈的档次。 要是这档次没了,今后可就卖不上价了。 雅间里,崔中书负手而立,回头看了一眼赵平,淡然道。 “不关你的事,建安军公务,立刻回避!” 察言观色,是混江湖的必备手段。 少年掌柜赵平,已经判断出了崔右相要办大事, 且崔相已经给了赵家主面子。 那一个‘回避’,可不是白说的。 天字三号雅间,琼宇楼的小厮护卫全部撤了,连带着这一楼的客人,都急急忙忙跑了。 几个地主硬着头皮,点头哈腰,僵硬的赔笑, 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崔右相把他们当屁一样放掉, 毕竟勾结大楚国丈,这事可大可小。 “牛二,河南三千亩地,为何就要换虎卫军的呢?” “你还敢打死人?出人命也就算了,你还敢去掖庭宫告状!” 崔中书此话一出,雅间七八个人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几个地主已经害怕的跪下了,这种事他们怎么能听呢?这是要杀头啊。 牛二也急了,他快步来到崔中书面前,拍手摊开,哭丧的解释道。 “咱就点地痞手段,扯虎皮而已。哪里敢惹赵王?” “登封河口的地,他们都说是无主的,不然借牛二十个胆子,咱也不敢抢军功地啊。” “掖庭宫告状更是冤枉,咱进宫是为了保命。锦儿叫咱不要地了,还不行吗?” 望着楼道,披坚执锐的甲兵,牛二哭的声泪俱下。 他也怕啊,自从知道登封出事,他都没睡过好觉。 牛二是国丈不错,但根子上一个市井地痞,下九流贱民而已, 大楚门阀林立,文武权贵,谁把他牛二放在眼里。 侍郎窦诚,他能叫个蛋蛋。拜帖都递不进去。 雅间内,崔中书缓缓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他已经可以确定,有一个顶级谋士在策划全局。 这个人一定不是陆长生,陆和尚擅长玩大势,以势压人,耍的是阳谋。 这个人,风格不同,玩的全是阴谋。 琼宇楼,天字雅间,珍馐美味,无人动筷。 此刻,雕兽檀木桌前,安静的可怕。 崔中书思索良久后,无奈道,“牛二,你的圣旨在吗?” “在,在,为了保命,这玩意随身携带。” 牛二尖嘴谄媚的笑着,从腰间拿出一块黄色锦布。 雅间内,崔中书接过后,仔细观看,不禁摇头嗤笑一声。 玉玺龙押,三部盖印,这还真特么是如假包换的圣旨。 “火盆!” 下一刻,崔中书眼神冷厉,叫来火盆。 随后,在牛二抓狂的哭泣声中,将圣旨烧的一干二净。 紧接着,崔中书从身后兵卒手里,拿来一份双卷锦帛,上方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他将这份圣旨放在牛二手上,郑重的嘱托道。 “牛二,听好了。如果你被审问,你就说圣旨是假的,懂吗?” “如果你不说,本相告诉你,最后死的会是你女儿。” 琼宇楼,天字三号雅间。 牛二凹陷的眼眶全是泪水,他瘫软在地,想喊却喊不出来。 冤枉!全是冤枉啊。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要田地了。 牛二身后,兵卒长刀快剑,几个地主被当场斩杀。 一队手脚麻利的辅兵进来,不到片刻,雅间连血迹都看不见了。 没有人管他,空荡荡的漆木房间内,牛二孤寂的瘫倒在角落。 忽然,牛二看见了桌上的山珍海味。 他抹干眼泪,赶紧坐到椅子上,大口咀嚼起来。 牛二边吃边笑,桌上没酒了。 他狂笑一声,试着叫赵掌柜来壶最好的清河醉,没想到,还真上了。 ------------ “陛下,陛下冷静啊!” “主公莫冲动,这件事有误会。” 乾政殿,千步御道上。 近千兵卒退开五十步,龙撵左右,只有丁尚书跟崔浩、江禄。 撑着金丝楠木雕龙扶手,捂着额头,圣武皇帝显得疲惫,也显得沮丧。 在三位肱股之臣殷切的期盼下,项济叹息一声,不解道。 “朕想去听听周老弟怎么说,到底是圣旨大,还是王令大?” “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们也觉得,没了周云,项济就什么也不是?” “朕兢兢业业,为国为民,难道在你们眼里,毫无作用?” 听了皇帝之言,几个臣子皆是面色难看,默默低下头颅。 北疆军队里,其实一直有这些风言风语。 但都是些嚼舌根子的大嘴巴,平时说说,也没在意。 可他们这会才发现,原来皇帝记恨的如此之深。 龙辇前,崔浩眼里闪过异色,他发誓今后在军中,这些嘴巴多的烂货,他见一个打一个。 洛阳的风,比北疆温和, 不像在马邑郡,就跟刀子似的。 圣武皇帝龙带飘摇,他挥了挥手,示意三位重臣让开。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三人不仅不让,反而跪在龙辇前。 兵部尚书硬着头皮,焦急道,“陛下,这道圣旨本来就没有,是国丈记错了。” “嘣!!” 项济怒了,怒不可遏,他一把拍在龙撵扶手,情绪激动道。 “这是朕下的圣旨,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陛下啊!”见到如此情况,丁至孝急的浑身发抖。 他连磕三个响头,顶着帝怒,直言道。 “陛下之权力,来自大楚雄兵,方今天下,关中还有耿家、袁家、西军。河北有夏侯杰,太原有丁宏度,中原还有十几万郡兵。” “楚国几十万大军,皆视陛下为圣君,天子之言,胜于天宪。” “虎卫军封赏在先,陛下旨意在后,岂不是夺军兵之田。” “陛下因军心而起,必为军心所制,如此糊涂,当然不能是陛下所为。” 丁至孝作为北疆项济老臣,那是打过古河沟的老兵了。 建安军的基业来的不容易,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看着北疆集团分崩离析。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这个时候,说假话比说真话有用。 “哈哈哈!!”龙辇之上,项济笑了,笑的癫狂。 “军心是赵王对嘛?是不是没了赵王,大楚的军队就不能打了。” “玄武军、虎卫军、羽林军、左右牛卫,这些兵马,甲胄齐备,兵员精壮,他们不能打仗?” 龙辇之前,丁至孝还想说什么,可惜项济已经不听了。 圣武皇帝拿出君威,居高临下, 金口银牙,楚帝之令,不容质疑。 这一刻,他是大楚圣武皇帝,是百年中兴之帝。 皇城巍峨,乾政殿御道, 旗帜如林,两千兵卒踏着整齐的脚步,护卫皇帝出宫。 …… …… 第 487 章 双雄之争 洛阳城东,赵王府。 皇帝兴师问罪,闹得很大,北疆集团核心元老都来齐了。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也没有想象中的群情激愤。 丁肆业来了,孟百川来了,李保来了,杨猛、侯莫陈崇等等都来了。 太师椅只有八张,崔中书跟丁至孝坐在下首位置, 剩下六把椅子,只有统领能坐,侯莫陈崇虽然年纪小,但他也坐在末尾,毕竟十七营,战功可不小。 至于那些粗鄙军汉,有坐就坐,没坐就自己找板凳,板凳没有就找角落站。 屋外围满了建安军兵卒,长廊木桌这一刻抢的不行。 这些日子,周李氏天天叫人擦干净,可木桌干净,就是好久没人来。 没想到,今个一来,就是数千人。 赵王府南院一片嘈杂,他们大多在讨论一些有的没的,吹牛打屁的居多。 “主公干这事得要瞒着,为何还要给蓝妖妃一份圣旨?” “是啊,陛下这不是在告诉将士们,战场三千个首级,比不上一个女人啊?” “对对对,那妖妃有问题,牛二咱之前也见过,就不是个东西。” 大伙都是来看热闹的,还挺和谐,讨论等下去定襄楼,还是去楚兴楼。 当然,建安军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谐, 李保跟孟百川,就谁也不服谁,大眼瞪小眼。 主位上,赵王周云跟圣武皇帝,也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但总体说来,赵王跟皇帝也只是口角,没什么过火的事情。 只是项济情绪比较激动,喋喋不休,说的语无伦次。 但这些事,在北疆军人眼里,那都不算个啥。 该是皇帝又犯轴了,类似于以前的无理取闹吧。 国丈也太混蛋,手伸进军功田?这在他们眼里,不杀就是给面子了。 “朕是皇帝,大楚九五之尊,连三千亩地都不能批了?” 大殿里,老兄弟们都在,项济觉得有些丢面子了, 他硬着头皮,强行怒问周云。 主位上,周云英俊威严,淡然喝茶后,随意反驳。 “项大哥还知道自己是皇帝?连田亩被有心人调换,陛下都没发现吗?” “皇宫里,那么多牛鬼蛇神,陛下不觉得危险吗?” “圣武改革,任重道远。遗族只不过清理了表面,本王连卢俊臣都没找到,咱们对大楚的掌控,还远远不够。” 兴许是周云说得头头是道,圣武皇帝脸面更挂不住了, 项二愣子一把挥手,打断道,“你别说这些,朕问的是,朕给蓝妃三千亩地对不对?” 面对项济无理的逼问,周云也火气来了,他冷喝道。 “项大哥如果一定要问,那就是不对!” “朕是皇帝,连三千亩都不行?” 朕是皇帝?! 这四个字,令周云心头一震,也令建安军弟兄们心头一震。 黑色大殿里,周云愤而起身,他踏步而行,想怒斥项济,却忍住了。 良久后,才转头,压住脾气,眼眸深邃道。 “项大哥对天下失去了敬畏之心,大楚耕地,早已被权贵兼并完毕,河南徐州那点地方,陛下要有大用啊。” “李宣在北疆,因为马桐的事,掀起了多少风波。” “马家一人所得,才抵数千赵人。陛下所得,乃是天下,自然要承担天下的责任。” “皇帝带头给女人弄河南的好地,上行下效啊!项大哥。” 从进赵王府开始,项济怒气冲冲而来,到此刻竟然被说的哑口无言。 本来因为圣旨的事,他就不服气,感觉很屈辱。 可屋子里,建安军老兄弟根本不当回事。 此情此景,他很愤怒,望着满屋子老兄弟躲躲闪闪的眼神, 项济感到一阵悲凉,那嫌弃的神态好像在说,他项济什么都不是,乖乖回皇宫得了。 恼羞成怒下,项济失去了理智,他指着周云,勃然大怒道。 “那你呢?赵王府商人都到交州了,洛阳一个酒街坊,抵的上一个郡。” “赵王嫡子在洛阳飞扬跋扈,无人敢管。” “周明空商税免查,多少银钱无法入库。中原战场,你纳了心心念念的上官贵妃,还迁徙了五万多匠人。” “女人、银钱、兵马,你哪样不要?你有什么资格说朕!” 黑色大殿里,随着项济怒吼,不禁一阵冷场。 几百个北疆弟兄们面面相觑,都看懵了。 皇帝怎么了?这都是没过脑的胡话啊! 建安军的老兄弟都知晓,赵王府的商人,还负责开辟商路,那是探索,不是索取。 修路造桥,很多钱都是他们北疆军团统领一起出的。 这对大楚的商业,有很大的积极作用。 二十二坊里,赵王也就是一个酒街坊。 那个地方原来是运河最差的地头,如今繁华,也是赵王府出钱出力,经营有道。 何况,酒街坊强大的吞吐能力,带起了整个运河的鼎盛。 赵王若是真想要,二十二坊他可以全拿下,这对赵王来说问题不大。 至于上官若雪的事,那早已盖棺定论,这个时候没必要说了。 李信为人虽然狂傲,但他打的都是鱼肉百姓之徒。 项四祖的孙子,当街侮辱楚女,没打死已经够克制了。 河南迁徙民户,费用全是赵地承担。 赵王在中原一亩地都没拿,三营战兵封赏银钱也发的很少,就算多要民户,那也无话可说。 何况实际上,很多建安军的将官当时都在,确确实实是河南百姓,自发跟着赵王队伍走。 这些事情,都是洛阳权贵用来攻击赵王的。 他们避重就轻,只捡对赵王有害的说。 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圣武皇帝如此说,那就太伤人心了。 果然,这种伤害感情的话一出。 大殿中间,北疆双雄皆怒目而视,双方都有些上头了。 建安军弟兄们眼看局势不对,赶紧让机灵的子弟去找救兵。 不一会,梅皇后拉着周李氏,快步进来,她们笑呵呵的当和事佬。 周李氏一直在拉周云,还上手扒拉两下,拉到主位上去。 老夫人教训道:这会所有洛阳的兄弟们都在,两个大哥吵架,也不好看啊! 弟兄们也拖拖拽拽,拉走皇帝,几个嘴巴碎的,还在说些皇帝的英雄事迹,缓解气氛。 几个定王嫡系大将也围了过来,他们眼神带着异色,也带着警惕。 尤其是孟百川跟丁肆业,他们靠着项济,低头小声嘀咕。 …… …… 第 488 章 双雄之争2 赵王府,大堂主位。 雍容华贵的梅皇后,给周云倒了江南新茶,就当是替皇帝赔不是了。 随即又端着一杯,一路跟弟兄们笑两声,来到皇帝身边。 “陛下,咱们回去吧。叫国丈换块地,这件事也就结了。” “周云这样的兄弟,去哪里找啊。不管是北战还是洛阳之事,他都居功至伟啊……” 今天似乎注定了不太平。 梅皇后还在夸赞周云,浑然没有注意到,皇帝脸色铁青了。 也许她是好意,但此刻,她的话绝对适得其反。 项济眼眸渐渐呆滞,蓝昭仪看不起皇帝,梅皇后也看不起皇帝。 两个最亲的人,都如此看待他。 这一刻,项济的世界天旋地转,屋内大伙嘈杂的声音,就像一阵阵呵斥, 那呵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听得项济头昏。 他就像一个孤家寡人,身处闹市的孤独者。 他笑了,自嘲的笑了。 黑色大殿,圣武皇帝猛然抬头,眼神愤怒的可怕。 他缓缓拿起梅清送来的茶,砰的一声,摔的粉碎。 “他了不起,他清高!人人都喜欢他,人人都尊重他。” “朕是什么,皇后,你告诉朕,朕是什么?” 大殿中,项济青筋暴起,愤怒咆哮。 梅清懵了,她被吼懵了。 皇后身体不自主的发抖,她害怕的脚一软,差点摔倒。 幸好有丁肆业扶住,否则皇后就出丑了。 更幸好项茹不在这里,不然要跟她爹拼命。 面对项济突如其来的暴怒,整个大殿里,喧嚣停止,猛的沉寂下来。 大伙都被吓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黑色大殿落针可闻,只是皇后的抽泣声,显得格外刺耳。 主位上,周云缓缓抬头,他懵了,他也怒了。 项济伤害梅清的行为,不但刺激到了弟兄们,也刺激到了他。 那可是在项济最卑微的时候,义无反顾选择他的人。 是把嫁妆,把首饰,把一切都给他,让他去实现志向的女人。 更何况,梅清还是他儿子的岳母,两人沾着亲呢。 下一刻,面对皇帝的怒视,赵王周云目光炯炯,盯着圣武皇帝道。 “陛下,你中计了!赶紧悬崖勒马,否则大楚后果难料。” “后果难料?哈哈。”过去对周云言听计从的项济消失了, 他怒而向前,走近周云,冷笑道。 “有什么后果难料?朕不是小孩子,朕能分辨什么是计!” 说完,项济扫视了屋子里的建安军弟兄们,冷哼道。 “今日,王令大于帝令,众兄弟向着你,朕真的心寒。” 项济接二连三犯轴,周云有些无奈,但更多却是愤怒。 这些轴不是为了国家,也不是为了楚民,就是单纯的私利。 这跟周云认识的,那个过去变着法借钱,赈济穷苦楚人的七皇子,差距太远了。 自从两人结盟来,周云第一次指着项济,责备道。 “项大哥,你被蓝昭仪迷疯了?你忘记了在北疆的誓言。” “你忘记在十里坡,你说要改变大楚,你说要化成光,化成先驱,照亮这个国家。” “你脑子里只有帝令王令,你知道你的帝位从哪里来的吗?你寒了军心,皇帝之位还能稳吗?” 周云前方,项济跟他针锋相对,他已经听不见周云任何话了。 身覆龙袍的圣武皇帝气喘吁吁,显得极为愤怒。 他身体上下起伏,眼眸赤红,因激动而呼吸粗重道。 “周云!说朕可以,不要说朕的锦儿。她就是个小戏女,可怜的戏女而已。” “朕一直没变,朕说过要让穷苦楚人有饭吃,要让寒门子弟施展才华,要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变的是你,你不是周老弟了,你是赵王了,你笼络军心,你争权夺利。” 笼络军心,争权夺利! 这八个字,就像八座大山,压垮了项济跟周云之间的生死之义。 如果之前还是口角之争,意气之争,最多也就是兄弟间吵个架而已。 那么现在,已经上升到兄弟道义层面了。 “哈哈哈!”主位上,周云笑了,笑的癫狂。 “本王为了改革一事,如履薄冰,举目皆敌。得罪所有权贵。” “在项大哥眼里,竟然就是笼络军心,争权夺利?” 说完这两句,武川雄主宛如点燃的火山,怒吼项济道。 “你被迷的神志不清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庸人,像庸弱之人!” “你知道吗?中原民族,等一次国运要五百年!五百年啊。” “历史给这个国家,一共就几次机会?你现在却要放弃这一次!” 大殿里,圣武皇帝已经听不到周云在说什么了。 他绷不住了,再也绷不住,项济痛苦的哭嚎。 他的一生中,最在意的人,其实是周云。 是周云一直鼓励他,鼓励他是个英雄,是大楚的英雄。 周云告诉他,只要一心一意,就能成为千古明君。 可今天,他的信仰崩塌了。一直认为他是英雄的兄弟,怒斥他是庸才。 “你说出来了,你终于说出来了!” 圣武皇帝就像失控的人,脚步浮夸,踉跄前进,几乎指着周云的鼻子,崩溃的道。 “朕……朕知道,朕是庸人,配不上你的卧龙之才。” “所以朕一直拼命,一直在拼命!罗浮山,你要朕上,朕二话不说。” “望北山,硬扛哲哲几万骑兵,朕没退缩一步?” “野狐滩,几十万突厥人,朕哪次不是冲锋在前。” 大殿里,项济在咆哮,在怒喝这些年的委屈。 别人只看到周云的光芒,看不到他也是立了大功的。 这种场面,北疆的文武默默无言,几百个脑袋别过头去。 他们知道,建安军没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建安军曾引以为傲的北疆双雄,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兴许是项济已经状态癫狂,手舞足蹈, 周云抬手挡住,但没想到项济脚软,竟然倒头摔在地板上。 大殿地砖冰冷,圣武皇帝却没有起来,他在哭泣,就像他在北疆爱哭一样。 他望着主位上,曾经同生死的战友, 这一刻,赵王周云居高临下,似乎离他很远。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大殿里的人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孟百川、丁肆业等人手忙脚乱,一阵鸡飞狗跳。 幸好他们看的清楚,不是周云动手打的项济,否则大殿里就该乱了。 上百个兄弟众星拱月中,项济情绪崩溃,就像失去一切的孩子。 某一刻,他强自镇定,用龙袍擦干泪水,哽咽的指着周云道。 “周老弟,朕不需要你了。咱们分家吧。” “你要多少兵马,多少钱粮,明日来个数,大哥给你。” “朕不是庸人,朕要证明,就算没有赵王,圣武皇帝一样能完成改革。” …… …… 第 489 章 皇宫怪人 圣武二年,十一月初。 洛阳渐寒,长街上冬衣与夏衣交织。 赵王府外,院墙转角有个粥棚。 那是周明空搭设的,施粥一直在继续,只是城南都是官家公办, 城内,提倡洛阳富户施粥,但不强制,可自行决定。 虽然中原跟河洛情况好了,但天下八成郡县,跟圣昌皇帝时期,没有本质区别, 他们依旧生存艰难,帝都永远都有无数外来流民, 每天都有大量外来流氓贱户,入帝都讨生活、求生存。 墙角,三个蓬头垢面的大小孩,在替王府搬运粮食,换取几个铜板。 他们干活积极,一路小跑,深怕施粥的不要他们了。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枯瘦楚人,端着破碗,在焦急的等待。 他们傍晚才来,确实太晚了,粥早已发完,这会是戎衣兵卒再给加一锅。 皇帝仪仗,磅礴大气, 帝王金辇,尽显皇家无上尊贵。 禁军雄壮,旗帜如林,铁甲响动,槊矛如霜。 如此辉宏的队伍,自然引得无数楚人庶民驻足仰望。 柳树依依,树下有两个麻袋,麻袋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葛衣打了补丁,但她却笑意盈盈,看样子可高兴了。 稚嫩的小手抱着一双黑布鞋,那是三个哥哥给她买的。 某一刻,龙辇之上,项济看见了小女孩的脚,那是一双扎实的草鞋。 显然,三个哥哥把小女孩照顾的很好, 项济仰头叹息:新布鞋舍不得穿,过几个月,就小了。 也许他们的父母死于饥荒,或者死于战乱吧。 楚帝怔怔的望着,那四个失去双亲的流童,好像看见了他曾经的落魄。 他习惯性的想掏银子,却发现腰间除了金龙带,什么也没有。 洛阳长街,柳树连绵, 人群稀稀拉拉,他们虽然穷苦,但眼神清澈,对未来充满希望。 楚国帝都,政治清明,洛水河畔,人们宁静而安详。 圣武皇帝想叫冯成打赏,可最终只是叹息几声,默默的回宫。 也许突如其来的银钱,不是帮助,反而是危害吧。 长宁街是富户寒门的聚集地,这里富人不少,车驾出门的很多。 远方,延庆坊琼宇楼,傲然耸立,俯视洛阳河山。 龙辇之上,项济不禁按了按额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赵贵妃了。 以前在北疆,赵贵妃都是变着法的粘着他这个大英雄, 如今她的心思变了,都在儿子身上。 望着斗拱巨楼,檐牙高啄,五层架构,雄浑无比的琼玉楼, 项济不自觉的想着,这得好几万贯吧。 大奇关赵氏在东征出粮八万石,后出银钱十二万贯,如今还建了琼宇楼。 圣武皇帝垂着头,他有些茫然,原来赵家已经如此富有了。 洛阳寒风,吹得华盖乱舞,旗帜飘扬。 从长宁街到白虎门,就算龙撵慢,也不过半个时辰。 自从出赵王府后,项济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刻,天空灰暗,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皇城锦绣,白虎门巍峨壮观, 皇帝仪仗队伍,连绵千步, 走过宫门洞后,两千禁军离去了。 走过第二道宫门时,皇城司大量武太监也归岗了。 一百多个黄门太监,旗帜宫灯,随着皇帝,行走于红墙金瓦间。 项济忽然仰头,疲惫的靠着龙辇,他闭着眼睛,有些后悔了。 他想起了十里坡,他跟周老弟睡在一个地穴营地,吃胡饼喝羊汤,走过了建安军最弱小的时期。 他又想起来了,古河沟的时候,周老弟没有离开,选择跟他死战。 他更想起了,孤火铁骑过狼山,三十万楚儿破定襄。 更别说后来回洛阳,贩瓮施粥! 一切的一切,这一刻,项济似乎都想起来了。 项二愣子用手拍了拍憨厚的脸颊,他精神了一些, 皇帝决定明天给周老弟道个歉,今日话确实说重了。 生死兄弟,就是分家,那也得喝杯酒再走啊。 想到这些,项济不禁轻松了一点, 可下一瞬间,项济余光一瞟,不禁毛骨悚然。 皇帝仪仗过第二道宫门后,并没有右拐, 而是一路直行,此刻,到乾政殿南门了。 这情况看,仪仗该是要去乾政殿啊。 皇帝没有命令,龙辇还能乱走吗? “冯公公,冯公公!怎么回事,不是回掖庭宫吗?” 身旁,皇宫武太监冯成,站得笔直,默默回楚礼, 这一刻,他显得极为陌生。 武太监冯成扯着鸭子嗓音说,“启禀陛下,太上皇有请。” 太上皇有请?! 太上皇有请,能直接指挥皇帝的仪仗吗? 更别说太上皇囚禁在太极宫,现在可是去乾政殿啊。 龙辇上,项济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感到诡异。 他回望仪仗队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中,全换成了太监宫女。 项济的兵卒心腹,一个也没看见。 糟了!情况异常。 可圣武皇帝毕竟是马上皇帝,虽然算不得大才,但生死场面经历的太多了。 区区危险而已,他并不害怕。 龙辇上,项济正襟危坐,久居上位,帝王气魄展露无遗。 项济没有任何无效反抗,有冯公公等大量武者高手在,他也反抗不了, 圣武皇帝眼眸锐利,一路随波逐流。 他倒是想看看,太上皇项乾到底意欲何为。 队伍走过乾政殿南门,视线豁然开朗。 千步御道,此刻旗帜如林,火把多如繁星,兵马无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大楚皇城,兵卒们士气高昂,山呼海啸,迎接圣武皇帝。 龙辇上,项济随着仪仗前进,他轻轻抬手, 上万大军鸦雀无声,显然这是一支精锐兵马。 两边大纛迎风飘扬,盾甲如墙,长槊连绵。 项济的目光顺着兵卒后移,乾政殿巍峨耸立, 此刻灯火通明,内中亮如白昼。 在楚国儿郎崇拜的眼神中,圣武皇帝龙驾一路攀登,最终停在了乾政殿门口。 上百个黄门太监自行退下,随后高呼万岁,匍匐跪地。 紧接着,一声洪亮的军令,响彻千步御道。 上万兵卒,甲胄一阵响动,宛如多米勒骨牌,半跪低头。 乾政殿宫檐下,项济疑惑的看了一眼这支兵马, 随后转头,义无反顾踏过门槛。 乾政大殿,金砖透影,雕龙大柱,雄浑壮阔。 项济置身其中,渺小的如同蝼蚁。 “哒-哒-哒-哒……” 随着圣武皇帝一步步前进,他看见了一个人。 九级玉阶,龙椅之上,坐着一个人。 此人身覆龙袍,器宇不凡,眼神诡异的盯着项济。 “你终于来了,圣武皇帝!” 龙台下,项济没有了在赵王府的情绪波动。 他虽然自认不算高才,但他也是经历生死的人物。 只有在兄弟们面前,项济才会展露真实。 在敌人面前,项二愣子从未软过,敢打敢拼。 此刻他是实至名归的铁血皇子,杀兄囚父的枭雄皇帝。 项济眼眸冷厉,淡然道,“父皇是想重新登位吗?这可能不太容易,朕北军数万,他们的刀可不答应。” “哈哈哈!”龙台之上,项乾笑了,笑的欣慰。 “济儿,好气魄。神器移位,就不可能回去。否则,天下大乱。” “孤岂会做此倒行逆施之事。” 金砖之上,项济冷笑一声,不解道,“那父皇如此阵仗,该不会是出太极宫来看看吧。” “哈哈,”项乾今日似乎极为开心, 他起身踱步,来到龙台边缘,两父子相对而立。 “是看看,但不是孤,而是皇帝要好好看看。” 太上皇立于龙台,高高在上,张开双臂, 就像在拥抱大好河山,他朗声笑道。 “济儿,你看清楚没有,皇帝是所有人的敌人。” “宗室也好,权贵也罢,赵贵妃、霍太后等等,他们看起来是在针对赵王,实际上在争权夺利。” “而皇帝乃天下最大的权利,所以,他们都会来对付你。” “历代皇帝,称孤道寡,乃是不得已之事。” …… …… 第 490 章 太祖遗书 乾政殿,金砖透着宫灯的倒影, 圣武皇帝一张一张翻看楚纸,看一张笑一张。 这些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 项二愣子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赵贵妃暗中联络权贵,以姻亲等手段,组成大皇子政治联盟。 崔中书以五姓望族的财力,积蓄兵马,实力日渐增长。 项楚宗室在军中,到处散播赵王周云的谣言,以挑起建安军中,武川系跟河洛系的矛盾。 满朝权贵暗流涌动,他们只是蛰伏,并不是屈服。 一旦赵王失势,他们必然会卷土重来。 届时,河洛跟中原,将会掀起一股耕地抢夺潮。 乾政殿里,项济笑了,笑着笑着,眼神逐渐狰狞。 他缓缓又翻看一张,这张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霍太后找到了弘郡宗族,欲要立关中弘郡子弟为官,赵王不允,太后与赵王遂不两立。 蓝……蓝锦儿! 蓝大家乃是太后、赵贵妃,共……共同挑选,来离间皇帝与赵王的美人。 龙台之下,圣武皇帝心如刀割,他将楚纸撕得粉碎。 抬头望着太上皇,眼神中带着歹毒,恶狠狠的道。 “蓝昭仪,是你的谋划?” “是!”项乾仰头大笑,并没有否认,他俯视大殿外,教训项济道。 “儿女小情,没有什么是真的。只有当皇帝,才是真的!” “大楚满朝权贵,害怕赵王,却不害怕你?所有人都拥戴你,所有人都尊你为帝。知道为什么吗?” 闻言,项济冷视太上皇,挺入苍松,咬牙切齿道,“因为朕一心为国,因为朕一腔热血,朕是边镇杀出来,挽救国家的皇帝。” “哈哈……错,大错特错。”项乾指着圣武皇帝,笑的乐不可支。 “汉朝诛了吕后,为什么最终代王成为天子?” “司马晋为何魏帝稍一年长,就直接杀掉?” “因为你讲规矩,你要做圣君,你被束缚住了。” 龙台之上,太上皇目光炯炯, 指着项济,大声怒吼道,“因为你的心思,已经被别人摸透了,你容易被掌控。” “天威难测,可你却被别人轻易看出天威,那就没有威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可伴虎之人,哪个又不是豺狼呢?” 项济懵了,帝都洛阳的各种事务,在太上皇眼里,完全是另一个理解。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庶民要利,权贵要利,王侯也要利,他们的争斗皆是为了利益。 圣武改革的三大政策,精兵简政,大兴教化,摊丁入亩。 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另外两个大楚门阀都同意了, 唯独最后一个大兴教化,他们宁死不从。 因为那会夺走他们的根本利益,一旦谁敢触及这个,天下权贵就会和他拼命。 所以主持这一切的赵王周云,就成了天下门阀权贵的死敌。 “皇帝的力量加上赵王的力量,足以威压天下,所以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先灭赵王。” “于是朝堂之上,弹劾日日不断,市井之中,童谣一日一新。” “洛阳有两帝,楚帝跟赵帝。梨树开花,天下归一。” 乾政殿,太上皇拉着圣武皇帝,缓缓走上龙台。 “你看清楚了吗?你是皇帝!” 立于九阶龙台之上,刚好可以看见千步御道, 透过镂空长门,乾政殿外,尽收眼里。 远方江山锦绣,兵马如林,星火摇曳。 项济看的震撼,也看得麻木,他愣愣的说。 “所以……所以,只有周老弟没有争权夺利?” 面对项济悔恨不已的询问,太上皇放声大笑,笑的前俯后仰。 “他当然不争权夺利,他要的是天下,是江山!” 黑暗的角落中,出来一个面容苍白,诡异无比的太监。 太监拿出一个雕龙黑檀盒,黑檀木上,写着太祖遗书。 项乾从里面,拿出锦帛,递给了圣武皇帝。 项济木讷的接过,只是一眼,便头皮发麻。 “朕天授神人,起于民间,风云际会,夺得神器,一统天下。” “可朕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朕逆天改命,错乱历史,必被天道所纠正。” “项氏子孙谨记,既有天授神人,必有祸世妖人。” “若出现武艺盖世、兵法无敌、墨家法家无一不精者,必为祸世妖人,项楚子孙,当斩杀妖人……” 祸世妖人?! 这一刻,项济懵了。他开始慢慢回忆以前没注意的细节。 周老弟确实过于惊艳了,惊艳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其实隐隐约约,项济就很好奇,他师父是谁,谁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弟子? 原来是天授,那武川镇的一切,似乎就想的通了。 龙台上,项乾立在皇帝身边,共同俯瞰大楚江山。 “其实野狐滩之战后,孤就一直在查周云是不是百年应劫之人。” “太师府朕前前后后查了四遍,太原藏书朕也查了两遍,整个洛阳藏书,朕都清查了一次。” “商本论,平民论,甚至大同论!一个二十几岁的人,怎么可能突破历代文人,几千年都不能突破的思维。” “所以孤一直在磨炼你,你太善了,你不是周云的对手。” 九阶玉台上,项乾摇了摇头,拍拍项二愣子的肩膀,不可思议道。 “可皇帝是个天才,浩然正气,立志为民,竟然蒙蔽了无数忠义之士,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朕说的都是真的,朕必要改变大楚,中兴天下。” 项济还没说完,就被太上皇抬手打断,后者忍不住笑道。 “真也好,假也罢。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玄真国师说过,你是白虎将星,身有无上国运。” “但周云是祖龙重启之命,现在,白虎要张开獠牙,咬死这头没有起来的祖龙。” 金砖透影,烛火龙台。 太上皇说了很多,从北伐突厥国开始,一切都是一场博弈。 龙虎道门能测算天机,其他大宗门自然也能测算。 天下门阀又不傻,对项楚是祸世妖人,那不就是他们的天授神人吗? 所以,百年来,一直有大门阀在寻找祸世妖人。 这次北伐,无论龙虎道门还是天音寺,都算出白虎将星,应龙而生。 于是天下顶级门阀,尤其是已经被消灭的大门阀余孽, 他们纷纷布局,将精锐子弟,投身于这次北伐中。 “如今建安十四军,周云占八,皇帝占六。你与他旗鼓相当。” “大楚天下,还有几十万忠于圣君的兵马,中原地区,皇帝能碾压赵王。” “此刻周云就在洛阳,龙游浅水,皇帝当封锁河洛,杀掉周云。” 杀周云?! 太上皇此言一出,项济勃然大怒,拿着太祖遗书,指着项乾道。 “朕与周老弟歃血为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就算朕与他再不合,也不过一拍两散。” “他回他的赵地,朕在朕的大楚,从此世代不攻,共分江山。” “哈哈……”项乾被圣武皇帝逗笑了,他从角落里,又拿来了一份卷宗。 “皇帝,你把周云当兄弟,周云可没把你当兄弟。” “武川镇有一个暗卫,掌握在后营统领李贞手里。其势力之庞大,比之皇城司更盛。” “更甚至,周云还命令周明空,在洛阳组建完全独立的情报部队。” “洛阳十二门,周云足足控制了七个,他随时能杀掉陛下!” 捧着手里的卷宗,项济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脚步发软,踉跄后退,坐到龙椅软垫上,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些……些许细作嘛。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哪个门阀还没点细,细作呢。” 龙椅之上,项济自嘲的笑了笑,他还是接受不了周云要对付他的事。 可太上皇的下一份卷宗,直接打崩了圣武皇帝的防线。 十三营李保,有两旅精兵,一直在洛阳附近藏匿。 十七营大将赵寒,消失在了河洛地区,这个时候,消失就是最可怕的事。 数以万计的北疆武者高手,听从李娘子跟李贞的命令,潜伏在洛阳一带,随时待命。 一条条武川集团的军事行动,宛如风暴,撕裂项济最后的念想。 “周老弟不会的,他为人正直,为国为民,乃大义之人。” “糊涂!”如此情况,圣武皇帝还不动手,太上皇瞬间暴怒。 “霍光、王莽,谁不是大义之人?最后他们干了什么?” “你是皇帝,天下都是你的敌人!” “赵贵妃、崔中书、项楚宗室、满朝文武权贵,皇帝一个都不能信。” “现在,大楚只有你能掐死他,机会给你,你不用,将来天下就是大赵的了。” 龙台上,项乾疯狂了,圣武皇帝这都铁证如山了,还迟迟不愿意松口。 只能说项济身负大气运,洛阳建安军精锐,必须看到他的意志才会行动。 没有这些虎狼之军,一般部队,根本奈何不了赵王。 “济儿,你要将祖宗百年基业,拱手让给周云吗?” “你要让你的孩子,被他的孩子杀死,你要让赵贵妃,让你的母亲,死在赵人手里吗?” “武川镇的兵马在准备,皇帝的兵马也在防备啊。没有孟百川、崔浩这些人的支持,孤能出手谋划吗?” 太上皇的咆哮,就像一根刺, 一直在刺激项济脆弱的神经,令他异常痛苦。 某一刻,龙椅之上, 圣武皇帝忽然眼神一怔,他愣愣的望着前方。 他感觉到好像有一样珍贵的东西飘走了,越飘越远。 那东西飘过龙柱,飘过殿门,飘向天空。 巍峨的大殿,越来越远。 透过大殿的雕窗,橘黄火光灰暗, 火光下,项济孤零零的坐在龙椅上, 乾政殿越来越小,项济也渐渐隐入黑暗,直到再也看不见。 -------------- 苍凉的低鸣,在乾政殿前的大军里响起。 上万精锐,坐脚半跪,巍然不动。 历史的大风吹过,乾政殿外,千步御道火光摇曳。 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高台上响起。 一个黄门太监,面容严肃,捧着圣旨,急切的走下乾政殿。 在上万兵卒的注视下,迅速离去,消失在乾政南门。 …… …… 第491章 河洛风云 帝都洛阳, 朱雀门。 自圣武皇帝开始,不,准确说是自定王崛起开始, 受益于北疆商道,洛阳的军资日渐充沛。 至圣武二年八月份,银钱充足,所有城门兵卒,换了一次戎衣、甲胄。 新衣新甲,不仅舒适,穿着还威武。 里老三是个洛阳流民,机缘巧合进了镇北军, 后跟文魁刘仁基太原晃荡一圈,成了百人将,这找谁说理去? 今个他守夜班,带着两个心腹,扛着精铁长刀,一路悠哉的上城墙。 老实说,如今大楚兵强马壮,河洛地区雄兵无数,连伐宋的主力军都在, 那能有什么治安问题,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洛阳城东朱雀门,城墙高八丈, 新翻修的城楼,那是真的扎实。内中宽阔,既能放箭,也能驻扎数百人。 里老三晃荡上来后,眼神那么一咂摸,不禁有些疑惑。 他看见城墙上今日来了很多新面孔。 不过他跟两个心腹也只是略微多看了一眼, 圣武皇帝之后,军中执行力强大,随时有可能城门换将,这很正常。 可走到城楼屋檐下时,里老三感觉怪怪的, 怎么这些兵卒气质阴郁,且武者气息强大呢! 正当里老三费解时,对方摊开一卷楚册,开口说话了。 “里正,洛阳里会村人,圣昌二十四年,被武川镇暗卫策反。” “圣武二年七月,暗卫联系过一次,随后就一直潜伏。” “今奉皇帝令,诛杀不臣,里将军,还不束手就擒?” 城墙之上,里老三瞳孔微缩,脊背发凉。 完了!暴露了。 锵的一声,里老三抽出长刀,随后一批城门兵卒也跟着抽出长刀。 几息之间,刀光剑影,兵器碰撞,朱雀门乱成一团。 不明所以的弟兄们都懵了,一方是多年上官,一方是皇帝圣旨,他们也不知道帮谁。 里老三骁勇善战,十几个兵卒也都是敢死之士,可无奈对方是皇城司的高手。 一名暗卫,手持刀盾,可连人带盾,被八品高手一棍打死。 另一名暗卫,怒吼咆哮,执长矛救援, 可惜被一剑斩断手臂,随后寒光一闪,人头落地。 弟兄们一个个倒下,里老三眼眸赤红,他长刀如风,奋勇抵抗,却无济于事。 朱雀门上,篝火摇曳,百人将里老三浑身鲜血,被团团围困, 他扫视城墙,到处都是阴冷的皇城司高手, 忽然,里老三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魑魅魍魉,横行一时而已!主公的光芒,必会照耀天下。” 咆哮完最后的意志,里老三义无反顾,长刀嗡鸣,冲向城墙之上的黑暗。 洛阳朱雀门,一具无头尸体,砰的一声,从城墙掉落,砸在地面上。 城楼屋檐,火光阴影中,皇城司精瘦的高手嘴角冷笑。 “螳臂当车,蚍蜉撼天。” “大楚百年,国力强盛,圣君神威,岂是小小弃外五郡能比?” ------------- 洛阳,一间书舍。 这是最近才允许出现的书籍店,内中有诸子百家,四书五经, 圣武皇帝跟赵王强硬,大兴教化虽然朝堂没通过, 但民间小巷已经开始了,为了给更多人传承圣人之道,书舍秀才偶尔还会给客人上课。 总体来说,书舍的收费很廉价,十个铜板任看,一贯钱随便带走几本。 可在大楚,读书始终是少数人的事,大部分人活着都难,哪里有时间看书呢? 故即使如此低的门槛,一间书舍依旧门可罗雀。 冷清的长街, 打更人来了。 清脆的邦邦声,在提醒秀才该关店了。 书舍用的是一家农户的柴屋,铺子很小,七八块门板也就关上了。 土墙外,屋檐下,正当书生带着笑意,关门收店时, 一个黑色皂衣人,轻轻拦住了木板。 忽见来人,秀才也没在意,他行楚礼道,“这位公子,今日小店打烊了,读书可明日一早来。” “哼哼……梁问,某可不是来读书的。”皂衣怪人脸色阴沉,桀桀的笑道。 “梁问,暗卫高层死士。出自武川镇梁氏,圣武元年,替换洛阳梁酒头的儿子,在此蛰伏……” 长街幽幽,小店门前。 皂衣人还没说完,梁问袖子里猛然出现一柄短剑, 手起剑落,皂衣怪人喉咙鲜血淋漓,再也说不出话了。 “你特么废话真多!老子早看出你不正常了。” 黑皂衣人挣扎两息,不甘的瘫软在书社门前。 他几乎不敢相信,一个文弱书生,杀人如此果断。 梁问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将被杀之人拉进店铺,随后继续关门。 他假装整理衣冠,实际手在墙角留下了一个记号。 随后,梁问跟没事人一样,确认身上没有血迹后, 他踏着泥路,前往几里外住所, 就当他转过土屋墙角时,梁问停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匕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九品!一位九品武太监就在墙角猫着, 太监面露鄙夷,冷冷的道。 “雕虫小技,暴露了还敢留信息,梁家的实力,没有道上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嘛!” “武川镇的首领愚蠢,暗卫也愚蠢!” 洛阳城中,土屋小店。 一个布衣秀才浑身鲜血,努力的想爬起来,但却手脚打滑,浑身无力。 墙壁上,是一条条血痕,透过血痕可以看见。 布衣秀才,在用生命最后一口气,留下特殊标记。 一间书舍的店家死在了院子转角,他目光炯炯,死而无惧。 在他的长衫里,隐约可见一块玉佩,那样式,该是北疆女子的。 也许,此刻在塞外的某个农家小院里,还有一个赵女在等他回去吧。 ------------ 洛阳城南,城隍庙。 丐帮的总部,就在城隍庙下的一处院子里。 这代帮主赶上好时候,洛阳大治,帮派殒灭,偏偏丐帮不在清剿范围。 如今,乞讨虽然不挣钱,但丐帮还有很多别的事, 如帮人送信、帮人干活、帮人砍柴,这些不比乞讨好? “匠帮主,匠帮主,好消息啊,咱又接了个大活。” 闻言,木盆洗脸,准备歇息的老匠喜笑颜开, 他乐呵呵道,“还得是长老,帮里就数你最灵活,说说看,啥活啊。” 长老是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他靠近帮主后,没有丝毫犹豫,一柄短剑,刺向匠帮主的后腰。 在匠帮主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长老面容扭曲,狞笑道。 “哈哈哈,暗卫匠帮主是吧?老子接的活计,是杀了你!” “咱们同行,我是皇城司的。” ------------- 圣武二年,十一月二日。 河洛地区,风起云涌。 无数军营,篝火通明,一道道圣旨进入,大量兵马出现在各地。 小游庄来了数千精兵,一里庄子内,发生激烈打斗, 黑夜中,咆哮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厮杀后,这支精兵甲胄染血,缓缓离去。 历山南面,旗帜如林,杂乱的脚步声铺天盖地。 近万兵卒包围了一处山庄,大军点火奋战,连夜攻城。 山庄里也不是善茬,内中有江湖武者近千,甲胄弓弩都有。 一时间,历山庄园,上演了一幕朝堂高手对战江湖势力的风云。 圣武皇帝君威正盛,有他下圣旨, 大楚各种力量启动,武川镇暗卫力量被一处处拔掉, 东起虎牢关,南至大谷关,北到孟津渡,西至潼关,近千里河洛,到处在发生厮杀。 一夜之间,大楚皇城司、护龙司、各地大量精兵出现, 大楚圣武皇帝的雄兵,欲要将武川镇暗卫连根消灭。 …… …… 第 492 章 月下贾平庆 帝都。 城东。 赵王府。 黑色大殿,赵王中堂里,白天大吵,晚上小吵。 主位之上,李娘子一直在唠叨,贞丫头也在帮衬姐姐。 “相公,早就跟你说了,咱回赵地,管他大楚水深火热。” “是啊,周郎。咱们帮项二傻子抢了皇帝,平了中原。他感谢你了吗?” “他还觉得他功劳大呢!那傻货要不是生的好,有个祖宗基业,谁当初跟他结盟哦!还欠本娘子几千两银子,现在还没还。” …… 面对屋内喋喋不休二人组,周云摇了摇头,无奈的摊手阻止道。 “咱们武川镇当初就是不毛之地。短短几年,子民数十万,雄兵数万,威震天下。也不算亏吧!” 周云如此说,李娘子当即就不乐意了,她刚想说话,就被周云打断。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夸张。谁不是族兵过万,本王迟早收拾你们!” 以前说这个事吧,李娘子跟贞丫头理亏,只敢羞答答的低头不语。 如今周云还说这个事,她们醋坛子就翻了。 主位上,端庄大气的红衣娘子,阴阳怪气道,“呦呦呦,我们姐妹有族兵就不对。某个青梅竹马,族兵过万,就不说了?” “是哦,姐姐,这些年仗都打到狗肚子里去了,别以后上官妹妹觉得她功劳大呢。给咱们也来个一脚踹开。毕竟周郎跟项傻子可是兄弟。” 黑色大殿里,面对一唱一和,两个醋缸。 周云一脸惆怅,无奈的摇摇头。 孔子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中堂大屋,正当周云享受难得的夫妻和谐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赵王府武川子弟行礼后,开口道,“启禀赵王,启禀两位娘子,贾公公来了,说皇帝现在情况不对。” 皇帝情况不对? 大殿里,周云跟李娘子三人面面相觑,皆若有所思。 周云是担忧,李娘子跟贞丫头则是鄙夷,差点就脱口而出,项二傻子活该。 主位上,赵王周云犹豫片刻,决定该管还是管管吧,毕竟兄弟一场。 “叫贾公公进来吧。都北疆老战友,客气什么,还通报?” 虽然说赵王府决定要走,已经在清点财物。 可洛阳东西颇多,各种产业,各种商铺,处理起来要点时间。 这几天暂时也走不了,项二愣子犯轴,周云想着能劝就劝劝吧。 赵王府,大殿长廊上是木桌和椅子,木桌外是几棵杉树。 贾平庆最近瘦了一些,他一路苟着身子, 走过杉树后,哭泣的走进赵王中堂。 “赵王,赵王!皇帝回去后,想起过往,痛不欲生。” “今日茶饭不思,到此刻了,还不愿意进食。” 黑色大殿里,小绿给贾公公奉上了最新的江南好茶。 贾平庆拿茶的手,因为抽泣,有些颤抖。 他还是老样子,一来就没好事。 他说了很多圣武皇帝的情况, 皇帝思念过去在十里坡,跟周云苍天为被,大地为床。 一起在地穴里,艰苦的待了几个月, 皇帝想起战火情义,甚是难受。 皇帝还说,跟赵王一起古河沟战杨双,是毕生最大的幸运。 随着贾平庆的叙说,中堂里,大伙不禁沉默了。 李娘子、周云也想起了一路征战的往事。 这一刻才恍然大悟,古河沟的楚人呐喊,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兴许是感觉项大哥可能又犯轴了,周云询问贾平庆道。 “皇帝现在如何了,身在何处?” 闻言,贾平庆忍住哽咽,回应说,“在……在掖庭宫。蓝大家也劝不住。” “还在掖庭宫?那项……皇帝不如……哎!算了。”听完贾平庆的话,李娘子勃然大怒,差点脱口而出, 但最后还忍住了,无关之人,她不想多言。 贾平庆没有在意李娘子的话,毕竟武川李家主,一向飞扬跋扈,他也不敢惹。 “赵王,皇帝一直说,无颜见你。今日是冲动之举,无心之事。陛下希望赵王原谅……否则,不进膳可不行。” “行了……行了。”赵王周云起身,整了整蟒袍,对着李娘子跟贞丫头道。 “本王入宫一趟,去去就来,你们早些安息吧。” 闻言,李娘子跟贞丫头不禁心里一疙瘩,皆是面露愁容。 赵王府敌对势力不少,尤其是霍太后,那是水火不容。 入宫之后,一切难说,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李娘子的坚持下,赵王周云带了二十个护卫,还唤来大将秦寄,一同入宫。 ------------ 帝都洛阳,繁华似锦。 一路灯火辉煌,好一个大楚不夜城。 圣武皇帝继位后,北疆文武集团两年励精图治, 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文化上,数个层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 上一个能够干成这些事的,除了太祖项衍,就是卧龙诸葛了。 诸葛亮治蜀的成就,从经济、文化、军事全面提升益州,其成果横贯数千年。 正是蜀国军队甲胄锐利,兵马精良,才能以劣势兵力数次北伐。 数百年的迷雾,令周云看不清当年的真实情况了。 如今,只能从大楚少量的文献中发现,魏军当年实际打的很难,胜负都是一线之差。 只能说,天不佑汉吧。 刘备荆州集团统御益州,政权先天不足。 这是一道无解题,如果不管荆州利益,那么刘皇叔就会失去本部力量。 如果不管益州利益,那益州本土士族就不会支持皇叔。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滚滚大势,人人都置身其中,皆不可逃。 就像此刻,边镇豪强都追随周云,大楚兵将,基本都跟随项济。 他们其实也没有选择的机会,那边利益大,他们天然选择谁。 几十里洛阳,灯火通明,帝都鼎盛,古未有之。 远方,琼宇楼顶,五盏仙女花灯大亮, 橘黄巨灯下,延庆坊,宛如仙境。 地上琼宇楼,天上瑶池女。 如今,赵家主靠着琼宇楼,可谓是日进斗金。 正当赵王周云感慨赵家富裕,欣赏琼宇楼时,他余光瞄了一眼,不禁咦了一声。 听见声音,贾平庆就跟受惊的猫一样,假意询问道。 “赵王,可是夜里风寒呢?” 阿流斯之上,赵王周云扫视一圈后,嬉笑道,“些许些许,不算事。对了,本王记得,今晚应该是崔浩守宫吧。” “是…是的,咱出来那会,见到了江统领。” 宫里一般只有崔浩、江禄,不管是谁,贾平庆两个都说。 贾平庆打了个哈哈,见赵王不再言语,他也就不多说了。 队伍一路前进,贾公公带来的两百甲兵,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赵王。 走过长宁街,走过昭宁坊,进入洛阳中道后,前方几百步,就是白虎门了。 过了那扇铜钉红漆巨门,里面就是皇城了。 洛阳大道上,忽然,巨大杂毛马王阿流斯停了, 周云眼眸深邃,耐人寻味的说。 “今日不是崔浩,也不是江禄,皇宫是左右牛卫南野。” “贾公公,你我北疆数年情义,今日该道别了。” “汉初当年,吕后是不是也这样召的韩信?” 闻言,贾平庆慌了,双腿颤抖,不自觉的跪下。 他哭泣的嘀咕:他们用咱侄子威胁,周云,咱家对不起你。 正当贾平庆跪地时,长街之上,剧变爆发。 不知何时,忽然涌现出上百名弩手, 他们手持连弩,射出破甲箭,配合大将秦寄, 顷刻之间,二百兵卒倒在血泊中。 贾公公带来的这些兵卒,都是新训练的, 周云先前扫视一圈时,发现没有一个熟面孔,他就知道不是禁军了。 崔浩、江禄麾下有大量项济河内郡的护卫,赵王周云绝对能找到一两个熟人。 此刻很明显,这是历山大军。 虽然也是训练有素,但毕竟上战场少,慌乱之中,一点抵抗力没有,白瞎了这么好的兵备。 洛阳长街,柳树依依。 七八个黑衣兵卒拿来了赵王的甲胄兵器, 山文玄甲、三羽赤盔、饕鬄两刃槊。 马王阿流斯兴奋的扬起蹄子,赵王周云横槊踏马,随着战马起伏,好一员大楚骁将。 这一刻,周云居高临下,威风赫赫,就像一把锐利无比的剑。 尸体一片的长街上,四名武川镇兵卒迅速赶来,他们先后禀报情况。 “启禀赵王,洛阳各部已经行动,但皇城司似乎提前动了,暗卫损失不小。” “启禀赵王,李保将军的精兵接到情报,已经行动。但统领提醒,河洛楚军太多,血战难度太高。” “启禀赵王,王府两位娘子在集结家眷,计划火烧王府后,暂时撤离洛阳。” 帝都洛阳。 黑夜长街。 赵王跨马而立,一道道命令下发,武川镇的战争机器瞬间启动。 良久后,周云才将目光朝下,看了一眼贾公公。 “贾平庆,本王不愿当韩信。看在往日情分上,今日饶你一命。” “将这个东西,带给项济。从此之后,本王跟他就是陌路了。” 马蹄清脆,长街回荡,赵王府数百人离去,消失在黑夜。 苍穹,二十四座望楼,敲响了钟声,洛阳戒严了! 各地的喊杀声、咆哮声,渐渐传到瘫软的贾平庆耳中。 某一刻,贾公公打开了赵王留下的雕兽檀木盒子。 奇怪,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呢?竟然是一柄陈旧的剑。 直到仔细观看,贾公公才想起来,这是他当年在北伐楚军中摸来的。 可这柄剑,后来又被另一个人摸走了。 黑夜中,贾平庆笑了,笑的癫狂。 “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哈哈!” …… …… 第 493 战 烈火中的赵王府 “快,快,东西不要了,人走就行。” “南门集合,南门!还要说多少次。” “时间紧,磨叽个球啊?你说什么,两个小公子找不到了?” 圣武二年,十一月二日,洛阳剧变。 赵王府,南院校场, 此刻火把连绵,数百武川精兵已经覆甲完毕。 不同于左右牛卫,这些兵马眼眸赤红,挺如苍松,煞气逼人。 李娘子跟李贞,一红一黑,身覆精甲,扶剑而来。 她们先后跨上战马,巡视武川兵卒, 两位虽是巾帼,却气魄如山。 娘子军战旗下,火光照耀了李娘子绝美的脸颊,三羽赤盔里,是一双坚韧的眼眸。 这一刻,武川家主身上,柔情与豪情同时出现,她朗声道。 “本将已经收到赵王军令,按照计划,即刻撤退。” “今夜,皇帝背弃道义,对武川动手,接下来无论你们碰到谁,都不能手软。” 校场之上,见姐姐说完,李贞跨马向前, 锵的一声,拔出腰后双剑,大声娇喝道。 “武川子弟,披甲执剑,来者皆杀!” 回应贞娘子的,是一声声山呼海啸的呐喊。 “武川子弟,披甲执剑,来者皆杀!” “武川子弟,披甲执剑,来者皆杀!” …… 赵王府,望楼兵卒林立, 南院篝火连连,内中武川雄兵,士气高昂。 仿佛此刻,不是他们深陷洛阳,而是他们要攻陷洛阳。 随着一声军令,兵卒踏着整齐的脚步,前往各个指定位置。 跟当年的天策府护卫一样,赵王府的八百护卫,也一直在演练极端情况发生的那天。 因为准备多时,今夜洛阳,他们就像普通的行军。 没有悲壮,没有狗血,冷漠的前往各个关键战略据点。 赵王府,后院里, 此刻一片混乱,到处是焦急的女眷在喊人。 两位公子不见了! 这要是平时,也没什么,可这个撤离的节骨眼上,赶紧要找到人啊。 赵王府水榭,灯火通明, 所有檀木家具柜子等,能藏人的地方,全部翻了一遍。 昂贵的漆木大屋,此刻一片狼藉,霓裳羽衣被踩踏,珍贵的玉器随意乱丢。 可几十个武川妇人就是脸上急出火,两位小公子也没找到。 荷花池上,周李氏被明空等人扶住,哭的不成人形了。 “老夫的孙儿啊,去哪里了。吱个声啊。” “会不会是被皇帝绑走了,是不是,是不是?” 周李氏忽然一阵悲痛,慌乱的抓着明空询问。 媚眼天成,俊秀的管家女孩,略微思索后,便摇头道。 “应该不可能,傍晚时分,丫鬟们还看见了两位公子。” 明空如此一说,几个照顾的仆人、丫鬟赶紧附和。 有说晚饭还吃了的,有说前院赵王跟王妃口角的时候,她们还见过两个公子在嘀咕。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水榭观台,明空媚眼灵动,在仔细思索可能性。 两位公子下午在,晚上也在,那就说明,应该还在赵王府。 这个时候,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有人控制了他们,此刻藏匿在某个位置。 二是这两个小混蛋出去玩了,否则赵王府这样喊,他们肯定听见了。 正当明空皱眉之际,一阵阵急促的甲胄响动声传来。 水榭长廊,李娘子跟贞娘子,铁甲长剑, 在娘子军跟武川护卫的簇拥下,踏步而来。 李娘子扫视了一圈水榭乱象,对着明空道,“明空,什么情况,为何后院还没有撤退?时间不等人。” 明空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小绿冷哼道,“管家没管好呗,两位小公子不见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以前都是小绿管家,如今换了明空,她自然不舒服。 小公子不见了,其实在前院,李娘子跟李贞就知道。 只是她们没想到,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 王府也找了个底朝天,这会竟然还没出来。 小绿的话,李娘子没有理会,她转头看了一眼弯眉朗目的贞将军,开口道。 “放火押后半个时辰,大伙全部找,争取找到。” “不用!原计划放火。”李娘子身后,贞将军黑盔黑甲,眼眶带着泪水,狠厉果决的道。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逃不出,是他们的命!” ------------- 帝都洛阳,灯火通明的繁华坊市乱成一团。 满城都是号角声,几十万楚人在家中颤抖。 兵乱,兵乱要来了吗? 洛阳已经承平了太久,久到很多洛阳人都忘记兵灾这种事了。 透过窗台缝隙,无数洛阳楚人看见。 长街上,到处是兵卒,一队队兵马往赵王府方向涌去。 他们旗帜如林,铁甲响动,刀剑如霜,显然都是精锐。 这一夜来的突然,甚至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琼宇楼上,不少权贵注意到, 乱局点应该是赵王府,因为几里内,所有战斗都在围绕赵王府进行。 视野透过洛阳海一样的屋舍瓦顶,整个洛阳无数军旗在向赵王府杀去。 一杆军旗代表一队兵马,此刻,洛阳的旗帜就跟稻草一样多, 权贵们稍一观察就知,最少有几万精兵,奉旨来绞杀赵王了。 当然,武川豪强也不是泥巴捏的,很多兵马都被阻击了, 甚至,阻击的力量似乎更强,洛阳兵马被大量消灭,很多旗帜倒下,就没见起来过。 五层雅间里,几个公子面面相觑,他们隐隐约约知道什么事了。 应该,应该是北疆双雄打起来了。 忽然,屋内一个身着华服,被酒色掏空的公子,指着赵王府道。 “张公子,赵……赵王府的下人,好像准备放火了。” “哈哈哈,好样的,皇帝终于清醒了!杀了这个奸王,快哉快哉。” “让这个兵镇泥腿子知道,洛阳,可不是他能来的地方。” 屋内几个权贵纨绔,听见同伴的话后,顺着他指的方向,注目赵王府。 果然,赵王府几百个兵卒,在乱泼火油,这明显就是放火前兆。 这种情况,他们不禁喜上眉梢,大肆嘲讽武川赵王。 面对破坏他们利益的贼人,洛阳权贵自然乐不可支。 黑夜。 兵乱。 洛阳城东,赵王府。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全府几百个下人找第三遍了。 李娘子跟贞娘子带兵去了城楼,她们有各自的任务,此刻已经放弃了两个公子。 自古隔辈亲,两个小心肝没了,周李氏哭晕过去,被几个下人手忙脚乱的抬上马车。 前方院子,武川镇的辅兵川流不息,到处在泼火油。 这是神机营的火油,历经几年进步,这些火油燃烧力很强,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赵王府便会付之一炬。 李娘子烧府,是深思熟虑的。 一是因为内中太多北疆机密资料,带不完就只能烧了。 二是两位娘子不想她们住过的地方,再被别人居住。 周母晕厥前,不断拍打明空,这让小媚儿心里难受。 今夜洛阳剧变,所有人都放弃了, 但是明空还想试着找一下,因为她冥冥之中有感觉,两个小傻蛋,一定还在王府中。 刚才下人已经全部点名,没有一个离开,说明大概率没人绑走。 何况赵王府高手如云,明哨、暗哨几层,这不可能让别人进来。 所以明空判断,肯定还在府中。 找过长廊,找过水榭,找过前院,找过老树下,明空始终一无所获。 时光就像水滴,一息一息的度过。 远方,火光出现了,辅兵营已经在放火了。 到了这个时候,明空无奈长叹一声,就在她准备踏上阶梯时。 这一刻,她看着旧石阶梯,渐渐入神。 忽然,明空媚眼一亮,她不顾一切,疯狂跑去北院的花园。 她想起来了,赵王府北院,有一处花园,石头砌成的屋台下。 第四块砖,可以掰开,有个机关,里面有两个傻蛋的秘密基地。 花园里,树木茂盛。 明空呼吸粗重,找到了第四块砖,打开之后,扭动机关。 望着狗洞一样的入口,明空没有犹豫,钻了进去。 这是个地窖,内中不小,长两丈,宽三丈。 角落里,有两个小屁孩,左边的呼呼大睡,右边的也呼呼大睡。 他们在抢一本书,似乎在一起观看,该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 帝都洛阳,兵荒马乱。 赵王府,火光浓烈, 北院温度开始提升了,不少地方,烈火滚滚。 花园长廊中,一个俏丽的管家,废力的哄着两个顽童,向南门前进。 女管家背上一个,手里牵着一个。 背上的那个孩童极为顽劣,一身的起床气, 完全不知道,刚刚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小李安嘟囔着嘴,搂着明空脖颈,睡意朦胧道,“小姑香香的,以后……安儿要娶你当媳妇。” 媚骨天成的明空,不禁噗嗤一笑,拍屁股教训道,“人小鬼大。你若当了皇帝,小姑就听你的。” 黑夜,烈火。 王府长廊。 不知何时,小安儿已经醒了, 他把小脑袋埋在小姑背上,眼里若有所思。 火光之中,小李定牵着小姑的手,不禁有些生气。 他吃味的道,“那我也要娶小姑,牛牙子说,小姑是赵王府最好看的。” “二哥要,我也要。” …… …… 第 494 章 满城皆敌 洛阳城东,一处茂密的山林中,有一古旧的大殿。 昔日,年久失修的宗人府大柱,如今换了新漆。 此刻,朱红漆面透着无数火影。 大殿前,项楚宗族来了近千人,他们点燃火把,围成一片,群情激愤。 大旗下,六祖公的慷慨叙述恶贼,无数项楚宗室怒目不已。 “赵王周云,不过一边镇宗族,圣君北伐,倚重此人,谁料竟尾大不掉。” “他残害忠良,残害宗室,实乃国贼也。” “在中原笼络军心,在洛阳铲除异己,更是私吞大量税银、黄金,数以十万计。” “今圣上只不过召他入宫,对峙圣旨一事,此贼竟然心虚抗旨……” 大殿门前,火光熊熊,旗帜潇潇。 无数项楚宗室子弟,听着奸王周云的所作所为,皆恨不得嗜其肉,喝其血,诛杀此国贼。 随着六祖公项槐说到高潮,振臂高呼。 小山林里,爆发了惊天呐喊。 近千项楚宗室,高举长刀长槊,誓要剿灭抗旨者赵王。 大殿内,无人在意的角落, 有一个国字脸老者,他与殿外群情激愤的宗族显得格格不入, 他面带落寞,偶尔看两眼近千族人,不禁低头叹息。 到底是项槐瞎了,还是所有宗族成员都瞎了? 他们现在身上的甲胄、兵器,都还是圣武改革的成果, 此刻,近千宗室子弟选择视而不见,大肆鼓吹赵王误国?简直荒诞。 身后是嘈杂的呐喊,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殿内的黑暗,但却让黑暗显得更诡异了。 三叔公默默的转身,他扫视了一圈祖宗牌位,最后目光定格在楚太祖项衍的灵位上。 项瑾自嘲的笑了笑,摇头喃喃自语,“太祖爷爷,三权分立,杀一存九之术。” “如今,赵王就是大楚眼里的那个一吧!” “大伙都知道,项槐在说谎,但大伙都配合项槐说谎。可忠义之人,就该死吗?孙儿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明白!”不知何时,殿外项楚宗族子弟早已出发。 此刻,四位项楚族公,目光阴冷的瞧着三叔公。 六祖公项槐身覆朱红玄文锦衣,头戴楚冠, 身姿秉秉,样貌堂堂,一派为国为民之象道。 “三侄儿,你执迷不悟,一点境界都没有,如何担任项楚族公?” “哈哈哈。”国字脸项瑾目光炯炯,冷视四位族公,声如洪钟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赵王逆转北战,救国于水火。平定中原,立大楚盛世,今日尔等所作所为,乃不信不义。” 洛阳,小山林里, 近千宗族,带着上万披甲人,星火点点,等候军令时。 忽然,远方出现骚动,几十个骑兵回了宗庙大殿。 听人群说,好像是三叔公项瑾同周云贪腐银钱,被族公点破,现在癔症了。 宗人大殿,四支锋利的长矛,刺穿了三叔公的身体。 大殿前方,是几十个愤恨不已的宗族少年, 他们簇拥了项槐等人,居高临下,面带鄙夷的瞧着国贼三叔公。 族宗牌位前,三叔公抓着两柄长矛,口喷鲜血,咬牙切齿道。 “太祖第四子第三孙项瑾!圣明皇帝九年将,帐下攒有敌将二十三颗。” “早知今日,当初瑾还不如死在西域……哈哈哈,咳咳。” ----------- 残月。 寒风。 赵家宗族府,此刻旗帜连绵,人头攒动,一眼无边。 不同于项楚宗人府的散兵游勇,校场上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 他们身覆扎甲,刀盾长矛,弓弩齐备,武装到了牙齿。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位身穿绣花朱红玄甲的俏丽女将, 在赵家权贵的簇拥下,缓缓来到校场将台。 三丈大纛,随风飘扬。 几十面战旗,猎猎作响。 赵贵妃望着兵强马壮的大奇关赵氏,享受着万丈荣光, 她不禁陶醉其中,嘴角划过冷笑,眼里全是扭曲的得意:周云,那年你当众羞辱本家主,可曾想过今夜? 数年前,建安军第一次军议,周云呵斥赵家主穿甲招摇,令其换黑甲。 当众呵斥,这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赵家主的内心深处。 今天,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将台上,雍容华贵的赵贵妃轻轻招手, 琼宇楼掌柜赵平,甲胄砰砰作响,大步流星而来,行礼道。 “家主有何吩咐,赵平鞍前马后,必为家主办妥。” “赵平,只带红旗,不立旗号,率大军剿灭周云。” 闻言,赵平不禁一愣,疑惑道。 “家主,不立旗号,皇帝跟赵王也会知道赵家参与了。” “啪……” 一根金鞭拍在赵平的头盔上,赵家主骑着北狄大马,居高临下,蔑视道。 “叫你做你就做,哪有为什么?” “不立旗号骗的是大头兵,不是将。周云得军心,落井下石,今后军中难行!” ----------- 圣武二年,十一月二日。 随着洛阳的钟声响起,无数早有准备的家族蠢蠢欲动。 一个个大院子里,仆人川流不息,火把渐渐亮起。 无数门阀权贵,将甲胄从库房中拉出,集结族兵,伺机而动。 昭行街,窦府。 洛阳将门,五姓望族窦氏压抑的太久了。 他们望见帝都洛阳繁荣鼎盛, 但其利益却被贱民跟北疆泥腿子拿走,窦家都快急疯了。 终于,圣武皇帝要对周云动手了。 在这一天之前,如果谁敢对赵王动手,那就会遭到建安军致命的打击。 可在这一天之后,赵王就是乱臣贼子, 如今身陷洛阳,满目皆敌,插翅难逃。 清脆而又杂乱的马蹄声,在窦氏中堂府院响起, 三千骑兵,长刀马槊,被三个宗族后生大将率领,前往城东,参与灭赵之战。 皇宫东门,安福门外,宗族府邸众多。 此刻,一个个权贵宗族兵马齐聚,赶往赵王府。 兵卒如水流,渐渐汇聚成海洋。 二十二坊中,不少昔日的江湖势力,也想分一杯羹, 他们倒不是想要军功,只是看看有没有能抢的。 且对他们来说,抢赵王行,抢别人也行。 当然,还有一些宗族势力,只不过是见别人占便宜,害怕自己占不到,也就跟着行动了。 整个洛阳,大势所趋下,几乎都参与了倒赵的行动。 随着二十四座望楼的钟声,几十里洛阳,海洋一般的兵马在向赵王府涌去。 --------------- “嗡!” “嗡!” “嗡!” 正阳宫前,皇城号角嗡鸣。 乾政殿五千右牛卫精锐,奉圣武皇帝令,在刺面将军南野的率领下,山呼海啸般出了城门洞。 于此同时,几百步外,一个三进院落中。 十二个黄门太监站成一排,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命御前中郎将项盖,前往朱雀门,请赵王家眷入宫。” 身高九尺半,头戴两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的雷公脸丑汉,接过圣旨后,疑惑的询问。 “公公,赵王府高手如云,请家眷难免有误伤的。” 李公公是最近太后提拔的,这些干内宫事务的,都是人精,他们最怕这种要问明白的蠢货。 因为宣旨太监说明白,是要担责的。 乱说话,有时候,那可是要灭九族。 小院石板上,李公公嫌弃的鄙夷道,“太后的意思是,随便中郎将请!” 狗东西,云里雾里! 项盖最烦就是这种没蛋的货,他浑身气血澎湃,刚想发怒,就被大哥铁人王阻止了。 “就是随便杀的意思。” 闻言,项盖先是一愣,随即放声狂笑。 片刻之后,大楚御前中郎将,马跨赤影,身覆紫金甲,手持方天画戟。 带着一阵阵讥讽的癫笑,率领三百御前铁骑,消失在长街尽头。 …… …… 第 495 章 赵王系湮灭 洛阳,户部尚书周府。 昨日中堂客满座,今朝圣怒举家亡。 自从北疆军团崛起后,尽管秦王历经波折,但周康的官位是可谓平步青云。 随着圣武皇帝登基,洛阳周氏迎来鼎盛,号称洛阳第一豪族。 周云进位赵王,同皇帝齐平,封大将军,统御天下兵马。 就算拧开那个自立门户的庶子不算,周康也是户部尚书,位极人臣,乃当朝崔中书之下的第一文官势力。 可辉煌豪族,在今夜,一切都变了。 睡梦中,周康被下人叫醒。 周府外,兵卒的脚步声连绵不绝,院外旗帜如林,火光冲天。 几番探查才知,数千朱红甲兵,包围了尚书府。 此刻,距离兵卒包围已经半个时辰了, 周家府邸,五进的院子乱成一团。 大夫人跟几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女眷,哭泣着到处找活路。 可所有的门都被封死了,想翻墙出去,立刻会被乱箭射死。 院子外面,旗帜飘飘,亮如白昼,显然甲兵围的水泄不通。 中堂主位,周康目光呆滞,愣愣的喝茶,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毫不在意。 “老爷,老爷啊!你快去找皇帝,洛阳门阀要杀咱们啊。” “是啊,老爷,皇帝跟咱家有旧,至少给条活路。” 七夫人跟五夫人是最年轻漂亮的,她们不想死,此刻跪在老爷面前,祈求生路。 主位上,周康陶醉的抚摸貌美的七夫人,望着少女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饰玉器。 他嗤笑道,“你们穿金戴银,享尽人间富贵,如今该还了。”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了,七夫人心如死灰, 她哭泣的撒泼,大难临头,也没什么老爷不老爷了。 中堂嘈杂,喋喋不休,周康不禁有些愠怒,冷喝道,“看不出院外是禁军吗?要杀我们的就是皇帝。” 金碧辉煌的周府中堂里,周康话音未落,院外忽然战鼓如雷。 紧接着,兵卒吼叫军令,无数羽箭射入院子, 周家下人尖叫乱窜,可四面都是弓箭,他们又能逃去哪里。 大楚户部尚书府,南门、侧门、后门同一时间被撞开, 披坚执锐的帝国甲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手持火把,进入府院,无分老幼,见人就杀。 小片刻后,层层叠叠的楚兵,围住了周府中堂。 十几个家眷,瘫软的挤在周康身后,她们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随着一阵阵甲胄响动的声音,禁军让出了一条路。 身覆精甲,头戴三羽赤盔,河内郡人江禄扶剑而来, 他眼眸冷厉,走进中堂后,询问道,“周大人,皇帝赦令,你可以保一个后人。” “哈哈哈……”周康笑了,笑的讥讽。 “江统领,保了无非就是几年后再死,有何意义?” “老夫想保的人已经走了,将来灭楚者,赵人也!” “既然如此!周康大人,你我也算有旧,酷吏折磨就免了。今夜您若不死于乱兵,明日早朝,皇帝会很难的。” 洛阳城,又一座府邸被烈火吞噬。 江禄眼里闪过异色,最后看了一眼中堂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良久后,他叹息一声,吩咐留下三百禁军, 万一火里烧出了周伯、周仲,当场格杀。 ----------- 洛阳,长宁街。 作为洛阳最大的小商贩场所,往日这个时候,那都是人流如潮。 无数小商户,会在子时之后运来菜货,否则就赶不上了。 可今夜,长宁街荒凉无比, 除了一波又一波的军队,长街空无一人。 “噗-噗-噗-噗……” 青砖路上,数千兵卒宛如长蛇,甲胄响动,小跑而过。 杜齐明躲在一处摊贩杂货堆里,兵卒偶尔踩起砖缝积水,溅到他身上,他也纹丝不动。 见兵卒走远,长街寂静, 杜胖子才赶紧出来,随便整了下杂货,悄悄往朱雀门摸去。 黑夜。 大风。 户部员外郎杜齐明一路小心翼翼,洛阳全乱了,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兵卒。 大乱之下,不少兵卒、歹人趁机作乱,长宁街很多府邸都在被乱兵祸害。 杜齐明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他深知洛阳黑暗。 早在六月份,他就知道,赵王周云的做法,绝对是众矢之的。 最终群情激愤,圣武皇帝也必然会拉赵王顶缸。 所有,老杜早早就在准备逃跑了。 他虽然跟项济有旧,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周云的远亲。 朝堂搏斗,可没人管是不是真的,找个理由就可以弄死杜齐明。 所以今夜钟声一响,杜齐明第一时间就打开柜子,那里有一件布衣,一些碎银子。 随后,杜齐明没有通知任何人,将被子塞起来,假装还在睡觉,人偷偷溜走了。 好在,他老杜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 一路兵卒无数,并没有专程冲他去的。 长期混迹市井,老杜对洛阳地形了如指掌,他走过小巷,走过满是尸体的大院, 随后在望楼的视野盲区里,看见了朱雀门的大旗。 正当他胖脸一松,带着讥笑,洋洋自得时, 下一刻,他目眦欲裂,砰的一下摔倒, 赶紧抹上血迹,在路边装死。 远方,长街尽头,一支恐怖的骑兵,马蹄轰鸣,疾驰而去。 打头一人,身覆紫金甲,手持方天画戟,跨马赤影,威风赫赫。 ---------- 洛阳城东,赵王府外。 周老夫人醒了,失而复得,此刻老太太紧紧抱住两个孙儿,谁也拉不开。 在李义几番催促下,赵王府的家眷,分乘二十几辆马车,前往朱雀门集合。 以赵王府为中心,整个洛阳喊杀声震天,金戈之声,此起彼伏。 海洋一般的兵卒,源源不断向赵王府方向涌来。 长街之上,他们立功心切,争先恐后。 可赵王府的护卫,那都是兵王中的兵王。 他们大盾长矛,羽箭乱飞,摆成一个个方阵,军阵就似山岳,矗立在各处要道。 洛阳的宗族兵马,连宋国战场上徐郡公等人的实力都没有,如何是这些天下虎狼的对手。 战场之上,兵器乱飞,残卒断臂,到处都是。 以盾墙为界限,无数楚兵被杀出一阵阵血雾,无论多少兵马填前进,都被武川精锐融化。 安丰坊,天青街, 只有一百二十名武川雄兵,组成的一个单薄方阵, 就像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阻挡了楚兵前进之路。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战场效果自然立竿见影,前方宗族兵马渐渐后退了。 他们本以为是来捡功劳的,才如此积极,要他们拼命,他们可不干。 天青街,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两千多楚国宗族兵开始进攻不利,甚至出现后退的情况。 士气是战场最玄乎的东西,只要这一刻有人掉头,绝对会兵败如山倒。 正当楚国兵马士气衰弱到极致时,一声高昂的马匹嘶鸣,响彻长街。 殿前中郎将,横戟踏马,单人独骑,奔腾而去。 只见项盖人马合一,赤影高高跃过盾墙, 这一刻,仿佛时光静止。 绝世猛将大鹏挥舞方天画戟,那战戟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砰!!” “砰!!” 大宗师之威,开山裂石,破甲杀人。 一百二十人的方阵中,并无宗师大将,甚至连九品都没有。 项盖方天画戟,一招黄天浩荡,无视一切防御,杀出一片白地。 武川护卫本来人少,如今鸳鸯阵残破,自然战力大减。 尽管他们死战不退,但敌军太多,回天乏术。 何况大鹏项盖在,就凭他一个人,跨下马、掌中戟, 若无大将,一百二十个兵卒都不够填一个大宗师的。 安丰坊,天青街,武川精锐不可避免的被楚军洪流淹没了。 项盖雷公脸上带着狂笑,方天画戟一挥,带走了最后一个阻挡他的武川雄兵。 赵王家眷就在前方,大鹏自然急不可耐。 天青街上,赤影雄健,飞驰而去时, 项盖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看战至一兵一卒的武川精锐。 下一刻,他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真是愚忠,就跟储梁的黄天教徒一样愚忠! …… …… 第 496 章 黄天对斩浪 黑夜。 烈火。 洛阳城东,大院高墙之间, 浓烈的火光下,一支数量不少的队伍,正向前移动。 情况有异! 朱雀门出大问题了。 原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打开的朱雀门,此刻却毫无动静。 赵王府几里外,前方的马车都停下了。 几百名武川镇家眷,皆是目露疑惑,眺望一两里外的巍峨城楼。 此刻,帝都洛阳,繁荣鼎盛之象,似乎一夜之间毁灭。 到处都在拼杀,到处都是火光,无数坊市被殃及池鱼,整个洛阳,一片火海。 东城的各个街道上,大楚官军跟武川系兵马,在全力争夺据点。 远方,朱雀门上,兵卒无数, 楚军旗帜飘飘,赵王府的人,好像没有成功。 周老夫人抱着两个孩子,亲昵了小孙儿的额头。 她枯槁的手松开了,眼含泪水,叫来李义,交待了后事。 若是朱雀门打不开,就带着两个孩子单独离去,从别的城门出洛阳。 战马之上,李义面容严肃,行军礼后,目光炯炯道, “老夫人放心,我武川兵卒天下无双,开城门的兵,一定会成功的。” 可似乎是为了刺激周老夫人,前方好消息没来,后方坏消息倒是来了。 赵王府队伍尽头,异变发生了。 天青街被突破,昔日宋国第一神将,大鹏项盖杀来。 烈火长街,宝马金甲,一戟杀出,万夫不挡。 项盖身后不远,呐喊声如同海啸一般。 层层叠叠的楚兵,一眼望不到头,红色的兵卒海洋向赵王家眷涌来。 不用说,大伙也明白,赵王府的防御出现了大漏洞,洛阳兵马已经杀来了。 不过武川兵卒也不意外,这里毕竟是中原,是大楚洛阳,皇帝的力量是无限的。 队伍里,不少女眷急躁起来,引起一阵骚动。 她们望眼欲穿,若是朱雀门再不开,不用等明天洛阳大军合围。 今夜,赵王府的家眷就会被身后项盖,赶尽杀绝。 周老夫人马车旁,一员身形巨硕的猛将等不住了。 侯莫陈崇眼神一狞,气血之力蓬勃而出。 西域马宝人立而起,十七营统领挥舞青铜长槊,马蹄溅土,奔向队伍后方。 周老夫人的马车上,小绿跟所有人的一样,惊慌失措的看着侯莫陈崇离去。 橘黄色的火光下,项盖雷公丑脸,若隐若现。 他马跨赤影,手持方天画戟,战场无一合之敌。 感受到侯莫陈崇猛烈的气息锁定后, 项盖不但不怕,反而一脸享受的笑了,放肆狂笑! “侯莫陈崇?天下名将?赵王气吞山河,平定中原时,可曾想过今天?” “盖做梦都不能理解,有一天,老子成了楚军,你们成了贼军,哈哈哈!” 西域战马上,面对项盖的嘲讽, 侯莫陈崇引槊指着项盖,怒不可遏道,“两姓家奴,休要多言,手底下见真章。” 繁华鼎盛的洛阳,似乎陷入了盛极而衰的怪圈中。 东起朱雀门,西至延平门,几十里洛阳,化为了兵灾的世界。 可令人奇怪的是,平赵大军明明在洛阳东城, 但城南、城西也着火了,甚至城外二十二坊竟然也燃起了大火。 整个洛河之畔,火光滔天,无数蛀虫趁机出手,洗劫洛阳的泼天财富。 王府北院完全烧了起来,梁木烈火滚滚。 盛极一时的赵王府,随着这些火焰,消失在大楚的历史中。 东院望楼转角,两员大将正全力搏杀,不,准确来说,侯莫陈崇在全力抵抗。 侯莫陈崇生于北疆,本是武川镇后营子弟。 边镇这种地方,少年武者基数大,几乎人人习武,总要出现那么几个变异的。 侯莫陈崇就是其中之一,他十六岁便突破宗师,随后带着十七营屡立战功。 其青铜长槊融合了武川镇系统性的武学。 槊法锐利无比,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 放眼天下,侯莫陈崇在战场上,已经鲜有敌手了。 就算是突厥名将海山、杨豪,他都有一战之力。 可惜,他面对的是项盖,天生大宗师,宋国大鹏项盖! 六芒星打法,此刻却恰恰成了侯莫陈崇的短板,跟这种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打,要像黑蟒、童虎那样拼命才行。 战场之上,他被全面压制,御前中郎将始终在得意狂笑, 方天画戟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比青铜长槊高出一个档次。 朱雀门不远,战场对赵王府极度不利。 侯莫陈崇被压制,长街上也到处是敌军,武川镇雄兵虽然强悍,但敌人毕竟太多了。 赵王府几十辆马车上,周老夫人跟明空、小绿等大量家眷都面露焦急。 朱雀门还没有打开,难道天不佑赵王? 忽然,黑夜中,一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哒……” 小绿余光一闪,接着目光呆滞。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开心坏了,可想开口喊,却鬼使神差的没叫出来。 远方,两员大将戟槊对拼,火星四溅之际。 一匹西域快马,踏泥飞溅,极速靠近项盖跟侯莫陈崇。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匹战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某一刻,战马之上的人,猛然横刀。 那是一柄巨大的关刀,月光下,刀锋泛着幽寒。 “斩浪!” 空气仿若静止,这一刻太快了。 马势、人势、刀势,三势合一,加之是偷袭,这一刀简直惊艳了朱雀门。 项盖在最后关头,感觉到了一股洪荒猛兽般的气息。 那种可怕的煞气,比他见过的任何敌将都要猛烈。 千钧一发之际,大鹏项盖强行运转气血,方天画戟从背后扫出,迎接偷袭者。 “铛!!!” 刀戟碰撞,嗡鸣不止,一股强大的音浪震开,令几百步内的楚人耳膜欲裂。 方天画戟震颤不停,大鹏项盖目眦欲裂, 这一刀的威力,超过了他所见过的任何人。 可正是这个浓眉大眼的偷袭贼人,也激发项盖的凶性。 大鹏一声怒吼,不顾自身筋骨损伤,气血宛如熔炉,方天画戟全力爆发,疯狂乱舞。 “黄天扫荡!” 战场之上,尽管关刀猛将跟侯莫陈崇抓住机会,企图杀掉大鹏项盖。 “铛-砰-铛-铛……” 可一阵激烈的搏杀之后,项盖还是找到机会,脱离了两大猛将的夹击。 黑夜,烈火, 洛阳长街,漫天火灰。 大鹏项盖,横戟跨马,气喘吁吁,目光阴冷的扫视眼前两人。 下一刻,大鹏就像看见猎物一样,狞笑道。 “嘿嘿嘿……来者何人?项盖戟下不杀无名之将。” 前方几步,西域马,长关刀, 武川大将气如山岳,挥刀指着项盖道。 “沃野镇,影卫左将李昂。” 说完这句,浓眉大眼的李氏大将,转头对着侯莫陈崇道,“猴子,带老夫人跟公子走,朱雀门我们拿定了。” 闻言,侯莫陈崇有些迟疑, 他倒不是觉得朱雀门拿不下,而是赤虎能不能扛得住大鹏。 “放心,有本将在,他过不去。” 听到这句,侯莫陈崇再不走,就是不尊重李昂了。 作为最初元老,武川镇五兽将之一,赤虎的地位,一直在顶端, 就算侯莫陈崇已经是青年一代名声最大的了,但跟老一辈的赤虎比,还有很大差距。 长街之上,马蹄扬起,侯莫陈崇行军礼后,策马离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战场上的两员对峙的大将。 不知道为什么,侯莫陈崇觉得赤虎的气质变了。 如果说以前李昂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那么此刻,赤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座沉稳的大山, 有点像如今云都山城守将,梅朝方的感觉。 西域马四支雄健,侯莫陈崇横槊而行,甲胄响动,迅速来到马车队伍。 嘎叽嘎叽的刺耳声,响彻长街,朱雀门还未开,但侯莫陈崇选择相信赤虎。 老夫人的马车上,小绿看见赤虎后,眼里全是泪花。 她想要下车,却被李义一把拉住,按在马车里。 “姐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夜先逃。” “他伤好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 洛阳,城隍庙。 一间西侧的小院子里,披头散发的长老眼眸呆滞, 他愣愣的看着胸口的匕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匠帮主从木盆里拿出葛布毛巾,擦了擦身上的血迹,不慌不忙道。 “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同行,你是细作,我是武川斥候。” “主公除了暗卫之外,还有一支军中子弟组建的影卫。” 小院子里,老树下,烛火照纸窗。 一个高大的黑影,被拔出匕首后,缓缓倒下。 于此同时,院子中出现怪异的口哨声,如同一阵阵特殊鸟鸣。 不一会,落阳城南各个角落里冒出无数杀气腾腾的楚人。 有乞丐、有小贩、有柴客、还有屠夫,他们从各个角落,向城隍庙集结。 ------------- 洛阳,朱雀门。 皇城司几十名武太监,完成任务后,嬉笑着从三尺城道下来。 此番剿灭赵王势力,不知道得出多少好东西。 有道是,一鲸落万物生。 赵王府的财富,可抵得上几郡之地。 他们已经在谋划,后续的抄家里,他们要得什么东西了。 正当那个气质阴郁的九品太监洋洋得意时, 黑夜中,寒光一闪,一支破甲利箭飞逝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皇城司武太监在一瞬间转头,并用手接住了这支利箭。 他嘴角冷笑,讥讽前方看不见的敌人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爷可是暗器的祖宗。” 可这位武太监话音刚落,黑夜寒光一闪。 一支锋利的羽箭,刺穿了他的喉咙。 阴郁的武太监不敢置信,这支箭太快了。 力量仿佛被抽空,武太监脚一软,从城道上滚下来。 石板上,武者生命力顽强,他的脚一直在抽搐,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弥留之际,他看见了漫天的箭雨,一个个朱雀门守卫从城墙掉落。 黑暗中,冒出无数手持连弩的精锐死士,他们五人一组,配合娴熟。 一只只重脚,在武太监的身上踩过,似乎没人关注他死了没有。 “呲……呲……呲!!” 刺耳的木轴声,在朱雀城门洞回荡。 不多时,武太监的尸体前,一辆辆马车,碾过城门洞的车辙路,离开洛阳。 一阵烟尘滚滚的喧嚣之后,赵王家眷撤离完毕,朱雀门渐渐归于沉寂。 可令人疑惑的是,上百名武川雄兵依旧在控制城门。 小片刻后,朱雀门外,黑暗的地平线上,火星如龙。 洛阳城外,大地震颤,铁骑的轰鸣声,响彻东城。 …… …… 第 497 章 朱雀门李昂 黑夜, 烈火。 洛阳城东,豪族无数,府邸众多。 大屋飞檐,因火焰而扭曲,热气升腾下,长街火灰漫天。 朱雀门几百步外,两大猛将气血沸腾,皆自信无比的盯死对方。 楚国御前中郎将与赵地影卫左将军,长戟关刀,对峙而立。 某一刻,大鹏项盖挥舞了几个戟花,戟刃嗡鸣,缓缓抬起,指着李昂道。 “北疆五兽将?哼哼……名气大于实力,插标卖首之徒尔。” “听说你被忠利骨打废了,窝在沃野镇不好,要来洛阳送死?” 李昂的西域马,乃是关家主亲自挑选, 此马通体枣红,四蹄踏雪,虽不如赤影那般绚丽,但也是万里无一的神驹。 此刻,李昂浑身散发着山岳般的气息,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他冷笑一声,鄙夷道。 “有名总比无名好。项盖,你就是甘愿做两姓家奴,也不过是个孤将。无权无势,死人一个。” 李昂的话,直指项盖最敏感的伤疤,大鹏眼眸闪过怒火,浑身气血宛如实质。 过去在宋国,他是地公将军铁人王的弟弟,乃是宋国元老勋贵, 他从不给储梁父子好脸色看,但依旧是座上宾,名动天下的宋国第一神将大鹏。 如今在大楚,抬头就是爷,五姓望族惹不起,赵贵妃惹不起,皇帝北疆大将更惹不起。 没有封赏的田地,没有统御的部众,没有稳定的银钱来源。 所有一切,全靠皇家赏赐。 说白了,项盖就算武艺天下第一,也不过是皇家养的一个打手而已。 “哈哈哈!”烈火长街,宝马金甲,项盖放声狂笑, “既然如此,先斩了你这个五兽将,混个大功再说。” 大鹏话音刚落,没有任何犹豫, 赤影踏裂青砖,方天画戟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呼啸而来。 面对强敌,李昂嘴角一扬,带着冷笑,浑身气血全开。 西域枣红马矫健如飞,影卫左将横刀跨马,直奔项盖而去。 “铛-砰-铛-铛-铛……” 战场之上,两员大将毫不退让,针尖对麦芒,刀戟直面拼杀。 只见长街中,火星四溅,劲风狂暴,方天画戟撕裂空气,轰鸣不止,强横无比。 可方天画戟虽然厉害,但赤虎斩将刀,亦不遑多让, 其刀光四起,快如疾风,威势不凡。 更是偶然爆发出那种,宛如海浪咆哮般的恐怖刀势,化解大鹏铁盖的压制。 总体说来,李昂打的极为聪明,他避实就虚,一直在拉扯项盖。 但大鹏也不为所动,随便他拉扯。 项盖一身气血之力蓬勃,几乎用之不竭,根本不考虑体力问题, 若不是刚刚被偷袭一刀,筋骨略伤,此刻他能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从军杀敌,项盖不屑于跟敌将用手段,无论敌将何种武艺,他偏偏就要顶着对方最擅长的领域,杀掉对方。 一时间,双方都认为自己的打法有利, 故皆是眼中带怒,毫不犹豫的贯彻各自的节奏。 项盖黄天戟法乃是黄重根据霸王戟所改,他将霸王戟化繁为简, 其戟法实际上破绽百出,主打以一力而降十慧,以势压人。 这种黄天戟法,若是在一般人身上,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但在项盖这种天生大宗师,气血宛如妖兽的猛将手里,便是最强的武技, 因为它的核心就一个字——霸! 李昂在天赋上,确实远远比不过项盖。 他少年受难穷困,虽筋骨未损,但却耽误了武道修行。 武川镇建立后,李昂才奋起直追,可毕竟已经错过时机,故气血之力始终不尽如人意。 野狐滩之战,李昂跟忠利骨六凌獠狼锤打了一夜,生死之际,他的武道突破了桎梏。 可惜身躯已废,本以为残生就在大奇关渡过了。 谁料,主公有个秘密,他曾授仙人点化,能续接一次筋脉。 二当家毫不吝啬,将这次机会给了赤虎。 至此,李昂因祸得福,少年时闭合的筋骨竟然重新打开了。 之后,在关家主悉心的照料下,他一天天的恢复。 后梅朝远来了,李昂偶尔跟他讨论武道, 两年下来,梅朝远的饕餮两刃槊,李昂也基本学完了。 如今,赤虎李昂,以关西快刀为基,以两刃槊法为枝叶,以斩浪为刃, 武艺融汇各家,几乎无懈可击。 战场之上,项盖越打越烦躁,对方虽然只有宗师七重, 但打得太狡猾了,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机会。 “啊!!” 烈火长街,大鹏一声怒吼,妖兽般的怪力全面爆发,方天画戟化做残影,一顿狂攻。 “铛-铛-铛-砰-铛-砰-砰-砰!!!” 战场中,长戟带着狂暴的威势,猛攻李昂。 可赤虎淡定自若,他仿佛能看懂戟法的一切,这种狂轰看起来猛,其实局部力量,还不如一招招的打。 残月, 大火。 长街之上,泛着幽寒的关刀,宛如提前知晓方天画戟的动作一样,全程毫无压力接招。 最后更是找到破绽,接连三刀,如海浪般袭来。 尤其是最后一刀,马势、人势、刀势,三势合一。 那惊艳无比的一刀,竟然逼退了大鹏项盖。 远方,武川兵卒依旧在压制楚军,没有项盖加入,洛阳宗族兵马,那是完全不行的。 青砖长街,火光下,柳树干黄。 项盖横戟跨马,气喘吁吁的怒视李昂,气急败坏道。 “蝼蚁!你不会以为你能打赢我吧?” “哈哈哈,”西域马宝,铁蹄扬起,李昂气息平稳,鄙夷道。 “本将虽不能打赢你,但拖住你几百招,还是行的。” ------------- 洛阳。 延平门。 远方是到处是火光,今夜帝都,必然是一场浩劫。 窦柱是将门窦家的外支,眼下,他带着一千骑兵,赶来了延平门。 身覆红鳞甲,手持长槊,窦柱面容扭曲,眼里闪过仇恨。 三个后生大将,他武艺最高,但追击赵王家眷的好活不给他干,命他来支援什么延平门。 延平门需要支援吗? 那都被皇城司清洗了一次,暗卫基本损失惨重, 几个赵王府的小毛贼,哪里还用支援? 正当窦柱埋怨愤恨宗族黑暗,怀才不遇之际。 前方出现大量朱红戎衣的楚军,他们丢盔弃甲,大规模回逃。 望着如潮水般,焦急逃跑的其他宗族兵, 河曲大马上,窦柱不禁鄙夷的嘲笑:真乌合之众。 随后,在窦柱知道,前方竟然只有赵王府一骑时,他更是笑的扶在了马鞍上。 一骑?!一骑就…… 可笑着笑着,窦柱笑容僵住了,他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大纛下,窦柱急切大吼,“跑,快跑!有怪物!” 几百步外,哒哒哒的马蹄声,就似恶鬼的召唤。 西域马,黑玄甲,童虎单人独骑,沿着城墙下,见敌军就杀。 只见这位大楚第二好汉,八卦瓮金锤铁链拉开。 两个一百多斤的锤子,在空中以独特的轨迹,来回甩动。 如此恐怖的大锤,一切防御都是无效的, 童虎所过之处,破甲杀人,楚兵倒飞而出。 那场面,难怪兵卒要逃,这不是人,是妖兽! 洛阳里的宗族兵,何曾见过这种级别的大将, 这超过他们的认知极限。 到今夜,几千楚国兵马才知道, 原来赵王府的将领如此凶猛?难怪突厥、宋国都干不过,换谁也干不过啊。 这会,窦柱冷汗直流,自负武艺高强怀才不遇之心,荡然无存。 他只恨前方骑兵挡路,妨碍了他的逃跑路径。 至于皇帝令、宗族令,要他死战。哼哼!傻子才死战! 可天有不测风云,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双锤猛将,似乎盯着他来了, 窦柱急坏了,他在祈祷,这一切都是幻觉。 但下一刻,一声大吼,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窦家的废物,爷爷童虎来了。” 大纛战旗,是大纛战旗啊! 这一刻,窦柱傻了,大纛战旗出卖了他。 再加上他今日一身红鳞甲,那得是多大的目标啊。 本想威震四方,没想到,被威震四方一眼就相中了! “啊啊啊……不,不要。” 西域大马,铁甲重锤,赵王府猛将越来越近,正当窦柱以为他死定时, 一杆精铁长枪,宛若游龙,挡住了大锤。 延平门,几百步外。 沿城墙街道,武义坊, 一员身形雄健的楚将,气血蓬勃,手持长枪,拦在了童虎身前。 “童虎,你我也算有旧。你若愿降,李某保举你为四品宣威将军。” 面对大名鼎鼎的楚国红顶武太监李林国,童虎缓缓收起链子,毫无畏惧的讥讽道。 “四品?一品有没有?万一哪天被谋反,墓碑上可以写的高一点。” “李林国,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离去,免得自取其辱。” 被一个宗师六重的小辈鄙夷,李林国怒不可遏,冷喝一声。 “狂妄小儿,执迷不悟,今日送你归西。” 延平门乃洛阳西门,这里对接潼关一带,相对来说,武备松弛了一些。 城墙之上,汝墙后面, 十几个延平门的兵卒颤颤巍巍的躲着。 太猛了,赵王府的兵马太猛了! 一开始看到那些少年兵,他们还没当回事, 几番碰撞下来,直接干懵了。 这会城楼他们这个百户守军,就剩十几个了。 “大……大哥,咱,咱怎么办?” 头盔歪斜的小弟,忧心忡忡的看着街道, 那里有一员用锤的猛将,面对大名鼎鼎的李林国和窦家窦柱,竟然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这种战力,别说打的人怕,他们看的人都怕。 听上头说,赵王府不就是一边镇泥腿子,靠圣武皇帝混功劳,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可他们看这实力,似乎不像是捡漏的,因为不需要啊。 忽然,守军大哥头皮发麻,急切吼道,“快快,老规矩,埋头,装死!” 延平门城墙,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五个清理城道的十七营护卫,一路走过, 所有城门兵跟专业戏班一样,一路装死。 为了以示诚意,不少兵卒将兵器丢下城楼,生怕惹怒了这群杀神。 就这样,童虎率领一百名十七营精锐, 在暗卫损失后,配合影卫,按指定时间,成功控制了延平门。 …… …… 第 498 章 赵王中军 “兄弟,让一让,都是装死,这边有点挤。” “哎……哎,你,你不是程……尼玛大将也装死啊!” “别吵,装死有点素养,都安静点。” 洛阳。 正南,明德门。 明正其身,德行天下,称明德门! 大楚讲究坐北朝南,故皇城在北,正门在南。 明德门是洛阳最宏伟的正门,三座城楼,一大两小。 前方护城河宽阔,勾连洛水,货船可一路直通黄河。 二十二坊,就是依托南门运河而鼎盛的。 但此刻,这座城门变为了兵灾的世界。 程有道拉下头盔,尽量遮着脸,跟几个兵卒躲在城楼角落装尸体。 赵王府兵马毕竟是楚人出身,大伙装死不抵抗,这些精兵也就当看不见了。 今夜,太可怕了! 出战前,皇城司红顶武太监程有道,特意挑了明德门。 因为童虎在延平门,侯莫陈崇在朱雀门,那这里就是上官定方了。 前段时间,上官定方在楚兴楼被按着打,程有道觉得这个应该是最好拿捏的。 好家伙,一来才知道,强弱是相对的! 只见此人一马当先,冲上城楼。 盘虎两刃刀泛着幽光,上官定方就像从地狱来的猛兽, 他兴奋的屠杀守军,那表情,看的程有道发抖。 是的,兴奋! 在上官定方身上,程有道想起了一个人,阿史那宗望。 那个如同雄狮一般的突厥猛兽,也是如此疯狂。 明德门上,上官定方宛如杀神,那是一扫一大片。 他的武艺虽然单挑不算强,但长刀幅度大,且两面杀敌,效率极高。 简单的来说,上官定方都是范围伤害,那杀起小卒来,比谁都恐怖。 城楼屋檐下,程有道见兵卒逃跑,他咽了咽口水,牙一咬,跟着跑了。 自从两年前,被阿史那忠利骨锤的口吐白沫,程公公算是道心破碎,再不敢跟人争凶了。 帝都洛阳,明德门篝火连连。 不少嚣张的赵王府兵卒,将大楚玄文旗帜从城楼丢下去,插上赵王府的军旗。 程有道跟两个贼头贼脑的小兵,看的是目瞪口呆:怎么,赵王府也不演了,扯旗造反了? 不过,这会别说是扯旗造反,就算是赵王府打进皇宫,也跟他们没关系。 “这,这上官定方不是说很弱,楚兴楼被当众侮辱。” 闻言,程武道眯着眼,小声嘀咕,“输项盖,很正常。上官家都被灭了,赵王还带着这小子,那能不厉害吗?” 身旁,两个贼头贼脑的兵卒,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正当他们还想唠嗑时,程有道懵了,大地在颤抖。 他目光呆滞,扶着汝墙,缓缓起身。 远方,燃烧的二十二坊长街,火把通明。 一支雄兵,旗帜如林,铁甲幽寒,刀盾长槊,奔腾而来。 望着那通过城门的滚滚洪流,程有道喃喃自语。 “糟了,十五营来了?赵王不会真反吧。” ------------ 帝都洛阳,城郭连绵几十里。 黑夜,大风。 隔着巍峨的黑色城墙,隐约可见到处是火光, 洛阳城内,浓烟滚滚,喊杀震天,洛阳下起了火灰雨。 此情此景,刘黑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姐和小公子还在洛阳城中,他害怕出问题。 一个时辰前,刘黑豹接到了赵王军令。 虽然说,这一天早有准备,但真的来临,还是不免唏嘘。 果真应了那句古话,共患难容易,共富贵难! 明德门上,旗帜飘飘。 有一身形巨硕的大将,手持两刃刀,目光凌厉,威风赫赫。 在他身旁,都是赵王府的军旗,赵王府的兵马。 刘黑子只一眼就明白,城门拿下来。 骑兵如龙,马蹄如雷,十五营轰鸣的通过运河明德桥, 进入城门洞后,刘黑豹渐渐看见了黑夜中,燃烧的洛阳内城。 他没有任何犹豫,根据赵王军令, 指挥十五营第一旅,分成两队,扫荡明德门两里内的长街。 如果说,建安军是大楚军队的灵魂部队。 那么,赵王的中原三营,就是建安军的灵魂部队。 十五营中军,更是灵魂中的灵魂。 他们大多由云都山城子弟组成,战斗意志强烈的可怕。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刀盾齐备,长槊骑弩, 十五营久经沙场,聚则有丰富的集群冲锋经验,散则有五人游骑战术。 面对这种天下一等一的强悍兵马,洛阳街道海一般的宗族兵都被打懵了。 他们那里哪里见过这种边镇虎狼之军? 他们最多也就是在洛阳欺男霸女,打发打发地痞流氓。 有些好一点的,还去过后期开封战场捡点功劳。 差一点的,甚至连战场骑兵冲锋都没见过。 明德门,崇业坊,怀远街。 刘黑豹铁骑一冲,就似铁犁破开泥土, 数以万计的楚国散兵,被十五营毫无障碍的突破。 短短片刻接触,怀远街炸营了,所有楚兵丢盔弃甲掉头, 他们大喊救命,转身就逃,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 十五营大纛下,刘黑豹摇了摇头,讥笑的嘲讽项济。 “就这样的兵马,哪怕再多,也是羊羔。” 说完,刘黑豹眼神冷厉,狰狞命令部队道,“既然楚军如此不堪一击,那就冲远一点,告诉楚国,什么叫赵人骁勇。” 北疆职业化军人,令行禁止, 统领军令一到,铁骑分流,两支雄兵向两个方向冲击而去。 老实说,此举很不尊重人, 因为此刻,第一旅已经分成四支部队了,每支北疆骑兵只有二百多人。 洛阳城,大火开始蔓延了。 街道上,十五营精锐骑兵,在驱赶楚国逃跑的乱兵。 对于这种追击获得战果的事情,十五营手到擒来。 这些楚国兵马太弱了,一点常识都没有。 后背留给敌军!是战场大忌。 忽然,长街之上,刘黑子看见了一支没有旗号的部队, 刘黑子是什么人?大族出身,精明的很。 他一想便知,什么人才会不打旗号呢?那必然是小人。 顺着这个思路,他举目望去, 果然,他看见了熟人,很熟的北疆宗族。 “哼哼……大奇关赵平,怨你命不好。” “十五营,冲锋,击溃前方兵马!” “十五营,冲锋,击溃前方兵马!” 大奇关赵氏也是倒了血霉,本来以他们的兵马强度, 即使打不过同数量的十五营,但一万碰二百,淹都能淹死刘黑豹。 可惜,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无字朱红大纛下,任凭少年赵平喊破喉咙, 潮水般的溃兵就是不让出空间,赵氏兵马迟迟无法列阵。 溃兵冲垮的,还不仅仅是阵型,更是军心。 前方敌军猛如虎,同为楚军,友军在跑,我军死战,换谁谁干? 于是乎,洛阳明德门,永安坊,大通街。 大奇关赵氏的兵马,也溃逃了。 赵平在逃跑途中,被刘黑豹乱箭射死。 同为北疆豪强,大奇关跟武川镇的差距太大, 看人打仗不累,曾以为也是边军精锐的大奇关赵氏,在永安坊一败涂地。 无独有偶,洛阳宗族兵马武力废弛,同样不是北疆虎狼的对手。 类似的事情在朱雀门、延平门发生。 十五营每个旅负责扫荡一个城门, 三个城门,宗族兵马都出现大规模逃亡。 此刻局势似乎逆转了,情况扑朔迷离起来。 赵王中军的战力,让洛阳颤抖,似乎洛阳城内,并没有力量能阻挡十五营。 ------------ “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在荒原中响起。 河洛地带,两支武备强大的兵卒,于七沟原不期而遇。 从旗帜可以明显看出,一支是北疆十三营,另一支是伏牛山楚军。 战场之上,伏牛山兵马两万,赵王十三营兵马不到六千,楚军可谓占尽兵力优势。 双方都是甲胄齐备,大盾长弓,皆为骁勇之军。 伏牛山楚军大旗下,几个宗族将官不禁笑出声来。 圣武一朝,军费充裕,他们这里的兵马全是青壮, 在宗族将领看来,不克扣军饷、没有老弱、全员覆甲,那就是一等一的雄军。 这是要能击败中原名将李保,那得是多大功劳啊。 黑夜, 篝火。 过去同属一个阵营的两支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毫无花哨的碰撞。 七沟原,喊声震天,兵器碰撞声,响彻原野。 …… …… 第 499 章 天下豪强武川镇 “报,大通坊、永安坊、昭宁坊兵马皆被击溃,大军撤了。” “报,李家、窦家、王家等宗族兵被迫退至长宁街一带。” “报,延平门李林国与窦柱合力,不敌赵将童虎,李林国重伤。” …… 洛阳情况变了,变的太快了。 皇城,养心殿。 红墙金瓦的花园长廊里,一个个报信的太监来回穿梭,将洛阳灭赵的最新进展汇报给太后。 此刻,养心殿金丝楠木雕龙主位上,衣着华丽的老太太气急败坏。 她面容扭曲,金杖敲地,嘣嘣作响, 对着大殿下洛阳各家宗族,愤恨埋怨道。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十几万洛阳兵马,灭赵易如反掌?” “如今呢?不堪一击!就是十几万头猪,武川镇几千人杀,也没杀的这么快啊!” 养心殿里,面对太后的咆哮, 大楚高高在上的洛阳权贵、项楚宗族,都只能默默低头不语。 易如反掌,那是赵王不造反的情况下。 从表面上看,洛阳到处是皇帝的兵马,赵王也就八百护卫。 这要是陛下圣旨诛赵,那自然是轻轻松松。 可自古污蔑造反,怕的不是污蔑,怕的是真相。 假反是死路一条,真反那可就不一样了。 几千死士,灭国夺权的故事,在王朝中,并不稀奇。 皇帝表面跟周云称兄道弟,反手就剿灭了武川镇在洛阳的暗卫, 项济下手如此黑,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他们觉得皇帝该是心机似海吧, 毕竟演了这么久的好人,不容易啊。 没想到,赵王周云也在配合演出。 他在洛阳竟然有庞大的力量,更可怕的是,赵王中军十五营竟然来的这么快。 这要是说,没有提前准备,那傻子都不信啊。 大殿里,衣着华贵,大楚天一样的功勋权贵们不禁面露惊叹。 此二人不愧是北疆双雄,都是城府极深之辈。 本来,洛阳城高八丈,固若金汤,没过几十万大军,那是看都别看。 但这会,周云控制了城门,十五营进来了,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那可是十五营,野狐滩直面金狼卫,王台村强压宋军的十五营。 这些武川镇嫡系,就算是面对异族骑兵,也能一打三、一打四,洛阳里的宗族兵,那是真打不了。 养心殿里,气氛压抑,众权贵皆是唏嘘不已。 角落里,赵贵妃嘴角带着冷笑,鄙夷的扫视了殿内一群腐朽的老权贵。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位高权重的老东西,该给她的孩儿让位了。 一身朱红绣花玄甲,将赵贵妃的身姿衬托的恰到好处, 她扭动腰肢,一路招摇而来,令几个宗族老色痞暗自喉结蠕动。 赵贵妃来到前方,假意安慰,实则邀功道,“母亲莫要担心,十五营骑兵,人如龙、马如风。战场如虎狼,确实不好对付。” “但本家赵平,已率领精兵一万,过明德门,前往朱雀门,料想一会就有好消息了。” 养心殿内,洛阳众多权贵不禁面面相觑,脸上带着鄙夷与不服。 听到前面两句,他们还在赞扬赵家主真是好人也。 谁料后面还有个反转,真是小人嘴脸, 也不想想,这个贱人不靠武川镇,还在北疆伺候满是羊膻味的突厥人呢! 仿佛是为了让赵贵妃长脸,报信太监来了。 养心殿外,长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报,不好了,宗氏兵马全部溃散,童虎在万军中找到了四祖公,项家四祖公……不幸牺牲。” “童虎,一个人!?”面对噩耗,项槐有些不知所措,脱口而出询问。 项楚六祖公的话,黄门太监不知道该不该答。 他看了看满朝权贵,有些犹豫,毕竟这不是光彩的事。 但最终,他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了,“溃……溃兵太多,童虎趁乱袭杀了四祖公。” 大殿里,宗族权贵们不禁一阵惊愕,他们不傻,相反很精明。 下人们只言片语,他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童虎先战了李林国跟窦柱,之后还有能力凿阵,实乃虎将也。 不过,五姓望族中,窦老先生忽然眼睛一亮, 双人战童虎,李林国伤了,窦柱没伤,那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 大殿里,项槐踱步后退,他有些不敢置信, 近万铁甲骑兵,竟然被童虎一个人杀了元老。 他一下苍老了很多,似乎承受不起这次打击。 其实这次灭赵,是一次利益分配之战,谁家立的功劳多, 后续在朝堂上,争论起利益来,就能获得优势。 项楚宗族,看来这次是失败了,惨败的那种。 正当大殿里,权贵们还在惊讶于童虎的战力时,又一个黄门太监来了。 “报,赵家军队在永安坊遇见名将刘黑豹,赵平被一箭射死。” 权贵林立的大殿里,忽然安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十五营三千人,扫荡城门不算,还可以击溃赵家兵马? 这,这也太过凶残了! 当然,大殿里,各家权贵,心思各异,有人面露惊讶,有人则幸灾乐祸。 金砖透影,赵贵妃面容扭曲,拳头紧握,恨不得再杀一次赵平。 大奇关这种兵马,怎么可能被轻易击溃?赵平真是废物。 可惜,赵贵妃并没有多少时间愤怒、埋怨, 因为接下来就是恐惧的时刻了。 “报,七沟原战场,伏牛山大军被李保击败,全军溃散,已经撤回伏牛山了。” “报,历山军营二万精兵被十七营赵寒袭击,损失惨重,不得已撤回历山。” 这一刻,高高在上洛阳权贵们,集体感到了恐惧。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军队,都还是洛阳宗族兵马,输赢不影响战局。 但此刻,洛阳外的几万楚国官军,不能来洛阳支援,那就是关系胜负的事了。 十几万洛阳散兵,看这个情况,是奈何不了三千多人的赵王铁军, 若是周云今夜趁机反攻皇城,那岂不是攻守易型,江山易主! 龙阶之上,霍太后慌了, 她面露哭丧,好不容易当上太后,可不想打回原形。 “快,快去,找皇帝,让他把禁军跟左牛卫派出去,快啊!” 养心殿里,霍太后已经坐不住了, 她杵着金杖,在权贵们轻蔑的眼神中,毫无形象的来回踱步。 可传令太监出去小片刻,竟然就回来了。 高高在上的太后、贵妃跟权贵们,注目小太监,这令小黄门浑身冒汗。 大殿里,小太监犹犹豫豫,为难的道,“乾……乾政殿的四门都关了,小的看见,兵卒在用大砖堵门。” 大砖堵门?圣武皇帝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躲入皇宫深处,却不叫她这个母亲? 养心殿里,荣雍华贵的霍太后有些伤心, 但此刻,她更关心兵马的事,老太太面容扭曲,急切的道,“调兵一事,皇帝怎么说?” “兵卒们说,他们已经有军令了。但洛阳其他兵马,今晚随太后主持,明日陛下再……再过问。” ----------- 乾政大殿,千步御道, 号角嗡鸣,战鼓如雷。 星火连绵之下,五千禁军跟五千左牛卫,大盾长矛,弓弩齐备,严阵以待。 一部分兵卒排成长龙,他们手手接力,用御道砖块,堵住乾政殿的城门。 没人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人要当从龙之臣, 也没人知道,两支军队里,到底有多少赵王细作。 故皇帝有旨,直接封门。 明日午时之前,任何人不得开门,违令者杀! 乾政殿,雕龙大柱巍峨, 偌大的宫殿里,外围站满了披坚执锐的禁军甲兵。 他们眼眸赤红,眼里只有对皇帝的崇拜, 面对可能到来的赵王大军,他们会战至一兵一卒。 这些禁军都是圣武皇帝河内郡五百护卫训练的, 是安庆、崔浩、江禄这样的人亲自挑选,他们家家沐浴皇恩,眼里只有大楚皇帝。 生死之际,一切阴谋诡计都没用了。 最终,还得要看有多少兵马,愿意死战。 像洛阳城外的十几万宗族兵,那就是再多,也是白给。 大殿前方,上朝之地,此刻只有三个人。 最后关头,圣武皇帝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北疆老臣。 大殿里,崔中书面露难色,站立在龙台下方。 丁至孝咳嗽两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九阶龙台上,项济身覆龙袍,挺如苍松, 背对两位重臣,发出耐人寻味的笑声。 “不愧是朕的周老弟,天下第一大才,果然有一手。” “洛阳十二城门,竟然控制了三个,不错不错。” 皇帝的言语,既不像赞扬,也不像责骂,仿佛没有一丝感情, 这不禁让崔中书跟丁老秀才一阵错愕:皇帝今夜怎么了? 下一刻,在崔中书眼神示意下,丁至孝硬着头皮道。 “陛下,封锁乾政殿,似乎没必要吧。赵王忠义民族……应该不至于攻打皇城。” “何况,这里有一万精兵……” 昔日北疆兵司大衙官的话没说完,就被圣武皇帝抬手打断了。 “兵在精,不在多。兵在勇,不在懦。” “权贵早已腐朽,其兵马贪生怕死,李氏如虎狼,绵羊岂能敌虎狼。” “何况对手是周老弟,以他的实力,有三营主力,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今夜,一丝机会朕都不给!” 尽管崔中书跟丁至孝,还是觉得周云不会如此做, 但皇帝既然认定了,他们也不好多说。 洛阳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整个国朝勋贵将门,这一次被赵王撕下了遮羞布,将腐朽与软弱暴露在世人眼前。 难怪这些年,对外作战屡战屡败,就这一群庸才,能不败才怪。 此刻帝都,十几万兵马里,真正有实力的,就只有禁军跟左右牛卫。 南野五千右牛卫已经出战,但崔右相跟丁尚书都明白,该是效果不大的。 现在洛阳城南、城东、城西,三个城门被打开, 当务之急,是夺回三门,恢复城防。 龙台之上,圣武皇帝嘴角带着笑意,缓缓转身。 他站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乾政殿外的一切。 一万兵马,人头攒动,铁甲林立,长槊锋寒。 不少兵卒焦急忙碌,他们要在巨大的御道上,防守大楚最后的堡垒, 圣明皇帝高瞻远瞩,乾政殿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城。 城墙高六丈,内有四门,御道千步,可作为大楚皇帝最后的城池。 正是因为这些祖宗基业,才让大楚历代皇帝,拥有口含天宪的权力。 某一刻,龙台上,项济眼眸幽寒,望着两位重臣开口道。 “丁尚书,朕的六营雄兵,何时能拔营洛阳?” 说到这个,丁至孝不禁叹息的摇了摇头, 孟白川、丁肆业、杨猛、王武等大将,自然是一时半会,肯定来不了。 建安六营雄狮,以大楚子弟兵自居,信奉道义。 对建安军来说,这是一次内战,他们很抵触。 在他们眼里,皇帝是大哥,赵王是二哥。 赵王反皇帝不行,皇帝打赵王自然也不对。 崔右相见丁尚书为难,眼里闪过异色,当即欲开口帮衬。 可龙台上,圣武皇帝抬手,阻止了崔中书, 大殿里,金砖透影,一道低沉不可质疑的声音,传至崔右相耳中。 “从现在起,每半个时辰,发一道圣旨,发到朕的六军来为止!” “只有朕的雄兵来了,洛阳才是朕的洛阳!” 皇帝如此勉强出兵,丁尚书跟崔右相互视一眼,不禁面露难色。 刚想行礼,开口阻止,却被圣武皇帝冷漠的眼神吓到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看清龙台上的人。 如果说以前,七皇子是一个憨厚热心肠的正直汉子, 那么此刻,九阶龙台上,圣武皇帝的眼里,只有无尽的幽暗。 皇帝深不可测,仿佛一头择人而食的恶龙,盘踞在大楚金銮殿。 乾政殿,雕龙大柱下,烛火摇曳。 圣武皇帝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 …… 第 500 章 塔山军议 帝都洛阳。 过洛水往南三十里,有一小山,楚国大营依山而建。 营墙高三丈,占地数里,水池、马房、粮库,应有尽有。 城墙四角,有巍峨的望楼, 望楼之上,战旗潇潇, 那些朱红玄文战旗,赫然写着建安、玄武等朱字。 塔山!这里便是皇帝亲军,建安军的驻地。 黑夜。 篝火。 此刻,按理来说,该是休息的时辰, 可军营一反常态,兵卒林立,星火如海。 建安军步二营、步三营、十一营、十二营、十四营、十八营,河洛系的势力,全部集结完毕。 巨大的校场上,近四万大军,旗帜连绵,步兵如海。 铁甲幽寒,大盾长矛,强弓劲弩。 骑兵马匹雄壮,长槊如林,马队一眼无边, 四万大军鸦雀无声,一股肃杀之气,充斥塔山。 忽然,塔山军营辕门,马蹄大作, 一匹雄壮的快马,踏泥飞溅,手持令旨,奔腾而过。 “报,启禀将军,圣旨到!” “报,启禀将军,圣旨到!” “报,启禀将军,圣旨到!” …… 传令兵的呼喊,在近四万建安铁军中飘荡,让塔山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塔山北角,步三营旅官,赵阿四默默的看着传令兵进帅帐。 身后,一名北疆子弟眼神冷厉,扫视大军,凶狠道,“有传言,项傻子跟主公闹矛盾了,军令杀自己人咋办?” 闻言,旅官赵阿四站立如松,面容严肃,冷呵道, “屁话别多,管好你的队伍,叫弟兄们准备,谁敢下令,老子要谁死。” 几十步外,步三营另一个身形精壮的旅官,采花贼候俊面露担忧,他一直在注意北疆子弟的动作。 皇帝圣旨的内容,他隐约有耳闻,该是皇帝跟赵王有变了。 说实话,这个时候,侯俊感觉圣旨已经不重要了。 今晚要是不炸营,建安六军战力就在。 今晚要是炸营了,四万精锐,自相残杀后,六军也废了。 这四万皇帝的基业兵马没了,项济皇位都不一定能坐稳。 ----------- 塔山,建安军帅营, 此刻,大帐内灯火通明, 大帐外,火把层层叠叠,披坚执锐的兵卒围满大帐, 主位上,孟白川面露苦色, 他眉头紧皱,难受的仰天靠在椅子上。 在他面前,有三封圣旨,算上手里的,第四封了。 每封圣旨来,丁肆业等人都只关心一个问题, 赵王攻打皇城没有? 答案一直是否定的。 到目前为止,赵王周云,并没有攻打皇城的迹象。 既然没有攻打皇帝,他们也就不着急了。 可他们不急,圣旨急啊!这一直催战,众人压力可想而知。 某一刻,帐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玄武将军把玩着圣旨,实在受不了大帐里的哑巴了, 他怒视众人,愤慨道。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说话?平时反驳老子的劲呢?” 帅位下,只有六张军营矮桌,分别坐着六大统领。 丁肆业、安庆、杨猛、王武、余建山、崔浩。 此刻大伙脸色暗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低头无言。 大帐里,任凭孟百川在前方喋喋不休,众位统领也不知所措。 圣旨上的东西,但凡有脑子的,一看就知是假的。 河南登封地有异,国丈牛耳假传圣旨,意图吞了虎卫军功业田。 皇帝于十一月二日晚,请赵王入宫商议。 赵王以为造反之事败露,遂当即发难,兵临洛阳。 此刻情况危急,圣武皇帝命,六营即刻挥兵洛阳,留下赵王,商议登封田地一事。 这圣旨太扯了,骗骗别人也就算了。 登封河口的事,建安军内部还不知道吗? 帅帐里,孟百川说累了, 他又躺到了椅子上,随便大伙怎么办。 某一刻,末位的急性子崔浩,瓮声瓮气的开口道。 “会不会是皇帝被奸人蛊惑,赵王误会了陛下呢?” 营帐里,火光下, 大伙都看了崔大傻一眼,随后默默低头了。 见崔浩还想说,对面的余建山喝下一口闷酒,不卑不亢的道。 “左右牛卫动了,禁军也出手了。方今天下,能命令南野跟江禄的,只有皇帝。” “所以,实际情况,就是皇帝要灭了赵王。” 帅营里,此言一出,大伙不禁一阵唏嘘。 虽然他们都知晓,事就是这个事。 但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令他们难以接受。 昔日在北疆,数万兄弟卧雪山、抗北狄,同生共死, 占洛阳,平中原,多少苦难都熬过来了,眼看占据天下,都有好日子了。 没想到,今夜大哥跟二哥反目了,这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洛阳里,孟白川跟丁肆业确实在防备周云,但他们防的是赵王造反。 皇帝项济宅心仁厚,心怀天下,爱民如子, 对强敌敢于担当,对弟兄有情有义,一直是他们心中的圣君。 建安军的河洛系统领,都是怕皇帝吃亏,才防备的周云。 没想到,最终动手的,会是好大哥项济。 生死兄弟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呢? 就算不能坐下来谈,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刀兵相见呢! 发生这种事,十二营杨猛是最难受的, 当年,野狐滩之战后,他日日陪着项济,周云在北疆都没杀定王, 如今,七皇子帝位坐稳了,就对昔日落难兄弟,建安第一功臣动手,这太伤弟兄们的军心了。 “这会本将不想听别的,就问你们,怎么办?” 帅位上,孟白川实在不知晓该如何做, 他拿起圣旨,在帅台上敲的蹦蹦响,焦急的吼道。 “第四封了,马上第五封圣旨来。咱们要是抗旨,事后皇帝问罪,咱们谁能跑的了?” 孟老大的话也是实情,虽说他们是项济的肱股之臣,心腹大将。 但皇帝连周云都处理了,还不能处理他们吗? 今夜要是不发兵,估计日后,这些个统领都会莫名其妙的死去。 孟百川下首位置,一向崇尚避战的丁肆业将军,眉头紧皱的开口道。 “现在的问题,不是拉不拉军队,而是这道军令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咱们都是赵地起家,军队里赵人太多,要说去砍赵王,那就要先清理赵人。” “清理赵人,不就是自杀。十八营拉不出去,咱提前说了,下令就会哗变。” 丁肆业一说完,安庆也脸色暗淡,为难的说。 “步二营也不行,古河沟、野狐滩都过来了,叫他们砍自己人,做不到。” 说到此处,王武的情绪也上来了,他一掌拍在矮桌上,怒喝道,“十四营都是雁霞山兵,动不了,动了出事。” 帅位上,孟百川也无奈的低下了头,颓废的开口了。 “步三营,叫侯俊去打赵阿四,估计也得出事。咱也动不了啊。” 整个大帐里,大伙算来算去,就只有十一营跟十二营能动。 十一营是余家村跟附近周边子弟居多,北疆成分很少。 十二营以衡州郡子弟为主,北疆成分也少。 大楚兵马有严重的同地域性,这个时代,他们都本能的信任同乡同族, 此种兵卒结构,有利有弊,好处就是大伙一个地方的,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种兵马打仗凶猛。 坏的方面就是兵卒忠心将领,容易发生不能控制的事。 这种模式在宋代之前普遍存在,因为家乡将领,肯定维护家乡人的利益,所以家乡人也愿意拼命。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 就像此刻,建安河洛系的六个统领再难,也绝不会投降赵王周云。 因为在大楚,他们是项济第一心腹,嫡系中的嫡系。 但去了赵王的武川镇,他们将远离核心,成为边缘将领。 任何人都不愚笨,任何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 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有些情况将领会投降, 而有些情况,将领永远不会投降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益决定行为。 帅营里,孟百川右下首位置,安庆想到建安军从此分离,不免情绪激动。 他可是最早追随皇帝的将领之一,对建安军的感情,比谁都重。 战场上,铁一样汉子, 此刻眼眸赤红,不知所措。 帅帐里,大伙其实也心神各异, 赵王倒了,对他们影响很大。 朝堂里,派系斗争一直存在,虽然他们防着赵王, 但不可否认,有赵王在,北疆武人系,永远是第一势力。 可今后,就说不好了,大楚门阀林立,权贵众多。 也许,将来随便一个文臣,就能对他们吆五喝六。 营帐里,烛火摇曳。 就在大家心绪不宁之际,第五道圣旨来了。 第五道了! 建安军不少统领急躁了,抗旨不尊,那可是要灭九族的。 若是再不出兵,今后没了皇帝信任,他们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出兵也难啊,解决不了弟兄们的动乱问题,一下军令,死的也许是统领。 大帐内,六位统领,愁眉不展,犹豫不决, 今夜这事,比他们当年打定襄、打野狐滩决战还难熬。 正当偌大的帅营,寂静无比,气氛极度压抑时。 末席统领,余建山果决的喝下一口清河醉,对着弟兄们,不卑不亢道。 “余某有一计,兴许能解此刻困顿。”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余建山对六营精兵的结构一一分析。 并做出了一些有预见性的判断。 “余某认为,大军即刻修整,清除赵人,今夜余某跟杨猛将军,遵圣旨,先行前往洛阳。” “余下的四营兵马,直奔孟津度,阻击赵王!” 帅位上,孟百川都听懵了, 前面分析还像那么回事,可后面,这特么是个啥? 余建山竟然要让他们去阻挡赵王归路,这肯定不行啊。 还没听完,玄武将军当即反驳道,“余建山,你搁这扯犊子呢……” 谁料,孟将军的浑话还没起口,丁肆业眼眸一亮,毫不客气的打断, 他起身举杯道,“余将军,丁某敬你一杯,此计甚妙。” 随着丁肆业举杯,众位统领渐渐琢磨出了味道。 他们一个个如同放下心口大石,松了一口气。 先后笑着举杯,共敬余建山。 大帐里,只有崔浩跟孟百川看的一头雾水。 直到安庆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提醒孟百川。 “大军阻击,不敌赵王,损兵过万!” “损兵过万?这……这不就是变相分家吗?” “分家总比相残好!孟大哥,今后你当咱们老大,可得立起来啊。” …… …… 第 501 章 朱雀门项盖 圣武二年,十一月二日。 曾繁荣鼎盛的大楚国都洛阳,成为了暴力与兵灾横行的世界。 这一天,来的太突然了。 还在享受盛世的洛阳楚人,做梦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洛阳就陷入了末世。 兵卒横行,强人四起。 流氓地痞等,也趁着洛阳混乱,肆意犯案。 压制了两年的宗族兵马,见对付赵王无望,不少人打起了洛阳民户的主意。 放眼几十里帝都,此刻到处是着火的宅院, 浓烟滚滚,遮蔽星辰残月。 帝都,长宁街附近。 赵王周云率领近五百骑兵,在茫茫楚军兵海中,一路奔腾而过。 他们如同礁石赶开潮水,一路所过,楚军基本毫无抵抗。 帝都洛阳,宗族兵马的组织与系统已经完全溃散了。 与其说是兵卒,不如说是穿着戎衣的民夫。 正常情况下,长宁街几万兵马,有一千人站出来拼命。 那赵王周云,今夜肯定过不去了。 可自古,兵贵勇而不贵多。 几万宗族兵马,都是各族抱着占便宜的心思来的,谁特么愿意拼命。 他们只恨少生了两条腿,跑的太慢了。 就这样,周云过了洛阳大道,过了昭宁坊,过了长宁街, 前往朱雀门的路上,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 除了右牛卫有些实力外,其他兵马,甚至是掩护。 因为他们阻挡了南野前进,也阻挡了右牛卫列阵。 大部队途经赵王府时,前方烈火长街,浓烟滚滚,火灰漫天,一面末日景象。 赵王周云横槊跨马而过时,不免有些神伤。 他呕心沥血的圣武改革,看来是失败了,一切都毁灭了。 今夜这场动乱,洛阳想恢复,也许要几年,也许永远都不行了。 周云不禁默默的多看了几眼,那个他曾经住过几年的地方。 他在校场训练过兵卒,在中堂断过洛阳的案件, 在此跟霍同发生过冲突,还在这里谋划了玄武门之变。 如今,赵王府火光冲天,一切都消失了。 他不知道,亲人有没有逃出去,毕竟今夜太突然了。 正当周云睹物思人之际,身旁秦寄忽然气血蓬勃,对着周云道。 “赵王,前方有人在跟项盖打斗,末将去帮衬一下,赵王先行离去吧。” --------------------- 朱雀门,城门长街。 漫天火灰之下,战马踏砖裂石,两员当世猛将全力拼杀, 战场上,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只是,方天画戟依旧狂暴,赤虎斩将刀却越来越疲软了。 影卫左将李昂,气血之力下降太多, 顶级武者对战,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同大鹏项盖的搏杀,本就是走钢丝,李昂破绽越来越大,渐渐不敌。 “哈哈哈!!”跨马赤影,雷公脸项盖放肆狂笑。 “李昂,今夜,某项盖再废你一次。” 此话说完,只见大鹏浑身气息再次沸腾, 宗师十二重巅峰的筋骨,宛如血肉熔炉,恐怖无比。 “黄天扫荡!!” 项盖一声大喝,方天画戟猛烈嗡鸣,随后就是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这一招,赤虎刚刚就见过,他若是气血尚在,便能轻易防下, 但此刻,面对漫天残影,他只能被迫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铛-铛-铛-铛-铛……” 项盖的雷公丑脸上带着狞笑,他在享受,享受虐杀敌将的快意。 久守必失! 一轮撕裂空气的狂轰下来,赤虎李昂再也防不住了。 两马交错之间,方天画戟猛然一拧,戟刃荡开了赤虎的关刀。 随后,在李昂惊惧的眼神中,雷公丑汉在冷笑,方天画戟在无限放大。 死亡面前,李昂想到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女孩。 关婆娘,昂命不好,回不去了。 正当赤虎以为必死时,千钧一发之际。 “铛!!!” 朱雀门下,一柄金锏,威势不凡,挡住了项盖必杀一击, 战场之上,黄骠马、雁鳞甲,赵王府秦寄持双锏,拦在了项盖的前方。 见大将秦寄来了,大鹏项盖不但不惧,反而笑的更狂妄。 “哈哈哈,秦寄。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没想到吧,有一天,盖还能光明正大的杀你,真是可笑。哈哈哈!” 前方,一员身高八尺有余的玄甲小将拦住了项盖。 战马上,筋骨损伤的李昂,不禁眉头一皱,气喘吁吁的提醒道。 “小兄弟,项盖此人天下无双,你且退下,让某来对付他。” 闻言,白面小将秦寄淡然回头道,“放心,寄与他是老对手了。” “对手?哈哈……”项盖横槊踏马,赤影人立而起,一股磅礴的威势,充斥朱雀门。 大鹏气血澎湃,宛如妖兽, 方天画戟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撕裂空气而来。 “你也配当盖的对手,哪次不是以多欺少!” 朱雀门,城门大街。 得到喘息之机的李昂惊呆了,他本以为这位看起来有些像……那啥的小将,必然是不行的。 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威猛。 战场上,此将双锏如游龙,气道巨大,长攻短守,锏法刁钻,其战术不讲武……不拘一格。 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猛地贴上项盖的方天画戟, 这让楚国御前中郎将发挥不出长兵器的优势。 而且此将还有点喜欢偷下三路,可谓是有些不择手段的意思了。 烈火长街,宝马金甲, 头戴二龙斗宝盔,长戟横挡的项盖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鹅蛋粗的戟杆下,雷公脸丑汉厚嘴唇开口讥讽道。 “哈哈,秦寄,你这招用过了。” “记住,某项盖不会输给同一招两次!” 黄骠马上,秦寄一听就知晓坏了。 可他还来不及拉开,就见项盖猛的一顶, 随后身躯诡异后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拉出了方天画戟的空间。 “大鹏展翅!” 这一戟,从天而降,势不可挡, 拥开山裂石之力,若是打中,秦寄挥锏也挡住。 方天画戟如此神威,那会连人带锏,一起击杀。 …… …… 第 502 章 赵王战大鹏 帝都洛阳,几十里内,到处是大火。 朱雀门前,火灰漫天。 秦寄看见一把刀,一把盘虎斩将刀。 千钧一发之际,李昂的关刀,人势、刀势、马势,三势合一。 “斩浪!” 大将赤虎,见事不可为,果断出手,救下了秦寄。 随后,朱雀门前,赵国两大猛将眼神那么一对视,合力拼杀大鹏项盖。 只见战场上,火星四溅,杀机纵横。 秦寄与李昂根本不像第一次配合,长刀补足双锏的缺陷, 两人以秦寄为主,以李昂为辅,同项盖打的天昏地暗。 “铛-铛-铛-铛-砰-砰……” 战场上,金戈之声震耳欲聋,大鹏项盖方天画戟势不可挡。 李昂关刀如月,秦寄双锏如游龙,誓要斩下项盖这头妖兽。 可好景不长,尽管两人联手,项盖在度过最初的狼狈后,竟然渐渐稳住了。 “哈哈哈,痛快!” 战场之上,秦寄跟李昂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果然,天赋是不公平的,这个天生大宗师就跟没有极限一样。 再这么打下去,项盖气血不衰减,他们两个就要麻烦了。 正当朱雀门前,三将杀的如火如荼,赵国两大猛将渐渐出现颓势时。 一员身覆山文玄甲,跨马阿流斯,手持饕餮两刃槊的八尺骁将,义无反顾的加入战团。 赵王周云气血充盈,饕餮两刃槊就跟长了眼睛一样, 总能点在项盖的发力位置,这令大鹏极为难受。 “啊!!” 朱雀门前,三人夹击,项盖手忙脚乱,不禁勃然大怒, 他筋骨宛如熔炉,气血澎湃, 方天画戟嗡鸣不止,猛然间,狂暴无比。 “黄天扫荡!!” 方天画戟在大宗师的催动下,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旋转。 一个普通的将门枪术旋缨,在项盖手里,宛如大漠狂风一般,拥破甲杀敌之神威。 “铛-铛-铛-铛……” 李昂的关刀被荡开,秦寄的双锏被迫抵挡, 如此情况,稍纵即逝的机会就出来了,项盖跟周云中间没人了。 大鹏项盖,怒不可遏,冷视周云,狞笑道,“小小九品,也配跟盖打?” 方天画戟横扫而去,虽然是仓促间出手, 但毕竟是大宗师,这一击,威力非同小可。 此情此景,李昂头皮发麻,若是周云死在这里,那北疆必乱。 李贞、上官若雪都不是省油的灯,童家、梅家、关家等等,也不一定会服武川镇。 可下一瞬间,令李昂震惊的事发生了。 朱雀门前,烈火长街, 饕餮两刃槊嗡鸣不止, 长戟与长槊碰撞,周云稳稳的挡住了项盖的方天画戟。 火光之中,身覆山文玄甲,赵王周云眼眸深邃, 手持饕餮长槊,指着项盖,莫名其妙的笑道。 “不是每次,运气都不好的!” 朱雀门前,项盖跨马赤影,不可思议的道,“你……你都过而立之年了,凭什么还能跨过任督二脉。” “你都能天生大宗师,还管本王能不能破任督二脉?” 战场之上,形势剧变了,本以为毫无抵抗力的周云, 在其怪异的打法下,竟然也拥有不俗的战力。 朱雀门前,三位赵国顶级武者联手对抗大鹏项盖。 李昂关刀如海如浪,秦寄双锏如同蛟龙,赵王周云长槊精准,专点要害。 一时间,战场上,马踏石裂,火星四溅,金戈之声响彻四方。 如此三人合力,项盖就算是大宗师,也渐渐陷入了颓势,不敌周云等三将。 其实莫说是大鹏项盖,无论杨双也好,渊盖文也罢, 面对三大猛将的围攻,谁都不行。 此刻,攻守易型了,周云、李昂、秦寄将项盖围在中间。 三马围绕赤影奔腾,火星四溅,疯狂进攻。 头戴二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大鹏项盖很狼狈,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 今夜机会难得,他们打定主意,要将楚国御前中郎将斩杀于朱雀门。 只可惜,大宗师拼起命来,其战力恐怕如妖魔。 加之李昂的状态很差,若是能发挥全部实力,今夜项盖必死无疑。 烈火长街,项盖爆发宛如实质般的气血后,成功从周云方向突围。 望着跨马而去,落荒而逃,消失在黑夜尽头的项盖。 赵国三将各持兵刃,并马而立,互视一眼后,并未追击。 此刻项盖战力依旧是顶级,他想逃,没人拦的住。 今夜事发突然,洛阳大楚官家组织失效了,所以看起来不堪一击, 但到了明日天亮,一切就不同了。 赵王府在洛阳的人手,必然要先撤再说。 朱雀门附近被十五营扫荡过了,此刻全是赵王的兵马。 洛阳别的地方,也许这会人潮汹涌, 但爆发混乱的根源地,洛阳城东附近,却冷清的可怕。 毕竟大伙都要命,没人想往这边靠。 朱雀门,不少洛阳赵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项济起于北疆,在洛阳的北疆五郡赵人,自然是不少的。 其实周云也一直在掩护他们,若是赵王府想逃, 今夜早已成功,就不需要十五营冲街了。 之所以要刘黑豹扫荡洛阳,就是为了给整个洛阳赵地人士一个离开的机会。 自古王朝之事,那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王势力已经湮灭,在洛阳的五郡之人,大多会命运坎坷。 有很多人甚至躲不过这几天的清算,故要离开的赵人并不在少数。 明德门方向,星火连连,一队骑兵来了。 此军战旗飘飘,铁甲潇潇,刀盾长槊,气势不凡, 不是十五营刘黑豹,又是何人? “主公,洛阳要通知的,基本都通知到了。项二傻子也应该不会对普通边郡庶民动手,咱们可以走了。” 朱雀门下,跨马横槊,英俊威武的周云还没来的及开口。 听见朱雀门的城门洞里,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又一队骑兵进了洛阳。 十三营李保来了,他眼袋臃肿,气喘吁吁道。 “主公,真造反可不行啊。咱们兵力不够,楚国勤王大军源源不断……” 阿流斯之上,周云疑惑的看着保爷道,“军令里面有造反吗?” “真要灭项济,先不说没兵,就孟百川、王武那些人也不会同意啊。” 闻听周云此言,李保眼珠子一转,就知道祸事了。 “少……少将军带着竹,竹竿跟李勇,冲皇城去了。” “咱,咱还以为,主公要反呢。” …… …… 第 503 章 箭射白虎门 “真废物,右牛卫原来就是三轮箭雨加一个冲锋的事,还以为多牛呢!” “是啊,亏的咱们还立盾冲锋,没想到历山精锐炸营了。” “笑别人?你们刚打仗那会还坠马呢。快点,冲过白虎门赶紧回,十五营走光就麻烦了。” 帝都洛阳,黑夜,大火。 武义坊,广平街,马蹄如雷,一股钢铁洪流奔腾而过。 这支铁甲骑兵,所过之处, 如同潮水的宗族楚兵,就似鸟兽,望风而逃。 此刻,门阀权贵的骄兵们,胆都吓破了。 他们已经没有了上半夜建功立业的雄心,只求能混过今晚,就算是祖宗保佑。 十七营基本没受到像样的抵抗,一路马力全开,旗帜飘扬,猎猎作响。 子夜时分,北疆骑兵已经穿过了丰义坊,再过一条街,就到洛阳皇城下了。 白虎门是皇宫正门,乃是大楚威严所在。 今夜要走,李信若不报这半年积郁之仇,他今后都睡不踏实。 圣武二年,他必须狠狠地踩踏项楚的颜面。 满城十万皆弱卒,千骑破阵过皇城。 他要昭告天下,大楚洛阳,任凭赵国铁骑横行。 黑夜。 骑兵。 一听城里十几万军队,十七营本以为是风萧萧兮易水寒,没想到是一路游街。 部队前方,一向喜欢嘴碎的几个少年将官,不禁嘀咕起来。 “以前吧,竹竿以为,洛阳相公!都得天上人物啊。今夜才知,全特么酒囊饭袋。” “你也不想想,中原地大物博,人口是异族的几十倍,它不虚,异族怎么活?” 十七营战旗下,骑兵在奔腾,屋舍在后退。 闻言,大孝子冷哼一声,“糊弄呗,权贵糊弄庶民,庶民也糊弄他们。” “这十几万兵马,竟然就右牛卫抵抗了一下,这不扯蛋吗?” “今夜若是异族入寇,估计结果也差不多。” 战马之上,十七营的兵将有些放松了,他们说笑不停。 但唯有李勇,没有扯蛋的闲心,他全程都在注意皇宫动向。 这会皇城里应该兵马不少,别的不说,就太监兵都有几万, 他眼眸闪过担忧,有些害怕,这回少将军是不是过火了。 身旁,李信小眼睛一瞅,一鞭子抽在李勇头盔上, 他鄙夷道,“皇城绝对大门紧闭,别人天家贵胄,谁敢冒着丢江山的风险出来?” 正阳街,铁蹄轰鸣,十七营在洛阳西角奔腾转向。 部队前方,竹竿跟李勇望着黑夜中的洛阳,不禁唏嘘摇头。 谁能想到,看起来庞然大物的楚国帝都,竟然不堪一击。 这要在楚兴城,一千敌骑连城墙都看不到,就会连马都给它分完。 转过牡丹街,洛阳皇城就在眼前了。 果然如少将军所说,城墙上灯火通明,旗帜如林,兵马无数, 可他们都是严阵以待,没人敢下来。 就这样,黑夜中。 数千洛阳禁军,注视着叛军十七营第二旅,一路策马,摇旗而过。 搞事情,武川镇少年军都很在行。 他们一路吹起嗡鸣的号角,发出骑兵狼嚎,大肆嘲讽楚国皇城兵马。 正当竹竿立在战马上,对着白虎门扭动腰肢,动作极具侮辱时, 少将军李信回头看了他几眼,小眼睛轻蔑道,“看见那块牌匾了吗?” “白虎门?看,看见了。” “一百五十步骑射,能不能射中?” “瞧不起谁呢?咱竹竿可是神……射。这个,距离好像有点远啊。” 黑夜,大风, 一百五十步,八丈高的白虎门。 饶是竹竿乃十七营有名的箭手,内心也不禁有些打鼓。 这一箭事关十七营威严,要是射不中,估摸着回去得扒皮。 “行不行?快点,都要过门了。” “哎呀,别吵,再吵少将军自己射。” 白虎门前,奔腾而过的骑兵中, 有一精瘦如竹竿的北疆兵卒,拿着武川镇特制的青山大弩,全神贯注的感觉风速。 这一刻大地寂静,只有奔腾的战马在起伏。 远方,那一块牌匾在黑夜中,若隐若现,显得非常渺小。 忽然,武川射手侧马一卧,砰的一声,利箭飞逝而去。 “你咋还要侧一下马腹?” “这……这不习惯了,不侧射不准。” -------------- 洛阳皇城,白虎门上。 数千披坚执锐的甲兵严阵以待,面对如此嚣张的赵王兵马,不少有血性的人怒不可遏, 可上官严令不准出战,他们也只能拳头紧握,暗自捶墙。 白虎门,守城之人乃是项楚宗族大将——项然! 看着奔腾而过的北疆兵马,他眼神轻蔑,嘴角带着冷笑: 丧家之犬,还敢言勇?明日若在,皇帝亲军必剿灭赵王。 白虎门上,正当头戴赤盔的项然,面露鄙夷时, 一支羽箭,快如疾风,从赵国骑兵部队飞驰而出, 在黑夜篝火中,此箭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精准的射在白虎门牌匾上。 一阵刺耳的木牌碎裂声后,项然望着箭尾震颤的黑色羽箭,整个人呆滞了。 箭射白虎门?! 此情此景,项然不禁勃然大怒:赵军欺人太甚。 他自负勇武,赶紧叫人拿来弓箭,他要以牙还牙。 在项然拿弓准备的时候,余光瞟见了让他更狂暴的事。 但见远方骑兵队伍里,有一大将手持强弓,声如洪钟道。 “赵国李信,立箭为誓,他日必率领赵国大军,取回此箭。” 紧接着,是奔腾的上千骑兵,山呼海啸的呐喊。 “赵国李信,立箭为誓,他日必率领赵国大军,取回此箭。” “赵国李信,立箭为誓,他日必率领赵国大军,取回此箭。” …… 耻辱,耻辱,奇耻大辱! 项然怒了,如果身体能冒火,他已经火山爆发了。 他果断抬起大弓,拉满弓弦。 可这才发现,黑暗中,那支星火部队,足足有一百五十步, 他年事已高,清楚自己的能力。 这箭射出去,若是无力,岂不贻笑大方。 但他不行,不代表几千部队不行, 城墙上,项然果断对四方咆哮。 “谁能射中敌军,赏百金,官升三级!” “有没有能射,快站出来!有没有?” 白虎门上,在项然期待的眼神中, 几千楚军面面相觑,皆默默低下头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楚军中早已充满人情世故,逆向淘汰下,能站皇城里的兵卒,哪有什么真本领。 何况即使有几个厉害的将门高手,但此刻他们也不敢站出来。 这一箭,若是射中了,那就是出风头,江湖大忌。 几千人不行,主将不行。他敢行?他以后不混官军了? 若是射不中,那就是楚国奇耻大辱的罪人,今夜皇城罪魁祸首。 千夫所指,众口铄金,就不是罪过,也能给整出大罪。 最终,城墙上,几千楚兵互相期待的眼神里,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宗人府大将项然气疯了,自诩勇武的将门子弟,竟无一人能射? 城楼屋檐下,项然在疯狂咆哮兵卒废物,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 帝国洛阳,黑夜烈火。 一支赵国千人骑兵,在洛阳大乱中,绕皇城而过,扬长而去。 橘黄色的火光下,一支羽箭,插在皇城正门的白虎牌匾上。 【赵史记载:赵国子颇具胆略,勇力过人,善弓箭。 圣武二年,洛阳事变,千骑冲万军,力射白虎门,威震四方。】 …… …… 第 504 章 青铜长槊战四方 帝都洛阳。 城东朱雀门外。 繁荣孕育商机,民间银钱的嗅觉是最敏锐的。 曾经冷清的东门原,如今建起了无数临街铺面, 洛阳虽然没了宵禁,但门禁还是在的。 帝都十二门,入夜关闭,鸡叫才开。 城南运河二十二坊寸土寸金,那里下榻太贵了, 且地方也不够,又是码头又是货船,还有仓库。 东门原,抓住了这一商机,成了客栈与柳楼的聚集地, 短短两年,扩出一个郡城的规模。 只是今夜,一切繁华戛然而止, 黑夜。 大火。 东门原数个街坊里,金戈之声此起彼伏, 刀光剑影,呐喊咆哮,生死搏杀无处不在。 赵王府比邻朱雀门,东门原自然是赵王家眷撤离的必经之路。 大楚王朝,底蕴深厚, 有才者无数,自然能察觉此地乃关键。 皇帝圣旨之下,皇城司、护龙司,大规模精锐高手,几乎都集中在这里。 长街之上,铁蹄踏青砖,一骑骁将,鏖战四方。 黑夜里,数个皇城司高手在围攻一位赵王府顶级武者。 此人身躯炳炳,煞气腾腾,胯下马、身上甲,手持一杆巨大的青铜长槊。 长街路、瓦顶上,皇城司数位高手眼神凝重,如临大敌。 北军名将侯莫陈崇虽然年轻,但早已声名远播, 果然,盛名之下,岂有虚士。 今夜已经有十几个八品、九品的好手,死于此子长槊下。 “杀啊,兄弟们,拼了。” “围攻他,猎九不要留手,这个功劳给你。” …… 江湖豪杰,其武艺以狗斗为主,擅长屋舍内小范围搏杀,且大多以袭杀的方式出现。 可沙场大将,长期游走于生死之间,长槊精甲,无论气魄还是威势,都远超江湖同级高手。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尽管皇城司配合默契。 战场之上,他们多人协同,刀光剑影,火星四溅, 可武川骁将的长槊势不可挡,宛如恶虎杀狼,皇城司高手一个个倒下。 正当长街搏杀进入尾声之际, 朱雀门下,马蹄如雷。 一杆赵王大纛,带着数百骑兵,出了洛阳,直奔小河口而去。 几百步外,某处屋顶,一名气质阴冷的太监,在看见赵王大纛后,发出了类似于鹧鸪的叫声。 东门原街巷里,在跟暗卫、影卫搏斗的大楚暗探, 听见之后,纷纷脱离战斗,如潮水退去。 可今夜必然是耻辱的,到此时,大楚两大官家细作力量,已经折损过半。 朱雀门外,东门原坊市,成了武道高手的血肉磨坊。 某一刻,气质阴冷的太监远远看了一眼英俊威武的赵王, 他默默的叹息一声,纵身一跃,离开了东门原。 这场楚赵探子势力的血战,在赵王大纛出现后,胜负已经揭晓。 那个如同妖魔般的御前中郎将都失手了,他们没机会了。 皇城司龙丁知道,此消彼长。 赵王身边有大将秦寄,此人的武艺,足以问鼎江湖, 皇城司、护龙司几个顶尖人物,都是老油条,见事不可为,果断大规模撤离。 黑夜,长街。 马蹄清脆,侯莫陈崇单人独骑,跨马而来。 见到赵王周云后,十七营大将行军礼,开口道。 “启禀主公,老夫人跟小公子都已经抵达小河口,今夜撤离还算顺利……” 只是说着说着,侯莫陈崇忽然发现不对劲, 赵王周云浑身气血之力充盈,这明显是任督二脉打开才有的效果。 可武者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他既需要功法、伤药,更不能错过时间。 一般来说,十岁到二十之间,基本决定了一个武者的高度。 因为二十岁后,筋骨闭合,那将是武者修行的一道天堑。 可赵王明明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以前到九品就很诡异了, 如今更是进位宗师,简直不可思议。 大纛下,跨马阿流斯,面若玉冠的周云,注意到侯莫陈崇眼神有异,随后问道。 “怎么?很奇怪,本王武道天才,大器晚成而已。” 闻言,侯莫陈崇先是一惊,随即答道,“不奇怪。” “主公连深陷洛阳,忽然被皇帝发难都能全身而退,些许武道,自是正常事。” “只是侯莫陈崇感觉有些可惜,一个大楚盛世,就这么没了。” 说到这里,周云环视到处有火光的洛阳城,也不免有些遗憾。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楚国的守旧势力太强,水太深了。” 今夜之后,大楚军队,抽离了赵军,自然是军事力量大幅下降。 放眼天下,异族强盛,楚赵若是互相攻伐,拉对方后腿,今后可就难说了。 唏嘘与感叹只是短暂的,洛阳的希望火种虽然消失了,可北疆的火种依旧在燃烧。 那里的文化、经济、军事,都领先这个时代很多。 昔日定王项济不敢做的大战略,今后只能靠赵军去完成了。 未来几年,北疆积蓄钱粮,拥精兵,以待天时之变。 一旦有机会,北吞突厥,东灭高句丽,如能再拿下西域,赵国足以定鼎天下。 黑夜, 火光。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带着披靡天下的气魄道。 “该走了,猴子。我们赵人去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一个全新的赵国。” “少……少将军不管吗?”侯莫陈崇特意回来,就是接应李信的。 “哼哼,”长街上,周云策马而走,冷哼道。 “放心,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 …… …… 第 505 章 白门桥潇湘子 洛阳城外,小河口。 河洛地区,水网众多,此地就是一处小渡口。 河对面,赵王大军旗帜连绵, 那里篝火无数,光芒照亮了原野。 小河口,有些眼力好的人,仔细瞧了瞧,是十三营的雄兵。 北疆子弟兵,总给赵人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还是家乡兵好,全心全意护卫他们。 今夜如此动荡,有他们在,赵人也基本逃出来了。 小河口荒原上,数千户赵人携家带口, 他们背着包袱,随着前人脚步,去往辅兵指定的位置集合。 在洛阳的赵人,大多是有些财富的, 毕竟一般的庶民,也不可能来到此刻东亚的中心,大楚帝都洛阳。 忽然,赵国庞大的逃难队伍中,爆发了骚动。 很多不明所以的人,注目而去,这才发现是赵王周云出来了。 黑夜中,火把连绵。 大纛下,周云身覆山文玄甲,跨马立槊, 一路笑容满面的回礼,偶尔俯身拍拍路边的肩膀,跟北疆的一些老熟人打招呼。 只是有些五郡浑人说话,确实具有边境特色。 “赵王,哈哈,咱就知道你个鸟王死不了,项傻子肯定干不过你。” “怎么说话的?赵王是妖魔转世,哪能轻易死了。” “主公,这洛阳就走了,挺可惜的,这定王也忒不讲良心了,这皇位还是咱们抢……拉我干嘛……” …… 一路上,到处是跟周云唠嗑的赵人, 他们曾经在雪原里追随周云,曾经在马邑并肩作战,赶走了突厥人。 来洛阳的这些赵人,基本都参与了野狐滩之战。 很多人都还停留在,定王跟上将军北疆双雄的时代。 没想到,这短短一年多,双方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赵王队伍里,一向冷厉的大将秦寄, 余光猛然看见一个女子,他本能的低下头想躲。 可赵王府,家眷马车上,那名俏丽的江湖女子已经发现了他。 女孩高高挥手,大声呼喊秦寄的名字。 “叔宝,叔宝!这里,这里呢,祖母和娘亲都在车上。” 闻听此言,周云不禁一阵错愕,他放眼而去, 远方人群后,赵王府马车上, 两个慈祥的女人背着包袱,跟这个挥手的江湖女子,笑意盈盈的朝秦寄打招呼。 “你是秦叔宝?”杂毛马王之上,周云忍不住询问道。 虽然知道现在大概是隋唐时期,但似乎很多人都乱了, 秦叔宝应该在山东,但现在籍贯却是洛阳。 也许因为楚太祖项衍的蝴蝶效应,历史已经改变, 可有气运的人,是压不住的,在任何时代,他们都能出头。 所以张须陀、侯莫陈崇、秦叔宝,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都先后出现了。 身旁,秦寄似乎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 他支支吾吾道,“叔宝是字,末将名秦寄,字叔宝。” “哼,哼哼……”周云笑了,自嘲的笑了。 “那个挥手的女子,不会叫蓉儿吧?” 黄骠马、雁鳞甲,大将秦寄不好意思道,“赵王见笑了,江湖儿女,率性而为。” 黑夜,大风。 小河口火把多如繁星。 周云看见秦寄策马而去, 一路上,人潮涌动。 俏丽的江湖女子热情如火,但小白脸秦寄似乎不怎待见她。 远方,马车前,秦寄对娘亲跟祖母行了大礼,羞愧的道。 “连累娘亲跟祖母受难了,寄儿赵王烙印太重,迫不得已,只能带你们去苦寒之地。” “哎,寄儿如此说就过了。”马车上,秦寄的祖母遥遥的跟赵王周云行楚礼后,才对秦寄说道。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今赵王器重你,咱们坐的可是赵王亲眷的马车,再说楚兴城也不错,乃天下名城。” “是啊,是啊。”身旁,唤做蓉儿的美丽女子,将手中的镯子显摆给秦寄看。 火光下,这个翡翠手镯晶莹剔透,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秦寄当即眼神一冷,抓着蓉儿的手道,“谁给你的?” “哎呀,抓疼了。李将军给我的,还承认我是秦家夫人呢。” “哪个李将军?”秦寄不依不饶,依旧追问。 “真烦!”蓉儿白了秦寄一眼,举目望去, 指着一个跟红甲男子亲密的黑甲女将道,“就是那个李将军。” 贞娘子!? 马车旁,秦寄用手捂了下额头, 他有些愠怒道,“每次见你都没好事,上次直接进牢房。镯子给我,寄找机会退回去。” 进了女人手里的镯子,尤其是如此名贵的,那能拿回来? 马车前,任凭秦寄口水说干,俏丽的江湖女子就是不给。 甚至被秦寄拉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大将秦寄是一点办法没有。 正当秦寄跟蓉儿还在拉拉扯扯时,忽然秦寄停手了,他眼神大变。 因为他看见远方赵王周云,不知因为何事,脸色铁青。 赵王大纛之下,此刻气氛似乎特别凝重。 马车旁,秦寄也不拿镯子了,叹息一声道,“寄就说见到你没好事吧,估摸着洛阳城里,少将军遇到麻烦了。” 可接下来,让秦寄难以理解的事发生了, 远方马蹄大作,一条火龙奔腾而来。 领头之人,头大如铜锣,不是李信又是何人? 小河口,赵王大纛下, 此刻,周云眼眸深邃,他脑海中,兵神系统在高速运转, 一股无声的嗡鸣散开,宗师之后,系统的能力更强了,他似乎可以感知整个小河口的人流走向。 身前,李娘子跟李贞面色难看,她们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刚才,大伙手忙脚乱时,明空带着周后十二走了, 她们说要去定襄楼,拿一件关系到军务的东西。 周母心疼这个女儿,害怕大伙会丢下明空不管, 于是乎,拉着十个护卫也追了上去。 河边柳树下,李信一脸嫌弃,这两个娘子军统领吃醋就厉害,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不禁有些替父亲难受,这都看不住人,现在低头装可怜还有什么用? 见气氛如此压抑,李信不由开口道。 “要,要不,本将去接祖母和小姑回来。” 闻言,周云眼神一狞,盯着大孝子看了片刻, 仔细思索后,否定道,“不行,现在情况复杂,你没那个本事。” “余建山跟杨猛该要来洛阳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黑夜, 长风。 小河口上,篝火连连, 赵人布满渡口,一眼无边,加上军队,足足近两万了。 某一刻,赵王低头叹息,喃喃自语,“周云啊周云,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柳树下,赵王周云眼眸坚定道,“子不救母,遗恨终身!” “你们按计划走,本王带着秦寄,领铁骑百人,去去就来。” ------------ 二十二坊,巨楼众多。 此刻,巍峨的洛阳城,在黑夜中,宛如一只庞然大物,红光漫天。 定襄楼里,明空七拐八拐,熟练的来到一间密室,打开夹层, 内里是一件肚兜,她手脚麻利,边走边换。 漆木长廊里,外面兵荒马乱,周李氏都快急疯了。 “媚儿,好了没有,快点啊。等会就走不了。” “好了,好了,母亲,咱们快走。” 武川镇的护卫,都是北疆精兵, 他们训练有素,一般不过问主家干什么。 今夜,十人小队长是梁钧, 此人是梁家村的,乃是武川镇元老宗族梁氏之人。 二十二坊已经很乱了,这里鱼龙混杂,本就是帮派聚集之地, 只是这两年,洛阳的秩序,压住了他们的兽性。 今夜秩序全无,他们被完全释放, 此刻,到处是遭难的富户,呐喊声、尖叫声,充斥酒街坊。 在暴力失控的环境下,除了刀剑,一切财富都是子虚乌有的。 周母跟明空下了定襄楼,走过柳树长街,前方就是白门桥, 只要过了白门桥,基本就算离开了。 梁钧一路策马,离白门桥越近,他就觉得越诡异。 奇怪,白门桥今夜无人?不可能啊。 走近之后,这才发现,桥上站着一个枯瘦的老者。 残月, 石桥。 梁钧还没来得及说话,但见桥上老者衣袍舞动,飞身而起。 此人蜻蜓点水,如仙似幻,腾空而来。 临近梁钧时,只见幽光一闪, 一把薄如蝉翼的剑,在月光下,泛起阵阵寒光。 “噗-噗-噗-噗……” 银蛇剑仙凌空踏步,手中剑似无形,快似疾风。 武川镇十个护卫甚至来不及拔刀,就全部坠马。 白门桥前,魏孝贤眼神幽冷,不带一丝感情道。 “太后想念周母,请你们去皇宫一趟。” 太后?!太后不杀她们都算好的了,还能想个啥。 白门桥,石板路上,周小胖子挡在明空跟周母身前,不停的后退。 可正当魏公公一步步向前,欲要拿人时,脚步却猛的停住了。 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了他,身后石桥,站着一位绝顶剑客。 此人身材雄健,手持一柄玄铁重剑,不是潇湘子,又是何人? “潇湘剑圣,你是皇帝重臣,今夜不关你的事,速速离去?” “哼哼,”白门桥上,萧湘剑圣面容刚毅,冷喝道。 “昔日赵王不曾杀定王,今夜定王却要杀赵王,一路跟你过来的,魏公公。” “周老夫人,你们先走,这里有某在。” 石桥前,明空见魏孝贤不动,尝试缓缓拉着周母跟十二移动, 她们慢慢上桥后,边走边对潇湘子行了一礼,随即快步离去。 有潇湘子在,银蛇剑仙当然不敢动,因为要先对付潇湘子, 此人乃是当今江湖第一剑圣,魏公公不敢轻敌。 残月,寒风。 踏过白门桥,匹夫跃龙门。 石桥上,两位绝世剑客一上一下,冷视而立。 “潇湘子,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走,还来得及。” “义之所在,义不容辞,周母某保定了!” ------------- 二十二坊,火光浓烈。 梁木熊熊燃烧,一片火灰,随着热气升腾,随风而摇,直上苍穹。 顺着火灰的视角,可以看见,几十里洛阳,到处是起火的宅院。 南城外,运河宛如玉带, 玉带上,有一石桥。 石桥上,有一剑客。 剑客口鼻冒血,伤痕累累,弥留之际,手里紧紧握着一枚军功章。 那上方是山川原野,中间赫然写着楚兴二字。 这是定王当年给十八营颁发的楚兴英雄章! 远方火光熊熊,潇湘子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宝物, 曾为国而战的江湖剑客,气若游丝,喃喃自嘲。 “铁血军章今犹在,不见当年七皇子……” “赵王,潇湘子没有违背老鹰山下的诺……诺言。” …… …… 第 506 章 帝王之道 黎明,一缕阳光,冲破黑暗的云层,洒向洛阳城。 洛阳城,无数楚人欣慰的欢呼,天亮了! 这最为漫长的十一月二日,终于结束了。 几十里洛阳,浓烟滚滚,很多屋楼还在燃烧,到处是焦黑的残檐断壁。 已经关闭的洛阳城门,在接到军令后,再一次缓缓打开, 无数雄壮的铁甲精锐,踏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千疮百孔的洛阳城。 建安军十一营最后两千人来了,算上建安骑兵, 已经有近万虎狼入洛阳,此刻皇帝足以稳定局势,结束混乱。 随着黎明到来,秩序开始慢慢恢复。 余建山的步卒,是昔日王台村之战的先锋, 楚宋两国,首战用它,其战力可见一斑。 有他们出现,洛阳里,沉浸在抢劫、屠杀的宗族兵马,几乎毫无抵抗力,被一面倒的屠戮。 洛阳长街,先登将军杨猛,身覆玄甲,手持战国戟, 从朱雀门,一路扫荡到明德门。 马如风,人如龙,衡州铁骑所过之处,就似焦石镇海, 此刻,大楚昨夜失去的官府权威,再次回来了。 到晨时,整个洛阳基本平静。 直到躲在废墟中,颤抖的洛阳楚人,看见铁军屠戮乱兵, 才知道,赵王周云为什么会走,原来是因为圣武皇帝麾下同样有铁军。 要是靠权贵宗族,估计赶不走如狼似虎的赵人。 “嗡-嗡-嗡……” 洛阳城北,巨大的宫阙群中。 苍凉的号角在皇城上空飘荡,乾政殿千步御道,无数禁军手手接力,搬开大门的砖石。 某一刻,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木轴转动。 铜钉铆铁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战旗如林,铁甲响动,刀戈如海。 一支万人雄军,从乾政殿里,踏着整齐的步伐,前往白虎门。 皇城巍峨,宫阙无数。 红墙金瓦间,这支庞大的部队,簇拥皇帝仪仗,踏步抵达皇宫正南门。 白虎门前,此刻满朝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他们有的面容焦黑,有的蓬头垢面,有的则是衣衫碎裂。 昨夜动乱,太突然了,很多人没躲好,有些官员身上就是一件白衣,连官服都不见了。 宽达数百步的白虎门前,一队队楚国精兵,排着整齐的方阵,立足在青砖柳树间。 在大臣喋喋不休的喧嚣中,皇帝仪仗出来了。 华盖玄伞,旗帜如林,千军簇拥,万兵随驾,好一个威风赫赫的楚帝。 满朝门阀权贵前,圣武皇帝项济先是抬头看了看, 牌匾上,羽箭刺眼,可项济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随后,皇帝下了大辇,龙步行至满朝权贵头顶前,语气平淡道。 “知道‘耻辱’二字吗?” 皇帝语气平淡,似乎很和谐,众权贵不禁一阵轻松,还是七皇子仁厚…… 就在权贵们以为皇帝轻轻揭过时,一声龙威怒吼,响彻白虎门。 “知晓‘耻辱’二字吗?” “朕很失望,十几万兵马,拦不住赵王几千人?” “诸位爱卿的刚正不阿呢?诸位爱卿的舍身为国呢?” …… 远方苍穹,浓烟直冲天际,洛阳很多地方,大火依旧在燃烧。 白虎门前,圣武皇帝怒不可遏。 他痛斥文武重臣,祖辈斩棘披荆,方有尺寸之地, 今朝将门如此庸弱,帝国精锐如此不堪,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各族兵马衰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石板上,跪伏一地的权贵们不禁面面相觑,心里皆是暗骂不已, 这个项济真是不懂事,没了赵王,他还能算个啥?瞧瞧,说的都是迂腐之言。 正当众权贵不屑一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皇帝的话风变了。 只见华盖玄伞下,圣武皇帝项济口含天宪道。 “以朕看,大兴教化,摊丁入亩都先放放。精兵简政,才是当务之急。” “今后,洛阳里,不需要官军以外的甲兵,各族兵马,由朕统一训练。” “鉴于玄武门、朱雀门两次动乱,今后洛阳各族,不得藏甲。否则,以谋反处置。” 什么?这是收兵权! 太祖给的权利,祖辈拿命换的东西。项济要收回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圣武皇帝话音刚落,满朝权贵立刻响起喧嚣。 不少人面色难看,冷视项济,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当年随太祖皇帝打天下,上刀山下火海,才有土地兵卒。 楚太祖项衍颁布圣旨,昭告天下,与门阀共治江山, 今日皇帝所为,是在挑战祖宗之法。 涉及身家利益,自然是满朝反对。 青砖之上,一个身覆仙鹤官袍,头戴楚帽的官员, 正义凛然的站了出来,他冷喝道。 “祖宗之法,岂可更改,若无各族拥护大楚江山,国祚岂能屹立百年?” 此人乃开国将门龚家之后,龚镇龚大人! 虽然如今不算强大,但地位摆在那里。 龚大人的话,立刻受到了众位大臣的支持, 他们虽然跪伏一地,但都是各自进言,望皇帝勿做乱国之事。 如此群臣进谏,就算是圣昌皇帝时,也不得不掂量。 但此刻,华盖玄伞下,项济龙眼冰冷,淡然的瞧着群臣表演。 洛阳大道上,一队皇城司太监来了, 为首的一人,乃是司狱武太监冯道。 “龚镇,圣昌二十一年,贪腐北伐军粮,得银钱十三万贯。” “圣昌二十二年,勾结北狄,有书信为证。” “圣武二年,勾连群臣,结党营私……” 白虎门前,阳光正盛,可照在龚大人身上,却是冰冷刺骨啊。 他扑通一声,跪伏的爬过去,希望皇帝饶他一命。 这些东西,其实不算罪过,大楚很多权贵都有。 但当众念出来,就是要他死啊。 “陛下有旨,龚镇此贼,实乃赵王同谋,愧对先祖。” “革除龚家在楚国一切官职。依照大楚律,谋反者,诛九族!” 此言一出,白虎门前,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诛九族,这也太狠了吧! 人群前方,龚镇疯狂了,他不管武太监的拉扯,咆哮不止。 “项济,你无情无义,我祖救过你祖,你无情无义啊!” “你们等着,他今天对龚家动手,明天也敢对你们动手……” …… 龚镇死前的呐喊毫无意义,随着圣武皇帝轻轻挥手,他被皇城司武太监当场掌杀。 直到这具尸体在满朝权贵面前,拖出一条血迹, 这些高高在上的门阀掌门人,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此刻,他们惊讶的发现,昔日憨厚的皇帝荡然无存。 华盖玄伞下,是一个如天般耸立的楚国天子, 他龙目披靡天下,不带一丝情感。 “此箭留在白虎门,朕要用李信的人头,来祭大楚之威。” “朕欲让洛阳族兵统一训练,形成战力。众位爱卿,谁赞成,谁反对?” 白虎门前,铁甲长矛,雄兵如海, 这上万精兵,全是圣武皇帝直属兵马。 此刻,稳定城内的两支虎狼之师,也是皇帝的北疆旧部。 昨夜洛阳里,百年门阀的遮羞布已经被赵王撕下,权贵兵卒不堪一击。 暴力是权力的根本,圣武皇帝拥有武力,就拥有绝对控制权。 刀兵之威,大势所趋。 这个时候谁敢反对,谁就是拿九族的命开玩笑。 “哈哈哈……”龙辇之上,见权贵屈服,圣武皇帝笑了,笑的令人颤抖。 “诸位爱卿,深明大义,大楚有此等肱骨之臣,乃朕之幸运……” 这一刻,圣武皇帝在说些场面废话,满朝权贵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短短一天,他们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需要赵王。 赵王既是他们的毒药,可也是他们的仙丹啊。 没有赵王周云压制皇帝的凶性,没了这个大楚第一权臣吸引火力, 他们这才发现,皇帝的力量已经无人能制了。 白虎门前,群臣颤震,他们感觉上当了, 项济之前的憨厚都是装的,这个皇帝根本不好控制。 望着华盖玄伞下,择人而噬的恶龙。 文武权贵才想起一件事,这可是十五骑出,庶子反帝的铁血人物。 他们竟然敢小看这样的人,都特么失心疯了。 白虎门前,正当圣武皇帝于龙辇之上,志得意满,冷视满朝权贵时。 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而来,送给皇帝一份楚册。 本就笑容满面的项济,看了一眼后,不禁笑的前俯后仰。 “哈哈哈,周老弟,你还真是朕的福将啊。” 龙辇上,圣武皇帝轻轻挥手, 武太监冯成快步而来,卑微的躬身听令。 不到片刻,大军擂鼓,一道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在白虎门回荡。 “皇帝有旨,赵王周云依旧在洛阳蛰伏。即刻关闭洛阳城门,挨家挨户,抓捕周云。” “凡私藏奸王者,一律以谋反处理,凡阻碍搜查者,一律诛杀!” …… …… 第 507 章 人头滚滚 洛阳。 朱雀门。 一夜灾难,惊魂未定的洛阳楚人, 秩序一恢复,数量庞大的楚人,迫不及待,争着出城。 朱雀门前,队伍蜿蜒如蛇, 洛阳楚人,有的蓬头垢面,拖家带口。 有的则是前呼后拥,车马数辆。 这一刻,富户与庶民想法一致,都赶着离去。 楚人崇尚中庸之道,洛阳动乱, 他们不想管是赵王厉害,还是皇帝厉害。 他们也不想管龙椅上座的是谁, 他们只想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先躲避兵灾再说。 这样的情况,在洛阳十二门都普遍存在, 至少几十万洛阳楚人,要急着离开洛阳避难。 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城门拥挤,大量楚人滞留等待时, 一支官军骑兵部队,踏起烟尘,奔腾而来。 “皇帝有旨,封闭城门,抓捕奸王周云。” “皇帝有旨,封闭城门,抓捕奸王周云。” …… 朱雀门披坚执锐的兵卒,听到圣命的第一时间,立刻驱赶楚人。 大门洞里,不少楚人想要蒙混过关,可等待他们的是长矛利剑。 “杀人,杀人啊。官军杀人了。”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出去了……” 楚民的哭嚎声、求饶声,充斥城门洞,可这些没有丝毫作用。 长矛平刺,大盾前压,城门洞里鲜血淋漓。 一声巨响在城门洞回荡,铜锭四丈朱红大门应声关闭。 城门远处,不少滞留的楚民还没搞清状况。 他们这两年,被建安军的秩序养刁了,还以为是周云摄政王时代。 有心人唆使,朱雀门前爆发了骚乱,几万楚人不甘心,大喊出城。 聚众咆哮,企图冲击城门关卡,杀无赦! 禁军只警告了一次,楚民不散,随后就是官军屠戮。 一时间,朱雀门前,人头滚滚,鲜血染红了长街, 数万楚民恐惧尖叫,这才慌忙逃跑,作鸟兽而散。 变了,一切都变了。 潮水般的洛阳楚民眼中含泪,憋屈的离去。 尽管心中怨恨,可作为最底层的弱者,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只知晓,昨夜赵王周云不奉召,连夜杀出了洛阳,随后洛阳就乱了。 朱雀门远方,如同潮水般离去的人群里, 隐藏着两位络腮胡八尺汉子,其中一位看着这一切,拳头握的吱吱作响。 他们身覆湛青江湖布衣,长剑被布匹缠绕, 两位剑客最后看了一眼朱雀门,叹息一声,随后跟着人流离去。 黎明不是动乱的结束,而是另一场动乱的开始。 自天亮起,洛阳到处在杀人,尤其以城东为主。 洛阳大部分区域,余建山跟杨猛都遵皇帝令,维持秩序,恢复了安宁。 唯有洛阳城东,兵马横行,连房索屋,皇城司太监挨家挨户点财。 这种暴力行为,自然遭到了各家权贵的激烈反抗。 可洛阳精锐战兵都是皇帝亲军,权贵说理还行, 要是企图像过去那样动粗,那就是抄家灭族。 这一路所见,到处是公卿贵胄被押解在府门前, 当着洛阳百姓的面,肃清罪状,随后立刻斩杀。 天街踏尽公卿骨,城门挂满权贵头! 这一次门阀权贵失算了,到现在,他们已经很确定, 没了赵王,洛阳权贵根本不是皇帝的对手。 整个洛阳的兵马,在权贵面前,似乎放开了刀兵,异常凶悍。 除了建安军两将还控制一下。其他的,如禁军、虎卫军、左右牛卫等等,都是极为暴躁。 他们将昨夜丢失颜面的怨气,都撒在了权贵将门头上。 这些伐宋的兵马很不服气,他们认为,昨夜要不是这些废物挡路, 不说拿下周云,可让李信一千骑兵驰骋洛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城东。 柳树干枯。 烈火还在燃烧,赵王府不少楼台浓烟滚滚,繁华的府邸已化作焦土。 院墙外,围满了皇帝的兵卒,一波又一波赵人,被抓住屠戮。 “项济,忘恩负义的狗贼,爷爷做鬼……啊……” “我家将军,迟早灭了大楚……” …… 长矛乱刺,一个个带着木夹的五郡籍贯之人被杀。 昨夜,赵人当然不可能全部跑完,倒霉者是肯定有的。 但这里面大多都是无辜的,只不过是有些人借着这个由头抢劫而已。 甚至两位剑客发现,有些人,都不是五郡籍贯,也在被杀的范围内。 此刻,刀在官军手里,他说谁是,谁就是。 大恩寺外,长街角落, 两个青衣江湖大汉,摇了摇头,默默离去。 远方,潮水般的人群爆发了骚动,皇帝君令来了。 一支雄壮的兵马,踏着整齐的步伐,杀气腾腾,四处驱赶洛阳楚人。 “楚人归籍,大街禁行。楚人归籍,大街禁行!” 这支军队,大盾长矛,强弓劲弩,行步之间,一片肃杀之气。 面对这种百战雄师,莫说是普通楚人,就算是高昌、西突厥的主力,也要畏惧三分。 散乱的人群后方,背着两柄缠绕布条的络腮胡江湖汉子,低着头,对同伴小声道。 “是余丰,小心点,他也许能认出咱们的身形。” “赶紧走,”同伴闻言,不禁也默默拉低了斗笠,往角落躲了躲。 洛阳禁行了,必须马上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否则,接下来会很危险。 两位江湖汉子,戴着斗笠,跟随人群,一路躲避官军,在洛阳里快速穿行。 一路上,到处是这种打扮的楚人, 戴斗笠的装扮,在大楚是很常见的。 因为这个时代物资匮乏,能有驴子骑的,都是少数, 大部分时候,庶民甚至富户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很多农人砍柴要走几十里,烈日下,没个斗笠可不行。 所以,斗笠是门手艺,在大楚是很好的营生手段。 大恩寺地处城东,权贵云集,此刻到处是甲兵。 这些将官飞扬跋扈,他们都在挨家挨户的搜查‘赵王’。 此种情况,两位江湖剑客只能沿着巷子走, 一路经安丰坊,过天青街,小心的前往城南。 洛阳的兵防已经恢复了。 圣武二年,十一月二日跟三日,短短一天时间,洛阳的城防天壤之别。 如果说昨天,洛阳溃散,权贵兵马腐朽不堪,几百精兵就可来去自如。 那么今天,洛阳就是大楚帝都,强兵云集, 莫说几百,就是数千虎狼进来,也是死路一条。 因为余建山、杨猛,他们是真敢玩命的将领。 兵者勇气也,不在多寡,而在血气与胆魄。 有近一万百战精锐,洛阳余下的兵马,战力也能发挥出来,这就是领袖效应。 所以此刻,洛阳对于赵人来说,乃龙潭虎穴。 远方,延庆坊, 高大的琼宇楼,在焦土之中,鹤立鸡群。 昨夜动乱,它竟然平安无事,可见赵贵妃宗族力量不小。 忽然,长街之上, 那个背着单剑的江湖客,停住了脚步。 他眼眸中闪过凝重,抬手道,“前方是杨猛,有骑兵来了。” 另一个络腮胡江湖客明显一愣,焦急道,“那后退?咱们现在不敢碰熟人。”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跑, 因为没人敢赌,杨猛会不会顾及昔日战友之义。 即使杨猛真的有心放他们一马,先登将军也只敢以延误战机、兵马不利等手段放水。 若是光明正大的来,皇城司跟楚国刑部可不是摆设。 青衣剑客似乎有种特殊的感知力。 长街外的一兵一卒,前方有什么,他似乎都能知晓。 四面八方都是兵卒,到处是人,似乎没路了。 街头,战马雷动,先登将军气血沸腾。 街后,是数千禁军,他们铁甲长刀,布满大街。 此刻已经禁行,整个小街角落,就只有两个剑客, 一旦被发现,淹也能淹死他们。 -------------- 长宁街,十二营在巡视洛阳。 他们清一色的北狄大马,骑兵极为雄壮。 黑神驹上,先登将军杨猛眼眸锐利,扫荡长街。 此刻,他很难受,今早已经见过皇帝了。 项大哥还是像以前一样,搂着他的肩甲,摆好宴席,给他和余建山赔罪。 皇帝说了很多,他当皇帝难啊,老兄弟都说他不仁不义。 可昨夜动乱大家都看见了,赵王周云到底有多少准备?朕冤枉他了吗? 杨柳长街,玄甲大马,杨猛横戟前行,一路维持洛阳安宁。 此刻,他已经不想管谁对谁错了, 他杨猛只是个小小将领,不是什么天大的人物。 皇帝命令是什么,他就干什么吧。 忽然,小巷子外, 杨猛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血之力,那是一种顶级武者之势。 每个顶端的宗师武者,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法则,否则到不了那个高度。 这种威势,杨猛太熟悉了,蛟龙似海! 不会吧?真的是你,秦寄? 小巷子前,杨猛眼神闪过异色,天人交战了几息后,想起了皇帝的器重。 他面色一狞,拉动缰绳,战马一阵嘶鸣,直奔小巷而去。 “哒-哒-哒-哒……” 巷子里,马蹄雷动。 杨猛注意到,血水上有脚印,人已经离他很近了。 他紧握精铁战国戟,缓缓策马,一个巷子一个巷子的找。 最后一个巷子前,杨猛停住了, 他叹息一声,低头策马而回。 那股武者之气,肯定是秦寄错不了, 但这一刻,杨猛鬼使神差的想放过他们。 可杨猛想放,有人想立功啊。 数百禁军在见到杨猛入巷后,先是一愣,随即争先恐后的寻找。 昨夜禁军太狼狈了,他们急需一份功劳,来证明禁军的价值。 此刻赵王大军离去,洛阳中就算是大宗师高手,也抗不住源源不断的甲兵。 巷子人,脚步杂乱,甲胄响动,到处是禁军兵卒。 十几个悍勇之士,冲过了杨猛的马头,先登将军阻止不了。 “启禀将军,没有。” “这里也没有。” “四队也没有。” …… 巷子里,禁军千户安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杨猛,疑惑询问道。 “猛哥,怎么忽然往巷子跑?弟兄们还以为发现了什么。” 这种语气是很不对的! 但这种语气又很对。 河内郡最早的五百护卫,一直视他们为项济的根基嫡系。 所以,这些人趾高气昂,看不起北归的杨猛跟余建山。 他们常常鄙夷,十一营、十二营?那些兵卒甲胄里面都是白的,那是赎罪军。 杨猛是谁?勇冠四方的先登将军, 就算是他们老大安庆,见到杨猛也得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禁军千户,对先登将军无礼。 一柄锋利的长戟,电光火石间,抵在安毅的咽喉上, 杨猛居高临下,冷厉道。 “本统领做事,还用给你交代?滚,不然废了你。” 小巷子里,数百禁军不是杨猛的对手,他们面容歹毒的离去。 风吹洛阳,老树梭梭。 长街小巷,旧墙黑瓦。 某一刻,先登将军,跨马执戟,默默地望着巷尾小院。 大楚骁将随着战马起伏几息,最终缰绳一拉,头也不回的离去。 …… …… 第 508 章 计杀影卫 “启禀陛下,赵王势力庞大,窦、王、李等七家勋贵,皆参与动乱,现已伏诛。” “启禀陛下,各族甲胄全部入库,在册好甲一万余套,残甲十一万套。” “启禀陛下,太后欲要用周李氏为质,计杀洛阳影卫,请陛下派遣中郎将协助。” 皇城。 御书房。 金丝龙榻之上,圣武皇帝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在处理洛阳乱事, 崔中书与丁至孝全程陪同,商师成虽然也来了, 但他基本闭目养神,佛系参政,皇帝不问,他就不答。 某一刻,圣武皇帝停下江南豪笔, 他冷脸对着冯公公,带着愠怒,呵斥道。 “中郎将是客将、孤将,朕用一次少一次,若是立了大功,朕拿什么赏赐?” “赏无可赏,最后杀了项盖吗?” “叫李林国去,些许江湖人物,有他足够了。” 龙阶金台,圣武皇帝似乎被洛阳乱象,搞得心烦意乱。 他怒不可遏,背对众臣,摔了几份奏书, 丁至孝眼尖,他看见都是建安军不敌赵王,损兵折将之类的事。 龙台上,项济良久才平静。 他叹息一声,叫住了即将离去的冯公公。 “告诉母亲,礼遇周母跟明空,周云得军心,事情太难看,面上过不去。” 御书房外,虽是冬季, 可皇家宫殿,依旧草木众多。 冯公公离去后,崔右相眼神闪烁,本不想言,最终还是咬牙开口了, “陛下,太后此事,臣觉得有些下作了。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岂可用家眷做文章。” 寂静! 御书房里寂静的可怕。 这是当面质疑皇帝啊,如果是以前,项济憨厚还好说。 但如今,圣武皇帝明显是吃人的恶龙,如此说,简直是找死。 闭目养神的商左相睁开一丝眼缝,看了看相貌堂堂的崔官人, 不禁露出冷笑,随后继续闭目。 龙台之上,项济龙眼冰冷,注视崔中书良久后,才意味深长的说。 “是朕干的吗?” 闻言,崔中书不禁一愣:太后干的,不就是皇帝干的? 太后……? 这一刻,崔中书呆滞了。 他仿佛不认识皇帝,项济对付周云还可以说是保皇位,保项楚基业。 可项济竟然连自己的母亲也要算计,这就有违天道了。 事情崔中书一听就明白,欲要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太后有违道义,用此等下作手段,必惹来建安军众怒, 很多人还没看清楚形势,时代已经变了。 若是过去,也许皇帝拿太后没办法,毕竟有权贵和祖宗之法。 但如今,大楚已经是项济一言堂了, 他干任何事,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龙台之上,项济背身而立,其威如深渊,声如定海道。 “护龙司,百年底蕴,武力众多。此司本是太祖好意,但如今掣肘天子,该回归皇帝手中了。” 这是要剪除宗人府跟太后的力量啊! 御书房里,崔中书跟丁至孝低头皱眉时,左丞相商师成开口了。 “启禀陛下,太祖之才,古未有之,其三权分立更是巧夺天工。改革宗法一事,请陛下三思……” 商师成尚未说完,圣武皇帝便抬手阻止,他披靡天下的道。 “太祖说过,各王只管百年事,百年自有英雄出。” “大楚已过百年,王朝积弊,不中兴就要灭亡了。” “朕要让大楚成为一个高度集权的国家,随后兴雄兵,扫平宇内。” 高度集权! 这个词在北疆长期出现,崔中书跟项济并不陌生。 这种做法有利有弊,好处就是能集中力量办大事,坏处就是容易体制僵化。 金砖之上,崔中书面露忧虑道,“陛下,高度集权后,天下各事,大而不强,可能靡弱,请陛下慎重。” “哈哈哈,”前方龙台,项济笑了,笑的自信无比。 “哪有完美的政策?大楚权贵之害日久,朕改革两年,但效果低微。” “既然好言相劝,无济于事。朕只能兴刀兵,以恶达善!” 御书房里,崔中书还想劝, 但见到丁至孝一直使眼色后,也只能作罢。 皇帝有心是好的,但崔中书长期治理政事, 他很清楚,皇帝动一,下面会动十。 门阀权贵固然有其害,但也有其利啊。 自幼书香门第,大楚士族中,人才何其多,皇帝如此一刀斩,后果难料。 -------------- 洛阳。 城南。 长宁街小巷。 一间破落的小院子里,有个穿旧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 她叫小叶子,从水缸边走过时,有些木讷的拿着勺子,半天不知道怎么喝水。 一个英俊的布衣楚人,笑呵呵的打开盖子,耐心的给她舀水, 小女孩喝了两口,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拉着楚人的腿,不肯离去。 英俊楚人无奈,由着小孩子任性, 他又打了两竹筒水后,小心的进了一间屋子。 这个小院,是另一户人家的后院, 占地不大,院子狭小,只有三间屋子,柴房还占了一间。 小女孩的父母是外来户,咂摸这点家业,那都费了一生之力。 小叶子小时候生病,烧了脑子,有些木讷的抓着英俊汉子不放。 小木屋侧在院子左边,后面可以看到屋外巷子, 秦寄一直透过木缝,小心的注意情况。 屋内大通铺上,坐着一个肥硕的胖子。 他端着院子里干瘦农家女子煮的面角,自顾自的吃着。 某一刻,看见了进来的英俊楚人,不禁谄媚的道。 “赵……赵公子,小地方,将就点吧。” 望着带小孩的赵王,杜齐明不禁嗤之一笑, 接过周云递来的竹筒,灌了两口后,他询问道,“咱倒霉,一晚上碰两次项盖,才没出去。赵公子咋个也没出去?” 矮桌对面,周云见小叶子看面角流口水,分了半碗给这个可怜的女孩。 杜齐明一提这事,周云就来气,他杵着筷子,冷哼道,“别提了,咱妹啊,不是省油的灯。” “这丫头,估计保留了影卫母本,野心大着呢。” 保留影卫母本,就等于保留了单线联系的权力,那可是一支庞大的细作。 且别人拿着母本没用,因为别人不知道,母本如何对照。 之前洛阳形势复杂,周云影卫右部交给明空布置,这丫头,是真敢夹带私货! 门口,农家女人来了,她伸手打了两下小叶子,后者委屈的哭了。 过度劳作,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显得很干老。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珍藏的酸坛子,放在桌子上。 杜齐明毫不客气,夹了一些萝卜给周云道,“这……这么重要的事,咱听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可是周家的远亲。” 矮桌前,周云嚼了一口酸萝卜,淡然的回应。 小木屋里,杜齐明默默地喝面角, 加了点酸的,吃的似乎香了一些。 周云这句话,意味很深,既是拉拢又是威胁, 他是周家远亲,周云说是,那就是了。 同样的,他是远亲,若是出去举报,那杜齐明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小院人家,是杜齐明很早就准备的一条后路。 两夫妻当年在洛阳码头打杂,那年冬天,儿女都高烧不退,杜齐明给他们看的大夫。 后来,儿子保住了,女儿烧傻了。 木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良久后,秦寄回头,对着杜胖子道,“杜哥,这家靠谱吗?别把咱们给卖了。” “放心吧,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穷苦人家,没多大野心。” “何况老子花钱了,保管没事,除非秦公子出卖我。” 杜齐明这种玩笑,瞬间惹怒了秦寄,一股强大的威压,充斥小屋。 他家眷都去了赵地,难道还敢不忠心? 何况这种事可大可小,万一这里真出问题了,那岂不是黑锅一口。 可下一刻,秦寄看见小叶子害怕的表情,伸手摸摸吃面角的小脑袋,愤怒变成了笑脸,没跟杜齐明计较了。 感觉到压力消失,杜齐明这才松了口气。 他心有余悸,程有道的亲传弟子,大将秦寄,果然名不虚传。 小木屋里,杜齐明最后喝了一口汤, 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什么,转头对着周云,询问道,“赵公子,咱怎么出去?洛阳城现在乱的很,到处在抓你。” 闻言,周云冷哼一声,毫不在意的吃面角, 扒了两口之后,才放下筷子,淡然道, “抓我搜城东豪族?抓的可不是咱,项济不知道我在洛阳,他在对付门阀呢。” “当务之急,办了事,赶紧混出去就行。” “老子倒了,估摸着铁力可汗又欠收拾了,咱得回去防北狄。” …… …… 第 509 章 小道消息 洛阳城,左牛卫暂时接管了明德门附近。 尽管城南这两年发展迅速,但小门小户依旧占了大半。 崇业坊,怀远街深处, 这里到处是大乱后的痕迹,十几个身着制式葛布甲的楚兵,正在清理一栋民宅。 他们前方不远,临街的几处宅屋都化成了焦土,城南一片狼藉。 这间民宅,不少农家兵卒都是吐着出来的, 太畜生了!这儿依附权贵的兵卒,全是禽兽。 民宅楚户遭了大难,汉子被杀,两个女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弱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 宗族佃户长期困于等级森严的豪门大族,尊严被践踏的厉害。 他们见过豪强奢靡,见过豪强威势。 虽然是个奴隶,却把自己当成了豪强的一份子。 洛阳动乱之夜,王法枷锁消失,他们自然兽性爆发。 小院子里,牛卫队官是个农家中年粗汉, 他去过登封战场,混了点功劳。 此刻,他嫌弃的捂着鼻子,有些无奈的吐槽: 这几天,全是清理这些东西,别特么搞出瘟病了。 正当他思索,那个蹩脚医官喜欢喝酒,该带点啥酒,心疼银子时。 左牛卫兵卒全麻子,贼头贼脑的靠了过来, 那神态,三分像贼七分像盗,一看就知道不正经。 “麻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特么吓人。” 院子里,大板车已经堆满了尸体,几个汉子捂着口鼻,‘嘎叽嘎叽’的拉去大街,集中火化。 全麻子环顾左右后,拉着队官来到墙边,神秘兮兮的道。 “头,咱有些下九流的人脉,黑道上说,三天后,赵王影卫要全力营救明空小姐。” 说完,麻子见队长还不夸他,又加了一句,“道上说,是不计代价的那种。” 太后的事虽然没公开宣扬,但军队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鸟事吧,几万牛卫都觉得不地道。 圣武皇帝半壁江山都是他兄弟赵王打的, 如今灭赵就已经很不讲良心了。霍太后还搞这个事,太下作了。 现在楚军是一点脸面都没有,被李信冲垮就够耻辱了, 刀剑打不赢,还用家眷威胁,真是丢人。 难怪老祖宗有句话,仳鸡司晨,国破家亡。 当然,小队官思索的重点不是这些, 而是这个消息,到底怎么处理。 小院篱笆墙根,队官拍了拍全麻子肩膀, 咂摸了一下嘴巴,询问道。 “确定是小道消息,大伙不知道?” “瞧你说的,老子江湖线很密,这可是个立功的机会。”全麻子仿佛受到了侮辱,有些生气甩开队官的手。 “哼哼……机会?你太年轻了。”中年队长已经过了憧憬出人头地的年纪, 尤其是这次灭赵,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大楚王朝,那是一点人性没有。 队官转头,叮嘱全麻子道,“咱们队没听到啊。谁知道谁报。” “为什么呀!”这么好的露脸机会放弃,全麻子眉头紧皱,他很难受。 可下一刻,队官的话,让他如坠冰窖。 “消息要是假的,咱们就是影卫帮凶,散播谣言。最近洛阳灭族还不够多吗?” “消息要是真的,咱们就是心思不纯,勾连江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洛阳城南,到处是焦黑的宅院, 崇业坊,怀远街一带, 大火后的惨状随处可见,至少有四成房屋要重造。 小院墙根,队官就像对待弟弟一样, 搂着全麻子,掏心窝子道。 “我们……只是贱民!功劳咱们也配?” “赵王都倒了,那是皇帝起于微末的兄弟啊。咱们都是蝼蚁,能干好这份差,就是祖坟冒烟了。” -------------- 洛阳,一间酒坊密室里。 七八个身覆皂衣、腰配长刀的小旗兵,面色凝重的在商议什么事情, 皇城司人员众多,其有职者过万,编外人员足足数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无论在哪个群体里,二八定律永远存在。 小旗官赵楚忠,就是皇城司里,一个在底层摸爬打滚的刀客。 他少年突破七品,如今八品数年,可惜没什么人脉。 只能窝在永安坊百户麾下,混个小旗官。 “忠头,这事咱们报不报,过几天,周尚书府肯定是一场血战。” “是啊,北兵悍勇。如今抓了赵王的母亲跟妹妹,影卫肯定要拼命的……” …… 酒坊密室里,众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对黑道上武川人的消息极为重视。 赵楚忠长马脸、丹凤眼,他瘫在角落里,无奈的捂了捂额头。 这个事很难办,办好了也许是大功,办砸了灭九族都有可能。 曾经陌上少年客,如今胡子邋遢汉,赵楚忠早不复过去的俊朗了。 漆黑的密室里,烛火摇曳, 赵楚忠的长脸若隐若现。 某一刻,他摸了摸胡子,长叹道,“窑子,苟旗官应该比我们眼线多,他知道吗?” 唤作窑子的皇城司小吏,一看就是柳楼老手,他眉头紧皱,回答旗官。 “那条狗走了,千户把他调去运河查船去了。” 运河查船?! 赵楚忠不禁嗤之以鼻的冷笑两声, 查船是假,逃跑是真。 这些年,皇城司是多做多错,一直做一直错。 立功没奖赏,杀敌不升官。可特么要敢犯错,撤职却是按规矩来。 如今啊,皇城司高位都被那一群太监把持了, 他们大量安插子侄,弟兄们都没盼头,混日子的越来越多。 天下第一司,威压江湖,早已经是过去了。 突厥死士、高句丽天阴兵,压皇城司一头多少年了。 更别说北疆暗卫、影卫,他们悍不畏死,高手众多。 “哎……咱大通街小旗而已,人微言轻,担不起责,就当不知道。” “忠头。这要是真的,八日晚上,千户肯定要人手,咱们去不去?” “去个鸡毛,北人骁勇,咱们也配交手?让勋贵去。哥几个想办法调离吧。” --------------- 延庆坊,琼宇楼。 天上瑶池阁,地上琼宇楼。 作为洛阳城中第一名楼,来往于琼宇楼的那自然都是达官贵人。 琼宇楼前,一辆辆名贵的檀木马车,排成长龙, 黑衣车夫低头哈腰,偶尔有老爷们的赏赐,让他们欢喜良久。 尽管洛阳大部分地方还是一片焦土,无数楚人百姓露宿街头,风寒、疾病者数以万计。 可琼宇楼,依旧是灯火辉煌,一派鼎盛。 自古达者,为彰显尊贵,无所不用其极。 琼宇五楼天字号雅间,如今已经被全部定下, 数万贯一年的费用,帝都权贵却趋之若鹜,皆以上五尊为荣。 马大人自陈留来,入京补六品巡坊查司衙总官, 今个本想看看琼宇楼五层的各家花魁,结果连门都不让进,说他不够格。 于是乎,一身黑色锦衣的马大人,只能三楼开个雅间,观赏大堂歌舞。 还别说,这异域胡姬,就是比楚女来的火辣。 琼宇楼设计独特,五层都能看见大堂, 若是打赏某个胡姬,可以直接从楼上丢下银钱,伙计自会给官人念牌。 正当马大人满眼糜糜,看的浑身燥热时, 一个司衙副官火急火燎的来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副官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喝了一口茶水,缓和后才道, “刚刚几个点子说,洛阳黑道暗流涌动,北地高手欲要三天后,救赵王家眷。” 副官说的十万火急,可马大人就跟没听见一样, 他悠哉悠哉的随着胡姬节奏,露出那种不可描述的神态。 良久后,他很惊讶的看着副官,不解道,“还有事?” 闻言,副官不禁愣住了,这特么天大的事啊,马大人就不放眼里。 雅间里,他低头半天,才犹犹豫豫道,“大……大人,这事咱不……” ‘啪’的一声,马大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不懂事的副官,勾勾手指, 后者附耳过来后,他才幽幽的道。 “皇帝、太后跟赵王,那都是天上人物啊。” “哎约喂,你算什么?咱算什么?拿着几十贯的俸禄,拼什么命嘛!” 副官被马大人说的头头是道,难怪这个小地方的官员,能混进洛阳来当六品大员。 这可是很多人洛阳本地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说了几句后,马大人看了一眼还算忠厚的副官, 他对伙计挥了挥手,叫加了一副碗筷。 在副官百般推辞中,马大人放荡不羁,无所谓的道,“择日不如撞日,老姜啊,这雅间贵着呢。” 坐在檀木椅子上,摸着能照出人影的漆木桌子, 老姜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马大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不着痕迹的给老姜多点了两个菜。 某一刻,欣赏胡姬热舞的巡防司衙副官看的兴起时, 马大人像是自言自语,鬼使神差的说了几句。 “这皇帝啊,居于深宫。也就一个人,能管得了多少?” “还不得是咱们这些小官忙前忙后,咱们不能担风险,要是官丢了,谁来给陛下分忧啊。” “该不知道,就不知道。咱报上去,不是在给上头找事嘛!” …… …… 第 510 章 八两银子 长宁街, 小巷深处。 小叶子的母亲会一门手艺, 狭小的屋院里,干瘦的农家女人在用夹刀,破开竹篾。 长期劳作,又缺乏保护,女人的手上跟脸上,都是竹子划过的伤口。 小叶子六岁了,穿着旧衣服, 昨天那个英俊的大哥哥教了她舀水。 此刻,她咯吱咯吱的笑着,拿着一碗靠近母亲,要给母亲喝。 可她没发现,手里的不是竹筒,而是陶碗。 一个陶碗,在物资匮乏的时代,置办是不容易的。 “啊……啊,娘,我再也不敢了……” 长宁街小巷深处,一声脆响之后,小叶子又在嚎哭, 不少街坊打开门窗,探出脑袋后,叹息一声,又默默的干活去了。 杨氏也是苦命人,原本祖上是篾匠, 谁料官家打仗,将他父兄抓进军中做竹筐。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后来大伯、叔叔见利弃义,要吃绝户,活活逼死了她娘。 要不是老杨当年拼命把她从猪笼里拉出来,她也早就死了。 “这是陶碗!十几个大钱,咱家能吃多少天?” “你就是讨债的,讨债的。就知道害母亲……” 小院里,杨氏抓着小叶子,用竹条不停地抽打。 这让六岁又木讷的小女孩又怕又哭, 哭是因为疼,怕是因为本能的畏惧母亲不要她了。 角落里,帮忙破竹子的秦寄看不下去,他起身欲要阻止。 但下一刻,却被周云拉住了, 后者眼眸深邃,叹息的道,“你干什么去?你看不见,除了杨母,没人管小叶子吗?” “秦英雄。久病无孝子啊!”身旁,杜胖子也开口了。 “一个这样的孩子,生在穷苦户,会逼疯大人的。杨氏不给她去婴儿塔,就算对得起她了。” 长街清风, 小巷人家。 大将秦寄望着杨氏满是伤口的手,跟已经刮花的脸。 站立良久后,默默低头,回到了椅子上,继续破蔑。 见秦英雄心绪不佳,杜齐明岔开话题道,“嘿嘿,赵公子,你真打算三天后动手?” “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三天就三天!” 小道消息散出去,那可是深思熟虑的。 周云敢肯定,楚国下层不但不会管,反而会各种办法逃避这一天。 到时候,周府一带绝对会兵马大空。 只是这个时间有限,它真的来了跟它要来了,完全是两回事。 大楚王朝百年,早已积重难返,由于项衍并没有清除前朝势力,其腐朽速度超过想象。 在楚国各种衙门机构里,早已实现了逆向淘汰。 兢兢业业者得不到赞扬,敢于突破者得不到赏赐。 反而善于人情世故者,一路高升。 这就是在鼓励逃避责任,长此以往,大楚官僚机构效率是很低的。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大楚独有。 嘉庆年间,几十个乱民,光明正大的预谋,光明正大的行动。 但是他们杀进了皇帝金銮殿,要不是清朝还有点忠心的旗兵, 嘉庆皇帝就这么死了,绝对是历史级别的魔幻事件。 周云这次用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大楚目前,可能还没达到那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小院子里,侧边木屋前。 一棵竹子被周云一掰,断成两节,随后蔑刀在周云手里,破竹子就跟庖丁解牛一样。 那速度,看的秦寄跟杜齐明叹为观止, 两人互视一眼后,杜齐明试探的问道。 “赵公子以前干过篾匠?这手艺比杨氏还好。” “哼哼,干过吧。”闻言,周云嗤之以鼻,不禁一声冷笑。 爷能告诉你们,当年五峰山,上官弘替咱背的黑锅,就是这个工匠嘛! 兴许是这个陶碗,对杨氏的家庭来说太贵重了。 今天,杨母打小叶子格外重, 院子里,小女孩一直在哭。 某一刻,周云刚教训完秦寄, 要尊重别人的命运!结果自己就屁颠屁颠的去了。 “杨母,小叶子糊涂,打在她身,等下痛在你心啊。” 小叶子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躲在周云腿后面,抓着裤子不放。 杜大人的武士虽然多管闲事,但毕竟是好意,且他跟小叶子合得来。 杨氏行了一礼,也就不说了,脸色阴沉的继续干活。 小叶子脸上扑扑的,有些躁裂, 嘴唇有些黑,显然营养不良。 她刚刚又急又哭,这会被周云抱着,一直不停地咳嗽。 三人破蔑的小屋前,秦寄跟杜齐明望着哄孩子的英俊楚人,不禁笑了。 难以想象,这是天下第一兵仙赵王。 他们一唱一和,调侃周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当年丁秀青要在野狐滩杀项济,周云就不该阻止。 虽然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了,但秦寄能知道,肯定又是李娘子八卦的, 她对周云阻止武川镇动手那次,也耿耿于怀。 这次若能逃回赵地,估摸着李娘子要在周云屋里骂上三天。 叫他当初不动手,现在别人动手可不讲什么道义! 深巷小院,旧木屋前, 周云抱着小叶子,哄着玩, 拉着她的小手,指着两个叔叔道。 “小叶子乖啊,说他们,乡野愚夫!萤火之光讽皓月之辉!” -------------- 长宁街地处城南,但它靠近东侧, 一直是富户与寒门落脚的最佳选择。 过去这里只有几个摊贩,后来,发展成了临街集市。 一个砍柴翁的摊位旁,有个小男孩逢人就问, 要不要竹篮子,很便宜的。 这些篮子编的极好,看着也不错,可小男孩犯了商家大忌,急切的推货,加不停地降价。 最终,街口看的人多,买的人寥寥无几。 砍柴翁身形不算壮实,但却极为有力, 快要天黑了,他收拾收拾,决定带着儿子回家。 今个很奇怪,老杨并没有回小巷,而是先来了当铺, 用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换了点银子。 门口,小男孩很懂事,他一直看着柴跟竹货, 见父亲出来后,赶紧跟了上去。 老杨把银子揣在怀里,并没有回去,而是去找了相熟的东家, 进屋后,他点头哈腰,说明了来意。 东家也是在长宁街干摊贩的,并不算什么大富人。 两夫妻为难的互视一眼后,老爷开口道,“老杨啊,明年农忙干三个月,可值七两银子,今日你确定四两就愿意签吗?” “急着……用钱,东家。俺……家还在后面,俺保管跑不了的……” 东家挥挥手,打断了老杨,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看了看黝黑的老杨,面露担忧道,“咱们老主顾了,也不是说不信你,可江湖骗子多啊。” “最近你家那个胖子,咱看就像骗子,这会果然是要骗你钱。” “是啊,老杨。”一旁的夫人身形壮实,年轻时候陪老爷苦过来的, 她心善的道,“这些骗子,就盯着你们这些家中有苦难的人害,都不是东西。” 屋内,千言万语,抵不住老杨铁了心。 最终,东家也没办法,老杨这种勤勤恳恳的人, 今个他不借,明年就去别人家了。 屋外,天已经黑了。 远方长街,甲胄响动,一队精兵踏步而过。 洛阳最近兵马太多,到处在杀人,这令上百万楚人忧心忡忡。 老杨在门口躲了一会,千恩万谢后,收好银子, 在东家夫妇摇头叹息中,两父子消失在街头。 …… …… 第 511 章 猫狗鱼蛇 残月。 寒风。 圣武二年,十一月八日。 今夜,对洛阳公卿贵胄来说,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 纨绔子弟甚至还在烦恼,该去哪家柳楼喝花酒。 可行走瓦市小巷的江湖客,却很清楚,帝都即将爆发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 影卫将于八日大举进攻的消息,早已传遍黑道。 如今星月楼黑榜里,八品高手,出场价过百金了,是平日的几十倍。 可惜,赏钱虽多,这阎王财要拿,得命硬才行, 甭管主顾是皇城司,还是赵王府,那都是九死一生的活计。 传闻皇城司精锐齐聚,排名前十的武太监全部来了。 银蛇剑仙、鹰犬之王、鬼手太监、双锏杀神……等等, 大楚赫赫有名之辈,皆在周府坐镇。 加之皇家底蕴深不可测,又有无数高手严阵以待, 可以说周府今夜,必然是龙潭虎穴。 皇帝跟王爷神仙打架,江湖小毛贼谁敢去碰? 当然,大张旗鼓必然有妖,这个消息很多门派都觉得是不实。 虽说赵王起于边关,麾下都是虎狼之士,都是些不怕死的恶鬼。 可就这么告诉对手,八日老子要来杀人?那不成傻子嘛? 虽然被抓的是赵王府嫡亲,武川子弟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很多人估计,肯定不会是今夜。 ------------- 永安坊,大通街,南石桥, 今夜月色如墨, 黄皮灯笼的光芒显得很暗。 此刻石桥上,立着一位身形庞大的官员。 此人身覆黑衣锦衣,形如苍松,驻如山岳,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哒-哒-噗-噗……” 一声声响动,诡异的出现在小桥附近。 屋顶、长街、角楼,甚至河道中, 不时有各种装扮的高手,以奇奇怪怪的方式登场。 小桥下,划来了一艘乌蓬船, 六个戴着面具的江湖女子,腾空一跃,站在了队伍前方。 南石桥前,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整个小石桥下,渐渐聚拢了数百名洛阳影卫。 小桥笼火,柳树依依。 戴着猫面具、狗面具、鱼面具的几个领头高手, 环视一圈,仔细确认后,才行楚礼朗声道。 “影卫猫大,拜见指挥使大人,杜大人高义,生死看淡,敢以真面入洛阳,实属我辈之楷模。” 回应猫老大的,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庞大背影, 杜齐明背对着影卫,朝北方虚空行礼后,慷慨激昂的道。 “信仰!是我北人之魂,项楚无道,可赵人有道。” “今老夫人与小姐被妖后所携,凡北疆之人,皆义不容辞……” “杜齐明乃一介文人,除这一腔热血之外,其他就要靠尔等壮士了……” 南石桥下,数百个赵地原斥候,皆投来崇敬的目光, 不愧是赵王亲眷,果然是大仁大义之辈。 黄皮灯笼旁,面对影卫的崇拜,杜胖子笑的有些僵硬。 周云可不是善男信女,咱老杜不大义,怕是会就义哦! 过去杜胖子一直觉得自己透明。 这回好了,过了今夜,他杜齐明也上了大楚的必杀名单, 明日就天下闻名,成功晋升楚国帝都重犯, 一时间,杜大人甚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南石桥下,议论纷纷, 几个轻功高绝的影卫,从四个方向飞来,半跪在杜大人身前。 “狗三(鲨鱼),拜见指挥使,大人的计策很成功。” “今夜周府附近,除了皇城司,楚国其他兵马都有意躲开了。” 小桥上,杜齐明再次山躯一震,缓缓高深莫测的回头, 对着身后猫、狗、鲨鱼三人道,“雕虫小技而已,人都来齐了嘛?” “当然,杜某明白,今夜生死战,人各有志,不来也不勉强吧。”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是的实在蹩脚,可在这群影卫身上,却出奇的好用。 即使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们一个个带着怒气,冷哼的回应杜齐明。 “启禀大人,猫卫来齐!” “启禀大人,狗卫来齐!” …… 洛阳影卫,猫蛇狗鱼,四大组织都来齐了。 虽然他们总体武艺不算高,但要拼命,这些人绝不含糊。 黑夜苍穹, 乌云散去, 一缕月光洒在桥上,雄壮的杜大人一直在部署任务, 几百个影卫一开始还有点看不起这个胖子, 没想到此人才智高绝,行动井井有条,甚至有一种行军打仗的感觉。 难怪能担此敌后重任,赵王周云点的人果然有本事。 “进去之后,最先保老夫人,其次才是小姐。” “两人救出来后,青蛇小队马上给她们覆黑袍,随后所有人覆黑袍,从三个方向逃跑,混淆敌人的兵力。” “记住,必须连影卫都不知道,那个方向是真的老夫人……” 南石桥上,提灯笼的秦寄,好在戴了面具。 否则就能看到,他的下巴都惊掉了: 这杜大人还真能演,将赵王的计策,都安在自己身上。 他不去丰楼戏班子,可惜人才了。 “今夜九死一生,杜某替赵王谢过大伙,皇城司鹰犬众多,赵王派遣了两位宗师高手协助。” “此人乃是山东道无敌手,秦琼!另一个乃是北疆第一剑客,李邑……他稍后就来。” 小桥附近,这些影卫都是北疆军人出身。 赵王周云,在他们看来就是圣人,能为圣将军效死,是他们的荣幸。 至于援兵,有则最好, 没有也无所谓,他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月光下,杜大人身旁,有一身高八尺的剑客, 此人用的是双剑,此刻驻足提笼,戴了雕兽面具,大伙也认不出来是谁。 影卫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此人不简单! 他一身黑色劲装,其气血之强,宛若蛟龙, 其力其形,让不少人想到了大鹏项盖。 天呢!没想到,除了杜大人这种智者外,还有秦琼这样的绝世高手加入, 狗三的狗眼,已经在乱转了。 这个北疆斥候比较血性,他在谋算,今晚要不别救人了,先开杀吧。 皇城司高手都在,要不再叫暗卫高手也来,一锅端得了。 同时,几百个斥候开始期待另一件事了。 杜大人说,两个高手?! 这个都如此厉害,那另一个姗姗来迟,连杜大人面子都不给的,必然也是顶尖武者。 南石桥上,杜齐明摆了良久造型后, 见四方楼阁还没有动静,当即小声询问秦寄道。 “赵……赵公子怎么还没来?” 闻言,秦寄思索片刻,面具里发出一道冷厉的声音。 “洛阳一别,今后可就难回了,也许要走了,舍不得小叶子吧。” 提着灯笼,秦寄惆怅一句后,话锋一转,声音雄浑道。 “公子不来也行。咱们若是成功了,公子不出面更好。” ---------------- 长宁街,老树下。 身穿黑色劲装,内覆软甲, 一位八尺高的英俊汉子,眼眸锐利如刀,缓缓戴上了恶鬼面具。 小巷子里,楚郎消失了,一个杀气腾腾鬼面武士,赫然出现。 杜齐明已经去南石桥很久了, 虽然影卫众多,但毕竟武者不多,今夜周云必须去。 皇城司加护龙司,力量远远超过影卫, 他要带着兵神上场,不然影卫很难成功。 影卫都是军中子弟,曾经的生死弟兄,能活一个是一个。 残月寒风。 小巷人家。 正当周云气血充盈,准备腾空而起时, 一道撕心裂肺的孩童呼喊, 叫停了黑夜中,小巷青衣鬼剑客。 “大哥哥,大哥哥,你等等。” “你不准走,你等等小叶子……” 残月无光,漆黑的小巷子里, 一个六岁的女娃一路哭喊,直奔周云而来。 老树下,隔着恶鬼面具,剑客周云笑了,笑的很开心。 他将小脸扑扑,痛哭不止的小叶子抱起,逗弄了她的小鼻子。 今夜小叶子变了,虽然还是喜欢哭, 但她的眼神很清澈,就像一轮清水,充满灵性。 “谢谢你,大哥哥。谢谢你医治好了我。” 闻言,周云的声音,从恶鬼面具下发出,“是你父母救了你,他们用八两银子,换了你的今后。” 听到八两银子,小女娃哭得更大声了, 她一直看着父母受苦,就这么一直看着。 如今一朝开智,那种疼痛,撕心裂肺。 “大哥哥,你都不问小叶子。就让小叶子清醒了……” 小叶子趴在周云的肩头哭泣,诉说他们家的苦难。 杨氏曾在寒冬里干活,因为带着她,被冤枉打翻张老爷的坛子,赔了一贯钱。 可小叶子看见,那不是杨氏打翻的,但她不敢说话! 他兄长为了五十钱,当书童伺候陈家公子,端茶洒了, 陈管家不问缘由,打了她父兄。 他们没有公平,也没有尊严,他们活着就是最大的苦难。 “我是个下等人,我是贱户农家,” “大哥哥为什么让我醒来,小叶子害怕长不大……” …… 黑夜小巷。 老树之下,一个鬼面剑客,小心翼翼的拍着哭泣的女娃。 身份的差距,并没有影响两人成为好友。 听着女娃诉说这些年的苦难,周云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后,琼宇楼的灯火,照亮了黑夜。 微弱的光亮里,一个小女娃紧紧的抱着鬼面剑客的头。 虽然大哥哥戴着鬼面具,还听说他杀过很多人,但小叶子一点也不怕。 她有预感,今夜这个哥哥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某一刻,哭累的小女娃,吸着鼻子道,“大哥哥,你以后要回来看小叶子。” “嗯,将来一定回来。”周云刮了下小叶子的鼻子,随意的答应了。 “不准骗我,骗小孩是小狗。” “哼,赵……赵公子说话,一言九鼎。骗小孩是小狗。” 长街小巷, 老树之下。 周云最后用力抱了抱小女娃,随后将她放下,摸着头发道。 “好好长大,等你也变成母亲的那天,大哥哥就回来了。” “将来小叶子,也要像你母亲那样,养育新的孩子。” 听着这些,小女娃笑了,她在憧憬未来。 可忽然,她眼神一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回头一看,不禁哇哇大哭。 巷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长宁街深处, 院子小门, 老杨跟杨氏出来了。 他们手里拿着一个葛布包,在四处寻找杜大人的武士。 别人给小叶子治好了,他们家要是还偷银子,那太不是人了。 几百步外,残月长风。 高大的星月楼上,一个青衣剑客,缓缓解掉了包裹长剑的布条。 山川花纹,长剑如霜,北帝王剑赫然出现在星月楼顶。 周云默然的注视着小巷子里的一切, 萍水相逢,他乡之客,行走沙场,哪有常胜将军,一切随缘吧。 远方,洛阳屋顶如海。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杀气腾腾,带着决绝起起落落, 显然,约定的时间到了,影卫将要发起绝命一战。 某一刻,赵王周云长剑嗡鸣,一股强大的煞气,蓬勃而出。 他最后看了一眼小巷子,对着小女娃方向,喃喃自语。 “小叶子,如果你这样的人,能活在没有战争和压迫的世界,那就是本王最大的意义!” …… …… 第 512 章 天罗地网 “啊,啊!痛死我了……” “不要……不要,痛啊……” 洛阳,周康府邸。 曾经位极人臣的周康周尚书,一夜之间被灭门。 自古皇权争斗,门阀贵胄之间残酷,远超下层穷苦人家的想象。 周府,前院已经化作了焦土, 周母住了十几年的篱笆小院,反而意外保了下来。 小院篱笆,老枯树下, 周李氏跟明空绑着双手,坐在太师椅上。 她们虽然被限制了行动,但没人敢对她们动刑,基本礼遇是做到了。 这倒不是因为皇城司心善,而是除了皇帝口谕外, 还有余建山和杨猛这些宿将,顶着压力,都来看过老夫人了。 甚至包括禁军崔浩、江禄,这些当年在天策府,跟老夫感情深厚的将领都来过。 如此多的大将关照,那就算是皇城司酷吏,也不敢乱动手。 篱笆老树上,一个大胖子,正在被吊着打, 周后十二长高了多,此刻,他发出如同杀猪一样的嚎叫。 那声音太儿戏了,都不知他到底是兴奋,还是痛苦。 兴许是精壮的皇城司汉子打累了, 他放下鞭子,气喘吁吁,去营帐里休息片刻。 几步外,见太监走了,明空疑惑的问十二,“你不是练了硬功,打得该不疼啊。” “嘿嘿……”周后十二眼睛一溜,发出鸡贼般的笑声, “咱叫痛一点,那哥们能交差,打的轻点不是。” 老树下,后十二浑身是血,衣服被的稀烂,但人看着却一点事没有。 如此牵强的理由,明空不禁摇了摇头, 十二叫声太浮夸了,不像是服软,倒像是挑衅。 太师椅上,明空媚脸闪过疑惑。 她发现今夜,尚书府很奇怪, 皇城司武太监的数目足足多了几倍。 屋顶、院墙、角落里,到处是手持兵刃,严阵以待的皂衣太监。 更让明空不解的是,霍太后亲自来了。 此刻,她衣着华贵至极,杵着金杖,在周母身前,面容扭曲的嘀咕。 “周李氏,你不是趾高气扬?你不是了不起?” “哈哈,没想到,也有落到哀家手里的一天……” 这些年,虽然霍十五是太后,可无论是军中还是庙堂, 建安军的将领对太后都是敷衍了事,反而对周母却是打心眼看得起。 别看那些人在周母面前无礼,喜欢蹭吃蹭喝, 但那种感情,是霍太后求都求不来的。 对此,霍太后一直耿耿于怀。 凭什么?一个周家的奴仆而已,凭什么让皇帝的大将关怀备至? 甚至连皇帝本人,过去对周李氏也好过对自己这个母亲。 “嘿嘿,听说今夜,你儿子会来!”老树前,霍太后笑了,笑的狰狞。 “看看,天罗地网!就是为你儿子准备的,哈哈哈。” “保管他,有来无回……” 坐在太师椅上,周李氏虽然被软禁,可语气丝毫不弱,“云儿早就走了,霍太后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说完,周母眼眸炯炯,转头盯着霍太后,冷哼道, “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老身就是了不起,养了个好儿子。” “不像你们家,养的都是畜生!” 项济在天策府的时候,周母把他当干儿子看, 最落魄的那年,周母都没看不起这个憨厚皇子。 吃的用的,军营兵马粮草,都是周家提供, 连收拢民心的施粥棚,都是找周府抠抠搜搜要的。 没想到,皇帝坐稳了,如今成白眼狼了。 他都不算算,现在还欠明空十几万贯没给。 远方,焦黑的木柱上, 高一平弄了些布幔,盖了盖黑漆漆的梁木, 几个皇城司有名的高手坐在一起,防备影卫来袭。 老实说,他们都看不起霍太后了,这老太婆就跟村姑一样。 要不是儿子生的好,也许还在冷宫里待着呢。 今夜这么凶险,一个太后过来,这不是在成心拖后腿嘛。 真以为像宫里太监哄她那样,周府十拿九稳? 对方是谁?赵王府,武川镇啊。 那是天下豪杰都干不过的猛人势力,能是十拿九稳吗? 高一平在祈祷,今夜千万别来啊。他还想多活几年。 忽然,高公公畏惧的眼神,被一旁的程有道看见了。 只是一眼,两人便惺惺相惜, 就似多年好友般,默契的找位置,看看一会怎么演合适。 一想到抓的是赵王嫡系亲眷,两人就有些打鼓, 如此情况,武川镇的虎狼,岂会善罢甘休。 程有道是去过北疆的,别看皇城司人多,不一定齐心。 就算退一万步讲,李林国跟魏孝贤厉害,能杀干净影卫, 但那关他程有道屁事,别人升官就升官,他可只想活着。 就在程公公盯好了一个绝佳位置时, 尖锐的皇城司哨音,响彻黑夜。 “嘟!” “嘟!” “嘟……” 洛阳城南,周尚书府, 程有道手持双锏,面露哭丧,心里一个激灵: 不是吧,说来还真来啊?就不能咱不在的时候袭击吗? 皇城司曾威压江湖,虽然实力退步了,但总体力量依旧强大。 他们长期处于搏斗,遇事并不慌乱。 庭院里,脚步杂乱,一阵甲胄响动的声音,楚国皇家千余精锐很快拉开了阵势。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大量手持藤牌跟长刀的旗官立于前方,形成简易盾阵。 细作不是军队,大多武器简陋,这种盾阵就已经足够了。 擅长江湖狗斗的锦衣高手们,扶着秀春刀,一个个埋低头颅,躲在后面,伺机而动。 月色如墨,周府附近显得格外诡异。 皇城司收到警报后,一直全神贯注的戒备。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 就在他们都以为是谁乱吹哨子时。 忽然,小河里冒出无数黑衣人,他们腾空而起,见面就是飞镖伺候。 漫天飞镖雨下,不少皇城司人员负伤惨叫。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手持连弩的影卫。 黑夜之中,很多皇城司人员对弓箭毫无防备。 一个个高手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下,饮恨倒地。 不少皇城司旗官眼眸赤红:这……这不讲规矩,江湖搏杀,哪有如此埋伏的。 这些武川斥候火力强大,根本就不狗斗,上来一通乱射。 影卫乃是斥候出身,三三制的打法一直藏在他们的骨子里。 面对战场级别的配合,上千皇城司骨干根本对付不了。 他们一上来就被冲乱阵型,随后又在小规模战斗中,被影卫小规模阵型折磨,十成本领最多也就发挥三成。 战场可以说谎,但战线不会。 短短片刻,周府东侧跟西侧很快失守,猫队、狗队突袭打的很好。 鱼队跟蛇队伺机良久后,果断进入周府后院。 篱笆小院外,霍太后被几十个高手团团保护。 一切都来的太快,到处是羽箭,到处是喊杀声,皇城司被打的很惨。 忽然,霍太后勃然大怒,她看见一队黑衣精锐冲进来了。 他们骁勇无比,一路冲锋,无人可挡。 小院子里,那群人很快就要靠近周母了。 “去啊,你们在这里干嘛,去杀敌。”人群中,霍太后气急败坏,命令皇城司出战。 可保护她的几十个盾牌手,那是死都不敢动。 周母被救走,他们最多丢官。 霍太后要是死在这里,他们全得丢命。 鲨鱼身形健壮,手持一把九环刀,骁勇无比。 他一声怒吼,手起刀落,砍翻最后一个皂衣皇城司。 “老夫人莫慌,梁沙来了。” 武川镇梁氏子弟,迫不及待的向前,完全忽略了老夫人跟小姐在疯狂摇头。 忽然,黑夜中,寒光一闪, 一杆长枪,快如游龙,直刺梁沙而来。 这一击又快又猛,电光火石之间,梁沙本能举刀。 可对方的力道太大了,梁沙本就不是对手,这又缺了防备,更是毫无抵抗力。 刀枪相交,对方宛如巨兽。他连人带刀,被对方一起斩了。 篱笆小院,一个身形高大的锦衣汉子,单手持枪,举重若轻,将梁沙挑起。 随后,望着满院子里的影卫,李林国狂笑道,“哈哈哈,还真被陆长生说中了。” 说完,李林国眼眸一寒,带着无可比拟的煞气道。 “影卫,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周府几百步外,黑暗的大街忽然亮起无数火把。 三百余皇城司高手,领着上千太监,从四面八方杀来。 这高手极为厉害,起步八品,甚至九品高手居多, 他们杀气腾腾,所过之处,影卫无一合之敌。 篱笆小院,太师椅上,明空心急如焚。 赵王府的势力,伤亡在急剧增加。 透过明空的秀肩,旧木窗户里,过去明空朝食的桌子前,还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周明空目之所及,全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杀。 可所见之处,却都是赵王府陷入围攻。 这一刻,明空媚眼紧皱,心里埋怨道: 这是那个傻子布置的行动,光明正大的来吗?太儿戏了! …… …… 第 513 章 高手辈出 楚国疆域数万里,户籍千万,可谓地大物博, 其立国已有百年,皇城司起于太祖时期, 百年传承,高手自然多如牛毛。 无论哪个时代,名气大于实力者,那都比比皆是。 就像此刻,周康府邸,皇城司中层的战力,就远远超过了几个鼎鼎大名的混子。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生死搏杀的战场,高一平打着打着,就跟好哥们程有道汇合了。 虽然程公公是老牌宗师,但年纪大了,气血下降, 加之心气没了,一身战力所剩无几。 武者中流传着一句话,当一个巅峰武者失去勇气时,他就不再是绝世高手了。 程有道现在就很符合这个特性,双锏杀神跟鬼手太监都是皇城司赫赫有名的红顶武者, 但他们现在只想混,高一平轻功腾起,来回冲杀,程公公双锏挥舞,到处支援。 看着像那么回事,实际上两人都在打酱油。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大宗门里,长老不拼命,自然有拼命的底层高手。 霍太后层层叠叠的盾阵上,飞过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武者, 此人一身锦衣,轻功不俗,用的兵器是两把精铁短剑, 可听过他大名的人都知道,短剑是用来防身的,真正厉害的是他的暗器——夺命飞针。 此针快如闪光,短距离搏杀,封咽锁喉,威胁巨大。 黑夜篝火,群英混战。 刀光剑影不断,拼杀呐喊不停。 周府残垣断壁里,夺命太监起起落落, 飞针所过之处,‘呦’的一声,影卫斥候应声而倒。 皇城司奇门兵器者,不在少数。 太监远方,还有一人,立于残垣之顶,俯视战场。 他手里拿着一个绞杀笼,此笼乃精铁所制,内含三刀,被细链所连。 锦衣太监眼神阴郁,带着癫笑,每一次气血沸腾,绞杀笼张开,必能包裹一个影卫头颅。 随后,刀锋一转,笼走头去, 周府空地上,只会留下一具挥刀的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几步外,有一个身形纤细的武太监,使得一对阴阳拐。 此拐形如勾月,双拐合击之下,只有一腔奋勇的北疆斥候根本对付不了。 拐子太监所过之处,只消几息,便会倒下一具影卫尸体。 战场之上,皇城司这种中层力量不在少数,甚至战力压过洛阳本部。 其实这才是常态,黄沙下掩埋的金子,被层层覆盖,并不被大楚皇族所知。 圣武二年,十一月八日,寒夜。 城南周府爆发的这场大规模武者械斗, 即是蓄谋已久,但也颇具意外。 影卫光明正大的放出消息,且敢说敢来, 这种莽夫行为,令皇城司的准备,其实也没想象中的足。 皇帝势力跟王爷嫡系拼杀,战场足足数千人,这种烈度早已超过江湖极限。 若是江湖哪个门派,能有如此多高手,那它就不存了,必然会被皇家剿灭。 战场上,影卫虽然悍不畏死,打的很顽强, 可顽强并不能扭转差距,皇家底蕴何其深厚, 实力面前,影卫还是渐渐落入下风。 小院篱笆后,周母跟明空三人看的心急如焚, 尽管周母不懂战场,但场面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盾阵里,雍容华贵的霍太后笑了,笑的极为癫狂。 没想到,抓来周云的母亲,竟然能将洛阳影卫一网打尽, 赵国细作灭亡,这绝对是大功一件。 有这份功劳,以后在护龙司,项槐那些老顽固,还拿什么跟太后争权。 正当霍太后大感畅快之际,战场异变突起。 一个戴着罗刹面具,手持双锏的黑衣汉子,飞身加入刀光剑影的战团。 此人一出场,皇城司所有高手都猛然一惊。 这个人气血如蛟龙,煞气锐利无比,此等威势,比红顶太监李林国都要强上三分。 可战场搏杀,哪有后退的道理。 拐子太监嘴角一笑,跟几个同生共死的九品兄弟,围杀双锏武者而去。 他们原本是湘西六匪,奸淫掳掠,杀人无数。 皇城司老招数,无法剿灭的,那就招安了,过往罪过一笔勾销,还有官职籍贯。 江湖匪寇,谁不想要个官身? 当年太原郡大青山一伙,还不是要靠着周云,在雁门李家堡弄了个良家身份耕田。 六匪招安后,虽然低调了一些,但该做的事一样不少, 江湖正道人士皆为不耻,人送外号,皇城司六大恶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秦寄可是沙场顶级大将,他的对手不是宋国神将,就是徐州上官虎。 六大恶人什么档次?也能跟秦寄叫板! 只见战场上,罗刹面、金装锏,秦寄一声大喝,气血澎湃,杀入六大恶人中间。 拐子太监习惯性的用奇招,他眼神冷厉,给兄弟们打暗号。 可秦寄的长锏根本不讲道理,一锏既出,劲风呼啸,其威其势,开山裂石。 阴阳拐一碰金装锏,那就跟竹子碰铁刀一样,毫无抵抗力。 战场之上,秦寄破甲一击,连拐带人,打的六大恶人之首胸骨碎裂, 当场倒飞而出,落地后,死的不能再死。 长鼻刀的水匪看见大哥如此不堪一击,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他心里一个激灵,想走却也走不了。秦寄飞身而来,他只能被迫硬战。 长锏呼啸,泰山压顶。 绝世高手之间是有门槛的,如果一招都接不住,那就不用打了, 敌将一招就能破防,直接屠戮,没有打的意义。 长鼻刀水匪,连人带刀,上身如南瓜,筋骨应声而裂,鲜血四溅。 就这样,秦寄长锏短锏皆攻,杀入战局, 如饿虎杀狼般,屠戮六大恶人。 说时迟那时快。 从秦寄飞身而来,到杀了六大恶人,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 数千武者高手只看见一个罗刹鬼,冲入战团, 手起锏落,一击一命,无敌战场。 远方,手持连弩的影卫猫老大不禁看呆了。 这个提灯笼的,也忒猛了吧! 有这一身实力,还干细作?要是他猫老大,早干统领大将去了。 盾阵之中,霍太后看见秦寄,眼神都变了。 这个高手太惊艳,她很喜欢,这样的人,就该皇家才配拥有。 可霍太后欲效仿曹操招降时,却被身边皇城司极力阻止, 几个九品武太监,拳头咯吱作响,脸色铁青,就差要杀太后。 数千皇城司生死搏杀,胜负未分, 主家太后这个时间点,若是停下了,招降敌军大将。 那皇城司士气见底,不就等于直接投降。 给皇家卖命的太监也好,武人也罢,最怕的就是这些天家贵胄胡乱操作。 周府战场,刀光剑影,正当秦寄双锏如蛟龙,迅速杀敌时。 黑暗中,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游龙, “铛!!” 秦寄反应很快,气血沸腾,短锏回防, 枪锏相交,一声金戈之音,响彻周府。 几步外,身覆锦衣,气血如海的李林国,眼神轻蔑,横枪指着秦寄道。 “小兄弟,你身手不凡,何不投效皇家,换得荣华一生。” 闻言,罗刹面具下,秦寄发出一阵嬉笑。 “哈哈……李林国,给项楚卖命,没有好下场。” “方今天下,异族林立,唯有赵王,才能荡平诸国,成千古之业!” 李林国成名久矣,早年在军中效力,对战场之事,他很了解。 楚国皇家的做法,从保皇来看,似乎没错, 因为自古天家无情! 但从大楚军心士气来说,这将是比杨双、梅朝远事件更毁灭性的打击。 楚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赵王周云的功劳,大伙心里有数。 若是项楚让赵王好生生的回封地,那也算一段君臣佳话。 可如今直接对赵王动手,这就太下作了。 这等于告诉大楚的将军,做忠臣就是周云的下场。 项楚虽然赢了当下,但李林国本能的感觉到,楚国也许未来难了。 万里江山,各族奇人异士,真心效忠大楚者,将寥寥无几。 “话不投机,就不用谈了!李林国,你真是越老越弱。” 秦寄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面容年轻,但却身形枯骨的黑衣太监。 此人腰间是一把长剑,上盘仙鹤,剑身细长,看似无力,但却诡异无比。 周府后院,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中。 妖邪剑客与鹰犬之王,一前一后,对秦寄形成夹击之势。 …… …… 第 514 章 鹤仙龙乙 鹤剑虽细,力如千钧。 剑锏交锋,火光四溅,残影无数。 残垣断壁的尚书府,护龙司镇司剑客,鹤仙龙乙来了。 此人乃是几十年前的江湖绝顶高手,本是圣明皇帝时期的肱骨之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位更迭,他也早早退居幕后。 大楚先后经历了圣元、圣昌,如今都到圣武了。 四朝老臣,宗师八重,一直隐藏在皇宫之中,护卫皇族。 他身覆道家之术,能生肌换肤,变幻无穷。 也许某个嫔妃呵斥的那个小黄门,就是护龙司老妖怪之一,龙乙。 周府战场之上,李林国在龙乙的几番呵斥下,渐渐清醒,加入了战局。 鹤剑灵动,但却势大力沉,乃是力与巧的完美结合。 鹰犬之王枪出游龙,枪随意走,意到枪到,乃是楚国枪法大家之一。 两位宗师八重合力围杀,饶是秦寄双锏如蛟龙,威不可挡,也似乎陷入了下风。 “铛-铛-铛-砰-砰……” 周府后院,飞沙裂石,三人交战,金戈四起,震耳欲聋。 “李林国,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闻言,李林国猛然气血沸腾,战力全开。 高手之间,都是聪明人,他们配合,往往一句话就行了。 鹤仙如此说,必然是他有杀秦寄的把握,但要李林国协助。 否则鹤剑仙人直接杀,何须开口。 果然,下一刻,龙乙踏步,飞身而起, 一招仙鹤亮翅,从天而降。 此招乃是太祖传下的鹤剑绝学,此剑人借地势,腾空直下, 一剑既出,借天地之势,威力无人可挡。 但只要对方敢躲,必然会陷入后续的杀招。 龙乙当年纵横江湖,靠这一手绝技,打败了无数高手。 战场之上,一股杀气直逼秦寄而来, 罗刹面具猛然抬头,正见飞升七丈有余的鹤剑仙,气势如虹,凌空翻身而来。 危急时刻,一股磅礴的力量,猛然贯穿秦寄的血肉。 秦家双锏化为两道蛟龙,带着撕裂空气的狂暴,合力夹击李林国, 如此恐怖的威势,李林国长枪一点,毫不犹豫的后退。 逼开李林国后,秦寄时间仓促,也不抬头, 只见他上身血管如小山丘蠕动,筋骨增大一圈。 双锏长开,脚踏大地,长锏原地摆出起式,猛然聚集蛟龙之威。 显然,秦寄江湖经验足够,也可能他见过类似的剑法,并没有选择躲避。 一时间,仙鹤凌天,直奔秦寄。 而秦寄双龙踏地,怒嗜长仙。 “铛!!!” 一声金戈,荡起音波,剑尖与锏尖针锋相对,毫无花哨的碰撞。 秦寄只感觉对方力道大的可怕,长锏嗡鸣不止,甚至有些抓不住了。 可秦寄只是感觉可怕,鹤仙龙乙则是感到恐惧。 这一剑的力道,是他最自信的,就是银蛇剑仙龙甲也不敢硬接。 没想到这个宗师七重的少年,竟然双脚踏地,硬扛此剑。 “啊!!” 秦寄一声怒吼,此刻他双脚在实地上,气血沸腾,新力重生。 龙乙人在空中,猛力已泄,正是罗刹武者反击之时。 可龙乙成名久矣,老迈一些,但对敌经验是足够的。 只见鹤剑受到巨力,如强弓弯曲, 鹤仙龙乙借此反力,腾空而起,翻身之后,稳稳的落在了一旁的老树顶。 “哈哈……”龙乙笑了,笑的狂傲。 “你小子厉害,比老夫当年更胜三分。可周府天罗地网,你必死无疑。” “不过,老夫可以破例一次,若你愿加入护龙司,老夫可让你统领乙部。” 面对龙乙的招降,罗刹面、金装锏,秦寄根本不为所动。 他长臂如铁,执锏指着树顶的龙乙道,“必死无疑?你二人,一个垂垂老矣,不过旧时代的残余。” “另一个早已失去锋芒,不复过往。” “再打下去,秦琼有信心杀了你们两个。” 残月, 寒风, 帝都洛阳,今夜似乎特别冷。 周后十二被吊在树上,看着那个双锏武士以一敌二, 尤其刚才那惊天一招,瞬间化为谜弟,看的激动不已。 忽然,就在周胖子兴奋叫唤时, 小院里,一个枯瘦的锦衣老者,黑色布鞋踏泥,缓缓走向战场。 周后十二一见,当即用力蹬腿,企图阻止,“不讲武德,魏公公,你可是大宗师,你的尊严呢?” 篱笆门前,周后十二越骂越脏, 魏公公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见周胖子眼神躲闪,看着别处,嘴巴紧闭,不再聒噪后,才继续前进。 周府战场,局势似乎改变了。 皇城司有近二千好手,但似乎打的总缺了点什么。 影卫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渡过最初的慌乱后,渐渐守住了。 战场上,影卫不要命,关键位置,就算死,也有人顶上去。 皇城司威压江湖,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多欺少,何时打过这种战场硬仗。 一个怯手,那就个个怯手,战局一时间陷入了焦灼状态。 此刻,胜负的关键在于双方顶端武力。 周府后院,老树下。 鹰犬之王,鹤剑仙人,银蛇剑仙, 三位大楚顶级高手,将秦寄缓缓围在中间。 其实莫说三人,就凭魏孝贤一个,秦寄也未必能对付,更不用说还加了李林国跟龙乙。 长风熙熙,篝火摇曳。 魏公公没有拔出武器,他的银蛇剑是根腰带,随时可以出手, 此刻,眼前的罗刹高手已经死路一条,他没必要着急。 “秦琼?秦寄吧。你们赵王府,还能有两个用锏的绝世武将不成?” 战场中央,面具之下,秦寄发出一道冷厉的声音。 “秦琼也好,秦寄也罢,今日既来,便是生死相随。” 老树下,魏孝贤负手而立,踱步而走,他幽幽的道。 “秦琼,不上战场,你的实力未必能赢潇湘剑圣。今夜老夫就能杀你,更莫说还有龙乙等人。” “异族入寇在即,项楚虽有失偏颇,但乃是天下共主。楚人需要你这种战场大将。” 周府后院,战场中间,秦寄思索片刻,短锏缓缓抬起,指着魏孝贤道。 “天下群雄众多,南有会稽、蜀王,中有丁家、萧家,北有赵王。” “抵抗异族自有英雄担当,秦某看来,此英雄不在河洛,而在北疆。” “哈哈……”老树下,龙甲仰天长叹,可惜了一员沙场大将。 “秦琼,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莫要怪老夫无情了。” 闻言,罗刹鬼面下,双锏武士笑了,笑的自信无比。 “魏孝贤,影卫今夜敢来,难道是来送死的?你的对手不是我。” 周府后院,不知何时, 魏孝贤身后十步,站着一位青衣劲装武士。 此人身高八尺,恶鬼覆面,手持江湖上无上至宝之一,北帝王剑。 此刻,他淡淡的站着,直面有些愣神的魏孝贤。 战场上,既然谈不拢,那就没有废话。 双锏武士已率先发动进攻,鹤仙虽然厉害,但毕竟年老。 真正的威胁,一直都是枪法大家,鹰犬之王李林国。 魏公公身后,劲风四起,火星四溅,金戈之声,响彻战场。 高大的黑衣红顶武太监,仔细看了看恶鬼剑客, 他带着疑惑,开口道。 “一个宗师两重,也敢来挑战老夫?” “就算是项盖、杨双,对上银蛇剑,也得退避三分!” …… …… 第 515 章 无形之剑 一百多年前,正值五胡南北朝时期,中原民不聊生。 江南会稽郡,楚太祖项衍横空出世,结束乱局。 此人一身武艺冠绝天下,剑法、槊法都是当世无敌。 传闻太祖留下了两柄无形剑,此剑乃陨铁所制,薄如蝉翼, 用剑之人能绕过敌方兵器,从而对手、肘、颈、头等部造成致命伤害。 此剑法以巧力为主,以变幻莫测,防无可防而威震江湖。 这种以弱胜强的手段,一直是护龙司至宝,为龙甲部历代所传承。 到圣昌年间,甲部天骄银蛇剑仙魏孝贤,更是将此道炼至巅峰, 当年洛阳一战,千军万马之中,他阵杀长安大将窦封,名噪天下。 窦封既是上郡窦氏家主,又是沙场宿将,先后征伐过西域跟辽东, 有道是,一杆长枪冲阵,万夫敌兵不挡。 这样的绝世大将,魏孝贤正是凭借银蛇剑无法防御的特性, 下掉了窦封的精铁长枪,从而一剑封喉。 当然,此刻周府的银蛇剑仙,虽然依旧是大宗师, 但其早已老迈,不复当年之勇了。 可饶是如此,魏公公依旧是天下顶级强者之一,真正的大内第一高手。 周府后院,刀光剑影的战场上。 魏公公已经跟鬼面剑客交手了。 只见黄土之上,一柄无形之剑被魏公公从腰间抽出,大宗师气血之力贯通。 银蛇剑笔直而出,幽寒锐利,直奔鬼面剑客而去。 此剑招势大力沉,用的是无上力道,以正破敌, 魏孝贤是大宗师,对付一个宗师两重的武者,实在没必要用多余手段。 可令魏公公奇怪的是,对方淡定自若,根本不急着出手, 这种情况,一般不是求死,就是有把握! 当然,魏孝项更相信是后者,毕竟是今夜出场的宗师,还指定打他,不可能是废物。 果然,战场之上,赵王府的影卫好手,不是弱者。 尽管银蛇剑很快,但后者手中帝王剑稳稳接住了, “铛!” 一声金戈之鸣,魏孝贤与鬼面武士杀做一团。 对于此人能接第一剑,魏公公并不觉得奇怪, 若是此人连一剑都接不住,岂敢来周府救人。 “铛-铛-叮-叮-铛……” 可接下来,令魏公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这个鬼面武士接的很艰难,但他的银蛇剑法,每一剑都被毫无波澜的接下。 一个宗师两重,如此简单就能破解银蛇剑的快攻,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学过! 战场上,魏公公气血猛然贯通, 一剑嗡鸣,劲风四起下,周云帝王剑横挡,连退了三四步,才卸掉剑力。 “你是何人?为何知道银蛇剑法?若是护龙司的后人,报上名来,老夫饶你不死。” “哈哈……”鬼面剑客笑了,笑的淡然自若。 “魏公公,银蛇剑而已,李邑接之,轻而易举。” 周府后院,老树不远。 魏公公枯槁的脸上,忽然闪过异色, 注目良久后,大宗师魏公公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他摇了摇头,不可思议的道,“哈哈,是你?没想到你还真在洛阳!” 武者的气血之力,就是一种独特的印记, 因为不可能有两个人气血的部位,跟气血的强度是完全相同的, 尤其是建立了其独有的威势后,其筋骨之力,一眼就能看出。 周云虽然从九品突破到宗师了,但魏公公还是认出了赵王。 几年前,魏公公第一次见周云,就觉得很奇怪, 因为人和功法,必然是有缺陷的,所以每个武者其气血都不可能圆满,必然有豁口。 但赵王周云的气血之力,竟然是无一丝短板,浑然如圆,这是匪夷所思的。 其实刚才魏公公一见鬼面剑客,就产生了怀疑, 但他觉得可能是赵王门派的人出来了,因为周云已过而立之年,其武者早已定型,九品突破宗师,根本就不合武道逻辑。 所以,一开始,他才不能确定,此人是周云。 可刚才的言语和打斗,让魏公公笃定了,眼前之人就是声名赫赫的赵王。 战场之上,魏公公没有任何轻敌了, 他火力全开,银蛇剑嗡鸣不止,各种绕开防御的剑招频频出现。 远方,小院篱笆,明空焦急的望着战场, 鬼面剑客陷入困境,她不禁为对方捏了一把汗。 这个赵王府的武者真勇,敢单挑大宗师魏孝贤, 若是此次不死,明空打定主意,就算千方百计,哪怕是求大哥,也要将此人招入麾下。 只是余光中,妩媚天成的明空看见,前方娘亲在抽泣,她不禁开口询问。 “母亲,怎么了?别担心,影卫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没……没什么!”周母只是为人善良,并不是愚蠢, 有些话,她是不会说的。 她望着战场上,那个拼死搏斗的鬼面武士,尽管想极力忍住,但还是泪如雨下。 这个世界上,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哪怕周云戴着面具,但周李氏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个是她的儿子周云。 几十步外,盾墙之中,霍太后笑了,笑的心花怒放。 她环视战场,皇城司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 魏公公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掉那个鬼面剑客。 加上她还有一支精锐,潜伏在黑暗中, 这一战,可谓十拿九稳,影卫输定了。 雍容华贵的霍太后,杵着金杖,渐渐兴奋。 她已经等不及要看赵王府损兵折将后,周母跟明空的惨状了。 帝都黑夜,混乱的刀光剑影中, 无数影卫注意到远方跟魏公公搏斗的北疆第一剑客。 不愧是北疆男儿,明知不敌,却也敢用命拖住银蛇剑仙,为山东秦琼创造机会。 一时间,近千影卫被赵人第一剑客李邑所感染,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周府后院,老树下, 两位宗师剑客围绕着这棵,粗至三人环抱的大树,展开搏斗。 魏公公全力以赴后,周云压力倍增。 尽管他百分百接剑,但剑身上的力道,也不是他这个宗师两重能解决的。 好在魏公公一直不以力道见长,乃是喜欢剑走偏锋的绝世高手。 若是李林国那些力量型的,估计周云这会怎么也接不住了。 某一刻,踏树而上,一路追杀周云的魏孝贤连招数剑后,开口道。 “赵王,过去别人说你优柔寡断,老夫是不信的。” “哈哈,但这次,老夫不得不信,你英雄气短,不配当枭雄!” 周府后院,这是一棵数百年的老槐树, 周云利用粗大的树枝,一边跟魏孝贤游斗,一边讥讽回应。 “哼哼,彼此彼此,魏公公不也给你那燕燕,当了一辈子狗。” 霍燕燕显然是银蛇剑仙龙甲的逆鳞,鬼剑客说完这些后, 魏公公的银蛇猛然爆发,滚滚而来的劲风,破碎无数树木。 “铛-铛-铛-铛……” 周云必能接住魏孝贤的剑,这让魏公公的实力,十成去了六成, 他剑法上的精妙完全不见了,只能靠大宗师的力量压制周云。 可魏公公老了,宗师之威只有九重,堪堪进入大宗师的门槛。 过去有银蛇剑法,就算是当世最强的几个,小巷打斗,也要惧他三分。 这会银蛇剑的变幻莫测用不出,加之周云打的极为狡猾, 一时间,魏公公虽然一直在狂攻,但似乎并没有取到好的效果。 “周云,老夫真的看不懂你,当年野狐滩不杀项济,如今落得丧家之犬,哈哈哈!” 周府战场,刀光剑影,血腥搏杀持续不断。 后院之中,秦寄以一敌二,且两个高手都比他境界高一重。 幸好他是武道天才秦叔宝,要不然,估摸着这会都死了。 老树战场,周云一剑荡开魏孝贤,腾空而起,一路后退。 可魏公公不依不饶,一路顶着气血消耗追来。 数百年槐树主干,两强交锋,树皮乱飞,木屑漫天。 双剑残影,火花四溅中,魏公公一路踩树向上追,周云一路借魏公公剑力后退。 “铛-铛-铛-铛-砰……” 某一刻,周云敏锐抓住魏孝贤气血巨额消耗,跟不上的时机。 北帝王剑,一剑惊虹,直扑魏公公眉心而去, 后者老力已去,新力未生,不得不退去, 倒飞几步后,银蛇剑仙凌空一跃,落在周云不远处的树杈上。 残月寒风。 周府之巅。 两大宗师高手,鬼面剑客与银蛇剑仙对峙而立。 几息之后,长剑舞动,嗡鸣不止,周云竟然比魏公公先恢复气血之力, “魏公公,谋国谋百年,得国不正者,终被不正所祸!” “杀掉项济,就是在告诉北疆几十万赵人,他们的信仰是假的。” “本王要得江山,必行堂堂之道。为我族立千古功业,囊扩宇内,进位大宝。岂可背信弃义,杀害大哥?” “哈哈……真是迂腐。”魏孝贤摇了摇头,讥讽的笑道。 “随便找个由头不就行了,战场乱箭、路遇雪患、积劳成疾……赵王如此大才,连这个都不会?” 残月清风,老树下,刀剑之声不绝。 周云身后,洛阳大部分地域都陷入黑暗,但琼宇楼依旧灯火辉煌。 某一刻,周云长剑嗡鸣,指着魏公公,恶鬼面具下,发出朗朗之言。 “天下门阀林立,大才者多如牛毛,魏公公难道以为他人都是傻子?” “世人都向往正义公道,却又想着自己在公道之上。” “殊不知,若已非正义之士,凭何出现正义之国!” 老槐树上,魏公公笑了,笑的癫狂,他压着声音道, “哈哈哈,没想到啊,堂堂兵神卧龙,竟然被项傻子绕进去了。” “假的……这些都是假的!周云,你是真迂腐。” …… …… 第 516 章 双剑克银蛇 圣武二年,十一月八日,夜。 自洛阳动乱后,大恩寺诵经之声从未停过。 那是可怕的一夜,十几万兵马横行,直接或间接造成了十余万人的伤亡。 佛家慈悲为怀,并非所有僧人都是魑魅魍魉之辈。 大恩寺主持号召僧人,超度亡魂七七四十九日。 山林幽静,大恩佛寺焚音缭绕, 从墙外的小古刹看,雄伟的大恩寺正殿,若隐若现,只露出了它的朱雀飞檐。 旧石台阶长了青苔,小佛堂里,此刻跪满了皂衣皇城司。 庄严的佛陀法相下,有个俊秀的僧人,一直在虔诚念佛。 大恩寺超度亡魂,小佛堂一样不甘人后。 某一刻,橘黄色的火光中, 俊秀僧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 火光阴影中,那是一双锋利无比的眼眸。 “半个时辰了,皇城司还未解决?” 佛堂左侧,香客座位上,有一黑袍老者, 他隐藏在火光深处,看不清面容。 跪在门口的八个皂衣皇城司里,精壮的中年汉子,抬头支支吾吾的道。 “影……影卫来了两个宗师高手,秦琼跟李邑,他们两人联手,挡住了皇家三大战力。” 闻言,俊秀僧人愣了一会,并没有说什么。 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幽深的眼眸望着周府方向。 僧人的眼睛里,好像出现了周府的刀光剑影,出现了皇城司跟影卫的拼杀。 突然,俊秀僧人脸色大变,转头对着皂衣皇城司道。 “周府情况有异,恐有灾祸,立刻去调御前中郎将。” 佛堂里,俊秀僧人说的很急, 但几个皇城司的千户却是面露为难,半天没有动静。 良久后,当蒲团上的僧人,冷视皂衣皇城司时,其中一个千户开口了。 “陛下有过口谕,皇城司可……可能调不动中郎将。” 龙令! 橘黄色的火光下,泛着金光的龙令,出现在了陆长生的手中。 见龙令如见陛下,每个皇帝只有一块龙令。 段渊曾经靠圣元皇帝的龙令,关键时刻,掌控了罗浮山大军。 陆长生的这枚龙令,几个皇城司千户估计,应该是圣昌皇帝的。 毕竟此二人于苦难中结识,恩情深厚。 不过,甭管是谁的。只要是龙令,他们即刻遵令就行。 古刹佛堂,焚香诵经。 皇城司的人在陆长生多番布置下,一个个离去。 某一刻,寂静的佛堂里,响起脚步声。 华服黑袍老者渐渐走到了烛火下。 透过微弱的火光,那是一张威严的脸,赫然是圣昌皇帝。 “孤听你的意思,似乎认为今夜皇城司会输?” “哼哼……”佛前诵经,陆长生嗤之以鼻的笑了。 “大楚的兵什么本事,太上皇还不清楚?” “时间越久,皇城司输的可能性越大。” 陆长生的话,圣昌皇帝一听就明白。 大楚王朝,地大物博是不假, 可各种因素,导致其麾下的衙门——大而不强! 他们看上去是庞然大物,实际上打不了什么硬仗、死仗。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下面必须是一盘散沙,还必须得要他们内斗, 老祖宗的手段错不了,真要是他们团结一心,项楚皇家就坐不稳了。 “陛下,答应小僧的事别忘了。明日一早,小僧希望见到人。” “行了,行了。孤知道。”这件事,乃太上皇做主认可,圣武皇帝亲自点头的。 周母跟明空而已,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 还不如送来陆长生这里念佛,算是做文魁郎一个顺水人情。 虽说陆长生对项楚忠心耿耿,但项乾也知晓,该赏就得赏,不能寒了陆长生的心。 毕竟文魁郎这种没有野心的大才华者,还是很难找的。 黑夜寒风, 吹响了佛檐下的风铃。 叮铃脆响中,清冷的佛堂里,陆长生笑着喃喃自语。 “哼哼……这种用兵,似乎很像你。” “可惜了,兵仙卧龙,小僧防的住。” ----------------- 黑夜。 篝火。 周府方圆几里内,呐喊声、惨叫声、刀剑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战斗很胶灼,霍太后、周母、明空等人皆是面露焦急, 数千人在拼命,周府今晚太凶险了。 战场上,影卫强大的组织能力渐渐展露苗头, 他们三人一组,互相配合,拉出空间,用连弩夺取优势。 加之他们悍不畏死,打起来就像是一只拳头。 真实的战争中,双方对拼损伤的速度其实很慢, 真正的大战果,都发生在某一方溃败之后。 影卫虽然人少,但皇城司缺乏攻坚精锐力量,在打成僵局后, 一些皇城司小规模精锐人马,开始了大楚特色,保存实力。 有道是,有兵就是爷,无兵就是匪。 天家无情,下面也不傻! 可尽管如此,皇城司依然有两千多武太监加江湖各路高手, 虽然影卫越战越勇,可人数毕竟有差距。 此刻,胜负的关键还是在宗师武者手中。 周府后院,秦寄一人战两位宗师,他双锏如蛟龙,气血如大海。 尽管李林国跟鹤剑仙人乃是成名已久的高手, 但似乎在这个惊艳的赵国大将面前,显得有些平庸了。 老树之上,战局发生异变。 鬼面剑客已经由防守,变成了反击, 他身形灵动,飞身而上,紧贴魏公公,一手持帝王剑,一手持武川短剑。 帝王剑疯狂进攻,短剑则用来防守魏公公的银蛇剑尖。 银蛇剑薄如蝉翼,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 在极度近的距离下,银蛇剑不能像正常的兵器一样,发挥出刚硬的特点。 “铛-铛-铛-铛-砰-砰……” 一柄银蛇,在魏公公手里,宛如灵蛟, 近距离下,银蛇剑剑身弯曲,绕过帝王剑,剑尖企图点杀周云的后颈。 可每每此刻,一柄武川短剑,就能精准的挡住银蛇剑的杀招。 此情此景,魏公公脸色大变, 他明白,自己的剑法被周云完全克制。 眼看鬼面武士杀气腾腾,即将反攻。 他一身浑厚的气血爆发,银蛇剑被贯通, 无数寒光一闪而过,一招银蛇朝圣,化解了周云的下一步杀招。 黑夜寒风。 周府之巅。 魏孝贤长剑指着周云,面色凝重道。 “你之前跟老夫打过?谁教你如此克制银蛇剑法的?” 树冠之上,周云并没有急着进攻, 他利用气血圆满,恢复力强的特点,让气血快速回复, “六天前,白门桥。潇湘子告诉我的。” “不可能。”闻言,魏公公当即反驳道。 “潇湘子虽然悍勇,但一身经脉都被老夫斩断,如何能告诉你。” 下方战斗还在继续,刀光剑影的沙场,不停有人倒下。 周云双剑舞动,摆出了一个秦家锏法的标准起式,大笑道。 “你乃护龙司元老,难道不知,本王是祸世妖人。” “即为妖人,续接经脉这种小活都不会,也配祸世。” 周府之巅,树冠上, 魏孝贤本能的四处看了看,随后对鬼面剑客,冷厉道。 “原来……你知道祸世妖人,难怪你一直有防备。” “所以呢,潇湘子恢复了,他此刻躲在暗处?” 远方数步,鬼面剑客一脚踏树,凌空一跃,直奔魏公公而去。 面对强敌,魏公公也没有废话,气血贯通后,迎战赵王。 某一刻,周云一剑逼退魏孝贤, 恶鬼面具下,发出冷冷之声。 “他要能恢复,今夜何须本王来对付你?” …… …… 第 517 章 蜀山一剑决生死 周府后院。 战场上,喊杀声不断,金戈之声不绝。 数千拼杀的武者中,不少人都看懵了, 老树之上,影卫鬼面剑客竟然开始压着大宗师银蛇剑仙打。 这简直是荒诞,那可是魏孝贤,成名几十年的剑道天骄。 就算放眼天下,也无人敢说,一定能赢魏公公。 此情此景,影卫猫狗等小队士气大振,蛇队也看的信心大增。 原来这是一尊大宗师剑客,难怪今夜如此傲娇。 南石桥集合敢姗姗来迟,连杜大人的面子也不给。 果然,厉害的人就是有厉害的风格。 此消彼长,影卫士气大振,皇城司此刻士气跌入谷底, 作为楚国朝廷的官方机构,皇城司威压江湖,那基本是以多欺少。 本来打硬仗就不是他们的风格,此刻眼看要输了, 那各家小心思,自然都来了。 手持双剑的夺命太监,苍白的脸上,闪过阴霾,扫视战场后,悄悄隐入黑暗。 用血滴绞杀笼的壮汉,几个起跳,下了周府的残垣断壁之顶,消失在人群中。 铁鞭子、三节钩、青铜棍……等等等等,各种皇城司中层战力开始急剧下滑。 之前以为此战十拿九稳,大家都想着分功劳,所以火力全开。 现在眼看战败在即了,在失败的情况下,拿再多的功绩也是白费。 若是不小心,落了个湘西六匪的下场,那就太不值得了。 周府后院。 老树之上。 鬼面剑客一路追杀魏公公,双方交战,寒光闪现,到处是长剑残影。 两大剑客对决,拼杀中火光四现,劲风所至,树皮乱飞,木屑漫天。 “啊!!” 忽然,魏公公一声大喝,干枯的身形猛然涨大, 银蛇剑贯通,几招重剑呼啸周云。 变招了! 大宗师变招,周云不得不重视, 他引剑横挡,银蛇剑力道巨大,周云只得后退卸力。 魏公公趁机拉开距离,凌空后飞,离开大树,立在周府大堂的残垣房梁上。 “哼哼……哈哈哈哈!!” 乌月寒风,残垣断壁。 身形高大的锦衣老者笑了,笑的耐人寻味。 下一刻,当周云杀来,双方对拼十几招后,魏公公有些癫狂的道。 “赵王,老夫有一事不明?可否解惑。” 周府被大火烧过,但大堂乃是昔日一家将门的府邸,四面大墙是石块所垒。 周云双剑舞动,连刺魏公公数招后,帝王剑一引,拉开距离。 漆黑的残屋走道,矗立着一位宗师剑客。 周云恶鬼面具下,发出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 “说!” 龙甲乃剑道天骄,挥舞的剑花浑然天成, 银蛇剑别在背后,魏公公缓缓踱步, 枯槁的脸上,带着匪夷所思的笑容。 “你既然知晓祸世妖人,那平定中原,治理中原,岂不白白便宜项楚。” “老夫不信,以你的才智,算不到功高盖主四个字。” 洛阳城。 今夜的风似乎特别大,焦黑的房梁上,一直是呜呜的风声。 东起洛水,西到伊水,这是一座伟大的城池, 城郭几十里,房屋如海,人口过百万。 它曾辉煌无比,在历史上起起落落,数次毁灭,又数次重建。 周云反手持剑,此刻站在残破的大堂,抚摸着曾经鼎盛一时的府邸。 他仿佛站在历史的残垣断壁上,抚看这个民族曾经的恢弘。 此刻的洛阳,到底算哪个时代的洛阳呢? 王侯将相,文圣武圣,这片土地,多少英雄人物,在洛阳的历史浪花中消失。 也许周云所在的这一刻,就是未来某一天,书本上无数后人描绘的遗憾吧。 “杨重楼曾经有三问,”永夜,鬼面武士冷冷开口了。 “一个勤奋的人,发家致富,为什么最后就变成了罪过!” “哼哼哼,”十步外,残垣中,魏公公笑的冷厉。 “这个问题太祖皇帝也说过,因为权贵所得,乃是穷户千倍万倍。” “所以……曾经有一道光照在北疆。”鬼面武士缓缓抬起帝王剑。 在魏公公疑惑的目光中,周云气息强悍,双剑嗡鸣,显然他的气血又恢复了。 从刚才到现在,周云一直在莫名其妙的恢复气血。 若不是如此,一般的宗师两重武者,打这么久,耗也耗死了。 “那道光,就像黑夜中的灯塔,璀璨夺目,让人神往。” “他一心为民,以圣贤之道,渡化世人,以天下为己任。” “任何谋士,也算不出那种浩瀚的力量。” “北疆野狐滩神话,三十万民,起兵三十万。可一开始,没人知道会赢!” “击溃突厥的,是几十万北人的信仰,他们信仰会有一个充满道义的世界,他们相信,十里坡的火种,会一直燃烧。” 周府,刀剑拼杀还在继续,影卫已经占据上风了。 可这是楚国都城,大楚有海量的武力。 第一支援军已经来了,魏公公耳力惊人, 他听见了几百步外,有一支近千人的部队快步而来。 为首者,气血浑厚,杀气腾腾,至少是个宗师五重的强者。 此人该是裴家子,裴寂行! 篝火的光芒下,鬼面武士也发现了援军, 周云必须速战速决,他浑身气血沸腾,一股杀意蓬勃而出。 “权贵所产生的多余价值,必须由楚国官家力量调配。” “可调配之人,必须是圣人,是心怀天下的圣人。” “若是此股力量存有私意,那楚帝不过是一个新的恶龙而已。” “千年来,一直没有这个人。可十里坡,本王在项济身上看到了希望……” 战场上,两雄对决开始了。 这一次,情况危急,周云没有游斗,而是直接搏命。 北疆,不只有军队敢拼,主将同样敢。 面对周云全力进攻,魏公公银蛇剑飞舞,一剑既出,开山裂石。 他枯燥的脸上,眉眼有些木讷,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 可他手上的剑,却丝毫不弱, 此刻银蛇剑威力强大,魏公公已经换了一种剑招。 他不再使用银蛇剑法,换成了蜀山的普通剑法。 大宗师的气血之力下,差距立刻显现,帝王剑似乎根本不够看。 宗师两重跟宗师九重,即使刚才周云恢复到了满状态,可此刻还是狼狈不堪。 “不存在!” “周云,那个世界不存在。” 魏公公一声大喝,用了一套道家重剑。 一柄银蛇,薄如蝉翼,气血之力加持下,拥开山裂石之力。 此剑法重力不重技,以势压人,以力取胜。 “铛-铛-铛-铛……” 残垣断壁中,木石乱飞,火星四溅,周云处于绝对下风了。 尽管他依旧能接住魏公公的剑,可剑上的巨力,在不停的摧残周云。 战场之上,周云的胜算越来越低, 虽然他一直在系统最佳的峰值上,可峰值已经在下降了。 面对脑海中不停响起的警报声,周云选择搏命一击。 虽然是三七开,但再打下去,三分胜算都没了,何况周云没时间了。 “白虹贯日!” “蜀山一剑!” 周云要拼命,魏公公自然没有理由害怕, 帝王剑跟银蛇剑,两剑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股音波,以两把剑尖为中心,四散而去。 周府大堂,音波所至,残垣断壁乱飞, 战场中,周云跟魏孝贤从拼剑法,变成了拼气血之力。 两剑对接,双方气血互战,直接一决生死。 魏公公乃宗师九重,按理占据绝对上风,可此刻他似乎心智不坚。 加上龙甲确实老了,气血之前消耗很多,此刻强度大大降低。 反观周云,一身气血浑厚,且他的气血是系统产生,恢复力惊人。 更重要的是赵王正值壮年,拳怕少壮,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此刻双方气血绞杀在一起,对拼之中, 周云虽然处于下风,但并没溃败。 某一刻,周云恶鬼面具出现了裂痕,他血气全开,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斩钉截铁道。 “本王的爷爷说过,千古文道的最大梦想,就是天下为公!” “只要中原民族前赴后继,一定会有那个世界存在的。” 恶鬼武士近乎儿戏的话,似乎刺痛了魏公公的某处薄弱神经。 战场上,银蛇剑仙面容扭曲,发出恶毒的狞笑。 一股恐怖的力量,蓬勃而出,那是大宗师的狂暴气血。 两股气血逆旋搏杀中,黑衣老者的气旋越来越大,鬼面剑客的越来越小。 “啊……啊!!” 帝王剑在剧烈嗡鸣,银蛇剑的力量越来越强, 尽管周云怒吼咆哮,可他渐渐扛不住了。 …… …… 第 518 章 银蛇剑 帝都。 洛阳。 尽管刚刚爆发了赵王之乱,但短短六天,二十二坊的运河上,似乎又恢复了元气,连绵的货船又来了。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酒街坊的码头上,再不是过去的井井有条。 四五个官差在检查货物,过桥货税又回来了。 洛阳商业两年短暂的春天,似乎就像一场梦,随着赵王消失在河洛。 定襄楼已经被购买了,在洛阳,只有丁将军能买。 试问谁敢在建安军统领丁肆业的对面开酒馆,那不是成心找死。 一鲸落,万物生。 赵王府在洛阳的产业,似乎让很多人都获得了巨利。 黑夜寒风。 楚兴楼十几里外。 周府呐喊声不断,金戈之音不绝, 每时每刻,都有武者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昔日辉煌的周康府邸,中堂已经化作了焦黑的残垣断壁。 断壁之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干瘦老者,被一柄雕刻山川的宝剑,死死钉在梁木上。 胜负已分,银蛇剑仙输了! 鬼面周云手持帝王剑,刺进了魏孝贤的胸膛。 银蛇剑在黑夜中泛着幽光,它搭在周云的脖颈上,但却没有刺下去。 “为……为什么?” 周云有些呆愣,脱口而出道。 方才最后一刻,周云的气血急剧下降,他应该已经输了才对。 可决胜一剑中,银蛇剑仙收手了。 远方琼玉楼灯火辉煌,周府的刀光剑影,似乎影响不到哪里的繁华。 残垣之上,魏公公笑了,笑的痛苦,又像笑的解脱。 一道沙哑的声音,出现在黑夜里。 “因为……咳,咳,我也想看看,你说的那个世界。” 说完,他不待周云开口, 便将那把薄如蝉翼的宝剑倒转,送到周云面前。 “潇湘子是不是,要你夺银蛇剑?哈哈……拿去吧。” “你……你怎么知道?”充满裂痕的恶鬼面具下,周云发出一声惊叹。 那夜白门桥,潇湘子告诉周云,银蛇剑与他的能力完美契合。 一旦赵王那种近乎诡异的剑道能力,拥有银蛇剑,那将是恐怖的存在。 “呵呵……”魏公公口中带着鲜血,枯槁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 “老夫又不傻,方才用了四种剑法,赵王都接住了。” “以赵王的剑道理解,持银蛇剑而战,那种实力难以想象……” 周府百步外,战场已经发生了剧变。 一位身覆鱼鳞甲胄的年轻汉子,手持长刀,恶毒的望着前方的火光。 报仇! 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裴寂行带着裴家隐藏在洛阳的死士,一行八百人,气势汹汹的加入战团。 出身权贵,自幼习武,两年苦练,宗师五重, 此刻裴寂行一加入,那简直杀敌如切菜。 本已占据上风的影卫战线,立即出现缺口,形势危急了。 更重要的是,皇城司的中低层力量,见局势逆转,重新加入战团。 周府战场,局势恶化太快了。 同一时间。 洛阳一处三进的院子里,太监公鸭子般的嗓音,在马蹄声中飘荡。 “龙令有旨,御前中郎将项盖,即刻支援周府。” 黑夜长街,宝马金甲, 一员雷公脸大将,手持方天画戟,单人独骑,跨马而去。 直到良久后,大街上才响起轰鸣的马蹄声。 五百御前铁骑,在项盖策马几刻钟了,才拔营出发。 周府后院,老树附近。 战场之中,罗刹面秦寄猛然一击,荡开了李林国。 随后转头,看向几十步外的周府中堂, 赵王跟魏公公绞杀在一团,好长时间没动静了。 秦寄很担心,万一赵王死了,那整个五郡赵人的战力将要大打折扣。 万一武川镇李家压不住,大好的北疆还有分崩离析的可能。 可他刚想踏步而去,一柄鹤剑,呼啸而来。 “秦寄,跟我龙乙对战,你还敢分心。” 枪出游龙,鹤剑飞舞, 皇城司两大宗师高手在秦寄愣神时,已经对他完成了合围。 之前获得的优势,此刻荡然无存。 面对这种情况,秦寄只有硬战两人。 一个宗师七重,硬战两个宗师八重,即使两人已经垂垂老矣,但秦寄依然不好受。 战场之上,寒光闪现,劲风四起,火星四溅。 双锏与枪剑,一时间打的难分难解。 周府中堂, 残垣断壁里。 魏公公靠在墙上,缓缓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这份护龙司至宝,已经传承百年了, 今夜,他亲自将此物,送到了周云的手中。 “哈哈,赵王……说来惭愧,龙甲也是奴仆出身。” “我的父亲是个疯癫的奴才,母亲是个婢女。” “父亲经常辱骂我母亲,可母亲从不计较,因为我父曾经救过母亲一家。” 帝都洛阳,长风吹过。 鬼面剑客,缓缓将银蛇腰带,系到自己身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魏公公声音沙哑,说了很多话, 他活在一个卑微的世界,卑微到活着都成奢望。 外公一家是流民,濒死之际,父亲从魏府拿来三个馒头,救了外公一家四口。 后来,外公觉得母亲养不活,硬塞给父亲了。 得了婆娘,父亲很高兴,他在魏府干活兢兢业业, 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外门的管事,那样就能娶妻生子。 父亲伺候了大少爷、二少爷、直到三少爷都长大了,他还没出府。 有一天,魏家来了客人,母亲就被安排去了房间…… 说到这里,魏孝贤笑了,笑的癫狂。 “我的大姐是个娼妓,二姐做了填房丫头,被刘家女活活打死。” “我为了三哥,六岁被阉,送入皇宫换钱……哈哈哈……” 潜藏在童年的伤口,并没有随着岁月消失,反而刻骨铭心。 当它出现时,魏公公声泪俱下, 苦难经历的时候不觉得,但回忆起来,那是一股窒息的悲凉。 他都不敢想象,一个六岁的孩童,当年竟然活下来了。 黑夜中,身材高大的魏公公扶着恶鬼武士的肩膀,眼里带着无限的希望道。 “我们一族,不过是魏老爷家里,一条没有尊严的狗而已。” “赵王……去实现你的理想,去实现千千万万楚人的梦想……” 残垣断壁里, 银蛇剑仙陨落了,可银蛇剑活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将项楚龙甲部的至宝,亲手交给了恶鬼剑客,周云! 黑夜长风,呜呜作响。 周云伸手,缓缓将魏公公的眼皮合上。 恶鬼怔怔的看着苍老的魏孝贤, 也许他早就死了, 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是躯体还活着。 “哈哈,竟然是你,周云!” “苍天待我不薄,竟能让裴寂行手刃奸王。” 残垣断壁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手持长刀,气血沸腾的楚将, 他看见周云后,放声狂笑,笑的肆无忌惮。 周云的恶鬼面具已经碎了,他的真面目暴露在黑夜中,正好被裴寂行看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宗师五重,监狱杀人者裴寂行没有废话。 他气血蓬勃,杀气腾腾而来。 一个宗师武者,只要敢拼命,就算是大宗师也得忌惮三分。 此刻裴寂行绝对是敢血战的,他一路踏碎石块,筋骨之力强化到极限, 一把长刀,劲风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斩向周云。 残月。 寒光。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眸一冷, 他最后看了一眼魏公公,带着决绝,缓缓捡起地上的银蛇剑。 “铛……噗!” 寒夜中,一道剑光闪过,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周府残垣断壁里, 两大宗师武者交错而过。 ----------------- 春风卧晓枝, 冬雪犹未解。 圣明皇帝十一年,帝都洛阳新建不久。 伊县有一处七进的豪华府邸。 此地奴仆成群,宫人众多。 大殿里,忽然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一位红衣少女,脚环带着铃铛,打着赤脚,踩在红毯上,兴奋的从远方跑来。 少女天家贵胄,豆蔻年华,自是美的不可方物。 霍家嫡女面前,满屋太监皆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某一刻,霍家女来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太监身旁, 她毫不避讳尊卑,搂着太监肩膀,俯身低头,狡黠的打量道。 “嘿嘿……转头!看着本姑娘的眼睛。躲什么?” “都是你杀的,你好厉害啊!小五子,你怎么做到的?” “魏五,不好听,本姑娘给你起个名字。贤明至孝,魏孝贤!好不好听?” …… …… 第 519 章 无敌之剑 “本王放过了你,给裴家留了后,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本王大费周章,能让皇城司过今夜?” 周府。 残垣。 夜色如墨,寒风似刀。 篝火的余光,映照在银蛇剑锋之上,也映照在了裴寂行震惊的脸上。 一身鱼鳞甲,筋骨雄健的裴家狮儿,此刻右手颤抖不停。 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周云的那柄薄剑, 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划破了他的臂甲,还划伤了他的右臂经脉。 好在,他是宗师五重的强者,放眼大楚,也算顶级高手之一,这点伤不算什么。 “哼哼……放过?” 裴寂行能在洛阳杀人牢房中脱颖而出,其狠辣早已深入骨髓。 他左手拉出布条,绞紧右手,随后握住精铁长刀,指着周云,恶狠狠的道。 “你欺我裴家太甚,辱我兄,害我父,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周府残堂里,周云在魏孝贤面前,三行大礼后,才转头对着裴寂行,无所谓的道, “裴家可以跑啊?只要裴家不斗了,本王随时可以让你们走。” “既选择斗争,却不愿意面临战败?你裴家吃别人的时候,似乎没觉得不对。” 残月下,一柄银蛇剑,嗡鸣不止,显得诡异无比。 断壁中,影卫剑客一脚踏地,凌空跃起, 面对一个宗师两重的剑客,裴寂行嘴角冷笑, 他一身气血猛然沸腾,长刀如火,怒斩周云。 “铛……噗!” 一声金戈之声后,重甲楚将裴寂行惨叫不止。 “啊……啊!妖术,妖术!周云,你用妖术!” 夜空中,银蛇剑寒光一闪,划过一道完美轨迹,斩断了裴寂行的右手。 紧紧跟长刀绞在一起的右手,掉落在碎石里,抽动了两下,变成一块死肉。 疼痛与不甘让裴寂行面容扭曲,他恶狠狠的怒视周云。 同时他眼中也带着恐惧,腿在废墟中乱蹬石块,慌忙的往后退。 兵器已下,胜负已分。 此刻,宗师五重的裴寂行再没了刚才的气焰, 如果说第一剑只是巧合, 那么第二剑,就说明周云掌握了一种诡异的剑法,可以绕开防御,精准斩杀对手。 望着鲜血淋漓,在残垣断壁中,气血混乱的裴家狮儿。 夜风中,周云踩过中堂的碎石,银蛇剑舞动,他带着狞笑道, “裴兄,此剑厉害吗?当年魏孝贤就是这么斩的窦封。” 黑夜中,裴寂行一边后退,一边敷衍的谄笑两声, 他眼里闪过杀机,悄无声息的抬腿,里面赫然是两枚暗箭。 “啊……” 太快了! 银蛇乱舞,一剑寒光,裴寂行的一条腿鲜血淋漓。 断手断腿,裴寂行已经废了, 即使是宗师五重的顶尖战力,现在甚至还不如一个九品武者。 黑夜中,眼看剑客一步步走来,寒光又闪,裴寂行本能的抬起左手。 但下一刻,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银蛇软剑,就真的跟蛇一样,绕过他的手臂,挑碎了他的肩胛骨。 “哈哈哈……银蛇剑法,原来这就是银蛇剑法!” 黑夜中,周云笑了,笑的披靡天下。 试招结束,裴寂行就算是宗师五重,却也毫无抵抗力。 系统剑术配银蛇剑,百发百中加无视防御。 太可怕了! 这种剑道,简直就是在践踏武者规律。 “周……周云,你放过我,我远走他乡,永……永不回洛阳。” 死亡面前,裴寂行没有想象中的英勇。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害怕,但真的面对时,他恐惧了。 他就像个蝼蚁,祈求正直的赵王放过自己。 回应他的是一道寒光。 周府大堂断壁里,一声倒地的闷响,杀人者裴寂行,脖颈出现一条红线。 银蛇一舞,见血封喉。 黑夜, 长风。 周云回身,最后冷视了一眼裴寂行的尸体,轻蔑的道。 “结果都出来了,还能做选择?世上有这好事?” ---------------- 帝都洛阳。 周府战场。 随着裴家死士加入战局,此刻形势被扳回来了。 皇城司士气大振,各种中低层精锐选择发力,无数各地高手,火力全开。 后院东侧,原周府西厢房附近, 夺命太监飞针如雨,一路所过,杀人无数。 忽然,黑夜中,面色阴白的太监,看见有一武者轻功高绝,凌空直奔他而来。 “真可笑,还没人敢在我夺命神捕的面前腾空!” 人在空中,无法躲闪,面对银针,实乃下下之策。 对付这个跟魏公公打斗的宗师武者,夺命太监没有轻敌, 他气血沸腾,使出了十二分功力。 暴雨梨花! 九十九根飞针宛如雨幕,激射而出,直奔周云而去。 如此密集的针雨,哪怕就是宗师强者,在不覆甲的情况下,也是必死无疑。 正当夺命太监准备欣赏周云的死状时,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叮-叮-叮-叮……” 黑夜之中,凌空而来的剑客,周身闪现无数寒光, 一路火星四溅,所有银针都被挡下了。 “这……这不可能!” 尽管想不通这个剑客如何做到的,但影卫高手已经杀过来了, 面色阴白的太监,只能持短剑而上。 残月。 长风。 世界安静了,夺命太监双剑落地,脖子上有一道红线。 周云手持银蛇,缓缓伸手,轻轻一推。 太监的头颅掉落,一具无头尸体,软塌在空地上。 “练剑就练剑,玩针就玩针,两个都学,你学的会吗?” 夺命太监倒下的十几步外,裴家死士已经突破了影卫的防线, 数百人看见一个落单影卫,立刻蜂拥而来。 焦黑的残垣之上,周云面对人头涌动的敌人。 眼神一冷,紧握银蛇剑,踏步而出。 只见尚书府战场,影卫一剑客,孤人战群狼。 “噗-噗-噗-噗……” 剑走灵动,剑客如舞, 一柄银蛇剑寒光闪烁,其威力之大,吓懵了后方作战的皇城司。 战场上,银蛇剑客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乱飞,盾甲长剑乱走。 宛如一只恶鬼冲入人群,疯狂收割生命。 凡此人所过之处,裴家死士无人能防一招, 一步杀十人,数百死士竟不敌一个影卫剑客。 就算大宗师武者,杀如此多的人,也需要时间。 但此人一剑飘来,就似敌人站着让他砍一样,过程轻松惬意。 天下第一! 这恐怕是天下第一剑了。 周府断壁之巅,凶横的血滴子恶汉,见此情景,冷汗都吓出来了。 难怪此人一来就盯着魏孝贤杀,原来是这种恐怖的怪物。 这一刻,恶汉眼神闪躲,脚尖一点,果断离开高处。 可似乎晚了,人在空中时,恶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就这一眼,他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月下周府,一位英俊的剑客,在对着他冷笑。 下一刻,青衣剑客身法轻盈,凌空而起。 “啊……啊,不,不!” 尽管恶汉拼死抵抗,可根本改变不了结果。 当他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无头尸体了。 一剑杀敌,凌空倒飞。 周云立于大堂断壁之巅,站在了方才恶汉立的梁木上,俯视战场, 此刻,赵王的目光,去到了李林国跟鹤剑仙人身上。 …… …… 第 520 章 皇城再无鹰犬王 周府后院。 被压制的秦寄,就像是一头雄壮的年轻狮王。 任凭两个老迈的狮子如何联手,始终吃不下这位赵国大将。 战场之中,双锏对枪剑,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鹤剑仙人虽然剑法刁钻,势大力沉。 但他毕竟年事已高,打到现在,越来越跟不上节奏了。 忽然,龙乙的余光,看见了百年老树之上,飞身而来的青衣剑客。 他当即脸色大变,惊骇道,“李林国,此人会银蛇剑法,老夫不是他的对手。” “你用长枪去对付他,记住,不要让他接近,否则必死无疑。” 龙乙跟龙甲,多年老友,没人比他更了解银蛇剑法的恐怖。 当年龙甲纵横江湖,可谓大江南北无一敌手,为武太监立下赫赫战功。 此剑有绕防能力,它天制一切短兵器, 唯有长枪、长槊方能有一较高下的机会。 黑夜。 长风。 周府后院战场。 锦衣皇城司,红顶武太监李林国气血澎湃,纵身一跃, 他枪出游龙,直奔周云而来。 只是,不同于一般的扫、刺等枪术,鹰犬之王选择了‘点’字诀。 此种枪法点到为止,一般用来点杀敌人,是以长打短的最佳手段。 显然,在对付剑道高手上,枪法大家李林国是很有经验的。 银蛇凌空,脚步飘逸, 赵王周云见李林国杀来,当即气血充盈剑身,迎战鹰犬之王。 李林国,一直是皇城司明面上的顶级强者。 很长一段时间,天下各族说到楚国最强的几个人时,李林国一定是其中之一。 在周云长达十三年的洛阳生活里,李林国这三个字,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铛-铛-铛-铛……” 刚一上手,李林国就懵了。 本以为用长枪控制距离,从而找机会点杀。 以他宗师八重的实力,击败只有宗师两重的赵王,应该问题不大。 可他出手的每一枪,周云都能精准防御。 赵王手里的剑,似乎已然达到了剑道的至高水准。 意到则形到! 周府后院,战场之上。 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手持长兵器,宗师八重的李林国一路后退。 一剑杀来,宗师两重的周云,竟然不依不饶,追着李林国杀。 一时间,双方交战,枪剑残影无数,火星四溅,飞沙裂石。 虽然长枪还能抵挡,但很明显,李林国已经落入全面下风。 他不敢让周云靠近自己,刚才周云杀敌,他看的实在。 只要这把银蛇剑到达攻击距离,他不会比夺命太监跟血滴恶汉好多少。 此刻,周云对李林国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宗师两重了,而是一位大宗师强者。 武道境界的划分有两种,一种是身体气血,任督二脉打开,随后契合十二正经。 另一种就是打的过,甭管对方什么境界,只要他能打过大宗师,他就是大宗师。 很明显,也许上战场,战马铁甲,长枪冲锋,李林国比周云强。 但此刻,在周府后院里,短兵相接,李林国是敌不过周云的。 刀光剑影的战场犄角旮旯,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程有道跟高一平小心的躲在一处断垣后。 他们望着战场上周云的恐怖实力,不禁诧异的互视一眼,啧啧称奇。 一个人为何能隐藏的这么深? 赵王原来这么强,魏孝贤被杀也就算了,连剑都被夺走。 更可恶的是,他还要杀人诛心,用楚国护龙司的剑法来杀楚人。 这是在展现无敌的剑道理解?告诉世人,他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了? 他们躲藏的位置,只能看见后院一部分战场, 不得不说,影卫这些斥候是真厉害。 在赵王周云出现后,影卫状态狂热起来,士气肉眼可见的燃烧。 相反,不少见过赵王的皇城司旗官,大多目光有异,战意全无。 他们退缩的原因有二, 其一,很多人敬佩赵王周云的仁德,他大治中原,救助的楚国流民,数以百万计。 其二,赵王在楚国就是一杆旗帜,战无不胜的旗帜。 这会赵王周云在,那岂不是说影卫赢定了, 很多知晓武川卧龙强大的皇城司旗官,已经在看逃跑路线了。 后院战场,李林国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眼里闪过惊恐,周云真的是宗师两重? 赵王气血强度虽然不算很高,但这持续的战力,也太久了吧。 先不说他已经跟魏孝贤打了几百招,此刻银蛇剑猛攻,难道不用消耗体力? 战场上,青衣剑客嚣张至极。 他脚步踏泥飞溅,横行而去,宛如一只猎豹,不停左右变向,企图冲过李林国的防守。 周府后院,李林国长枪如游龙,他身形同样灵活,一路狂退。 “铛-铛-铛-铛……” 剑枪相交,残影无数,火星四溅,金戈之声不绝。 虽然李林国乃枪法大家,可古话说的好,久守必失! 残月。 寒光。 银蛇剑猛然贴着枪身,划起火星,以不可思议的轨迹,直逼李林国的右手。 手、颈、头、肩,这是银蛇剑最喜欢攻击的部位。 此剑若是削过去,李林国的右手就没了。 迫不得已之下,李林国只能松开右手, 可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银蛇剑道轨迹变了, 寒光一闪,荡开长枪,李林国跟周云之间再无阻挡。 此情此景,李林国目眦欲裂,千钧一发之际,他拉枪横挡。 这若是一般的宗师武者,他是守住了, 可这是周云的银蛇剑,那就不可能守住。 残月之下,寒光一现,李林国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啊……啊!!!” 八十一斤的皇家御赐精铁长枪掉落在泥地上, 李林国双手经脉,已经被周云废了。 这就是赵王的银蛇剑法,只要靠近,无可防御。 周府后院,李林国本能的后退, 可周云手持银蛇,又凌空而来了, 就在鹰犬之王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 “铛!!” 一柄金锏,从黑暗的角落里出现,挡住了银蛇剑的寒光。 身形高大的程公公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李林国,随后对着周云,面露哭丧的哀求道。 “赵王……赵王啊,咱和师兄都跟你上过战场,他双手已废,放过他吧。” 说完,程有道鼓起勇气,拦在李林国身前,跪地磕头道。 “我们两兄弟离开河洛,从此隐姓埋名,永不与赵国为敌,求……求你开恩啊,赵王。” 帝都洛阳,月色暗淡。 周府后院,青衣剑客银蛇剑挥舞两个剑花, 以发代首,周云切断了程有道跟李林国的一缕头发。 随后,赵王转身离去,背对程公公道,“你们走吧,多保重,但愿我们后会无期!” 周府战场,情况变得太快了。 江湖拼杀,顶端战力决定胜负, 此刻李林国跟程有道,两个赫赫有名的大将走了,那对士气,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黑夜的尽头,响起无数脚步声,数以千计的皇城司武太监,从各个方向赶来。 但赵王在此,且展现了大宗师级的实力,所有各地皇城司中底层高手,都在打退堂鼓。 说到底,今夜的战斗又不是他们的,乃是皇族跟赵王的斗争。 就算赢了,也不是他们得利。 即使输了,更不可能杀了他们。 信仰!为何而战!这便是楚国跟赵国的区别。 影卫一心报国,今夜就是拼到全死,也不能留下老夫人跟明空当人质,让今后赵楚之战畏手畏脚。 后院战场,鹤仙余光看见,李林国还是不敌赵王,不禁心中泛起一阵恐惧。 赵王是大宗师?藏的真深。 正当鹤仙愣神的一瞬间,一柄金锏呼啸而来。 鹤剑灵动,险之又险,挡住了秦寄的进攻。 下一刻,罗刹面具下,响起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龙乙,跟我秦琼对战,你还敢分心?” ------------------ 黑夜。 寒风。 延庆坊不远,琼宇楼灯火的黑暗处,一个小巷子里。 打更人喊着小心火烛,一路七拐八拐,来到此地。 微弱的月光下,小巷深处,有间长满杂草的院子。 院子里,站着七八位三教九流之人,他们正被中间坐着的那个汉子训斥, 汉子似乎断了一只手,上边挂的是一个泛着寒光的钩子, “咱们暗卫,前前后后投入过百万贯,耗费是影卫的十倍。” “如今洛阳丢脸,现在特么被影卫看不起?” “这些账以后再算,今夜若是谁敢掉链子,别怪梁某无情。” 黑夜中,铁屠夫梁大眼神嗜血,挨个警告暗卫在洛阳的高层。 因为洛阳的失败,暗卫前将军跑死几匹马,亲自来了帝都。 他必须用血,来告诉皇城司,暗卫吃的亏,必须拿回来。 同时,他梁大也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否则,如今赵地人才辈出,他虽是元老,不一定镇得住这个位置。 …… …… 第 521 章 还债 “噗,噗!” 周府后院, 篱笆围栏里。 银蛇剑寒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 周后十二落地,周李氏跟明空也捏着手腕,恢复了自由。 看见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周李氏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任凭哪个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儿拼命,那都是一种煎熬。 “我的儿啊,是母亲不好,母亲害了你。” 周母身后,见到大哥竟然亲自留下来救她们, 明空媚眼如梭,身姿窈窕,小声的哭泣道。 “大哥,对不起!明空对不起你……” 面对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周云眼神冰冷,开口道, “明空,别说这些了,现在情况紧急,你们赶紧随蛇队离开,路上要照顾好娘亲。” 说完,周云头也不回的离去,加入了周府战团。 篱笆小院里,六名女子立刻围上黑布,给老夫人换装。 几息之后,老枯树下,出现了八个浑身覆盖黑袍兜帽的女子。 下一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黑袍人逃离。 周母跟明空在影卫的掩护下,没人知道逃往哪里去了。 周府大院, 战场已经是一面倒的屠杀了。 皇城司已经走不了,北疆另一支细作部队来了。 黑夜中,近千屠夫、瓦工、柴夫……等等,他们手持连弩,从四面八方围杀过来。 数千人的战场,北疆力量团结一心,大楚势力各自为战。 从南门到北门,从天青街到广定街,楚国武太监被赵人大肆屠戮。 今夜,不少人看明白了,暗影双卫这架势,是要将皇城司的力量一网打尽。 周府后院,层层盾墙中,衣装极致华贵的霍太后,此刻急的浑身颤抖。 魏公公死了,鹤剑仙人死了,李林国跟程有道跑了,传承百年的项楚武太监力量几乎损失殆尽。 这就相当于一个宗门,排名最前的几个老怪物全死了。 这可不仅仅是尖端武力的损失,更有可能是银蛇、鹤剑、龙枪等传承出现断代。 皇城司今夜的损失,保守估计,至少二十年补不回来。 正当霍太后面露担忧,恐惧震颤之际, 一声高亢的战马嘶鸣,响彻周府。 头戴二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手持方天画戟,跨坐神驹赤影。 楚国御前中郎将,大鹏项盖杀到。 此人乃是大宗师里的王者,宗师十二重拉到顶。 在楚宋战场,大鹏尚能成为旗舰力量, 如今周府江湖搏斗,一个项盖杀进来,威力何等恐怖。 不同于周云的灵巧,项盖胯下马、掌中戟, 面对暗影双卫这些无甲部队,那就是一扫一大片。 百年大树下,火红的赤影上,雷公脸丑汉宛如妖兽, 方天画戟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每一击都是破甲杀敌之威, 他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杀出一片白地。 “项盖小儿,休得猖狂。” 战场上,秦寄纵身一跃,双锏如蛟龙,杀向大鹏。 丑汉眼中闪过轻蔑,嘴角带起冷笑,那是不屑的冷笑。 他跨马赤影,脚下生根,方天画戟飞速而去,轻而易举破掉了秦寄的进攻。 “雁鳞甲也没有,黄骠马也没有,秦寄,你来送死吗?” 项盖还在大放厥词,可下一个瞬间,大鹏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杀机。 不知何时,一位青衣剑客,凌空飞跃,已经在他的二龙斗宝盔上方了。 “银蛇朝圣!” 周云一声大喝,银蛇剑寒光闪现,直取大鹏项盖。 赵王?!竟然是赵王。 一个宗师两重而已,起先项盖根本不将周云放在眼里。 直到那柄薄如蝉翼的剑,贴着方天画戟鹅蛋粗的戟杆, 剑尖点着他的手臂上时,大鹏项盖才恍然大悟。 这柄剑有古怪,它能绕防?! 若是一般人,也许这次就死了。 因为手臂受伤,武器肯定要被下掉,随后就跟其他顶级武者一样,死于见血封喉。 可大鹏项盖是十二重的宗师强者,他的气血之力几乎实质化,一身筋骨宛如妖兽。 “啊!!!” “黄天扫荡!!” 项盖猛然爆发出恐怖的气息,周云只感觉前方无差别传来巨力,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随后,方天画戟火力全开,带起撕裂空气的轰鸣,疯狂舞动。 方圆三丈之内,全是戟影,一切草木化为齑粉,更莫说是人。 这个时候,谁敢靠近项盖,都会被无情屠戮。 手臂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流到了赤影的马鞍上, 耻辱! 大鹏项盖眼中含恨,那是一股无尽的耻辱。 自从他被道门圣人点化,天赋被发掘后, 能让他感觉有压力的,最差也是宗师六重起步。 没想到,今夜被一个宗师两重的蝼蚁伤到了,还伤的是筋骨。 战场上,马蹄踏泥飞溅,大鹏横戟跨马,直逼周云而来。 这就是战将,江湖高手再厉害,在甲胄、战马、重兵器的威胁下,其实力根本无法对抗沙场大将。 “嘟-嘟-嘟-嘟……” 正当周云如同过街老鼠,被项盖追杀的到处跑时。 尖锐的口哨音在黑夜中响起,这是暗卫要求撤退的信号。 远方,黑暗的长街深处。 一道响亮的声音,口口接力,渐渐传到战场, “先登将军来了,赵人撤退,先登将军来了,赵人快撤!” 杨猛! 杨猛来了。 周府残垣断壁里,项盖疯狂大笑,笑的前俯后仰。 杨猛是玄武军的大将,是项盖的第一个对手。 没想到,曾经的敌人,竟然成为了项盖的帮手。 虽然不是很看得起杨猛,但他麾下的横州铁骑,那还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支兵马要是来到周府,立刻就是秋风扫落叶,一路屠杀。 黑夜中,周云危机百出时,秦寄找来一匹河曲马,杀向大鹏。 前方,两人绞杀在一起,暂时解了赵王的危机。 可周云只是看一眼,就知道秦寄扛不了多久。 此马瘦弱,不足以配合秦寄,且他没穿盔甲,战力更是下降三成。 “赵王快走,秦某随后就到!” 周家府邸,战场情况异变,皇城司基本被打残废了,他们大多在逃亡。 暗影卫也不追杀了,他们深知杨猛十二营厉害, 黑夜中,周府出现大规模逃亡,数千人一哄而散。 某一刻,正当周云欲走之时, 他余光忽然瞟见了盾阵里恶毒的老太婆。 长风残月,周府后院, 一位青衣剑客凌空而来,杀向皇城司盾阵。 只见橘黄色的火光中,一道道寒光闪现,盾阵一路血肉横飞,人死盾断。 周云就像铁犁破开泥土般,杀到了盾阵深处。 太快了! 这一切太快了, 从周云飞来,到杀入阵中,一切都在几息内完成。 霍太后发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锋利的宝剑,指在她的额头前。 人群中,雍容华贵的霍太后吓呆了, 死亡面前,她口里发出‘啊,啊……’之声,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不少眼尖的皇城司太监别过头去,他们看见太后的脚下,出现了一道水迹。 黑夜,残月。 周云眼神凌厉,怒视霍十五道,“本王与项济曾是兄弟,今夜饶你一命。他在北疆的恩义,我还清了。” “可本王用命,替项楚斩下了铁力可汗的手臂,现在你还给我。” 一柄银蛇舞动,盾阵中寒光一闪, 只听见‘噗’的一声,霍太后面容扭曲,疯狂惨叫,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天家贵胄的仁寿宫之主晕厥了过去。 几十个皇城司武太监包围了周云,他们面色凝重,却无人敢向前一步,阻挡赵王。 周云缓缓后退,行至小院篱笆时,脑海中系统警报声不断。 几百步外,一位身覆玄甲,手持精铁战国戟的猛将已经策马来了。 周云甚至可以看见,杨猛脸上阴郁的表情。 下一刻,周云腾空而起,几个纵身,直扑大鹏项盖。 秦寄被项盖压制,此刻若是脱不了身,有可能死在这里。 “铛-铛-铛-铛-砰……” 银蛇剑法,锐利无比,项盖不得不防。 在大鹏又使出了那种近乎变态的黄天扫荡下。 周云跟秦琼趁机脱离战场,跃上周府小院后,迅速逃离。 就在周云翻墙的那一刻, 百年老树下,马蹄雷动,火把如海。 一位大楚猛将,身覆玄甲,横戟踏马,来到了项盖身旁。 他驻马良久,默默的注视黑夜中,逃跑的那道身影, 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后,才叹息着离去。 …… …… 第 522 章 剑神李邑 圣武二年,十一月, 一切变的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当楚人还沉寂在,秋收米满谷仓漏,百万楚户有余粮的辉煌时, 当几十万楚军子弟,还在议论圣武三年,皇帝和赵王将要挥兵何方时。 帝都洛阳,接连爆发了巨大的政治动乱, 这些事件,给这个即将中兴的王朝,蒙上了一层阴霾。 十一月二日,天崩地裂的消息传出。 曾辉煌无比的北疆双雄爆发了内战。 皇帝因国丈在河南土地一事上,王圣两旨冲突,当夜令赵王入宫商议。 这次圣武皇帝召唤赵王,天下各门阀掌权者,并不知晓是不是鸿门宴。 他们看到的邸报是,十一月二日晚,赵王周云拒不奉诏。 北疆雄兵夜入帝都,强行打开城门,河洛数万赵人撤离。 帝都有十几万兵马,赵军只有数千,竟然横行洛阳,无帝兵敢拦? 甚至赵国李信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跑去白虎门射一箭。 洛阳项氏集团,包括曾经开国的门阀勋贵后裔,这一夜算是颜面扫地了。 可就在天下各族还沉寂在武川兵马强悍,河洛权贵衰退的感叹时, 十一月八日,又发生了震动天下的事件。 因不满项楚抓拿赵王亲眷,赵国暗卫、影卫相继出手。 于十一月八日夜,数千精锐袭击了,威压天下百年的皇城司武太监集团。 这一战,北疆第一义士,剑神李邑名震大楚。 这位来自赵地,隶属于影卫的剑客, 当夜,在尚书府先后剑杀魏孝贤、鹤剑仙人、李林国、程有道, 随后,又与昔日宋国神将大鹏项盖一战,更是斩伤了此人的手臂。 御前中郎将的实力,放眼天下,谁敢言战。 此剑客竟然能敌,这一举拔高了所有江湖武者的地位。 谁说江湖高手不如庙堂?这李邑不就说明了,不是江湖不行,是江湖骗子不行。 剑客李邑,顶着如此多的楚国绝世高手,救走赵王家眷的同时,还斩断了仁寿宫霍太后的手臂。 包括银蛇剑仙、鹤剑仙人、鹰犬之王、双锏杀神在内,无数皇城司宗师战力,在此役中陨落。 面对九州第一的楚国官家力量,打出如此惊艳的战绩, 北疆李邑,如今已是酒肆茶馆的江湖神话,被称为天下一剑。 他的事迹迅速传遍大江南北,也许数千年后,依旧会有他的传说吧。 道义岂是堂中言,马邑赵儿闯龙关。 河洛群雄皆蝼蚁,一剑寒光冠九州。 -------------------- “陛下有旨,太后欠安,宗人府六族项槐,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即刻统领护龙司,全力捉拿要犯李邑。” “即刻起,关闭洛阳城门,全城挨家挨户搜捕。” “封锁洛阳八关,各地严查李邑,七日之内,必须抓捕此人。” 帝都洛阳。 皇城养心殿。 自从将蓝昭仪打入冷宫后,圣武皇帝已经很久没去御书房了。 仿佛那里成了皇宫禁地,再无人敢踏足。 养心殿乃皇家议事的专殿,内中花园幽深,长廊曲折。 大理石门廊前,太监冯成尽管极力压制, 但他眉眼里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 冯公公头顶的颜色变了,他升红顶武太监了,如今皇城司排第三。 八日一战,传承百年的项楚武太监力量损失惨重, 类似冯成、冯道,这种一两重的低阶宗师,此刻都是极少数了。 不远处,养心殿龙台前, 丁老尚书安坐太师椅,他这些天一直在辅佐皇帝处理政事, 只是这两天,他似乎操劳过度,一直在咳嗽。 一个王朝。 一个六千万人的王朝,骤然失去了周云这种顶梁力量, 先别说政务,就光是熟悉工作,那都有海量的事情。 何况摄政王这还不是和平交接权力,王府事变,一切戛然而止, 这其中产生的各种情况,让北疆河洛系文官都快忙疯了。 好在,崔中书政务能力很强,圣武皇帝麾下的官员,也相对清廉,组织度高。 否则,就这些东西不处理好,足以让大楚瘫痪。 相比于丁老秀才的力不从心, 龙台上,圣武皇帝自清晨开始,认真批改奏书,都快到午时了,还是神采奕奕。 某一刻,项济不禁龙目一变, 他看见了一份奏书,自嘲的笑了笑。 “周老弟,不愧是朕的兄弟,你还真是迂腐!” “丁尚书,起军令,洛阳城外,大军挨庄挨堡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丁至孝咳嗽两声,眉头紧皱道,“陛下,赵王在民间也好,军中也罢,都有极高的威望,如此抓捕,动摇国心啊。” “朕说抓赵王了?!这不是抓李邑吗。” 养心殿的金砖上,透着两个人影。 午时钟响,圣武皇帝行龙步,走到丁尚书面前, 将一份皇帝楚册给了这位河原时期的老臣。 随后,皇帝大步离去,临近门口时,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传到丁至孝耳中。 “丁尚书,好好养身体,朕需要你,楚国也需要你。” “你们家的子侄,朕会好好安排,丁爱卿不用过多担忧。” 皇帝说了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在丁至孝颤抖行礼中,离开了养心殿。 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昔日北疆兵司大衙官心如死灰。 项济变了,彻底改变了。 丁至孝人到古稀,他看过太多官场残酷的事情。 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话,要能及时领悟。 好好养身体,那是要他准备退位的意思。 其实,最近这两年,丁至孝也觉得自己干不了多久了。 有道是,官海沉浮,人走茶凉。 丁至孝又不是豪门望族,小寒门出身而已,一旦他离任,丁家一落千丈。 所以,这两年他在安排子侄的事情上,确实过了点。 河南战场,最后关头,安排过去混军功的,丁家占了很大一部分。 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兵部尚书,当时赵王周云跟建安军的将官,也不可能松口。 洛阳十一月了, 天气渐渐凉了。 不知何时起,丁老尚书需要扶拐杖咯。 皇城巍峨,红墙金瓦,城墙之上,旗帜连绵,雄兵如林。 望着这鼎盛的大楚,丁老尚书叹息的笑了笑, 河原突厥狼骑的嘶鸣,建安军的呐喊,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老尚书心中感叹:时来英雄起,拔剑挥兵封皇帝。 不过短短五年,他五年时间,走过了一般楚人,几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兵部尚书,也算位高权重了,如今看来,这番造化是要用完咯。 长达数里的青砖宫道上,正当丁至孝还在长吁短叹时, 他余光看见,皇帝的仪仗,停在乾政殿的东门前。 下一刻,丁至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梅朝云。 望见此人,丁老尚书立刻停下了脚步, 生存之道,不该听的东西,最好别听。 梅皇后被废了,因为打翻了皇帝喜爱的汉白玉瓶,被打入冷宫。 可朝臣谁不知道,这个理由就跟儿戏一样。 归根结底,实力决定地位。 梅清没有儿子,女儿之前嫁给了赵王之子,算是赵王一系的皇宫之人。 如今赵王在大楚被连根拔起,梅清同样遭到了项氏的清算。 新皇后是赵贵妃,丁尚书知道,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 大奇关赵家出自北疆,如今实力强盛,赵家主又曾诞下皇子, 这情况,后宫里哪个不要命的,敢窥探皇后之位? -------------------- 皇城, 宫道。 金丝楠木的龙撵上,圣武皇帝对曾经的恩师行礼后,口含天宪道。 “师父,如果您是来骂朕的,就不用开口了。” “以师父的才智,必然知道朕在干什么。” 闻言,梅朝云嗤笑两声,他在龙辇侧旁,缓缓踱步前行。 武太监冯成见梅朝云有些靠近皇帝,当即一股气血之力喷涌,处于高度防备状态。 可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梅朝云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的筋骨之力就消失了,瞬间宛如废人。 洛阳的长风,吹进了这座古老的帝宫,也吹拂了皇帝的华盖。 华盖下,梅朝云一改往日的猥琐,此刻他神似正直的教书先生道。 “哈哈,好徒儿,为师当然知道,陛下是在保护清儿。” “陛下欲行千古之事,也将面临千古之变,所以提前准备了。” “为师此来,不是为了这些,而是有话要说。” 龙辇之上,听了师父的话。 孤家寡人的项济仰头望天,冷厉的龙目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憨厚。 小片刻后,圣武皇帝才转头,幽幽的道。 “师父,有事就说吧。” 乾政殿东门前,梅朝云愣愣的看了看项济,随后淡然笑道。 “徒儿,可知你天命所归,乃白虎将星?” “知道!可朕这白虎将星,有些浪得虚名了。” “哈哈哈!!”青砖之上,龙盖之下,梅朝云笑了,朗声道。 “大错特错,陛下低估了自己,你跟周云一样,都是风云际会的天骄。” “陛下难道看不见,就算是祖龙,也曾被定王的光芒掩盖吗?” “武川镇的气运,横贯千古,你二人都是千古奇才。” …… …… 第 523 章 梅朝云的道 “陛下就没发现,算术比别人快,同样一件事情,永远做得比别人好。” “陛下自幼碰壁,显得迂腐,显得古板。不是才能问题,而是在遵循天道。” “遵天道者,自然与庸碌为敌,跟俗世格格不入……” 皇宫门前。 皇帝仪仗威严无比。 此刻梅朝云身上,散发着一股师者的神圣, 他说出了这些年一直没说的话。 很早之前,第一次看到项济的时候,梅朝云就发现了此子气运盖顶,乃白虎之相。 十五骑出洛阳,进北疆而得天下。 一路披荆斩棘,河内郡收服安庆、崔浩,甚至还包括当时的粮官,后来的玄武门守将王棣。 喝过武川镇的血酒,吃过十里坡的烤羊,见过河原的冰城。 更是经历古河沟血战、罗浮山之战、野狐滩大战。 一路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怎么可能是一个只依靠别人,就能获得如此辉煌成就的人呢? 河洛的长风,吹进了皇宫, 乾政殿东门前,皇帝仪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此刻,皇家护卫里,崔浩跟几个河内郡安家村的人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听着梅朝云的话,细细思索,才恍然大悟: 过去,他们只关注项济哭鼻子,动不动就犯轴干蠢事。 如今想来,端疑不少,他们都低估了皇帝。 安庆说过,当年黄河水患,收麦子时,七皇子一直是最多的那个。 在定襄大营时期,项济一直不顾弟兄们反对,亲力亲为,对楚兵坦然相助, 这为后来的北山之战,接收哲哲大王楚国降军,奠定了基础。 甚至于,河原的丁宏信后营认可建安上将军,也是因为项济乃肝胆相照之人。 包括经常接济穷苦楚人,弄自己身无分文,还想办法到处欠账。 所有人都只是嘴上烦七皇子,实际包括周云在内,均是内心震颤,最终都给了银钱。 一切的一切,所有过程中,项济都在逆风前行。 每一件事情,都充满艰难险阻,可项济总是信心满满,全力以赴。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百折不挠,坚持心中的道! “对世人来说,是知易而行难。但对陛下来说,是知难而行易!” “在行中知,在知中行。所有大事,最难的是开始,上路就是最难的一关,而陛下天生就能克服此关!” 龙辇之上,华盖之下,圣武皇帝项济越听越惊心。 曾经,他以为师父是被他的忠义所感动, 没想到,一开始,仅仅是看中他的气运。 梅朝云似乎还想诉说什么,但项济已经不想听了, 他脸色冷淡,抬起龙手,打断道。 “师父今日,就是说这些吗?” 闻言,梅朝云先是一惊,随后叹息一声。 “陛下所行之事为天道,既为天道,必要胜人性之恶,自然困难重重。” “独龙不长,独虎难支。唯有龙虎合并,方能开天辟地……” 这一刻,历史的长风,好似吹拂项济的龙带, 圣武皇帝沉默良久后,才目光炯炯的转头,看着梅朝云道。 “朕有一问,请恩师再替徒儿解惑。” “北疆军团,一直奉朕为雄主,连周老弟那样的神人都被压着,请问何故?” “因为陛下坦坦荡荡,敢于冲破黑暗,乃世之英雄……”梅朝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项济的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龙辇之上,皇帝笑了,笑的癫狂。 “因为朕是皇子,皇家正统!可朕的正统哪里来的,是项氏祖宗基业。” 这一刻,项济龙眼幽暗无比,就像一头恶龙,盯着梅朝云道。 “周云,最终会夺朕的江山。若朕只是一个普通人,自当跟周云生死相随。” “可朕是皇帝,祖宗基业在朕手里丢了,有何颜面见项家先祖?” 听到这些,梅朝云已经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了。 他眼里闪过失望,摇了摇头,苦涩的道。 “陛下难道要摒弃心中的道义和公平?若项氏心怀苍生,自是容得下周云。” “这些年,周云可一直容的下项济。陛下要谨记,天下为公啊!” 号角在乾政殿的门前响起。 数百太监宫娥,旗帜如林,华盖龙辇,公鸭子声音飘荡,皇帝起驾了。 某一刻,经过梅朝云身前时,项济目视前方,斩钉截铁的道。 “天下为公,只是文人不切实际的臆想。朕会做好朕的事,当好一个皇帝。” “朕从来没变过,圣武改革朕一个人也要完成。” “但江山……不能丢在朕手里。” ---------------------- 帝都十一月了,天气日渐寒冷。 封建时期,每到冬季,对穷苦人家来说,那就是一道坎。 恰逢赵王事变,洛阳大量房屋被烧毁, 如今又城门紧闭,恐怕这个冬天,会死很多楚人。 城南窑屋,小桥流水依旧在,不见赵王烧瓦瓮。 三间大屋里,粗衣包头的穷苦孩童满满当当, 洛阳上层的变动,暂时还没有影响到他们。 学堂赵先生,是个比梅朝云还要老的学究。 他朗诵四书五经时,摇头晃脑,古诗古韵,似乎不这么念,就念不出那种感觉。 某一刻,赵老先生看见了身覆朱红玄纹锦衣的国丈梅朝云。 他当即跨过门槛,点头哈腰,对着梅朝云谄媚的道, “帝师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还是您消息灵通,有几个不错的苗子,过两天给您国子监送去。” 优秀的人才! 尤其是少年时期就表现优异的人才,在任何时候,都会受到优待。 皇帝、权贵、门阀,这些大楚上层机构,可以怀疑他们的人品,但无需怀疑他们的智商。 至于有些楚国事物,做出来就跟弱智一样,那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原因所至。 学堂门口,梅朝云看着孩子们那洋溢着少年希望的脸, 驻足良久后,叹息道, “不了,梅某今后就不常来了,赵先生,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赵老先生一改在孩子们面前的严师形象, 对着顶头上司的上司,那是不停的恭维。 “梅国丈乃是帝王之师,这些孩子昔日能闻听大道,该是他们的天幸,” “小小寒子,岂能久居圣人门下,他们能受那样的福分……” …… 在孩童朗朗书声跟赵老先生辱没师德的话语中,梅朝云默默的走了。 不知为何,立在学堂门口的赵先生有些莫名诧异, 他感觉,梅国丈的背影似乎异常落寞。 兴许是刚才孩童们又在调皮,影响了赵先生, 他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刚刚一直想说这个月的木炭还没来,怎么就是忘记了。 口不二开,梅国丈走了,自然不能再去。 一想这个失误,老头那个气啊! 学堂门口,老先生带着怒气回到讲台,大声呵斥学生们不学无术、庸才、庸碌。 南城竹林风萧萧,小院篱笆半人高, 篱笆墙的木架上,晒满了绿菜。 咸菜是楚国老祖宗的智慧,将菜抹上盐,晒干之后储藏,冬季里,就能有菜下饭了。 梅朝云摸了摸咸菜上的盐分,无奈的笑了。 盐! 都是雪花盐。 圣武改革成果斐然,在很多领域,其实已经跨过了一大步。 忽然,正当梅朝云感叹之际。 竹林叶子梭梭声,渐渐变得清晰无比。 身后学堂里,孩童们书声停了,赵老先生也不动了,一切都戛然而止。 小院篱笆,像是与世隔绝,寂静的可怕。 不知何时,梅朝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道人。 此人周身气息,以太极八卦的韵律流动,这是道门大乘境界的标志。 天下,能有此实力者,唯有昔日龙虎道门两大天骄。 篱笆墙前,梅朝云眼眸锐利, 他并未转头,而是一边整理咸菜,一边开口道。 “老二,帝王道是错的,你盘踞在武川镇,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闻言,黑袍道人周身气息流动加剧,带起枯叶乱飞, 他笑了,笑的疯狂! 下一刻,一道沙哑且带着无限怨恨的声音,在小院响起。 “师父,你用尽毕生修为,逆天改命,成功了吗?” “你看不起我的道,一直不喜欢我,玄真又成功了吗?” 篱笆墙前,梅朝云摇了摇头,他整理好最后一片咸菜, 南华仙人望着竹林,脸色有些落寞,也有些木讷,幽幽的叹息道。 “为师只想给世间一个公道,数百年匆匆,为师又能留下什么呢!” “王朝霸业,过眼云烟而已。为何天下一个千古英雄都没有?” “哈哈哈,公道?”黑袍老者笑了,笑的癫狂。 他有些踉跄的后退,指着师父丹晨子道,“你要别人公道?你自己公道了吗?” “论武艺,论道法,我那样不比玄真强,为何偏袒玄真。” 老二的抱怨由来已久,丹晨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叹息道,“你与玄真理念不同,他并不比你弱,只是他更看重道家的责任,修行方向不同。” “何况,你们大战一天一夜,为师并没有干预。” “哼哼……”黑袍道人嗤之以鼻的笑了,他冷哼道,“你是没有干预,可你在旁边看,已经帮到玄真了。” “说到底,师父自己都不公道,却要求天下王侯公道,岂不是自欺欺人!” “哈哈哈!!”这一刻,梅朝云眼眸一怔,恍然大悟。 小院篱笆,竹林之下,昔日猥琐的老头,一身仙气飘渺,再无过去半分市井之气。 一股梵音诵鸣之声,响彻小院。 它似响非响,好像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 梅朝云周身气息大变,他浑身锦袍舞动,脚下出现各种玄文梵字。 那些梵字犹如活了一样,在空中飘荡。 “原来为师也做不到,哈哈,世间天道,究竟在何方?” “老二,数百年气运失败,为师要走了。但愿你心中多一些道义,少一些怨恨。” “当年为师是怕你们收不住手,虽然你想的太歪了,但为师好像无法反驳。” “因为,为师心中,确实更希望玄真赢!” ------------------------- 斜阳入竹林, 朗朗读书声。 走出学堂门槛,赵老头越想越不得劲: 今个真是错过大机会,现在木炭贵的很,倒卖得值几十贯啊。 正当老头跳脚遗憾时, 他忽然发现,梅国丈竟然在竹林睡着了。 他赶紧谄媚的走过去,笑着叫醒了梅先生。 粗竹旁,一双朦胧的眼睛睁开了,梅朝云有些迷茫的看着小院子。 他环顾一圈后,喃喃的问道,“老先生,现在是圣元几年,老夫感觉睡了好久。” “圣……圣元?现在都圣武二年了!” …… …… 第 524 章 西军的野望 雍州道,灵武郡。 黄土山川诉说着这片古老土地的贫瘠。 几百年前,比大汉高皇帝约法三章更远的过去, 老秦人艰苦耐劳,他们依靠着雍州不算富饶的耕地,创造了前无古人的伟业。 在这片地域,灵武郡得天独厚,拥黄河之利,得山川之险。 司马晋庸弱,中原民族失去灵武,已经二百多年了, 虽然大楚前期名义上,短暂收回,但楚太祖驾崩太快,没有实际效果。 如今,一杆朱红的玄文大纛,重新杀了回来。 大楚十三万西军,自圣昌年间出战,到圣武二年依旧在攻打吴元昊。 尽管灵武节度使背靠突厥国支持,但在刘仁基、李兴、张马等一个个西军大将的打击下,渐渐穷途末路。 西北寒风,旗帜潇潇。 须发皆白的老将,走过千疮百孔的灵武土城, 二丈宽的城道上,土生土长的灵武子弟,大多三三两两围着篝火休息。 楚国的西军太厉害了,两年多战争打下来,吴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二万多吴氏嫡系,打到现在,能战的不足五千。 十二万突厥援军,并不是西军的对手,战场上败多胜少,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基本就没赢过。 灵武太难了,就算战场刀兵的困境不管,光粮草这一条,吴氏也快不行了。 虽然突厥军队有大草原输送补给,可自古客军来灵武打仗,吴氏怎么可能一点物资都不出呢。 两年,似乎是灵武的极限。 中原帝国幅员万里,地大物博。 对周边有天然优势,中原王朝哪怕正常一点点,其实周边势力都没得打。 吴元昊祖上是鲜卑人,但早已随孝文帝时期入汉, 到现在,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草原人还是中原人。 城墙上,吴元昊在巡视军队,跟灵武各部打个招呼,这一直是他的习惯。 他要让军中子弟知道,首领还在,他们的将军愿意跟士兵同生共死。 地处混乱的西部,若是吴家没有一批敢战的灵武汉子,早就被群狼瓜分了。 甚至灵武要没实力,大突厥国也不会跟他们好声好气的合作。 吴元昊从小就知道,灵武人的地位,只能用刀剑打出来的。 烽火台上,吴元昊看见了没戴头盔的吴玉堂, 这个吴家旁支小瘦子,一直是出了名的嘴碎。 “这个张马是真厉害,流民当上了北疆统领,这得多猛啊,难怪称为猛将张马。” “张马?他的主力到底在哪?葫芦沟被十六营打,南山原还被打,偷袭粮仓又被十六营打,哪哪都有它?” “骑一营?大楚第一勇士就别说了,突厥狼骑都不行。咱们也算倒了血霉,来的全是楚国猛人。” …… 吴玉堂还在口沫横飞,嬉皮笑脸的调侃灵武困境。 殊不知,他身后的灵武子弟,一个个都戴好头盔,站得笔直。 “啪!” 灵武节度使踏上烽火台,先给吴玉堂戴上牛皮扎盔, 随后一个爆头,打得对方缩到角落去了。 “一个个很闲?今日加站一岗。” 吴元昊挺拔如松,面带威严的怒视七名兵卒,但只是不痛不痒的惩戒一下。 吴玉堂的行为,妥妥的动摇军心,按律当斩。 可吴元昊难啊,他不是中原王朝的皇帝,兵源用之不竭。 这里是灵武,兵卒少,这些还是本家子弟。 罚重了伤宗族感情,可要是不罚又变本加厉, 他只能看见的时候管一管,没看见就当不存在。 “嘿嘿……” 吴元昊还想轻轻揭过,谁知瘦不拉几的吴玉堂,继续挑动他的神经。 小瘦子一边随意搂着胸口的长枪,一边踱步道。 “祖爷爷,岗其实站不站都一样,人家西军十几万精锐,多少豪杰。真要来咱们也没办法。” “更何况,听那些牧人说,楚国还有数支这样的兵马,还有个什么军神赵王,” “要咱说,大楚国运正盛,咱们灵武还是早点投降,听天由命吧。” 西北的风,就像刀子,寒意灌进吴元昊的羊毛甲胄。 远方天穹,山峦如聚,白雪皑皑, 寒冬要来了,封城两年,灵武这个冬天该是很难熬的。 烽火台上,在众兵卒担忧的眼神中。 吴元昊并没有责罚吴玉堂,只是仰头叹息一声, 随后眼神冷厉,指着吴玉堂道,“今后,嘴巴少点。要记住,位卑莫多言!” ---------------- “嗡-嗡-嗡-嗡……” 苍凉的号角,吹响葫芦沟,回荡在贺兰山中。 翻过乌岳山的山头,山谷里,是一座占地数里的楚军大营。 只见大营旗帜如海,红色兵卒淹没了山谷。 这是一座半永久性的军营,内中寨墙、望角、马房、蓄水池应有尽有。 数个大校场上,红甲兵卒长矛如林,军中呐喊不断, 那一声声高昂的士气,在葫芦沟山川间回荡。 某一刻,军营辕门的望楼上, 西军兵卒似乎看见什么,擦了擦眼睛后,立马吹响了号角。 远方,一支雄壮无比的骑兵来了。 他们清一色北狄大马,铁甲长槊,旗帜飘扬。 一路驶来,山谷震颤,宛如钢铁洪流,带起滚滚烟尘。 “龙骧将军到,大营开正门。” “龙骧将军到,大营开正门。” “龙骧将军到,大营开正门。” 楚军,葫芦沟营地。 一处山坡营房前,耸立着西军大纛。 西军大纛下,身着玄文锦袍的文魁郎听见号角后,略微思索。 为表重视,他亲自带着几位将领,立于山坡前迎接。 军营甬道上,一位身覆青龙玄甲的楚将,踏马而来。 只见此人浓眉大眼,面容刚毅,手持一把盘龙关刀,不是李兴又是何人? “哈哈……诸位,快拜见咱们西军第一大将。” 帅旗下,刘仁基带头起哄,众位将领带着笑意,郑重的拜见了李兴。 两年多战友情,如今西军基本磨合完毕, 其军力之强,足以迈入历史级别。 西军拥有镇西上将军刘仁基,还有战场能力几乎顶级的刘忠武。 更有李兴、张马、项正、赵武生、赵忠义、之尔祸阿歹,等一众善兵事的将领。 龙骧军、羽林军、长安军,还带了几万历经两年战火的郡兵。 上有名将,中有战将,下有兵卒,后有无穷无尽的粮草。 加上灭国之功在即,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整个西军士气如火。 西北豪迈,没有中原贵族的那些繁文缛节。 庆贺的事都不用刘仁基过问,辅兵营早早的在山坡摆好桌子。 西军将领们苍天为屋,大地为席, 顶着西北烈风,上羊杀牛,庆祝胜利。 李兴回来了,那就意味着突厥大军已经走了。 突厥大军一走,灵武除了投降,再无第二条路。 宴席期间,不停有将领给李兴敬酒, 那一句句大楚第一勇士吹得,让武川镇的头号大将都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勇士就是个虚号,诸位以后莫提了。” “说来惭愧,前几天跟杨豪交手,本将竟然感觉压不住了,这狼崽子越来越厉害了。” 军中粗汉,自是没什么好话, 龙骧将军一说这事,不少将领污言秽语就来了。 “听说他婆娘在,莫不是那金真公主有双修之法,把杨豪给吸起来了,哈哈。” “那可不是,传说当年,突厥王妃都去了他爹的营帐,末将看,杨氏绝对有采阴补阳之术。” “这事你得问之尔祸阿歹,他过去可是王帐军,清楚的很。” …… 宴席里,大伙其乐融融,这次攻陷灵武,可是一场灭国级的攻坚战。 自古攻坚一方,那都是天然吃大亏的。 西军顶着突厥跟灵武豪强吴氏,能拿下如此重要的关隘, 算是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功劳。 如今朝堂不缺钱,胡姬载歌载舞后,宴席到达高潮时, 刘仁基长袍飘飘,起身举杯,热闹的西军宴会安静了下来。 主位上,镇西将军先遥敬了洛阳皇帝一杯,随后目光炯炯道。 “诸位,这灵武只是第一战。收回此关隘后,遣五千兵卒于此,足以扼守关中门户。” “咱们西军,回长安休整三月,叫弟兄们,该回家的回家,该抱婆娘的抱婆娘,该置产的置产。” 刘仁基踩着葫芦沟的黄土,在西军众多将领面前不停地说些浑话。 军人嘛,豪气干云,上阵杀敌,老是文绉绉的,也不合适。 文魁郎话虽混,但却说出了他的野望。 西军如今十三万兵马,甲胄精良,兵械充足,人员配置几乎完美。 正面战场有刘忠武指挥,文魁郎可以轻松很多,他能更专注于全局。 各部战场良将众多,能打硬仗、打死仗的军队足足三万多。 帝都七郡听说今年秋粮收了二百多万石, 刘仁基打从一听这个开始,他的眼睛早就不在灵武,而在西边的强国上了。 西军休整之后,大军掉头,经凤翔,过金城,出凉州,去收回那自古以来的瓜沙之地。 两百多万石粮食,文魁郎也不敢耽误赵王灭高句丽。 大军灭西突厥,就只要五十万石军粮,不过分吧。 宴席里,众人听着刘仁基的浑话,笑的乐不可支,有些将官甚至前俯后仰。 同时,不少将领眼中,也闪过了别样的精光。 军队能不能打,这些一线将领谁不知道?他们西军现在,绝对是能打硬仗的雄兵。 若是灭了西突厥,重收河西走廊,甚至再灭高昌,打通西域。 这金银、官位都还是其次,那投笔从戎、虽远必诛的千古功业,足以让他们青史留名。 山川楚营,旗帜连绵,兵卒如海。 山坡营地前,正当刘仁基还在侃侃而谈时。 一位传令兵,脚步杂乱,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刘仁基也不在意,笑着接过带着火漆的楚册。 可只是看一眼,文魁郎瞬间面色铁青,血气上涌, 他双手紧握楚册,用力之大,手指都捏白了。 在一众西军大将不解的眼神中,刘仁基笑了,笑的凄惨。 “仁基灭两国,是要死的,要死的啊!” “陛下误国,陛下误国啊!” 葫芦沟大营,风似乎安静了,宴会嘈杂的声音不见了, 嗡鸣一片中,刘仁基迷迷糊糊的看见,西军将领迅速跑来。 混乱的宴会上,文魁郎一口鲜血喷出,仰面栽倒在黄土上。 -------------- 灵武郡,南山原。 地处黄河之畔,又是平地,南山原自然是灵武重要的耕地区。 如此重地,楚军自然部署了大营。 此营房不大,三五千人的据点。 张麻今个起了大早,先去伙房混了朝食,随后去了鸽子笼区。 他是个有耐心的人,笑眯眯的喂鸽子时,还老爱嘀咕。 “小鸽啊,你可得认路啊,要不是咱跟军队可就失联了。” “别人都问,统领张马,十六营打到哪了。” “那咱要知道,还用养鸽子吗?” 十六营是西军中最独特的存在,刘仁基都想变四个营出来了。 张马麾下的四个旅官,虽然都认张马当统领,但谁也不服其他旅。 于是乎,西军战场,他们各打各的,每个旅带着几千郡兵,四处出击。 这四位可都是讲武堂出来的武川子弟,久经战阵,一般战场游刃有余。 这导致十六营越打越威风,也越打越散。 以至于,西军中有戏言,一支龙骧军,四支十六营。 打了两年,羽林军、长安军都跟着他们混功劳去了。 十六营四个旅官,一个旅实控了一万多兵马。 这硬生生把猛将张马,从营级将官,提升到了军级将官。 如今整个关中,乃至整个西域,都有他猛将张马的名号。 鸽子得要好好照顾,还得注意病害, 一只成熟的信鸽,可不容易。 好在张麻兽医干的很好,这些鸽子活力很足。 正当张马拿起一只肥鸽,在手中仔细观察时。 鸽子营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几个人, 他们脸上全是风霜的痕迹,但能看得出,都是些年轻汉子。 “哎,武生,胖子?你……你们怎么来了?” “真是的,回营地都不说一声,兵卒回来多少,统领给你们安排吃食……” 鸽子房里,张麻说着说着,嘴就停了, 饶是他再愚笨,也看出了几个旅官不对劲。 平日里,钢铁一样的汉子们,此刻竟然扭扭捏捏,你推我我推你的。 最终,赵武生面色暗淡,默默的走到统领面前, 他眼中带着不舍,似有千言万语,但又好像无话可说。 他笑着捏了捏张麻的肩膀,随后,略带讥讽的道,“猛将张马?你这也太瘦了!” 只是说完这一句,武生的眼睛就红了,他压着情绪道。 “统领,咱……咱们来跟你道个别,” “嘿嘿……军令来了,咱们要走了。” 鸽子房里,张麻懵了, 呆滞良久后,他才知道,这次‘走’是不一样的。 他就像看着孩子离家前的老父亲,咂摸了几下,有些手忙脚乱的,在鸽子房里倒腾。 老兽医挑了几只最好的鸽子,一一送给他的旅官。 没有过多的话语,张麻只是随意的笑了笑,无奈的道。 “武生啊,你们要养好鸽子。” “这些鸽子,能找到十六营的路!” …… …… 第 525 章 山林死士 “保爷,跟你争了几年,你要走了,老孟还空落落的。” “你也配跟我争,论兵法、论谋略,你哪样比我强?” “嘿……你要这么说,咱老孟就不服了,你不就是个混功劳的。” 河洛。 孟津渡。 十几里渡口,布满了数万建安军的兵卒。 他们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拉拉扯扯,有的则抓住最后的机会,跟战友说点什么。 就在昨天,玄武军追上了赵国三营, 双方交战,足足损失了过万的兵力。 今早,这过万兵力,将要渡过黄河,前往北疆。 为了掩人耳目,几十里外,王武封锁了下坪县, 如今那里滞留了十几万楚国商贾,估摸着怨声载道了。 河洛系建安集团里。 雁霞山的子弟走了,在十四营骑兵的目送下,离开了那面猎猎作响的战旗。 楚兴城的人也走了,他们对十八营的军旗行礼,依依不舍的离去。 赵地的人走后,几万建安军河洛嫡系,就直接少了一万多人。 这些年,他们先后过了多少生死难关,可都没这次损失大。 瓦解一支雄兵最快的方式,永远是内战。 其实很多人知道,分离的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但当它真的出现时,大伙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他们还以为,平定中原后, 接下来就是踏马北塞,出兵辽东,饮马狼山。 可做梦都没想到,原来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 黄河之畔,孟津原上, 有个统领在嚎叫,他被几个歪瓜裂枣的老头拉着,但却依旧在拼命哭嚎。 前方火光熊熊,他的牛角大弩,他的投石机,他的神机营,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拥有这些的时候,梁大眼是千般嫌弃,恨不得把它们烧了。 可真要烧,谁又舍得这些宝贝呢。 再好的新牛角弩,也比不上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照顾的器械啊。 他知道每一具牛角弩的毛病,这个要挑高一点,那个要拉平一点,那个弩臂不行了,过两天要换。 孟津原上,神机营统领梁大眼接受不了, 他就像失去爱人一样,歇斯底里的咆哮。 --------------- 孟津渡李氏庄园, 此刻,渡口旗帜连绵,无数建安军中的赵人子弟, 依依惜别后,蜿蜒如蛇,踏上了渡船。 赵阿四忽然被步三营的人围了,大伙舍不得这位实在的旅官。 其实步三营初建那会,都是些囚犯、伤员,当年赵阿四来的时候,要啥没啥。 可后来,步三营齐心协力,依旧淬炼出了强大的战力, 丁撼山出事那会,大伙还以为赵阿四会上位呢。 毕竟论功劳,论资历,赵阿四都绰绰有余了。 可无奈,孟将军回来了,作为皇帝第一心腹,赵旅官只能原地趴窝。 人群里,侯俊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 他望着尊敬的战友道,“咱代表兄弟们,给嫂子送点东西。” 赵阿四一打开,当即就要拒绝, 里面金镯金器一大堆,少说得值几千贯。 当然,赵阿四知道,这帮子混蛋是在攻破开封郡的时候摸的。 可如此重礼,他还是不想弟兄们破费。 长亭古道, 芳草萋萋。 事情由不了他,侯俊带着弟兄们红脸了, 不接那就是看不起咱们这些战友。 步三营近千兵卒,层层叠叠,他们伸手挥别曾经的弟兄。 很多人知道,这大概率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某一刻,侯旅官的怒吼声,在孟津渡回荡。 “赵旅官,以后别来中原,咱们不想跟你打仗。” “好!等灭了北狄,打了高句丽,咱就老了。”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即使再磨叽,几天后,赵国兵马也渐渐全部渡过了黄河。 自此之后,马邑废墟里,爬出的建安军,就算是彻底分家了。 北疆军事集团是辉煌的,他们战胜了北狄国,战胜了宋国、东楚。 他们的领袖,一个当了皇帝,一个成了赵王。 孟津渡上,旗帜如林。 几个建安军统领脸上带着没落, 望着已经消失的武川系,他们不禁一个个低下了头颅。 兴许感觉自己是大哥,孟百川带头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行了,咱们也算保留了几万主力,军心道义也没散,今后依旧是强军。” 听着孟将军的话,身旁丁肆业拍了拍老大哥的肩膀,叹息道。 “咱们是没散,可这纸包不住火。今后啊,有咱们好日子过了。” 滔滔黄河水,滚滚万里入东海。 安庆望向东方,那里有他的家乡, 可宗族死的死,走的走,家乡无故人,还能算家乡吗? 大纛之下,河内系的掌门人安庆,眼里闪过凶戾,开口道,“咱们几个风雨同舟,不怕它前方刀山火海。” “门阀权贵、宗人府这些东西,谁敢动咱们其中一个,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正当几位统领在黄河边忧虑未来之际, 一匹快马,踏起烟尘,自远方奔腾而来。 小片刻后,建安军传令兵直接来到了统领面前。 “启禀统领,赵王似乎还在洛阳,兵部要咱们抓捕。” 此言一出,几个统领面色大变,他们眼神闪烁,默契的互视几眼后。 孟百川威严无比,瓮声瓮气的道,“有圣旨吗?” “没……没有。” “哼,圣旨都没有,想调动建安军?咱们是皇帝亲军,只听圣武皇帝的。” -------------- 并州道, 长平郡。 自古太行群山巍峨,道路难行。 历经周、秦、汉数千年,才开辟出了一些官路。 悠长的官道上,赵人回北疆,有一必经之路, 路上有一处峡谷,峡谷树林密布, 此地险要,自然有斥候营先行。 某一刻,一位身形高大的汉子,跟随手下,来到了发现异常的树林。 梁三面色凝重,伸手摸了摸,这些尸体的鲜血还在流,说明刚死不久。 斥候营统领抬头望向山林,又回头看了一眼峡谷, 此刻,赵人的部队就在下方通过, 若是真的袭击,极有可能杀死李娘子、贞娘子等关键人物。 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偷袭,可不知为何,这些人内讧了。 “头……梁头,这,这个人好像是……” 梁三听到动静,踩着枯叶,靠了过去。 面前是个黑衣老者,身材高大,皮肤枯槁,显然上了年纪。 梁三将老者翻过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头皮发麻。 这是,霍长真! 突厥军师怎么会死在这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斥侯们围拢过来,分析此事。 “根据咱们内部情报,霍长真参与了洛阳离间之事,所以在中原是很正常的。” “那这也不是咱们干的,皇城司损失殆尽,也不可能是他们。” “会不会是突厥死士自己干的,霍长真老了,没用了……” 树林里,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东西。 梁三眼眸冷厉,一边听,一边仔细环视现场, 十几个人都是背后中刀,说明没有防备,还真可能是死士干的。 什么样的事情,死士要毫不迟疑的杀掉霍长真呢? 某一刻,梁三踱步到在峡谷边缘,思索之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山下走过的武川镇兵马, 忽然,梁三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 “霍长真早就在此埋伏了,可是他发现了一样东西,所以想要停下。” “但死士早知道这件事,所以在霍长真刚发现时,他们果断动手杀了曾经的军师。” 闻言,几个斥候皱眉讨论后,也觉的该是这样, 可他们又嘀嘀咕咕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值得突厥人杀掉霍长真? 一个几十年的军师,杀掉这样的人,必须要可汗同意。 太行山险峻,老林密布,鸟兽极多。 远方,一支雄壮的骑兵走过, 他们旗帜如林,铁甲幽寒,兵威赫赫。 树林里,梁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面旗帜,冷冷的道。 “因为霍长真发现,他霍家后人在武川镇,且位高权重,所以想停手。” “而这一刻开始,霍长真宗族找到了,他将不再忠于突厥,所以死士直接动手。” …… …… 第 526 章 血腥洛阳 “说,李邑在哪?赵国乱贼在哪?” “官……官爷,我,我们真不知道啊。” 洛阳,城南。 永安坊,大通街,一处庭院被上百个皂衣皇城司包围, 这里的东家跟北疆有过商业往来, 老掌柜是个卖绣花冬衣跟民间嫁衣的,尤以朱红嫁衣物美价廉闻名洛阳。 此刻,包括伙计在内,铺子二十六个男男女女,全部伤痕累累,咳嗽不止, 很多男人已经站不起来了,显然他们被官吏无情殴打的很惨。 领头的皇城司皂衣,是河北一带的神捕聂大海, 作为宗师三重的江湖武者,他本不愿意趟洛阳的浑水,可这次皇家给的封赏太高了。 抓到李邑者,封红顶武太监,皇城司三司之一。 如今除了鬼手太监,皇城司再无牌面人物,这次机会几十年不遇。 抓捕李邑之事,宗人府显然也有向天下,遴选高手的意思。 聂大海知道,论武艺,他不是那几个江湖顶级人物的对手, 所以抓捕李邑成了他唯一的机会。 院子内,发出几个女子惊恐的尖叫,一柄长刀,刺穿了老掌柜的胸口。 聂大海面容阴冷,恶毒的望着院子里的人,将刀架在伙计的脖子上。 “说!在哪里?” 封建时代,当皇族一定要找到一个人时。 除非深山老林,否则绝对藏不住, 帝都洛阳,搜捕者不会跟任何人讲规矩。 假使三十个人中找真凶,官家随便抓一个,就说他是。 如果他不是,死亡面前,他一定会说出真凶。 如果他是,他肯定会乱咬,那么多杀几个,真凶也就出来了。 实在不行,三十个杀光,那就绝对找到真凶了。 所以,实际古代抓乱党,根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位置。 至于有些臆想中,三言两语把人骗走的所谓才智者,那简直就是玩笑, 这是将封建等级下,职业捕头的智商,当儿戏按在地上摩擦。 聂大海一个一个的杀,杀到第九个时, 以他经验,基本能判断这些人是真不知道。 可聂大海眼神一冷,还是杀光了铺子里的人。 随后,他叫手下将尸体搬上牛车, 给隔壁的商铺先看一看,让他们长长眼再说。 办大案期间,聂大海经验很足, 他决不能让任何人判断出他的杀人轨迹,那才能最大程度的,震慑这些贱民。 帝都,十一月九日起, 整个洛阳如同地狱。 皇城司、护龙司、刑部、禁军、左右牛卫,楚国几大重要暴力机构,完全独立办案, 每个部门,都必须尽快找到李邑。 因为如果其他人先找到,所有各部官员皆降职一级。 一级!? 最顺利的情况,一级要熬三年从品,熬三年正品,那是六年啊! 这还是顺利,自古楚国一个萝卜一个坑,等职位等一辈子都是常事。 皇家如此重视,可以想象,这次洛阳的搜捕有多烈。 就聂大海这种还带点办案惯性的搞法,已经是仁慈了。 护龙司、刑部那边,基本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他们所过之处,但凡稍微带点怀疑,就会全家杀死,吊在各个坊市门口,威慑洛阳楚民。 原巡防营,现左右牛卫三万人,也加入大搜捕。 相对而言,他们的暴力行为少一些,但也造成了大量死伤。 刺面将军南野多次阻止,可手下各宗族将领只有一句话: 将军是皇帝心腹,自然不怕降职,我等岂能与将军比? 军中众怒不可犯,犯众怒的后果很严重。 虽然南野是皇帝亲信,但如果最后发生控制不了的事。 那就是他能力问题,今后大概率会失去圣武皇帝的重用。 面对这种情况,南野只能到处巡视,尽量减少平民伤亡。 帝都。 洛阳。 自赵王事变后,仿佛进入了一个盛极而衰的怪圈。 曾鼎盛无比的楚都,成了暴力与酷吏横行的城池。 城南的排水渠因为尸体堵塞,恶臭连连。 城东不少权贵府门大开,一片凄凉,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 此刻尸体吊在府邸南门,很多都举家而亡了。 城西军营,各个街道,洛阳十几万人,排成十几条长龙,挨个上来审问, 但凡有一点不对,立刻抓进身后牢房,严刑拷打。 如此剧烈的搜捕,如此剧烈的动荡, 让洛阳百万楚人,陷入极大的恐慌中。 圣武改革两年的辉煌成果,似乎随着百万楚民的哀嚎,渐渐消失。 无可奈何的洛阳平民,集体来到城南令府衙前,他们怀念那位刚正不阿的城南令了。 他们跪伏在白虎门前,曾经受过项济施粥的楚国穷户, 不相信那个俯首为民,当牛做马的秦王,会变成一个刽子手。 他们成片成片的哭泣,磕头跪地,向曾经的圣君倾诉灾难, 希望老天开眼,圣武皇帝能够看到他的臣民在滴血,不要再被朝中的奸佞所蒙蔽了。 近百万洛阳楚人在呐喊, 他们需要圣武皇帝,需要仁慈的圣君! ----------------- 南城外,运河旁。 二十二坊虽然在城外,但也是宗人府重点搜查对象。 毕竟赵王在二十二坊势力庞大,藏在这里是很有可能的。 坊市繁荣,高楼众多, 数千刑部衙役,数千皇城司、护龙司,他们挨家挨户的找, 上头下了死命令,哪怕一个小柜子也不能放过。 柳树长街,人们恐惧的跪在一起,屋楼里,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从白门桥到洛阳明德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是官兵,到处是审问。 宗人府六祖公面色铁青,他在数百武太监的簇拥下,亲自巡视各地, 作为官场人精,项槐很清楚官僚臃肿的秉性。 若是一般的事情,能过也就过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谓。 可这次是抓周云,是武川镇雄主周云! 是那个只要出现在战场,就必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赵王。 放眼天下,谁不知道卧龙的兵略,凌驾在所有大才之上。 无论是刘仁基也好,陆长生也罢,甚至是毒士了然。 这些兵法大家,能力虽强,但还在一个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周云是什么?那是妖孽啊! 四渡清水河、雪夜斩阿骨、乱战杀浑部……河原、北山、野狐滩、王台村,这种战例太多了,多到项槐都害怕。 当赵王是友军时,项人府只是嫉妒周云拿的多,但打仗是从不担心的。 可赵王变成敌人时,那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城东宗人府大殿里,火光一刻也没停,无数族人日夜在忙。 为了能抓到周云,项楚宗人府已经下达了最高动员指令。 在项槐看来,李信虽是少年骁将,但跟赵王周云比,那就是萤火与皓月。 楚国面对李信可以从容作战,但面对周云,将会压力巨大。 这次楚国宗室小心翼翼,埋伏半年。没杀死赵王,本就是天大的失误了。 没想到,赵王竟然还在洛阳! 列祖列宗保佑,项楚气运还在,竟然能将这个天命补回来, 为此,项氏自然是不惜代价。 至于贱民?项楚有六千万楚人,损失几十万,再从别的地方迁徙就是。 跟赵王周云比,就算是洛阳贱民全死,大楚靡弱几十年,楚国皇族也要换。 在项槐眼里,衰弱是全天下的事,可皇位是项楚的事。 酒街坊,繁华依旧。 定襄、楚兴两楼面前,各部搜寻兵卒只能客客气气。 丁肆业丁将军,洛阳城里,还真没人敢得罪。 柳树长街,项槐抬头看见两座五层巨楼, 不禁目光阴冷,对着身旁气血蓬勃的一个中年武者道,“易善,这里搜了没有?” “搜,搜了。但是没……没有拷问。” 闻言,项槐怒了,他大声吼叫这位数万武者中,脱颖而出的铁拳易善。 “你一个宗师六重的高手,连个小小楚兴楼都拿不下吗?要你何用。” “卫啸杨!你也去,让老夫看看南七道盟主的实力。” 楚兴楼前,数百皇城司铺开,易善与卫啸杨都是草莽高手。 易善出自洪拳门,一双铁拳打扁江湖无敌手, 可惜大楚门阀森严,他一直游离在权力之外。 卫啸杨宗师七重,乃是久居山门的高手,这次皇族招揽江湖好手,他来了。 周府夜战后,皇城司损失惨重,自是要补充顶尖战力。 卫啸杨若能担任一司主位,从此之后,南七道等同皇下官府大派, 那江南交州等地,他们再不用担心官兵围剿。 酒街坊杀戮开始了,十八营退役残兵再凶悍,没有大盾长矛, 面对两大宗师的铁拳长剑,他们毫无抵抗力。 正当楼台上,喊杀声不断时,宗人府的族老来了。 他眼神闪过异色,附耳对项槐道,“六祖公,找到一个厉害的人物。” “谁?!” “卢俊臣!” ----------------- 洛阳大搜,血染水渠。 城南水渠边,卢俊臣躲藏的三角小院里,几个老人家当面被杀。 卢二郎被两个九品武者围殴,此刻佝偻的缩在篱笆矮墙下, 刚刚还在呼喊打斗,此刻已经人不动了。 “项大人……项大人,卢某认得你,开恩,开恩啊!” 几十个皂衣皇城司,布满了篱笆小院内外, 项家雄壮的后生,将卢俊臣按压在旧木桌子上, 一柄尖刀,已经刺破了他脖颈的皮,鲜血反流到卢俊臣的嘴巴里。 只要刀再下去一点,卢俊臣即刻见阎王。 “卢俊臣,老夫没有耐心,一柱香之内,告诉我周云在哪里!” 不知何时,项槐带着两大高手过来了。 他居高临下,眼神鄙夷的望着这条霍太后的狗, 毫不犹豫的下了最后通牒。 “项祖公,洛阳翻了几遍都没找到,这……这强人所难了。” 闻言,项槐眼神恶毒,俯身下来,冷哼道,“卢俊臣,你的才华,老夫心中有数。” “说不出来?一封书信,要你卢家上千口,鸡犬不留。” 寒风吹过小院,卢俊臣始终在害怕的颤抖,似乎怎么也想不到。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 就在项槐都快没有耐心时,卢俊臣终于说话了。 “等等!卢某有个问题,玄……玄武门时,周云跟皇帝的家眷,最后在哪里?” 玄武门之变?! 此言一出,项槐跟几个项楚宗族不禁面面相觑。 玄武门六百铁兵攻打皇宫,直接展开刺君行动, 洛阳皇宫几万兵马,这种情况,绝对没人敢打包票,这一场秦王能赢。 所以,周李氏跟梅清、项茹当时的位置,绝对是后路。 “蜀……蜀王府!” “蜀王府!!快去。” 项槐等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第一时间,快步而去。 卢俊臣被皇城司就像丢死狗一样,丢在泥地上。 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凄凉的院子一片狼藉。 鲜血覆满了卢俊臣的脸,可他赤红的眼睛里,只有仇恨,没有恐惧。 卢家主踉跄着,走到伤痕累累的二郎身边, 给他抚颈把脉后,才松了一口气。 活着就行,活着就有希望! 篱笆墙下,卢俊臣靠在二郎身旁,瘫软在篱笆墙根。 下一刻,布满尸体的院子里,响起了卢家主的讥笑声。 他拳头紧握,鹰视狼顾,凄惨的自语。 “项槐,天堂有路你不走,硬要自己找死!哈哈哈。” …… …… 第 527 章 梅园琵琶 帝都城北。 蜀王府。 几十年前,作为蜀王府邸,天府之国的质子府, 一则是觉得亏欠了二子刘郷,二则是为了彰显蜀王的实力。 蜀王妃黄昭君下了大本钱,当时几十车银钱拉进洛阳, 那是声势浩大,万人观摩,震惊河洛。 芙蓉城里芙蓉香! 蜀王府中,到处是蜀中特色的楼阁。 梅园在蜀王府东跨院,内中环境清幽,水借桥势,桥借山势,山屋相映,美轮美奂。 此刻,梅园之中,有一绝美女子, 她身覆红色绣花锦衣,玉手玲珑,弹奏起琵琶铿锵之音。 在绝美的女子的对面,宴台上,坐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军人。 此人一身黑色武川扎甲,腰如水桶,手臂有大腿粗细, 军人一边听着女子弹奏,一边大口吃烧鸡, 身旁还有两个莺莺燕燕的女卒做陪,那是潇洒至极。 “哈哈哈,统领,弹点歌颂小书生爱事的呗!” “让老娘这些小美人,也见识见识洛阳琵琶,别特么一辈子,都是个土鳖。” 这是一名娘子军女卒,说话有些匪气。 今个很奇怪,梅园里,竟然还有几十个坐着听曲的女兵。 没人站岗,大伙都是吃好喝好, 尤其是这个女壮士,还对身旁的女卒上下其手。 “好!奴家这就给军爷弹奏。” 成莹自幼随洛阳大家学习,琵琶、楚舞,那都是冠绝洛阳。 渺渺弦音中,兵卒们仿佛进入了成莹的世界,陶醉其中, 一曲琵琶忆往昔,朱车小关初见君,北塞雪冷将军暖,戎衣冬甲阻寒霜。 昨夜烽火过北州,可汗连营五十寨,战旗潇潇孤城闭,长槊铁马破狼山。 洛阳牡丹花似锦,蜀王庭院深幽幽,叹郎盼郎又思郎,残柳岂能…… “砰!!” “砰!!” “砰!!” 正当梅园里,大家都沉寂在成莹仙子的相思曲里时, 蜀王府所有大门,被暴力踢开。 一队队铁甲兵卒鱼贯而入,楚国官军越来越多,足足数千人。 他们拉网似寻找,一块地砖都不放过。 项槐一身黑色玄文锦衣,带着皇城司数位缉拿总旗官,怒不可遏的踏进梅园。 下一刻,项家六祖公看见了成莹, 那个贱人,竟然跟没瞧见他一样,自顾自的弹奏琵琶。 “武川娘子军三旅甲队刘武美在此,来人止步!” 项槐脸色铁青,如果身体能冒火,六祖公已经火山爆发了。 楚兴楼的贱民敢对他动手,这五十名女卒竟然敢列阵,还敢对项楚的祖公亮兵器。 “杀了她们!”项槐大手一挥,皇城司无数高手蜂拥而上。 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一直是皇城司的拿手好戏, 这种抄家杀人的活,他们很有经验。 军阵前方,望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楚国高手, 面色凶恶的刀盾手刘武美,最后看了成莹仙子一眼,坦荡的笑道。 “统领,刘武美先行一步,今后就不能再保护你了。” 闻言,弹奏琵琶的绝美女子妙目连连,笑意盈盈的道, “军爷慢走,路上等等,奴家一会就来。” 圆盾长矛,铁甲长刀,尽管武川娘子军配合很好,且都悍不畏死。 可她们毕竟是女人,没有达到千人级规模,用不出弓弩阵,她们本身就不算强大战力。 皇城司几个宗师高手杀来,自是摧枯拉朽,鲜血横流。 小片刻后,蜀王府梅园石板上一片狼藉。 易善铁拳打死了最后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卒,望着无一生还的女兵,他不禁冷笑一声。 这些娘们还真烈! 蜀王府中,梅园小宴。 数百皇城司皂衣旗官,踩踏泥土,折断梅树,将成莹仙子团团围住。 六祖公项槐面容阴冷,走到成莹几步外,居高临下,狠狠的道。 “成莹,说,周云是不是从你这里走的?” 宗人府族长这句话,令无数宗族小官大腿发颤,冷汗直流。 蜀王府是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搜了几遍。 那绝对是一草一木都没放过,成莹公主也一直在,所以大伙就给蜀王府过了。 这要是出了纰漏,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刑部、禁军、左右牛卫都来过一次。 今日项槐一口咬定成莹公主,也是片面之词, 若是公主打死不认,他们为了保自己,反驳六祖公项槐很简单的。 “哼哼哼!!”檀木雕花小方凳上,绝美的成莹仙子笑了。 “知道了还问?不觉得多余吗?” “你?!你这个宗族败类。”项槐怒了,怒不可遏,他当即抬手,一巴掌挥过去。 可回应项槐的,是一把锋利的武川短剑。 成莹出手又快又稳,显然长期练习剑舞,手艺并不陌生。 鲜血横流! 几个宗师大吃一惊:这娘们也烈啊! 数百皇城司如临大敌,几个宗室赶紧扶着项槐,聂大海等人立刻为六祖公包扎。 可面对项槐要皇城司动手的命令,所有人都犹豫了, 他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前进。 这可是成莹公主,跟皇帝在北疆苦过来的皇室宗亲。 就算皇帝那事不提,她是多少建安军兵卒的梦中人。 皇城司的旗官们可不蠢,他们可不是项槐。 别说杀,那就是碰一下,他们都不敢。 梅园里,年纪大了,又失血不少,让项槐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见无人敢动,长叹一声, 也不想继续在成莹面前丢这个老脸,岔开话题道。 “周云走几天了?” 琵琶声依旧不停,梅园数百人在听赵曲, 成莹公主眼皮都懒得抬,讥讽道。 “谁知道呢?兴许五天,也许七天,都这么久了,祖公才来?” “不是宗族没人才,就是人才不忠心!” 听到这些,项槐眼里在喷火,急的咬牙切齿,指着成莹道。 “你这个贱人,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却放过项楚的大敌。” “这是江山之争,这是祖宗的江山啊!” “你简直不是人,你愧对楚国,愧对父兄。” “祖宗?江山?”琵琶声停了,成莹拿起一个红色的包袱,双手抱在胸口。 晶莹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绝美女子哭泣道,“项楚的养育之恩,成莹已经还了。” “不是人?我早就不是人了!你们就是废物,除了会残害自己人,对付外族,刀剑都拿不稳。” 见成莹痛苦,项槐反而笑了,笑的癫狂。 不就是那点破事?! 项楚公主的那些事,在宗人眼里,毛都不算。 作为皇家女子,为国家牺牲,是她们的荣幸。 六祖公面容扭曲,俯身靠着成莹,小声道,“不就是刘郷有病,蜀王代儿行事一下,这算什么呢?” “蜀王仰慕你久矣,小小鱼水之欢而已?老夫青梅竹马的正妻,都送给了头曼可汗!” 江山面前无女人! 历史上和亲的女子,鼎鼎大名的都极度悲惨,那些没有名号的,更是惨不忍睹。 试想一下,人在敌国,周边全是仇人,可能是什么下场。 成莹的事,在楚国高层看来,那根本就不值一提。 “嘿嘿……”项槐宛如魔鬼,看着绝美的成莹,决定继续刺痛这个贱人,他讥讽道。 “怎么?你的周郎,因为这事不要你?” “那真可怜,一个残花败柳,赵王那样的英雄,看不上也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成莹笑了,笑着擦干眼泪,美眸中散发光芒道。 “赵王知道,赵王什么都知道。他说不是我的错,是楚国男儿的错。” “他还说要我当王妃,还要跟我生十个小孩,将来保护他们的娘亲。” 说着说着,成莹笑着哭了, 她紧紧抱住胸口的包袱,冷视项槐,一字一顿的道, “可我,不走。我脏,我配不上,我用剑抵着脖子,逼他走了!” “蜀王府搜了十几遍。我若也走,谁不知道,他已经跑了?” 项槐火了,这个贱人,竟然用命掩护项家大地,简直就是淫贱。 他手抬起,又想扇耳光,可看见成莹手里的短剑,最终忍住了。 梅园审问之际,地道已经找到了。 就在蜀王府中堂的檀木主位下面。 几个搜捕过蜀王府的楚官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成莹公主坐正堂等候,就是在掩护地道。 证据确凿,成莹也不否认,那就是铁证如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成莹杀不杀,项槐还真不敢决定。 正当项槐挥手,要皇城司旗官先把成莹请去大恩寺时, 一个传令兵火急火燎的来了。 “启禀族公,陆长生持龙令而来,他要你马上放了成莹公主。” 闻言,项槐气笑了,什么阿猫阿狗,今天都敢顶撞他? “圣昌皇帝的龙令,还能管得住圣武皇帝?” “我等奉旨办案,他一个谋士,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 …… 第 528 章 陆家陆长生 牡丹留在了盛夏, 而那女子,留在僧人的心尖。 那年科举夺魁,洛阳十里花灯。 僧人又见到了那个女子。 安福宫前,女子在看灯海,而僧人在龙台上看女子。 皇帝华盖,满座千娇,也比不过女子的一个眼眸。 数年洛阳大街小巷,僧人无数次跟女子车马交错,可俊俏的僧人怯懦到,连眼都不敢抬。 风铃来,风铃去, 佛檐的风铃辞去了春风,时光走的太匆匆。 转眼七八年,女子离开洛阳,去北疆那天。 僧人策马,一路跟随,他想将诵念了三千佛经的平安福,送给女子。 可他们的距离只有十步,但却像隔了一座银河。 陆长生抬头仰望,那女子在瑶池之上。 洛阳城北, 蜀王府。 梅园进来了。 是圣武皇帝来了,有楚帝在,就没有进不去的地方。 可俊秀的僧人,只看了一眼狼藉的梅园, 他几乎眼前一黑,踉跄几步,栽倒在泥地。 陆长生疯狂了,他不顾僧袍被划坏,不顾被梅树搂倒,连滚带爬,狂奔去琵琶宴台。 那里横七竖八,躺了无数尸体, 在那些尸体之上,有一个绝美的女子,脖颈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玉臂。 鲜血流过麻石缝隙,跟女卒们的血液,融在了一起。 成莹公主脸色苍白,她生前紧紧搂着的包袱,也掉在了地上。 包袱开了,陆长生看见,里面全是用旧的衣物。 有褪色的武川戎衣,有打着补丁的袜子,还有一个老土的金镯。 一样都没丢,成莹为赵王洗过的每一个物件,她都好好珍藏着。 文工团的成莹,才是活着的成莹。 她好像在北疆做了一个梦,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心翼翼的看着赵王, 可她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她害怕周云的眼睛,那双眼睛可以轻易的杀死她。 她从来没有遇过这种男子,像擎天大柱一样,守护他的臣民。像她的哥哥一样,宠着她这个无理的女人, 她可上以战场,可以管理军务,甚至可以做她想做的一切。 她手里握住的武川短剑,就是周云送给她防身的。 可这把制式兵器,现在却要了她的命。 蜀王府, 梅园宴台。 俊秀的僧人法袍拖在石板上, 见到成莹死亡的这一刻, 陆长生也死了, 他再也没有了俗世中的一切。 皇帝、王爷、所有公卿贵胄,人间权势,在他眼里都死了。 俊秀僧人声泪俱下,他痛苦的搂着香消玉殒的成莹公主,不住的哀嚎, 为什么她连活着都不行? 楚赵相争,雄图霸业,关她什么事?为什么受伤的是她? 她明明为楚赵两国都立了大功,为什么死的是她! 皇城司龙令者陆大人情绪崩溃,哭嚎哀怨,这种场面太丢脸了。 梅园里,圣武皇帝站在十步外, 长叹一声,随后轻轻挥手,示意所有禁军远离。 帝王有令,军卒自是奉命而行。 一阵嘈杂的脚步后,梅园数百雄兵,踏步离去。 只是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北疆将官, 他们听过文公团统领,武川破哲哲大王的戏曲, 见过野狐滩上,翩若惊鸿的仙子。 护龙司、皇城司欺辱到了女子头上,这似乎越过了他们的底线。 此刻,滔天怒火在燃烧,不少将官的杀意已经掩盖不住了。 这件事,宗人府交待不了,必然是过不去的。 蜀王府,庭院幽深。 梅园里,寒风吹拂了皇帝的龙带, 项济选择背对陆长生,皇帝似乎也不想看到,这些凄凉的场景。 某一刻,项济还没开口, 陆长生笑了,笑的狰狞,他冷喝道。 “你可以救她,为什么来晚了?” “你明明知道,她天生贵胄,不可能去大恩寺牢房。” “项济!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直呼皇帝之名! 面对文魁郎的失态,皇帝身后,崔浩、江禄两人怒不可遏, 但圣武皇帝君挥手示意,他们自是不敢有动作。 项济没有计较陆长生的话,只是仰头叹息,口含天宪道, “万事皆有定数,一切因果不由人。” “朕没有拦着成莹逃跑,朕甚至并不关心这件事。” “哈哈哈!!”俊秀的文魁郎笑了,他指着项济,笑的撕心裂肺。 “你骗别人去吧!你怎么可能骗的了我?” 如此侮辱皇帝,远方禁军再也看不下去了, 锵锵的拔刀声一片,可他们刚想动,却看见了皇帝升起了右手。 陆长生开口了,后面的事,肯定谁听谁死, 太近了,连装不知道都不行。皇帝可不想杀自己的禁军亲信。 陆长生木讷的搂着成莹的尸体, 陌上才子,翩翩文魁郎的风采,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颓废的僧人,他泪流满面,咬牙盯着圣武皇帝,绝望道, “是你要她死!是你要害死她。” “你知道,她胆子小,不敢靠近赵王,害怕痛苦。” “其实,她早就死了,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只是赵王在的时候,她能活一会,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去赵国?” 小院长风, 吹拂了天下至高的五爪金龙袍, 项济默默低头,面对陆长生的责骂,他并没有否定。 当年玄武门同生共死,蜀王府有地道出城, 身为秦王,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要他第一时间来到蜀王府,封闭这条地道,成莹再不会跟这件事有瓜葛。 凭她在建安军心中的地位,不管男人们斗成什么样,她都能好好活着。 但圣武皇帝什么都没做,项济选择无视,导致成莹公主的悲剧发生。 梅园宴台,屋前石板。 陆长生目光渐渐呆愣,他痴笑着撕下白色的佛衣,给成莹公主包好了脖颈。 他用干净的手布,小心翼翼的擦掉成莹脸上的血迹,面带心疼的道。 “她身在皇家,自幼聪慧,宗族告诉她,项楚爱民如子,抵抗外族,护天下安宁。” “可项氏对她太残忍,她都还没长大,就遭了灾难,所见所闻,皆是魑魅魍魉之辈!” “直到看见舍身救她的七哥,看见为国而战的周云,她活了,她这才相信圣贤书上都是真的。” 说到这里,俊秀僧人愤怒抬头, 他冷视挺拔如松的圣武皇帝,吼叫道。 “皇城司早有密报,没有她拉住李娘子担保!武川镇那次,你已经过不去了。” “所以呢!朕应该感到荣幸吗?”陆长生的话,触犯了皇家逆鳞,激怒了圣武皇帝。 一个皇帝的命,需要他人放过,那是多大的可悲。 一个皇帝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他还是皇帝吗? 项济转身踱步,居高临下,龙眼冷视卑微的蝼蚁,披靡天下道。 “周云就是朕放走的,目前来看,周云活着比死了好。” “没有他回赵地,朕害怕铁力可汗吞下并州,突厥才是楚国的大敌。” “朕只是趁着他走,做点文章,让项楚宗族知道,朕能随时灭了他们。” 项槐敢来找成莹,无论成莹出不出事, 只要军中有人煽风,那建安军积郁已久的怒火,就会疯狂宣泄。 天下雄兵,岂是浪得虚名。 宗人府怎么可能是这些虎狼的对手,到时候杀的杀,砍的砍,皇帝再出来当和事佬。 两边施恩,两边得利,一石二鸟。 王府梅园,尸痕遍地。 见圣武皇帝终于不装了,陆长生摇头讥笑, 他轻蔑的说,“你就不怕周云夺你江山,为了这个,你背叛自己,杀害多少兄弟,丢了不可惜吗?” 一道带着无上威压的冷笑,在梅园里响起。 那笑声霸道无比,圣武皇帝龙眼闪过精光, 宛如天上人物,藐视四方道。 “赵国贫瘠,民不过百万,潜力弱小。周云还有妻族之祸,内中派系林立。” “朕是皇帝,他是赵王,占正统大义。两国主力同宗同源,他拿什么击败朕?” 过多的争论,对顶尖人物来说,毫无作用。 蜀王府, 大恩寺的僧人来了。 他们抬来了一具雕刻佛陀的檀木棺材,这具棺材饱受香火,能让成莹来世带着功德出生。 陆长生将成莹的包袱放进去,把金镯小心的放到她手里。 俊秀僧人虔诚诵经,为成莹做超度法事。 生命的最后一刻,陆长生再不惧怕,他大胆的说出十年来的秘密。 遗憾的是,成莹公主再也听不到了。 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不知所谓。 圣武皇帝冷漠的看着陆长生,开口道,“她都死了,你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当年圣昌皇帝为了笼络文魁郎,是舍得公主的。 可陆长生拒绝了,他不想逼迫成莹。 佛陀棺木前,陆长生笑了,苦涩的道。 “小僧如何忍心,让蜀王儿媳,跟当朝文魁私通,成为千夫所指之人?” “何况,陆某配不上她,陆某只是个书生,百无一用的卑微书生。” 陆长生少年多灾,历经坎坷,那种自卑,深入骨髓。 圣武皇帝面前, 陆长生盖好了成莹的手,癫狂的笑了, 他面目冷狞,缓缓拿起了成莹那把武川短剑, 了无牵挂的叹息道,“像小僧这样的无用之人,早就该死了。” “项氏知遇之恩,长生这就还给你们。” “没有成莹的世界,小僧一刻也不想留。” 蜀王府, 梅园小屋前。 杂乱的兵卒脚步声中,一把武川短剑,杀死了两个楚人。 禁军急匆匆的赶来,刚刚陆长生拔剑,吓死了他们。 幸好是自杀,这要杀圣武皇帝。 作为皇家亲卫禁军,今日失职,好一点自己死,差一点就是全家问斩。 几十个甲士簇拥在前方,圣武皇帝推开了人群, 他望着瘫软在地,鲜血淋漓的俊秀僧人,自嘲的苦笑。 项济刚毅的脸上,重新带着一股昔日的木讷, 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无可奈何。 “活着不好吗?真是蠢人!” ------------ 圣昌九年, 洛阳城,安丰坊,天青街。 陆父遭难,母亲入帝都斡旋,双双死于非命。 同来的陆家族人,感叹者多,真心帮助者少,更有甚者,盯上了陆家那几亩薄田。 他们见到长街柳树下,那个卖身葬父的瘦弱男子, 一个个嫌弃的蔑视,十几个同村嘀嘀咕咕,觉得丢了他们陆家的脸面。 “这陆秀才真是不孝顺,父母已死,还让他们暴尸街头。” “就是,从小就没用,还去读书?不务正业,像我家阿大,耕地二十亩,香火都三个了。” 宗族里,陆长生的同窗不服,开口反驳,“陆秀才可是县里第一,人家厉害着呢。” 可同窗的话,不但帮不了,反而宗族里亲戚连他也一起骂。 “有用嘛?连葬父母的钱都出不起,不是废物是什么?” “秀儿,离这两个人远点,身为庶民,竟白日做梦,那贵族老爷,也是你们能想的,也不看看什么贱种。” …… 柳树下,瘦弱的男子每一句都听的清。 宗族的冷言冷语,就像尖刀,刺的他心头滴血。 可他反驳不了,一个有才华的废物,跟一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就算三更灯火,勤奋苦读,但那些名额早就定好了,根本不需要考。 身负大才又如何?现实就是,年年落榜,他连个农夫都比不上。 青石街头,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那是瘦弱少年的噩梦! 陆长生曾经无数次的幻想,他登临文魁的那天,出现在这个少年时代,帮助过他的女子面前。 可没想到,再见的时候,他宛如下水渠的老鼠,连头都不敢抬。 两袋银钱砸在地上,砸垮了这个瘦弱男子最后的尊严。 这一瞬间, 那个卑微的书生,已经永远的跪在了老柳树下。 就算他几年后,登顶文魁, 号称阴阳大圣,指点江山。 但那天! 他就是同族眼里的废物,不切实际的傻子。 十里八乡媒婆红娘嗤之以鼻的对象, 是以过来人的眼光,警告云英未嫁的女子,千万别碰的脚不落地之人, 是一个庶民,却要读书登阁的妄想? 是洛阳门阀权贵眼里,不懂事的小书生,以为有点本事,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籍之人。 …… …… 第 529 章 先登将军屠戮江湖 帝都。 城东。 安福门外,昭行街。 项楚宗人府老祖项槐住在此处,作为项楚的族长,那自然是与国同休,天家贵胄。 几十年下来,年年有寿,项府添砖加瓦,如今此地可谓华贵至极。 可此刻,这座豪华的府邸却遭了大难。 东南正门被强行冲破,一位铁甲将军,带着两百恶鬼, 直接杀进了中堂,这会已经抓住六祖公,拉到了中堂前院。 项府上千家兵,人头攒动,围了几层,但却一个个踌躇不前,无人敢动。 这帮人太凶残了,方才一个照面,就杀光了所有的带甲护卫。 楚国最精锐的兵马,灭国的主力军,岂是他们敢碰的。 不少人在嘀咕,听说来人是余建山大将军,难怪如此可怕。 “余……余建山,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只是个四品归德中郎将。” 闻言,面容黝黑的余将军笑了,笑得鄙夷。 他粗壮的左手,毫不费力提着项槐, 极度嚣张的用刀柄,不停地敲打六祖公的下巴, 那力度有时重,有时轻。 不到片刻,项槐的嘴里,鲜血直流。 “老祖公你看,本将是不是想打你就打你?” “李宣的权力论听过没有?暴力才是权力的根本,你宗人府有暴力吗?” 说着,余建山狂妄的拉着项槐鲜血淋漓的头,让老人家好好看看, 只有两百人,只需要两百个兵! 他就能顶着上千人,拿住项家族长。 余建山军人风格,俯身靠近项槐,杀气腾腾的道, “赵王说过,如果一个民族失去暴力,那将是整个民族的失败。” “你以为赵王退出河洛,是怕你呢?还是怕洛阳这些腐肉蛆虫啊?” 说着,余建山怒了,他像捏鸡仔一样,提起项槐, 拔出武川短剑,抵着他的喉咙,怒吼道。 “是怕我们拼光了!是怕建安军内战,便宜了虎视眈眈的外族。” “为什么要针对军中女卒?你去蜀王府干嘛?你当我们是泥巴捏的。” 余建山越说越怒,已经随时有可能杀人, 旅官余丰见状,赶紧靠了过去, 项楚宗族长,打一顿跟杀掉,那可不是一个事情啊! 远处,几个十一营的余家子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是该给宗人府教训了,刀在手里不用,别人还以为建安军软弱呢! 可成莹统领的事,余将军似乎太过激了。 几个嘴碎的兵卒面面相觑,不由的看出了一点别的苗头。 项家大堂,正当余建山就跟杀猪一样, 脖子的血都给项槐放了点出来时。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院子里响起。 两声闷响后,易善跟卫啸杨的人头,砸在石板上,滚了好远,刚好落在项槐脚边。 项府巨大的垂花门前,一位身覆玄甲,手持战国戟的赫赫大将,策马而入。 他身上似乎带了点伤,但依旧气血蓬勃,杀气腾腾。 雄壮的战马踏裂石板,铁蹄踩碎人头, 先登将军杨猛面带鄙夷,居高临下的望着项槐道。 “铁拳震河北?长剑威七道?江湖废物而已,本将若想,一杀二也行。” 铁马金甲,纵横沙场,其战力跟江湖有本质区别。 战场上,武将拼杀,有的时候就明知是死也要顶,那是意志与力量的搏斗。 以伤换伤,更是军中大将经常使用的战术。 简单来说,就是江湖斗不过可以跑,它整体强度低,大伙点到即止,吹两句恭维的话,也就算了。 战场千军万马,退后就是死,武将对杀就跟开盲盒一样,对抗强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杨猛虽然只有宗师五重,但对付易善跟卫啸杨,他就能一杀二。 与卫啸杨同境界的秦寄,那战力就不知道是卫盟主的多少倍。 项家府邸,杨猛的话,自然比余丰有用,余建山冷静了下来。 几个项府下人,看见先登将军的眼色后, 赶紧搬来太师椅,拿来布条包扎,别让六祖公失血而死。 项府中堂里,余建山铁甲短剑,甲胄砰砰作响,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他眼中带着无尽的怒火,拿剑指着外围项楚子弟道, “我建安军乃是楚民子弟兵,自成军起,一直为楚国万民而战。” “现在,我等已经忍够了!” 说完这句,余建山怒而转头,对着杨猛说, “猛子,从这一刻开始,洛阳搜捕必须马上停止,咱们先肃清洛阳。” “谁再敢对无辜楚人下手,我余建山就杀了谁。” 太师椅上,项槐心中快笑翻了, 余建山如此做,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尽管气若游丝,还是笑着讥讽余建山,“圣旨在,余将军未免托大了。” 一柄武川短剑,高高举起,余建山看了一眼项槐后, 转身踏步,对着院子里余家兵卒,斩钉截铁的怒吼。 “余建山在此立令,十一营即刻全军出动。” “不管见到什么,谁敢阻止,你们就杀谁!” -------------- 蜀王府,梅园。 圣武皇帝的龙靴,踩过满是鲜血的青砖石板。 尸体已经被全部清走,蜀王府的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蜀王质子,没有成莹,今后这里是无主之地。 蜀王府中,斜阳入小楼,西霞漫天。 项济负手而立,仰头观赏蜀地建筑风格之际, 一个皇城司小旗,在护卫们验明正身后,说了一大通,默默离去。 下一刻,崔浩扭扭捏捏的走到皇帝身后,将余建山等人的行为,告诉了圣武皇帝。 闻言,项济只是嘴角一笑,并未多言,叫崔浩下去, 并吩咐道,一会要是有个伤痕累累的人过来,不要阻止。 河内郡豆腐磨坊传人崔浩,虽然听的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传达了圣旨。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就在红日即将落山,都将皇帝影子拉的很长时, 一个脖颈上,包裹着厚布的书生来了。 卢俊臣身体有伤,可依旧艰难前进, 他见到蜀王府,铁甲长刀,护卫林立,但却无人阻止,他就知道,来对了。 缓缓从数百护卫身前走过,前方是一位身覆龙袍的八尺楚雄,他肩宽身薄,负手而立, 眺看夕阳,红日漫天,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卢俊臣远远的跪下,一路爬到圣武皇帝几步外,行大礼后,静静等待。 某一刻,楚帝口含天宪道,“卢俊臣,朕有三问,答出来,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畅所欲言吗?”跪伏埋头的文魁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哈哈……”见卢俊臣如此说,项济已经知道卢俊臣算合格了, 他转身,龙目居高临下,心情大好的笑道,“当然,朕赦你无罪。” 闻言,卢俊臣眼眸中闪过精光,当即豁出去了,“那就不用问了,臣知晓。” “成莹公主就是陛下杀的,她在军中影响力很大,陛下能将她的死推给赵王,让河洛建安军底层兵卒憎恨周云。” “更重要的是,成莹不死,将来楚赵对战,她就会是一颗棋子。” “这些远了,近期来看,陛下可以利用兵卒的怒火,收回护龙司大权。” “哈哈哈!!”项济仰头大笑,一路用手指,点着卢俊臣,踱步肯定道。 “不错,你也算大才一个!那朕问你,陆长生为何也要死?” 这一问,如果正面回答,他卢俊臣极有可能,顷刻之间人头落地。 但若是不答,就凭他前面那些不该知道的,估计也走不出蜀王府。 冷汗湿透了卢俊臣的后背,年轻的卢家主一咬牙,开口道。 “因为对陆长生有知遇之恩的是太上皇,陛下已经不再遵循圣道的禁锢,陆长生不为陛下所用,就为陛下所杀。” “任何人都不能对陛下产生威胁,包括太上皇!” 龙靴的声音,噗嗤噗嗤。 卢俊臣虽然不敢抬头,但他知道,皇帝就站在他面前。 这一刻,他已经半只脚踏在阎王殿了。 卢俊臣其实可以不来,但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他宁死也不放弃。 大楚六千万子民,有大才者多如牛毛,多少大能埋没一生,他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就在卢俊臣汗流浃背,浑身颤抖的时候,一道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了。 “卢俊臣,你是聪明人,今后若想活,该知道怎么做?” 这一句话,就像天籁之音, 卢俊臣匍匐的更低了,“今后,俊臣就是陛下的一条狗,陛下指谁,卢俊臣就咬死他。” 蜀王梅园,夕阳西下。 身后,跪伏着文魁郎,圣武皇帝项济红光满面,仰头长笑, 下一刻,皇帝声音陡然阴冷无比。 “你比陆长生狠!朕将来要平定赵国,那将是一场,长达数年的生死战,你行吗?” “俊臣愿立军令状,不破赵国,便死在战场!” -------------- 洛阳城东。 大恩寺。 深夜,佛钟响动,焚香缭绕。 大恩殿的僧人,诵经之声,在树林间飘荡。 某一刻,一个小和尚身体骨头啪啪作响, 走着走着,他就高大了一截,面部也成了一个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在大恩殿外,远远看了一眼住持,便掉头离去。 小片刻后,大恩寺,轮回殿前, 住持了恒大师,缓缓进入佛堂。 他挥退了众人,悄悄摸摸在数量众多的棺木中,找到了最显眼的那具檀木佛棺。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住持。 “何方妖道?敢来大恩寺作乱。” 闻言,棺木前,一身正气的和尚脸开始变形,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他带着冷笑转身,捏了捏拳头,浑身噼里啪啦,一股无比庞大的道家太极真气环绕, 那真气中,竟然隐隐有龙吟之声。 “了恒老和尚,本想偷偷摸摸的顺走,你硬要来,老夫也不装了。” “啊……这祖龙气运,太舒服了,雄浑啊!来,秃驴,让你见识见识龙虎道门的神通。” 轮回殿前,佛道两大掌门人物对决。 自古同一个地方传教,那当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了恒一身金刚神功,早已无坚不摧。 可惜这位道人竟然是大乘境巅峰,有陆地神仙的水平, 那一身雄厚无比的祖龙气运,让了恒越打越弱,几十个回合后,佛门高僧无奈耻辱逃跑。 当道士凌空踏步,宛如飘叶,潇洒的飞进轮回殿时。 一个道姑,已经将成莹公主的棺木打开了。 里面成莹公主身姿婀娜,容貌绝美,就是有点面色苍白。 老道士进来也不废话,一股玄奥的道家真气打入成莹公主的身体, 佛棺里,香消玉殒的美人,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起来。 小片刻后,老道士收功,静静等待结果。 “师父,陆长生能不能救?此人才智高绝。” 闻言,牛鼻子老道眼眸一瞪,“你当老夫是神仙,成莹早就做了手脚,那是假死。” “这小子一心想死,找阎王要人去吧。” 轮回殿里,正当龙虎道门两师徒叽叽歪歪时, 一只纤纤玉手,抓住了佛棺边沿。 绝美的女子从棺木里醒来,她惊恐的望向四方,眼睛里全是迷茫。 …… …… 第 530 章 赵地国师 河洛帝郡,得天独厚, 伊水洛水,造就千年帝都。 三宝县,张家原。 河水涛涛,潮来潮去,岸边水花飞溅。 张家原附近,有几里不错的岸滩, 很多船自发到此歇脚,渐渐形成渡口。 这几天,到处是兵马,到处是衙役、捕快, 洛阳的搜捕虽然停止了,但洛阳外有滞后性,且很多官吏都是打着搜捕的幌子,干别的事情。 如此多番情况下,弄的河洛地区人心惶惶。 自古,能在封建时代跑商的,那都是人杰, 他们眼睛很毒,稍有风险,就停靠在洛阳外等候。 张家原,码头东边几百步外,水花偶尔拍打到岸上, 两个粗衣麻布的胖子,一大一小,在为一锅鱼争论不休。 最终小胖子战败,悻悻而走,没想到一个老道士又来了。 几里外官道上,烟尘浮现,铁骑滚滚,一队队骑兵沿着官道奔腾而过, 大楚官军朱旗连绵,骑矛长刀,威风赫赫。 渡口危机重重,可这丝毫不影响老胖子跟老道士争论。 “盐要后放,不然鱼汤不鲜美了,你懂个球。” “滚!再啰嗦老道就要动手了。” 真理面前,杜齐明只能认输,悻悻的败下阵了,自顾自的烧火去了。 这一带,人流不少,船只林立, 小到打渔的单舟,大到三桅江南货船,应有尽有。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船那自然要吃鱼, 岸边,仙风道骨的老者,猥琐的坐在石头上。 他的面前是一个石头垒的小灶,为了保证火力,缝隙还被他用泥巴堵上了。 自从吃了一次周云做的豆腐煮鱼后,牛鼻子老道就迷上了。 铁锅里鱼汤被炖的稀里哗啦,水泡翻滚,鱼香四溢。 老道喉结动了动,布衣擦了擦碗,耐心等待。 渔夫打扮,粗衣麻布的杜齐明,看着这老吃货,不禁怀疑赵王的眼光:这玩意当国师行吗? “我说老道士,你方外之人,还沾荤腥,这不犯戒吗?” 闻言,老道士眼睛那么一斜,鄙夷道,“老夫是道士,又不是秃驴。” “秃驴迂腐,说什么不杀生!那我问你,草木有灵吗?有没有,回答我?” “既然有,吃斋算不算杀生?方外之士,本性而为,不要迂腐,懂不懂?” 望着这胖子不服的小眼神,牛鼻子老道冷哼一声,手指有韵律的掐算起来, 几息之后,他奸笑的抚须,鸡贼的道, “大胖子,没想到你运道不低,将来位极人臣。可惜被酷吏所杀,要受点折磨哦。” 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听到道士如此说,杜齐明眼中闪过异色,已经有了计较, 将来嘛,直接告老还乡,傻子才去位极人臣。 “我呢,我呢!国师,给我也算算。” 周后十二按赵王要求,找来了一些增鲜的紫色野菜, 用河水洗了洗后,笑眯眯的询问国师。 “你?”闻言,猥琐国师转头, 他手指那么一掐算,不禁面露怪异。 老道士一会看看杜齐明,一会看看周后十二, 良久后,咂摸咂摸嘴边,耐人寻味的道。 “这个就有点绝了,天机不可泄露,否则……” “你吧。比他更惨,将来为情所困,被情所害。不过你会官拜刑部尚书,权柄一时无二。” 洛水河畔,清风徐来。 渔船小灶,欢笑不断。 正当老道士还在吹牛打屁时,船舱里,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叫他进去,显然对方很愤怒。 老道跺了跺脚,将碗给了杜齐明,叫他等下留一份。 这艘渔船看上去一般,但内有乾坤,造的极好。 船舱很大,有两间房,一间大通铺,一间內房。 大通铺的前方,有张木桌,此刻南华真人高善妙,一直在焦急的询问成莹的身体情况。 绝美的成莹公主智商就像个小姑娘一样,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紧紧抓住周云的手臂,害怕的躲在他身后,眼睛里全是胆怯和迷茫。 此情此景,牛鼻子老道也不好意思,无奈低头,不知怎么开口。 周云小心的呵护成莹,看见道士来了后,一声军威冷喝,吓的成莹尖叫。 “好好好,不说他,没事啊!” 周云安抚好成莹后,压着火气道,“玄真,本王给你道接祖龙气运,拥无上功德,助你重回巅峰,” “你就这么办事的?你看看成莹什么样了。” 渔船泊在张家原,小码头上,张老爷按规矩来收钱了。 只是本地张老爷,愁眉不展,从他的言语中, 杜齐明知晓,这块渡口,肯定被人盯上了。 这事以前在二十二坊多有发生,无权无势,下金蛋的宝物,那是守不住的。 时间在一息一息的流逝, 小灶前,周小胖子想加柴,被杜胖子打断了。 岸边,渔船随着河水轻轻起伏, 几片枯叶,在漩涡里打了个转,最后沉入河底。 旋涡的上方是船窗,玄真自从失去八成修为后, 一直被仇家追杀,这几年混迹市井,多了些地痞风格,少了些道家高雅,也算是返璞归真吧。 他这会愁的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喃喃自语道, “不应该啊,这门神通老夫用了无数次,难……难道失误了。” 此言一出,周云心里烦闷,脸色铁青。 玄真如此说,不就没办法嘛! 成莹对周云来说太重要了,否则他也不会冒险等待。 要知道他离开中心权力每多一刻,风险就要大一分。 屋内气氛凝重,两师徒有些为难的面面相觑。 赵王可不是善男信女,若是真惹怒了他,南华山那些道家子弟,接下来可就看命硬不硬了。 某一刻,高善妙仔细看了成莹后,开口道,“我师父虽没有以前厉害了,但绝不至于如此庸弱。” “依贫道看,是成莹公主不愿醒来,而非师父失误了。” 成莹公主不愿意醒来!? 虽然这个话,看上去像糊弄人。 但周云是谁?他其实一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了。 玄真作为南华仙人选的入室弟子,那实力绝对是恐怖至极, 周云也不相信,如果玄真没把握,敢打这个包票。 这可是龙虎道门上千个的脑袋,他敢轻易乱说。 船舱里,赵王温柔的转头,怔怔的看了看成莹怯弱的眼神, 下一刻,他搂着娇弱的成莹,对着玄真师徒叹息道, “算了,她好好的活着就行,今后本王会照顾她。” --------------- 洛河,张家原, 这段时间,周云等人以渔船为生, 老夫人捡野菜、补渔网、倒腾伙食,干得都是些农家活。 若是一般权贵落难,自然是毫无生存能力, 可周李氏本就是杂院出身,这些活计得心应手。 船首甲板,周李氏笑容满面,她将洗干净的衣物摊开晾晒。 儿子没事,成莹也没事,她高兴坏了。 明空看见母亲忙碌,想起身搭把手, 没想到周母脸色一变,冷声道。 “跪好了,这次为了保你,害死多少人,再有下次,母亲就不认你了。” 被比亲娘还亲的周李氏责骂,明空媚脸上,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知女莫若母,周李氏见小明空把头别过去,就知道她又觉得委屈了。 老夫人一边干活,一边狠心道,“别哭了,母亲知道你在为咱们打算,可你要相信你哥哥。” 洛水河畔,渔船云集, 一声船号,推波斩浪。 周李氏的责骂声中,杜齐明等人端着陶缸,走上甲板后, 渔船杨帆,水流哗哗,周云的船只渐渐离开码头。 张家原人头攒动,船只无数, 前方河道,有大船嗡鸣,示意小渔船给它慢点,小心撞沉。 洛水是黄河一条重要支流,它商贸发达,货船延续几千年。 在中原文明里,是最璀璨的明珠之一。 大漆渔船劈波斩浪,两岸景色变换不停。 甲板上,除了媚绝天下的明空跪着, 众人都围坐一团,有说有笑的吃鱼喝汤。 周云像照顾小孩一样,小心的给成莹选好鱼肉, 也许是特殊的亲切,成莹现在见到谁都怕, 唯有看见周云,就会像个女娃娃一样,嬉笑不止。 桌子前方,玄真道长的嘴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说来奇怪,昨夜老道梦见一条洛河鲤鱼,身陷困境,却在大河里,奋力游动,” “呐,你们看,今天它就在我等的碗里了。” 矮桌中间,是一个烧制的大陶缸, 陶缸里,鲤鱼炖的很地道。 这条洛河大鲤约莫三斤,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现几块炖烂的老豆腐,让看了食欲大增。 牛鼻子老道口若横飞,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只是老道笑着笑着,不免有些惆怅,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叹息一声, “老夫这国师越当越小,之前是楚国,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小小赵国。” 小小赵国?! 周云还没开口反驳,玄真的徒弟高善妙就先顶撞了老道士。 “师父,你都当死几朝了。赵王肯接纳你,你就笑吧。” 当死几朝?玄真道长还有这段历史?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南华真人才娓娓道来。 原来玄真有二百多岁了,他第一任国师乃是刘宋,亡! 第二任国师,乃是南齐,亡! 第三任国师,乃是萧梁,亡! 大楚一朝前期他还不是国师,太祖皇帝的国师乃是另一个道门大乘高手。 几十年前,对方大限将至,叫圣元皇帝请来玄真。 这一任倒是没亡,只是玄真国师自己叛变了。 “你这么说,为师就不服了,老夫当哪一任国师的时候,不是尽心尽力。” “这些都是什么货色?天下都没统一,内斗就安排上了。” 说着,玄真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转头,对着赵王鸡贼道,“没……没说你们,老夫说的是以前。” 来到这个世界数年,周云也渐渐明白了。 道家修行,讲究无上功德。 无论是众生道,还是帝王道,都需要功德渡身, 按玄真的意思,传闻最终是得道成仙。 可要达到得道成仙的大气运,那得是改天换日才行。 丹晨子跨过大乘境,已经算是半步真仙了, 可他等了几百年,最终都没成功。 事关生死,玄真早就算过了,那种级别的大气运, 要等三个五百年,也就是一千五百年后。 玄真的寿元最多也就几十年了,他是肯定等不到那次的。 “玄真道长,你就不能控制皇帝?那样就能按你的想法做了。” 周云一边小心给成莹擦干净玉手,一边提出疑问。 以玄真的能力,要控制谁不是很简单? 玄真笑了笑,鸡贼的夹起一块鱼肉, 嘲讽上苍不公道,“帝王紫气,身死道消,万万不行。” “再说人间至强的大宗师,气血之力能克制道门真气,真打起来,也不逊色。” 说着,老道士眼睛那么一眯,伸手又夹了另一块,“何况,这个气运的事很玄乎,不可强求。” “就像武川镇那邪道,他偷了那么多年,赵王直接渡我国运,你说他气不气?” 说到邪道,周云就来了兴趣。 玄真国师这种老妖怪,可有第一手信息,那比暗影卫得到的清晰太多。 老道士拿起筷子,在矮桌上点出痕迹,煞有其事的道, “这小子应该跟老夫有点关系,虽有天机遮蔽,但老夫现在越来越强了,隐隐能突破天机。” “赵王放心,老夫玄真,以道宗掌教担保,等咱回去就逮住他……” 玄真还在一旁吹牛不止,殊不知,身后南华真人眼睛里全是鄙夷:师父啊,您别到时候,被打惨了! 高善妙虽然没有玄真的道行深,但那个邪道的实力,她感觉是远远超过师父的。 正当渔船甲板,大伙其乐融融时。 玄真老道忽然目光呆愣,说不出话了, 远方苍穹,黑茫茫的一片。 天地之间,涛涛洛水,一叶渔船,目之所及,全是烽火狼烟。 周云眼中闪过精光,他缓缓松开成莹的手,站在船首甲板。 东方、北方、西方,三个方向烽火连天。 黑色狼烟一路点燃,河洛千里,全是烟柱。 遥远的洛阳方向,古老的钟声响起了,无数黑烟升腾。 异族! 异族兵马,三大强国,联手伐楚了! …… …… 第 531 章 青龙怒 “杀,弟兄们,杀啊!” “高句丽的杂种,跟他们拼了。” “大春,过河,带着父母过河。” 幽州道。 渔阳郡。 一望无垠的平原尽头,一支数万人的迁徙队伍,被堵在了楚源水南方。 地平线上,深棕色的兵马铺天盖地, 这支来自黑水白山的军队,旗帜如海,长矛大盾,铁骑滚滚。 双方已经打了一夜,宋国玄公将军陈达开,此刻跨马来到军阵前方。 作为久经战场的宋国猛将,他的到来,无疑极大的提升了宋军的士气。 黄天政权虽然在河南消失,但黄天世界的火种,依旧在燃烧。 那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家园,就是宋国军队最后的信仰。 只要能打疼高句丽,放他们离去,宋民将去燕山里繁衍,远离天下各族纷争。 玄公将军拥有宋国最后的精华力量,无数能征善战的勇士,最终来到济南郡。 一路迁徙,连幽州节度使夏侯杰都不敢拦他们, 没想到最后一步,碰上高句丽的兵马。 战场之上,尽管深棕色的兵卒很多。 但宋国有万余精锐,又有猛将陈达开,他们已经连续胜了很多场。 可惜敌众我寡,高句丽无穷无尽,他们却渐渐疲惫了。 几里之外,号角嗡鸣, 高句丽大纛来了。 那是最精锐的玄甲铁骑,他们马匹雄壮,三层甲胄,人人都是黑水白山的武者。 打头一人,长须、重额、丹凤眼,身覆龙甲,手持龙刀,眼神一眯,威风赫赫。 “哼哼,尔等不是叫嚣中原柔弱,一个小小残将,你们都拿不下。” 闻言,十几位高句丽大将低下头颅, 其中有个神似渊盖文的锦甲少年,被推了出来,无奈回道, “此人实力,已经不在张须陀、霍全恩之下,我等属实无奈。” 对高句丽来说,印象最深的武将,还停留在二十几年前。 那时候,正是王右宁、张须陀、霍全恩、上官虎等人的全盛时期。 高坡之上,兵马如海, 渊盖文横刀策马,远远看着那支黄甲兵卒,士气高昂,战力不凡。 传闻当年宋国有三十万这样的兵马,可还是败在赵王手下,可以想象,楚国的赵王何等雄威。 可惜了,大楚已经没有周云了, 为了这一战,高句丽积蓄粮草,生育甲兵,准备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天时。 三家围攻,高句丽取河北,一旦成功,将解封人口困境。 那高句丽就会举族迁徙到幽州,不出几十年,人口定翻上数倍。 届时,坐拥河北、辽东,高句丽将一举成为东方顶级强国。 幽州大地,雄兵如海。 楚源水前,两支强军毫无花哨的拼杀。 战场上,将门虎子陈达开掌中枪、胯下马, 一路冲杀,这些棕色甲胄的将官无一人是陈达开的对手。 长枪横扫,带起劲风,一位高句丽将军倒下。 一枪挑出,又一位高句丽大将被陈达开斩于马下。 正当宋国玄公将军大杀四方时,一双可怕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哒-哒-哒……” 雄壮的枣红战马,在高句丽的军阵甬道中奔腾。 高句丽大军看见此人,纷纷爆发喝彩, 雄浑无比的神将,带着滚滚烟尘,直取陈达开而去。 此子已经斩了数位宗师将领,值得神将出手了。 只见战马如风,渊盖文盘龙长刀,峰寒如霜。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浑身气血之力蓬勃而出,一股龙游大海的气势,呼啸而来。 正当渊盖文还以为能偷袭时,却看到了对方将军转头冷笑。 下一刻,雄壮的玄公将军战马人立而起, 宋国猛将毫不犹豫,直奔渊盖文杀来。 “高句丽贼子,你那卑鄙手段,大楚何人不知!” 战场上,两骑奔腾对冲, 黄甲大将精铁长枪,煞气无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去。 飞驰的枣红宝马上,渊盖文冷冷一笑, 下一刻,长刀如龙,横扫而出。 “青龙怒!!” 一股无上的龙鸣之音斩来, 楚源水河畔,一声金戈巨响,枪刀毫无花哨的碰撞, 战马上,自信满满的陈达开,眼眸渐渐失去光彩。 这……这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就算铁盖也没有这种实力,此人竟然有。 龙刀正面突破了他的长枪,连人带甲,一刀而去。 陈达开飞了起来,他看见了远方蜿蜒无尽的异族大军。 天空好蓝,就像他过去在陈家庄园一样。 他看见了一具半身尸体,那具尸体极为雄壮,还保持着骑马的姿势。 弥留之际,他想家乡了,那年他在西楼看见一个女子,不知道她现在好吗。 忽然,千军万马声音清晰,猛将陈达开被一刀飞天。 “砰!” 一声闷响,宋国大将重重砸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金戈铁马,战场如火, 一员气势磅礴的龙甲大将,马蹄踏泥,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渊盖文策马在陈达开身旁,他丹凤眼一冷,轻抚长须,讥笑道。 “竟敢硬扛本将第一刀,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楚源水战场,悲剧发生了。 随着陈达开战死,宋国余部士气跌到谷底,被高句丽兵马突破了防线。 圣武二年,十二月三日, 宋国陈达开部,在渡过楚源水时,遭二十五万高句丽大军袭击。 陈达开被杀,宋军投降后,高句丽背弃承诺, 那日之事惨绝人寰,人神共愤, 有山民目击,过万宋女被白日宣淫,老人孩童一律屠杀,楚源水被鲜血染红。 当天,高句丽大军在楚源水,抓捕宋国青壮数万,向幽州方向进发。 ------------- 西北边境。 凉州郡。 自从在金銮殿被贬官后,尹大人发挥了适应环境的文人优点。 贫瘠的凉州太穷了,穷的尹大人都看不下去。 他来到边堡,利用学识,教孩童习字,还为这些边军争取了不少兵卒福利。 黄羊河堡,尹大人眯着眼,顶着风沙在记录水纹变化。 这些数据,将成为未来黄羊河农耕的重要资料。 “尹大人!快走,快走啊。” 坐在河边石头上,听见声音后,尹翰林有些木讷的抬头。 远方,十几骑黄羊堡兵卒,用力挥鞭,跨马而来。 大漠黄沙,几许烟尘, 兵头策马来了之后,立刻翻身下来。 他呼吸有些急促,一边抓起尹翰林,一边拿出了旧布条。 “干……干嘛!胡狗子,老子没逃跑,你别绑老夫啊。” 尹翰林被几个兵卒送上战马,踏好马镫后,兵卒熟练的把他绑在马背上。 胡狗子是个凉州长大的姜人孩童,他的脸上有着凉州独有的燥红疙瘩,那是大漠风霜的痕迹。 “听,听我说,尹大人。石羊河几千军民已经死光了,西突厥来了,告诉耿将军,一定要守住凉州。” “这些畜生,等赵王松出手来,咱们总有一天要反击。” 慌乱之中,尹翰林不忘叫人拿走包袱,这可是他的成果。 黄羊河,马蹄踏起烟尘,尹翰林被兵卒带着策马离去。 某一刻,他回头远远瞟了一眼,地平线尽头,旗帜如林,烟尘遮天。 胡狗子那匹马给了他,黄羊河堡已经关门了,这个西北汉子死定了。 尹翰林一直注目狗子,他拼命的跑,可还是被无尽的突厥洪流淹没了。 ----------------- 烈风! 吹过大漠。 古老的歌谣在牧羊人的口中鸣唱。 寒冷让这片土地,荒凉而贫瘠。 可匈奴人、鲜卑人、柔然人,他们都曾在此繁衍。 他们的雄主称霸草原,南下劫掠,创造了伟大的传说。 如今,大漠是白狼神子孙的天下。 一只雄鹰,飞过北疆群山。 飞过人声鼎沸的定襄城, 飞过广袤的阴山,飞过库尔支河。 苍茫的雪原上,地穴营地一望无际。 这种用牛皮跟树木,挖地穴而居的方式,能抵抗冬季要命的白风。 勒尔浑河宛如玉带,横贯在苍茫大漠。 一望无际的帐篷海洋,可汗金帐鹤立鸡群,巍峨耸立。 天穹之中,一声雄鹰鸣叫,响彻四方。 篝火旁,额骨突出、头发结块的抓鹰人听到后,双眸猛然一狞。 他宛如野兽,快步走出雪坑, 迎着寒风,手臂高举,一只雄鹰从天而降,落在他的牛皮护臂上。 下一刻,他愣愣的望着漠北尽头,仿佛看见,沉寂的草原,响起了无尽了马蹄声。 一道雄浑的声音,在草原上空飘荡,雄鹰般的断臂男子,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项济,你这只洛河蠢羊,自毁长城啊……” “先辈们说的不错,南人的英雄,自有南国皇帝解决。” 大突厥国铁力可汗的意志,随着十几匹快马,向草原深处奔腾。 随着这些命令,大突厥国的战争机器,将全面启动。 北风萧萧,一望无际的大漠中, 一声声苍凉的号角,仿佛在天穹回荡。 大地尽头,轰鸣的马蹄声,渐渐响彻天地。 草原勇士发出狼嚎,战马铺天盖地,宛如迁徙的兽群,奔向大地的尽头。 在那遥远的南方,有一座黄金堆叠的城市,那里有无尽的牛羊跟财宝。 大突厥的首领,已经在阴山下,修建了玉璧城, 白狼神的子孙,将一血三年前的耻辱,去击破南国。 抢夺他们的女人,杀死他们的男子,夺走南人的一切。 …… …… 第 532 章 山河破碎在即 圣武二年,十二月,皇城司北狼甲部,渔阳急报。 高句丽贼子兵马异动,丹东郡粮草车轴日夜不停,恐大军来袭。 北狼奏请乾政宫大皇帝陛下,高句丽轻视大楚久矣,秣马厉兵数十年,我族不可低估。 圣武二年,十二月三日,幽州节度使急报。 臣夏侯杰,启禀圣皇帝,高句丽四十万大军南下,宋国陈达开不愿进幽州城,被灭杀于楚源水。 臣估算,高句丽实际兵马约莫二十五六万,幽州道无强兵,臣只能坚壁清野。 夏侯杰愿以薄身,与城同亡,请皇帝陛下即刻遣一良将,济南郡聚兵, 否则,河北丢失,我辈愧对列祖列宗。 圣武二年,十二月五日,太原丁宏度急报。 东起呼尔湖,北至瀚狼山,大突厥举国屯兵玉璧城, 十八旗王帐军、三大天狼卫、南王城大军,还有铁力可汗数年积蓄的十一万新军, 此兵马之盛,古未有之,丁宏度请皇帝陛下以民族为重,各路豪杰齐心协力,对抗异族。 切莫江山沦陷,民不聊生,成千古罪人。 圣武二年,凉州急报…… 圣武二年,金城急报…… …… ------------ 洛阳皇城。 乾政殿里安静的可怕,此刻落针可闻。 满朝文武权贵皆是心惊胆战,低头不语, 六部之中,尤以户部、兵部官员最为难熬。 他们颤颤巍巍,额头汗水不停,后背内衫几乎湿透。 幽州渔阳郡、檀州郡、卢龙郡,河北三大门户丢失,高句丽大举进攻中原, 如此纰漏,最直接的兵部、户部,随便追责都是死一大片。 更莫说陇西之外,除了凉州和金城,其他地盘全丢光了。 西突厥积蓄力量久矣,抓住战机,一股而下。 西宁州丢了,石羊河流域丢了,古浪兵堡丢了, 吐谷浑的一万多楚军,如今成了飞地驻军,与大楚的联系,已经被切断。 乾政殿里,雕龙大柱,巍峨耸立。 九阶龙台上,圣武皇帝龙目狰狞,怒不可遏,咆哮群臣道, “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护龙司、皇城司,各部上下监察官员,大楚养的十几万人,眼睛都瞎了。” 乾政殿里,天威震怒。 圣武皇帝喝斥满朝文武,渎职怠工,推卸责任成风, 人人想着明哲保身,不能为大楚百姓分忧。 三大异族连粮草都调到前线去了,可各边军异族南下的情报,却寥寥无几。 大楚监察官吏无数,难道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异族举国来袭的前兆,竟然敢不报? 大殿之上,金砖透影。 群臣惊惧不已,可群臣前方,左丞相商师成感觉圣武皇帝似乎太过激了, 项济出身底层,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官吏的秉性。 老狐狸略微思索,不禁眼神一凝,脊背有些发凉。 看来大楚权贵都被骗了,项济是一个心机似海之人, 不过想想也对,一个能从黑暗的市井里,爬出来的铁血皇子,必然手段非凡。 遇事不报! 由来已久了,这是楚国官僚一道顽疾了,不,也许是历朝历代的一道顽疾。 朝堂里,众官员俯首而立,感受皇帝的愤怒。 商师成闭目养神,思绪已经去到了几十年前。 圣明皇帝年间,商师成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朗朗小官, 他在勘察黄河水患时,发现了一件怪事,所有人都知道大水要来了。 可各郡官员无人敢报,大多数官僚都在积极准备救灾的事务。 他当年极为愤怒,认为这样做岂不是本末倒置。如此简单的事,为什么人人都做错! 直到后来,偶遇同僚,他才知晓,楚国官场万般不由人啊。 都没发生的事!谁敢说它有? 万一没有,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就算有,说中了又如何?不就是一点口头嘉奖。 大楚底层官吏,见过太多太多因为这种事情而丢官的人了,他们只敢报喜,不敢报忧。 忧患不报,等它发生,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是绝对确定的。 各郡官员立刻积极补救,那就是实打实的苦劳。 类似于这种情况的楚国典型案例太多了,多到商师成看了都不敢置信。 楚国官场似海,波涛汹涌,处处都是危险。 各部上官谁不怕政敌,谁不怕粘上甩不掉的怪事。 这次三国伐楚事件反应迟钝,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如果说是端疑,那肯定很多楚人半年之前就发现了。 之所以,异族大军几乎毫无征兆的来袭,就是楚国官僚风气的具象体现。 上头大佬都希望底下风平浪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个时候,一个不懂事的小吏,跑来告诉河北监察官员:启禀大人,高句丽可能入寇。 这句话,能把监察官搞疯。 按小吏的意思办就是,仅仅凭他‘觉得’, 就要让幽州将军做好准备,让河北各部调动粮草。 让皇帝陛下做好战前动员,调集中原军队北上抗敌。 就算按最低的费用计算,那都是几万贯打底。 这种情况,为了一个‘可能’劳民伤财,谁敢乱报。 更甚至,商师成还亲自在渔阳郡操办了郭子阳案。 郭子阳,乃是河北将门之后,武艺不俗,一心报国。 圣元十一年,小凌河堡百人将郭子阳发现,契丹人有南下打草谷的前兆。 遂跟十几名同族,乔装打扮,一路侦查,最终确定了九月中旬,契丹人就会南下。 渔阳太守乃是骁将公孙重,得知消息,两人一拍即合,积极布防。 可后来,契丹前锋发现了渔阳有异,最终退兵了。 据敌于国门之外,保一方百姓平安,实际上算是大功劳。 可实际上的事,谁知道呢? 渔阳地处边关,商贸马道一日多少钱粮赋税,这内中又有多少楚国高层势力参与其中。 最终,郭子阳被判斩首,公孙重因自身是幽州公孙氏,得以保全。 但自此之后,天下再无渔阳郡公孙将军了。 乾政大殿里,气氛越来越沉重,皇帝的怒火已经不加掩饰了。 满朝文武,相关官员跪伏一地, 他们瑟瑟发抖,祈求君王的宽恕。 商师成看了一圈后,只能无奈的叹息,今天乾政殿不简单,没那么容易扯得清。 乾政殿里,冤枉对方的人,比对方还知道,他们是冤枉的。 皇帝要击倒一个楚国官吏,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事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是哪一个楚国官吏的过错。 而是楚国长期都是忠义者受害,冷漠者无事。 劣币驱良币,大楚官僚敢于直言者,早就寥寥无几了。 皇帝过于强调楚官过错,有失偏颇! 估计这里面有大文章,不是清洗,就是有特殊目的。 百官前方,商师成遗憾叹息时,余光猛然一瞥,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何时,圣武皇帝已经下了龙台,就这么直直的站在他的正前方, 楚帝龙目如炬,耐人寻味的看着左丞相。 “商爱卿,您乃四朝元老,不知此事如何解决?能教朕否?” 商师成是什么人?老而为妖。 皇帝这样问,内藏玄机,实际是要商师成担起责任,可商老头不敢啊。 赵王那么大的功劳,最终还不是差点灭族,自古天家无情啊! 在崔右丞相跟兵部丁尚书,疑惑的目光中, 四朝元老眼神木讷,躬身低头,脸埋在阴影中道, “启禀陛下,老臣才疏学浅,此事不知。” 此话一出,崔中书脸上闪过异色, 商师成这是宁可得罪皇帝,也不愿得罪门阀权贵。 …… …… 第 533 章 大殿权斗 帝都皇城。 皇城宫阙,连绵数里, 乾政大殿,鹤立鸡群。 雕龙大柱,巍峨耸立。 金砖透影,项济身覆龙袍,居高临下,帝威赫赫, 他冷视商师成后,龙步前行,轻轻拍了拍左丞相的肩膀, 轻笑道,“商老!既然不想说,那就管好洛阳吏治吧。” 这句话有深意,皇帝招揽左丞相,可左丞相拒绝了, 最终皇帝没计较,要商家安心辅政。 说完这句,大殿里,圣武皇帝龙目一狞,口含天宪道,“卢俊臣!此事何解?” 雕龙大柱下,文武百官当面。 大殿角落里,一位年轻的官员,终于走了出来, 他身覆朱红仙鹤官服,头戴翰林官帽。 脚踏四方步,昂首挺胸,鹰视狼顾,藐视众臣后,来到大殿前方。 下一刻,一道坚定的书生之音,在乾政殿回荡。 “臣认为,官僚积弊久矣,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过治标还是很快的。” “当务之急,应派遣良将,守卫四方,聚集兵马,随后对各国逐一破之。” 商师成怔怔的望着卢俊臣,这个年轻的五姓望族后生,太不知深浅了。 满朝文武都不敢知道,他竟然敢?难道是满朝权贵傻? 皇帝今日要得罪群臣,身为四朝老臣都不敢碰,这小子竟然敢。 卢俊臣的话,项济很满意, 圣武心情大好,上了龙阶,端坐龙椅,龙手一挥,要卢俊臣继续。 杀人开始了,卢俊臣点一个官员,皇帝就抓一个。 大殿里,文武百官,尤其是跟这次有关系的,一个个腿都在打颤。 不停有人大喊饶命,可依旧被禁军雄兵拖走。 这位文魁郎太狠了,他提出的解决之道太粗暴。 不需要知道事情真假,也不需要分清谁的责任。 只要事情发生,但凡职务牵扯一点关系的,全部革职查办,甚至杀头处理。 这种办法虽然牵连甚广,但官吏为了不让事情发生,就会想尽办法处理,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 兵部侍郎卢安国此刻松了一口气,他脸上全是笑意,虽然他跟此事有关系。 但卢俊臣是他的本族,自是不担心会抓自己。 可天有不测风云,接下来一声书生之言,吓懵了卢安国。 “兵部侍郎卢安国,最是该死,臣请皇帝捉拿。” 闻言,乾政殿里,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文魁郎大义灭亲,这是要当孤臣啊。 卢家侍郎怒视卢俊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个雄壮的甲兵不由分说,架起腿脚不便的卢侍郎,就要拖走。 后者双脚点地,奋力挣扎,大声呼喊,“卢俊臣,你连族叔都不放过,你这个畜生。” “陛下且慢!” 金銮殿里,一道洪亮的声音,阻止了禁军兵卒。 崔中书,崔右相站了出来, 他眼眸深邃,行楚礼道,“启禀陛下,卢安国虽有不足,但其人忠心耿耿。” “卢家在江南颇具影响力,眼下大战在即,臣恳请陛下让他戴罪立功。” 帝相交锋。 这一幕,是帝权与相权的博弈。 崔中书出自北疆,与皇帝相识于微末,共同披荆斩棘,成为楚国的当权者之一。 朝堂说白了,以实力为尊,崔中书是五姓望族之首,卢安国是五姓望族之人, 作为五姓望族领袖,崔中书说什么也要保下卢安国。 就像方才,商师成宁可得罪皇帝,也不得罪群臣, 说白了,就是另一种相权与帝权的交锋。 大楚立国百年,门阀林立,项楚只是最大的一个超级门阀, 其综合权力,远远没有达到后几朝皇帝的水平。 “哈哈哈!!”龙椅上,帝威磅礴,项济眼神锐利,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随后,楚帝大笑道,“崔相说的在理,准卢安国戴罪立功。” 楚帝让了?! 此种情况,大殿文武皆是一惊, 看来北疆集团的文官之首,他的力量还是很大的。 就连马上皇帝项济,也不得不重视崔中书的意志。 只是龙椅上,圣武皇帝说完之后, 就话锋一转,冷喝道,“卢俊臣,你继续!” 大殿里,早朝继续。 今日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已经博弈了一轮, 崔中书、商师成都算是小赢家,皇帝目前来看是大输家,因为左右丞相都抚了他的龙脸。 可满朝文武已经知道项济的实力了,他比圣昌皇帝还难对付。 圣武皇帝能压制周云,绝不可能如此昏庸。 果然,最大的失败者出现了, 那就是项楚宗族等一批开国勋贵,他们的脸被按在地上踩。 大楚官场讲究官势,一旦失势,那就是万人唾弃。 大殿里,卢俊臣提议, 九州危急,皇帝麾下的大将,如丁肆业、杨猛、孟百川等人,必须重用。 尤其是余建山将军,其人刚毅勇武,麾下精兵骁勇,可当一方主将。 可余建山刚刚在洛阳,将左右牛卫跟各宗族的爪牙一通乱杀, 还打了宗人府项槐,杀了不少项楚宗族兵马。 这个时候,群情激愤,皇帝把他捞出来可不容易。 但眼下,崔中书跟商师成今日都已经顶撞了皇帝,自是不会帮衬,也不敢帮衬。 乾政殿里,面对其他势力的冷漠,失势的宗人府集团,只能认栽了。 实力决定地位,洛阳之乱,各族勋贵实力大跌,影响力急速衰退。 新上位的赵贵妃还未形成势力,目前他们声音微弱。 雕龙大柱下,文武百官大朝继续。 后续的事情,基本都是围绕着战争策略展开。 举国大战下,河洛地域楚人富足优越,此次大战,当征兵数万。 洛阳拉十万宗族兵马出战,各地皆要征集精兵。 总之就是一句话,天下所有力量,都要集中到抵抗异族上。 皇帝说的大义凛然,可门阀权贵不傻, 权力一丢,想拿回来,却是千难万难。 这一句集中力量,项济所有的心腹大将都要上位了。 他们将成为一个个节度使,为皇帝镇守四方,成为新的赫赫人物。 ------------- 帝都洛阳, 皇城巍峨。 残垣断壁的废墟上,已经出现了熙熙攘攘的坊市, 这片土地上的民族,拥有吃苦耐劳的血脉,他们能在任何犄角旮旯里茁壮成长。 某一刻,人头涌动,喧嚣不止的集市里。 无数楚人木讷的抬头,他们似乎猛然听到了什么, 一声声帝王意志,随着二十四座望楼的号角,在洛阳苍穹回荡。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国难当头,楚人义不容辞……” “今有外敌来,楚子当卫国,即日起,征发良家子二十万,共赴国难……” …… …… 第 534 章 道阻且长 河洛,韩城县。 楚国膏腴之地,自是人口众多, 帝都四十一县,户籍过百万,冠绝九州。 韩城乃小县,城墙二丈,虽是青砖包城,但跟土围子差不多, 这里没有军事功能,长期缺乏修缮,很多地方就是个土坡, 不少葛布麻衣的楚人农户,在这些土坡上抄近道回屋。 此刻,城头聚满了嘈杂的人群。 官家有邸报,黄师爷朗读,韩城县父老乡亲几乎都去了。 尽管河洛富裕,但就算在帝都,都有穷苦乞丐,更莫说韩城小县。 这里的楚人普遍贫苦,他们大多粗衣麻布,面黄肌瘦,务农为生。 倒是在城头木台上的官老爷们,一个个衣着桑锦,油光满面。 韩城县楚人对官家的消息不是很在意, 上面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国破家亡,什么天下兴亡。 下面楚人都是兴趣平平, 他们有的背着锄头,有的扛着箩筐,还有凶悍的婆娘抱着孩子, 人们好奇的注目城头,看看有没有关系到赋税的事, 前段时间说按田亩收税,又说要改,不知道这会咋样了。 人群里,一个老农佝偻着身子,杵着锄头,发出疑惑。 “北人咋就打来了?这几年官家不是说繁荣鼎盛,都是咱们打别人吗?” 无论在哪个村,每每这个时候,必会出现一位狗屁不通的万事通,“官军的话能信?罚银官家就来的快,邸报就是放屁。” 好事的村婆抱着孩子,也插了一句,“听咱女儿说啊,廖县人不肯从军,在抓壮丁了,皇帝好像要咱们河洛出丁几十万。” “放狗屁吧,河洛一共才多少男丁。话说廖县真的在抓了?” “嘿,你个狗东西,怎么跟婶子说话的……” 人群层层叠叠,外围几个村民越争嘴越碎, 几位老人也开口了,说最好别从军,从军良家子,没见几个回来的。 这大楚官军,绝不可信。 韩县城头,吵闹的村民没有注意到, 在他们身后,有两个戴着斗笠的高大江湖男子,忧心忡忡的看着邸报。 周云他们难了,河洛处处设卡,到处都在征兵。 那老婶子没说错,很多地方已经在抓壮丁了。 封建时代,有浓重的地域保护特色, 这种倒霉事,他们第一想法就是抓外地人。 上头给了多少任务,他们用人头顶上去就行, 至于哪来的,谁也甭管,反正够数了。 至于苦主来告,先不说路途遥远,代价不菲, 就这事,哪个大楚部门都不管,一介草民,还能告御状不成? 人一过百,形形色色, 韩城县人群里,自然有才华不俗的读书者, 几位身材单薄的书生,见过皇帝邸报后,皆是叹息不已。 “方兄,昔我楚家赵王在,何曾良家过营关,卧龙若在,有郡兵随战足矣。” 身边,一位稍显苍老的读书人,摇头抚须道,“是啊,可这上头的事,咱们也管不到哦!” “方兄,中原刚刚灭两国,听说有几十万精锐战兵,还要河洛增兵干啥。” 方老书生是从开封一带来的,有个大脸同僚,询问了中原之事。 闻言,老方叹息的摇了摇头,“唐大人入狱,虎卫军卓神通被活活逼死,现在河南都乱成一锅粥了。” “什么!虎卫军卓神通被逼死了?” 一只粗重的大手,宛如铁钳,抓住了方老书生, 后者吃痛惊叫后,目光灼灼的秦寄才放手。 兴许是见过世面,这个姓方的书生竟然很有度量, 他苦笑着捏了捏肩膀,不计较的道, “看你们二人,该是军中壮士,估摸着还是那北……莫言,莫言。” “卓将军实属无奈。他若是死在开封,一家老小尚可保,要是死在朝堂,那就是灭族之祸。” 闻言,周云与秦寄互视一眼,皆是目露遗憾。 登封河口的地,是帝令王令事件导火索,他们想过卓神通可能有麻烦,但没想到就死了。 卓神通说打完仗就告老还乡,带着媳妇老娘,过点不受苦的安生日子。 他走的时候还说,三千虎卫他要好好练,将来灭高句丽得给他卓神通上个名。 没想到,这样的将军,没死在战场,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周云眼里闪过担忧,军心难聚却易失啊,中原大军若是没有战力,河北危矣。 韩城县城头,官府的黄师爷还在孜孜不倦的说天书, 他不停的宣扬良家子的美好,传诵那些封侯拜将的神话。 功名当在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只是韩城县人并不关心这些,服徭役帮官家干活,说好几百钱都没给过。 还封侯拜相?他们是毛都不信。 人群后方,周云跟秦寄敏锐的感觉到,黄师爷的眼里带着邪光。 果然,韩城县外,马蹄大作,大量兵卒来了。 动乱爆发了,不知何时,近千兵卒,将韩城县团团围住。 在城头黄师爷的大笑声中,场面混乱无比, 韩城县的楚人乱窜,呐喊声、吵闹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韩县一事,周云看一眼便知。 这分明是要将全县抓走,所有人充军, 更甚者,一县的土地也可能被上头瓜分。 秦寄手捏在布条上,他想要杀人, 这些散兵是乌合之众,人数近千,杀几十个就会溃散。 周云眼眸深邃,面露难色,在这里暴露,肯定是会招来江湖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跟秦寄倒是不怕,但明空、成莹、周母那些人就难了。 韩城县,惨绝人寰之事正在发生。 各处土墙上,无数狞笑的兵卒,手持长矛刀剑,杀戮逃跑的农人。 本来这些兵卒不强,农家手里有锄头有钉耙,要是大伙悍不畏死,一万打一千,轻而易举就能杀出去。 可上万韩城县农家,一个个都不想当出头鸟,他们宁愿被杀的四散而逃,也要等别人拼命。 军不在多,而在血性与气魄,这若是在北疆,赵人早就拼了。 城头枯树下,一片杂乱的人群中,不知谁家的孩子落下了,孤零零的踩在黄土上,哭泣不止。 不远处,马蹄响动,一匹老瘦马惊了, 它胡冲乱撞,推台倒木,一路奔腾,眼看就要撞到孩子了。 就在孩童哇哇大哭声中, 一位雄武之人,宛如猛兽,扑倒瘦马。 此人力量巨大,筋骨强悍,一身神力, 有他压着,任凭惊马如何挣扎,皆是无可奈何。 嘶鸣的惊马前,周云捂着孩子的眼睛,将他交给了焦急赶来的楚人老农。 他们生气的拉过孩子,挥手打骂后,又搂在怀里哭泣。 对周云千恩万谢后,草鞋踩泥,慌乱的跑了。 韩城古县,一片乱象,农户哭泣着逃窜。 周云仰头长叹,手默默的扶上腰带。 也许这个孩童,就像野草一样,连一双像样的布鞋都没有,但他也是这户农家的心头肉。 受伤了母亲会心疼,哭泣的时候,母亲会安慰。 若是死于非命,一样有人为他痛不欲生。 城头老树下,周云眼里闪过无尽的怒火, 韩城县师爷伙同郡兵,欺上瞒下,抓人充军,简直无法无天。 “好好好!没想到小小韩县还有这样的壮士。” “有这种人,更能让本官平步青云。将士们,抓住此贼……” 城头木台,韩城县黄师爷还在为秦寄压马而惊喜。 却没发现,一个江湖客,腾空而起,脚踏城墙,飞檐走壁而来。 斗笠江湖客飞上木台后,十几个衙役大呼贼子大胆。 随后锵声一片,拔出长刀。 可他们如何是剑神李邑的对手,只见寒光乱闪,十几个衙役几乎同时倒地。 一柄锋利的宝剑,抵在师爷的额头, 生死面前,后者心胆俱裂, 黄师爷双腿打颤,瘫软下了,伸手道,“壮……壮士,你家是谁,老,老爷不抓就是。” 剑峰嗡鸣,寒光一现,师爷的肩胛骨被周云挑断。 膏腴之地,洛阳韩城县,帝都脚下,竟然有抓一城之事。 远方,秦寄已经打通了逃跑的道路,近千郡兵何曾见过这种猛人,此刻早已溃逃。 土城楚人,终于等来了他们的英雄,当即不顾一切,四散而逃。 可他们侥幸的笑容里,秦寄感到的却是一种悲哀。 这次有人帮忙,下次呢?天下之大,只有自强,才是正理。 韩城县木台上,师爷哀嚎惨叫,一步一步后退, 周云则是目光炯炯,一步一步前进。 某一刻,赵王怒哼道, “君不见,边关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大楚边地,长期甲胄不齐,军饷不足,人员衰老,多少边镇子弟含恨而死。 难道他们用命守护的安宁,就是让这些牛鬼蛇神,作威作福吗? “啊……壮士,壮士,不止老夫一个人怎么干啊。” 韩县师爷,另一边肩胛骨也被挑碎了, 他双手无法动弹,裤腿全湿,恶臭连连,眼神恐惧的嚎叫后退。 砰的一声,一只重脚,踩在他的小腿上, 周云银蛇剑一挥,在他身上撕下一块白绢。 “写!谁要你干的,还有谁是怎么干的。” “五万征兵名额,四十一个县,你为何要抓一万多人?” ------------ 千古悠悠,河洛帝都, 韩城古县,小城凄凄。 旧夯土城头,鲜血淋漓,一个楚国贪官被长矛钉死在上面。 他的脚下是一封血书,那是韩城黄师爷的认罪状。 张家、马家、王家……等等,附近几个权贵不想宗族出丁,遂找了韩城县黄师爷。 韩城贫苦,且无背景,黄师爷收银六千贯,就揽下了此事。 在大楚官吏眼里,一个楚人庶民的生死,甚至不值一贯银钱。 师爷本以为是下民易掠, 没想到剑神李邑的传说还在继续。 此人侠肝义胆,途径韩城县, 见韩城黄师爷,勾结郡兵,遂路见不平,救万民于水火。 此举虽名震江湖,大快人心, 可圣武皇帝下旨,严查各地过度征兵的同时。 江湖黑市上,剑神李邑的人头也来到了五万金。 一时间,皇城司、护龙司各大门派高手闻风而动。 这让剑神李邑的北归之路,蒙上了一层阴霾。 尤其是此刻三族伐楚,赵王急需归位,否则北疆丢失,中原民族极有可能山河破碎,十不存一。 那将是一场人间浩劫! …… …… 第 535 章 穷乡恶俗 西丘县。 双旗村村头, 杉木搭建的小楼,烛火昏暗。 楼台小院,民间老瞎子二胡拉着喜庆的曲调。 荒诞的拉唱下,红娘跟媒婆在给懵懂的男男女女打扮, 父母在乐呵呵的招呼亲戚,到处是祝福的同村,同族也在说些为孩子劳苦一生的话。 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他们身着红衣,欢声笑语,像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只有那些迷茫的新郎新娘,懵懂无知,没有听出瞎子二胡里的哀伤。 山河破碎在即,楚国皇帝征募良家子,很多兵册上的孩子都只有十几岁。 民间有老传统,生儿不娶,是为不吉! 一则犯忌讳,二则也是为了在村里有脸面。 河洛地区掀起了娶亲狂潮,这一场畸形经济。 黑道帮派挣了,媒婆红娘挣了,各处民俗喜庆的人挣了, 唯有农家小门小户,乃是受难者,但他们似乎还感觉倍有面子。 他们会失去家中男子,还会得到,非常时期高价买来的丑丫头。 是的,丑丫头。 但凡有点姿色,人牙子不可能让她流落民间。 这回出手的,都是一些平时卖不出去的赔钱货。 至于女孩来源,使用违法手段,还真就低估了封建时代的残忍。 活不下的穷苦楚人比比皆是,人牙子买人的时候, 对面还得千恩万谢,因为这样给了女孩活下去的机会。 前院人群如潮,喧嚣不止。 人群后,喜庆的木质小楼里,杂草到处都是,端茶倒水的伙计凶神恶煞。 不少烂醉赌鬼,混迹其中,有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有那些卖妻卖家的畜生。 掌柜的脸上有刀疤,肩膀有刺青,手里把玩着一柄杀猪刀,一看就是楚国‘良民’。 这是一间四五丈大小的木楼赌坊, 此刻,人声鼎沸的赌场,一个旧赌桌前,各路江湖客吆五喝六, 赌坊管事双目狠辣,奋力摇骰子。 虽然气势汹汹,但此人额头上的汗珠出卖了他, 对面英俊的楚人跟他的老赌鬼父亲,已经赢了十几贯。 帮派赌坊是残酷的,每个桌子管事,赢了老大们分钱,输了就自己承担。 至于耍手段、出老千,那都是赌坊常事, 江湖老话,十赌九诈。 一屋子满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们看着周云跟玄真,就像看到两个财神爷。 可就是这两个羊羔,打从进来,就没输过。 他们一个铜板上的赌桌,现在面前摆了二十几贯大楚通宝。 “啪!” 一声重响,骰鼓砸在桌面上,赌坊管事双目圆瞪,凶狠的叫面前的良家子下注。 附近的江湖客,大多跟着起哄,集体吼叫。 他们有的就是看热闹,有的则是眼红,还有一些甚至打算等下杀了对农家父子。 “买,买,买!买定离手。” “狗日的,小白脸,这把要你死,老子今晚要把你婆娘赢来。” “妈拉个巴子,这两农家运气真好。运气好到等下要死,哈哈。” 帮派赌场人群激愤,赌桌前,周云跟玄真互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个赌桌下有个口子, 骰子做了手脚,管事敲一下底板,大概率能得到他想要的。 这样他们一般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赢, 长期赌下来,十里八乡只要敢赌,就会输的倾家荡产。 可惜,他们踢到了铁板,碰到是周云跟玄真。 赌桌上,他们二十贯全压大,结果就是真开出大了。 “二……二十贯!庄家要赔钱了。” “桌盘不够一压一,桌面只有六贯,赌坊要赔十四贯。” 一贯钱!在帝都城内也许不算什么,豪族挥手就是上百贯。 可在乡下,就是很大的数额了。 它能买一石老农家的陈米,有三贯钱,就够农家活一年了。 四十贯可以买两个媳妇,足以让一个农户开枝散叶。 江湖客沸腾了,喧嚣声、吼叫声、嘲笑声,充斥赌坊。 肩有刺青,手持杀猪刀,凶神恶煞的掌柜丢下十四贯满是猪油的银钱。 可正当玄真老道笑眯眯的拿起,准备跟周云走时, 一柄锋利的杀猪刀,砰的一声,钉在旧木赌桌上, 周围人投来讥笑跟嫉妒的目光,他们等不及看两外乡人的凄惨了, 似乎那样,才会显得他们高贵:看,有运气,死了吧。 赌场赢钱想走,自古都是很难的。 周云环视这些凶恶的楚人,眼里闪过杀机, 明明都是些野草,却还要分个高低,互相践踏。 周云缓缓坐下,既然要赌,那就送赌坊归西吧。 “叫那个废物老头来赌,你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身旁,玄真老道气笑了, 方外人士,赌钱是有原则的,赢多了结因果,耽误修行。 赌桌前,牛鼻子老道心中暗念:三清在上,这是赌坊强烈要求关门,不关老道的事。 玄真眼神那么一砸摸,三把豹子压下来,赌坊直接干破产。 桌子掀了,杀戮开始了。 寒光闪现,银蛇剑乱飞,玄真拂尘隔空杀人, 短短片刻,小楼赌坊鲜血淋漓,一片狼藉,江湖客一哄而散。 到处是见血封喉的尸体,周云跟玄真找了个赌桌,打包几十贯银钱就走,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周云逃难没钱,自是来找赌场化缘。 某一刻,牛鼻子老道眼睛一斜,鄙夷周云,“赵王,何必多此一举,明明可以抢,干嘛要赌?” “本王乃守法之人,为何要抢?老子还没说你呢,带路越走越远,本王都怀疑你是假货了。” “铁……铁匠的罗盘有点问题,难怪那么便宜。”牛鼻子老道有些挂不住脸,将责任推给市井打铁的赵师傅。 河洛全面戒严了,到处都是关卡,加上无尽的江湖客,周云寸步难行。 八百里加急随处可见,信使的快马几乎没停过。 战局比想象中的糜烂,凉州道几乎全部沦陷,雍州道也丢一半了,楚国可谓毫无抵抗力。 河北道高句丽的兵马,也势如破竹,已经超过四十万了,大有席卷天下之势。 异族入侵,王法失效后,第一个遭殃的,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们。 整个河北都陷入了造反潮,门阀林立百年,被积压的兽性彻底爆发了。 有真定郡农人阿贵,平日饱受豪强欺凌, 他孤身去了高句丽大军,说要做高句丽人。 可一个农人,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去了高句丽,也就是当个民夫徭役。 癞子阿贵遂向高句丽借兵十人,杀回真定老家。 他集结农家佃户,短短几日聚拢近万人,拿着高句丽的任命书,一路攻城掠地,竟然混成了阿贵大王。 在他进攻的过程中,基本没有遇到抵抗, 他们打破庄园,在昔日白净的夫人小姐们身上承欢,尽情发泄兽欲,彻底沦为暴力的野兽。 高高在上的公卿权贵们,他们拥有的金银财宝,在刀子面前,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大姓高门也曾散尽家财,组织军队,妄图抵抗。 可楚国权贵的信用早已破产,何况没人是傻子,跟随他们继续当猪狗,还是当人,这需要选? 楚国没有人给他们卖命,农家佃户都是拿了钱就走,恶徒者更是直接抢了他们。 类似于阿贵的情况太多了,雄州郡、沧州郡、河间郡……等等,几乎不需要高句丽攻打,一路传檄而定。 短短半个月,河北十六郡,丢失十一郡。 那战况打的,平京山城的高句丽皇帝,都怀疑前线在谎报军情了。 这些情况,无疑给了幽州节度使夏侯杰无穷的压力, 幽州城外,日日增兵,到十月中旬,目之所及,铺天盖地,全是深棕色的海洋。 幽州郡城事关河北得失,它城池高大,城郭十几里,可容纳几十万人。 一旦幽州城沦陷,高句丽就会获得后勤基地,跟相对安全的战略据点。 他们以幽州为根基,将兵马聚集到前线,能同中原民族持久作战。 这场持久战,可能一两年,也可能几十年。 兴许,两个民族之间,会是另一场辽宋对峙。 乡野小楼,黑灯夜火, 新郎新娘,红衣胭脂。 嘈杂的喜庆人群中,一个憨厚的农家孩子,从怀里拿出一颗珍藏的牙糖。 身旁,豆蔻年华的丫头接过,她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这本该是个好看的女孩,可半脸胎记,毁了她的容貌。 某一刻,憨厚的农家男孩对着楚女发誓, “你来俺家不亏待你,等俺打仗回来,有赏钱了。就卖十亩良田,让你当地主婆,嘿嘿。” 地主婆?那耕地也得有红糖水喝,天天有白面馒头吧。 女孩口含牙糖,嘴里心里都是甜的。 她笑嘻嘻的憧憬,将来男子回家后,她的未来生活, 忽然,她余光一瞟,看见了金光。 夜空下,小楼下起了金色的雨。 男孩愣愣的站着,女孩则赶紧许愿,因为母亲说,神仙来的时候,带着金光。 刚才,就有两个神仙在小楼顶上飞走了。 女孩很着急,也许这会神仙没走远,能听见她的愿望。 “银钱,都是银钱,快捡钱啊。” “春儿,别逗媳妇了,兔崽子,快过来捡铜板。” “谁捡砍谁,这都是王屠夫赌坊的钱,有胆子的就拿。” …… …… 第 536 章 人在归路 圣武二年,十二月十九日。 广泽县,小窑村, 此刻,周云距离楚兴城二千八百里。 “你到底会不会带路,那什么破卦,别算了。” “自从你当国师,本王觉得赵国气运都下降了。” 寒风潇潇,路途遥遥。 夕阳如幕,霞光漫天。 远离官道的小窑村,来了一行特殊的客人。 两辆马车,一行八人,老老少少,粗衣麻布。 山坳里,有很多乌漆嘛黑的楚人,从地洞里爬了出来, 他们蓬头垢面,脸上脏兮兮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难民。 这些人就像看稀罕物件,好奇的望着远方楚国逃难的贵人。 是的,尽管周云等人都穿着粗衣麻布,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贵人。 他们是最下层的楚人,各地逃难来的流氓户, 没有户籍,不受王法保护。 这是封建时代,最悲惨的人群之一,他们就是去大户家当奴仆,也会被嫌弃低贱。 小窑村很贫苦。 凭苦到人手一件单衣,都是奢望。 十二月的河洛,天气寒冷, 这些楚人除了干活那天,都只能躲在地洞里避寒。 向阳坡的几间窑房前,火焰嗡在黄土里。 周云又干起了老本行,顺手教导小窑村大瓮技术。 这一路,经历了太多。 谭水县,他们碰到了一个要跳河的女子,结果是个江湖客,引来一场大战。 荆州第一杀手组织,血煞门! 他们终于找到了周云等人,并设下了各种杀招。 可周云这里是什么货色?剑道大宗师、门神秦琼,还有一个半吊子大宗师老道。 荆州血煞门,客栈一役,从此宗门道统断绝。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五万金的赏赐,足以让江湖高手前赴后继。 一路走来,多少波江湖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可在玄真跟周云面前,都是死路一条, 剑神李邑独步武林,一剑寒光,败尽天下高手。 太多人死于非命,可谓腥风血雨, 这些江湖亡命徒死不死,周云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如此走,寸步难行! 最终,周云决定不走官道,往西走小路,走潼关,绕河东郡回北疆。 小路一走,江湖高手没有了, 就是玄真这牛鼻子老道,一直在迷路。 小窑村,是一个悲惨的村子, 它靠着恶鬼窑三的威名,在河洛艰难的活了下来。 这里起源就很苦。 几十年前,有个戎边的兵卒回到中原, 可少小离家老大回,家人哪里还能找到?就连田地都被侵占了。 询问当地官府,谁会管一个老头呢? 于是乎,为了等自己的家人回来,老兵没有田地,在此烧窑为生。 他在军中不是战兵,只是个干后勤的, 周云觉得正常,真要是战兵,早就是一具枯骨了。 老兵到死也没等来父母亲人,只是无意中,在此开枝散叶了。 现在窑头是老兵的第三个儿子,大哥、二哥都死了, 为了护住窑路,保住饭碗,他们前赴后继,付出了生命。 正是这股狠劲,才让小窑村存活了下来。 窑老三住的地方,也是一个窑洞,只不过比村里地洞好一些。 方圆几十里,凶名赫赫的恶鬼窑三,实际上是老实巴交的农人。 他笑着替周云架好梯子,吩咐婆娘女儿,赶紧招待恩公。 窑三从角落土堆里,刨出一壶女儿红, 还问周云要不要他女儿伺候,他女儿可是干净的。 周云这份礼物太重了,窑三过去只会一些瓦碗、陶碗, 但如今啊,他的陶器可以发出金戈之声,那技艺上的突破,足够窑家传世。 “窑村头,盖间瓦房啊,窑洞是真不舒服?” 窑洞里,玄真老道嫌弃的挥挥手,这地方太暗了,一股子土腥味。 当然,好处也有,至少冷不死吧。 “老仙长有所不知,咱们窑村就几百号人,心气不能散。” “咱盖瓦房了,他们要不要盖?盖不起,不得乱了去。窑家帮要是散了,最后都得死。”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木桌上,周云默默的倒上一杯女儿红, 这种农家窖藏黄酒,若是放到后世,也算是极品。 因为一般喝不到,没人会相信,市面上那瓶,是十几年的窖藏黄酒。 但窑三这壶,就是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这酒在技艺上比大奇关赵族黄酒还是差了点, 不过多了些草木清新,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窑三今个高兴坏了,在桌子上说了很多, 窑村人苦啊,为活下去,啥事都干,至今也没个户籍,忍了多少冤枉气。 老实巴交的窑三说着说着,猫尿就下来了, 那些明晃晃的刀子他也怕,可他只能硬上装狠,真要拼,他们就玩命。 虽然小窑村什么都不懂,但一次次流血告诉他们,同生死共患难才是出路。 窑洞空了出来,窑三的婆娘跟女儿弄好了床铺后,今晚要去地洞睡。 走的时候,小女儿还被窑三打了几巴掌。 因为她脚上穿了一双崭新的布鞋,那是明空路过谭水县时买的。 穿在她的脚上大了很多,走路有点跛。 可小女孩很喜欢,说穿了,就跟姐姐一样好看。 窑洞里,小女儿哭到咳嗽,气喘吁吁的,委屈着把鞋还给了明空, 窑三用起窑的竹条狠狠地抽打女儿,说她是窑洞贱民,不要去想贵事,那样会害了自己。 此情此景,饶是玄真、周云也算杀人无数,看了都是一阵唏嘘。 小窑村,行路迢迢, 江湖过路客,相逢总是短暂。 两辆马车嘎叽嘎叽,在窑村数百人殷切的祝福中,踏上了西行之路。 长河小道, 芳草萋萋。 窑三的几个女儿追了好远,都不愿意回去。 马蹄踏泥,窑村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山地的尽头。 前方进山了,马车缓缓爬升, 玄真、秦寄一前一后,将赵王周云保护在中间。 天下可以没有秦寄,可以没有玄真,但不能没有周云。 长风习习,群山连绵。 山脊小道,视野开阔。 后方河洛平原一望无际,大地与苍穹在遥远的尽头相拥。 朝阳拂过这方辉煌的土地, 河洛平原!中原民族的圣地之一,它曾孕育了无数强大的王朝。 圣武二年,十月二十日, 距离楚兴二千八百里。 周云、秦寄一行八人,粗衣麻布,两辆马车,在山道一路前行。 圣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周云抵达龙门山一带。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河洛山川雄伟,八关锁地,得天独厚。 只是周云他们好像走的更远了,此刻距离楚兴城二千九百里。 圣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一丸泥封千仞壁,万鬼啾啾铁马销。 赵王周云怒不可遏,玄真再次算错,来到了一片险峻的山林。 周云估计,这里快要接近函谷关一带了。 三年! 圣武三年了。 一月一日,岁首。 周云距离楚兴城三千里。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面对玄真,赵王周云已经接受了现实。 队伍在小浪河一带停下了,秦寄冒险去买了点羊肉跟吃食。 周云跟杜胖子架起土灶,周后十二捡柴去了, 玄真老道一直在掰扯他的罗盘, 这一刻,牛鼻子老道极为憔悴,眼神涣散,口里喃喃的念着‘不可能’。 大伙都在忙碌,赵王周云也不呵斥玄真了。 北疆大战数年,周云经历了太多,事情总会有变数。 作为领袖,不需要理会已经发生的,赵王只需要考虑接下来的路, 任他刀山火海,今日岁首,大伙得吃顿好的先。 一转眼,圣武三年了,从圣昌二十一年,到今夜整整六年了。 一切好似南柯一梦,周云有的时候,也分不清,到底哪一世才是幻觉。 从前,古人是历史书上冰冷的字眼, 可真的来了,周云方知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其实古人今人,没什么不同。 未来的困境同样在古代存在,古代的难题同样是未来的难题。 它们之间没有太多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古代没有经历过那段祖龙燃烧的岁月。 那就是玄真说的,一千五百年后,神州重造,气运滔天。 “砰-砰-铛-铛……” 小浪河畔,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玄真坐在地上,将罗盘卡在双腿间,不停地敲打校对。 可修东西,不怕错,就怕对。 一直都是对的! 这一刻,牛鼻子老道在怀疑龙虎门神通到底对不对。 “给我看看,我会这些。” 玄真面前,是一个媚骨天成的女子, 虽然只有十几岁,可祸国殃民的美貌,已经出现。 那种妖媚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平,看的玄真啧啧称奇。 大石头上,明空跟高善妙相处的很好,他们叽叽喳喳的倒腾罗盘, 玄真松了松筋骨,觉得好像没面子。 踏步黄土,他假装得道高人,负手挺胸道,“那夜你把鞋子剪破改小,可知,你也许害了那个女孩。” 闻言,明空跟南华真人先是一愣,随后停下手里的活计, 男装打扮的周媚儿,美眸如星辰,冷厉道。 “害她?!对不起,本姑娘管不着。我只想帮她记得那双鞋,那是她的希望,是她窑洞里的光。” 曾经逃难的岁月,永远刻在明空的骨子里。 洛阳雪夜,周母来了,她等来自己的光, 后来大哥出现了,她的世界更是光芒万丈。 说完这些,明空眼里闪过杀机,话锋一转道,“真正害她的,不是我,而是楚国。” “如今凉州全部沦陷,雍州沦陷一半,河北十六郡丢了十一郡,楚国边境不堪一击。” “渊盖文跟达头加起来,都比不过铁力可汗。可突厥人在北疆,却是寸步难行,战况激烈。国师可知为何?” 周明空媚目如火,仿佛带着一股无上威仪, 这令玄真老道都怀疑,这真是个十几岁的女子? 老道士强装高人道,“哼哼!小小女流,可笑可笑,为何啊?” 明空一锤子打在罗盘上,她已经确定这个八卦罗盘一点问题没有。 十有八九,是面前的牛鼻子老道在故意带错路。 “因为,楚国是皇族跟权贵的楚国,赵国是北疆百万子民的赵国。” “欺压百姓,作威作福,恨不得楚民当牛做马,生死关头,岂有人会为楚国拼命。” “将来,本姑娘一定要辅佐夫君,将这些害群之马斩尽,还天下万民朗朗乾坤。” 群山残月照篝火,小道农家宿星河, 周明空手脚灵活,帮周云倒腾佐料。 杜齐明在抚泥巴,胖十二背来了两捆干柴,秦寄在后方小心戒备。 黑夜中,玄真看见,一股气运金光冲天而起,既有祖龙,也有妖龙。 牛鼻子老道看到这股冲天气运,不禁摇了摇头。 他眼神那么一砸摸,猥琐的喃喃自语: 洛河鲤鱼,艰难逆流。小明空,你将来可不用辅佐夫君! 正当牛鼻子老道感慨时, 瓜子脸高善妙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道,“师父,你这吸食气运也够了,别再带错路了。” 闻言,玄真老道眼睛一斜,罗盘一把丢在地上。 “不干了,这活不干了!”玄真气的身体起伏,怒不可遏道, “你可以怀疑为师的实力,但不能质疑为师的品德。” “山河破碎,民族危急,为师难道不担忧?你算的不是和老道一样?哎……真是冤枉!” …… …… 第 537 章 赵员外的末日 异族入寇,河北大地,烽烟四起。 太祖开国百年了,皇族与门阀共治天下, 这种政治积弊百年后,大楚在河北道的统治,早已接近崩溃, 只需一阵风,它就会轰然倒塌了。 而高句丽大军,恰恰成为了这一阵风。 昔日,高人一等的衙役、公差被杀光,尸体吊在县城衙门,即使白天过去,都是阴风阵阵。 河北十一郡,大部分变成了暴力与劫掠的混乱之地。 人数众多的庶民、长工、奴仆,在王法失效的地域,变成了嗜血的暴徒。 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们,如今成了公敌,他们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踩踏。 真定郡,三平县, 此地乃是真定最富裕的县城, 城东,一处庞大的四进宅院外,围满了衣着不整的兵卒,这些都是阿贵大王的兵马。 他们荒诞而怪异,没有甲胄,兵器是竹矛和钉耙居多。 尤其是他们的穿着,简直是叫花子一样,五花八门, 有人穿着长衫,有人穿着锦衣,甚至有些穿着女人的衣裳。 这支乱糟糟的兵马,就是阿贵大王的起义军。 至于起的什么义,他们也不知道,甭管什么义,能有饭吃,能干无法无天的勾当就行。 几个瘦不拉几的地痞,高举深棕色的旗帜,上方的字他们也不认识。 听别人说,是什么真定王赵贵。 可就是这支数万人的乌合之众,真就拿下了真定郡一十七县。 “阿贵……阿贵,大王啊,你我本家,高抬贵手啊。” “我夫人和孩儿来两天了,求求你放了她们吧。” 四进的宅院门口,赵员外很着急,大院里都是女子的尖叫哀嚎, 老迈的赵员外在石狮子旁,声泪俱下,祈求起义军放了他的妻女。 “呲呀!!” 一道刺耳的木轴声,昔日赵员外的府门打开了。 一个矮小的癞子,坐在步辇上,在几十个起义将军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南门前。 赵员外看了一眼,不禁目露鄙夷。 真定王赵贵,身材矮小,头皮全是癞子, 穿着一件不知哪里弄来的戏服,真是沐猴而冠,贻笑大方。 “阿贵,不,大王,咱们家院子也给你了,米也给你了,求你放了咱家人吧。” 东南正门,大石台阶下。 赵员外就像掉了毛的凤凰,此刻浑身脏兮兮的,该是几天都没吃顿好的了。 “哈哈哈……你能不给吗?”赵贵放声狂笑,居高临下,恶毒的盯着赵员外道, “赵老爷,我阿贵,能不能姓赵啊?” “能,能!大王姓赵,是赵家的荣幸,说来,您还大老夫一辈呢。” 望着点头哈腰,谄媚讨好的赵员外, 癞子头阿贵说不出的舒坦,那滋味,就跟神仙一样。 “行行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的们,把我好侄儿的家眷带出来。” 山河破碎,一切秩序都被颠覆, 赵员外不敢奢求什么,见阿贵答应放了妻女,心中千恩万谢。 但下一刻,赵员外崩溃了,夫人跟女儿一动不动,连尸体都冻僵了。 “啊……你是畜生!你不是人,我跟你拼了。” 如今的赵员外,哪里还能碰的到阿贵, 几个高大的佃农,一顿拳打脚踢,老员外被打的蜷缩在角落,再不敢动了。 手下明晃晃的刀子,架在赵员外的脖颈上, 阿贵大王却是癫笑着说别杀他,让他也过过咱们以前的好日子。 三平县, 圣武三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 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寒风往赵员外衣服里灌。 赵员外之前是三平县巨富,自是宅院众多, 四进的大宅没了,他在城东还有套小院子。 搓着冻僵的手,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赵员外不停地对南方行楚礼:皇帝陛下,你快打回来吧,救救赵家啊。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圣武三年的苦难,对赵员外似乎才刚刚开始。 走过老树街,过了门坊, 脚踩积雪的赵员外懵了,大门是打开的,不会出事了吧? 赵员外脚步越来越快,但屋内传来了一阵阵女子的娇媚声。 混蛋!千柳这个贱人! 四夫人偷汉子,赵员外愤怒的推开房门,进了内屋, 可接下来的事,令赵员外崩溃了, 四夫人屋里,走出了几个昔日的佃户。 佃户见了赵员外,还洋洋得意的夸赞他夫人真是妙不可言。 赵员外老迈,不敢动,也不敢发怒。 他脸色铁青,刚刚在门外看的真切,这个贱人竟然故意搔首弄姿,曲意迎合几个下贱的农人。 “不知廉耻,你不知廉耻!千柳,这些年,老夫对你有求必应,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淫贱。” 屋内床炕上,四夫人笑了,笑的眼泪直流, “那老爷要千柳怎么样?知廉耻的已经死了,巧儿就死在屋外呢。” 闻听此言,赵员外如遭雷击, 他一路哀嚎,疯狂的跑出屋子。 果然,院子里,他的小女儿躺在青砖沟渠上,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啊,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忽然,雪院里,声泪俱下的赵老爷猛然一愣。 想起来了, 他都想起来了! 曾经有无数佃农,也这样求过他, 可他府里,粮仓堆满,酒肉发臭,也是得意洋洋的讥笑这些贱民,不曾帮助一点。 报应,报应啊! 正当赵员外麻木不仁的孤坐在雪院时,他听到了恶魔般的声响。 “这呢,这呢!高国军爷,这家妓院婆娘姿色最好,包您满意啊。” “嘿嘿……你小子会做事的思密达,留个名字,今后在真定府,做个千人官。” 一切都崩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短短一个月,金银、田亩、地位、妻妾,全部化为乌有。 屋内,四夫人面对这个异族奴种,竟然笑意盈盈,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屋外的赵老爷。 月下小院, 雪中枯人。 “哈哈……赵员外起轿咯!!”赵老爷笑了,笑的疯癫。 他的手不停地在腰间摸索,走到房檐,解开腰带,套了上去。 弥留之际,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些年,他赵家贪腐的税粮,赵家巧取豪夺的财富, 他赵家跟别的富户合伙,沾沾自喜的吸食大楚的血肉。 其实都是在挖自己的脊梁啊! 大楚亡了,他们什么都不是。 “哎,美人,院子里好像吊死一个人。” “高国军爷,不用理会,那本就是个死老头。您答应奴家的事,可别忘了。” “放心,小美人,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 大楚西北。 凉州郡城。 中原民族的历史上,武威城由来已久, 自秦汉起,此地一直是河西走廊的咽喉。 夯土城墙上,凉州将军耿汤,望着远方无穷无尽的西突厥大军,只能哀怨叹息。 他刚刚收到了,镇西上将军刘仁基最后一条军报。 金城郡丢失了,榆中袁氏已亡。 其实这个结果,耿汤并不觉得意外。 袁氏这些年,一点祖辈的风采都没有了,金城远比凉州富裕,可他们的兵备却差的令人发指。 前些日子,国难当头,耿汤数次警告,不要让羌族将领入城, 可袁太守没有精兵,竟然放了进来, 真是从上到下都愚蠢,这个袁家主,被恭维多了,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天上人物。 凉州、雍州战场,虽然也是摧枯拉朽的被横扫。 但他们的情况跟河北可是完全不同的, 河北是权贵门阀掏空了楚国的基石,最终害人害己。 凉州地区则是因为民族成分太复杂了,这里汉、羌、胡杂居,少数民族太多。 甚至匈奴后裔、鲜卑后裔,在这里都能找到聚居地。 自古雍凉多豪杰,安史之乱前,雍凉的历史,就是一部中原民族史。 真正打断关中脊梁的,是皇帝允许回纥两次劫掠,这让雍凉儿郎的热血,彻底冰冷。 后来吐蕃崛起,皇室混乱无力,更是让高原人杀光了敢战的雍凉子弟。 此地民风彪悍,楚儿大多铁血敢战,真要是权贵敢学河北道那个搞法,早就给宗族掀翻了。 可雍凉楚人虽然热血,但有太多的心酸苦难, 一则,地域贫瘠,楚国人数太少,并不占压倒性优势。 二则,这些年,河洛皇帝一直没怎么支援他们。 否则凉州人早就要跟西突厥开干了。 本以为圣武皇帝登基,凉州首次来了大规模的粮草、军械,眼看就要准备反攻了, 没想到,老毛病又来了,特么又是内乱。 这会好了,出了个大傻子袁氏,祖先定下的战略, 据两城而望西域,那是破产咯。 金城、武威犄角之势已失,凉州城彻底沦为了孤城。 城楼上,正当凉州将军耿汤为战局担忧时。 一支西突厥兵马,离开了如同蚁群一般的大部队, 西域骑兵踏起烟尘,直奔武威而来。 大漠孤城,北风萧萧。 “大突厥国达头可汗崇敬耿家久矣,有书信赠予凉州节度使耿将军。” “大突厥国达头可汗崇敬耿家久矣,有书信赠予凉州节度使耿将军。” 一支箭书,划破长空,箭尾震颤,射在城楼木柱上。 耿汤随手接过亲卫递来的箭矢, 这是一支飘箭,能让箭飞得更远。 自从北疆军团弓弩阵横扫四方开始,各方势力几乎都在学习他们。 这种箭矢,就是北军首创,但如今很多精锐兵马,都有装备了。 “西突厥可汗向白狼神起誓,耿汤若降,封凉州王,位同左右金王!” 夯土城楼上,在将士门担忧的目光中。 “哈哈哈!!”耿汤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下一刻,凉州将军忽然眼眸一冷,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一百六十步外,射死了那名西突厥的勇士。 宗师弓将,凉州耿汤,岂是泛泛之辈。 身后,烟尘滚滚,突厥人已经离开了, 耿将军目光炯炯,手举长弓,迎接凉州楚儿崇拜的目光, 就在刚才,他没有出卖道义,放弃了突厥人给的凉王之位。 夯土城楼,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凉州将军耿汤傲视大漠烈风,对着城楼下,无数凉州子弟,怒吼道。 “狼!永远不会跟羊讲道义,一个失去国家的民族,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今天,我们凉州楚儿,如果见利忘义。大楚灭亡的那天,就是我们死的时候。” “耿家祖训,保家卫国!我耿汤,与凉州城共存亡。” 戈壁滩,凉州城, 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贫瘠的石羊河流域,一支楚人宗族,艰难的在此繁衍。 尽管他们困难重重,但他们一直忠于自己的国家,扼守西北边陲。 城楼下,有一个凉州孩子,戴着父亲的大头盔,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呐喊保家卫国。 耿汤无意间看见了那个孩子,他不禁愣住了。 这一瞬间,城头的呐喊声似乎渐行渐远。 他想到了孩童时代,祖父是个伤痕累累的固执老人, 家里人都不喜欢他,他太古板了,就像个老古董。 可耿汤很崇拜祖父,这让祖父很开心。 他喜欢坐在祖父的小腿上玩,祖父总是用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 汤儿,一定要保家卫国。 不要因为别人的卑劣,而让自己也卑劣, 不要因为别人是小人,而放弃成为高尚的将军。 保家卫国,保的是自己,保的是数万凉州楚人。 楚国灭亡了,所有人都会成为异族的奴隶,任人践踏,那将是人间地狱。 …… …… 第 538 章 铁血镇河原 “岁首,岁首咯,吃饺子哦。快去,晚了就只剩汤了。”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牛大,你离家半年,别回去多个儿子,哈哈哈!” “那也是我牛家的种,咋的?俺比你好,连生四个女儿。” 定襄郡。 河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荒凉的北塞孤城,今日炊烟弥漫,到处都是吹牛打屁的赵国兵卒。 辅兵营昨夜忙碌了一宿,就是为了给河原一万多官兵,做一顿丰盛的羊肉饺子宴。 伙头营的姑娘们不辞辛劳,手都生出冻疮了,也要给肉馅里加入马蹄,那样吃起来鲜美,有家乡的味道。 定襄郡,河原战场。 这里将成为大战前沿,乃是赵国对战突厥的第一道防线, 同时,他们也将成为孤军, 如果战争失败,他们就会全军覆灭。 即使战争胜利,河原大军也不一定能看到那天。 可以说,来河原战场的赵人,那基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尽管今日是岁首,河原依旧热火朝天,到处是敲敲打打的声音, 后营施工现场,人头攒动,整个平原都在修缮夯土堡垒。 昔日,楚国北伐军在河原修建的大营,全被主将杨延捡起来了。 中军五营,后方八营,现修现用,不要浪费。 他还在十里荒原修建无数堡楼, 从苍鹰的视角看,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河原堡垒,构成了庞大的河原防线。 这些防线当然不可能封闭草原,但它将像一把利剑,永远悬在突厥人的后方, 让突厥大军如鲠在喉,不能放开手脚,全力进攻定襄、野狐关等地。 河原主寨,伙房里热气腾腾,几十口大锅一字排开, 红底黑甲的兵卒,在荒原上排起长龙。 事情忙完了,杨延踏步荒土,跟在一条队伍后方, 他将三羽赤盔摘下,笑眯眯的望着前方人群。 蜿蜒的队伍尽头,兵卒们打了饺子,拿了蘸料就走。 步一营的几个老兵,无意中看见了统领在傻笑, 他们不禁一个个互相提醒,随后讥讽起哄,要统领发喜糖。 是的,杨延的婆娘喜儿怀孕了。 离开的那夜,干柴烈火,就一夜房事,没想到就有后了。 “去去去,一群狗东西,没点正形。” “等突厥来了,要还这个样,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大漠孤城, 荒原长队。 杨延被几个老油条说急眼了,起脚就踹倒两个嘴皮的。 正当大伙都忙着排队等吃饺子时, 一匹快马奔腾而来,骑兵在杨延身前翻身下马,将一份楚册,双手递给杨延。 这是军令来了!? 面对传令兵,步一营的老卒抬头挺胸,面容冷厉,再无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 丢脸那是内部干的事,外人面前,他们是铁军步一营。 杨延将头盔戴好,行军礼后, 郑重接过带着火漆的军令,并打开观看。 只是看了两眼,刀疤将军不禁笑了, 他无所谓的对着兄弟们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断臂可汗要全力进攻赵国。” “那好消息呢?”几个老卒脱口而出道。 “好消息就是,这次河原军功太大,怕你们命不够硬,无福消受。哈哈……” 杨延的浑话,惹得众多兵卒放声大笑。 队伍前方几步,一个精瘦的步兵回头,讥笑道,“统领,老子当年雪林都没死,全身上下,就是命硬。” “老子也是,那年罗浮山,同队九人死光,就特么爷爷没死。” “你还罗浮山?爷爷当年浑部砍上官虎那回都没死。” …… 笑容是会传染的,渐渐的,几百个排队的北疆雄兵,皆是放声嘲讽。 仿佛来的不是突厥国大军,而是一支草原杂兵。 荒地上,传令的骑兵,是个马邑郡的大孩子, 别看马术了得,他只有十四岁,如今赵人兵少,他不得不参战。 谷粮堡的同族,只要是超过十岁的男丁,基本都入伍了, 他最小的弟弟只有十二岁,去野狐关当了辅兵。 从前,他只在父辈们的口中,听过武川步一营如何了得, 今日亲眼所见,方知长辈们所言非虚。 异族压境,身陷绝地,却心怀死志,保家卫国。 这就是赵人的脊梁吗? “小兄弟,令已经传完,你回去吧,河原终究是险地。” “杨将军,后方已经回不去了。为了传令,我们的小队,只剩下我这个兵了。” 闻言,刀疤将军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 还是精兵太少了,这些子弟经验不足,突破斥候封锁,不知变通,伤亡太大了。 突厥人前锋军已经过去了,北狄国老战术,大战之前,部落贵族先行洗地, 这几天,铺天盖地的部落军从未停过。 但他们从不敢靠近河原,草原部落也不傻,他们是来捡便宜的,不是来干硬仗的。 步一营杨延在此,脑门被驴踢了,才来这里抢赵国军队。 荒原上,杨延拍了拍这个谷粮堡来的孩子, 随后如同族中长者,鼓励道, “好孩子,既然留下,升你为传令正兵。先去吃点饺子,吃完,校场集合。” -------------- 河原战场,中军大营。 寒风萧萧,战旗飘飘。 昔日楚军废弃的点将台,再次焕发生机。 一位身高八尺,身躯凛凛,行步之间,甲胄响动的刀疤汉子,扶剑踏步,登顶夯土点将台。 “嗡!!” “嗡!!” 古老的河原战场,赵军的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八面战鼓,震耳欲聋,咆哮出赵人的意志。 六丈高的夯土城楼上,任凭寒风呼啸,步一营大将杨延,挺拔如松,威风赫赫。 下方土城里,二万多河原赵军,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这会鼓声打的急,很多人都是端着饺子就来了。 步一营都是老行伍了,生死之战,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死不死以后再说,让他们吃好饺子先,就是黄泉路,也得当个饱死鬼啊。 在他们的感染下,来此训练数月的近万各地郡兵,也笑着放松了下来。 点将台上,一柄锋利的武川短剑,怒指苍天。 刀疤将军杨延一声怒吼,响彻这方大营。 “突厥人来了,突厥人又来了!他们有五十万人。” “赵国的儿郎们,告诉本将,你们怕不怕?” 回应杨延的,是山呼海啸的‘不怕’。 不少兵卒吼叫间隙,还趁机吃两口饺子,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天下人都说突厥国厉害,行军如兽,乃战场恶鬼,但赵人还真不怕他们。 赵王周云的起家史,就是一部大突厥国的血泪史。 武川雄主的每一战,几乎都是踩着突厥人的脸拿下的。 赵人面对突厥人,天生有着一股傲气。 点将台上,寒风呼啸,步一营大纛,随风飘扬, 几十面战旗,猎猎作响。 刀疤将军杨延,一只脚踩在汝墙垛口, 身体前倾,将定襄城的军令,展示给河原的赵人看。 “大政官要河原守二十天,二十天之后,咱们突围,跟龙骧军会合。” “但是,咱们走了,压力就会给到定襄城,给到野狐关!” “你们告诉本将,我们要守多少天?” 兵卒的海洋里,步一营有个武川子弟,恬不知耻的带头起哄。 紧接着,河原大军里,响起了连续不断地吼叫。 “去特么的二十天,我们要守到胜利为止。” “妈的,军令都被突厥人拦截过,这肯定不能听啊。咱们反其道而行,守城到底。” “龙骧军不来接,咱们不是死定了,这是乱命……” …… 步一营是最初雪林三营合并,也许后面来了很多新兵卒,但他们的军魂,一直在燃烧。 武川子弟笑着找各种借口不走,实际他们心里门清。 河原真是要守,那板上钉钉的九死一生。 但他们愿意,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血肉,铸成赵国的长城。 突厥人一旦全面进攻,河原战场,对双方来说至关重要。 这相当于,两军对峙的后方,有敌人的军事据点, 从军事角度看,这将是致命的,铁力可汗绝不会允许它的存在。 那将是大突厥,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同时,河原的每一天,都意义非凡。 这将为赵人,在这场北疆浩劫,争取宝贵的时间。 “咚!!” “咚!!” “咚!!” 军令战鼓打响了,寒风呼啸中, 刀疤将军杨延长枪高举。 这一刻,步一营不再吊儿郎当,所有人都聚精会神, 因为接下来,将军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大纛之下,杨延目光炯炯的扫视了一万多赵国战兵后,声嘶底里的咆哮道。 “此战,乃为身后父老而战,乃为后辈子孙而战,更是为了赵人的希望而战。” “河原全军一万四千战兵,将以主营为中心,分守五十个堡垒,让突厥五十万大军,一个一个的拔。” “以吾身躯护家国,我们要让突厥人的血,在河原流干。” …… …… 第 539 章 山河险阻 君不见,函谷关,崩城毁壁至今在。 树根草蔓遮古道,空谷千年长不改。 秦岭东脉,鸡冠山一带, 逃难的楚人中,正在上演惨绝人寰的一幕。 起初,这只是一个农家恶民,活不下去,纠集三兄弟, 持刀拿棍,成了几十户流民的恶霸而已。 他们最初只是为了活着,抢点东西也就算了。 可邪恶的口子一旦打开,它就会没有底线。 蒋大就是一个这样的恶鬼,上千里路走下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 如今,蒋大已经敢光明正大的谋财害命了。 鸡冠山峡谷,官道上,长达几十里的逃难队伍中。 他带几十个农户,围了一户从凤翔郡逃来的富商, 富商家有数辆还算不错的马车,几个看家护院,瞧这情形,早跑没影了。 官道几十步外,小林子里,鲜血染红了大地, 蒋大带着兄弟,手脚麻利的打包米粮。 峡谷官道,脚步声杂乱,蓬头垢面的楚人连绵不绝, 衣衫褴褛的楚国农家,宛如牛群迁徙一样,无穷无尽, 大部队里,只是偶尔有人,可怜看了一眼, 自始至终,无人上来阻止。 大难临头,顾自己都难,何况帮助他人呢! 蒋大的婆娘跟孩子们,一个个带着得意的恶笑,将一包包白米背好。 她们靠着掠夺他人,面色红润,衣食无忧,比务农时还过得滋润。 一个同村的农家中年,兴许是认识,他拿着破碗,想要去讨点米,却没想到,被蒋大的兄弟无情殴打, 仿佛是为了区分他们之间的不同,也可能是为了立威。 蒋家兄弟面目狰狞,拿着棍子一下一下,打的农家中年鲜血淋漓。 农家婆娘连滚带爬,哭着上来挡住, 她苦苦哀求,说打死她当家的,她就没法活了。 蒋家兄弟瞟了一眼,农家女子领口的一抹白色, 他不禁目露淫邪,不管身旁婆娘,拉着农家女子去了林边大树后。 正当蒋家兄弟想要白日宣淫时, 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青衣男子,从山林中飞下。 只见小林子里,剑鸣声不断, 几道寒光之后,蒋大的三个弟弟,皆变成了无头尸体。 一柄锋利的长剑,抵在蒋大的额头前。 生死当面,身材魁梧的蒋大吓的哇哇大叫, 此刻,几十户农人才发现,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恶霸,就是个胆小的农家汉子而已。 此人手脚并用,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声泪俱下的祈求饶命。 “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三个面相凶恶,身体强壮的农家女,死死挡住周云, 她们不要命的拦在蒋大身前,拼命磕头,磕得鲜血淋漓也不管。 “大侠,饶命啊,你杀了当家的,我们也活不了啊。” “大侠,大侠。求求你了,给我们一条生路。” 小树林中,蒋大见周云迟钝,不禁满脸邪笑,他肆无忌惮的躲在妇人身后。 此情此景,就算银蛇剑天下第一,周云也陷入了两难。 正当赵王眼眸深邃,手中长剑嗡鸣,迟迟没下手时。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出现了, 他衣袍无风自动,仰头长叹,轻抚长须,在周云身后踱步道。 “为了救羊,你杀了鹰。但对鹰来说,没了食物,雏鹰就活不下去。” 小树林里,寒光乱闪, 蒋大人头落地,周云连带着女人、孩子一并杀光。 几十户流民见到恶霸死去,无不是千恩万谢,跪伏一片。 玄真身前,青衣剑客目光冷厉,斩钉截铁的道。 “佛曰:眼见为实,眼不见为虚,看见了,自然要管。” “这些都是嗜血者,既然沾了利,那便没有无辜,一并杀之。” “哼哼……”闻言,牛鼻子老道嗤之以鼻, 他最后看了一眼小树林里的惨状,跟着青衣剑客的背影,默默离去。 某一刻,玄真不屑一顾的喃喃自语, “秃驴的破道理,骗人的把戏而已。” ----------- 河洛西部, 崤山附近,鸡冠山一带。 西行的官道已经不能走了, 周云只能走山间野道。 圣武三年岁首后,雍凉战局持续糜烂。 西突厥对这次战争准备很充分,长安节度使霍守易,率领西军在凤翔郡跟突厥打了一仗。 此战先胜后败,战况很惨! 关键时刻,突厥勇士呼延达单,一柄长锤,所向无敌, 此人率领五千玄甲铁骑,一战双杀西军两大宗师! 大将项它跟霍怀武,皆被阵斩。 此人随后又破了羽林军跟长安军精锐,西突厥顺势出击,胜了凤翔之战。 好在霍守易终究是沙场老将,最后关头稳住了局势, 两国几番交手后,数万西军,被迫退至长安城。 呼延达单!? 战场双杀两个宗师六重的武将, 同为武者,周云跟秦寄不禁面露忌惮, 秦寄估算了一下,呼延达单的武艺,恐怕比他更高。 中原大战时,霍怀安说过,他比不过霍怀武, 秦寄单打一个霍怀安都要上百招,更别说一打二了。 此将一出,周云不得不感叹, 这但凡战场敢用锤子的,那都不是简单货色。 凤翔战败后,局势对大楚已经很不利了。 关中地区,越来越多的逃难者,拖家带口,逃离雍凉兵祸。 周云一行八人,两架马车,从最开始碰到稀稀拉拉的逃难者, 到后来,那就跟开闸的洪水一样, 崤山官道里,难民蜿蜒如蛇,连绵不绝,似乎无穷无尽。 自古,大规模迁徙这种事,哪怕是官家操办,那都是减员庞大。 圣武三年,这种因为战乱而起的,大规模楚人突然逃亡, 可以想象,它的过程有多恐怖,说是一场人祸,也不为过。 听一些农家子弟说,长安地区还有西军维持一下秩序,算是勉强还有官家力量。 出了潼关后,抢劫就开始了,到处是杀戮,到处是尸体。 到石壕关一带,饥肠辘辘的灾民,连尸体都不留下了。 可谓,适逢山河碎,西郡人食人! 关中东屏,群山连绵。 鸡冠山下,官道之上,各种衣衫褴褛的难民,蜿蜒如蛇。 远离官道的无名山脊处,周云他们今日不走了,准备扎营休息。 秦寄立在一棵古树下,警惕四方可能出现的危机。 杜齐明跟周后十二,两个胖子又杠上了,他们为了灶的大小争论不休。 高坡尽头,周云、玄真一少一老,并排而立,眺望大好河山。 某一刻,牛鼻子老道,颇具高人风范的开口了。 “赵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若是不平事都要管,咱们就管不完了。” “没有蒋大,也会有赵大、张大,贫道说过,这种事理不清的。” 闻言,周云星目一狞,转头望着玄真道,“蒋家兄弟,只有四人,那群难民足足五六十个男丁,杀他不跟切菜一样?” 山风习习, 江河遥遥。 “哈哈哈!”玄真笑了,那是一种讥讽的嘲笑。 赵王周云起自边关,曾经北疆那个地方,缺兵器、缺甲胄、缺人丁,但还真不缺胆量。 楚史记载:关外弃民,聚堡而居,民风彪悍,不服王化,乃恶地也! “这不是赵地,这里没有道义!反抗就要有人死,哪怕十个人只死一个,所有人都不想成为哪一个。” “他们都心存侥幸,等待别人当英雄。殊不知,别人也在等他们。” 鸡冠山,风景奇骏, 高坡之上,赵王周云眼神凶戾, 玄真知道,大楚军神必然在心里发誓,要改变这一切! 可玄真经历过四朝国师,他深知天下人性的可怕。 各朝权贵,谁不是贪图利益,血淋淋上位的。 这些人视小聪明为智慧,殊不知,若是人人贪小利而无大义, 王朝就是一盘散沙,一碰就碎。 当年国师玄真想尽办法,可也无力回天。 山风吹过老道的衣袍,玄真拍了拍赵王的肩膀,故作高深的抚须道, “赵王,玄真跟你打个赌,被欺压的那群楚人,不出三天,又会有一个新的蒋大,他们一样不敢反抗。” “贫道还敢断言,不出半个时辰,山脚下绝对会出现官兵。” “你救的那些人,必然会为了赏金,出卖剑神李邑!” 鸡冠山高坡,赵王周云挺如苍松,闭口不言,迎风而立。 天空渐黑时, 果然,官道上出现了一些朱红的楚国兵马。 那个带路的楚人一瘸一拐,浑身是伤, 赵王目力惊人,一看便知,就是他救下的农家夫妻。 鸡冠山下,兵头已经怒了, 任凭农家夫妻如何焦急的解释,可是兵头根本不听。 某一刻,兵头在山林官道四处遥望,他似乎远远的看见了周云等人。 但很奇怪,兵头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砍死了农家夫妻, 随后带着几百兵卒,绝尘而去。 “哈哈哈,赵王,老夫对否?” “这便是贪小利而无大义,这样的人再多,也难成气候。” 无名山脊,倒腾吃食的明空跟高善妙,见玄真嘚瑟,不禁一阵白眼。 道长,就不能先把路带对吗! …… …… 第 540 章 无名老翁 “八卦罗盘都转起来了,到底能不能用?给本王丢了吧。” “不……不应该啊。这不,不合常理。老道再努力一下。” 圣武三年, 正月初九了! 距离楚兴多远,周云根本判断不了了。 他只能确定,此地是河洛西部,崤山一带。 更诡异的是,这座山林,迷雾缭绕, 周云在树上做了标记,他们已经在此山林,绕了两圈。 显然,今日有一个大难题,他们迷路了。 自逃出洛阳后,尤其是最近几天,暗影双卫基本联系不到了, 周年可以肯定,北疆为了抵抗突厥国, 应该连所有的细作都已经归巢了。 大突厥国的军事力量,相当于鼎盛期的大楚。 铁力可汗拥有十一万职业军人,十八旗王帐军, 三旗天狼卫,还有南王城军团,主力战兵超过三十万。 要知道,赵王东征宋国的军队,也才七八万主力军, 整个西军也才四五万主力部队, 可想而知,现在北疆赵人的压力有多大。 就算周云的八个主战营,全部到位,赵国也才四万出头的主战力量, 算上李宣那小子训练的郡兵,总计不过七八万人。 树林里,正当周云思虑之际, 前方迷雾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农家老翁, 他头戴斗笠,身着葛衣草鞋,慈眉善目的杵着拐杖,笑眯眯着瞧着周云等人。 这个老翁,称自己是暗卫的人,说老当家跟五当家在渡口等赵王好多天了。 闻言,一行八人不禁面面相觑,对这个突兀的老头,稍稍有点怀疑。 周云询问了一些北疆的情况,此人对答如流。 随后,赵王又对了密语,不差分毫。 此情此景,众人不由的一阵唏嘘。 荒山野岭,迷雾老翁,没想到还真是个暗卫! --------------- 悬山飞鸟, 农家西行。 湖畔青烟绕青山,浅水碧波,人影两过。 老翁说他在此活了很久,不记得多少岁了, 有道是山中无岁月,他老人家也懒得记。 这片迷雾林,太多弯弯绕绕,外乡人是走不出去的。 脚踏山路,周云与玄真的等人一路跟随, 期间,两人不禁互视一眼:这里他们刚刚走过啊。 谁料,老人家带着周云等人一路往危险的迷雾走。 原来如此,迷雾挡住了这条小路, 加上这里看上去又是山壁,他们也就没想过往这边走。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云跟老翁一路在山中前行,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这要是外人,还真出不去。 前方,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 老翁笑着要周云把马车留下,后续他叫村里后生,给赶到北疆去。 赵王周云是何人?些许小事而已,还送北疆?岂不多此一举。 他大手一挥,当场就送给了老翁。 踩着水流上的突石,周云一行人过河后,前方迷雾渐渐稀薄。 只是离岸数百步,竟有一片桃花林。 这令周云感到疑惑,寒冬季节,何来桃花? 茫茫大山下,桃花盛开, 周云等人置身其中,宛如天地之间,一叶浮游。 桃林尽头,出现一山间峡谷。 过峡谷后,走过缓坡,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小村落,村头几条黄狗,犬吠不止。 被老翁挥手打了后,摇尾哀叫的跑了。 周云等人,跟着老头的脚步,一路前行, 此地四面环山,山谷中有一溪水与外界相通。 山谷空地,村中先祖开辟了农田。 这里屋舍俨然,土地平旷,鸡犬相闻,确实是一处好地方。 山谷田间,有不少劳作者,男女老少皆有, 老翁在村里,似乎辈分很高,不少村中老人,无不对他尊敬有加。 只是一路走来,周云渐渐觉得有些怪异, 此中男女,皆是怡然自得,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且看周云的眼神不对,那不是恶意,像一种慈爱,又像是一种遗憾。 这令周云感觉很奇怪,难道因为暗卫施恩的原因,这里的人都对他很尊重? 沿着山道,有一些茅草屋。 老翁的家在山腰处,家中有一个老婆婆,跟个小孙儿。 听他说,儿子们出去打仗了,很多年没回来了。 山民热情好客,老婆婆对周云一行人喜欢的不行, 尤其是明空,老婆婆更是像看孙女一样。 老太太倒腾倒腾,说要去村头挑来井水,招待周云等人。 但无论玄真还是秦寄,都小心警告赵王:这里有异,不能多待。 茅草屋前,玄真老道的眼神,尤为锐利。 他说这里很奇怪,河洛地区,若是千亩良田,为何没有官差? 那只能说,官差不敢来! 据他推测,这些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厉害的江湖门派。 方才,玄真一路扫过这些农家汉的气机,皆是无气息波动。 一个人毫无波动,那是正常。几百人毫无波动,那就是诡异了。 三四品的武者天赋,并不是很稀缺的资质, 几百青壮,不可能没有一点波动。 只能说明,这里有顶级道家或佛家高手。 茅屋里,见到周云等人态度冷漠,老翁也不生气, 他笑了笑,在屋里打了壶水,拉着顽劣的孙儿,大大方方的出门了。 篱笆墙外,老翁招呼周云一行人,跟着走吧,路途遥远呢。 山谷悠悠, 上山的小路蜿蜒如蛇, 踏上泥泞小道,某一刻,赵王周云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山下,风吹桑田,鸡犬相闻, 农人们热情好客,都在笑嘻嘻的向他们挥手道别。 此情此景,周云、玄真跟秦寄不禁互视一眼, 恍然觉得,是不是他们太多疑了? “走吧,走吧。别多想,现在出发,也要傍晚才能到呢。” 上山的路,十分陡峭,有些地方,都不能称之为路。 若是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找到上山的地方。 周云一路拉着成莹,必要时背在身上, 毕竟宗师武者的气血,爬个山还是没问题的。 终于,历经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山头。 踏过最后一块山石,一股清风袭来,让人心旷神怡。 天地之间,豁然开朗。 大日高悬,光洒江河。 云海翻腾,波澜壮阔。 这一刻,苍穹仿佛就在头顶, 他们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大地的尽头,峰峦如聚,波涛如怒,逃难的人群连绵几十里。 山顶,玄真老道惊叫了起来, 特么的,原来黄河离他们一直不远。 这一刻,周云眼如寒星,回眸一看, 群山峡谷,迷雾缭绕,老翁的村子,在一片迷雾中。 一道远方的叫唤声,打断了周云的思绪。 “别看了,赵王。该走了,晚了就赶不上了。” 不知何时,老翁跟小孙儿已经走了很远, 周云一行八人恍然一愣,赶紧快步跟上。 山间有古道, 不为世人知。 周云跟着老翁,行走在山脊,宛如行走的大好河山之上。 群山中,很多地方,周云等人看了都以为没路, 可走到近处,总是有奇奇怪怪的路,可以过去。 跟着老翁七绕八绕,周云等人走的很快。 不愧是本地山中农户,比玄真那个八卦盘带路,不知靠谱多少。 斜阳西下时,群山映红。 周云抬头,看见了一座关口,石壕关。 这里过去几百里,就是潼关了。 此刻,周云等人必须停下了, 因为山下官道,有一支楚国大军,正行军而过。 此军旗帜如林,铁甲长矛, 行军期间,除了赶开难民之外,并未交头接耳。 显然,这是一支精锐部队。 这个时间点,从关中过来的,必然就是西军了。 看来,河北的战局已经糜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否则,不可能舍近求远,调西军入关东。 “刘……刘仁基!” “赵王,快看,那是刘仁基。” 夕阳西下,群山小关。 镇西上将军大纛飘扬, 官道上,华贵的马车里,文魁郎随着车架颠簸,一路东行。 他带了一万多西军精锐,这些将成为他的牙军, 前往中原,聚拢兵马,对抗高句丽。 看见刘仁基后,周云才恍然大悟。 难怪凤翔之战输的那么惨,原来是刘仁基不在。 否则,以他的兵家实力,即使没有龙骧军,西军也是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 “奇怪,刘仁基的身体好像不对,他的生机在慢慢流逝。”身旁,牛鼻子老道玄真掐指一算,忧心忡忡的道。 闻言,周云眼眸深邃,无奈长叹道, “两年战场,功亏一篑,吴元昊不降了,这次没压死,灵武郡恢复元气,一切都白干。” “刘仁基是性情中人,昔日他怒斥权贵,被贬太原。更是不畏生死,北上抗敌。这样的人,如何能承受这种打击?” 夕阳西下,黄河奔腾, 山下雄兵威武,难民凄凄,好一幅楚国万里江山图。 斗笠下,老翁抚须,遥看文魁郎, 他不禁仰头长笑,幽幽的道。 “落日如红豆,西霞沉江沿,疾风吹芦草,回首已暮年。” “时不我待,从来忧国之士,具为千古伤心之人。” 老翁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 原来这老头,还是个读书人啊!? 玄真道长是反应最大的,牛逼子嫉恨老翁久矣, 此人不仅比他会带路,竟然还比他有文采,这如何能忍? 牛鼻子老道斜眼那么一瞧, 鄙夷的说,“满嘴文绉绉,你考科举呢?赶紧带路,别说些有的没的。” “哼哼……”闻言,老翁笑了,笑的怡然自得。 “你这老道,难怪长期亡国,可笑可笑。” 这……太过分了!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山脊上,老翁如此说,简直是在侮辱玄真的职业能力。 这令玄真受不了,当即就要跟老农家掰扯清楚,他到底行不行。 可她徒弟南华真人目光如炬,高妙善已经看出来了, 这老翁可能也是方外之人,道行也许还挺深。 山风袭来,吹拂老者的白发, 老翁眺望大好河山,开口道,“玄真,你可知,天下最难的是什么?” “哼,那自然是九州合一,定鼎四海。” “哈哈!大错特错。”老翁笑着了,他指着自己的小孙儿道。 “从老夫小时候,到这小顽童跟老夫一样大,一个王朝就结束了。两个人而已!” 山脊小路,长风习习。 赵国一行人里,听了老翁的话,不禁神色各异。 按他的说法,四百年大汉,也就是四个人而已。 周云鬼使神差的折断了一截树枝,拿在手里。 武川卧龙眼眸深邃,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老人家,天下最难的是——人心!” “千万人一心,方可创天地之伟业。” 闻听赵王之言,老人家笑了, 他慈眉善目,抬头看了看周云,好一个英俊威武的赵王! 直到这一刻,周云才看清老者的脸, 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这必是修行人士。 老翁仔细打量了赵王后,抚须眺望道,“千万人一心,谈何容易。” “如是庶民,张三会因为比李四多一个馒头,而看不起李四。” “若是权贵,一品看不起三品从官,三品看不起五品京官,京官又看不起外地官员……” “更不用说权贵跟庶民之间,在权贵眼里,庶民不过就是草芥。” “可就是这些草芥,偏偏就能让一个王朝崩塌!”山道上,周云目光如炬,斩钉截铁的道。 远方苍穹, 西霞漫天, 照映群山。 老翁抚须而立,叹息一声道,“赵王,草芥推翻王朝后,又会出现新的权贵。” “周而复始,无穷尽也!你将来面对的难关,远远超过项济。” “你身覆大气运,承载着千古未来。” “去吧,赵王。记住了,坚守初心!老夫时间到了。” ------------ 群山之间,三门河蜿蜒向前, 四丈宽的河道上,有一艘丈许的乌篷船,顺河而下。 小船后方,秦寄跟周后十二在划桨。 赵王周云矗立船尾,遥望远山, 他高高挥手,跟带路的老翁道别, 不一会,他们的身影,已经小到看不见了。 正当赵王还在回味老翁的话语时, 一声鸡贼的奸笑,打断了周云。 乌篷船上,玄真道长手舞足蹈,放声大笑。 “来了,来了。老夫道门神通来了。” 木船被踩的嘣嘣响,船身摇晃的他徒弟都要打人了。 只见,八卦罗盘开始有韵律的游动,一股道家气旋盘踞上方。 玄真国师老眼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他大手一指,誓要将丢失的颜面找回来。 “原来,老当家在我们眼前,离我们不过三十里。”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嗤之以鼻, 他冷哼道,“都找到了,还要你这国师算个球?你还没那老翁厉害。” 只是,周云普通的一句话,却让船上玄真明空等人找不着北。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感到惊愕。 某一刻,玄真老道疑惑的说。 “赵……赵王,侮辱咱可以,不用编造一个老翁吧。” 此言一出,周云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他表情严肃,郑重询问玄真,“不是一个老翁,带我们来这里的吗?” 小船上,杜齐明、玄真等人,皆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良久后,玄真道长支支吾吾的说,“今早迷雾,是赵王带我们过来的。” 不可能!? 长鞋踩踏船身,周云猛然来到船尾, 他尽力站直身子,脑海一股嗡鸣之音闪现,兵神系统一路向前, 山脊之上,空空如也,那里有什么老翁。 难道……是幻觉?! 船上之人噤若寒蝉,皆是担忧的注目赵王的怪异之举。 正当周云自己都茫然时,他不经意间,抬起了右手。 那赫然是一根折断的树枝! …… …… 第 541 章 玉璧城下的狼骑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大漠荒原,阴山脚下, 雄才大略的铁力可汗,征发几十万奴隶, 修筑了一座比定襄更大的城池——玉璧城! 圣武三年, 敕勒川,玉璧城下,兵马如海。 漠南阴山,方圆几十里,都是突厥人的营帐。 篝火从牧马河,延续到了乌梁峰,整整近百里。 突厥人光铁力可汗的主力军,就有三十三万, 大小各部草原贵族不计其数,随军的奴隶、仆从更是无法统计。 草原人携带的牛羊,遮蔽了大地,将荒原积雪踩踏成了泥泞之地。 牛羊粪便,堆积如山,风化之下,足以供给数万人的柴火。 草原人的歌谣在一处处栅栏外飘荡, 牧马的汉子,成群结队,发出阵阵狼嚎。 玉璧城,可汗金帐,栅栏围了数里, 铁力热情的款待了,大漠各部贵族高层。 某一刻,宴会似乎进入了高潮,各族首领,响起了阵阵喝彩。 白狼位上,雄鹰般的男子指白狼神发誓, 这次南下所得财物、器皿、粮食,都归全草原共有。 没有什么王庭贵族三七分账,全部一起分,通通一起分。 哪只狼的功劳大,哪只狼,分的肉就多。 但有个小小的要求,突厥本族,只要那几十万赵人,其他的分文不取。 金帐里,热辣的胡姬载歌载舞,铃铛小鼓,随着胡琴摇曳。 如此盛况,让王庭透着一股草原的华贵奢靡。 各部落贵族的首领,那都是草原上的老狐狸, 他们交头接耳,脸上全是奸诈的笑容,似乎对铁力的提议很满意。 突厥国目前正值鼎盛,其草原各部,会打仗的人不少。 这一战,很明显是一次毫无悬念的战争。 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对等,赵国必败无疑。 要知道,为了这一战,突厥本部励精图治, 足足准备了数年,誓要一雪前耻。 在前期军事上,大突厥国军师萧成章,吸取了几年前野狐滩之战的教训, 在漠南草原,修筑了能容纳几十万突厥人的大本营,玉璧城。 此城乃是大才萧成章根据敕勒川的地势,聚天地造化而建。 城墙大多是天然的山壁,只留下了数条通道。 玉璧城占地巨大,内中可以放马牧羊,足够突厥人持续坚守。 有了玉璧城,突厥狼骑就能从容进攻定襄、马邑、榆林三郡,在战略上获得了极大的主动权。 前期的准备还是其次,在兵力上,双方差距更大。 大突厥集举国之力,其兵马之盛,比数年前南下楚国的规模更大,实力更强。 反观北疆赵国,建安双雄项济、周云反目后,北疆五郡将得不到中原皇帝的任何支援,陷入了孤军奋战的窘迫。 且赵王周云不知所踪,赵地的兵力,本来就远远不如大突厥, 现在大打折扣,就更不是对手了。 载歌载舞的金帐里,勒尔浑河白狼神的子孙, 从千夫长到各部首领,从十八旗特勒王到铁力可汗,他们对这次南征赵国都充满信心。 突厥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金帐行宫里,雄鹰般的铁力可汗,遥望南方,眼神锐利, 多年夙愿终于要实现了,这帮子蠢货,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宝藏。 北疆最珍贵的就是赵国雄兵,得此几十万赵人,不出十年,铁力将再现北魏之事。 至于这一战,雄鹰般的男子不是很在意, 这种力量差距,是必然能赢的。他真的想不到,突厥要怎么输! 荒凉的敕勒川, 异族的兵马遮天蔽日。 苍穹之上,鹰鸣不断,数只雄鹰在生死搏斗, 大战还未开始,斥候战争已经如火如荼了。 突厥人会学习北疆的优势,赵人同样会学习突厥人厉害的地方。 北疆的天空,赵人的雄鹰大杀四方,突厥雄鹰被打的节节败退。 中原王朝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武川镇在决心卷情报后,其养鹰水平,迅速超越捉鹰人。 尤其是在周云的指点下,兽鹰部队尝试了大量的配种方案,最终武川大鹰诞生了。 切莫小看这个鹰房中的突破,这可能关系到几万人,甚至一个国家的生死。 因为携带了这些雄鹰,骑二营跟骑三营,拥有了反制突厥人天空侦察的手段。 李泰跟野猪,不再像过去那样,轻易暴露在突厥人的视野里。 突厥人励精图治,赵国同样一刻也没有放松。 从北疆废墟里爬出来的赵人,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突厥人南下, 对于战争,他们时刻准备着。 其实历史上,惊天动地的强国大战,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阳谋对阳谋。 刘邦已经证明,治国只需要一县之才。 朱元璋更进一步,他证明得天下,一村足矣。 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就能创造古未有之的大事。 秦赵长平之战,无论从国力、士气,甚至包括君王的决心,差距都是很大的, 所以,前线将领的意义,在这一刻,没有想象中的大。 至于直到赵军战败,都是秦军损失惨重,赵军损失很小, 这是战场的必然结果,白起可不是要打败赵军这么简单,而是包围全歼, 军事客观角度讲,进攻的损失永远比防守大, 两宋对外战争胜率极高,就是这么来的, 宋军只要打退,就是胜利,打不退就是亡国。 而此刻,圣武三年。 无论是军力、军备、战场主动权,北狄国都占据绝对优势。 三国时期,曹操不过拥有北方数州,就能对江东、蜀国形成庞大的国力优势。 如今,赵国一隅之地,对抗的可是历史级别的大突厥国。 这在天下各豪强眼里,圣武皇帝对赵王动手的时机很有问题。 皇帝低估了赵王的能力,也低估了异族的决心。 三国伐楚中,北狄国的军事力量是最强的。 在天下门阀看来,北疆赵地能扛一个月,都算是为中原民族,立下莫大的功劳了。 如今天下的希望,都在文魁郎刘仁基身上。 只有他率领中原军队,打败了高句丽,才能掉头对付北狄国。 否则,三线全输,那中原民族将要重现东晋旧事。 -------------- 玉璧城的千里之外, 定襄郡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此刻,定襄大军的校场中, 号角嗡鸣,战鼓如雷。 三万七千赵人,在李宣的高强度训练下,站如松,行如风,强军之姿尽显无疑。 这支军队,是李宣几个月的心血, 这段时间,北疆大政官李宣与他们同吃同住,就连整个北疆的事务,李宣都搬到了军营里。 伙食充足、军械精良、上下将领齐心协力, 几个月下来,这支近四万人的兵马,俨然拥有了成为精锐的潜质。 但李宣知道,他们还远远不够, 尽管这些赵兵,对战术已经很熟练了, 可没有上过战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精锐。 四万人中,有一万多是参加过野狐滩之战的老郡兵,相对而言,经验丰富一些。 不过也仅仅是丰富而已,因为当时,主力是建安十四营,他们只算是协助。 李宣对部队的分配很合理,基本是一老带二新, 这支部队目前的实力,在李宣看来,差强人意吧。 但在身旁王右宁看来,那就是笑的合不拢嘴了。 北地神枪是越来越看不懂李宣了:这兵马还不行?那啥玩意才是精兵? 赵人的军队已经散出去了,这场战争,双方要在定襄马邑,长达千里的战线上搏斗。 很多关键位置,赵国的兵力都很薄弱,但却不得不争夺。 目前,整个定襄城,只是王将军的北卫营,算是正规战斗编制,其他都是郡兵。 也许在天下各国看来,赵国对上突厥,基本毫无胜算, 但李宣眼中,赵国曾经其实有五成胜算,甚至更高。 可现在,只有三成了。 五成是赵王的,三成是李宣的。 太原的情报已经传来了,赵王身陷洛阳,不知所踪,这让赵国北战,蒙上了一层阴霾。 定襄大军,点将台上, 几十面战旗随着寒风,猎猎作响。 李宣跟王右宁,身覆玄甲,目光冷厉,一前一后,登顶将台。 只是今日,习惯了李宣在将台动员的王右宁不禁愣住了。 年轻的北疆大政官示意,王将军上前,并随手将一张纸条给了北地神枪。 “王将军,此战事关赵人生死,请北地神枪,率领我等死战。” 闻言,王右宁毫不在意,甲胄拍的嘣嘣响,打包票道,“放心,本将必当冲锋陷阵。” 将台之上,王将军笑的合不拢嘴, 在他看来:有这样的兵马,若是打不赢,突围还是很简单的嘛! 可下一瞬间,王佑宁懵了, 他瞟了一眼纸条,上面赫然是十个大字。 上阵同生死,兵败斩主将! 空气忽然安静了, 王将军怔怔的看了看李宣,那眼神仿佛在说:大政官,这是不是太凶残了? 前方校场,是数万挺拔如松,鸦雀无声的赵国军队。 他们眼眸炙热,对深陷死地的王将军跟李政官顶礼膜拜。 这次天下大劫,大楚别的州郡,多少门阀权贵,争先恐后的逃跑。 但此二人,只有积极备战,从未说过一句离开。 这份气节,这份豪情,能不让赵国子弟热血沸腾吗? 寒风之中,定襄校场,一片肃杀之气, 望着这些赵国儿郎,王将军额头全是黑线,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的道, “李……李宣,这个主将,咱能不当吗?” 王右宁的话,李宣似乎早有准备, 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威信却不小。 尤其是此刻,王右宁佝偻着身子,李宣大义凛然,巍峨耸立, 那就宛如一个巨人,在冷视一个矮子。 “王将军可知道,大敌当前,定襄二十万赵国军民在想什么?” 面前的北疆大政官,冷厉的询问, 王右宁木讷了片刻,本能的摇了摇头。 点将台上,李宣目光灼灼,指着数万北疆子弟,咆哮道,“他们在想,赵国豪强是不是要他们这些蚍蜉当炮灰。” “现在,你,定襄节度使,去告诉五郡子弟。” “此战若败,将军先死。赵国若亡,武川先亡。” 北风萧萧, 大漠孤城。 山呼海啸的呐喊出现了。 数万兵卒带着无与伦比的崇拜,凝视着那杆长枪。 那是一个英雄! 一个面对异族强敌,敢于站出来的英雄。 这一刻是伟大的,北地神枪王右宁喊出了,定襄节度使的意志。 上阵同生死,兵败斩主将! 那道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彻底激发了赵人的血性。 定襄校场,赵人的斗志,肉眼可见的燃烧, 王将军的无敌气魄,已经传到了定襄城内。 此刻,二十万赵国军民咆哮了起来。 他们高呼北地神枪的名号,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直冲天际。 但此刻,点将台上。 盖世英雄王右宁想哭,李宣又给了一张纸条。 三日后,出城迎战! 王老将军懵了,颤颤巍巍的拿着,委屈的看着李宣: 还迎战?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以为你是周云那个变态? 可现在,定襄城数万大军气氛已经烘托上来了。 王将军眼神一狞,这会他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只见点将台上,战旗潇潇, 大纛之下,一位身覆玄甲的铁血老将,长枪高举,大声咆哮。 “突厥人以为他们赢定了。突厥人以为兵多就厉害。” “三天后,本将要你们,去践踏突厥的尊严。” “告诉他们,赵兵是最强的!” 定襄城,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数万赵国子弟深深地记住了这个神将。 多年后,马邑定襄,依旧流传着王右宁的故事。 王将军高义,古之无二。 …… …… 第 542 章 马桐与张小应 从历史的客观角度看, 赵国新生不久,且外部危机很重, 当下必然政治清明,执行力很强。 定襄郡城。 南坊市后,有一个夯土牢房,此刻正在大规模释放囚徒。 “阿野,出去后收点脾气,别再打架了。” “狗儿,你妹妹的事,你队长给报仇了,别再惹事了。” “狗日的,这里面就你最废,欺母抛妻,滚出去帮忙,不要上城楼。” …… 定襄城常年干旱,夯土牢房随便盖了些横七竖八的顶。 赵国治安尚好,囚犯不多,这里也就关着几百人。 半年时间,马桐已经大变样了, 曾经的马匪二当家,如今披头散发,胡子邋遢。 此刻,马桐双手抓住牢木,脸贴着木头,期待赵国兵卒的口中,能喊出他的名字。 可征发囚犯一波又一波,就连隔壁那个断手的傻货都走了,还没人叫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可是马匪,我也能抗敌啊。” …… 马桐将牢木打的砰砰响,可惜根本没人理他, 一阵发泄后,马桐只能蜷缩下来,无奈的哀叹。 忽然,他的余光看见了一个人, 下一刻,马桐暴起,疯狂咆哮道。 “张小应,你这个孬种,你给不了春儿幸福,你就迫害我……” “你卑鄙无耻,你不是人……” 兴许是马桐说的太脏了,老实的张小应跟兵头说了一声, 拿了些胡饼,来了马桐的牢房。 隔着牢木,披头散发的马桐毫不客气的接过胡饼,边吃边讥讽道, “春儿跟着你,又要下地干活,坐月子还要事农桑,还得住在乡下小茅屋里……” 张小应是个急性子的退伍兵,马桐戳到了他的痛处,张家子气呼呼的道, “下地俺多干,她少干。坐月子俺给她天天炖母鸡,茅屋过两年俺就盖大的。” “得得得,就你这脑子,少特么吹牛,”胡子邋遢的马桐眯着眼,无所谓的道, “赶紧的,把我放了,外面突厥人南下,别桐爷最后死牢里,那样划不来。” “你……你,”说到这里,退伍兵张小应有些支支吾吾, 他半天才打出两个屁,难为情的道, “你被定襄府衙,定义成权贵了,跟咱们不一样,不是一条心,不用你参战。” “我尼玛!”闻言,马桐勃然大怒,抓着牢木咆哮, “老子当了十几年马匪,野狐滩砍死那么突厥人,爷爷穷了一辈子,咋就成权贵了?” 马桐隔着牢木,一把抓住张小应的戎衣,怒气冲冲道,“是不是你小子公报私仇,放我出去,老子能开弓……” 牢房的吵闹声,吸引了张小应的队官过来。 后者拉开了两人,仔细打量了下马桐后,询问张小应情况。 张小应是个实在人,不会说谎, 他将马桐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队官。 牢房里,七八个小队官都聚拢了过来, 在马桐期待的眼神中,他们议论纷纷。 最终,呲呀一声,牢房门打开了。 管理此地的狱头,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给马桐送上了一块木质腰牌。 一个瞎了半只眼的队官,郑重的对马桐道,“你参加过野狐滩之战,不应该算成权贵。” “张小应脑子不聪明,你带着他的队伍,去库房领兵器,加入守城部队。” “另外,”说到这里,瞎子队官双脚并拢,行了军礼,朗声道,“希望你们,能活到战争胜利。” ------------- 变天了。 一切都变天了。 短短半年,马桐走在杨胡大街上,再也看不见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去去的驼铃声。 此刻,定襄城里所有人都在忙碌, 到处是呐喊,到处是咆哮,压根没人理会马桐这些囚犯。 前方大街上,有一个辅兵临街物资点,健壮的妇人大吼同伴: 南城墙要人搬伤员,赶紧去五十个。 几百外,库房前方,一队队农家兵卒,推着独轮车焦急的等待, 无数箭矢被装上车,他们小跑着一路运往城池各地。 马桐几人身覆囚衣,漫无目的的带着张小应等七八个囚犯前行, 他踏步在定襄城街头,宛如踏步在末世之中。 放眼望去,城外无数黑色烟柱,浓烟滚滚,直冲天穹。 “蹦-蹦-蹦……” 一声声如同闷雷的撞击,打在定襄城墙上。 城外,石块长箭就像狂风暴雨,不停地攻击定襄城。 忽然,马桐看见了一颗巨石,它宛如天外流星,划破长空而来, “轰-砰!!!” 巨石正巧打在城墙内的箭楼上,那股巨力,足以击碎一切。 八丈高箭楼顶部,木屑横飞,轰然倒腾, 几十个兵卒惨叫不止,宛如蚂蚁,从夯土箭楼上摔下来。 “救人,快救人。安排医官过去。” “通知后营,立刻准备维修箭楼。” 赵国的后勤力量一直很强,一边战斗一边修复,一直是赵人的致胜法宝。 在他们的字典里,己方每多恢复一份力量,就等于杀死敌人一份力量。 定襄城,宛如世界末日的情景, 饶是马桐经历过野狐滩之战,也感觉触目惊心。 大楚北疆混乱,马桐能在马桥爷手下当头目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杨胡街上,他短暂的失神后,眼疾手快, 一把抓住路边,背着六壶箭矢的辅兵,以长官的口气询问道。 “我乃伤营归来的弓箭百人官,我部定襄精锐呢?” “哎呀……真烦。”辅兵是个新兵蛋子,他一把扭开马桐的手,行军礼道。 “启禀队官,定襄大军跟王将军出去干架了,要不然这会,定襄城外军队更多。” 说完,新兵蛋子鄙夷的看着这个不修边幅的上官, 见他不说话,嘀咕了一句‘瞎耽误工夫’, 便快步离去,焦急的执行往城东送箭矢的任务。 库房外几百步,马桐也没多耽误, 他招呼张小应,赶紧去领东西。 在库房管事面前,张小应还想说实话,被马桐狠狠地瞪了回去。 在几个兵卒不好意思的目光下,马桐睁着眼睛编故事。 他们曾经是一线兵马,大部分都走过雪林,敢于死战。 只是后来受伤了,大伙就退了下来。 走过雪林?! 走过雪林那都是精兵啊。 管事老头高兴坏了,他得知马桐等人是弓弩兵后, 从身下拿出一把钥匙,带着他们七绕八绕,进了一间库房。 带着封条的红漆大门一开,马桐、张小应等人不禁目瞪口呆。 这里面全是青山大弩,足足数百具,全是泛着红漆幽光的新弩, 马桐深情的抚摸红漆弩壁,他心里估算,这特么拿去黑市卖,那不得发财啊? “你们只有九个人,五弩四盾,用坏了就来换。” “咱们赵国,除了人,什么都不缺。可劲造,活着回来就行……” 定襄城外,号角震天,战鼓如雷。 突厥人的旗帜宛如野草一般,铺天盖地, 黑色的兵卒如同海洋一样,潮水般涌来。 无数高耸的攻城器械,嘎叽嘎叽,还在源源不断的开进。 突厥国是拥有高度组织力的国家,雄主谋臣都不缺, 进攻定襄城,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 为了这一战,他们东起呼伦草原,西至瀚海,招募了无数兵卒。 有室韦人、有契丹人、甚至还有色目人、昆仑奴。 几十架白狼神在咆哮,这种巨型抛石机,能将一块块巨石,投出几百步, 苍穹间,巨石呼啸,带起劲风,直奔城池而来。 城楼下,更是一重重箭雨海,突厥人的弓弩手,数以万计。 这种高强度攻城,若是一般城池,突厥人早就拿下了。 但他们的对手是赵国。 赵人拥有丰富的大战经验,白狼神他们见过,自然就要想办法防。 永远不要低估一线兵卒,为了生存的创造力。 夯土城墙后方,有专门的防投石死角。 在无法击中的夯土旮旯里,一个守城将领急切的对着传令兵道, “等下要反击,立刻给我安排弓弩兵,速度,快去。” 传令兵是个瘦猴子,这会城楼道拥堵,他一根绳索,顺着就下去了。 刚一落地,就看见马桐等人在漫无目的乱逛。 到处是落石,这帮人还真不怕死! 传令兵赶紧招呼他们,带着这些人,躲到了一处城墙暗面。 此刻,张小应等人捂着脸,别过头去, 他们都麻木了,马桐是真敢吹, 他竟然说,当年赵王还找他借过六两七钱银子, 他是老行伍,跟赵王是老相识,赵王之子他还抱过。 瘦猴子也是个耿直的人,马桐敢吹,他就敢信。 竟是如此人才?! 瘦猴子眼神鸡贼,像邀功一样,赶紧顺着绳索爬上去, 不多久,一个身材雄壮的戎衣兵卒下来了。 老兵上上下下打量了马桐几眼,随后将刀横在了马桐面前, 城门兵卒恭敬的请马桐,这位有着丰富军事经验的元老人物,上城墙指挥。 这一刻,马桐懵了:不是,这些兵卒脑袋一根筋吗? 马桐多番拒绝,但一点用没有。 此刻定襄城危在旦夕,身材雄壮的郡兵眼神都冷了, 马桐不上,就是不为国而战, 那就是自私自利,兵卒跟瘦猴的刀可不长眼睛。 直到马桐带着大弩,一路躬着身子上了城墙,他都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从踏出牢房的那一刻算起,到现在不足半个时辰,他就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千人将。 没错,正儿八经! 上一个千人将,半个时辰前报销了,就在刚才,兵司已经收走了他的腰牌。 从这一刻开始,定襄城南平门的守将,就是他李家堡——马桐! …… …… 第 543 章 山匪贼将 河洛西部。 三门郡。 相识多年,老当家的形象,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头如铜锣,眼似鸡贼,虽身着桑锦,但却沐猴而冠,一看就是贼人, 加上那件黝黑的两铛铠,最多也就算个贼将吧。 五当家更瘦了,干巴巴的身体,撑不起他的骨架,显得极为单薄。 他们两人在山坡上望眼欲穿,终于见到周云后, 青山寨土匪们,肆无忌惮的嘲讽。 “哈哈哈,老夫说什么来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年五峰山脑袋开瓢周云都没死,老夫就知道他死不了!” 三门郡,沿河的一处土坡上。 老当家跟全爷带着五百人,蛰伏了一个多月,在此等候周云。 所有人都走了,北狄入寇,赵地生死危机, 赵人想得开,细作没了可以再建,北疆没了,赵人就无家可归了。 山坡后方,只有几十个老货,他们贼眉鼠眼,有断手的、有瘸腿的、还有退伍的老卒, 这些人看起来老迈,可就是这些老人,撑起了武川镇的脊梁, 周云一路所过,武川老卒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打招呼, 他们心里庆幸,二当家活着,武川雪林的军心就散不了。 否则,那什么贞娘子,也不像个省油的灯,别搞得乌烟瘴气才好。 身覆黑色道袍,玄真看着这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老眼闪过异色,不知在想什么。 高坡之上,明空拜见了老当家,成莹也跟着拜见了老当家。 铜锣脑袋看了看成莹,又看了看明空。 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点着周云,鸡贼的道, “你小子,还真是个滥情种!先走吧,船等好久了。” “咱们从河东郡过,进太原后,过五峰山,就直接到云都山城了。得走十几天呢。” 过河东郡?! 周云本还想反驳滥情的,可老当家后面的话, 他不禁脸色一冷,疑惑道,“咱们不是跟张须陀有仇?哪能给我们过去。” 河洛西部,山川豪迈,长风习习,大河涛涛而过。 蜿蜒的山道里,全爷抽了一口旱烟, 笑着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膀,叹息道,“没仇!嘿嘿……从洛阳到太原,一千多里呢。” “张棍子真要杀我,还能等到太原给主公截囚?” 一路上,听着全爷聊起往事,周云才渐渐知晓了那段烽火岁月。 其实,当年洛阳之战,一切都是围绕着利益展开的。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圣昌十年,长安节度使霍守镇在夺取洛阳后,面临着昔日蜀汉雄主刘玄德一样的难题。 霍守镇是关中集团的话事人,代表了整个关中大贵族的力量。 长安来的门阀,希望夺取洛阳权贵的利益,他们要成为新的楚国顶级豪族。 可霍守镇是什么人?长期处于政治巅峰的人物。 洛阳的公卿大夫,那代表了整个楚国权贵圈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不管他们的意志,楚国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这个两难的问题,极大的拉扯了长安集团的凝聚力。 不给长安本土门阀足够的好处,霍守镇军团的战力,肉眼可见的直线下降。 与此同时,圣昌皇帝项乾在农家小院里,遇到了穷困潦倒的陆长生。 阴阳大圣一口气说出了数种破敌之法, 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大势所趋! 霍守镇先天不足,以节度使反攻皇帝,必为天下所不容。 陆长生利用的,是一种历史正统惯性, 一则,此刻项家已有百年统治,君权深入人心。 二则,说白了,就是不平衡。 就好比以前大家都是节度使,如今霍守镇当了皇帝, 那他们就很尴尬,各地节度使到底算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第一个跳出造反大一统王朝的,都会身死政消。 因为此刻,人心未变,谁来谁死。 可乱了几十年后,情况就不同了,皇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长安军虎牢关之败,是偶然也是必然。 彼时河东节度使张须陀手中还有一万多精锐, 这个时候,他果断选择自己的宗族利益,封锁了霍守镇的归路。 圣昌十年的那一战,让关陇豪强实力大减,将门凋零,从此退出大楚核心。 这种关中势力的大衰退,是断层级的,关中气运直接断绝。 关中豪族损失的物资财物不说,就光成年男丁这一项, 没有五十年,也不可能补的回来。 关中实力萎靡,这也是如今西突厥在雍凉战场,进展神速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门郡北端,有一处渡口,称三门渡。 此刻,老兵卒们已经取来了渡船, 他们明面身份,是一个长期在北疆洛阳跑商的镖局, 在此等候的原因,是少东家身陷洛阳,老夫人寝食难安,吩咐镖局人马在此等候。 五百人聚集,有刀有剑。 如此不合理的情况,三门渡的衙门里,有没有官差怀疑他们是北疆逃犯呢? 那肯定是有的。 可三门渡连看门的老狗都算上,也就几十把刀, 别说怀疑,就特么是有圣旨,他们也办不了啊。 老当家准备的货船很独特,乃是黄河专用的长船, 上船之后,人人还要用绳索,套个羊皮袋子, 这是黄河,不是长江,运气不好,翻船是常有的事。 成莹胆子小,别人套不了绳索,只能周云亲自给她系好。 她美眸闪烁,拉着赵王的手,怯弱的跟在周云身后, 上了渡船后,跟随明空一起去了船舱。 “哎-咯-咯-咯……” 悠扬的高号,在古老的渡口上空飘荡。 几十个码头楚人,疑惑的目光中,这支庞大的船队启航了。 老当家跟全爷,如今是哼哈二将,他们在赵国管了不少事情, 二人自觉对北疆贡献很大,实际大部分是帮在倒忙。 不过就忠心程度上,二人还是没话说的。 李岗坐在周云对面,他告诉周云,李昂已经找突厥死士晦气去了, 有暗卫说,影卫左将从长平郡追到西河郡,足足追杀了半个并州。 突厥死士统领虽然厉害,但如今赤虎的武艺,估摸着除了天下最强的那几个大宗师,该是没有对手的。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天地之间,一支船队,喊着悠扬的口号,一路逆流而上。 黄河水急,确实很颠簸,方才船侧翻的幅度,吓了大伙一跳。 一路上,听着老当家唠嗑,周云星目闪过精光, 某一刻,赵王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五当家,张须陀为什么要帮你?” “嘿嘿!”闻言,全老鬼悻悻一笑,无奈道,“我们当时都是西军大将,战场之上,肯定要搭把手的。” “那都是过命的交情,不是霍燕燕那个天生贵胄能懂,她以为一封懿旨,张须陀就会办事,殊不知,根本不可能。” 说到这,老当家也插了一嘴,“真要搞死全老鬼,李兴跟李昂的习武根骨早废了。” 两人说是这么说,但周云总感觉怪怪的, 就凭战场情谊,张须陀会冒险保下全爷?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原因。 渡船上,正当周云疑惑思索,想要开口询问之际。 玄真道长忽然浑身爆发强大的气息,拂尘一挥,鹤立在船头。 “赵王小心,前方山林有异!” 玄真话音刚落,周云也收到了兵神系统的警告。 顺着玄真的指引,赵王注目而去。 只见南岸有一处沿河山林,朱红旗帜摇晃,飞鸟绕行,显然有兵马在树林。 他们似乎在等赵王,待周云的渡船靠近后, 对方号角嗡鸣,战鼓如雷。 “嗡-嗡-嗡……” “咚-咚-咚……” 转过河湾,周云看见了一杆龙纛,立于山坡尽头, 山河之间,旗帜连绵,雄兵数千。 龙纛之下,几十位披坚执锐的甲兵和数位大将,簇拥着一位金甲将军。 此人身高八尺,龙袍龙绣,面容威仪, 正居高临下,眺望滔滔黄河,不是项济又是何人? “哈哈哈!!赵王,数月未见,汝可安好?” …… …… 第 544 章 三门峡龙虎会 河洛西部。 三门峡。 黄河万里下昆仑, 峡口三门势欲吞。 自古渡三门峡都是风险极高的事,没有数百纤夫拉船, 到了此处,船就上不去了,只能漂渡对岸。 此刻,三门峡,黄河水。 赵王横在船首,挺如山岳,随河浪荡漾。 圣武皇帝立于山坡,策马扶剑,两雄遥相对视。 项周重见的这一刻,仿若隔世。 五年的生死相随,两人创造了北疆神话,从卑微的小人物变为天下执棋者之一。 可短短两个月,生死相托的盟友,又变成了兵刃相见的敌人。 黄河九曲自天来, 劈破三门石壁开。 山峡间,偶有猿嚎,自山间深处传来。 圣武皇帝龙纛下,项济左手拿出一个军用牛胃酒壶, 中郎将项盖顺手欲接,却听王武对皇帝说,让他来扔吧。 项济稍作迟疑,便将酒壶给了王武。 十四营统领,正三品骁骑卫将军王武,天生怪力, 酒壶飞出几十丈后,被玄真凌空接住, 牛鼻子老道灌了一口,对赵王轻轻点头。 江山锦绣,大河涛涛, 楚赵两位雄主,遥遥互敬一口清河醉。 军中豪迈,两人皆知,随着这一口酒喝下, 他们从这里就开始了, 楚赵两国,将正式争雄。 “哈哈哈,赵王!”峡山前,圣武皇帝的声音在山河间回荡。 “此酒,祭奠你我二人,曾经的峥嵘岁月。” 闻听此言,英俊威武的赵王,抬头冷视项济,大喝道, “陛下今日来,难道只是请周某喝酒?” “哈哈哈,难道朕就不能只请你喝酒?” 周云眼力极好,项济身后,有一文臣,应该是卢俊臣。 此人的才华确实了得,判断出了周云的归路。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似乎刚好晚了一步。 山坡尽头,见赵王不语,圣武皇帝仰头长笑, 项济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他觉得多余了。 说出来,反而落了下乘。 他来此的目的是要与周云达成盟约,共同对付关外异族。 圣武皇帝眼里,他与周云的争斗,属于内战。 天下浩劫在即,建安双雄再合作一次,先破三大强国的死局再说。 可这会,项济认为不用说这些, 周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不抗击异族呢? 如果他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楚帝项济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龙纛之下,皇帝御马铁蹄踏泥,项济思索良久后,居高临下道, “朕前三十年,过的浑浑噩噩,这段时间,朕想通了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朕始终想不明白。” “说来听听,圣武皇帝陛下!” 项济身后,望着渡船上随河浪起伏,发出朗朗之言的周云。 长平郡人王武,不禁一阵唏嘘。 遥想当年,河原初见,皇帝赵王英姿勃发,谈笑间视突厥如无物, 他们北疆战场,齐心协力,鏖战铁力,雄威赫赫。 定王当上皇帝后,兄弟们都高兴坏了。 他们再也没了阻力,可以放肆进攻天下各族了。 他们都在等待,将来要跟着赵王周云封狼居胥。 可世事无常,原来建安军的辉煌如此短暂! 洛阳事变,他们始料未及, 突厥未亡,皇帝跟赵王已经变成了敌人。 “哈哈……哈哈哈!”山坡之上,圣武皇帝放声狂笑。 下一刻,他龙目狰狞,披靡天下道。 “北疆那些年,赵王有数次机会除掉朕,为何迟迟不动?” “朕知晓,周云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以你的才智,难道会想不到后来的事?” 渡船上,赵王周云缓缓推开挡在前面的秦寄, 他踏步船首,傲视山林中的楚兵, 宛如一个勇士,直面强敌,无所畏惧,气吞山河的回应项济。 “周云认识的大哥,建安军的雄主,他是个英雄。” “他虽愚钝,却敢于遵循心中道义。他曾像黑夜的灯塔,散发着民族的梦想之光……” “开天辟地何等困难!可他说去做,总有希望,不去做才一定不行……” 渡船上,周云每说一句,项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在圣武皇帝遥远的记忆里, 他曾为了四车粮食,在太原下跪,说黄河之水,是一滴滴组成的,每个楚人前进一步,大楚将无比璀璨。 他曾为了安顿那些穷苦的楚人,将自己变得穷困潦倒。 他曾为了洛阳施粥,为了所谓的道义,得罪无数权贵,甚至包括皇帝。 可项济现在认为,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赵王说的这个人,是一个愚笨的人,一个迂腐的傻子而已。 龙纛下,圣武皇帝很愤怒, 那些事情,就好像是他过去的伤疤, 此刻被周云扒出来,让皇帝项济感到羞愧。 可圣武皇帝没有发现,身后包括王武在内,无数建安军老兵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那是他们这些草莽,曾经誓死维护的英雄。 “当初,死忠你的人很多,真要杀了你,不管理由多好,都会后患无穷。” “当年若是你真死了,本王得小利而失大义,北疆军心军力都要崩……。” 山坡尽头,龙纛之下, 项济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打断了周云。 “道义?哼哼,假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没想到卧龙之才,竟然被骗进去了。” “天下熙熙,庶民最好愚弄,商君书才是帝王之道。” 这一刻,圣武皇帝已经彻底否定了过去。 北疆的定王,敢于冒险,发动野狐滩之战的铁血七皇子,已经彻底死去。 “哼哼,假的?”听了项济的话,赵王周云目光炙热,放声狂笑道, “如果一个民族,认为遵守道义是错,那么这个民族将要衰弱。” “如果一个国家,所有人都认为踏实勤劳是愚蠢,偷奸耍滑是对,那么这个国家将会走向灭亡。” “摒弃道义者,终被道义所弃。” 战报可以骗人,但战线却骗不了。 如今三族合力进攻中原,北狄国实力最强,拥有三十余万主力,可调动军队超过五十万。 但突厥狼骑在北疆,被赵国几十万军民,拦在了野狐关外。 而大楚无论河北还是雍凉,人口过千万,各地郡兵规模是赵地的十倍, 可楚国不堪一击,一败再败,大楚到此刻,已经丢了三分江山。 三门峡,黄河水。 龙纛之下,圣武皇帝君威赫赫,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不愿多留。 “你我之间,道不同,拭目以待!” “从此之后,再见之日,楚赵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朕毁灭平城的那天,必要李信小儿,亲自把白虎门的箭取下来。” 山川奇秀,大河涛涛。 建安双雄,帝王相视而对,皆是自信无比。 某一刻,刀削似的脸颊上,周云星目一凝,大笑嘲讽。 “哈哈,那你要坚持住,本王兵临洛阳的时候,希望皇帝还叫项济!” 旗帜飘动,黄河南岸的兵马消失了, 一个脸色有伤的僧人,恶毒的看了玄真一眼,转身离去。 跨马赤影,身覆紫金甲的御前中郎将,跟气如山岳的十四营统领王武,也相继离开。 某一刻,山林间,遥遥的飘荡着项济的声音。 “彼此,彼此!赵王,别到时候,被婆娘把基业夺了才好!” 渡船上,周云还没开口,李岗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狗皇帝,害怕咱们投降突厥也就算了,这会还挑拨离间……” “老夫女儿为了周云连命都可以不要,净说这些东西,气煞老夫。” -------------- 并州道。 河东郡。 秦山遥望陇山云,河东膏腴,乃黄河回角沱地,可谓太行江南也。 但成也黄河,败也黄河。 黄河山川一锁,河东郡很难像其他节度使一样,向外扩张势力。 河东郡城立于蒲山脚下,依山而建。 城郭广阔,占地数里,乃天下名城之一。 南门城楼上,河东军几十面朱红战旗,迎风飘扬。 几十个甲兵前方,有一老者,身形雄壮, 使得一杆镔铁锤头棍,劲风四起,杀气腾腾。 某一刻,老者囚龙棍三连扫,随后翻身回马一击,前方石块应声粉碎。 “呼……呼……哈!” 尽管一身腱子肉,气血沸腾,但河东节度使张须陀的白发, 似乎在告诉这个曾经的帝国大将,他已经老了。 “哼哼!这一招回头望月,还是当年跟霍全恩一起摸索的,关西快刀关东龙棍,好久远的记忆了!” 城楼演武场,一位身着儒甲的张家后生,招呼两个兵卒把囚龙棍抬走, 自己则给家主披上了一件羊皮大袍,随后恭敬的行楚礼道,“家主,斥候来报,霍将军正在过蒲家渡口,您要去见见嘛。” 闻言,张须陀踱步到城墙边, 老将军遥望远方,似乎看见了昔日那个纵横吐谷浑的沙场大将。 北风萧萧,张须陀轻抚胡须,无奈的笑了笑,“何苦呢,相见不如不见!” “世人皆说张须陀是卑鄙小人,可张某若不是这样一个烂人,楚国皇帝如何容的下啊。” “俗世洪流,河东张家,想要站稳脚跟,已是千辛万苦……哎!” …… …… 第 545 章 神将王右宁 北风呼啸,飞雪漫天。 定襄与河原之间,哲林人的草场上, 赵国雄兵与突厥大军杀的难分难解。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战役,赵国仅有四万余人, 突厥国本部就有二十万,更别提各部落骑兵,突厥人在哲林草场的总兵力,不下于三十万。 赵国李宣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 不停示意传令兵挥动令旗,传达军令。 远方,赵国十四个军阵变幻无穷,在铺天盖地的突厥大军中,竟然屡屡取得先机。 二十万突厥主力军,此刻竟然没有拿下赵国的四万兵马。 王右宁手持镔铁大枪,立于大纛之下, 他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李宣,后者眉头紧皱,面容痛苦,额头上全是汗珠。 王将军有些害怕,大军团对阵,消耗太大, 年轻的大政官,已经高强度指挥了数个时辰,他担忧李宣的身体抗不住啊。 战场之上,突厥人训练的北疆式步卒已经上场了。 八个方阵压上来,正好对应赵国的八个铁甲阵。 同样的大盾长矛,同样的狼筅弓弩。 双方铁盾碰撞,长矛对拼,弓弩乱飞, 两股洪流一接触,就是残肢断臂的海洋,整个战场以盾墙为界,升起血雾。 此刻,战场上,没有任何阴谋诡计, 只有血与火的碰撞,意志与意志的搏斗。 一名赵国大盾手肩膀顶住大盾,他怒吼着用力,可对面的撞击力太强了。 一波又一波,这名赵国兵卒渐渐感觉到肩部鲜血淋漓, 某一刻,一支长矛正好刺进了他的甲胄缝隙。 力量正在快速流逝,可战场生死关头,赵兵怒吼咆哮,意志驱使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死死顶住大盾。 军阵中,长矛手拿着带血槽的制式长矛,仔细聆听队官的节奏,在盾墙转换间疯狂突刺。 两大军团对刺是残酷的,他们的军阵不能乱, 有时候就像是突厥人与赵人,回合制一刀一刀的砍,就看谁先倒下。 尽管前方血肉横飞,但此刻前方的残忍,远远比不上后方弓箭手。 双方弓箭互射,虽然赵国有盾手, 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攻下,怎么可能给弓箭手躲盾牌的机会。 赵人的弓弩兵,上弦拉箭,命令一到,顶着箭雨,生死互射。 赵兵没有退路,一旦哲林草场战败,赵国就将毁灭,父老乡亲将被突厥人践踏。 他们女儿将被草原异族蹂躏,妻子成为奴隶,父母兄弟死于非命。 这是铁血赵儿决不允许的事,他们要用生命筑起钢铁长城。 “咚!!” “咚!!” “咚!!” 战场之上, 赵国将台, 李宣笑了,这一刻,他终于轻松了。 他在几十里草场摆下八卦阵,以四万军队鏖战突厥主力,这是一场决不能败的战役。 若是败了,赵国基本只有灭亡的份, 但就算胜了,也只是告诉突厥人,定襄城的赵国力量,非同小可,算是局部的一场胜仗而已。 “突厥人的步卒怎么回事?不是说练了两年,就这实力?” 李宣身前,王将军见八个突厥方阵被渐渐压制, 此刻甚至出现一面倒的屠杀,他不禁对敌军的力量,表示怀疑。 闻言,北疆大政官李宣,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道, “那要看跟谁打,若是跟楚军打,那自然是精锐。” “但在此刻,跟哲林草场的赵军打,那谁来都一样,咱们给它打趴下。” “宣小子,为……为什么?教教老夫呗。”王右宁就像是鸡贼的偷师者,打算默默记下关键。 最近他跟李宣待久了,听人说在写一部兵书,很需要李宣的经验。 李宣的回答很简单,八个字。 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突厥国虽然有几十万大军,但他们自觉胜利在握,想的都是分功劳, 所以生死对拼,他们本能的觉得划不来。 反观赵军,绝无退路,只能为父老拼死一搏。 一人拼命,十人不敌, 赵军悍不畏死,突厥人没有做好血战到底的准备,自然是被压制的很惨。 点将台上,王右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李宣敢出城干一架,敢情不是盲目出击啊。 远方,地平线上,尘土飞扬,数条翻滚的土龙,奔腾而来。 对面金帐行宫,萧成章变阵了, 步军已败,阵型已乱,再打下去,损失惨重,且毫无意义。 骑兵冲锋?! 将台上,王右宁不禁冷笑: 这些骑兵上午都不行,被八卦阵快打到崩溃了, 这会来,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将台上,李宣眼神微变,淡然叫传令兵,挥舞令旗,传达军令。 战场之上,鼓声如雷,号角嗡鸣。 八卦阵的八个外阵开始变化,他们退后,让内部修整的六个方阵出去了。 外战内休,好一个八卦阵的变化。 某一刻,李宣见王将军在记八卦阵的变形,不禁出言讥讽道, “要记就记精髓,不要记虚的,否则,后人还以为咱李宣不会玩八卦阵呢?” 在李宣的叙述下,王将军眼前一亮,原来八卦阵如此简单。 当步兵要防守骑兵时,需要一条盾甲长矛线, 可李宣只打算给一千骑的接触面, 所以,这条军阵线,在中间很多位置是断开的,以减少正面接触。 哪怕突厥一万骑兵冲过来,也只有一千骑能有效冲击到正面盾墙。 而步军盾甲线,围成一个圈的时候,恰好能达到最大效果。 如此最大利用率的情况下,从天空看,就像是一个八卦外盘。 内部还需再设一层四方步军阵,一旦突厥骑兵从外部的缝隙进来。 整个过程中,都是被长矛乱刺, 而内部还有军阵等着,这些失去速度的骑兵,必然损失惨重。 甚至于,盾阵变化,李宣随时能使用三阵合围,在局部对突厥人形成巨大优势,从而绞杀对手。 八卦阵,并不是因为太极八卦才厉害。 而是军事客观原理下,十几个方阵变化,正好形似道家八卦。 要用八卦阵,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获得战争的主动权。 否则,敌军不进攻,那八卦阵只能白给。 至于诸葛亮还在内中放了骑兵,李宣的解释是,各有理解吧,反正能赢就是对的。 战场之上,一切都如同李宣设想的那样。 八卦阵主防,突厥人的骑兵再次遭遇了之前的困境, 鏖战良久,留下上万具尸体,丢盔弃甲的离去了。 某一刻,大纛之下,李宣忽然对着北地枪神,幽幽的道, “王将军,劳烦你率领本部一千骑兵,出去冲一轮,声势越大越好。” 闻言,王右宁瞳孔微缩,如听噩耗:说好的鼓舞士气,怎么变成真上了。 “李……李宣,王某的实力大不如前了,要是碰到杨双,那可就回不来了。” “哈哈!!”年轻的北疆大政官笑了,他无比自信的道, “如果突厥用征南大王来对付你,他们这场国战就输定了。” “放心,王将军带着‘兵败斩主将’的气势来,突厥大将也不傻,谁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玩真的。” 点将台上,王右宁数次得到李宣的保证后, 才悻悻的一步三回头,下了旧木阶梯。 下一刻,只见哲林战场上, 一员老将,大纛如飞,率领一千玄甲铁骑奔腾而出。 铁马如龙,铁骑如风。 北地枪神王右宁一路所过,如同战场风暴, 一路痛打落水狗,席卷突厥人的残兵败将。 这一圈冲锋带着胜势,王将军的武艺提高了数个维度。 他只感觉自己无比神勇,加之玄甲铁骑在后,哪个突厥将领敢挡,那就是被铁骑淹没的下场。 这一日,定襄战场的传说还在继续。 千军万马一将在,破阵杀敌有何难。 谁可沙场斩胡骑,唯我定襄王右宁!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王右宁是什么废物,你们让他在突厥勇士的脸上踩踏?” 哲林战场,黑夜来袭,篝火星星点点,宛如海洋。 突厥人的军队退后十里,暂缓进攻。 铁力可汗的金帐中,雄鹰般的男子怒不可遏, 突厥兵将令他失望,太失望了! 铁力久经战阵,其实打到下午,他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可雄才大略的可汗想看看,没有没突厥勇士,敢出来破局。 结果突厥勇士没等来,赵国神将王右宁却杀了出来。 王右宁?那个废物定襄节度使! 赵人会妖术,一个不中用的人,变成神将了? 突厥金帐里,各部特勒王,几十个嫡系将官, 他们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可汗面前,这些人一言不发。 帖木伦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满脸横肉,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凶光。 但见到所有人都没开口,旁系特勒王,最终选择了闭嘴。 某一刻,白狼主位上,铁力挥了挥手, 金帐里,萧成章站了出来,他对双方的力量进行了分析, “突厥部兵马虽然多,但强行进攻士气高昂,尤其是李宣统领的军阵,这是不明智的。” “咱们没必要跟他打,李宣最多在野地待三四天……” 萧成章的话还没有说完,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可汗就伸手打断了。 金帐汗位上,雄才大略的突厥首领,鹰目灼灼, 他手指苍天,对着白狼神,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这是两个民族关乎存亡的战争!” “如果,突厥人连三四万出城的赵军都杀不过。” “那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攻下定襄城,攻破野狐关!” 铁力不是谋士,想的也许不如谋士周全。 但他是一个首领,一个雄才大略的突厥首领, 突厥人的长者说过,一个民族的失败是从怯懦的那一刻开始的, 草原的狼,决不能失去打败猎物的勇气。 突厥人的白狼旗升起了,对抗赵国,不是一场轻而易举的战争。 这将是起自勒尔浑河的突厥人,面对的又一个全新的军事强国。 但铁力可汗很自信,柔然锻奴出身的突厥人,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他们打败的强国很多,这一次,赵国也不例外! …… …… 第 546 章 赵郡反击 圣武二年,楚国赋税跟秋粮,皆是百年来最高, 洛阳之盛,古未有之。 那时,帝都街头到处是驼铃声,异族番邦,歌姬胡商,布满楚国都城。 上百个坊市经济繁荣,车马不通,一派盛世景象。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楚国力即将起飞时, 关外异族,三大强国联合伐楚了。 此刻,恰逢圣武皇帝跟军神赵王爆发内讧, 北疆军事集团处于前所未有的衰弱状态。 这个时间点,异族抓的非常好, 或者说,异族本来就在等待赵王倒下的时机。 自十二月二日起,大楚各地的急报,就似雪花一样,飞来洛阳, 一道道噩耗,降临在还憧憬着盛世的数千万楚人身上。 在河北道,十二月二日渔阳郡丢失, 渔阳将军曲鹏战死,满城被屠。 三日檀州郡丢失,四日卢龙郡被围攻数日后,上千精锐殉国,高句丽攻陷卢龙塞。 至此,河北门户大开, 黄河以北,彻底暴露在辽东强国高句丽的兵锋之下。 一时间,河北动乱,短短月余,大楚丢失整整十一郡。 要知道,如此广阔的地盘。 当年高祖起兵伐河北,足足用了七年,没想到丢失只需要一个月。 西突厥方面,自古雍凉出豪杰, 楚国公卿权贵本以为有袁家和耿家,分别驻守金城、武威,形成犄角防线,应该是问题不大。 可谁料,金城姜兵作乱,与西突厥里应外合,关陇豪强袁氏灭亡。 紧接着,凉州各地都出现了异族造反,他们纷纷杀掉楚官,迎接西突厥。 尽管隐隐知晓,楚官在凉州地界不当人子, 可如此糜烂,似乎超过了楚国高层的想象。 十二月底,长安节度使霍守易在凤翔战败后, 一股亡国言论,充斥帝都洛阳,甚至大楚全境。 短短一个月,丢失雍凉道、河北道,大楚十分江山已去其三,不少地主豪强动起了心思。 毕竟北魏之事也不过一百多年,谁又能说元氏非正统呢? 正当山河破碎,大楚风雨飘摇,边境逃难流民数以千万计时。 一个盖世神将站了出来! 王右宁,这个名字出现在所有权贵掌门人的案头。 上一次听到王右宁的大名,还是勾引自家主母蜀王妃的时候。 没想到,这个在定襄默默无闻,驻守了几十年的边缘节度使, 竟然还是一位隐世的兵法大家。 他于定襄城头,喊出了沙场将军的铁血意志。 上阵同生死,兵败斩主将! 随后,策马披甲,毅然决然带领四万郡兵,跟突厥人争雄于哲林草原。 传闻,王将军兵法通神,摆下诸葛卧龙的八卦阵, 更是亲自冲锋陷阵,杀了三天三夜,大挫关外异族的气焰。 王将军这一战,意义非凡,它止住了大败的颓势,可以说是战争的转折点。 他仿佛在昭告天下,中原民族的血依旧火热, 中原兵马就算野战,同样无惧异族。 ------------- “王大傻子会玩八卦阵?那除非母猪会上树。” “这孙子抢功劳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并州道。 汾河之畔,太原郡城。 楚人是最勤劳的民族之一,他们勤奋质朴,让这个民族拥有强大的恢复力。 太原劫难,过去三年多了,尽管很多地方还残留着大灾的气息。 但短短三年,地处并州商贸要道,太原城挣得盆满钵满。 丁氏在北疆战败后,虽然丢了附近州郡的影响力,权势大不如前了。 但其宗族兵力,已经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水平。 可自古战场,打的是军心,打的是气魄。 三四万甲兵,要是赵王率领,那就感觉跟谁都有的一打。 可若是丁宏度或丁家后生率领,太原兵卒自己都虚,更别说节度府了。 这会,华贵至极的丁家中屋,丁宏度正在‘生病’。 做戏要做全,屋内都是刺鼻的草药味, 还有几罐大补药,一直在熬着,丁宏度都不晓得,那罐子熬了多少天了。 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霍太后懿旨,要太原节度使拦截赵国的中原三营。 打开火漆懿旨的那一刻,老迈的太原节度使当场就病倒了。 拦截谁?侯莫陈崇,刘黑豹,李保! 赵国那一万多主力,是在中原战场,肆意乱杀的虎狼之师。 这个霍家奴仆是真脑子不得劲,先不说丁宏度凭什么听她的。 就是要拦,太原的兵马用什么阻击赵国雄兵呢? 虽然丁宏度不屑一顾,但人家毕竟是大楚太后,该给的面还得给。 方今天下,大楚依旧是正统, 赵国虽强,但今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好。 百年家族,一般很少押注,能吃两家饭,绝不可能得罪一家。 丁家中屋里,漆木镂空雕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走了进来, 丁秀宁挥了挥掌心有茧的手,皱眉来到了丁宏度的床前。 “父亲,装病差不多得了,别真被熏出病了。” “嘿嘿……这味,老夫闻着还挺舒服的,该是真的老了。” 太原节度使,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丁秀宁不是男子。 论手段、论计谋,她要是儿郎该多好,那太原还能强盛几十年。 说不得,丁宏度还得找机会,背刺一下赵国,抢走楚兴、雁门这两座赵人的根基城池。 一封楚册,摆在了丁宏度面前。 老迈的节度使看了看,不禁疑惑道,“六旗王帐军没吃掉李泰、野猪、王嗣义,反被他们吃掉了阿史那云烈八个千人队?” 中屋里,丁宏度披上一件貂裘,踱步到了舆图下。 在神将王右宁,纵横哲林草原时, 赵国的主力骑兵,也在外围拼命牵制。 他们就像三只恶狼,跟数量众多的野狗撕咬, 虽然野狗也是凶兽,但似乎不如赵人的爪牙锋利。 六万打两万,可以想象,那天草原上,奔腾的铁骑对拼,打得有多凶残。 “铁力可汗,已经升起了白狼旗,誓要与赵国决一死战……”说到这些,丁秀宁美眸里全是遗憾, 她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丁宏度知道, 突厥人的兵力规模,远远超过赵人。 北狄雄主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能在群雄并立的天下,成当今第一军事强国,其个人能力必然是可怕的。 赵国虽然赢了几阵,但接下来,依旧是绝对劣势的一方。 某一刻,舆图前的丁宏度摇了摇头,叹息道,“随时准备支援楼关吧,咱们也要保保太原。” 身后,丁秀宁美眸一厉, 她想要说话,却被老节度使阻止了。 “要咱们出兵,得有个说法。要么你妹妹当赵王的平妻,要么就周云把你也娶了,你们两姐妹一起去内宅。” ------------ 并州道。 楼烦关。 楚人在被铁力毁灭的楼烦关废墟上,重新修建了城池。 虽然这座关隘,远远比不过曾经的天下第一关。 可它的军事价值,已经合格了。 城高六丈,四座城楼,左右连接长城烽火堡,乃是扼守并州中部的战略要地。 此刻,楼烦关似乎在爆发血腥事件。 刀光剑影,金戈之声不绝,红甲兵卒与红甲兵卒拼杀, 一时间,不少守军都搞不清谁是敌人,谁是友军。 到中午,战斗胜负已分, 城楼汝墙前,一名凶悍的武川子弟,用制式短剑, 抵着楼关守将项造的脖颈,恶狠狠的道。 “项老将军,老子苦口婆心劝你生病,你就是不同意的。” “硬要逼得我们动手,我都没接到命令,你这是要害我啊!” 并州中部,山峦连绵,群山起伏。 天地在视野尽头相交,茫茫北域,好一派豪迈风光啊。 可惜,这两年,项造都没好好欣赏这些雪景。 被押在城垛上,项造知道,他的生命将在下一刻流逝。 弥留前夕,他想起了出征时,老母亲的嘱托:项家已经变了,太祖时期不是这样的,莫要愚忠。 可惜了,他当时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中。 浑然忘了,赵国连洛阳都能渗透, 楼烦关这么重要的战略要地,怎么可能是项家的! ------------- 成都, 一处华贵的蜀府里,刘旭渊的书房大门,被凶悍的女子一脚踹开。 “刘旭渊!你个混蛋东西,当初舍不得女人?” “蜀国如此神将!就被你丢了?” “这样的大将,你就把剩下的王妃都给了也行啊。” 蜀王刘旭渊也算沙场骁将,早年战功赫赫,算是白手起家。 圣武三年,王右宁已经成刘旭渊绕不过去的坎了。 此人在北疆,神威赫赫,鏖战突厥的事迹已经在大楚传开。 如今,蜀王自己也追悔莫及, 可做为主公,就算再大的错,也只能硬撑着。 “黄昭君,本王还没说你呢!肚子不争气,生的都是什么玩意。” “你倒是给本王生了人杰出来啊,都是些歪瓜裂枣,不堪之辈。” 闻言,屋内衣着华贵,但眼眸犀利的雍容女子, 斜眼瞟了瞟刘旭渊的胯下,冷哼道。 “自己的种不好,怪地长不出果实?” “早说呀,老娘找王右宁借啊,兴许还能帮你留下这个神将呢。” 安南城黄家嫡女,那可不会给蜀王刘旭渊面子。 他起家的部队是黄氏的,蜀中盟友也是黄家,可以说刘旭渊半壁江山都在黄昭君手里。 蜀王府,刘旭渊书房外,丫鬟书童们都默契的远离。 果然,里面响起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蜀王的无能咆哮,在府邸花园飘荡。 “不可理喻!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干脆找周康借好了,生个周云下来!” …… …… 第 547 章 又是一场野狐滩 大漠天穹,云海翻腾。 圣武三年,上元节前一天, 荒原上,北风萧萧,似乎大地都显得暗淡。 昔日繁华的定襄城,几十里城郭,如今千疮百孔。 突厥国的攻城部队,又历经了数年的发展, 其攻城力度,远远超过了圣昌二十三年围攻太原那次。 一排排投石车,一列列白狼神,高耸的攻城器械宛如稻草一般,数量众多。 摆成箭阵的大型床弩,那更是一眼无边。 八丈高的定襄城墙,不少城道已经被轰塌,一路缺角少垣,最矮的地方,不足三丈了。 包砖碎裂,成片成片的倒下,到处都是尘土在下漏,长矛一般的箭矢,插满了城墙。 高大的箭楼变成了废墟,坑坑洼洼的弹坑,随处可见。 某一刻,靠着城墙,啊着嘴巴,吧唧吧唧睡觉的兵卒,忽然被滚滚马蹄声响惊醒。 下一瞬间,这个木讷的兵卒手忙脚乱,仿佛受到了惊吓。 他激动的大声喊叫,摸起胸口的大弩,就要找箭上弦,跟突厥人干。 数百城楼兵卒都醒来了,他们眼神锐利,扫视城下,却发现空空如也。 远方,目之所及,大地尽头。 突厥人散了,他们在定襄城外,让出了一条路,不敢靠近地平线那支残破的兵马。 北卫城的官道上,蜿蜒如蛇的部队渐渐出现。 那是赵人! 他们旗帜东倒西歪,残兵破甲,一个个互相搀扶,再无往日那般雄武的军姿, 城头兵卒不少人别过头去,不愿观看远方兵卒的惨状, 很多赵人面面相觑,这应该是数万出城主力, 这些兵卒不想管战斗打赢没有,能回来就行, 城头守将吩咐下方准备开门,至于诈城是不可能,赵人的父老都在城里,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突厥部落的进攻。 这支部队走的太慢了,他们伤痕累累,缓缓往定襄城行军。 可令城头兵卒惊讶的是,这些看起来不堪一击的赵国军队, 却让十几万草原部落退避三舍,惊恐逃跑。 这几天,哲林草场一战,堪称两个民族的争雄之战。 赵人与突厥人,血与火的意志在草场搏斗, 草原部落眼里,那都是恶鬼在拼杀! 他们从清晨打到黑夜,杀到最恐怖的时候, 突厥骑兵前赴后继,忠利骨、海山等名将也率军杀入, 突厥人的铁骑一度取得成功,他们淹没了赵人八成军阵。 可赵军之魂,岂可被冲垮。 双方原地对砍半个时辰后,赵兵渐渐占据上风,数个方阵慢慢开始重组。 在恢复八卦阵后,李宣三次合围突厥骑兵,将阵内的大军几乎斩尽杀绝。 这一场打完,突厥主力跟赵国主力都累瘫了。 赵军折损过万,突厥骑兵倒下了五万多。 哲林附近,已经没有多余的突厥人嫡系兵马了, 河原在打、野狐关在打、谷粮口在打、北山屯堡也在打。 虽然赵军疲敝,可铁力可汗知道, 要草原贵族部落去攻打王右宁的军队是不现实的, 这些个首领都是草原上的狐狸,绝不会去啃硬骨头。 他们离去,铁力可汗也不敢阻止, 突厥人已经损失了五万多主力,剩下的十几万兵马筋疲力竭, 若是要吃掉这近三万人,那突厥本部就会损失惨重。 草原是残酷的,这里靠实力说话,突厥人衰弱了,就会有下一个部落出现。 哲林草原,四万人跟二十万人打成了消耗战,双方几乎同比例战损。 这样的铁血军队,定襄附近,那个部落都不敢碰。 归根结底,这是赵人跟突厥人的战争, 对于草原那些贵族来说,傻子才会给突厥人卖这种死命。 圣武三年,北疆战场。 赵国突厥草原一战,二十万突厥兵卒跟赵国定襄军团,实际上是打个平手。 但在漠北各族眼里,铁力可汗算是惨胜吧, 因为突厥国驱走了赵人军队,打残了赵国数个编制,保住了突厥人强悍敢战的威名。 并且,从这一战之后,定襄主力几乎人人带伤。 定襄城短时间内,不具备出城作战的能力了。 总体说来,也算突厥部达到了战争需求,完成了既定的军事目标。 “嗡!!” “嗡!!” 北门城楼,响起了赵国的号角。 十几面战鼓全部打响, 城墙上,无数赵国兵卒从各个犄角旮旯里出来,他们大声欢呼,挥舞旗帜。 置之死地,却毫无畏惧,万众一心,誓死抵抗。 赵人如此胆魄,让远方数里外,草原部落的骑兵,一个个低下了头颅。 他们隐隐约约想起了祖辈的话:不是草原强,而是中原无人。中原有人的时候,漠北都是楚人的草场。 定襄城的赵人,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他们在欢呼英雄归来。 夯土城门洞里,王右宁跟着队伍前进。 他一身疲惫,背着李宣,铁靴缓缓踏步。 王将军进城后,他眼皮低垂,迷茫的扫视一圈,想要找房屋休息, 却发现,整个城门附近,内街一片狼藉, 到处是残檐断壁,很多尸体被压住,挖都挖不出。 数量众多的辅兵们,在用锤子凿子等物,将突厥人送入城内石块给它分解,等会再还给突厥。 一些巨大的石块下,扣着屁股顽童,在大人的招呼下,守着石头烧火。 大一点孩子手里拿着一盆水,等会要淋下去,用热胀冷缩,将大石头分解。 “王……王将军,送我去军营,我还有事要处理。”身后,李宣微弱的声音响起了。 王右宁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情况很糟糕,赵人容不得失误。 可一向对北疆大政官言听计从的王右宁,这次没有理他, 这一战,是所有赵人的事,不是某一个人的战争。 李宣的功劳已经够了,他必须休息几天, 接下来,定襄城就交给他这个假神将吧。 街道上,欢呼的人群越聚越多, 可赵国的家眷们,渐渐从一开始的欢笑变成了哭泣。 定襄城,回归的郡兵里,无数子弟找到了父母亲人,他们搂在一起,享受这片刻温存。 很多兵卒都哭了,有的是庆幸劫后余生, 有的是因为兄弟死去,兵荒马乱,连收尸都不行。 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一路走过人群,王右宁虽然疲惫,但他眼神明亮,脚步异常坚定。 杨胡长街上,王将军一直在喃喃自语,像是对李宣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子可是神将,宣小子,去休息吧,” “定襄城有我王某在,突厥人只有败的份……” “等咱们熬过这一关,那不得去漠北,找找头曼的祖坟在哪?” 半时辰后, 定襄城一间土屋内。 年轻的官员,躺在伤兵营的里, 他的身旁,是个十几岁的赵国大孩子, 这小子运气不好,脑袋被投石砸了,此刻显得有些呆。 辅兵母亲来看过几次,心疼的送来几张胡饼,每次都是哭着离开。 守城战打的激烈,伤兵营里的赵人不少,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北狄国的力量媲美大楚, 可天下,却要赵国五郡之地,抵抗帝国滚滚狼骑。 但项楚时代,不公平的事太多了, 北疆军民没有心思理会公不公平,他们只想着退敌。 某一刻,李宣靠着麦皮枕头, 闭眼之前,他听见了城楼的战鼓声。 王将军的吼叫很响亮,几里外都能听到。 就是那口号,喊的像土鳖。 “赵国军民,城在人在。” “赵国军民,城在人在。” ------------- 此次国战,赵国共有三道防线。 河原,定襄城,野狐关! 如果让突厥人突破野狐关,那将是赵国的灭顶之灾。 因为已经有情报显示,突厥军师萧成章准备了很多盐,海量的盐! 突厥骑兵会将混合了盐的沙土,洒满楚兴城每一亩田地, 野狐关要是破了,即使赵人最终赶走突厥人,也会失去未来。 如今,赵地五郡,各处屋堡,都在发动子弟支援前线。 突厥人五十余万大军,是全面进攻赵国,到处都在打仗。 这些年,赵国兴修水利,普及农具,大兴教化,赵国各族的凝聚力空前强大。 北疆废墟里,爬出来的赵国子民,无比珍惜他们的国家。 在老鹰山, 北风潇潇寒,不过老鹰山。 赵大爷半瘫的身子,坚持的时间还挺长的。 只是他的脑袋好像越来越糊涂了。 此刻,他颤颤巍巍的询问恶婆娘, “是……是不是定王,又要带我们去打仗了,” “他,他还欠老夫五两银子,记得帮老夫要来。” 老鹰山下,马蹄响动,少年子弟,身覆各种甲胄,背上包裹,离开了家园。 这上百赵儿,腰佩马刀,手持长矛,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贫穷的老鹰山, 随后毅然决然,踏上了去往前线的小山道。 在大奇关, 许有田黝黑的脸上,全是怒火。 从今早开始,他再也等不了大伙的讨论了。 一脚踹开了大奇关的库房,亲自摆好桌子,让青壮从里面拿出精良的甲胄、兵器。 一些过去的莽村村民还来责骂他,说让儿郎们去前线,那不就是送死嘛。 他们现在金贵着呢,今后有大把家业要继承。 许有田呸了一口,才过几天安生日子,这帮瘪犊子就忘恩负义了, 这帮小门小户,甚至还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了,真是可笑。 也不想想,就在几年前,他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许有田可管不了这么多,没了赵国,大奇关也得完蛋。 他女婿李泰还在草原打生打死。 作为岳父,作为大奇关父母官,于公于私,他说什么也不能含糊。 两个武川文人在协助许有田, 当然吧,大奇关这两年,还一直都是这些武川文人在管。 许有田也就是象征性拿拿主意。 这还是赵王支的招,专业的事,给专业的人干。 库房前,摆了一张桌子,只要是去前线的大奇关子弟,都可以来此领甲。 甲胄跟兵器的银钱,许有田当场画押,绝不赖账。 若是事后出问题,所有亏损,他许有田个人承担。 山脚下,大奇关, 一个个赵人被全副武装,二千多大奇关子弟,挥别父老, 在无数母亲妻女的眼泪中,他们踏上了支援野狐关之路。 在马邑郡、在榆林郡、在雁门郡、甚至在楼烦郡, 到处是支援赵地的民众,他们就像水滴汇聚成小溪,小溪汇聚成江河。 东川大道上,奔腾而过的赵人川流不息。 他们身上带着父老的期盼,带着父老的意志。 贫瘠并不代表弱小! 宗族父老们,要这些孩子,用刀剑告诉突厥人, 想要亡了赵国,还得问问,这些农家老头答不答应! --------------- 雁门郡。 李家堡。 楚源水上,有一处好地方, 丈许的土围子,一里见方的堡子,内中可安置数千人。 加上此地有河流、有耕地,野草坡还可以放牧, 上官若雪一来就相中了这个地方。 当然,上官家主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 此地背山面水,虎踞龙盘,乃是道家口中的风水好地。 李氏的崛起之地,武川镇竟然没有限制, 雁门郡城里,上官氏几乎毫不犹豫,选择了此处。 李家堡。 昔日李娘子居住的北屋内, 上官若雪眼眸水灵灵的,聚精会神的在秀一件锦衣。 这件桑锦,通体红底黑面,迎合了赵国的主流审美。 山川为基,白云点缀,玄纹修边,无论审美还是做工,都是上乘水准。 正当上官家主还在憧憬,把此物送给她的青梅竹马时, 贴身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她面容焦急道, “主家,快出去看看吧,几百个宗族子弟在院外哭泣,似乎受了天大的屈辱。” 屈辱?! 闻言,带着婴儿肥的上官若雪,脸上闪过异色。 老实说,上官若雪没有抵达雁门郡时, 想过很多迁徙异地,排外遭难惨绝人寰的事情。 她甚至认为,几万上官族人,很多苦难肯定是要熬得, 除非生死关头,否则上官若雪是不会拿出她的武川令。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雁门郡的小官人们,为他们尽心尽力。 甚至连上官家的耕地、耕牛、住所,全部都安排完毕。 一开始,上官若雪还很感动,以为是赵王周云的特殊照顾。 直到她看见,同来的十万中原楚人,也是这个待遇后, 上官家主不禁气的几天没睡着,她幽幽的埋怨周云: 这是多大的家业啊?就是这样败的嘛。 北院屋外,有一块昔日青山寨五兽将的演武场。 年轻气盛的上官家子弟跪了一地,他们咬牙切齿,低头抽泣, 见家主来了之后,一个个眼眸赤红,仿佛遭受了巨大的侮辱。 “怎么回事?” 上官若雪身姿挺拔,衣着得体, 带着家主威严,询问几个为头的年轻人。 “家主,咱们冤啊……屈辱啊……” 上官定坤是个武者,嘴里藏不住话,一股脑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大楚时代,虽然没有基因这一块的知识, 但祖先口口相传的习俗里,告诉了他们要异村娶妻。 今早,上官定坤带着一百多个后生, 赶早去了五十里外,跟杏花村的里正商议对亲的事。 谁料,对方一听是上官家,果断把他们赶走了。 说他们都是孬种,别家的男子都上战场了,就他们是卑劣者, 打仗躲后面,分地走前面,都是鼠辈,难怪在中原背弃皇帝。 尤其是那些漂亮的赵女,看见上官家的男子,都是嫌弃鄙夷,说他们哥哥弟弟有多厉害。 甚至有些子弟说好的亲事,人家宁愿赔钱,也要退了。 雁门的徐州子弟是什么人?那是上官家嫡系,高原良家子后裔! 论打仗,正面扛,上官家连中原三营都敢打。 如今被这些赵国村民鄙夷,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但上战场,就要有甲胄兵器,他们根本拿不到。 弟兄们骑马去雁门郡城,秀才仓管说:没命令,打哪来回哪去! 跪伏一地的上官氏子弟,倍感屈辱,嘈杂声一片,还想说什么, 但家主上官若雪已经不需要听了, 她恰到好处的婴儿脸上,大眼睛闪过锐利。 对身后的丫鬟低语两声,丫鬟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片刻之后, 周云的王车,出现在了李家堡的主道上。 上官若雪身覆桑锦,头戴金风霞冠, 手持武川剑,在上千兵卒的簇拥下,气势逼人的前往雁门郡。 有些颠簸的黑檀木王车上, 上官若雪对上官家的几个将军,感到很失望。 这几个人,可以说毫无远见! 这次赵国生死战,上官氏要是不参加,那今后还能抬得起头? 上官彪的才华太有限了,眼下山河破碎,正是上官氏拿回尊严的大好机会。 华贵的黑檀木马车内,上官若雪美眸闪过担忧, 她玉指紧紧捏着一块黄铜令牌。 这会虽然气势汹汹,但她心里也没底, 雁门郡库房的八千套甲胄、兵器,那都是武川镇最新的扎甲, 他们毕竟是降兵,到底能不能领出来,谁也不好说。 …… …… 第 548 章 山林小道 中原民族眼里,狭义中的天下,一般指四大板块。 关东、关陇、蜀中、江南。 这些地域如果单独看,都有巨大的缺陷, 但当它们联合在一起时,就形成了华夏核心版图。 燕山防线,自古都是中原民族的命脉。 失去燕云十六州的四百多年,就是中原民族最暗淡的时代。 并州群山,乃天下中路门户, 当年曹孟德出征高干时,一路行军艰难,留下了魏王的千古感叹。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北魏一朝,并州地域迎来腾飞, 国都平城就在太行山北部,这极大的刺激了太行山脉的民生。 后更是有孝文帝迁都洛阳的壮举,这使得官道得到了发展, 自定襄出发,途径马邑、楼烦、太原、上党的道路变得成熟起来。 但此刻,群山连绵相对出,羊肠小道人难过。 周云、老当家一行人,选择了西线的一条小路。 他们不是大规模军队,不敢赌丁宏度等各州郡豪杰,会不会铤而走险,故只能绕道走西线。 有利益就会有商旅! 并州官道虽然好走,但自古官差难过啊。 楚国盐铁一直掌控在大贵族手里,尤其是盐,那简直就是敲民骨髓之物。 有道是苛政猛于虎。 官盐等很多民生物资,穷苦楚人都是买不起的。 于是,私盐贩子就诞生了。 永远不要低估楚人的勤奋,山峰再高,终是高不过农家汉子的双脚。 千古悠悠,这条羊肠小道,埋藏了多少歌谣。 那一脚脚踏出来的路,是无数农家汉子的一生。 挑盐汉,就是穷苦人翻身的途径之一, 他们要挑一担盐,走过千里崎岖的山道,带着财富和布匹,回到老家。 这是一条凶险之路,先不说那担二百六十斤起步的盐,就能把很多人挑成驼子。 就凭这一路的山匪强人,加上时不时可能出现的巡山官差,能活着回来的,都是厉害人物了。 “驼子以前挑过盐?”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三当家是这么吹的。” 寒风带雪,上元时节,太行山并不好走。 可再难走的路,终究难不倒有经验的商旅。 武川暗卫长期走这条小道,他们准备了很多矮马, 此刻,周云骑的就是一匹上好的漠北战马。 马身不高,但骨骼粗壮,马头鬃毛很厚, 此马耐力极佳,能适应各种恶劣环境,最重要的是它能自己在山里找吃的。 如今,随着十七营威名日渐远播,漠北矮马已经越来越受武川高层重视了。 离黄河不远的连绵大山中, 赵国五百多人走着单马小道,一路跟随前进。 这支马队,旗帜连绵,有甲有刀,自是没人敢惹。 老当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唠嗑, 他跟周云说起了驼子的事。 按驼子的说法,他上山前可了不得, 那年他十九岁,家里很穷,眼看就是这辈子打光棍,娶不起婆娘的命了。 驼子心一横,找里正借了八十个铜板当本钱, 把钱包好,藏在裤裆里,走了两天,找到了私盐贩子。 到了才知,他被里正骗了,挑私盐得要一贯六的本钱。 华夏有句古话,来都来了! 驼子就厚着脸皮,找盐贩子赊一担,回来还他三贯二。 盐贩子虽是个匪徒,但二话不说,就给了驼子机会。 莫要听些话本里,说私盐贩子不仁不义的事, 那条残酷的山路,名声比命重要,若不是讲义气的大哥,谁也不会跟他玩命。 可这条路太艰险了,驼子就从这里开始,学会了拿刀子。 回村后,驼子拿着用命换来的十八贯银钱,娶了当时铁匠的第六个女儿。 至于三当家最后怎么上山的, 老当家只是悲伤的低下头颅,不想告诉周云这些过往的伤痕。 十里山林十里天,有人就有路,有路就有山匪。 行走在这条黑路上,老当家李岗就跟逛街一样。 到处都是他昔日的绿林朋友, 他不像是逃难,倒整得是一派衣锦还乡的嘚瑟模样。 青天悬山,白云深处。 途经有些山头,老当家对着银装素裹的山林,就是一嗓子。 “背角山的并肩子,大青山瓢把子铁头,来踩盘子咯!!!” 那声音浑厚有力,在山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 正当周云跟秦寄以为老当家又在哗众取宠时, 小片刻后,竟然真有人,在大山深处回应老当家。 “青山寨得铁头哥哦!听广你现在发达咯,给牢兄弟们指条路哦……” 在十几年前,青山寨铁头曾经是这条路的赫赫人物。 倒不是说他们刀子有多厉害,而是他们讲义气,贩卖的东西多。 那是一段峥嵘岁月,当年的铁头、驼子、瞎子,用他们炙热的胆魄跟朴实,撑起了一片天空。 让大青山的数百人,在这个艰苦的年代存活了下来。 可风云际会,曾经的山匪得道了。 短短五六年时间, 对西线黑道的山匪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甚至地盘都没什么变化, 可昔日的青山寨,已经化成了强大的赵国。 随着赵地五郡崛起,太行西线山路也发生了变化。 从前,这条山道的人都是去河东进货,往北疆贩卖。 如今都是北疆进货,去往河洛,甚至关中贩卖。 马队里,全爷抽了一口旱烟,调侃起了周云。 随着李娘子抢周云的事迹,在这数千里大山传开。 现在山匪抢女婿的行为,已经越来越过分了。 若是个清秀书生,单独走太原官道,那是肯定过不去的。 这几年,读书人中都流传着一句话。 书生不结伙,莫走太原路。行路到一半,睁眼是山寨。 -------------- 百步峰! 这是西线山路的一个小集市。 过去这里是无主之地, 如今已经是铁钩子梁大的地盘了。 此地是文城郡跟离石郡的交接处,属于两不管地带。 当然,真要算起来,整个太行深处,都是无主地带。 大楚皇权不下乡,县令又称百里侯。 一县之地,拿什么管山里的匪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甚至说,山匪黑道在,很多县里的货物,还要仰仗他们。 小集市在两丈的土围子里,这是北疆商队的地盘,内中有房屋仓库。 周云跨马而过,看见土围子外面,也有一些杉木搭的棚子, 里面都是些凶神恶煞的各路贩子,他们正伸着脑袋,好奇的打量路上的队伍。 这些人腰间大多别着凶器,警惕的望着武川镇的老兵卒们。 五百多人的马队,也许在外面不算什么。 但在西线山道里,已经是顶级势力了。 就这些贫瘠山林里的山客,能有匹好骡子驼货都不错了,更别说清一色的漠北马。 土围子靠山崖边,做了个护坡,有个几十丈的黄土集市, 这里很自由,只要不动刀子,随便摆摊。 铺一块布就算是摊位,架一张旧桌子也是, 甚至角落里,眼神窘迫的几个老实汉子,也是一个摊位。 匪徒们大部分是苦命人,他们不会吆喝,说话跟强买强卖一样。 但他们的价钱还算公道,尤其是一些山野珍品,在外面很难买到。 自周云等人进了集市之后,所有黑道贩子都警惕的看着这些老兵, 尤其是大旗下,那个男官一样的小白脸,后面还跟着个道士,一看就是天生贵胄,不是个好东西。 “大哥,走吧。明个再来,应该是赵王府的人,咱们惹不起。” “行,收吧!哎……但愿赵地打赢突厥,要不今后就找不到便宜好卖的冬衣了。” “怎么可能,赵国人口还没北狄国的兵马多,那什么赢!可惜了,军神赵王死在洛阳。” 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 赵地的东西好,官差讲规矩,比大楚这边好做生意。 几千里山道,其实很多村庄农家,都沾了北疆物资丰盛的光。 百步峰, 靠山的一侧,土房屋层层叠叠,依山而建。 此刻炊烟缭绕,暗卫已经知道赵王今天要来,提前准备了吃食。 走过几道土阶,爬上数丈阶梯,一座背山大土屋前, 李昂正跟梁家子弟笑嘻嘻的吃羊汤面,见到周云后, 赤虎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跑进屋内,吩咐伙头兵上吃食。 可赵王周云见到李昂,却不是很高兴。 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面,周云眉头紧皱,冷视李昂,询问一些情况。 “你怎么不去云都山?本王命令梅家在山城聚集军队,你不去镇着怎么行?” 闻言,李昂跟几个梁家子弟面面相觑,不禁摇头叹息,无奈道。 “昂就是被云都山赶出来的,大娘子说,带不回主公,咱就不用回去了。” 李娘子?!妇人之言。 见二当家脸色铁青,李昂一边说着,一边从雄壮的腰间,拿出了一卷羊皮, 在周云训斥他之前,悻悻的道。 “死士统领身上的,那小子武艺不错,可惜刀太慢了。” “主公放心,云都山城有大人物镇着呢!要不李昂也不敢离开。” 大人物? 周云顺手接过羊皮,疑惑的看着李昂等武川嫡系, 他们偶尔鸡贼的奸笑,偶尔欲言又止,这帮孙子什么意思? 北疆还有谁是大人物,谁的武艺又能镇得住。 且光武艺可不行,这个时候,楚兴空虚,聚集兵马的人还必须是忠心耿耿。 本来赤虎是最好的选择,但此刻他已经来百里峰接周云了。 高大的背山土屋下方,有数位凶悍的商营子弟在维持秩序。 周云一边看死士的密本,争取将突厥的细作一网打尽。 一边余光一撇,无意中看见集市围拢了人群, 远方,老当家跟全爷在为一株百年老山参杀价, 周母看见后,也觉得是好东西, 她得给明空备着,将来怀孕用的上。 老当家当即就不服了,他还想多活几年,这老山参可难得啊。 莫名其妙的,两个老人吹胡子瞪眼,就杠上了。 采药的农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妪,她紧紧抓住小孙儿, 百步寨集市,因为山大王名声好,方圆百里内的山林人家都来这里交易。 老妪来此,需结伴而行,子时就要出发,天亮的时候已经走了二十里山路了, 封建时代,山林农家远行,全靠一双腿。 眼下,百步峰的山大王发生矛盾,她很害怕,颤颤巍巍说,要不人参就送给他们了。 可这种事情,无论是李岗还是周李氏都不能接受。 赵国的公义深入人心,律法高于一切。 最终,这份人参价钱翻了四倍, 这还是铜锣脑袋,被全爷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拉走了,否则价钱更高。 如此情况,要走的数百黑道贩子渐渐发现不对劲, 他们蜂拥而回,赶紧摆开架势,一个个都不走了。 有道是千金买马骨。 这帮子赵人竟然如此讲信用,尤其是这支马队老人又多。 他们争先恐后的把好东西拿出来,专门讲些山珍灵宝之类的。 但凡行商都知道,老人的银钱最好骗,呸,这些都是养生的药材,都是为了老人好。 …… …… 第 549 章 最后的北山屯堡 大漠风暴,随着天空的鹰鸣,一路席卷赵地。 嗡鸣的号角,响彻马邑西北群山。 铺天盖地的突厥大军,连绵不绝,淹没了数个山头。 北山屯堡! 这是一场甚至不会记录在县志中的无名战斗, 可镇守北山马场的武川兵卒,同样坚守使命,铁血悲壮, 他们为了心中的家园,为了身后的父老,付出了炙热的生命。 “杀,杀,挡回去。阿河,扛住。” “长城道不守了,守主营,快回来。” “蓬?你这个废物,怎么不起来,蓬……蓬!” …… 金帐行宫的令旗里,进攻北山屯堡跟武川镇的贵族部落,是李氏的老对手。 万户贵族扑骨部、杂种部落阿达澜人! 这两个最早在特勒王木勤思力麾下的万户部落, 当年他们能来定襄,本身就是因为战力强大。 在长期遭受武川镇的压制中,他们非常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宝藏。 铁力可汗盯上了几十万赵人,首领扑跟阿达澜王子库库,相中了武川镇的技艺。 这些年,武川制造,几乎成为精良的代名词。 拥有这里,就能拥有强大的物资生产能力, 这将会为他们部落的腾飞,打下基础。 可要攻下武川镇,必须先突破北山屯堡。 虽然他们四五万人,兵马足够,完全可以绕过去, 但前面在攻城,后面有敌人的据点, 这在军事上来说,乃兵家大忌,后方很容易出现溃败。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大军征伐,会卡在一个关键城池的原因。 长城! 突厥人的首领看见了长城。 赵国竟然在修建新的长城了。 北山屯堡过去只是个烽火台,驻扎了几十个兵卒而已。 如今,它已经成了一个长城关口, 山城高四丈,占地约三百步,宽可能不过百步。 可就是这个小小的关隘,已经阻挡突厥人三天了。 一架架简易云梯上,突厥人的奴仆如同蚂蚁一般,无穷无尽,顶着守军进攻北山屯。 后方是数量庞大的部落射雕手,赵国守军只要敢冒头,就会引来箭矢。 扑骨部的人不怕误伤,就算十个奴隶,换一个赵国守军,他们也觉得赚。 扑骨部的大纛下。 身覆黄金裘衣,戴着黄金腰带, 佝偻的老首领扑,目光冷厉,怔怔看着北山屯上顽强的守军。 某一刻,老首领对身旁大将,声音沙哑道,“折耳,估计多久能拿下此地?” 折耳回来了,这个身材高大的弓将,扑用一千头牛换回来的。 王帐军不识宝,扑可不会让部落的雄鹰,在铁力那里蒙羞。 “他们兵力太少,不足千人。最多明天,北山屯堡的防御就要失效了。” 折耳是沙场宿将,军事能力不俗。 他很清楚,当守军兵力低于某个临界值时,堡垒就自然守不住了。 可两万多精锐,两万多仆从,如此规模的大军,在北山屯打了四天, 要是赵国每一座城池都这样打,那草原就算赢了,也是惨胜。 北狄大马上,折耳眼里全是担忧,他不知道这种仗到底有没有意义。 大纛下,马背上,佝偻的扑不经意看了折耳一眼。 这个精明的草原老头,就像长者一样,自嘲的笑了笑。 “是不是认为,铁力可汗攻打赵国,是步错棋?” 身旁,扑骨千户折耳没有开口,但他的脸色已经算是默认了。 “哈哈哈!”扑骨的老首领笑了,笑的面目狰狞。 “一个民族的强弱,不在于它的财富人口,而在于它的凝聚力。” “赵人虽少,却有气吞山河,囊括宇内的潜质。” “可汗的眼光,远比我们强。如果现在,我们不能掐死赵国。” “将来,赵国就要掐死我们。这是一场关乎存亡的生死战!” 残阳如血。 北塞孤关, 北山屯堡的青砖墙上,插满了各种箭矢,城墙附近,到处是兵卒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城墙,北山屯堡下,无数仆从军的尸体冻僵在雪地里。 突厥人退了,如潮水般退去。 北山守将薛平,他是个身材不高的敦厚汉子, 出自马邑薛家堡,参加过野狐滩之战,因军功受封曲将。 封赏来的那天,皮肤黝黑的薛平,挂着大红花, 被薛家堡的人拉着,跨坐那匹瘦马,游了附近十里八乡。 他是薛氏宗族第一个官身,意义非凡啊。 此刻,北山守将的婴盔被砍了一截,显得有些狼狈。 薛平踏步在城道上,一个个的检查重伤士卒,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叫人拉回烽火台。 那里有温暖的火道,还有两个蹩脚的医官,一个老货,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 老医官不是武川本地人,他是薛平用银钱高价从外地‘请’来的。 突厥兵退了,可北山屯堡里面却是一片嘈杂。 上百个受伤的兵卒在哀嚎,老医官就一个人,他忙的脚不点地。 某一刻,双手鲜血淋漓,正在缝合伤口的老头,瞧见了薛曲官。 他赶紧少缝两针,草草了事, 三步化作两步走,快速追上了北山屯的守将。 “薛将军,薛将军!您答应老头的事别忘了,我孙儿呢?我孙儿在哪。” 砰砰的脚步声停了,孤城将军矗立在烽火道里, 残阳透过遂洞,射进了这黝黑的走道。 老医官还在喋喋不休,但薛平却是眼眸一冷,怒喝道, “不要老提这件事!北疆人站起来不容易,赵国没了,咱们都得死。” 为了给北山屯堡的医官安心,整个堡子都做出了努力。 前段时间,全部九百赵兵,漫山遍野给老医官收集药材。 在这个不大的堡子里,老人家虽是个下九流人物,但那可是备受兵卒们尊重的。 面对守将的愤怒,老医官颤抖的怒斥薛平不讲信用, 最终,薛平指着遂洞外,一处汝墙后, 夕阳下,那里有个小孩,正在给士兵们处理伤口。 “蓬大哥,忍着点,这酒洗伤口还挺痛的。” 他穿着一件大人的衣服,笑意盈盈的,准备纱布等物。 可却被身下的兵卒,梁蓬阻止了。 此人腹部中了一箭,气息已经很弱了, 梁蓬睁起眼皮,贼笑道,“这清河醉快别浪费了,还是给咱喝一口吧。” “小张,你救活咱也没用,明天破城,咱也是个死。” 闻言,长衫宽大的小医官孤零零的站着,不禁黯然泪下, 他想给这些兵卒做点什么,可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一只雄壮的手臂,伸在小医官的肩上,轻轻的安慰这个忙前忙后的小小医兵。 汝墙后,辅兵点起了一堆篝火,这里稍微温暖了一些。 七八个伤兵渐渐围了过来,这些朴实的农家汉子,不是要医治,而是要小张给他们写点东西。 他们都不识字,有些话想对家人说,却写不出来。 小医官会走!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很多守城兵卒都知道。 但他们没有过多的怨言,会医术、会写字的孩子活下来,远远比这些粗汉有用。 将来打完仗了,得有文化的人,才能治理好赵国。 北山屯堡没有纸,更没有上好的笔墨。 但这些,难不倒机灵的小张医官。 他把自己的长衫脱下,换上了一件戎衣, 在篝火里,拿出一根树枝做的炭笔, 郑重的坐在土袋上,准备记下北山屯堡的故事。 梁蓬是第一个说的,“我的孩子,父亲不能陪你长大了,记得孝敬母亲跟祖母,好,好……” 话只说了一句,梁蓬就泣不成声, 铁打的汉子,用头盔盖住脑袋,再也蹦不出一个字了。 梁蓬不写了,轮到一个瘦弱的农家兵卒, 他有些拘谨,整了整衣物,郑重其事的准备了几息, 还没开口,就被身旁人不停辱骂。 “你搁这相婆娘呢,还有那么多动作?” “就是,磨磨唧唧,不说就滚下去。” 同伴的毒嘴,农家兵卒怒不可遏,疯狂口吐芬芳。 可最终在小张的期待下,他真就一个屁都没打出来, 无奈的说了一句,跟梁蓬一样吧,就靠到汝墙后面去了。 北塞群山, 马邑孤关。 汝墙后面冷场了,大伙都是农家人,吹牛打屁就行, 真要说什么上台面的东西,还真不知怎么开口。 “痨兵!老子带着你们,就是个错误。” 不知何时,薛曲将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半路医官张老头, 那老头一来就紧紧抱住小张,像嘱托后事一样,将很多东西给他了。 寒风带雪,薛平遥望远山, 突厥人的大营,占据了几个山头,一路牛羊蹄叫,星火如海。 敌军众多,赵军兵微将寡。 孤城之上,北山屯堡的守将薛平,只能不甘心的叹息。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中原民族的人口是突厥的十倍不止,但却总是兵力不够呢? 三千! 只要三千精兵,他就能一直守下去。 北山屯,汝墙后, 某一刻,薛平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梁蓬的书信, 他只是瞟一眼,就忍不住讥讽,轻蔑道,“农家土鳖,这样写是不对的,本将来帮你吧。” 【我的孩子,等你长大的时候,赵国应该没有战争了。你要好好活着,珍惜来之不易的岁月。】 【父亲的战友都是英雄,他们在危难面前挺身而出,作为英雄后代,你应该为自己而骄傲……】 …… “嗡!” “嗡!” “嗡!” 雪域群山。 突厥的号角响起了,呐喊声、咆哮声,充斥这方天地。 第四天清晨,北山屯堡大战继续。 今天突厥箭矢的数量,远远超过前几天, 仆从军更是悍不畏死,顶着箭雨攻城。 突厥部落已经下了死命令,攻不下北山屯堡,全军皆斩。 在这场残酷的守城战中,北山守军斗志昂扬, 面对几十倍的敌人,尽管他们一个个倒下,但依旧前赴后继。 梁蓬颤颤巍巍的爬上城墙,用最后的力气,抱着一个突厥人, 掉出城墙后,一路滚下山壁,同归于尽。 瘦弱的农家汉子,身覆扎甲,长矛出手就是一条线, 短短几天,他已经掌握了长矛的精髓。 他一连杀死数个突厥仆从,可惜,还来不及高兴, 远方一支箭,如同长了眼睛,射穿了他的脖颈。 突厥人战鼓如雷,战场之上,越来越多的城垛被攻下了, 无数仆从军如同蚂蚁,渐渐淹没了北山屯堡的城墙, 遥远的山头,一个精壮的兵卒,带着一个少年,身披斥候兜帽白袍,踏步在雪林里。 黎明前夕,他们顺着小道,小心隐藏,带着北山屯堡的信件离去了。 某一刻,北山屯堡的呐喊声,让他们忍不住回眸, 两人正好看见了无数突厥兵卒,淹没了战至最后一刻的薛曲将。 北塞。 寒风。 兵卒无奈的叹息一声,捂着小医官的眼睛,毅然决然的离去。 山坳小道,两人踏雪跨步而走,北山屯堡渐渐消失在身后。 风雪很重,一件陈旧的布衣,被小医官牢牢挂在胸口。 透过随风摆动的白袍,依稀可见,布衣上拙劣的炭笔,画着一个骑兵小人, 薛曲将说,那是他的孩子。 ------------ 山谷轰鸣,马蹄如雷,一支钢铁洪流奔腾而过。 一匹战马踏雪飞溅,炭笔上的孩子忽然活了。 东川大道群山中, 讲武堂队官聚集赵国子弟,在云都山城获得兵备、补给后,他们将执行战术穿插。 穿插,是所有军事行为中,最冒险的一种作战方式。 同时,它也是所有军事行为中,获得战果最大的方式。 执行穿插的部队,将会深入敌军后方, 届时举目皆敌,随时可能全军覆灭。 他们将跨过敌军正面精锐,对薄弱的后勤部队跟二线兵马进行打击。 这将极大的拉扯突厥人的兵力,缓解目前赵国全线遭受的巨大军事压力。 山林里,一个骑马的大孩子,显得很窘迫。 他因为带的饭团太多了,落单在了队伍后面。 忽然,一支利箭,又快又准,直奔此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大孩子眼神一凝, 侧身马腹,顺手还接住了突厥羽箭。 紧接着,他对远方雪坡定眼一瞧,拉弓上弦,一发大弩,射了回去。 箭矢精准的插在雪林坡面,一股鲜血顺着箭矢流出, 显然,这里有一个突厥斥候。 方才,他见这个笨拙的少年落单,想要狙杀,没想到竟丧命于此。 雪林里,赵国少年眼神锐利,缓缓又拿出了一支箭, 他聚精会神的观察山坡,斥候出马最低一带一, 雪林里还有一个,而且就在这个山坡上, 少年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他还想顺手杀掉另外一个斥候。 “阿贵,你这饭捅,那边雪坡有姑娘啊,看个鸡毛,还不跟上?” “队官,俺刚刚杀了个斥候,估摸着还有。” “吹牛皮呢你,还杀斥候?姓薛的,你干脆说杀可汗啊!” …… …… 第 550 章 河原阻击战 突厥部。 这个古老的草原部族,最早可以追溯到匈奴时期。 柔然人时代,艰苦耐劳的突厥人成了大柔然的煅奴。 气运不会给一个民族准备的机会, 它总在风云动荡中,猛然出现。 大楚击败柔然后,安北将军要求突厥部遣派两千未入毡包的女子前往龙城。 屈辱与死亡面前! 大突厥的祖先选择拿起刀剑,捍卫勒尔浑河的尊严。 自此,悍不畏死的突厥部,如同大漠风暴,席卷北国, 时至今日,成为了前所未有的草原强国。 如今,又是一道生死关摆在伟大的突厥人面前。 赵国崛起了! 这个北疆废墟中诞生的民族,拥有跟突厥人一样的胆魄,甚至有比突厥部更强的意志。 这样的对手,几十万突厥兵马深知,如果这次不灭掉赵国, 将来,赵国将是突厥人的心腹大患。 圣武三年,大草原的突厥国依旧处于上升期。 他们拥有规模庞大的军队,数量可观的步卒, 庞大的攻城器械群,甚至还有一支完全仿造名将梁大燕的神机营。 河原。 这是一场血肉之战。 这是一场军魂之战。 五个中营、八个后营、二十七个屋堡,整整五十个堡垒,构成了长达十几里的河原防线。 赵国子弟逐堡而守,采取以命换命的方式, 拖延了突厥国七八万主力,近十万部落军,还有超过三成的攻城器械。 荒凉的河原,赵国中军夯土城楼上, 步一营大纛高高耸立,随风飘扬, 宛如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河原战场。 五六里之外,海洋一般的突厥兵卒在疯狂进攻第二道屋堡防线。 最外围的那些,昨日夜里,已经全部丢失。 二千七百赵国子弟,战至最后一刻,全部牺牲在屋堡内。 城楼上,寒风呼啸,战旗猎猎作响。 远方,铺天盖地的突厥兵卒在进攻,呐喊声、咆哮声、巨石撞击城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城头步一营精锐目光赤红,他们牙关紧咬,不甘心如此被动。 可战略已定,这些虎狼之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友军拼死战斗,一个个倒下。 杨延威严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 他的身后,有一幅巨大的舆图, 某一刻,杨延淡然转身,拔掉了象征北方的一面小旗。 时至此刻,加上昔日后营城寨的丢失,河原战场,营寨已经丢失过半了。 可杨延守了二十四天,远远超过既定目标二十天。 从现在开始,河原阻击战,每一天都是赚的,就看能赚几天。 “咚!” “咚!” “咚!” 残阳如血。 落日时分。 赵国步一营的战鼓在荒原咆哮, 刀疤将军杨延在挑衅突厥人。 那鼓声在说:有本事别退,继续打。 主帅都下场玩艺术了,赵国军人自是不甘落后。 河原战场,幸存的赵人摇旗呐喊,山呼海啸般嘲讽。 甚至有些人,站在城墙上,对着突厥部落露出下体,洒出污秽之物。 数里之外,突厥人旗帜如海。 王帐军的大纛下。 负责进攻河原的特勒王是木勤思力。 这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已经彻底从定襄战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突厥部此刻才知道,武川镇、古河沟都不是耻辱, 他是唯一一个将周云两次逼到绝境的突厥大将。 甚至于昔日他的伙伴哲哲大王,后来雄踞马邑, 这些事情足以说明,当年木勤思力一直在负重前行,他的对手从来都是最强的武川军神。 北狄大马上,木勤思力身覆突厥制式甲胄,眼里没有丝毫怒色。 面对武川大将杨延摆出的血肉磨坊,特勒王很冷静,也很有耐心。 战争没有太多花哨,当双方的将领都合格时,拼的就是国力跟兵力了。 河原这场战争,突厥的兵力和攻城器械都足够, 客观结果,是不会因为人力跟意志而改变的。 几十个堡垒防守,杨延将兵力分配到了极致, 可他木勤思力,依旧赢定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定襄跟野狐关。 三道防线只要破了两道,那即使赵王周云没死, 赵国山河沦陷,主力皆亡,军神周云一样要饮恨。 ------------ “咚!咚!咚!!!” 一声声如同雷鸣的闷响,巨大的白狼神轰击城墙, 定襄城头土石飞溅,偶尔传来阵阵惨叫。 第二十一天了, 从北战开始,突厥人足足进攻了二十一天。 此刻,定襄城郭千疮百孔,有两个位置城墙已经坍塌,那里正进行残酷的肉搏战。 刀盾长矛,羽箭乱飞,残肢断臂,血雾弥漫。 突厥王帐军大纛下, 大将帖木伦,得到了上位的机会。 此次定襄大战,乃是突厥国的生死之战。 铁力可汗其实很早就知道,帖木伦在突厥特勒王里,是最凶悍的狼王。 这些年,为了草原政权的稳定,铁力一直在压制此人的军功, 但如今生死关头,铁力只能放开锁链,让封阿一系的贴木伦上位。 果然,帖木伦掌军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军功封万户。 无论是奴隶、仆从、色目人、昆仑奴,哪怕是楚人, 只要能够建立功勋,就能军功封赏。 随后更是制定了三轮倒的攻城战术,最大化的发挥突厥国的体量优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军功封侯有没有用,问问当年秦国就知道。 数十万突厥各类兵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攻城烈度猛然提升。 在帖木伦的进攻下,定襄城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突厥大纛下, 大将贴木伦眼里闪过精芒。 攻陷定襄,将是此战最大的功劳。 铁力既然敢让他上位,这次他就不会下去了。 封阿一系丢失的汗位,将由他帖木伦拿回来。 定襄城头, 在王将军的带领下,赵人守的极为坚决, 赵国步军更是经过了,大政官李宣的重组, 人数虽然下降到一万八,但却恢复了最强战力。 两处塌陷的城墙,赵国步军好似铜墙铁壁,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可即使如此,突厥人的兵力依旧跟海洋一样,前赴后继。 赵国仍就是海洋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号角嗡鸣。 战鼓如雷。 定襄城,南平门。 马桐一把拉住张小应,要他别冲动。 短短十几天,囚犯马桐已经彻底适应了城门千人将。 他的守军天天补充,近两千人次先后进入南平门序列, 但他马桐的部队,却从来没有满员过,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逝去, 那仿佛一把把尖刀,刺进马桐的内心,让他迫不及待的要蜕变成一流将军。 他每天都在垛口记录数据,以求找到突厥人的弱点。 他在烛火下研习兵书,他抓紧时间思考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战术。 此刻,城墙攻防战,马桐已经了如指掌了。 望着远方,一座座肆无忌惮的攻城器械, 马桐眼眸闪过别样的担忧。 再这么打下去,定襄城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在桥爷那里还有三间铺子,定襄城没了,寸土寸金的地也没了。 何况如此多生死战友,前赴后继的倒下。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要守下城池。 其实,马桐前两天就发现,在定襄城的城防中,有一个关键漏洞。 那就是没有宽阔的护城河! 护城河的存在,能极大的抵制攻城器械的优势。 眼下,定襄城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限制攻城器械。 为了破掉攻城武器,定襄骑兵出城两次, 可每次都是损失惨重,收效甚微。 黑烟漫天的战场上,一颗巨石,被白狼神抛出, 它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重重的砸在城墙上。 一时间,城墙土石飞溅,那段城道是昨天刚修的, 此刻木架倒塌,几十个赵兵尖叫中,掉下了城墙。 忽然,马桐怔怔的遥看倒塌的城墙,他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他看见了护城河,一条巨大的护城河。 下一刻,马桐没有任何犹豫,吩咐张小应守城,一把抓住身后的绳索,就滑了下去。 他脚踏烟尘,一路狂奔,前往远方一片狼藉的定襄府衙。 …… …… 第 551 章 东西换防 马邑郡。 野狐关。 就在北疆战场如火如荼,定襄北卫城丢失, 河原折损过半,怀朔镇被契丹占领……等等,北疆各地打的血肉横飞之际。 野狐关战场,却出奇的安静。 金帐行宫六天前,就出现在沃野镇跟野狐关一带。 但铁力可汗只是聚拢兵马,并未急着进攻。 可正是这种强大的战略定力,压得赵国几乎喘不过气来。 野狐关,左城楼里, 城道上,脚步杂乱,传令兵进进出出, 赵国的战况,被迅速汇总到野狐关的帅营。 巨大的舆图前,贺诗楚又将一面红旗用墨水涂黑了, “哎……梅将军,河原跟定襄应该都撑不住了,要不要带着火种,撤退到山城里去。” 野狐关主位上, 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佝偻老者。 他须发皆白,眼眶凹陷,这两天显然是累坏了。 贺诗楚的话,话里有话,实际代表了赵国另一种人的声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主战派,自然有主退派。 只是目前,赵国主战力量占据绝对声音,主退派没法发出意见而已。 梅朝远斜了一眼贺诗楚,淡然回应道,“不用,要是输了,山城也会被攻陷,去不去都是死。” 梅将军这是不留退路,要拼死一搏啊! 闻言,让出权力的贺诗楚勃然大怒, 他快步来到帅台前,目光冷厉道, “天威上将军,这可近百万赵人的生死,你岂可儿戏,毫无担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贺军师,急也没用。” 说完这些,梅朝远没有理会贺诗楚。 他缓缓起身,眼眸锐利,死死盯着舆图。 萧成章!这是个劲敌啊。 梅朝远不怕铁力可汗一来就猛攻,他就怕铁力不急躁,慢慢聚集兵力。 自古行军打仗,必须遵从客观规律。 野狐关虽然城墙不高,但甲胄精良,兵卒士气高昂,不是乱打可以拿下的。 铁力可汗肯定在等白狼神等攻城部队,甚至还有那支传说中的神机营。 一旦突厥人兵马聚集完毕,那将是狂风暴雨的进攻。 可赵国也不是没有希望, 梅朝远不行,不代表那个人不行。 某一刻,梅将军遥望云都山方向,喃喃笑道。 “梅朝方在云都山城聚集力量,这一次,梅家要洗刷过去的耻辱!” “梅将军的意思是,你们家的上万精锐,能成为反击的关键部队?” 舆图前,梅朝远佝偻着身子,自嘲一笑, “贺军师想多了,咱只说洗刷耻辱,又没说能赢。” “本将虽然略通兵法,但此战确实非人力所为。” “赵国想胜,还得看你家赵王行不行!”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封刘仁基为河北道大都督,领天威上将军兵符。” “统领关东四十二郡兵马,北上出击贼军高句丽……” …… 帝都洛阳,灯火依旧, 延庆坊,琼宇楼上, 胡姬火辣,文人墨客与柳楼淸倌儿, 沉寂温柔乡中,共同书写边关豪迈,歌颂楚国儿郎的铁血。 纨绔子弟夜夜笙歌,豪商富户们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边境的战事,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他们看不见。 忽然,琼玉楼内, 一名莺歌燕舞的花魁娘子,美眸闪过异色。 她透过楼外飞檐翘角的尽头, 看见了一辆华贵至极的帝车, 华盖帝车带着一位楚国文魁郎,默默踏上了北征之路。 帝车后,旗帜连绵,铁甲响动, 数百位武太监兵卒紧随而去。 帝都洛阳, 明德门巍峨耸立。 楚国依旧是建安军执掌一切, 城楼兵卒无数,铁甲林立,威风赫赫。 可有些东西似乎变了。 河洛建安军,没了过去楚民子弟兵的亲近随和, 有的只是等级森严,越来越像楚国的羽林、虎卫两军了。 文魁郎刘仁基出城, 明德门上,数百城楼守卒,摇军旗、行军礼, 对这位楚国上将军,报以最高的敬意。 某一刻,颠簸的帝车上,面色苍白的刘仁基,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冯公公,接替仁基,执掌西军的人,是朝中哪位将军?” 刘仁基是谁?他很清楚,要他去抵抗河北高句丽只是借口。 实际上,让他脱离执掌两年的西军,才是圣武皇帝的目的。 项济既然容不下周云,那就必然也容不下刘仁基。 “回上将军。”身旁,战马上皇城司狱衙总管,冯道冯公公行楚礼说。 “乃是右丞相崔中书亲自挂帅,御前中郎将跟骁卫大将军随行。” 太祖皇帝的武太监制度极为高明。 监军都是武道高手,他们不参与军事,但主帅想反,却是不可能的。 其一,皇城司情报通神,主帅还得靠他们的手段获取关键信息, 想瞒着武太监串联,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其二,武太监实力强大,可随时斩杀行军统帅。 冯道冯公公监军,就是皇帝悬在刘仁基头上的一把剑。 这也是为什么,各地豪强节度使都是宗师武者的原因, 如果不是宗师武者,在监军面前没有绝对的压制力,那就有生命危险。 所以,无论萧世安、上官虎、张须陀,甚至昔日的丁宏度,都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大将。 闻言,帝车中,刘仁基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崔中书、王武!? 圣武皇帝麾下,还是有一批能力强大的兵家大将的。 有他们出战,最少能坚持到他击败高句丽吧。 帝都洛阳,长风习习。 某一刻,刘仁基遥望了一眼北方。 文魁郎想起一道身影,不禁喃喃自语。 “赵国,撑住啊。至少要本将先赢高句丽,楚兴才能破。” “这一战不是为了项楚,而是为了天下黎民。” 洛阳城几十里外, 伏牛山大营,篝火连天。 玄武军、十一营、十八营、虎卫军、禁军, 合计六万余楚国官军,正枕戈待旦,等候上将军归位。 …… …… 第 552 章 玄真老道 并州群山, 风雪漫漫, 五峰山大营,此刻只剩残檐断壁了。 队伍走过此处,李岗跟周云不禁本能的多看了几眼, 他们好似回到了那年,在鱼家村被抓的情景。 三人就是在前方被积雪覆盖,倒塌的辕门里,被赶进了营地。 单马队伍长达数千步,杂乱的马蹄,踏出一道雪泥路, 某一刻,铜锣脑袋小眼睛迷离, 他不知道,圣昌二十一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若不是鱼家村被抓,他跟周云就逃回山林了。 那样,就不会遇到那个牙齿蜡黄的突厥奴隶,挥手就给周云脑袋开瓢。 没有那一下开瓢,青山寨赘婿就没办法触发被动。 铜锣脑袋一想到这些,他甩了甩头,小眼睛不禁打量了周云的后脑。 当初是不是打的位置不太对,导致周云有些妇人之仁,多次放过项济这个狗皇帝。 现在要不要再打一打,彻底激发天赋。 不过老当家,想想还是算了, 万一跟圣武皇帝一样残忍,那还是挺可怕的。 妇人之仁好,那样他们这些元老,跟着周云安心。 自从北疆崛起后,五峰山大营失去了它的军事价值。 楚国官僚的德性,恨不得全进他们腰包,自然是不愿意再出这份钱粮。 可漠北矮马上,赵王周云很感谢楚官的短视, 他有一种预感,五峰山即将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若是楚赵争霸开始,这里将成为云都山城的屏障,西线的一条重要小道口。 且它易守难攻,赵国只需少量兵力,就能俯视太原、楼烦、离石三郡。 队伍走过废弃的五峰山, 白雪皑皑的山峦渐渐开始变得平缓。 从这里开始,越往北,陡峭的大山将越来越少。 过了老鹰山之后,马邑西部基本没有高山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清水河出现了。 那条曾经困住粮队上官弘的清水河,横架在马队的前方。 可时代变了,随着云都山城的繁荣。 这里起初是修建一座木桥,半年前,改成了石桥。 马蹄铁踏过石面,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沿着粮队曾经的路线,队伍走过了漫长的雪道。 翻过羊角山,走过葫芦谷, 队伍攀过了最后一座山坡。 赵王周云的眼前豁然开朗,茫茫雪域中,一座庞大的山城巍峨耸立。 它囊括两座山峰,城郭十里,城门六丈, 在北国风雪中,足以容纳五万余人的云都山城,旗帜飘扬,白烟直冲天际。 北疆有数座山城,但只有云都山得天独厚。 它城内有溪流,城外有耕地,位于清水河的支流上。 水源耕地都不缺,最重要的是,它的位置好。 武川镇在它背后,五峰山、童家镇、楚兴城等,都与它建立了联系。 且此地易守难攻,一直都是做为武川镇的备选城池存在。 但古话说的绝,地方再好,也需要人来治理。 人杰地灵!先有人杰,后有地灵。 实际上,就算是赵国最好的楚兴城, 放在中原等地,随便一个郡城的条件都比它强。 可在赵人手里,楚兴城硬是成了天下权力中心之一,仅次于大楚洛阳跟勒尔浑河。 远方雪城,旗帜招展,生机勃勃。 正当周云感慨,云都山城建设的不错,河道扩宽了,到处是水渠,还有占地庞大的水库时。 几里外,积雪飞溅,一支数量不少的兵马赶来迎接了。 山川为底,河流为边。 一杆鲜血染红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李’字。 阿德戴老铁的西域宝马在奔腾, 一位端庄威严的女将一马当先,带着武川嫡系骑兵奔腾而来。 云都山城荒原上。 老当家笑了,全爷也笑了,赤虎等兵卒更是笑的乐不可支。 李娘子这样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那可能不是一场温馨的久别重逢。 “相公!到底要怎样?洛阳说离开一会,这快三个月了?” “从百步峰到云都山,是下冰雹了,还是山路崩塌了,要走十几天?” “你是要急死我跟妹妹,给这些狐媚子让路,你才善罢甘休是吧……” 云都山雪原,李娘子从始至终都没变。 她在周云眼里,永远都是俏若三春之桃,素若九秋之菊。 出身武者,带着一股武人独有的英气。 周云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初见一样。 他好像跟娘子待了很久,又像是第一次见她,这种感觉很奇怪。 也许,她爱着草包周云的隔阂,在这一刻消失了吧! 雪道上,李娘子失而复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边关女子,没有江南水乡的温文尔雅,只有一股子看似醋酸的怨气。 队伍前方,两马并行,李娘子喋喋不休,眼眶通红的数落周云各种不是。 赵国处处都在被突厥人进攻,她们又不是兵法大家。 只能在后方组织兵马钱粮,想帮忙也不敢添乱,生怕害了前线将领的判断。 可李娘子压力大啊,她害怕损失太惨, 那样即使周云来了,可能也没有对抗铁力的兵马了。 “本娘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大的不省心,小的不省心,现在连最小那个也不省心了。” “小安儿不好好玩,天天想着读书,你说他将来怎么办?” 少将军李信回来之后,在看了全局舆图下, 只跟野狐关打了声招呼,当夜就率领十七营前往了怀朔镇。 前几天有情报来,怀朔镇已经被契丹跟室韦联军攻陷了。 李娘子为此几天没睡好了,总是梦见那个丑儿子马革裹尸的惨淡下场。 可李娘子这些抱怨,在周云眼里,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十七营本来就是按照后世铁木真的骑兵打造, 如果困守孤城,才是最大的错误。 此刻,它消失在战场,那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以现在侯莫陈崇跟童虎的能力,两人夹击,只要不是碰到杨双跟渊盖文,应该没什么大将能守住。 风雪漫漫,吹拂了李娘子裘帽下的青丝。 她紧紧的抓着周云,就像山寨女孩时,第一次见到周云,永远认定了他一样。 远方,云都山的号角响起了。 不到片刻,响彻雪林的呐喊,在云都山城飘荡。 山民在咆哮、梅家兵马在欢呼、各地来的兵马也在摇旗呐喊。 赵王来了! 赵王回来,意味着赵国要反击了。 虽然北狄看起来庞然大物,但北疆五郡对武川雄主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败神话,必将带领赵人,度过危难。 马蹄踏雪,铁骑轰鸣, 两支庞大的队伍,带着两股雪线,朝赵王的旗帜奔腾而来。 周云还没看清是谁,两个尖锐的小声音就先在雪原飘荡了。 “小姑,小姑,我来接你了。” “小姑,是我先来接你的。” 白马覆白甲,策马披白袍, 身形矫健的凤面将军,马鞍前后,两个小鬼看见明空,激动的跳脚,拉都拉不住。 自从那日在火场,明空将他们背出来后, 他们就视小姑为最亲的恩人了。 毕竟当时两个母亲都放弃了,可他们小姑还不放弃。 至于父亲周云,他们草草打了招呼, 便急不可耐的跑去明空的马下,抢着要上马。 两个小孩争抢马匹的行为,惹得武川镇嫡系大人们啼笑皆非。 可兴高采烈而来的贞丫头,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 她弯眉一凝,吃醋的把气都洒在周云身上, 要他赶紧打完突厥,抓紧时间再生一个,这个看着就烦心。 就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时, 只有玄真面露凝重,冷汗渐渐出现在他的额头。 不可能!四个帝王命? 这特么哪来这么多皇帝命? 这一刻,武川气运晃瞎了玄真的老眼。 他目之所及,皆是王侯将相起步,皇帝命都有四个。 牛鼻子老道,甚至都怀疑自己的相术到底对不对, 师尊南华仙人不会是个半吊子吧? 可气运冲天,终归是好事。 白捡一个国师,仙风道骨的玄真,抚须笑了笑。 他细细打量了周云的第二子,此人的天命竟然是最高的。 某一刻,牛鼻子老道嘴角冷笑,淡然开口搞事了。 “赤色照红颜,杀声震九天,血河染锦绣,白骨垒江山。” “周云,你果然是对我徒儿极为满意啊。” 玄真此言一出,周云当即脸色一变: 道长,你要干什么?这是李宣写得,不是他啊。 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李娘子就是吃了。 她嗔怒的白了周云一眼,贞丫头也是刚刚好一点,现在又来火气了。 几步外,高妙善跟师姐丁秀青互视一眼, 皆别是过头去,假装不认识玄真。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 正当周云这里醋坛子快打翻时, 一股铁骑,踏雪飞溅,快速向赵王靠近。 打头一人,俏脸如春,婴儿肥,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周云。 她身后,上官氏骑兵威风凛凛,不是上官若雪又是何人? “春风卧晓枝,遥看一株雪。” “碧路过孤人,若影长相思。” “想必这位就是赵王的青梅竹马,手帕定情的上官贵妃……” “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赵王对若雪家主,果然是情真意切……” 【周云:玄真?!这也不是本王写的。】 翻了! 李娘子跟李贞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她们一左一右,夹着周云,咬牙嗔怒。 为什么别人都有诗词,就她们两个没有。 赶紧写出来,不然这事过不去了。 冬日暖阳, 洒在云都山城,泛着雪地粼光,宛如仙境。 边塞山城前,无数兵马在齐聚,赵国各族的力量渐渐汇聚到了此处。 雪域官道上,李氏旗帜下。 李娘子跟贞丫头喋喋不休, 上官若雪羞答答的看着周云, 丁秀青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只是嫌弃的离玄真远了一点。 洛阳之乱后,武川镇李氏终于重聚了。 欢声笑语的吵闹声中,只有一个人,面色阴暗的可怕。 所有女子,包括成莹,她们手腕都有一个金镯。 可唯独媚骨天成的周媚儿,玉手空空如也! …… …… 第 553 章 二十四名将 长安郡。 龙首原战场。 关中最富饶的地域是长安, 长安最膏腴的耕地是数个小平原。 白鹿原、少陵原、铜人原、八里原……等等,这些得天独厚的土地,奠定了千古长安城。 此刻,龙首原上, 战鼓嗡鸣,号角震天。 旌旗如海,铁甲长刀,一望无际。 楚国与西突厥,两国大军淹没了龙首原, 圣武三年,霍守易为一雪前耻。 长安节度使率领西军,正与西突厥皇帝达头展开一场大战。 关中形势虽然危急,但两军对战,最关键的是主动权。 凤翔之战后,楚军丧失了野战资本,大战略主动权其实已经没了。 但最近这段时间,形势又变了。 有情报显示,楚国有大规模援军到来。 右丞相崔中书十万余宗族兵,出洛阳过崤山,肯定是瞒不住的。 西突厥想要在崔中书抵达关中前,攻陷长安,故最近的攻坚越发猛烈。 但大军作战,如此急切,乃兵家大忌。 于是乎,霍守易在跟其智囊谋臣多番磋商后,认为应该出城迎战。 其一,长安城外作战有地利,战事不顺,可以撤退。 其二,突厥必须进攻,西军摆出防守阵型,在军事角度说,突厥人肯定是劣势的一方。 北疆五郡已经证明,单一的骑兵,冲不开阵型完整的精锐步卒。 当然,还有其三,霍守易不好对着这些西军将官们明说, 若是霍家不打一场大胜仗,那即使最终赢了西突厥, 功劳也全是崔中书的,这不符合霍家的利益。 可战场形势,超过了长安宗族的预计。 霍守易算中了开头,却没有算到结尾。 呼延达单! 这个西突厥大将太猛了, 他率领的五千玄甲铁骑,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战役打到中午,此人已经杀了西军三位宗师大将。 阵斩和打败,那可是两个概念。 此人的武艺,太过恐怖,超过了长安门阀的估算。 这一刻,长安军大纛下。 身覆山文黄金甲的霍守易极度想念龙骧军。 如此胜负的关键时候,有青龙的六千铁骑顶上,必然能压住呼延达单。 可惜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两年伐吴元昊之战,总是那么平平淡淡。 突厥杨豪等人的进攻,总在不经意间就没了。 这让关中门阀觉得,骑一营也就那样。 直到李兴走了,他们方才反应,西军的灵魂已经离开了。 龙首原上的这支大军,远不是贺兰山下,那支西军的对手。 战场之上,一匹黑鬃大马,四肢雄健,奔腾如飞, 一员身覆普通玄甲,身形不算高大,挥舞一杆长锤槊的骁将, 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人马俱碎。 “砰!!” 长槊挥舞,巨力导致槊杆弯曲, 那长锤上的劲风,呼啸狂暴, 带着一股鬼哭狼嚎之音,将前方一员楚军铁骑,连人带马,砸进泥潭中。 龙首原战场,透过狼纹面具,呼延达单看了前方的楚军大纛。 十六营?猛将张马。 事实上,呼延达单在冲击十六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 情报显示,十六营共四旅,守为磐石,攻为猛兽,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可今天,五千玄甲铁骑,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十六营,老实说有点超出预计。 甚至这会,呼延达单已经看见了大纛下,那个眼神冷厉,无所畏惧的猛将张马了。 尽管对方是名震天下的大将。 但只要在战场上,对方敢出现在呼延达单的视野中, 无论是谁,都是死路一条。 只见龙首原上,黑鬃马王踏泥飞溅, 一员身材不高的大将,长槊狂暴,一路摧枯拉朽,杀向张马。 十六营旗帜下,众多羽林军步卒已经胆怯的跑了。 老兽医张麻看了看那个猛将,他咽了咽口水, 并没有离去,只是默默的将十六旗帜,插在泥土里。 他是十六营的统领,要捍卫十六营的尊严。 张麻自嘲的笑了笑,从腰间拿出武川短剑后, 拔剑而立,静静等待西突厥大将呼延达单。 远方战场,双方兵马排山倒海, 目之所及,全是血肉横飞的搏杀。 整个龙首原,呐喊声、惨叫声、金戈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战马发出一阵嘶鸣,阴影遮蔽了日光。 一柄巨大的铜槊,停在了老将张马黝黑的额头前。 “张马,你为什么不躲?” “不是对手,为何要躲?老夫认得你,在小粟关,某见过征南将军的雄威。” 远方,战鼓响动,号角嗡鸣。 楚军帅台,霍守易眉头紧皱,埋怨的摇了摇头。 关中门阀寄予厚望的十六营张马,已经被骑兵淹没了,看来是凶多吉少。 十六营战旗下, 张马被呼延达单的铁骑团团围住, 纷乱的战场中,此地却显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某一刻,老兽医张麻笑了笑,询问面前的猛将,“将军为何不在阴山战场?” 龙首原土地膏腴,数百战马踩踏,泥水四溅。 身材不高,戴着面具的大将仰头长叹,无奈道, “与双有仇的只是楚帝,赵国仁义,双如何能攻?” “嘿嘿……”十六营战旗旁,老迈的张马笑了,笑的欣慰。 “当年古河沟,将军放过了青龙三兄弟,也是因为这个?” 黑鬃马王之上,杨双只是别过头去,没有回答,但张马已经知晓了答案。 这个深受家族熏陶,立志保家卫国的楚将, 那年在古河沟,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内心。 令张马震惊的是,铁力可汗竟然愿意放杨双随军西突厥。 “双的武艺,比三年前,已经下滑了。” “留给双的时间不多了,杨某到了必须跟项楚做了断的时候。” 龙首原,十六营战旗随风飘摇,猎猎作响。 战旗下,杨双跟张马,就像是两个初次见面的老朋友,说起了一些疆场上的无奈。 他们命运相仿,杨双自幼家道中落,立志随军建功立业, 可所见所闻,皆是肮脏龌龊之事。 杨双没有理会别人,他谨记先辈‘保家卫国’的祖训,可最终却被俗世洪流所不容。 张麻本是洛阳兽医的孩子,父母被杀,流放太原, 后入护龙司,一生坎坷,无儿无女。 “哈哈,怎么说战场都是赵武生等人打的。” “在他们眼里,是本统领给了机会。因为武川有才者太多了,机会不常有。” 李宣、刘忠武、李孝恭、李勇、李卒、侯莫陈崇、童虎……等等, 武川镇的将门子弟,确实太过惊艳了。 这还是有名有姓的,声名不显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黑鬃马王上,杨双缓缓抬起了独脚铜人槊, 他冷视张马道,“好了,张马将军,杨双要与你一决高下,请将军全力以赴吧。”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张麻要是死在战场,不免为一英雄, 若是这样回去,轻则丢官,重则斩首。 “哈哈,那张某就领教征南大王的高招了。” 一声马蹄嘶鸣,西军大将张马,左手执十六营战旗, 铁甲短剑,马蹄踏泥,直奔杨双而去。 只见战场上,两大猛将对冲而来, 一方是西突厥第一大将呼延达单,另一人是西军猛将张马。 “砰!!” 龙首原战场,西军撤退了, 号角声中,无数楚军缓缓退去。 一柄武川短剑高高飞起,在它的下方,是一位瘦弱的老将。 张马看见,楚军大纛走了, 龙首原的大军没有理会被包围的西军,他们背弃了战友。 老将弥留之际,想起了他的旅官, 看着他们,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儿一样。 可惜,相处的时光太短了。 原来,那年在小粟关,在老榆树下,争吵不休的岁月,才是最珍贵的光阴。 战马嘶鸣,战场忽然清晰, 独脚铜人槊下,西军大将被打飞,重重砸在泥地里。 武川短剑,旋转数圈,斜插在三羽赤盔的前方泥地。 透过剑柄,远方泥土飞溅,西突厥的王旗来了。 西突厥左右金王对呼延达单表示祝贺, 他们远远看见战场全是骑兵, 还以为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的绝世大将,搞不定十六营, 没想到,张马这会已经是具尸体了。 龙首原战场,突厥大军宛如潮水,扫荡而过。 某一刻,左金王仔细看了看,被军旗覆盖的楚军大将张马,不禁面露鄙夷道, “此人看上去,不算雄壮,莫不是楚军浪得虚名之辈吧?” 一股恐怖的威压,令左金王喘不过气来, 黑鬃马王上,那沸腾的气血之力,看的一众突厥大将惧怕不已。 “本将也不算高大,金王觉得如何?” 说完,杨双最后看了一眼张麻,淡然的道。 “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张马只是老了,双认为,他年轻时并不弱。” --------------- 赵史记载:张马者,洛阳马奴后裔,后族灭,发太原。 马位卑,武过人,时年帝伐库尔支,马夜降八百,初露锋芒。 西贼入寇,马甚忠义,死守龙原,惜败杨贼。 后人武生立碑,位列楚赵二十四名将。 第 554 章 形势改变 “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 打破了马邑东川大道的宁静。 野狐关的战斗,在不经意间,已经打了四天。 突厥人的国力,古未有之。 数量庞大的攻城器械,箭矢如雨,投石呼啸。 白狼神每次发动,都会令方圆数丈的大地震颤。 那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划破长空,带着呼啸的劲风,直取野狐关。 这些东西是厉害,但都是老一套了, 最令野狐关李保跟梁大眼抓狂的, 不是这些白狼神部队,而是一支类似于神机营的烈火弩军。 铁力可汗利用黑市等各种手段,聚集了大量青山重弩。 总体技艺虽比不上武川,但用的也是火油弹, 那呼啸而来的火油罐,带着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城头烈火熊熊,哀嚎不断,到处有赵国兵卒化成火人,在城头乱窜。 过去,李保觉得梁大眼也没什么, 这会被类似于梁大眼的部队打得抬不起头, 方才知晓,神机营武川攻击第一,不是浪得虚名。 一处两丈夯土矮墙后角,李保眼袋更肿了,他跟梁大眼尽可能缩在里面, 赵国拥有良好的组织能力,修筑城墙的时候,自然会针对突厥人的投石。 白狼神出道如此久了,野狐关要是没有针对的防守,主将早就该砍了。 可饶是如此,运气不好的兵卒,硬是倒霉,那也是死路一条。 更重要的是,火油罐不好防,眼下最后一座城楼,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过了今天,野狐关上,就再也没有可以遮挡风雪的城楼了。 “大眼,你的部队什么时候来啊。” 犄角旮旯里,李保心烦的询问梁大眼, 十三营的箭阵比攻城武器射程短一大截,拉上来也是送死。 只能靠那群歪瓜裂枣的老兵,去把当年存在童家镇的那些青山重弩拿来用。 说到这里,梁大眼也是无奈,“那帮老东西一直不着调,鬼知道什么时候来。” 忽然,正当梁大眼埋怨那些个歪瓜裂枣时。 野狐关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过万守军士气大振, 一时间,蜂拥攻城的突厥奴隶兵,遭到了几乎狂暴的打击。 紧接着,就在梁大眼跟李保疑惑时, 大山的尽头,沃野那边,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喊。 关家主守卫的沃野镇山城,吼声震天,似乎爆发了反击。 “怎……怎么回事?” 李保走出矮墙,一把抓住十三营的兵卒,询问情况。 “你……还不知道?”十三营的武川兵卒一愣,也很‘尊重’保爷,当即不耐烦的说, “赵王回来了,在云都山城聚兵,突厥人的末日到了。” 闻言,梁大眼跟李保不禁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周云竟然回来了! 北战蒙头打了这么久,他们都快习惯没有主心骨的日子了,这会说赵王回来了? 嫌弃是嫌弃,不爽归不爽。 但在北疆,赵王是不可替代的。 潜移默化中,李保都没发现,连他的心态都已经变了。 赵王没来之前,他虽然尽力抵抗,但对胜利不抱希望。 周云归来后,李保想的是怎么抢功, 因为有周云在,大概率是能赢的,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赢。 人心就是一种势,滚滚大势。 赵国此刻对胜利充满信心,那些迟疑的,想要投降的,甚至是建议退往山城的赵人,再不考虑有的没的。 人人都只想着战斗,想着事后分果实,这使得赵国的力量能完全发挥出来。 此消彼长,突厥金帐行宫下。 铁力可汗的鹰目中闪过异色。 十几位突厥大将,望着野狐关上,士气如虹,呐喊咆哮的赵国兵卒,不禁都露出了惊愕。 这是胜利在望的表现?! 如此危机下,什么原因,竟然会让赵国人觉得胜利在望呢? 一只雄鹰,翱翔在苍穹,在它的视野里。 马邑东川大道附近有两个战场,沃野镇跟野狐关都是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某一刻,雄鹰展翅,一个滑翔,飞往兵卒海洋中的金帐。 不久后,捉鹰人急急忙忙拿来一份情报, 突厥雄主顺手接过,鹰目只是看了一眼, 不禁瞳孔微缩,脸色铁青,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苍天不佑突厥国啊…… 这一刻,雄鹰般的草原男子,似乎苍老了很多。 他踉跄的后退,缓缓坐到白狼皮主位上,无奈道。 “周云……回来了,在云都山城聚集兵马。” 只是短短的一句,宛如晴天霹雳。 金帐里,突厥人的声音立刻喧嚣起来。 十几个突厥大将面色阴沉,眼里全是担忧, 赵王的威压,就像一把屠刀,横在他们的脖颈。 湛金十字枪叮铃的声响,就是他们毡包里的噩梦。 突厥人进攻赵国,很大原因,就是楚帝杀了赵王, 这会说,周云回来了。 那个用兵如魔鬼的男人回来了? 一股肉眼可见的悲歌,似乎缠绕在金帐行宫的上方。 尽管突厥国占据形式、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他们也不知道周云凭什么赢, 但只要周云来,赵国就有赢的可能。 因为周云每一战,几乎都不可能胜,但最后胜的却都是周云。 武川卧龙自出道来,就是楚国的军神, 三大异族出兵,也要等赵王倒台才敢动。 由此可见,赵王周云在方今天下,沙场上的威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 北塞苍茫。 寒风呼啸。 武川大鹰背为黑羽,腹部黑白条纹相间, 身形不大,两尺半到三尺,但翅展不俗,长达八尺以上。 一阵鹰鸣,出现在千疮百孔的定襄孤城上空。 从苍鹰的视角看,定襄城外,黑色的军营连绵不绝。 北塞夯土大城内,无数巨型起重机‘嘎吱嘎吱’的响动。 到处是浓烟,到处是羽箭,呐喊声、咆哮声响彻天际。 一片狼藉的定襄城街道, 无数楚人好奇的抬头,观望那只飞进府衙的雄鹰。 自从鹰房培育出这类品种后, 北疆的军情传递就上了一个台阶。 过去,北狄国凭借着捉鹰人的压制,完全可以封锁楚军的通信,从而获取巨大的信息优势。 但如今,跟赵国对战,突厥人对战场的封锁几乎为零。 只是北疆、漠南地域广大, 哪怕有几十只雄鹰,全天候巡航,也只能看见冰山一角。 更何况,有战术就会有应对, 小股偷袭兵马只需伪装,同样可以躲避天空侦查。 靠近城墙的街道,无数推土的辅兵独轮车停了下来。 远方,数万幸存的定襄赵人爆发了欢呼声。 他们这些远离府衙的人,不禁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赵王威武’的吼声响彻云霄, 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赵王归来了。 城墙不远的街道上,连绵不绝的人群里,爆发了惊天欢呼。 定襄城的士气,肉眼可见的提高。 与此同时, 突厥王帐军大纛下。 大将帖木伦,望着一架架因为过度投掷,而倒塌的投石机,听着城郭里的欢呼。 封阿一系的王,默默的低下了头颅。 沙场大将不甘的叹息一声:这难道就是天命吗? 其实,客观来讲。 当一个大国哪怕进攻一个小国,只要对方抵抗,这个大国就输一半了。 赤壁之战前,曹操拥有北方大军,又收服荆州水军,自以为胜券在握。 最终却是折戟沉沙,败走华容道。 所以灭国之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赵国同仇敌忾,河原、定襄都是士气高昂,死战不退, 帖木伦看来,这本身就有些难打了。 好在突厥国准备充足,有足够的攻城器械,这才有攻陷的可能。 不过,现在继续进攻定襄,似乎没意义了。 万一野狐关,赵王周云击败铁力, 那草原人肯定要撤到玉璧城以北,定襄就算拿下,也是守不住的。 相比于定襄城的欢呼,一股悲歌出现在草原营地的上空, 进攻赵国失败的阴霾,在突厥人的军队里蔓延。 ------------------ 定襄郡。 怀朔镇。 一支红底黑甲的骑兵,人手骑弩或是骑弓,一路奔腾。 在白雪皑皑的东部草原,追逐一支挂着骨头装饰的骑兵。 这些骑兵没有精良的甲胄,甚至弓箭很多都是骨制箭头。 草原并不富足,突厥人的甲胄兵器,乃历代草原之最。 室韦人的兵马众多,他们怀着劫掠的想法,离开黑水白山,跟随突厥来了定襄城附近。 但最近这段时间,就跟做噩梦一样。 他们起初进军很顺利,赵国骑兵虽勇,但人数太少,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攻陷了怀朔镇后,室韦首领们都载歌载舞,憧憬着可以劫掠那座黄金堆叠的城市——定襄! 可做梦都没想到,赵国名将侯莫陈崇,疯狂的打击开始了。 这支军队可以消失在任何位置,也能出现在任何位置。 他们弓弩齐备,来去如风,室韦人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 更重要的是,他们军中猛士无数。 拿锤子的、拿槊的、拿大枪的都不是人,那都是野兽。 难怪突厥人要找他们帮忙,草原古话果然没错, 狼来找羊,没有好事。 如今,怀朔一带的室韦部落,低于五千人,根本不敢乱行军。 但最近几天,五千人也不保险了。 有道是,久守必失。 今日,侯莫陈崇抓住了落单的塔塔部, 荒原上,三只恶狼,围着塔塔人撕咬。 到此刻,五千部众的塔塔人,只能南逃,前往契丹部落,寻求庇护。 大漠烈风,万马奔腾。 雄鹰在苍穹鸣叫,为大军指引方向。 某一刻,十七营令旗挥舞,号角响起, 荒原追击的骑兵渐渐停了下来, 李信策马扬手,眼中闪过精芒,思索片刻后,下令停止追击。 他们不能再冒进了,十七营兵少,容不得失误, 宁可战果少点,也绝不能大规模减员。 天空尽头,一只雄鹰,翱翔天际, 不到片刻,几声鹰鸣,飞到了十七营大纛下。 传令兵递来小纸,头盔显小的赫赫大将, 毫不迟疑,打开小纸。 只是看了一眼,少将军李信嘴角就带起了冷笑。 “草包遗千年,咱爹果然是死不了!” 说完这句,李信话锋一转,冷喝道。 “侯莫陈崇,传令童虎、赵寒。军令来了,赵国要反击了。” --------------- 马邑郡。 东川大道。 野狐关防线,并不是全封闭的长城防守,至少目前不是。 在群山之间,其实有很多空隙。 但突厥部落也不傻,赵人凶悍,且尤善打雪地战, 他们就是死,也不会进山林的。 于是乎,山林就成了赵国子弟任意驰骋的通道。 黄达岭, 一处废弃的地穴营地。 讲武堂队官端来一盆饭团,‘砰’的一声放在旧木桌上。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兵卒, 不禁讥讽道,“阿贵,你特么真是饭桶,一个人吃五个人的饭?” “嘿嘿……”少年阿贵悻悻的摸了摸后脑,笑眯眯的道,“头,别生气,俺给你射五倍的敌人就行了。” “还是这里好,以前薛家堡,俺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少年此言一出,营地里兵卒不禁面面相觑,这小子是把军营当食堂了。 不过,说到神射,武川子弟宁愿少背一捆箭,也要帮少年带饭团吃食。 这个姓薛的,就跟他们主公周云一样, 那射出去的箭,仿佛长了眼睛。 这一路,斥候战,少年阿贵可谓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二。 正是他们清剿了无数突厥斥候,才让这支穿插部队活到了现在。 望着身形矫健,吃饭如牛的阿贵, 讲武堂的队官眼里突然闪过异色。 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阿贵,你武道练的怎么样了?” “嘿嘿……不知道,八九品了吧,没怎么关注。” 懵懂的饭桶少年一说完,武川子弟们捶胸顿足,差点崩溃。 人比人,气死人是吧? 这个薛家堡的后生,听他自己说,接触武艺才不到三年。 狗日的,如此短的时间,哪怕是八品,都是顶级天赋, 妥妥的下一个侯莫陈崇啊。 正当赵国少年吃的真香,队伍其他人咬牙切齿时。 嘈杂的脚步响起,门布被打开,一股寒风灌入。 每到这个时候,大伙都会面色阴沉 ,心情低落。 各地骑兵毕竟不是精锐,战场经验不足。 最近很多穿插骑兵都死了,且一旦被围,就是全军覆灭, 他们这点兵力,连救都不敢。 黄达岭, 地穴营地, 就在气氛极为凝重时,讲武堂的队官笑了。 斥候子弟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最新情报,赵王回来了! …… …… 第 555 章 千古枭雄 落霞与雄鹰齐飞,群山共夕阳, 大地银装素裹,泛起阵阵粼光。 悠扬的号子,在牧人的栅栏飘荡。 古老的歌谣,随着放马的草原民族,响彻野狐关。 策马行走在东川大道的雪泥路上, 看着无数牛羊,被奴隶、仆从赶入牛羊圈, 这份宁静和谐,让铁力可汗跟萧成章不禁相视一笑。 每当雄鹰般的草原汉子压力巨大时,他就会出来走走。 如今,大突厥部又走到了十字路口。 是撤退,还是继续!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铁力可汗熟读史书,他知晓,没有一个大国,可以灭掉另一个强盛的小国。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如果硬来,那就是战争泥潭。 此刻,勒尔浑河,伟大的突厥族,似乎陷入了赵国的泥潭。 三年前,定王大军拦在野狐关, 铁力做梦都想来北边。 可三年后,突厥国梦寐以求的胜利,却又在南边了。 回忆往昔,那场野狐滩血肉磨坊,铁力可汗不禁有些唏嘘。 “军师,那个时候是不是太可惜了?” “早知今日,当初拼了命,也要跟项济、周云决个生死。” 当年为了惧怕损失,放了建安军一马。 如今看来,大错特错,当时突厥人应该不计后果,拼命也要杀了周云才对。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远方,夕阳下, 一个马奴正在责骂他八九岁的孩子慵懒。 小马奴的母亲,是个草原布工, 她面部轮廓很深,是个色目女人, 萧成章估计,该是突厥人论功行赏,送给马奴的吧。 铁力可汗,是萧成章见过的前所未有的雄主。 也许,周云气魄可能跟他相当,甚至单论才能,武川卧龙更胜一筹。 但赵王太感情用事了,今后必将陷入无尽的权力纠缠中。 色目女布奴把孩子护在身后,用萧成章听不懂的话,不停呵斥着,脸上全是草原风霜的长脸马奴。 这种奴隶生子,还能一家具在的情况,是最近几年突厥大汗的恩典。 铁力研读了赵国的思想,宛如醍醐灌顶,决心给草原底层一丝光明。 他规定了,所有奴隶均受可汗金令保护, 无故宰杀奴隶,兵卒砍其手,贵族削其鼻。 但凡读书人,看一眼就知道,李宣的‘权力论’是绝对正确的, 李宣说权力的本质是暴力,数量最多的奴隶、仆从,天然拥有权力。 贵族通过管理庶民获得权力,皇帝通过管理贵族获得无上的权力。 当基数足够时,这三者是客观存在的, 若是皇帝直接管理庶民,那么参与管理的庶民,就自然变成了权贵。 李宣认为,当一切颠覆,秩序崩塌的那天, 将不再有贵族、皇帝,庶民将拿回属于它的权力,这就是历代王朝能被庶民推翻的本质。 所以,给别人一点希望,就是给可汗希望。 给所有草原人底层一丝希望,就是给大突厥国强盛至极的希望。 圣武二年,天下不单单只有大楚赋税鼎盛,秋粮满仓。 北狄国同样迎来了极盛, 草原出生的人丁,在册的牛羊马匹,都达到了几十年之最。 马邑东部,悠长的雪道栅栏旁, 雄壮的马匹,踏起雪泥,清脆的马蹄声,在牛马栅栏前响起。 数百人的贵族队伍面前,长脸马奴尽到了父亲的职责,将妻儿护在身后, 他右手握拳抱胸,对大突厥的贵人,行上最尊贵的草原礼仪。 铁力可汗跨坐宝马,雕刻勒尔浑图腾的金铃,一路响动。 白发多过黑发的突厥首领,眼中带着异样, 策马而过时,他望着那个脸上布满风霜的马奴,愣愣的出神。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可汗都想不起,那是多少年前了。 他的父亲,也曾经这么护着他。 那个时候,草原权力更迭,他们这一支失败了,牛羊被掠夺,父亲被杀死。 但到死之前,父亲面对刀剑,都将他护在身后。 据理力争,草原不杀低于车轮的男子。 最终小小的铁力活了下来,他永远忘不了父亲被拉在马背后奔跑的遗言。 做一个草原上的勇士,充满智慧的勇士。 几十年过去了,铁力对得起曾经的诺言。 父亲手里那个小部落,如今已经成了草原霸主。 但这一刻,群山脚下, 一眼无边的突厥营区中。 策马而行的铁力可汗,忍不住仰头,在天空寻找, 突厥人的传说里,每一个失去的亲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 繁星就像漠北的沙子一样多,草原人的祖先,会庇佑他们的子孙。 可今夜,马邑苍穹,被乌云遮蔽,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北风呼啸,带雪似刀, 吹在铁力精瘦的脸颊,让这个雄鹰般的男子感到生疼。 某一刻,铁力可汗,无奈叹息了一声, “呵呵……军师,孤忽然觉得老了,神的气运似乎不再眷顾突厥人了。” 铁力的遗憾,是几十万突厥精锐的遗憾。 他们远远强过柔然,甚至比草原上任何出现的民族都要强大。 北魏能入主中原,但比军力,不及现在铁力可汗的一半。 可他们偏偏碰见了建安双雄,项济、周云将突厥国的希望,踏碎在野狐滩的雪地里。 夕阳入群山,马邑陷入黑暗。 多如繁星的篝火,连绵数里, 突厥人的号角响起, 宵禁开始了,夜深之后,巡逻骑兵见到可疑人员,就会直接杀死。 忽然,北风停了,猎猎作响的图腾黑旗垂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斜风吹来, 旗帜往东方舞动,似乎变天了。 “哈哈哈……”火把下,楚国鬼才萧成章笑了,他意味深长的道,“可汗,风向变了!” 风向?! 这算什么事,对付赵国这种高组织化的军队,用火攻是死路一条。 历史上,凡被火烧的部队,其本身都出现了巨大的军事功能丧失。 无论是火攻、雪崩、山洪,这些战场上的天地之力,只要是正常化的部队,都会做出防备。 “非也,非也。” 萧成章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轻挥羽扇,大笑道。 “臣说的是战争风向变了。” “今天之前,突厥是骄兵,赵国是哀兵。” “但从现在开始,突厥是哀兵,而赵国变成了骄兵。” 骄兵,哀兵?! 大风呼啸,战旗潇潇。 火光下,宝马金衣,雄鹰般的铁力可汗眼中闪过异样。 他高兴坏了,萧成章肯定有办法,否则这个南国鬼才不会无的放矢。 “哈哈,可汗莫急,萧某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即刻撤军,以玉璧城为界,转为防守国策,积蓄实力,以待天时。” 闻言,铁力鹰眉一皱,不禁面露为难。 楚赵反目,将来必定相攻,若是能联合楚国,赵国的确可能腹背受敌。 可这个天时,万一是周云的呢? 楚国内乱,赵国放开手脚,那突厥岂不是麻烦大了。 何况,现在好不容易算是掐住了周云,他在云都山城,聚集的都是各族残兵。 若是周云缓过这口气,携数万铁骑北上,那想想都可怕。 这也是铁力可汗一直下不了决心的原因。 此刻,赵国战场,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中策。”铁力叹息一声,他想听听后面的。 上策低风险低回报,算是很平庸,被否决萧成章并不在意。 “中策,换家。” “咱们不和赵国斗了,远走别的地域,避其锋芒。” “要么东进,把室韦、契丹的地盘占领,最好趁着高句丽大军不在,连辽东也一起攻下。” “要么西进关中,夺取雍凉跟西突厥,据河西定长安,观望中原。” 这一刻,摇曳的火光之下,铁力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萧成章这样的人才,竟然被楚国送来了草原,简直荒唐至极。 这种思维,这种天马行空的战略,超过了现有突厥人的档次。 中策其实铁力已经满意了,因为此刻不管高句丽,还是西突厥, 都是本部空虚,正是夺取的好时机。 且突厥的力量,只要不跟周云这个怪物对战,去哪里都是无敌。 之前思维没打开,觉得漠北必须要, 这会想想,去别的地方也不错。 但铁力可汗知道,萧成章今夜要说的就是下策, 沙哑而威压的声音,在星火点点的大营雪道中响起。 “军师,说第三策吧,让孤看看萧才子的绝世兵谋。” 闻言,萧成章也不卖关子, 他眼中闪过精光,斩钉截铁道。 “下策,代赵!” “此番赵国陷入军政动荡之机,草原来攻,其体量、其兵力,周云是绝对挡不住的。” “之所以,如今几十万大军显得没有后劲,是因为草原的战力没有发挥出来。” 大地尽头,野狐关上,火光通明。 赵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炙烤吃食,分享喜悦。 赵王归来,他们士气大振, 似乎连带城外的二十几万突厥大军,也不放在眼里了。 黑夜中,铁力可汗鹰目锐利, 思索片刻后,示意萧成章继续。 “木勤思力想要库尔之河,给他。” “帖木伦想要成为漠北可汗,给他。” “几十部万户贵族,想要过去突厥人肥美的草场,全部给他们。” “只要能攻陷赵国,勒尔浑河不要了,色愣河不要了,阿林山也不要了。漠北都不要了,突厥部只要漠南跟赵地……” 换国! 这是要换国啊。 马邑道,黑云下。 大才萧成章勾勒了他对北疆一战的理解。 王右宁能喊出,上阵同生死,兵败斩主将。 那么,突厥人也可以。 二十六七万主力军中,实际铁力直属嫡系不过七八万人, 其他的草原贵族部落就不说了,哪怕是王帐军中, 似木勤思力、帖木伦、赫尔腾……等等,他们战心并不足。 利益决定行为。 这次灭赵之战,最大获利者是铁力,即使他们拼命,也是在为铁力拼命。 可现在,铁力可汗给他们想要的一切。 无论是特勒王、贵族部落、还是各小部落,甚至是马奴、仆从, 只要立下战功,就能获得土地牛羊,成为一支部落的首领。 拿出突厥人祖辈艰苦奋斗的故地,去夺取一个未来,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铁力犹豫了,这种巅峰传统抉择, 即使如铁力这样雄才大略的人,也一时不敢做决定。 大风吹拂旗帜,远方苍穹,仿佛历史的歌谣在呼唤。 某一刻,这位来自勒尔浑河的草原雄鹰,毅然决然做出了选择。 “哈哈……”突厥可汗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帝王之气。 他拍了拍萧成章的肩膀,气吞山河道。 “错了,军师说错了。不是代赵,而是融赵。” “不是突厥征服赵国,而是突厥融合赵人,” “取草原野蛮悍勇之体魄,融中原磅礴文化之精髓。” “武川将诞生一个全新的民族,一个强大无比、文化鼎盛的民族。” -----------------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仿佛出现在了马邑上空。 突厥的战鼓,响彻九霄。 轰鸣的马蹄声,如同滚雷,令大地震颤, 草原近五十万披甲人,四十多万奴隶仆从,近百万人沸腾了。 铁力可汗的意志,就像一道苍穹雷音,在赵国上空回荡。 一场大漠风暴,即将席卷赵国。 …… …… 第 556 章 突厥部阿史那哈蒙 圣武三年,二月初一。 阿史那族的首领,一道惊雷,响彻四方,令天下群雄震颤。 无论是楚国门阀,亦或是达头、渊盖文等人,皆被阿史那哈蒙的气魄所震惊。 圣武三年,一月底, 洛阳之变三个月后,赵王周云回归赵地。 这位武川军神没有死在洛阳,一度令各方势力的掌门人感叹天道不公, 跟周云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他们的悲哀。 北疆五郡有没有周云,是两个国家。 赵王率领的赵国军团,是当今天下,最具进攻性的势力。 一个邻国有没有威胁,看的不是它的国力,而是它的君主。 北狄国虽然拥有近三十万主力,草原骑兵二十余部, 可周云出现的那一刻,攻赵的希望似乎渺茫了,这就是武川兵神的威压。 但起于勒尔浑河的突厥人,拥有比大漠更广阔的胸怀,比磐石更坚韧的意志。 铁力可汗是伟大的, 为了打赢这场国战,他发布了白狼金令。 灭赵者,封漠北可汗。 有功者,得各王旗草原。 几十只雄鹰,带着铁力可汗的意志,飞往各处战场, 当一个个草原人首领,接到这份盖着突厥金印的羊皮卷时。 贵族部落的头人们羞愧了, 他们羞愧于在这场草原跟北疆的生死战里,竟然想着保留实力。 他们羞愧于尊贵的可汗,愿意赌上一切,他们却舍不得那几片草场。 他们的命难道还能比阿史那族的命尊贵吗? 阿史那为了草原人的未来,赌上一切,利益却给了这些草原部族。 如此高尚的行为,如此伟大的首领,令整个草原士气大振。 尤其是那一句。 灭赵者,封漠北可汗。 这可是白狼神金令,一旦发出,无可更改。 铁力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将用汗位奖励首功者。 草原的神器就在眼前,试问有实力的部落,谁不想夺取? 阿达澜人、扑骨部、北山羊部、封阿系帖木伦、木勤思力、蔑儿齐人……等等等, 这些草原上的强者,秣马厉兵,挥舞刀剑,对赵国展开了狂暴的进攻。 夺首功,封可汗。 赵国成了草原野心家们,驰骋的疆场。 ----------- 河原战场。 惨烈的攻城战已经白热化。 不知为何,突厥人疯了。 赵国大将杨延看见了木勤思力大纛前压, 他将精锐的本部族裔,以千户为单位压上,前赴后继,不计损失。 杨延越打越惊愕,这个出了名的老狐狸,竟然转性了,似乎拼命也要拿下河原。 如此作战,效果立竿见影。 五十座堡垒,昨天还剩七座,但现在只剩下三座了。 河原战场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赵王已然归来, 突厥人始终没有拿下野狐关,三道防线全部在。 这场战争,怎么看都是赵国大优势。 眼看赵国就赢了,可这个时候,突厥国的战略似乎改变了。 正常情况下,河原已经没有意义了,攻下跟不攻下,对战场影响不大。 撤军才是突厥人最该做的事。 但此刻,特勒王木勤思力却要拼了命的进攻, 那显然,突厥人不甘心失去这次机会,他们要拼死一搏。 河原战场,号角震天, 呐喊声、咆哮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突厥人不单单主力疯了,连同奴隶、仆从都是不要命的攻城。 云梯一架架搭上,黑色的兵卒如同蚂蚁,涌入河原最中心的夯土城池。 如此庞大的规模,换其他军队,早就被拿下了。 可步一营是武川步卒之雄,乃建安军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的步兵。 居高临下,还是攻击云梯下来的兵马。 步一营如此占尽地利的情况下,草原人的攻城部队,如雨点般掉落。 河原战场,高耸的夯土城墙上,下起一场突厥人的尸体雨。 整个数里城墙似乎都爬满人,步一营就似大海中的礁石,屹立不倒。 可尽管打的顺利,杨延却是眉头紧皱,他是沙场宿将,经验充足。 再这么打下去,步一营就会累,战力会大打折扣。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再强的兵马累了,也跟普通兵马没什么区别。 “嗡-嗡-嗡……” 突厥人的号角,在河原上空飘荡。 刀疤将军杨延,一枪刺死了用钩锁爬城的突厥奴隶, 他顺手拔出武川短剑,将钩锁的绳索斩断。 杨延望着前赴后继的奴隶,不禁感到胆寒, 到底给了什么?这些奴隶就算用钩锁,也要上来送死? 下一刻,远方数千外,响起军队的怒吼声,层层叠叠的突厥兵卒海洋又来了。 城楼上,刀疤不禁面露担忧,仰天叹息一声。 难道,步一营真的要在河原断绝了? -------------- “咚!!” “咚!!” “咚!!” 巨石呼啸,一声声闷雷,砸在千疮百孔的定襄城头。 今日,守城的赵国兵卒惊讶的发现,突厥奴隶特别猛, 过去打仗他们也算全力以赴,但并不是说一定要拿下。 说白了,就是尽力而为,成则成,不成就算了。 毕竟死的人太多,他们已经麻木了,对破城不抱希望。 可今天,战争的烈度截然不同,每个突厥奴隶都好像是奔着拼命来的。 这让定襄各个城楼防御压力大增,不少突厥人甚至一度淹没城道,最终赵军好不容易才赶下去。 可战争一直在继续,突厥人前赴后继,赵国的兵马渐渐补充不上了。 打到冬阳高照时,定襄城头,很多地方都被突厥人牢牢占据。 突厥大纛下。 特勒王阿史那帖木伦眼里全是狂热。 北狄大马之上,他紧紧握着手里的羊皮金令, 此刻,帖木伦不得不佩服:亲爱的铁力叔叔,您果然是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 汗位! 用汗位来奖励这次灭赵的首功。 首功?! 大纛下,帖木伦笑了,笑的狰狞。 灭赵什么算首功?当然是攻陷定襄城啊。 这座北疆重镇,在楚国时代,就在漠北威名赫赫。 更不说此刻的定襄城,乃是赵国经济跟地位的象征。 哪怕万里之外的西域人都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座黄金堆叠的城市,称为定襄。 阳光下,帖木伦眼眸锐利, 他看见了。 他看见一个个突厥勇士爬上了定襄城头。 一路所过,无数突厥人,就似蚂蚁一般,布满了定襄的城道。 “哈哈哈!!” 北狄大马上,草原大汉帖木伦笑了,他笑的前俯后仰。 下一刻,草原枭雄狂热的怒吼,响彻整个突厥部队。 “定襄!攻陷了!” “帖木伦,将成为下一个可汗!” ---------- 雄鹰在天空翱翔, 白茫茫的北疆大地,到处都是战火, 突厥人的号角连绵不绝,近百万人都陷入了狂热。 在武川镇, 扑骨部跟阿达澜人几乎昼夜不停。 他们知晓武川镇兵少,抓住机会不要命的攻城。 作为北疆工业生产基地,武川镇也不含糊,几乎连女子手里都有一把连弩。 铁驼子的弟子们成了守城主力,各部工坊的工匠,一个个拼死抵抗。 可他们人太少了,武川镇的城墙两里见方,就算一步一人,也要四千人才守得下。 可此刻,武川镇不过两千余男丁,且还是老弱病残居多。 “撤退,撤退!守内寨,外面不要了。” “撤退啊,快啊,别舍不得了,全烧了。” “人比器械重要,保命,优先保命啊……” 烈火在武川镇蔓延, 无数工匠流着眼泪,将木质器械浇上火油,付之一炬。 技艺上的突破是偶然性的,武川工匠很多人都没有记录的习惯,他们的研究全在木质机械上。 很多高水平的工匠,谁要问他理论,那是屁都答不出来。 但要是看他那些木质器械,却都是全天下最精良的艺术品之一。 这就是缺乏近代标准化理论数据下,古代科学的通病, 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中,这片土地不知道有多少瑰宝,已经完全失传了。 以至于后人即使在文献中看见只言片语,也认为根本不存在这种事物,这是古代工匠之殇。 制甲坊烧了、成衣作坊烧了,弓弩坊、车轮坊……等等,全部都烧了。 武川外城的大火,烧掉了武川工匠自雪林时代起,数年的心血。 这些机械,很多都是不可恢复的。 赵国这场劫难,令武川镇的整体水平倒退数年, 其规模上的损失,最快也要两三年才能恢复。 其科技上的损失,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因为很多细节,大匠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在谷粮口, 北山羊部数万精锐,疯狂围攻数日。 这个长城关口,兴建没有多久,且也不是作为主城存在。 海洋一般的突厥兵卒,淹没了谷粮口。 城楼上,赵国朱红的旗帜被突厥人拔下,片刻后,被踩成烂布。 这片战场,近千防守兵卒,伟大而又渺小的牺牲了。 因为战事仓促,根本就没有登记造册,很多人战后无从查验,只能记为失踪。 野狐关、沃野镇、甚至公屋山,突厥人的进攻是全面的。 那排山倒海而来的草原大军,正在撕咬赵国的血肉。 北疆大政官李宣主持的三道防线,正一步步走向崩溃。 …… …… 第 557 章 周云之谋 圣昌二十三年,彼时楚国官军南逃,马邑沦陷。 建安军被迫进入山林,发展力量。 骑一营李兴,进入五峰山深处后, 他给山林带来了全新的武川秩序,并很快统一马邑西部散落的山民。 李宣结合地势,果断修筑了云都山城。 武川集团当时情况危急,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想到,他们最终能占据五郡,成为赵国。 当初迫切需要的,是一个良好的军事据点,以便长期跟异族周旋。 如此背景下,云都山城在修建之初,就有强大的军事价值。 圣武三年,二月初四,寒风带雪。 云都山, 楚军大营。 随着赵王周云归来,云都山城毫无悬念的成了整个赵国的指挥部。 养鹰房就在帅帐几步外,茫茫雪山的鹰鸣几乎没有停过。 一道道命令从这里下达,飞往各地战场。 当然,除了天空传信之外, 奔腾而走的战马,也随处可见,哨旗传令,也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人永远比鸟可靠。 不过此刻,即使周云有兵神系统操盘,但也只能做了一些查漏补缺的事了,大方向是不敢动的。 赵国跟突厥的战争已经全面铺开,且是全局血战。 这已经度过了排兵布阵的阶段,基本到了决胜时刻。 真正的大基调,早就被大政官李宣就定了下来, 各部队任务早在一个月前就确定了, 现在就算有再好的计策,用下去也是添乱。 何况李宣的战略战术,周云都看了。 老实说,这个讲武堂第一代杰出子弟,其能力令周云刮目相看。 兵神系统观测的S+,还是无话可说的,李宣的实力已经在最顶级的兵家行列了。 实际上,就算周云自己全程在赵国,打法也跟李宣差不多。 之所以他没有打出自己的效果,是因为李宣没有足够的威望。 同样的战法,赵王用出来,就是比李宣厉害的多。 北狄入寇这段时间,整个赵国,都变成了战区。 近百万赵人,停止生产,全民皆兵。 有直接参加战争,有间接从事后勤,总之都在围绕着赵军行动。 但此刻,赵王周云综合考虑后, 率先解除了云都山城的一级战备军令。 老宋头跟一些有经验的基建部队已经开工了。 农闲时,河道要扩宽, 水库周云也看了,有些不合理,必须要修缮。 这就是兵神系统的推演能力, 它能充分利用现有的资源。 战争跟发展不冲突,赵国已经取得了优势,不需要所有的力量都为战争服务。 且很多力量,在战争中价值很低,几乎到了能忽略不计的地步。 连绵起伏的云都雪山,自周云来了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云都山的兵马不再浮躁, 十几里山城附近,也出现了各种忙碌的山民, 他们的身影,与那一座座雪原中的军营,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雪中赵兵图。 老树营区, 昔日李宣跟张马居住的营房附近。 赵王在那棵老树旁,搭建了帅帐。 尽管现在天寒地冻,但周云依旧不喜欢完全封闭的指挥部。 尤其是进位宗师后,周云气血之力强悍,根本无惧寒冷。 赵军草创,一切讲究务实, 军用品、放案牍的桌子,都是李宣过去的旧物,拿来就用。 有些实在看不过眼的,学刘忠武搞法,铺一块毛皮,也就算了。 这要是被中原权贵看见,必然会鄙夷北疆贫贱,不上档次, 他们眼里,天下三大执棋者之一,该是无上人物。 赵王周云的中军帅帐,竟然是一个简陋的旧木营房,简直是侮辱体面。 帅帐靠南的一侧,营布始终是打开的, 放眼望去,赵国各族部队,旗帜连绵,占地数里。 丁秀青这两天贴身保护周云,她宗师六重了。 练的是龙象神功,听玄真说,造诣比童虎高很多。 也就是说丁秀青的极限能力,可以短暂提高到宗师九重, 她本身的实力只跟龙象神功坚持的时间有关系。 此刻,她卸下面具,穿了一件白色戎衣, 在周云附近,眼神警惕的为他煮水沏茶。 营房中,陌生人太多了。 梅家云都山城将领,梅朝方。 雁门郡李家堡上官氏家将,上官彪。 还有各地来的宗族将官,以及一些北上抗击突厥的义士头领。 他们一共二十余人,分坐在大营两侧, 赵营虽然简陋,好在火盆跟兽皮足够, 大伙也不论身份,不少将领都是蹲个小板凳就坐下。 参战的很多人,眼里都闪烁异色,切莫小看这个简陋的营房, 也许打败突厥后,这里的主人将要取代突厥,成为拓跋鲜卑那样的王朝。 从战场形势看,赵国已经占优势了。 更重要的是,赵主仁义,得道多助,支援几乎连绵不断。 就在昨天,云都山已经确认,太原丁宏度深明大义。 此国难当头,决定派遣两万丁家兵马,出楼关,过雁门,来支援赵国。 这可是太原一半的族兵,没想到丁老节度使竟然舍得根基,这实在令北疆众族刮目相看。 算上太原兵马,加上梅家、上官家、各地庄堡, 云都山城将会聚集六万多兵甲精良的青壮。 如此多的精锐,由赵王周云率领。 铁力可汗再不走,估计他可就不一定走的了了。 主位上,赵王威严无双。 这个白手起家的雄主,偶尔询问一些将领的情况, 他时不时下达军令,一个个将官领了任务后,离开了帅帐。 一支杂乱的大军,若想形成战力,整合是最重要的。 周云知道,彻底整合不现实,时间肯定也来不及。 他只能开启兵神系统,在其战力最高峰值,做一些适当的安排。 临阵大改,乃是兵家大忌。 正当营帐里,周云忙的不可开交时, 营帐外,军靴踩踏积雪,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噗-噗-噗……” 李义气喘吁吁的进了营房,他环视了帅营一眼,对赵王行楚礼,满头大汗道。 “军情紧急,请赵王屏退左右……” 军情紧急!? 赵王亲卫统领如此说,这种场合,都不用赵王开口, 营帐里的各地将领或是代表人物纷纷主动靠退。 可就在大伙快要离开时,周云开口了, “梅将军跟上官将军乃赵国基石,你二人留下。” 梅家有一万多兵马,上官氏就更不用说,八千精锐堪比赵国一线兵卒。 无论在哪里,实力决定地位! 这一战至关重要,赵王周云必须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李义斜了一眼梅朝方,这个三角眼,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物。 上官彪也不是东西,都还跟他打过仗呢! 可赵王开口,那他自是不敢质疑。 李义牙关一咬,说出了令整个营帐头皮发麻的事。 “启禀赵王,定襄城破了。” “武川镇丢了外城,内城也坚持不了多久。” “杨延送来最后一只大鹰,要咱们照顾步一营的后人,将来,重建步一营……” 定襄! 定襄城破了? 李义此言一出,丁秀青美眸黯淡,俏脸如同死灰。 天命孤星,克煞亲友! 赵国这样的好局,竟然顷刻之间可以变坏, 一股悲凉,充斥着白甲女将全身,令她娇躯忍不住颤抖。 “不关你的事,战场瞬息万变,一切都很正常。” 情况危急,周云没有再过多的关注丁秀青, 他起身后,大步来到营帐中央,接过了李义递来的鹰书。 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赵王的脸色越来越冷,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威压, 灭赵者,封漠北可汗。 有功者,得各王旗草原。 铁力要干什么?基业不要了,跟赵国同归于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此大的封赏,草原人肯定要彻底狂暴。 周云又仔细看了后面, 坏消息太多了,整个赵国全线都遭到了打击。 河原、武川、野狐关岌岌可危……赵国的防线随时可能崩塌。 帅营里,气氛压抑的可怕。 谁都不敢打扰赵王思索, 梅朝方、上官彪面露沮丧,低头无言。 这样的封赏,换谁谁也拼命啊。 如果项楚愿意把国土甚至皇位,拿出来赏赐将领和兵卒, 那高句丽跟西突厥能有一个兵回去,就算他们厉害了。 要知道,当年段渊大纛立木,只是封赏田地,楚国郡兵都能媲美突厥王帐军。 若是有官位、皇位,大楚的综合国力完全激发,能把漠北掀翻。 羊皮铺满的帅营中,赵王负手而立,缓缓踱步。 远方,号角嗡鸣,呐喊声不断,数万赵军正在操练。 营房里, 周云脸色阴晴不定,星目却渐渐光亮了一些。 周云是谁?那可是有兵神系统的男人。 有这种跨越时代的分析能力,他一眼就看出了根本。 铁力这是要——换国! 漠北他不要了,他要赵国。 思想是不可逆的,赵国的文化思想超过这个时代。 制度、技艺、人才,也会留存很久。 只要赵国有二三十万人效忠突厥,铁力继续执行赵国国策, 那么北疆的一切,大概率会恢复,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如果成功,突厥族就会取代赵国,拥有超强的国力。 但换国这种事情,铁力当然不可能明着说出来,那是傻子行为。 如果那样,阿史那哈蒙等于背叛自己的祖地, 去当突厥族的叛徒,草原各部谁也容不下他? 当年北魏孝文帝改胡入汉,是北魏亡国的直接原因。 所以在萧成章的谋划下, 才有这一系列高明的封赏。 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伟大的可汗,为了他的民族,甘愿牺牲一切。 草原的勇士们,去赢下这场圣战吧。 ------------------- 云都山城,炊烟缭绕。 夕阳西下,霞光映雪, 要造十万人饭的火头营,进入了最忙碌的时光。 兵卒伙食很丰盛,鸡蛋、牛肉、羊汤,还有胡饼跟饭团, 这让一些楚国来的义士,一个个流连忘返,大骂楚官都是畜生。 固有印象里,北疆是弃外之地,苦寒之所,还以为活的水深火热。 没想到,他们这些中原庶民,才是真正的苦寒之民。 北疆赵国,在武川集团的治理下,除了人什么都不缺。 老树旁,帅营里多了一个身影。 刘庶来了,一天忙碌的整军后,兵司大衙官终于休息了。 有过阿骨部履历的刘军师,对突厥国的兵力构成非常了解。 他跟李义在舆图前分析了各种可能性。 可越说就越难受,刘庶瘦脸很沮丧, 不管怎么看,铁力要玩同归于尽,赵国根本打不了。 赵国有云都山兵马,突厥也有一支兵马没出现过啊。 北战打了一个多月,征南大王杨双始终没有露面。 上一次楚国北伐,杨双一出手就斩了丁布。 后跟更是在古河沟,将楚帝跟赵王的崛起,压制了数年。 突厥第一勇士要是决胜时刻,直接冲击赵王本部, 那将是野狐关战场毁灭性的灾难。 北风带雪,严寒让这片土地贫瘠。 营帐内争吵不休,有刘庶这个大嘴巴,连梅朝方跟上官彪都加入了议论。 赵王周云缓缓踱步,来到了营口, 苍穹灰暗,漫天雪花, 像极了那年在河原的时候。 远方已经点起了篝火,火房前,数万赵军排成长龙,喧嚣不止。 如果说,前几天是铁力可汗的十字路口, 那么今天,就是周云该决定武川集团,何去何从了。 是让,还是拼! 如果让,那就要退出赵地,要么前往太原, 要么入河北,驱散高句丽,占据幽州。 如果周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宗族,那他可以走,还有机会。 但如今武川赵王,天下群雄除之而后快,岂会给他崛起的机会。 更何况,北狄国代赵成功后,将会诞生一个强国。 对于同等潜力的李氏,必然会斩尽杀绝。 如果打,那太难了。 双方的硬实力,差距太大,征南大王还不知藏在哪。 赵王这段时间逼迫式压制,就是在逼杨双出来, 可惜,杨双还没找到,铁力可汗就梭哈了。 营房门口, 寒风灌进周云的甲胄缝隙。 某一刻,脸似刀削,眼如星辰的周云,仰天长叹一声。 赵王开口了,他声音很小,但却毋容置疑。 “刘庶、李义,通知各部,决战提前,我们等不到十二日了,” 定襄城虽然被攻破,但周云猜测,李宣跟王右宁哪怕打巷战,也许还能抵抗几天。 河原、武川镇,都还能牵制几日。 云都山大军要是还等八天,赵国肯定没有这个时间了, 这些大规模的突厥兵马,真要全部来了野狐关, 那除非汉光武帝刘秀上身,否则,常规作战,谁来也没用。 二月八日?! 营帐舆图前,就算是刘庶、李义对赵王很有信心,也不禁面露担忧。 太原丁家两万兵马要二月十日才到,那可是两万核心。 还有很多各地部队,也没有完全集结。 八日跟十二日虽然只差四天,但兵力差了接近一半。 “管不了杨双,管不了一切,车到山前自有路。” 帅帐里,说完此话,周云抬手阻止了刘庶、李义, 赵王目光炯炯,披靡天下,斩钉截铁的道。 “二月八日,周云与铁力一决生死!” “不是赵国灭突厥,就是突厥亡赵国!” …… …… 第 558 章 大金狼令 雄浑的号角,响彻马邑东川大道。 野狐滩之战后,第三个年头, 这个曾经的无名之地,再次成为全天下的焦点。 第二次野狐滩之战,即将爆发。 草原人与中原人,为北疆的归属,将再次一决高下。 只是铁力可汗的对手,由当年的建安双雄,变成了今天的赵王周云。 所不同是,北狄国比三年前更强了, 而周云的建安军却远不如三年前鼎盛。 野狐关前,旗帜如海, 连绵不绝的营帐,淹没了整个东川大道。 金帐行宫,热辣的胡姬载歌载舞, 烈焰篝火,她们身披轻纱,妖娆妩媚,尽显异域风情。 铁力可汗召开了大金狼会, 野狐滩附近,大小草原三十七个部落首领,应邀进入金帐。 不少头发打结,一股牛膻味的草原莽汉,路过羊皮道时, 忍不住对着胡姬娇躯,上下其手, 引得美人尖叫,弄得各族勇士淫笑不已。 可惜,今天有正事, 否则,以草原勇士的野性,非给她就地正法不可。 占地十几丈的金帐内,萨满的铃铛,带着独特的韵律响动, 大祭司操持着古老的语言,向白狼神祈祷,赐予大突厥国力量。 主位大台上,铁力可汗脸颊上是牛羊马的三条血印。 雄鹰般的男子身覆突厥传统服饰,沐浴神灵的力量。 这是神圣的一刻,这也是伟大的一刻。 但金帐行宫中,不少草原部落首领,尤其是实力强大的部落,他们看铁力的眼神已经改变。 如果说过去是高高仰视,那么此刻,就是平视,甚至蔑视者都有。 世人畏威而不畏德,这在草原尤为明显。 伟大的可汗让人怜悯,让人震惊,但唯独不会让人臣服。 铁力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就跟草原上的公羊一样愚蠢。 哪怕铁力最后赢了,又能得到什么? 铁力可汗的身旁,国师萧成章一身洁白的蜀国桑锦, 腰配玉带,香囊玉环,仪表堂堂。 配上头顶的白金雕兽发冠,好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才子。 只是,各族首领连铁力都不尊重了, 如何还会尊重这个狼王身边的狐狸呢! 此情此景,萧成章毫不在意, 他嘴角冷笑,心中默默鄙夷:愚不可及,有了赵国,天下都将是铁力可汗的。 “嗡-嗡-嗡-嗡……” 随着牛角号咆哮,大金狼会开始了。 草原人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铁力可汗只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 萧成章站到了前台,开始部署一道道军令, 他眼神锐利,侃侃而谈,仿佛野狐关战场,皆在他的掌握中。 “赤乌部、弘吉剌部,劳请两部勇士,守住西侧山道,” “但见赵骑出现,记住,不用击败,纠缠就是胜利。” 金帐下首,排在第六七位的兽皮座位上, 一个老迈的首领跟一个雄壮的汉子,没有犹豫,起身接令。 金帐内,其他几十位首领也是互相交头接耳,松了一口气。 铁力可汗看来是真心为了草原, 他并没有借赵国的手,来消耗他们。 野狐关前,最强的力量毫无疑问,是名将李保十三营,跟赵王中军,刘黑豹的十五营。 萧成章没有安排他们冲击这些位置,那不管命令去哪里,草原部落都是无话可说。 白狼皮大台上,铁力与萧成章互视一眼,心中皆是冷笑。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争, 只因为对面那个人是周云,突厥国才如此重视。 若是换了别人,萧成章甚至都不想理会。 抛开兵马质量不说,就单论兵力的差距,就是一道鸿沟。 野狐关附近,铁力可汗有武川式步卒五万余, 嫡系骑兵六七万,王帐军六旗,还有二十一个草原万户贵族。 赵国野狐关附近,把郡兵、山兵、云都山的兵马,全部算上,也不过十余万。 四十万正军对十万参差不齐的杂军。 突厥的优势太大了,周云每一处战略要点, 萧成章可放两倍甚至三倍的兵力。 十三营、十五营这些百战雄狮,萧军师可以放十倍的兵力。 且这一战的主动权,还在突厥国手中。 周云必须进攻,还必须是大胜, 因为河原木勤思力还有七八万人,定襄城帖木伦还有十几万草原人。 赵王赢了野狐关,还要考虑对付他们, 龙骧军跟十七营,周云是肯定不敢动的。 骑二营跟骑三营,突厥国有几倍的兵力在纠缠他们,决计来不了马邑。 野狐关战场,突厥甚至只要防下就行, 哪怕损失惨重打个平手,大战略上都赢了。 如此大的优势,如此多的牌面,萧成章眼里闪过无穷的自信。 李宣可以在哲林草原摆下八卦阵防守, 他萧成章也可以在野狐关防下赵王的十面埋伏。 三十年的等待, 萧家小小书童,终于迎来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赢了这一战,萧成章就是天下兵法第一。 铁力入主中原,夺得天下后,萧成章自能流芳千古。 “阿巴林部、思结部,劳请两部精兵,守住东侧沃野镇一带,但见赵国铁骑,同样纠缠住就行。” “扎蓝部、克青部、四旗部,劳请各部首领守住大雁山、九道口,只要此番能守住,就是莫大的功劳,各河流草场,战后盖可汗金印……” …… 胡姬的歌舞还在继续, 可偌大的金帐,草原部落首领都走完了。 巨大的沙盘前,白衣书生眼眸深邃, 他静静的推演战局,以求万无一失。 前方,马邑、定襄的山川地貌,尽收眼底。 铁力可汗鹰目扫视战场, 茫茫大地,黑色旗帜几乎碾压红色,这怎么可能输?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胆小了,还认为周云有可能破局。 正当铁力可汗跟萧成章,精神早已飞出大帐,宛如上帝视角,俯视整个马邑战场时。 一道雄浑的怒吼,响彻金帐, 阿史那海山如同凶兽的铁臂,一拳将把兽皮椅打的粉碎,怒不可遏道。 “这些草原上肮脏的野狗,竟敢在背后侮辱勒尔浑河的雄鹰,气死我了!” 面对海山的愤怒,营帐里,萧成章跟铁力相视一笑,并不在意。 实力才是说话的根本, 突厥部有忠利骨、海山、杨豪、翼枭等一众大将,永远都是最强的。 其次就是突厥封阿系帖木论,他本身就是宗师,还有大量本族精锐,算是势力强大。 那些草原部落,以为雄鹰把肉让出来,他们就能吃? 殊不知,漠北的汗位,最终还得看实力! “脾气收一点,通知帖木伦的鹰,放出去没有?” 阿史那海山虽然号称人形怪物,但在铁力面前,永远都是一只猫。 他悻悻的走到前方,给可汗和军师行礼后, 不解的道,“可汗,既然内定了帖木伦,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内定帖木伦不假,可要他拿足够的东西来换。”沙盘前,萧成章眼眸闪过精光。 如果在突厥人里,有谁能取代铁力,那一定是帖木伦。 封阿这支部落,乃是狼行可汗的嫡系后裔。 草原部落的实力不会消失,封阿不得人心,但这支力量还有别的首领。 马邑山川沙盘上,似乎出现了一条行军红线。 帖木伦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他将会成为这场大战的保险,确保周云死在野狐关。 …… …… 第 559 章 云都山的夜 “牛娃子,给本王。你厨艺好,自己多做点。” “嘿嘿……二当家,商量个事呗,这次见到杨豪,让咱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云都山城,四万多兵马已经做好了最后的调整。 当明天太阳落山时,战争的答案就将揭晓。 如果明天这个时候,周云不能坐在铁力的白狼卧榻上, 吃上一口烤羊排,那么赵国政权应该已经灭亡了。 老树旁,周云半开的帅帐里, 李义、保爷、铁牛……等等七八个武川嫡系,围着火炉,争抢牛娃子烤的全羊宴。 不得不说,定襄楼的大厨,手艺就是地道。 黑色的山文玄甲,搭上一件白色狐裘披肩, 独特的草原毡帽下,是一些闪着银光的吊饰。 上官若雪笑容有些僵硬,她没想到,生死大战前,赵王周云的营帐竟然跟儿戏一样。 不是应该在指点江山,紧锣密鼓的商议战术,英明神武的做一些最后的谋划? 一群赵国大将争抢食物,这算什么事? 帅帐里,周云一只手压住李义,伸长筷子,迅速夹住刚上的羊腰, 看见营门,惊艳的上官若雪后,他悻悻的笑了笑,“都……都是山寨粗人,若雪见笑了。” 保爷浮肿的眼袋上,灰暗一闪而逝, 随后,他鸡贼的拿起一份羊排,踹了梁大眼一脚,口中嘀咕道。 “走吧,大眼。去外面巡营,明个要是死了,可记得保爷帮你抢过羊排。” “啊……说到巡营,咱突然想起马匹的甲胄,还得检查一下。” 周云的青梅竹马来了,就连傻憨铁牛都知道要离开, 更莫说是这些老兵油子了。 他们本想死前吃顿好的,决战前夜聚一下,认认黄泉路,弟兄们别走散了。 这会上官贵妃来了,鬼知道会不会今夜有点那啥, 他们自是要回避回避。 “坐吧,都是些北疆野食,比不得皇宫精贵。” 婴儿肥,大眼睛水灵,上官家主坐在周云对面,接过了他递来的烤羊肉。 铁牛走了,自然换周云上场接力, 实际上,不管丁肆业还是铁牛,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周云的徒弟。 对上官若雪,周云的感觉很奇怪。 这个人是他身体的执念,但却不是他精神的执念, 说不重要,肯定是假的,但说弥足珍贵,那又谈不上, 周云本能的会对她很好,但也只是本能而已。 望着在烤架上,手脚麻利的英俊男儿,上官若雪觉得嘴里的羊肉似乎更好吃了。 “没想到,明日就要生死战,今夜赵王竟然如此坦然!” “嘿嘿……那不坦然,该死不也得死啊。”一份羊排烤好了,啪滋啪滋的声音,让人食欲大增。 上官贵妃恰到好处的婴儿脸,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周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残月挂北疆, 铁甲潇潇寒。 营帐外,大风呼啸,周云挂在木架的铁甲,就像冰块一样寒冷。 野狐关之战,是周云毫无把握的一战。 兵神系统分析,胜率是百分之一, 就算当年的雪夜斩阿骨,也有百分之五,远没有这场凶险。 因为从大局来看,就算周云赢了铁力, 如果帖木伦杀过来,残存的赵国铁骑,再打一场帖木伦,最终也会消亡殆尽。 可不打野狐关,那又是必输的局面, 三天之内,赵国必然各处告破,不上也得上。 上官家主似乎感觉周云有些走神了, 营帐气氛稍稍压抑。 赵王不禁尬笑两声,点评了一下食物,“嗯……这个羊排不错,若雪可以多吃点。” 头发盘起,脖颈如雪, 上官家主眼眸低垂,似乎有心事,并没有理会周云。 帅帐里,忽然变得格外寂静。 只有那冒泡的炉水,在说明这个营帐有人。 赵王周云一边吃,一边硬着头皮道,“若雪,本王没想……没想过冷落你,雁门郡的事……” “没说赵王冷落我,”周云话还没说完,上官若雪便打断了。 “我来这里,也不是说雁门郡的事。” 说完这句,上官若雪水灵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有些话,今夜不说,也许永远都说不了了。” 北疆冬夜,小营炉火。 甲兵簌簌,滚水翻腾。 周云面前,上官若雪卸掉防备,就像是春天的百灵鸟,跟赵王说了很多。 徐州的冬天不冷,但徐州的人心冷。 洛阳的冬季也不冷,但却有股痛彻心扉的恐怖。 她一个人去了皇宫,上官老贵妃身患恶疾,她失宠了, 但若雪知道,其实是被人毒害的。 毒害她的人是霍燕燕,因为上官虎的态度,触怒了太后。 没有人替她做主,他儿子不管,节度使也不管,她就那么孤零零的矗立在黑暗中。 夜半秀女泣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 孤灯罗裳下西楼,小宫枯花又一秋。 高墙深宫就是这样,不管过程,只看结果。 身残色衰,说什么都没用。 “中原再次见到赵王,是若雪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赵王比任何人都厉害,但却比任何人都宽厚。” “你治理洛阳,治理中原,很多人都不理解,但若雪知道,赵王是个英雄!” 黄河大水,数年战乱, 百姓流离失所,灾民易子而食。 如此危急的情况,多耽搁一天,就会有更多的生命逝去。 赵王是站在全天下庶民的角度,毫不犹豫的选择大治中原。 “一个兵法无敌的赵王,远远没有一个托举天下黎民的赵王,来的令人崇拜……” 营帐里,面对上官若雪的倾诉, 前半段还行,后半段周云有些挂不住,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武川雄主咳嗽了两声,悻悻的笑道, “咳咳,这……这个太高了,本王爷爷那辈,这些都是常事。” 营房里,小桌旁。 上官若雪水灵灵的大眼睛面前,哪个男人能藏住事? 周云说了那些记忆模糊的往事, 那是个风云激荡的年代,无数这样的人,前赴后继,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国度。 中原之事,周云自认为也不算什么,力所能及而已。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所以,赵国将变成一个那样的国度吗?” “赵国?”闻言,周云面色暗淡,他叹息一声道, “也许吧,如果赵国能渡过圣武三年,那肯定是一个鼎盛的国家。” ----------- 帅帐里,火炉上的水,沸腾滚滚。 半开的营房,只剩下了周云一人。 赵王起身踱步,摸着嘴边的血印,他无奈的长叹一笑,心中某样隔阂似乎消失了。 上官若雪哭着咬了周云一口, 说赵王对李娘子、李贞等人,从来都是讥讽冷笑,没有好好说话。 唯独对上官若雪,相敬如宾,这不是她想要的。 临走前,上官家主告诉赵王,如果周云死了,就在黄泉路上等等,若雪随后就到。 营帐里,有一杆被朱红布条包裹的长兵器。 这是上官若雪送他的礼物, 在雁门郡库房取甲胄时,上官若雪无意中发现了它。 这杆兵器很长,足足有近三丈。 虽被布条包裹,但能看出来,有两个小枝。 周云踱步而行,缓缓抚摸枪身, 他星目紧闭,仿佛回到了那段热血沸腾的岁月。 …… …… 第 560 章 野狐关的朝阳 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冲蛇煞西,金木在南 宜:祭祀、开光、纳采、裁衣 忌:嫁娶、栽种、伐木、安葬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向大地时, 马邑东川大道,战鼓如雷,两国号角此起彼伏。 庞大的军队,宛如海洋一般,呐喊口号,踏雪四溅,渐渐在大地汇聚。 野狐关前,七八里荒原上,几十万大军列阵对峙。 古代战争史上,双方大军,真正如此列阵搏杀的事,其实很少。 战场胜负是很分明的,打不过敌人会跑,不会想着决战。 若是旗鼓相当的大兵团作战,那也是攻城拔地,在几十里甚至上百里战线搏斗。 只有当双方都认为自家军队必胜时,才会有这种场面出现。 野狐关前,红底黑甲、黄底黑甲、红底红甲的赵国军队, 尽管军阵整齐,一片肃杀之气,但他们不过六七万人, 赵国的方阵,相对比突厥宛如黑色的海洋兵马,肉眼可见的少上一大半。 北风呼啸, 大纛随风而立。 金帐行宫被昆仑奴架起, 突厥帅台上,萧成章身覆儒甲,面前是二十四道将令,身后是无数传令兵。 某一刻,他冷视数千步之外的赵国帅台,浑身散发出蓬勃的战意。 周云? 萧成章终于能跟周云对弈战场了,这是兵家莫大的荣耀。 开战之前,突厥军师其实有些担忧,害怕自己失误。 但此刻身处战场,他有的,只是绝对的自信。 突厥兵马是周云的数倍,各处缺口都有大规模兵力防守。 只要今天突厥不败就是赢,萧成章这样还打不过, 那真不配‘兵法大家’这四个字了。 “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响起,突厥人率先进攻了。 闷雷一般的脚步声,响彻野狐关, 两支武川模式的突厥兵马,大盾长矛,弓弩狼筅,进入战场,开启第一战。 这是北狄国的心血,虽然在哲林草原被李宣削减了一批,但其主力,依旧有五万余人。 北疆建安军已经用战绩昭告天下, 步骑配合,远远比单一骑兵厉害。 “咚!!” “咚!!” “咚!!” 赵国帅台之上,几十面战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帅位被抬高三尺,一位身覆红甲的将领,端坐在将椅。 他眼眸冷厉,淡然的注视突厥前压的部队。 赵国将领缓缓拿起一面令旗, 传令兵看见后,立刻挥舞红色旗帜,发号施令, 楚军之中,一支雄兵,应令出战。 阴木铆接铁皮的大盾,在赵国勇士手中,如墙前进。 长矛兵目光灼灼,手中带着血槽的长矛,千锤百炼下,精准的平举四十五度。 战场上,两国步兵踏雪成泥,渐渐靠近。 虽然突厥人的兵马似乎更多,但赵军的气势远远超过突厥人。 他们大盾如墙,长矛如林,强弓劲弩,千人如一。 那一排排兵刃,被十三营的将士们,玩的就像艺术。 乍一眼看过去,数千人竟然动作几乎一致。 标准是量化的开始,每一个战术动作,十三营都是千锤百炼。 李保虽然是个混子,但十三营的兵马,为了一雪前耻,可从未当过混子。 中原战场,他们大杀四方,就是对努力最大的肯定。 “砰-砰-砰-砰……” “铛-噗-铛-铛……” 战场之上,两股洪流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时间,大盾猛击,长矛乱刺,残肢断臂乱飞,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观战的两国将领,皆注目于第一场战斗。 按理说,北狄国训练了数年的步兵精锐,对上武川步军,该是一场龙争虎斗。 没想到,接触不过一刻钟,战场出现异变。 突厥人只学会了鸳鸯阵的形,却没有学会它的神。 弓弩兵要用命站着对射,长矛兵要用命对拼,大盾手更要赌上今后的命运。 因为巨力撞击,很多大盾兵内脏受伤,退伍后,都活不了几年。 赵军为了信仰,人人死战。 突厥国的军队,即使重赏,跟命比起来,那当然是命重要。 本身就不如十三营,士气比不过,战术比不过,连气魄都比不过,自是扛不住几个回合。 步兵作战,最重阵型,一旦阵型崩溃,立刻失去抵抗力。 战场之上,赵国呐喊震天,无数旗帜摇动,所有军队都在咆哮。 赢了, 第一场赢了,赵国士气大振。 野狐关之战第一局,十三营五千余精锐,面对两支突厥步卒,足足一万二千披甲兵,竟是摧枯拉朽的取得胜利。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金帐行宫,萧成章变阵了, 既然打不过,他不可能看着十三营杀光突厥步兵。 此刻两旗还剩八九千人,去后方休整,依旧有战力。 第一场失利,突厥军师根本没放在眼里。 若是周云派出绝对核心十三营,连第一场都赢不了,那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突厥令旗挥舞,牛角号的嗡鸣声中。 两支草原骑兵奔腾而出,这是来自北海的哥舒部、拔也古部, 他们此刻要做的是切断十三营的归路。 突厥本部,四支步卒出战了,他们足足有二万四千人。 萧成章有兵力优势,他就是用车轮战磨,今天也要拿下赵国。 突厥人变阵快,赵国帅台变阵同样也快。 十三营千步之外,听着赵国帅旗军令,刘黑豹忽然眼里闪过异色。 什么情况?第二场就是十五营上。 战场之上,赵国铁骑马蹄如雷,十五营在得到军令后, 三旅精骑即刻散开,宛若三只恶狼,从不同的角度,撕咬哥舒部。 赵王中军,岂是浪得虚名, 十五营头部骑兵,都是兵覆玄甲,马覆皮铠的精锐, 这些手持长槊的半重骑,在第一波冲锋中,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 哥舒部虽然也是草原上骁勇善战的部落。 但他们什么时候,打过这种高强度战争? 无论是兵备、战术,甚至心理准备,都远远不达标。 如同礁石破开海浪。 就似铁犁翻起泥土。 十五营的铁骑,一路摧枯拉朽,连续凿穿两大突厥部落的骑兵。 哥舒部、拔也古部两个首领心如刀绞, 那一个个倒下的草原汉子,要十八年才能长大, 如此损失,得多少年才补得回来。 更重要的是,草原是论实力的。 没实力,汗位拿到又怎样?草场都守不住,凭什么抢汗位。 退兵了! 两大首领再也坚持不住,他们最多损失三个千人队,再多就伤本源了, 北海草原人,说什么也不打了。 金帐行宫,这种情况在萧成章的预料之中。 萧才子没有丝毫犹豫,继续派遣无关紧要的兵马上场。 他似乎有一种怪异的直觉, 因为这个,萧才子将铁力可汗的嫡系死死按在手里。 三旗天狼卫、三旗王帐军,猛将杨豪、翼枭、忠利骨等,都暂时没有行动。 令旗挥舞,金帐行宫四个方向,萧成章都部署了武川式的步卒, 两万余步兵,大盾如墙,长矛峰寒,将可汗四方拱卫的就似铁桶一样。 战场之上,双方军阵变化都很快。 萧成章出招老练,几乎每支兵马都被最高效的利用。 可对面周云似乎更为沉着,见招拆招。 到现在为止,都是占尽优势。 赵国以十三营为步军灵魂, 以十五营为骑兵根基。 配合二万余野狐关步骑,竟然打的突厥人抬不起头,已经连续赢了五六场。 金帐行宫,数名老首领脸色凝重,面露担忧。 但一直指挥战斗的萧成章,眼里却闪过兴奋, 他笑了,笑的狰狞。 失误? 这是明显的失误。 赵国一共就那么些主力,不用郡兵来消耗,却一直滥用主力军的体力,这样哪来的后劲? 尽管对方排兵布阵都很厉害,但萧成章有绝对自信,再这么打下去,突厥国赢定了。 “周云,你到底在想什么?” “野狐关的兵马,最多半个时辰,就要后继无力了。” ----------------- 大雁山谷地,朝阳之下, 无数赵国骑兵,马蹄响动,缓缓布满了数个山头。 云都山城,数万兵马来了。 他们有山兵、有雁门宗族兵、有赵国各地勇士。 数万赵人,铁甲长刀,带着崇拜且炙热的目光, 望着山坡上的那个男人,望着山坡上的那杆神器。 阳光下, 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赵王周云,四个大字,在山川之间飘荡。 建安军神器下,有一位英俊白皙的大将, 此人雁鳞甲、黄骠马、金装锏,不是秦寄又是何人? 在他身旁,又是一大将,浓眉大眼,形如山岳。 手持一把盘虎关刀,乃是影卫左将,赤虎李昂。 两位大将的前方, 有一位英俊威武的赵人,缓缓戴起了三羽赤盔, 此人身覆山文玄甲,手持饕餮两刃槊,跨坐杂毛马王。 某一刻,赵国大将目光灼灼,战马人立而起。 他对着身后,一眼无边的赵国骑兵,声嘶底里的咆哮。 “定王放弃了理想,但赵国没有放弃。” “为了赵国延续,为了赵人的父老,赵国儿郎,随大纛出战!” …… …… 第 561 章 全军压上 “嗡!!” “嗡!!” “嗡!!” 赵国雄浑的号角,响彻这方天地,令大雪山都为之颤抖。 野狐关前,旗帜宛如稻草一般,铺天盖地的近三十万突厥大军中, 几十个草原部落首领们都懵了。 很多部落勇士可能听不出这个号角的意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各部首领,那都草原上的老狐狸,他们听的很清楚。 冲锋! 竟然是全军冲锋?这都才刚开场,就直接全军压上了。 打这种决战,很多时候,连续磨叽的打上十几天都正常, 这都不到一个时辰,兵马都还没认全,就直接决胜负了? 赵国帅台上,几十面战旗猎猎作响, 八面战鼓咆哮,十几个传令兵挥舞完令旗后。 迅速下了将台,跨上战马,冲锋而去。 贺诗楚呆愣的望着野狐关战场,他缓缓踱步,惊恐的扶着栏杆, 野狐关最后几万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列阵而上。 骑兵化作一支支奔腾的虎狼,冲击突厥人的两翼。 “怎……怎么回事?梅老将军,如此冲锋岂不是送死?” 贺诗楚的兵家造诣不低,赵国兵马精锐,敢于死战, 若是慢慢消耗,兴许打疼了突厥随从部落,他们怯战了,机会也许就来了。 天威上将军梅朝远,其兵家水准顶级,本来应对的很好, 可就在刚才,他毫无征兆的下令全军冲锋,这简直是胡来。 突厥大军在野狐关战场有三十几万,散落在东川大道的还有十万人。 全军冲锋?那不就等于送死。 楚军帅位,三羽赤盔下,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 一个时辰的兵家博弈,让这个沃野镇的教书先生,似乎显得很疲惫。 望着赵军山呼海啸的呐喊,义无反顾的冲锋,梅朝远自嘲的嗤笑一声。 “当年楼烦关,本将若是有这六七万人,突厥可汗甭想走了。” 梅朝远的判断,野狐关前这场战争的水平,堪称百年之最。 无论是罗浮山,还是上一次野狐滩,亦或是楚宋王台村, 跟圣武三年,赵国北狄争雄比起来,那都差了点意思。 面对贺诗楚急切的询问,梅朝远枯槁的脸居高临下,冷视贺军师道, “本将只打一个时辰,没有后续。” “赵国上午就要灭铁力,下午就要战帖木伦,哪里有时间排兵布阵?肯定上来就是决生死。” 说完这句,梅朝远看贺诗楚的眼神有些悲哀,他幽幽的道, “贺军师也算元老,什么时候已经不受赵王信任了?如此大的事,周云都没有知会你?” 不受信任?! 闻听此言,贺诗楚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他以为那些事很隐蔽,他们还觉得天衣无缝。 现在看来,也许赵王周云全部都知道。 这一刻,前浑部军师身体有些颤抖,脸上闪过恐惧。 周云能从雪林杀出来,那可不是善男信女。 为何武川雄主不对那些宗族动手?难道仅仅因为那个女人在赵王心中的地位吗? 野狐关战场,并没有因为贺军师的震撼而迟疑。 十三营为头,十五营为翼。 赵国野狐关,先后训练了数月的兵马, 此刻,同仇敌忾,扑向战场。 一支部队,只要它的后勤组织是正常的,筛选模式相对公平。 那么只要进入战场,几个月后,自然会形成战斗力。 常言道,实践是最好的老师。 野狐关里的赵民,也许几个月前是山野村夫, 但在野狐关期间,贺诗楚的训练没有问题,赵国的食物、兵备、后勤都是一等一的强大。 如今他们大盾长矛,狼筅弓弩,虽不似主力那般气吞山河, 可要拉去别的战场,那也当得起‘精锐’二字。 一人拼命,十人不敌。 六七万人,飞蛾扑火,玩命似的往前冲, 野狐关前,赵国之志,可谓气壮山河。 如此排山倒海的威势,突厥各部落肯定是扛不住的, 一时间,前方战场,呈现一面倒的趋势,突厥前部与赵国接触的部队,都是被摧枯拉朽的屠戮。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突厥部精锐上了,腾格里王帐军,十个千人队奔腾而出。 宗师大将古义尔有西域血统, 他一柄长刀挥舞,上万狼骑宛如兽群一般, 马蹄如雷,大地颤动,奔向野狐关的赵国大军。 色楞河旗做为突厥的发源祖地,其实力一直不俗。 域外凶兽之尔祸阿也,挥舞他的长柄南瓜双锤, 仰头大喝,率领一万铁骑,直取野狐关赵军。 只见战场上,两股洪流踏开雪泥,轰鸣而上,迅速压住了赵国大军的进攻。 金帐行宫之上,令旗不停地挥舞。 突厥军师萧成章的反应,算是很快的。 赵国这一波冲锋,差点就让前部草原兵马后退了, 如此大战,一旦后退,后果不堪设想。 突厥军师果断让二旗王帐军下场稳定战局,是非常正确的。 赵人兵马微弱、局势破碎,身处死境,却敢于全面进攻数倍体量的强敌。 即使是敌人,铁力可汗跟萧成章,不得不佩服: 赵人勇武,世所罕见。 可战争的客观规律,不会因为勇武而改变,尤其是在顶级兵家萧成章面前。 赵国已经输了大战略。 野狐关的兵马全上了,就算他们此刻占据上风,但突厥国上场的兵力就是赵国的两倍。 更不用说,突厥兵马还有一大半没动, 即使战场上,赵军人人一扛二,能打个平手,甚至于击败这十二三万人。 但最多一个时辰后,赵军体力下降,也是死路一条。 可正当金帐行宫,铁力可汗跟萧成章自信满满之际。 野狐关的雪泥地,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一匹突厥传令快马,在数万突厥人的注目下, 自大军甬道驶过,奔腾而来。 “报!赵国主力骑兵攻击赤乌部,战况激烈,赤乌首领请求支援。” 赤乌部? 赤乌在守东侧山道,应该属于后方。 看来,山林中的赵骑,还是出来送死了。 突厥大纛下,萧成章闻听此消息后, 他不禁轻蔑的扫了一眼后方雪山:赵地能多少骑兵?还想从山林突袭,可笑。 “告诉赤乌部,纠缠就行。可汗半个时辰之内,必定支援……” 突厥军师信心满满,可后方情况似乎很糟糕了, 萧成章‘支援’两个字都还没说完,又是一匹突厥快马奔腾而来。 “报,赵国主力骑兵在九道口袭击克青部,战况激烈,赵军骁勇,克青首领祈求支援。” 又进攻九道口?兵力还敢分散? 想到这里,萧成章毫不在意的笑了。 野狐关的防守不是密闭的, 在附近山林,的确还有五六个出口。 可每一个位置,突厥都安排了至少上万铁骑镇守。 他们不用进山,只要赵骑敢下东川大道,草原部落剿灭就行。 赵国能有多少主力骑兵?袭击一两个就是它的极限, 且后方突厥骑兵距离不远,随时可以互相支援。 “去告诉克青部,半个时辰之内,可汗必有兵马支援。” 三丈高的金帐行宫下方,两个部落传令兵在阳光的阴影下,望着一身儒甲的萧军师淡定自若,不痛不痒的说着半个时辰, 他们不禁面色一寒,眼里闪过愤怒! 可他们还来不及表达,一匹匹快马,接连从远方疾驰而来。 “报!东侧阿巴林遭遇赵国主力骑兵,请求支援。” “报!思结部遭遇赵国铁骑,请求支援。” “报,四旗部……” “报-报-报……” 其实不用他们报了,几十万突厥人,都听见了赵国的咆哮。 马邑连绵的巍峨山峦后,一声声赵兵怒吼响彻天际, 隐隐约约能听到战马嘶鸣,兵器碰撞的金戈之声, 显然,山那边正在爆发一场可怕的大战。 金帐行宫上,铁力可汗举目四望,鹰目不禁闪过担忧。 赵国骑兵不算什么,但令突厥可汗震惊的是。 为什么每一家报的都是主力铁骑,赵国哪有这么多主力骑兵? 金帐行宫,狼旗下。 萧成章额头全是冷汗, 十支! 竟然有十支骑兵在袭击山道出口。 到底是谁?难道骑二营、骑三营敢回来? 不可能,他们要防备帖木伦,绝对不敢来野狐关战场。 某一刻,远方苍穹,那一声声如同滚雷的呐喊,吸引了突厥军师。 他有些发愣,目光凝重的望着一座大山, 那座大雪山在震颤,雪山后,是赵国震天的喊杀声。 “杀,为了赵国,杀!” “弟兄们,突厥人又来抢我们了,杀啊。” “北疆人好不容易站起来,不能倒下。” 弘吉剌部,这支来自草原,以美女著称的部落,遭到了赵国骑兵毁灭性的冲锋。 也许两千,也许三千, 弘吉剌部的首领也分不清到底多少人。 总之漫山遍野,赵国骑兵上来就是血肉搏杀。 他们人人覆甲,长刀骑盾,悍不畏死,一看就是主力铁骑。 这些赵人仿佛和弘吉剌部有深仇大恨似的,不死不休。 几轮骑战打下来,草原人损失惨重,弘吉剌部被打懵了。 图腾旗帜下,弘吉剌首领脸色阴沉,大呼上当: 金帐行宫里,说好的山口是走走过场, 这过场如此走,弘吉剌是走不过去了。 …… …… 第 562 章 赵士悲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弃我昔时笔……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誓扫北奴不顾身!” 马邑东川大道的群山中,仿佛传诵着令人涕下的赵国悲歌。 那群山之中,奔腾的赵国骑兵,是深埋在五郡赵人心中,无法言语的哀伤。 那是曾经废墟一般的北疆,那是一个官僚横行,胡骑肆掠的沦陷之地。 它是楚国皇帝眼中,用来示警异族南下的弃外之所。 可那五郡之地,却是曾经的赵人,仓惶逃窜的岁月。 那是十岁北疆男孩,已经尝过的山河破碎的苦涩。 那是村道枯井里、村堡瓦屋上,草芥的北人听上一夜妇孺哀鸣和惨叫的血泪。 两万赵国青壮,在父老乡亲依依不舍之中,只用了三天! 短短三天。 他们穿着各庄堡的甲胄,拿起富户送给他们的弓弩、兵器, 在二月八日的早晨,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东至雁门郡,西起云都山,数百个庄堡,再次将他们的孩子,送上了战场。 这是赵国野狐关以南,第三次征发良家子。 北疆一隅之地,如此做法,几乎到了全丁皆兵的地步。 先有大政官李宣因河原定襄战事,征发七万。 后有梅朝远因洛阳事变,野狐关征发六万。 圣武三年,赵王周云又征募了十支骑兵, 这些山骑,每支两千,共计两万余赵国子弟。 赵王军令只有一个:搅乱战局,越乱越好。 可就是这一句命令,他们将对中原楚人畏惧如虎的十几万草原骑兵,发起自杀性的冲锋。 ----------- 九道口! 这是东川大道最宽的山间路, 萧成章在此准备了两个部落。 扎蓝、克青,这两个同宗同源的倒霉蛋,碰上四千骑兵不说,还碰上了一个怪物。 雪林中,到处都是奔腾的战马, 衣着各异的赵人,大多采取以卵击石的方式,冲击草原人的铁骑。 可正是这种笨拙的万众一心,让赵国骑兵战力完全发挥,一路打的草原人抬不起头。 九道口之战,两部首领觉得莫名其妙, 如此骁勇之军,不应该盯着他们来啊,他们什么档次,值得这种兵马? 只可惜身在战场,想让也让不了,草原铁骑只能迎战。 九道口的一处雪坡上, 胯下马、掌中弩,一位赵国子弟宛如神射, 只见‘砰砰’弓弦声不断,扎蓝的骑兵不停地落马。 在他附近,有十几位盾刀骑兵兴奋不已,死死护住此人。 赵国军功是集体算,如此锐利的箭手,只怕回去,他们就是小地主咯。 讲武堂的队官手持长刹,一路所过之处,杀敌无数。 此人叫梁方,乃武川梁氏子弟。 他的部队是昨天被临时征召的, 老话说,必死的战场,火线的升官。 就一夜时间,他从讲武堂的队官,升为野狐关东道统领将军。 东侧四支骑兵,接近一万骑的指挥权都到了他手里。 这已经是千人将旅官级别了,算是官升四级。 东川大道,乱战归乱战, 但经验丰富的将军,依旧是战场必不可少的。 某一刻,梁方长刹带起劲风,杀死前方的部落勇士后, 他无意间瞟到了雪坡上的赵国少年。 梁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轻夹马腹,铁蹄踏雪,当即杀向雪坡附近。 “阿贵,跟我来,射死大纛下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提醒了雪坡上十几个骑兵, 对头啊!射死首领当然比射小兵值钱啊。 扎蓝部的大纛下, 满面油腻的草原肥壮汉子,还丝毫没有感觉到杀机。 他还不停地炫耀过去残害楚人的事迹,对着克青首领埋怨可汗, “去特么的铁力,这一场北战真亏。” “上次老子抓了十几个水灵灵的楚女,她们就像羊羔一样美丽,还有那股羊香味……真是沉醉。” “这会倒好,打了一个多月,连头母的都没看见。” 九道口,雪林。 克青部的首领转头淫笑,他一直知晓左丘扎蓝这个混蛋有些恋尸癖。 可长脸草原汉子刚想说话,嘴巴却张的能塞下鹅蛋,双目圆瞪,眼里全是恐惧。 远方山坡上,一支精锐小队,一路冲开战场,直奔大纛而来。 正当克青部首领想要开口提醒时, 他只看见寒光一闪, 下一刻,肥腻的草原首领脖子上是一根锋利的羽箭, 这个喜好折磨楚女的扎蓝贵族,死在他的眼前。 克青首领一声哀嚎,吓得躲到了马后面。 这是什么仗?这到底在打什么仗? 他惊恐的遥望四方,漫山遍野都是赵国骑兵, 呐喊声、咆哮声,不绝于耳,嗡鸣作响。 到处是草原骑兵被冲散,两万勇士被四千赵骑,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克青首领早已丢掉了象征地位的貂帽锦衣, 他躲到一匹不起眼的黑斑点枣红马后方,大声对着传令骑兵咆哮。 “快!快去求援,我们遇到了赵国主力军!” -------------- 沃野镇山口, 突厥老牌贵族,思结部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似乎是一群山林骑兵,但他们骁勇无比,凶悍如野兽。 尤其是那个拿着大刀的壮汉,刀光四起,人马皆杀,简直不要太猛。 思结首领已经后退了, 他可不想死在东川战场。 黄达岭山口。 赤乌人是强大的,他们是最开始的定襄六部之一。 见识过武川镇的骑兵后,他们在本族内,也开始训练脱产骑兵。 还别说,这些兵马,让他们在草场之争,占尽上风。 可此刻,黄达岭山口,赤乌部选择慢慢让出道路。 原因无他,这帮子赵人不要命,如此损耗赤乌人,实在划不来。 -------------------- 喊杀声,响彻九霄。 战马嘶鸣,金戈碰撞之声,仿佛大山的另一端就是地狱。 野狐关战场,旗帜如林,兵马如海,几十万草原军团陷入了迷茫。 山的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草原贵族们似乎被敌军打的天翻地覆。 求援的马蹄声骗不了人,大军甬道的快马越来越多,且越来越密集。 每个部落都要支援,每个部落都说自己碰到了赵国主力。 赵国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主力? 金帐行宫,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萧成章眼眸锐利,他根本不为所动。 赵王周云不愧是兵神, 他想乱中取胜,可萧成章偏偏就不能给机会。 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以不变应万变。 突厥国在野狐关前的兵力,根本不是赵人能击败的, 乱来只会给机会,突厥国决不能失误。 可萧成章似乎只考虑了战略, 并没有考虑到草原人的军心。 “去你大爷的半个时辰,这只草原上的南国狐狸,是赵人的内奸。” “思结部根本扛不住,那些赵人太猛,有个拿刀的,肯定是青龙……” “萧成章,你这个混蛋,借赵国的手消耗我们……” 半个时辰!? 救兵如救火,莫说是半个时辰,就是片刻也耽搁不得。 萧成章迟迟不愿意派遣突厥王帐军支援, 这些贵族部落的传令兵卒,只能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回去了。 漠北草原,因为它的特殊性,注定没有中原皇帝那样等级森严。 历代草原可汗就类似于早期的周天子,而漠北各族就像无数诸侯国,以此构成了庞大的草原政权。 说白了就是,他们是联邦制,不是集权制。 这种制度一直到后金皇太极早期都还存在,当年皇太极是艰难上位了,但却是四王共同议政。 代善跟莽古尔泰也就算了,毕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 但阿敏只是舒尔哈齐的儿子,却同样拥有强大的权力,这就是草原政治的结构。 金帐行宫上,按理说,铁力可汗是不该干涉萧成章的, 可阿史那哈蒙,还是鹰目微皱,声音沙哑的道,“萧才子,真的不考虑派骑兵过去?” 北疆的寒风,吹拂金帐行宫,也吹起了萧成章的发冠锦带。 下一刻,突厥军师眼眸闪烁精光, 他死死的盯着远方赵军帅台,冷视那个号称兵神的男人,自信无比的判断道, “在这群山中,周云藏了一支精锐,欲要给咱们致命一击。” “所以……我们不能乱。” 萧成章仿佛开启天眼,环顾四方山峦,寻找赵王的精兵。 山峦之上,好似有一个巨大身影,笼罩在战场, 萧才子眼神一狞,怒视这道身影,冷哼道。 “可汗,只要不乱,赵国马上就要败了。” 大纛下,铁力现在很担忧。 赵国败不败,那是后面的事。 前方战场,异变突起。 一股股浓烟,遮天蔽日,呼啸而来。 火油罐被神机营抛出,在野狐关上空带起尾巴,直落突厥人的阵地。 突厥如此密集的军阵,效果可想而知。 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一个个火人四散而逃,突厥人的步卒先后陷入慌乱。 赵国步军借此机会,大举杀入,突厥人一万二千前锋步军,似乎完蛋了。 十三营后方,眼袋浮肿的保爷朗声大笑。 “梁大眼,本将问你?保爷是混功劳的吗?” “我就说神机营可以跟咱合个朱雀军,你还不同意?” “前排大盾,后排弓弩,再配青山重弩,就问你行不行?” 神机营的兵卒,虽然长相歪瓜捏枣,年纪也稍微大了点。 但这些人是越老越妖,他们眼神一斜,操起青山重弩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玩的精髓。 只是短短两轮调试,他们基本就适应了这批大弩的脾气。 八十架重弩,配合十三营箭阵,此刻在战场咆哮,打的突厥武川式步卒抬不起头来。 正面战场,近十个突厥方阵战马雄壮,铁甲长刀,军容整齐。 一眼无边的突厥嫡系骑兵海洋里,各部将领都是面露担忧。 杨豪、海山、翼枭等大将,皆是怒目而视,身子随着战马起伏,随时准备上场。 前方,十二三万突厥人马,竟然被六七万野狐关赵军,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双倍兵力,不敌赵国, 如果说上一次野狐滩之战,楚国称突厥人劳师久矣,胜之不武。 那么这次,似乎就真的证明了,建安军野战强于突厥国。 -------------- 大雁山,山坡下, 数万枕戈待旦的赵骑,鸦雀无声。 远方,野狐关下,喊杀声、咆哮声、哀嚎声,响彻天际。 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拼杀,可最精锐的军团,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 数万赵骑眼神坚定,紧握兵器,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战。 湛金十字枪下,赵王周云星目凝重。 战场一直在兵神系统的监控下。 每一处数据,每一处胜负,都在影响兵神系统的判断。 尽管场面上,还占着大优势,但赵军的战力峰值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野狐关六七万兵马的力量,即将要下降。 与之不同的是,突厥人还有可汗的主力嫡系没动,他们的峰值远远没有到来。 萧成章?! 如此情况竟然还稳得住? 身后,李义、李昂、秦寄等将皆是面露难色。 怎么办?机会一直都不来! “二当家,要不咱们上吧。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是啊,二爷,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族人跟大将的区别是很明显的,李义跟李昂在这种问题上就敢说话, 同为生死兄弟的秦寄,就始终闭口不言。 不过从秦寄锐利的眼眸看,他也是支持两位将领的做法。 “不行,战局未乱,决不能上。” 湛金十字枪下,英俊威武的赵王,冷视战场,斩钉截铁道。 “如果我们不能一锤定音,那么赵国就亡了。” “现在,本王跟萧成章,谁先出手,谁就输了野狐关。” …… …… 第563章 赵国之殇 圣武三年, 大楚豪强势力武川与草原帝国爆发剧烈的地缘冲突。 二月八日,突厥与赵国在野狐关前决战, 晨时未过,战争却已经白热化了, 马蹄奔腾,大地震颤, 到处是骑兵碰撞的金戈之声,几十里东川大道兵荒马乱。 赵国骑兵来了。 那些如同虎狼的赵军,杀穿了后方的部落,出现在了野狐战场的北边。 东川大道后方,牛羊鸣叫,牧民拉着小孩,四处乱窜, 他们穿着肮脏的羊皮袄子,无数马奴、牧人拖家带口,漫山遍野的逃向两侧雪林,以图躲避兵祸。 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底层,都有穷困之人。 对他们来说,赵国也好,突厥也罢,都是惹不起的贵族老爷。 金帐行宫之上, 瞭望斥候已经发现后方有大量骑兵杀来,且赵骑越聚越多。 此情此景,萧成章怒不可遏:这些草原部落就是墙头草,一点作用也没有! 弘吉剌、赤乌、扎蓝、四旗部、思结人……等等, 这些草原万户贵族,必然是让开了道路,否则赵骑怎么可能进来。 几十里外,旗帜如林,马蹄滚滚,萧成章猜的没错。 七部万户贵族,他们甚至退出了沃野镇,远远的在定襄地界观望了。 对他们来说,命可比赏赐重要。 今日赵人血勇,犯不着把族人的命搭上。 何况铁力跟萧成章,虽然兵马众多,还真未必就能灭了周云。 “嗡!!” “嗡!!” “嗡!!” 突厥金帐,号角嗡鸣不止, 野狐关突厥大军方阵中,马蹄如雷,一支庞大的突厥骑兵脱离了大部队。 库尔支旗王帐军出战了。 没错,这是新的库尔支人。 哲哲大王带领三万族人投降后,铁力可汗占据了此地,如今这里变成了勒尔浑河的直属领地。 尽管惊叹于赵国骑兵的勇武,但萧成章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后方都是些民兵散骑。 赵国的政策,萧成章几乎是逐字分析。 精兵简政、大兴教化、摊丁入亩、豪强权贵一体纳粮。 赵国拥有八营精锐,王右宁还有一支北卫营,核心兵马只有区区四万人。 这种规模,甚至没有三年前定王时期的建安军强大。 如果来的是大名鼎鼎的武川三骑营, 那早就是铁骑滚滚,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杀来了。 可这些骑兵,虽然骁勇,但却没有厉害的骑兵战术,显然是战力不够。 “前后都不好打,海山等将已经请战了。”萧成章身后,铁力可汗鹰目闪过担忧, 方才杨豪、海山的亲卫骑兵,都来了金帐,向铁力可汗请求出击。 周云已经全军冲锋了,这些大将根本不理解。 萧才子到底在等什么? 如此情况,还要按着突厥三部天狼卫、三旗王帐军,导致大军被动挨打。 要知道阿史那忠利骨、云烈、杨豪、翼枭……等等,这六万骑兵才是野狐关战场,突厥国的中坚力量。 金帐行宫,突厥大纛下,寒风萧瑟。 萧成章环视战场,挥舞羽扇,目光冷厉,斩钉截铁的道, “可汗放心,成章心中有数。” “周云那支精锐,正在窥探我们。这是赵国唯一的机会,只要防下来,天下就是突厥国的了。” 尽管铁力可汗很不满,想要干涉, 但雄才大略的突厥首领,依旧选择了相信萧成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铁力知道,论兵谋,霍长真是不如萧成章的。 战场之上,突厥军师并没有丢脸。 情况果然如同萧成章预计的那样。 野狐关两侧的十几个突厥部落,见赵国骑兵不多,有机可乘。 便纷纷应可汗令,派出数支千人狼骑,攻击后方赵国骑兵。 也许在山道口,赵国散骑凭着一腔热血,可以杀懵突厥单个部落。 但这回来了主战场,突厥骑兵有数量跟质量的双重优势,他们根本不惧后方赵国散骑。 “杀,杀啊。欧家堡的弟兄们,冲锋。” “看见突厥人大纛了吗?对着那里冲。” “为了张村后生不当奴仆,张家子弟上啊。” 十几股骑兵,在战场后方,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时间,战场上人仰马翻,呐喊声不止, 无数战马的悲鸣,响彻野狐关战场。 这些骁勇的突厥部落军,若是去河北、关中战场,那说不得都是一等一的精锐。 草原勇士身覆甲胄,手持各种兵器。 他们长期奋战在一线,拥有相对强大的战力,在与赵骑的对拼中,占尽了骑兵技巧上的优势。 十支不满员的赵国千人队,冲进五万多突厥骑兵中,这注定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 一曲赵歌叹哀伤,赵国骑兵战术粗糙,寡不敌众,只能饮恨悲鸣。 一时间,他们前赴后继的倒下,鲜血染红了野狐关的荒原雪地。 作为第三批被征召的良家子,这些自然不是村民口中的优秀之人。 他们是村头被看不起的孩子,是各堡庄被鄙夷的无出息之人, 可今天,在野狐关,他们证明了自己是合格的赵人。 尽管他们骁勇无比,可硬实力的差距太大了,他们很快落入下风。 战场后方,黑色的骑兵,似乎即将淹没红色的赵军, 近两万赵子的悲壮似乎就在眼前了。 野狐关战场,几十个草原首领,见到这种悍不畏死的敌人,皆是肃然起敬。 若是中原数千万楚人,皆如赵国勇武,那也不用南下,在草原等楚国来收拾他们就行了。 好在,赵人不过百万,他们甚至还是楚国的敌对力量。 这是一支可敬的民族,却也是一个可悲的民族。 今天,野狐关前,赵国的鲜血,注定要流干。 金帐行宫下,萧成章最后环视了北方战场一眼,便不想再多看了。 已经没有悬念了! 他目光带着轻蔑,心中冷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样的自杀式冲锋,就为了给那支虚无缥缈的精锐创造战机?根本不可能。 只是,自信满满的萧才子没有发现, 在他身旁,雄鹰般的男子铁力可汗,威严的脸上,全是担忧。 数千步之外,赵国将台上。 梅朝远缓缓下了帅椅,赵国大纛已经准备好了。 最后的两千护纛军,在前方列阵完毕。 很明显,他们即将出战。 贺诗楚眼里闪过惊恐,大纛要是断了,一切都完了。 “梅……梅将军,后方两万骑兵很快就要消亡。” “现在,咱们还有机会撤回野狐关。” 将台上,梅朝远没有理会贺诗楚, 天威上将军取来一杆四十三斤的镔铁长枪, 他双手紧握枪杆,挥舞了几个枪花,自嘲的笑道,“没想到,连八品都没有了,悔不当初啊。” 说完,梅朝远身上散发出一股滔天战意, 临走前,他眼神轻蔑的看了贺诗楚一眼,淡然道。 “武川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要杀死同仇敌忾的过万人马,是要很长时间的。何况,突厥人还不一定杀的死!” 仿佛为了验证梅朝远的话。 后方战场,赵骑的呐喊声渐渐压过了突厥人, 不知不觉中,一切都改变了。 五万多突厥骑兵在跟赵国兵卒混战到一起后,越打越觉得可怕。 这些赵人,哪怕是死,也要带着突厥人一起走。 赵人都疯了,他们就是来找突厥换命的。 东侧战场,一位赵国壮汉,被突厥人一枪刺穿, 可他临死前,长刀拉平,打翻了一个策马而过的突厥人。 随后,他死死抓住长枪,口含鲜血的怒吼,跟眼前的库尔支旗王帐军一起坠马。 近七万铁骑奔腾的战场,如果坠马,下场可想而知。 不消片刻,突厥人跟赵国壮汉都被踩成了肉泥,成为了东川大道的一部分。 欧家堡的一个武士,他家有一门祖传的丢戟术,武者背覆短戟,就上了野狐关。 此人手头两把丢出后,又将身后四把丢完, 战场完成一换六,没有兵器的他拔出长刀,几番拼杀后,临死前与突厥人同归于尽了。 一人拼命,十人不敌。 万夫拼命,势不可挡。 战场上,赵人的信仰在燃烧,赵人的铁血在铸就他们的军魂。 当一切都处于下风,当战败似乎就在眼前时, 坚不可摧的意志,正带领赵军杀出重围。 消耗! 双方的生命,在这一刻就是消耗品。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 这是血与火的拼杀,是江湖永远都不敢涉足的领域。 赵国死去四五千骑兵后,他们的牺牲数量在迅速下降。 能够战斗至一兵一卒的部队,数千年战争史上,都是罕见的。 与此相反,突厥人的死亡数量在急速膨胀。 因为恐惧会传染,怯战会传染,他们没有必须战斗的理由。 突厥部,尤其是草原各族,他们只是来抢劫的,没必要拼这种无意义的命。 更何况,万人齐心的拼命,他们也打不出来。 金帐行宫,铁力可汗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用力之大,指节都发白了。 他的鹰目,仿佛看见了一支铁军! 也许几十年前,被逼到绝境的突厥人。 勒尔浑河伟大的祖先,也是曾如此面对楚国安北将军的十几万大军吧。 “萧军师,上兵力吧!杨豪再不支援,后方就扛不住了。” “如果这几万骑兵退去,再上就是添油战术,那是没有意义的。” 战场的情况,超出了文魁郎萧洛书童的预计。 自幼天赋绝伦的他,第一次感觉到局势失控了。 一股寒意,出现在萧成章的心头。 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赵国散骑,拥有如此军心呢! 周云有这样的军队,若是能度过今天,天下迟早就是他的。 “不行!!!” 萧成章的眼里闪过精光, 他无比清楚,周云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这是一场绝顶兵家的对决,谁先乱,谁就输。 六旗旁系王帐军可以放出去,但六支嫡系骑兵是萧成章的底线, 梅家子弟乃是当年楼关后裔,这些兵马很恐怖。 那支破狼骑的军魂虽然黯淡,但却一直在他们的骨髓深处。 上官氏就更不用说了,徐州人能一直拥有夺天下的机会, 吐谷浑的高原良家子后裔,能征善战就是上官虎的本钱。 这两支军队一直没有出现,萧成章必须保证有三倍兵力,才能万无一失。 北风呼啸,冬阳洒过连绵的雪山, 大地苍茫,银装素裹的马邑山峦,好似寒武纪的大冰河时代, 不知何时,‘噗噗’几声,积雪被踩踏了。 一个老人,手持扑刀,爬过了山脊, 他迎着寒风,眺望几十万大军的战场。 白光粼粼向青天,野狐关前斩北狼。 赵国的战鼓在咆哮,赵国的号角在嗡鸣。 冲锋了。 赵国大纛冲锋了! 周云,周云!他们最后的力量,终于压上了。 “哈哈哈!!周云动了,他输了。” 金帐行宫之上,萧成章癫笑不止, 赵王周云护纛军一动,精锐骑兵必然也要动, 届时突厥六万铁骑压上去,野狐关就赢了。 但下一个瞬间, 风度翩翩的萧才子余光无意间瞟了一眼雪山。 儒冠下,北狄军师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那里出现了一面旗帜,一个赵人。 紧接着,两面、三面、四面……十面、百面……无数面。 金帐行宫上,突厥十几位族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野狐关的山峦上,赵国旗帜宛如稻草一般,遮天蔽日。 方圆十几里,雪山之上, 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个赵人,渐渐铺满了雪山。 “嗡-嗡-嗡!!” 突厥国的传令兵示警了, 到处都是赵国兵马,到处都是呐喊声, 赵民如潮水般的大喝冲锋,正在咆哮野狐关。 四面八方,如同雪崩一般,下山的赵人,就像乌合之众,没有阵型, 但似乎这股力量,要击溃草原民族最后的希望。 他们要证明:南国人,不是软弱的两脚羊! 雪崩一般的场景,就像突厥末日。 恐惧在突厥大军中蔓延,赵人似乎要跟他们拼了。 于此同时, 正当十几万赵民的呐喊声,直冲天际之时。 一杆湛金十字枪, 迎着野狐关上的冬日,闪烁着独有的金光,矗立在雪山之巅。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这杆起自河原,起自古河沟的神器,仿佛突厥人的噩梦,正在俯视这片战场。 山脊的寒风,吹起了赵王的披肩。 一杆饕餮两刃槊,就似幽寒深渊的魔刃,被那个英俊神武的赵国男子缓缓抬起。 …… …… 第564章 岂曰无衣 野狐关,大雪山。 山脊的烈风,就像三当家的钝刀子,刮的族人脸颊生疼。 山坡背面,积雪被无数皮革鞋踩踏, 自从北疆崛起后,这种皮革雪靴,那是北国必备。 茫茫无际的赵国父老,手持朴刀短剑,前赴后继,翻上了山坡。 两个年轻的梁家后生,用步辇抬着一个双脚残疾的干瘦老头, 在众族人注目中,立在了雪山之巅。 冬阳刺破云层,但却显得软弱无力,照不出温度。 下方东川大道,浓烟滚滚,战斗异常激烈。 梁老头看见保爷跟大眼两个蠢货,陷入了黑色的突厥兵海中,拼死搏杀,岌岌可危。 干瘦的梁老头,面容严肃,老眼狰狞, 对着身穿甲胄的菊丫头,一声沙哑的怒吼,“取我鼓来!” 这是一面陈旧的老鼓,斑驳的岁月,让鼓身有些残破, 但这却是梁家供奉的族器,是梁祖昔日不可磨灭的荣耀。 浑部雪夜的鼓声,好似穿透了时光的阻隔,来到了野狐关的雪山之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 梁老头脖子筋骨绷直,鼓声越打越快, 武川破阵曲依旧,不见当年击鼓人。 浑部死签,几十个残疾老人,死的死、病的病,如今只剩梁老头了。 身后数千梁家父老,男女老幼,皆是身覆甲胄, 在激昂的鼓声中,拔出长刀,挥舞短剑,呐喊咆哮,义无反顾的翻过了雪山。 ----------- 沃野镇,断崖上。 昔日周云斩断铁力可汗手臂的山脊,渐渐布满了赵国子民。 这是大奇关来的赵民! 许有田面容黝黑,他市侩的小眼睛里,带着一种华夏民族古老的固执。 第三次征召良家子,大奇关、雁霞山一带, 所有人都知晓,赵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北疆常年大战,男少女多,总计不过四十万男子,却有二十几万青壮上了战场。 几乎所有适龄的男儿,都参与了这次抗击突厥的大战。 几天前,迎着清晨的寒风,两个武川镇的小官人走了, 管粮食的老头跟着走了, 就连养马种田的叔孙两兽医,都跟着大部队走了。 深夜,许有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接到武川令后,他二话不说,打开库房,配发了所有甲胄兵器。 兵备不够,那就带上柴刀,带上钉耙,跟他们去野狐关。 军士在拼命,孩儿们也在拼命,他们的父亲不应该站在后面看着。 赵国的土地很少,少到他们不能丢失一寸。 山下,是几十万大军的战争, 黑色的方阵,远远超过赵人的红色。 即使赵国儿郎打的不错,但许有田知道,壮汉累了还打不过妇女。 他们要去击倒那些杂兵,干些脏活累活,给主力精锐腾出手来,杀败铁力可汗。 迎着北风,许有田戴着歪斜的头盔,一声怒吼,响彻山林。 “大奇关的父老们,我们吃饱饭的日子,就过了两年,还没过够呢。” “谁要是愿意,回去过吃糊糊跟树叶的年头,就在山上站着。” 说完之后,许有田长刀高举,大声呼喊,一马当先冲下了雪山。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在雪林咆哮,男女都有的吼叫,充斥了野狐关的大山东侧。 数千大奇关父老,义无反顾的踏着雪地,冲向下方战场。 --------------- 赵国将台上,贺军师呐呐自语,忍不住前进,扶着栏杆,久久无法平静。 他举目所及,乃是无穷无尽的赵国人马, 欧家堡的父老来了、老鹰山的父老来了, 云都山老宋头发达了,穿着他的锦衣,带上那副新甲,一家老小都来了。 赵国南部各堡各庄,所有能赶上这一战的父老,全部都来了。 这一刻众志成城,赵国人民化作了野狐关最大的变数,无法预计的变数。 将台之上,贺诗楚呼吸急促,他四处看了看, 给自己套上肩甲,拿起一杆长矛,下了将台。 现在,对赵国来说,一个士兵,比一个军师有用。 就在贺诗楚跨上战马的时候。 几千步外。 金帐行宫之上,风度翩翩的儒将呆愣了。 乱了,一切都乱了。 萧成章仿佛失去了脊梁,脚步踉跄,扶着栏杆才没有摔倒。 十几万,也许二十几万吧。 漫山遍野的赵人,挥舞刀剑,宛如雪崩一般,加入战局。 他们没有从军经验,不是职业化的兵马,但却有一股赵人的热血。 自从北疆建安军崛起后,兵卒改革就已经开始了。 天下各豪强都意识到,少量且精锐的兵马,远远比数量庞大的杂兵,能承担更多的战斗任务。 所以,突厥草原各族,都在慢慢学习北疆的军制。 此刻,乱糟糟下山的赵国民众,他们也许干不了什么, 因为四五个赵民,也不一定打的过一个突厥骑兵。 可他们的气魄,却影响了整个战场, 十几万悍不畏死的人加入,哪怕是送上来,让突厥兵一个一个砍,也得把刀砍卷刃了。 铁力可汗已经跳过萧成章,直接下达军令了。 杨豪的天狼卫必须前往北部战场, 后方草原部落都是墙头草,他们撤退后,库尔支旗竟然快被赵国散骑击败了。 杨豪再不上场,一旦这些兵马能冲击到突厥大纛附近, 那即使没有实际作用,对突厥士气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夜照踏雪泥,南王骁将屠四方。 突厥大将杨豪横槊踏马,狼眼锐利,一路所过,赵骑无一合之地。 这个少年天骄,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嫩,虽然还未突破九重,成为大宗师。 但放眼天下,能对他产生威胁的武将,屈指可数。 突厥名马夜照之上,杨豪天狼槊咆哮,劲风狂暴,带着一股鬼哭狼嚎之音,连杀数人。 某一刻,他的余光看见一个使用关刀的大汉。 天狼卫统领眼神一寒,猛拉缰绳,直奔此人而去。 突厥本部出战后,效果立竿见影。 正面战场之中。 高歌猛进的十三营碰到了大麻烦, 一杆金色狼头旗,带着排山倒海的兵马来了。 那奔腾的马蹄,踏泥飞溅,三千重骑,冲锋起来何等可怕。 “铛-铛-铛-砰……” 只是看一眼,十三营就认出了金狼卫。 北归兵卒是训练有素的,针对突厥重骑的行动,他们早已经练习过无数次了。 大盾手立刻集中到前方,刀盾兵、长矛手,取下腰间的短木,加入到前方立盾中来。 重骑来袭,战场之上,肯定是不能逃跑的,故只能正面迎战。 “打啊,快打桩啊,你特么昨晚干婆娘去了。” “罐子,快打顶桩,金狼卫来了。” “特么的,金狼卫怎么找我们,海山脑子坏了?” 十三营的辅兵手忙脚乱,他们从军队缝隙,快速前插。 在盾阵前,疯狂丢撒一些铁蒺藜,这是专业扎马蹄用的。 此刻,有这东西,能撂倒一匹是一匹。 永远不要怀疑一线兵卒为了保命,在战场上开发的招数。 他们可不管阴不阴损,只要能赢,什么招都有。 铁蹄踏雪,大地怒震。 传说突厥第一的金狼卫,轰鸣而来。 宛如一股洪流撞击礁石。 西域大马,带着铁甲重骑,毫无花哨的冲击十三营的三层盾阵。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十三营久战疲敝,且根本没有预料到会跟金狼卫交手。 他们的铁蒺藜不多,大盾带的枝干也不重。 多种原因下,一匹匹宛如坦克的重骑, 就似铁犁破土,撞的十三营盾阵人仰马翻,兵卒乱飞, 那三层盾阵,根本扛不住金狼卫。 战线后方,眼袋浮肿的保爷不顾梁大眼等人的拉扯, 心如刀割的哭泣,他大声哀嚎,“我的兵啊,哎呀!这些突厥杂种,特么的……” 李保虽然不行,但从不怀疑二当家的话:专业的事,给专业的人干。 所以这些年,他尽可能的在大军中挖好手,对兵卒也是百般笼络。 每一个队官,每一个曲将,那都是名将李保的心头肉啊。 保爷失态了,可十三营没有失态。 金狼卫冲破了盾阵,不代表他们冲破了十三营。 旅官伍刚一声怒吼,传令兵顶着重骑,挥舞朱红旗帜。 号角响动,鼓声变奏,十三营数千军队变阵了。 对付草原重骑兵,还有一种打法,那就是斩马腿。 只是这个斩马腿的人,一般是活不了的。 金狼卫的钢铁洪流,淹没了十三营前部, 他们冲破了大盾,冲破了刀盾,冲破了长矛兵。 可十三营没有后退,身覆扎甲的赵国主战军,乃职业化军人,经验丰富。 他们深知,手中的兵器对三重重甲的金狼卫没什么用, 但只要把金狼卫拉下马,突厥人连起来都是问题。 宛如要降服烈马的汉子,金狼卫不少马匹上,挂满了赵人。 战场是血与火的拼杀,呐喊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良久后,一片狼藉混战过去了。 突厥第一骑兵,终于冲破了十三营的军阵, 阿史那海山一马当先,在神机营歪瓜捏枣们,滑稽逃窜时, 突厥阿史那族的大将,已经冲到了后方雪地。 前方没有阻挡的赵军了, 可下一瞬间,海山回头一看,不禁目眦欲裂,金狼卫一半人没出军阵。 被淹没的十三营并没有溃败,他们就像打不死的恶魔,又重新聚集了。 反而是军阵中,失去速度的金狼卫,即将被乱刀砍死。 “金狼卫,集结!准备再冲回去。” 情况紧急,虽然十三营很强,但人形怪物海山依旧有绝对的自信。 这一波从后面冲,十三营必然会被斩尽杀绝,彻底失去战力。 可正当大将海山准备下令冲锋时, 一声大喝,打断了突厥国金狼卫统领大将。 “海山!你的对手是老子,别欺负我家保爷,那是欺负弱小。” 只见野狐关荒原,一支铁甲部队,踏着整齐的步伐,直奔金狼卫而来。 打头一人,正是海山的噩梦, 鬼面盾、斩马剑,武川赫赫大将——牛魔! 铁甲贯身,长刀如林,人随墙进,陌刀阵者,人马俱碎。 野狐关战场, 突厥第一的金狼卫,对上了赵国牛魔的铁甲锐士。 都是两国最精锐的军团,自然没有害怕的道理。 一时间,战马嘶鸣,血肉横飞,双方生死搏斗,异常激烈。 可这是不公平的战役, 金狼卫没有启动马速,且还冲锋了一轮,马力消耗严重。 重骑兵虽然是战场杀器,但它的局限性太多了。 铁甲锐士却是满状态,牛魔更是宛如凶兽,一将当千,杀入敌阵。 牛娃子的实力,虽然已经定型,这两年也没什么大进步。 但他对武艺有一种质朴的理解,也许傻人有傻福,他的剑盾流在步战中,连秦寄都自愧不如。 野狐关战场之上,铁靴踏泥飞溅。 一头凶兽,宛如坦克,大盾猛撞, 海山西域宝马一声嘶鸣,胸骨碎裂,瘫软在了雪地中。 落马自然伤害不了马背上的草原人,尤其是海山。 “呼……呼!!” 突厥大将海山呼吸粗重,面前是他的老对手牛魔, 此人似乎比当年洛阳比武更强了,这将是一场恶战。 铁甲鬼面中,牛娃子瓮声瓮气的道,“海山,别跑了,杀了你,我就去杀杨豪。送你们一起上路。” “哼哼!”战场之上,突厥大将笑了,笑的讥讽。 他宛如小山般的身躯,缓缓抬起精铁狼牙棒,面目狰狞道,“也许,是我杀了你,再去杀周云呢!” “嘿嘿,别吹牛了。你连二当家都不一定打的过,乖乖受死吧。” 谎言永远不如真相那样让人刺痛。 根据情报,周云洛阳一战,八重武者、大宗师也是乱杀,此人自然不能再算是文将了。 上天太不公平了,武川镇凭什么有兵家、武者集为一身的大才能者! 曾几何时,威风凛凛的突厥阿史那族第一凶兽,竟然沦为了别人眼里的战功! 斩马重剑挥舞,狼牙棒狂暴, 两大猛兽的战场,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正当两人对拼之时, 野狐关前,爆发了惊天的喝彩。 那喝彩从大雁山的方向来,一路传导,整个野狐关二十几万赵人都沸腾了。 一棒打开牛魔,海山回眸之际,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远方,透过层层叠叠的几十万大军, 战场西部, 一杆湛金十字枪下,赵王周云横槊踏马,带着数万赵国铁骑, 一路摧枯拉朽,劈波斩浪, 宛如钢铁洪流,直奔铁力可汗而去。 …… …… 第565章 赵士慷慨 野狐关,大雪原。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对赵国来说,不公平! 铁力可汗率领的草原军事集团, 乃是古未有之的大突厥帝国, 其南下总兵力超过五十万,算上奴隶、仆从军,控弦之士,不下百万。 这是历史大温暖期,碰上草原雄主的共同结果。 而赵国只是天下一隅之地,人口疲敝,战兵稀少, 野狐关前,即使全族老少皆上,也不如草原人的骑兵多。 更不论草原帝国的狼骑,铁甲长刀,能征善战。 而赵国父老,很多人甚至都是拿着钉耙、锄头。 可野狐关前,这场战争。 对勒尔浑河的突厥人,也是不公平的。 赵国人同仇敌忾,万众一心,荒原雪地,目之所及,皆是赵士慷慨。 可谓五郡铁血灭胡虏,气吞山河平北国。 草原部落同族,却自私自利,望风而走, 什么封赏,什么草场!他们都不要了。 没了部众,回到漠北立刻就会被其他部落瓜分,连妻女都不一定保得住。 甚至于突厥本族的旁系六旗王帐军,都态度暧昧起来, 他们眼神各异,数万骑兵,有意无意的拉向后方。 勒尔浑河的突厥人是孤独的。 真正参与血战的,只有可汗嫡系三旗天狼卫,跟三旗本部王帐军。 算上突厥恩义的几万脱产兵马,总计不超过十万人。 在这一刻,在野狐关前,铁力可汗的有效兵力,是不如赵人多的。 “咚!!” “咚!!” “咚!!” 野狐关战场,白皑皑的荒原积雪,被踩成了黑褐色的雪泥。 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飘荡,赵王周云四个大字,迎风招展。 轰鸣的马蹄声,引的雪原大地震颤。 梅氏骑兵、上官氏骑兵、云都精锐山骑, 二万四千匹战马,九万六千只铁蹄,带着势不可挡的决绝,一路冲锋,直扑铁力而去。 宛如礁石劈开海浪。 就似铁犁翻起泥土。 在赵人漫山遍野的欢呼中,赵王周云一路所过, 突厥骑兵要么望风而逃,要么被摧枯拉朽的碾成粉末。 阿流斯身形雄健,这匹五岁的杂毛马王,是阳城候霍同的心肝。 宝马配英雄,良驹踏疆场。 这一刻,阿流斯没有辜负阳城侯的期望, 它四蹄如飞,灵性十足,轻而易举的跨过各种障碍,带着赵王周云,一路奔腾。 山文玄甲,饕餮两刃槊,宗师气血之气全开, 周云一路杀来,劲风四起,长槊咆哮,所向无敌。 数千步外, 金帐行宫巍峨, 在黑色狼头图腾大纛下,是一个断臂草原男子, 他正凝视赵骑,赵骑也在凝视他。 阿史那哈蒙! 北疆数年,这个草原枭雄,一直是武川镇头顶挥之不去的阴影。 今天,野狐关前, 赵王周云,将带领赵国子弟,踩碎这块巨石, 踏着突厥国的尸体,走向全新的未来。 金帐行宫, 突厥大纛随风飘扬, 几十面图腾狼骑,猎猎作响。 哈蒙与周云仿佛是宿命之敌,铁力可汗一眼,就在茫茫大军中,认出了赵王。 阿史那哈蒙扶着栏杆,遥望战场, 茫茫一眼扫过去,草原人似乎全面落了下风。 只是下一刻,雄鹰般的汉子并没有气馁,他仰头大笑, “哈哈,谁说周云是文弱书生?十字枪下的那个武者,足以媲美疆场大将。” 对于周云的武艺问题,很多突厥人理解为梅朝远。 因为当年野狐滩,周云指定要留下梅朝远。 事后,梅朝远大宗师被废,而周云却进位宗师,这里面不得不让人联想。 北风呼啸,战场之上,浓烟滚滚。 铁力可汗鹰目炯炯,瞧了一眼浑浑噩噩的萧成章后,披靡天下道, “萧才子!这种仗,兵书上是不是没有?” 铁力可汗说完,也不待萧成章开口,中气十足的对着传令兵怒吼, “周云想拼,那阿史那哈蒙就和他拼。” “赵人想打,突厥国就跟他打!” 阿史那忠利骨出战了! 作为跟铁力从小一个毡包奶娘养大的兄弟,忠利骨的王帐军一直都是突厥最强的部队之一。 阿史那翼枭鹰棍挥舞,一股气血之力蓬勃而出, 为了洗刷青龙赋予他的耻辱,这两年,捉鹰人的后代实力进步非凡。 天狼卫新统领,阿史那腾牛,缓缓策马而出。 此人身形如牛,其威如虎,气血磅礴,身子随着战马起伏,宛如一头洪荒野兽。 草原人的政治,处于相对原始阶段。 正是因为如此,它拥有广阔的上升通道,其人才的利用率高。 这也是长达数千年时间里,草原军事力量大部分时候,能压住先进农耕文明的一个重要原因。 阿史那腾牛,乃是突厥百万大征兵中,脱颖而出的大将。 此人是阴山脚下的马奴,其一身武艺,足以在天下排进前列。 当然,他还有一个楚人名字,郭朗! 此人正是五十年前,小凌河堡守将郭子阳之孙,郭邵之子,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后。 郭家世代保家卫国,郭子阳却冤死渔阳城,此仇不报,郭家后人岂能罢休。 战旗潇潇,马蹄如雷,铁骑滚滚, 以残忍著称的阿史那云烈,身覆玄甲,手持天狼长槊。 带着突厥人的大纛,渐渐来到军阵前方, 四支铁力嫡系集结完毕,突厥勇士即将冲击赵王周云。 赵人想杀可汗, 突厥人同样也想杀赵王。 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野狐关战场,两股庞大的钢铁洪流,马蹄轰鸣,毫无花哨的碰撞。 宛如两股磅礴的大浪相遇,激起无数浪花,那飞溅的血雾,是无数中原人、草原人的生命。 一时间,马匹嘶鸣,摔倒的骑兵数以千计。 有两匹战马迎面而撞,赵骑狼骑双双倒地,被踩踏成肉泥。 有战马不受控制,企图逃离,最终侧翻,人马皆死。 更有马匹躯体瘦弱,在拥挤的马群中,四蹄软弱,直接倒在雪泥里。 战场之上,残肢断臂乱飞,骑兵坠马乱死。 战斗牺牲,鲜血杀戮,随处可见。 这是两支强兵的对抗, 这是赵国顶级力量与突厥本部族裔的血战。 他们代表了赵国跟漠北的最强军团,不,也许放眼当今天下,他们也是两大族群,最强的本源力量对拼。 湛金十字枪在数千铁骑的簇拥下,始终冲锋在前。 赵王周云身先士卒,带领两万余赵骑,同生共死上阵。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场之上,尽管突厥人有四万骑兵,但似乎远远不如二万余赵骑来的势不可挡。 野狐关战场,决定胜负的力量已经全部下场。 十几里荒原,成了骑兵对抗的海洋, 马蹄声、嘶鸣声,倾诉着战马的悲鸣。 呐喊声、咆哮声,诉说着赵兵的勇武。 野狐关一战,六七万骑兵宛如卷在风暴里, 突厥人与赵人,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马邑群山,连绵起伏, 北风呼啸,塞外孤关。 突厥大阵中, 金帐行宫上,战旗随风,猎猎作响。 某一刻,突厥雄主仰头长啸, 他放低身子,轻轻拍了拍萧成章的肩膀, 紧接着,两人共同俯视纷乱无比的战争后, 铁力鹰目灼灼,声音很小,但却苍劲无比的道, “萧才子!孤已经帮你稳住了战局。” “现在,周云也被逼了出来。接下来,就看你的能力了。” “孤始终相信一件事,当今天下,如果有人能在军阵上赢周云,那个人一定就叫萧成章。” 当年马邑郡,库尔支旗哲哲,在河原损兵折将后,启用萧成章不过一年,竟然成了堪比帖木伦的草原力量。 那些改动的武川政策,可谓恰到好处,能迅速帮助哲哲消化马邑的楚军力量。 那个时候,铁力可汗就知道,萧成章是个大才。 这两年来,启用萧成章后,突厥国的改变,可谓是历史性的。 萧成章虽然不如谋神霍长真名气大, 但他的才华,却要胜过霍长真不少。 现在,这一刻,野狐关战场。 铁力可汗,要一个信心十足的萧成章。 要一个敢于在野狐关前,击败周云的萧成章。 即使赵王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战术都成功了, 但赵国也只是拥有了,可能击败突厥国的力量。 眼前,野狐关,论纸面实力,论综合军力,突厥国依旧是占上风的那方。 铁力可汗的眼中闪过精光, 一个强者,并不在于它的兵马,也不在于它的力量。 而在于此人面对困境,甚至面对绝境,有没有相信自己,并全力以赴的决心跟胆魄。 战争,并不是一定要占优势才能打, 均势甚至劣势的战争,北狄雄主打的太多了。 阿史那哈蒙的兵家实力可能不如萧成章。 但铁力可汗的气魄与胆量,却是萧成章远远比不上的。 战场,从来都是变化多端,没有一成不变的顺风,也没有永远的常胜将军。 他是勇者的搏斗,铁力可汗始终相信, 狼王并不是一直胜利,它只是决不放弃。 图腾战旗下,大风吹拂了萧成章的发冠。 铁力可汗就像族中长者,搂着萧成章的肩膀, 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声音低沉但却带着气吞山河的霸气道, “萧成章,看见周云没有。现在,孤要你击败他!” “你不是姓萧?如果本汗能赢野狐关,将来夺取天下,就复你族业,封你为南梁皇帝。” …… …… 第566章 大纛对大纛 “咚-咚-咚-咚咚咚……” 雪山之巅,赵国各宗族的战鼓在咆哮。 天地之间,随着铁骑冲锋,仿佛奏起了一首赵王破阵曲。 野狐关前,赵国与突厥的血战, 没有多余过程,一开场就是见生死。 两股庞大的骑兵,在经历几番碰撞后, 双方渐渐失去速度,犬牙交错,再分不清敌我,数万大军绞杀在了一起。 这种战斗,如果是武川镇三骑营来打,那自是得心应手。 他们的五骑战术、七骑战术,在小规模狗斗中,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可惜,上官氏跟梅家的兵马训练时间太短,云都山骑比他们还不如。 野狐关十几里荒原大地,数十万只铁蹄踏泥踏血,一片狼藉。 数万赵军跟突厥狼骑,围绕着两杆大纛,生死拼杀。 战场最中央,建安军的湛金十字枪,已经跟突厥国的勒尔浑长枪,相距不过几十步了。 阿流斯之上,赵王周云手持饕餮两刃槊,一身气血回复极快的武川雄主, 频频使用旋缨、嚎烈等大范围的战场杀招, 他虽不能拥有绝对的爆发力, 但周云气势凶悍,其战场效果,不逊色于绝世猛将。 自古护纛军都是军中勇士,无论赵国、突厥, 越接近大纛,双方的武者高手就越多。 战场上,饕餮两刃槊在咆哮, 赵王周云宛如战场神将,槊刃两翻,精准无比,切断了两个八品武者的脖颈。 周云目之所及,甲兵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到处是马匹的哀鸣,到处是兵卒的阵亡。 这一刻,生命的价值,就像清河里的水花,毫无波澜的殒落。 可没有这些毫不波澜的水花,就没有赵国子民安定的生活。 这是赵人必须要打赢的一场立国之战。 战场上,正当周云欲要收回长槊时, 一股鬼哭狼嚎之音,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泰山压顶而来。 面对偷袭,赵王周云英俊威武的脸上,嘴角闪过冷笑。 就凭他此刻对战场的把控,阿史那云烈刚刚出发,他就知道这个草原恶魔来了。 “铛!!” 饕餮两刃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身一挡, 两槊相交,金戈之音狂暴,长槊嗡鸣不止。 赵王周云精准的打飞了,阿史那云烈的天狼长槊。 战场中央,突厥可汗之子眼神阴险, 他面容扭曲,狰狞的狂笑道,“没想到,你还有两分本事!” 湛金十字枪下,赵王周云淡定自若。 他横槊踏马,一身玄甲,其威其势,宛如疆场战神。 阿流斯马蹄踏泥,赵王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他星目冰冷,死死盯着云烈,眼里全是杀机, 既然碰到这个突厥族的残忍恶鬼, 今天,罪恶加国仇一起算,他要亲手送此人归西。 “见到我,你竟然不跑!周云,你死定了。” 阿史那云烈虽然名声很差, 但这位突厥小王,却是铁力可汗最强的儿子。 此人自幼天赋不俗,师承天下第一神将杨双,学的是杨门绝技,煞鬼神。 宗师六重对上宗师两重的周云,突厥小王似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哈哈哈!”玄甲跨马,赵王笑了,笑的轻蔑。 下一刻,周云饕鬄两刃槊缓缓抬起, 指着云烈,讥笑道,“你算什么废物,本王为何要跑?” “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师父来了,本王也敢打。” 当一个武者失去自信时,他就只是一棵枯萎的大树了, 没有威慑力的大将,等于失去战场的一切。 跨马横槊,周云气势磅礴,赵王一眼就看出了云烈的虚实。 一个人若是过于残忍, 那往往是在掩盖他心中的软弱。 阿史那云烈虽是苦寒的漠北草原出身,但他自幼锦衣玉食, 长于妇人之手,算不得刚硬人物。 这些年,他以残杀著称,喜好食用楚女为乐。 看起来犀利强悍,可真正碰到强敌时,此人没有坚定的武者之心。 疆场! 是不容后退,也不容逃避的地方。 突厥人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 尽管云烈稍显不愿意,但既然踏上马革裹尸地,就没有不敢出手的将领。 湛金十字枪附近, 赵王周云与阿史那云烈,双双大喝,不由分说,两骑对冲,展开了殊死搏斗。 “铛-铛-铛-砰-铛……” 一时间,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跨坐北狄大马,阿史那云烈天狼长槊咆哮。 煞鬼神之威,乃是当今天下,力道最大的武技之一。 长槊劲风,带着撕裂空气的狂暴,轰鸣的打击周云。 荒原雪地,两骑交锋,马蹄踏泥,黑土飞溅, 虽然只是短短几十招,但赵王周云似乎被压着打,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穷文富武。 阿史那云烈,就学武一道来说,比中原豪强将门子弟更有优势。 他自幼待在南王城,师父是杨双,陪练是杨豪。 突厥大将众多,有很多不同的绝世高手,能给他喂招。 这样的条件,按理来说,以云烈的天赋,本可成为绝世大将。 可惜,顶级武者是打出来的,不是学出来的。 赵王周云虽然只有宗师两重的气血,但他久经生死,长期落入下风,这种战斗已经习惯了。 加之周云的气血功法,浑圆如玉,无一丝缺陷。 他的气血之力,一直保持在近乎圆满的状态, 这令云烈本能的感到诡异,越打越吃惊,越打两人的差距就越小。 “你!你的气血怎么可能不衰弱?” 阿史那云烈有些慌乱,赵王周云宗师两重,可气血厚度远远超过他这个六重。 冷汗在云烈额头出现,这一刻,他想起了金帐里的情报。 赵王周云,宗师两重,但能击杀八重鹤仙、八重李林国,甚至连银蛇剑仙魏孝贤,也死在他手里, 按击败即取代的方式算,他早已被归类为高阶宗师了。 武者搏杀,最忌讳的就是心有杂念,顾虑太多。 只见战场上,赵王周云愈战愈勇,一身武艺十成发挥十二成。 而阿史那云烈,一直活在衡量周云实力的恐惧中。 加之他本身就学艺不精,一时间,被周云反压了。 饕餮两刃槊乃是太祖时期,沙场大将所铸。 随后一直在北疆流传,圣明皇帝时期,由一归家兵卒,传至梅朝远。 在其槊法的衍生过程中,历代高手都对其进行了改进。 至大宗师梅朝远手中,饕餮十八式已经算是天下顶级了。 其槊法讲究精准跟变化,尤善于战场搏斗。 说白了,就是阴险加干的久, 疆场不是文人请客,没有温良恭俭让, 变化多端,能让人防不胜防。 精准无比,可以有效的省力打击。 而云烈的煞鬼神,那是以力道著称的杨门绝技。 战场讲究以一力降十惠, 若是打不出杨双、杨豪的效果,其实算不得厉害的武技。 “铛-铛-砰-铛-铛……” 野狐关战场,湛金十字枪下, 赵王周云的饕餮两刃槊越来越快,阿史那云烈的天狼长槊一开始还能反击。 到这会,他只有招架之力,再无反击之能了。 眼看再这样打下去,云烈战死只是时间问题之际, 一匹突厥大马,铁蹄踏泥,飞驰而来,直扑周云后心。 阿史那忠利骨! 此人一身大宗师气血澎湃,六棱獠狼锤挥舞, 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砸向周云的三羽赤盔。 战场偷袭,实乃卑鄙无耻。 “铛!!”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刀,快如疾风,带起阵阵刀光,挡住了忠利骨的重锤。 战场上,一匹枣红宝马,不屑打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喷嚏。 此马嚣张的嘶鸣,轻蔑的望着对面那匹血统低下的突厥公马。 赤虎李昂低头冷笑,一柄盘虎关刀,拦在了忠利骨面前。 突厥大将身形精瘦,一身气血喷薄,杀气几乎实质化。 忠利骨老眼锐利,身子随着战马起伏,鄙夷道,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李昂,识相点就走开,不然再废你一次。” “哈哈哈,”几步之外,针锋相对的李昂气如山岳,虎眼中闪过炙热的战意。 “忠利骨,你狗话太多了。” “嘿嘿!怎么?害怕?不用怕,本将会像杀你弟弟一样,很快的……杀了你!” …… …… 第567章 援军定生死 “嗡!!” “嗡!!” “嗡!!” 苍凉的号角响彻野狐关。 突厥人的战鼓,再次在雪山之间咆哮。 金帐行宫之上,萧成章羽扇纶巾,眼里闪过狞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铁力可汗鹰目灼灼,他对萧才子的手段很满意。 随着萧成章一系列针对性的军队调动,突厥本部在战场上, 已经取的了大进展。 田忌赛马! 突厥人有四万骑兵,四个大将。 可赵骑决计超不过三万,且大将数量明显不如突厥。 于是乎,战场之上,突厥人充分利用赵军这个弱点。 他们令忠利骨的王帐军,缠住梅家兵马,突厥猛将纠缠赤虎李昂。 同时,令天狼卫大将腾牛,拖住赵国猛将秦寄。 那么,剩下的阿史那翼枭跟云烈,就可以集中全部火力,灭掉赵王跟云都山骑。 只要赵王周云一死,湛金十字枪一倒,突厥国就赢了。 更甚至说,突厥国不一定要赢,只要不输,那就是赢。 战场对弈,战的是人心,比的是一股必胜的威势。 突厥国的资本太多了,整个北疆战场,草原的力量还有很多。 最近的地方,在野狐关战场,北方荒原上,还有十余个草原万户贵族并没有离开, 他们先前被赵国的气势所吓倒,害怕灭族,纷纷退出战场。 此刻,草原民族大多在观望, 一旦赵国陷入颓势,那么作为同族,草原各部重新进场,赵国将会迎来末日。 同时,还有封阿系特勒王帖木伦的大军, 按照约定,午时左右,帖木伦就会出现, 届时,赵军将灰飞烟灭。 野狐关战场, 保爷眼袋中全是担忧, 远方的情形,让这个青山寨老将心如死灰, 阿史那翼枭跟阿史那云烈,两位宗师大将合力绞杀二当家, 此刻,赵王只能疲于奔命,险之又险的应付。 “牛娃子,牛娃子!快去帮二爷,翼枭跟云烈要杀他了。” 金狼卫战场,牛魔跟海山的战斗几乎没有悬念。 身覆铁甲,左手盾、右手剑, 铁牛打的人形怪物海山气喘吁吁,只有奋力抵抗的命。 战场上,斩马重剑,快如疾风,威势无比,剑棒相交,一股金戈之音震颤。 某一刻,海山被铁牛一个大盾猛撞,后退数步之际, 牛娃子抓住机会,遥望了战场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的牛魔头皮发麻。 只见战场上,阿史那翼枭一杆鹰棍开山裂石,追着二爷打。 另一个畜生正是那食人魔云烈,天狼长槊劲风呼啸,疯狂进攻二爷。 “啊!!!突厥畜生,住手。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金狼卫战场,牛魔目眦欲裂,气的哇哇大叫, 当即就想舍了海山,去战场支援周云。 可惜,如此机会,突厥大将怎么可能放牛魔过去。 只见海山面露狞笑,一杆狼牙棒呼啸而至,拦住了牛魔的去路。 耽误傻子救人!后果是很严重的。 铁牛眼中冒火,宛如火山爆发,浑身散发滚滚煞气。 暴躁的牛魔极为可怕,剑盾连击,对着海山就是疯狂进攻。 “铛-铛-铛-砰……” 可规律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愤怒改变。 当人顺着客观规律作战时,就会强大无比。 反之,违背了规律,立刻就会变得弱小。 牛娃子能压海山,是因为全爷跟老当家孜孜不倦的教诲。 在长期的练习中,他的掌握了关西快刀的精髓,剑盾游斗,打的海山喘不过气。 可真要直接拼力量气血,十尺人形怪物海山,那还真不怕牛娃子。 金狼卫战场,狼牙棒对上斩马剑, 一时间,泥土乱飞,土石破碎。 宛如两头猛兽对撞,荒原火星四溅,杀机四伏。 周云情况危急,赤虎跟秦寄同样想要支援。 可惜,建安军两员骁将,都遭到了突厥猛将的阻击。 忠利骨虽然不敌李昂,但绝对力量,还是高过五兽将赤虎的。 此刻,李昂方寸大乱,虽然压着忠利骨打, 但想取胜,却是一时半会办不到的。 赤虎不行,秦寄这边更麻烦。 阿史那腾牛,其身如牛,其威如虎。 他用的是一对铁菱刚鞭,与秦寄长短锏不同,此人双鞭皆长,讲究攻势连绵不绝, 战场上,他偶尔双鞭互补,左右开攻, 偶尔又双鞭同砸,威势不凡。 或挡、或拆、或削、或锤,其铁菱鞭变化多端,招式精髓,一身武艺,已是当世顶级。 同为宗师七重,本来秦寄若是用上秦家祖传的不讲武德,兴许能赢下此人。 可这会秦寄赶着驰援赵王,十成战力最多发挥七成, 一时间,竟然被这个突厥大将腾牛,压的喘不过气来。 战场之上,金装锏对铁菱鞭,那是凶险无比。 自古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两将交锋,四杆兵器, 那是兵刃变化无穷,见招拆招,差之毫厘,就是当场殒命的下场。 某一刻,秦寄一声怒吼,双锏宛如游龙,荡开腾牛后, 短锏怒指此人,义正言辞的大喝道, “你这一身武艺,乃中原将门之后,今为异族仇敌害死赵王,有何面目见先祖。” 几步之外,与秦寄对峙的虎牛之将,目光炯炯,放声冷笑。 “你也是楚将,为何今日却成了赵将?” “听闻赵王偏好将门女子,你莫不是卖白脸的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 面对秦寄毫无章法的狂攻,阿史那腾牛一边轻松接下,一边讥讽道。 “我祖为中原呕心沥血,却被中原人屠灭满门。” “若无旧部舍命搭救,我父早已死在渔阳郡。” “今日多说无益,你若能赢,大可去救赵王。” 北疆,马邑郡。 野狐关战场, 突厥与赵国的战争进入了僵持状态。 总体态势来看,赵国二十余万人同仇敌忾,气吞山河,确实压住了突厥人。 可压制不等于压死! 突厥本部精锐,在局部战场,依旧获得了巨大的优势。 天狼卫杨豪率领的骑兵,配合库尔支旗王帐军,对上万余赵国散骑,已经取得了大进展。 后方赵骑全军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铁力可汗最后一旗,亲属王帐军的十个千人队, 在大山之下扫荡,基本算是稳住了雪山两侧战场。 而正面步军战场,野狐关十三营被金狼卫冲击后,很多编制都打残了, 其实力大打折扣,已经不能突破突厥人的武川式步兵了。 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战场,还得数赵王冲击中军的战线。 五六万铁骑,围绕着两国军器,血肉搏杀,战作一团。 萧成章采取集中力量,消灭赵王的战术很成功。 战场之上,虽然突厥骑兵在迅速消亡,但赵王周云却是岌岌可危。 一旦赵王被杀,那整个战局瞬间翻盘。 野狐关前,荒原雪地, 一匹杂毛马王,嘶鸣不止,它踏泥飞溅,奔腾而走, 阿流斯之上,赵王周云一身玄甲,饕餮两刃槊宛如最具艺术的兵器。 其手法精准无比,让人叹为观止。 长槊时而点在翼枭的鹰棍上,时而恰好挡住云烈的进攻。 有些时候,面对两人的夹击,赵王周云就像后背长了眼睛, 只见他前倾俯身,长槊背挡,巧妙的躲过了杀招,并顺手旋缨,荡开两人。 总之,赵王周云的饕餮两刃槊似乎已到化境, 其招式宛如神来之笔,每每都能化险为夷。 可即便如此,一个宗师六重跟一个宗师七重,合力进攻宗师二重,那说不凶险是不可能的。 荒原雪地,杂毛马王嘶鸣,其四肢雄健,带着赵王周云一路边退边打。 战场上,天狼卫统领翼枭跟云烈对周云穷追不舍。 一时间,战场上,马蹄踏泥,两将左右夹击。 饕餮游战鹰棍狼槊,打的是火星四溅,劲风狂暴,金戈之声,响彻战场。 “铛-铛-铛-砰-铛……” 马蹄踏泥,捉鹰人的后代翼枭越打越吃惊,越打越恐惧。 赵王周云太诡异了,按理说两个打一个,他用鹰雕长棍一直在偷袭, 别说赵王周云,就算是征南大王杨双,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可眼前的赵将,竟然跟白狼神附体一样,无论翼枭在后方怎么进攻,他都能精准且巧妙防住。 虽然周云不可能赢,且被杀也是时间问题。 但他是翼枭! 他是万里草原上的天骄武者, 跟云烈这种大名鼎鼎的草原将领,联手进攻赵王周云,竟然迟迟拿不下,这脸面往哪里放? 某一刻,重额豹眼,杀气腾腾的捉鹰人翼枭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声怒喝, “云烈,跟他拼了,不要躲了,以伤换伤。” 身后,阿史那翼枭狂暴了, 他一连串的进攻,都是不顾自身伤亡的拼杀。 尽管他提醒云烈也这样打,可周云明显感觉到,云烈是不愿意的。 战场上,赵王不禁嘴角冷笑,星目之中,战意灼灼。 这天狼卫统领,还真是不懂事。 别人是突厥小王,尊贵的很,岂能跟这种捉鹰人奴隶一样,用贱命来打仗。 野狐关战场的最中央, 周云系统全开,脑域嗡鸣,战场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但这一刻,赵军已经冲锋,没有传令兵,没有阵型,只有血战。 战争的胜负,已经不在战术指挥上了,而在几十万赵人的刀剑之中。 周云身后,阿史那翼枭进攻狂野,可同为宗师大将的云烈,却似乎软弱无力。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没有配合, 完全不像李兴、李泰上战场那种生死同在的感觉。 尽管周云守的很艰难,但两三百招之内,此二人想杀周云,那是不可能的。 周云武艺有个特性,一个敌人跟两个敌人,对他来说,意义不是很大。 因为赵王没有死角,并不惧怕围攻。 周云怕的是项盖、杨双这些猛人,一对一正面破防,那赵王一身诡异的本领,就没什么用了。 北风在北疆呼啸, 战鼓在战场吼叫。 雪山之巅的赵王破阵鼓,始终在野狐关回荡。 可幸运女神似乎没有眷顾,废墟中爬出的赵国子民。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 可战场上,赵军并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赵国的胜算,在一点点降低。 局势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冬阳日渐高照, 胜利随着午时越来越近,似乎离赵人越来越远了。 赵国大纛下, 老将梅朝远一枪挑死眼前的突厥人后。 他眼里闪过恐惧,担忧的望向天空。 战场依旧胶灼,但天威上将军知道,战胜北狄人的契机,已经快要消失了。 某一刻,老将不禁仰头长叹: 怜我大赵无龙运,使我中原人物竞折腰,天不佑赵啊! 这一刻对梅朝远来说,是无法言语的遗憾。 楚国项氏皇帝,乾政殿里,一道道骇人听闻的圣旨,划破的不仅仅是中原名将的忠心。 更是百年前,大楚先祖,用血肉之躯铸就的国魂。 赵军兵堆里, 肥膘的贺胖子毕竟早年在突厥混过,他一身骑术了得。 在用长矛配合步军杀死一个突厥骑兵后, 贺军师不禁担忧的遥望四方, 目之所及,茫茫荒原,人马层层叠叠,一望无际。 贺军师的眼神,始终盯着金帐行宫的后方。 他在害怕,害怕北方的马蹄声, 定襄城帖木伦支援野狐关,最多只需要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午时必到。 于此同时,野狐关后方战场,马蹄声渐渐响动起来。 旗帜如海的各草原部落首领们,渐渐看出了怪味, 他们的部族骑兵,有意无意的回到了战场。 金帐行宫里,他们是知道的, 帖木伦会在决战时杀来,以赵人现在的优势来看, 帖木伦来之前,赵国是无法击败铁力可汗的。 只要定襄援军一到,赵人基本完蛋。 金帐行宫之上,几十面狼图腾旗帜,猎猎作响。 战场形势虽然处于下凤,但战争形势,已经处于大胜了! 面对这种情况,萧成章兴奋不已。 他展开双臂,仰头望日,放肆狂笑。 南梁皇帝!哈哈,南梁皇帝啊。 在这一刻,萧成章看来,刺眼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柔。 “哈哈哈……赵国要亡了。突厥,要得天下了。” 与萧成章的狂热不同,雄鹰般的铁力可汗,却是目光炯炯的望着远方那道身影, 此刻,周云艰难以一敌二,算是一员疆场大将了。 迎着北风,阿史那哈蒙不禁由衷的感叹,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周云,你算是孤一生中,最强的对手。” 大漠苍穹而来的北风,吹过了群山,吹到了野狐关, 吹起了金帐行宫的图腾旗帜,也吹起了铁力可汗的鹰肩裘衣。 顺着铁力可汗的雄肩,在那战场的后方尽头。 一条黑线,渐渐浮现在雪原大地。 那黑线旗帜连绵,轰鸣不止,大地震颤,显然是一支庞大的援军。 圣武三年,二月初八。 野狐关战场,午时左右, 定襄城方向,马蹄如雷,铁骑滚滚。 约定的突厥援军帖木伦,按时抵达! …… …… 第568章 铁骑破敌 马邑郡, 沃野镇, 巍峨的山城平原上。 横贯在东川大道的城门,是沃野关家的脸面。 它高达六丈,三座洞口,一大两小,尽显关氏富足。 此刻,沃野镇的城墙千疮百孔,突厥奴隶军同样攻打了他们。 石块修葺的城楼上,无数关家子弟眼含泪花,掩面而泣。 前方数里荒原大道,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奔腾而过。 这些骑兵北狄大马,旗帜如林,铁甲长刀,槊矛弓弩,威风凛凛。 此军马如风,人如龙,杀气腾腾,直扑野狐关战场而去。 其威其势,令马邑大地为之颤抖。 北风潇潇, 战旗飘飘。 如此庞大的生力军,就像压死野狐关决战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一锤定音,出现在了马邑荒原雪地。 呐喊声、咆哮声、惊恐声,在野狐关战场后方响起。 这支骑兵似乎格外凶猛,每一个骑士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魄。 近十万草原部落,看见他们的第一时间,赶紧让开道路, 在这支雄壮铁骑没有攻击他们之前,慌乱的策马奔逃。 是的,逃跑! 鲜血染红的旗帜,山川为底,河流为边。 以武立命,雄踞山川, 李云于马邑,筑边镇——武川! 这是武川镇,骑一营的军旗。 骑一营! 那在突厥人的心中,就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小粟关前,龙骧军硬撼南王大军,以弱势兵力与杨双争雄。 灵武大战,骑一营屡次击破天狼卫,令吴元昊跟突厥大军饮恨贺兰山。 此种种战绩,漠北不禁传诵着突厥牧人的歌谣:武川精锐甲天下,龙骧一军冠武川。 荒原之上,圣昌皇帝恩送的惊冀,奔腾如飞, 马上之人,身形巨硕,浓眉大眼,面容刚毅, 青龙玄甲,青龙关刀。 不是北疆第一将李兴,又是何人? 只见此人冲在大纛前方, 一马当先,所过之处,刀光如龙,劲风四起,破甲杀敌,人马皆碎。 荒原雪地,又见一股钢铁洪流。 骑一营侧后方,轰鸣不止,一支庞大的骑兵紧随其后。 同样的朱红旗帜,同样的山川河流。 骑二营统领李泰,眼如寒星,气如骄阳。 此人在突厥国也是大名鼎鼎,罗浮山、野狐滩,两度斩断突厥大纛, 自出道以来,杀将最多的就是黑蟒李泰, 此刻,李泰锐眼焦急,他一骑绝尘,踏泥飞溅,直奔野狐关战场。 北风呼啸, 雪山之巅, 菊丫头身前,梁老头激动不已, 他疯狂的敲打战鼓,山峦之上,全是他的鼓声。 援军, 哈哈,赵国的援军来了! 武川三骑营,这支起自雪洞八匹战马的军团, 此刻,已经成为了天下举足轻重的力量。 三支满编军队,一万八千武川最精锐的铁骑,其战场能力,可想而知。 那是战场决定性的力量,是两万赵国散骑根本无法比拟的杀伤力, 当他们出现时,野狐关战场再无悬念,就看赵国骑兵如何扫荡了。 精锐之间的配合,远远超过散骑。 骑一营,骑二营直接扑向突厥大纛中军, 骑三营野猪果断盯上山道两侧的铁力本部王帐军。 一时间,战场之上,突厥大军宛如纸糊一般,被武川铁骑摧枯拉朽的击破。 金帐行宫。 狼图腾旗帜在这一刻暗淡了。 喜与悲的转换,往往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铁力可汗目眦欲裂,呆愣的立在行宫之上。 亡族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 他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来的竟然是武川镇的三骑营! 尽管战场已经变成一面倒的屠杀了, 但雄鹰般的男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怔怔的望着北方。 他在期待,哪怕来晚一点也行,阿史那帖木伦快来啊?! 可现实是残酷的,铁力可汗赢了一辈子, 但这一次,好像要输了。 “为什么,为什么!卑鄙肮脏的薛延陀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你们丢了草原的希望,丢掉了祖先的一切。” “你们这些草原蠢羊,库苏泊河的低贱马奴,只知道怯战的废物……” 铁力可汗声泪俱下,疯狂咆哮, 他很少失态,尤其是成为突厥首领之后。 但这一刻,金帐行宫上的雄鹰男子,宛如暴躁的狮子,癫狂的辱骂突厥薛延陀部。 如果帖木伦是在支援的路上,遇见了武川三骑营围攻, 哪怕战败退兵,那也不失为一个草原英雄。 可这三支兵马,分明都是满编。 帖木伦有三万主力军,五万草原骑兵,整整八万人。 青龙等人再厉害,处理掉八万骑兵,自身也会损耗殆尽。 可肮脏的薛延陀蠢羊,到底什么原因? 竟然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在野狐关战场。 荒原后方。 正在奋战赵国散骑的天狼卫杨豪,看见了远方,轰鸣而来的钢铁洪流。 他不禁目光呆滞,几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帖木伦没来,龙骧军骑一营来了!? 作为两年的对手,没人比杨豪知道骑一营的可怕。 他们是最精锐的职业骑兵,经验丰富,悍不畏死,能适应各种战斗,很难对付。 但职业骑兵手段,并不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 骑一营最恐怖的,是那燃烧的士气,是那不可磨灭的信仰。 杨豪不远处,本已遍体鳞伤的雁霞山骑严大壮, 见这个突厥俊朗大将没有注意他,缓缓拉开了距离。 稍稍安全后,一向眼高于顶的严家贼目露惊叹, 他还是小看了天下高手,弱冠之年,猿身狼步, 练习武川六式,进位宗师,百里山林无一合之敌, 本以为实力算是当世猛将,只是声名不显而已。 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眼前这个突厥俊朗的天狼黑甲将军,一杆长槊,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正当严大壮后退几十步,企图离开战场之际, 他余光瞟见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惊艳无比的刀。 人势、马势、刀势,三势合一。 尽管隔了几十步,但严大壮还是感觉到了,那把刀上恐怖的威势。 严大壮本能的脊背发凉,这一刀若是砍他,那就是必死无疑。 可突厥黑甲将军虽然狼狈,但见槊刀相交,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此突厥大将,竟然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刀。 只是严大壮还来不及佩服,战场形势已然改变。 又来了一将, 此人的武艺似乎也不在这两人之下。 同样是惊艳绝伦的一刀,但此人这刀比刚才那个龙将略有不同。 他的刀带着一股舍我其谁,不死不休的杀伐之气。 不似龙将,出刀只是为了打断对方的节奏,能杀则杀,刀势稳重。 这一刻,雁霞山严大壮耷拉着关刀,低下了脑袋,眼里全是颓废。 他看见了这个时代真正的天骄,那是宛如鸿沟一样的差距, 就像很多天赋异禀的武者,可以到达宗师,但想要更进一步,却比前面加起来的都难。 就在严大壮长嗟短叹之际, 突厥南王城大将杨豪,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黑蟒李泰方才那一刀,带着一股毁灭之力,像极了他的父亲杨双。 杨豪接住这一刀后,本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因为李兴还在旁边,以他的能力,自己肯定是一具尸体了。 可没想到,青龙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策马而走,放过了杨豪, 黑蟒李泰一样没有犹豫,马蹄踏泥,掉头就走,杀向突厥中军。 良久后,杨豪隐隐约约,听到李兴飘来的声音。 古河沟之恩,青龙已还。 野狐关战场,到处是拼杀,到处是骑兵冲锋。 咆哮声、呐喊声、金戈之声,充斥了这方天地。 但此刻,杨豪却像大海中的孤岛,失去了战心。 铁力将死,突厥国祚将亡,战斗似乎失去了意义。 夜照是一匹突厥名马,它四肢强健,浑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乃万金难求之良驹。 这一刻,杨豪策马战场,忽然感觉夜照老了, 原来不知不觉,它已经八岁了。 野狐关战场,赵人的喝彩声久久不绝,他们摇旗呐喊,庆贺此起彼伏。 马邑十几里雪山之间,赵人的士气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跨马夜照,杨豪仰头四顾,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雪花。 残山剩水凄凉地,九原城似乎在召唤他这个少将军了。 某一刻,杨豪听见了雪山之巅的鼓曲。 听见了赵国令人涕下的军歌。 战场火光,照在杨豪的脸上,他脸颊有一道周云留下的箭疤, 回首往昔,杨豪才知,原来那年在烈火之中,看见的那个弓手,是如此的强大。 野狐关后方,赵国散骑反压突厥人了,一切似乎都不可挽回了。 杨豪眼眸深邃,最后看了一眼金帐行宫。 随后拉起缰绳,带着残存的天狼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战争已经没有悬念。 赵国胜了。 与其留下送死,不如去南王城等父亲回来,再做打算。 …… …… 第569章 朱雀破金狼 野狐关,大雪原。 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自清晨开始的两国决战,终于来到了尾声。 山顶的鼓曲依旧在回荡, 烈油的浓烟还没有散去, 可勒尔浑河的突厥本部骑兵,却已经走到了末日。 草原人抛弃了他们,甚至旁系王帐军也掉头离开。 战场之上,到处是奔腾的骑兵,到处是北归的草原牧人。 这些草原上的老狐狸,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分享没有铁力的勒尔浑河了。 就像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想成为霸主一样。 草原上的各大部落,垂涎突厥人肥美的草场久矣。 漠北诸部,离开了他们的可汗,让铁力本部独自面对赵国骑兵。 山林边缘, 战况激烈。 大奇关四五个农夫眼眸赤红,疯狂挥舞手中的兵器。 数里雪原,他们死伤惨重,无数农夫死在了泥地里,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赵民,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山脚。 铁力本部王帐军乃是天下精锐之一,莫说是这些赵国庶民,就算楚国正军也对付不了。 惨叫、哀嚎,在野狐关东侧此起彼伏, 尽管奋勇杀敌,可人头涌动的赵民战线,还是一再后退。 许有田拿着长刀,跟几个昔日莽村的老人,拼死作战。 “啊,啊,砍啊。大龅牙,不要怕。” “有田哥……有田哥,有情况……” “有你大爷的情况,这个时候……”面容黝黑的许有田话还没说完,就怔怔的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大奇关镇守许大人,踉跄的哭了。直到放松下来,他才感觉到恐惧。 因为战场遮蔽的原因,他们根本看不见后方三骑营来了。 直到此刻,一支骑兵,宛如铁龙,推波斩浪, 杀的外围突厥骑兵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刀剑长槊乱飞,一路屠杀而来, 他们才知道,赵国最精锐的骑兵来了。 欢呼、呐喊在山林响起, 雪坡上,无数摇动的旗帜,与下方奔腾而来的武川铁骑,绘成了一幅赵国军民破虏图。 -------------- 战争打的是人心,打的是一种威势。 胜势和败势,对战场的影响太大了。 当所有人都对胜利不抱希望时,那战败就将不可避免。 突厥第一的金狼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十三营在纠缠他们,铁甲锐士在屠戮他们。 一般的兵器杀不死这些重骑兵,但陌刀可以。 战场之上,长刀如林,人随墙进,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这一刻,失去速度跟其他兵种掩护的金狼卫,跟铁疙瘩没什么区别。 战场边缘,保爷被盾阵死死围在中间, 他一直哭泣撒泼打滚,但这一刻,保爷咬牙切齿,高兴坏了。 金狼卫! 这可是北狄国第一的金狼卫啊。 他们在战场上,冲死了多少强国。 东西突厥之战、东胡室韦之战,还有高句丽跟突厥的冲突, 这支兵马,陷阵杀敌,可谓名震天下。 但今天,铁力可汗的王牌军,要倒下了。 而击败他的,就是名将李保……的朱雀军。 这一瞬间,保爷浮肿的眼袋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看了看梁大眼,又看了看铁甲锐士:不行,说什么也要把这两蠢玩意,弄进老子的朱雀军。 野狐关战场,正当中原名将李保,还在畅想朱雀军时, 他不知道,那个能决定朱雀军的男人,已经走到了生命最危险的时刻。 湛金十字枪附近, 天狼长槊配合鹰雕长棍,打的赵王周云疲于奔命。 只见战场之上,一杆饕鬄两刃槊,极尽武艺之巅峰,巧妙的化解了两人的围攻。 可硬实力差距的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周云那废物系统,似乎补不回,这种高强度的气血之力消耗。 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王周云本就只有宗师两重,力量跟此二人差得太多。 现在力道下降,先前能完成的动作,这一刻似乎无比艰难。 “天鹰扑食!” 战场之上,阿史那翼枭抓住机会, 一声怒吼,使出了捉鹰人传承的三连重击。 此招一击重过一击,前两击为破防,最后一击为杀敌。 一棍侧扑,撕裂空气,呼啸而来,赵王周云尽力挡住。 二棍横扑,劲风狂暴,轰鸣作响, 这次饕餮两刃槊再也抵挡不住了,一声金戈之音,周云的兵器被翼枭打飞。 正当场面岌岌可危,赵王周云准备俯身侧马,摸向腰间银蛇剑时, 阿史那翼枭忽然豹眼冷厉,第三棍不仅没有打下去, 反而舍了周云,战马人立而起,掉头面对北方。 一股强大的气血喷涌而出,翼枭做好迎战的准备。 战场之上,马蹄踏泥,两匹快马奔腾如风,对着湛金十字枪疾驰而来。 方才,两股恐怖的气机,死死锁定了翼枭, 他若是再打周云第三棍,马速冲不起来,那天狼卫统领翼枭就死定了。 “云烈首领,周云失去兵器,快杀了他。” “青龙、黑蟒二人,末将先行拖住,你速来。” 不得不说,阿史那翼枭比突厥小王,这种温室里的花朵,锐利太多了。 即使面对青龙、黑蟒,他也没有惧怕,反而想出了最好的应对手段。 “哒-哒-哒……” 荒原雪地,马蹄踏泥, 云烈面容扭曲,带着狂笑,轻松惬意的挥舞了几个槊花。 战场失去主兵器,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可就在他靠近周云,长槊挥舞,准备击杀毫无反抗力的赵王时, 却瞧见了一道诡异的冷笑。 “云烈,距离太近了!” 只见荒原之上,两骑交错,寒光一闪,一声惨叫,响彻野狐关。 八十斤的天狼长槊,重重砸在泥地里。 鹅蛋粗的天狼槊杆上,带着一只猩红的手臂。 “周云……你,你干了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为何会拐弯?” 阿史那云烈面露恐惧,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长剑。 那一柄薄如蝉翼的兵器, 此刻在赵王手中,泛着幽光,嗡鸣不止。 战场上,周云星目冷视云烈,讥笑道, “哈哈,银蛇剑而已,当年魏孝贤就是靠他杀的窦封。” 突厥人的情报,虽然知道赵王杀了很多高阶宗师, 但并不清楚用的是什么。 野狐关荒原,阿史那云烈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直到看见这把兵器,云烈才想起来,方才战斗,赵王总是有意无意的想靠近他们。 可武者的本能,让云烈跟翼枭都使用长兵器保持距离,没给到赵王机会。 原来,他有这一手银蛇剑法,难怪他能在洛阳杀李林国等大将。 战场上,赵王又出手了,面对死亡的威胁,云烈左手狼狈的拔出佩剑, 可比剑法,他哪里是周云的对手, 只是一个回合,他的左手也受伤了,名贵宝剑掉落,突厥小王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正当周云准备击杀云烈时, 一杆六棱獠狼锤,呼啸而来。 面对突厥猛将忠利骨,赵王手里没长兵器,当然不愿意跟云烈一换一,当即果断撤退。 “云烈,快走。漠北草原很大,去积蓄力量,再次等待天时。” 关键时刻,最危险的时候,只有死忠于铁力的族人,才会保护少主。 湛金十字枪附近, 周云看了气喘吁吁的忠利骨一眼, 他淡然策马,拔出了斜插在雪泥地里的饕餮两刃槊。 李昂横刀跨马,嘴角带着冷笑,一直在忠利骨身后不远, 此刻,赵王周云、赤虎李昂,一前一后,围住了阿史那忠利骨。 忠利骨早年有伤,虽进位大宗师,但在大宗师里面,算是比较弱的。 李昂在沃野镇两年时间,静心武艺,早已今非昔比。 单打独斗,忠利骨都不是李昂的对手,更不论此刻还有周云帮忙。 北疆赵人,漠北突厥,国仇族恨当前, 两方大将自是没有废话,手底下见真章。 只见雪原大地,铁蹄踩泥飞溅,长刀与长槊,联手对上重锤。 一时间,战场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可这是不公平的战斗,完全不公平。 忠利骨不是周云,他的视野是有死角的。 更何况,没人比李昂更了解忠利骨。 罗浮山他被此人打成重伤, 野狐滩他被此人弄成瘫痪。 也许在李昂深夜的睡梦中,都是忠利骨六棱狼锤的招式。 “铛-铛-铛-铛……” 战场之上,李昂越战越勇,关刀越来越快。 只见赤虎浑身气血沸腾,盘虎关刀化为风车,大开大合, 他的刀法集合百家之长,粗中有细,变化多端。 忠利骨的六棱獠狼锤越来越慢,这位突厥老将,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平日里,如臂而使的重锤,在这一刻,仿佛有千斤之重。 虽然凭借着疆场经验,李昂迟迟还没有破防,但忠利骨已经重伤了。 突厥大将的筋骨在泛血,他的虎口也是鲜血淋漓。 某一刻,周云长槊一挑,打在他的右臂上,后者重锤应声掉地。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忠利骨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他看见了一把刀,一把疾驰而来的盘虎关刀。 “忠利骨!你……是李昂最强的对手。” 北风呼啸,骑兵如海, 一颗人头高高飞起, 纵横疆场二十几年的突厥大将,饮恨在了野狐关荒原。 战场没有骑士情节,忠利骨这种猛将,谁也不敢说一对一稳赢他。 哪怕项盖、杨双,万一出现失误,也会遭受重创。 --------------- 野狐关荒原, 北风萧瑟,战场浓烟滚滚。 一柄青龙斩将刀,荡开了翼枭的鹰棍。 李泰没有任何失误,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个捉鹰人后代的生命。 与此同时。 阿史那腾牛,遭到了赵国大将秦寄的全力进攻。 只见战场上,秦叔宝双锏宛若蛟龙,长攻短守,变化多端。 阿史那腾牛论天赋、论努力,他也许不在秦寄之下。 可在草原地带,最强的人,也就是杨豪跟忠利骨这个水平了。 但秦寄鏖战的是谁?那都是天下最强的几个。 一路走来,不是项盖,就是上官虎,那都是巅峰对决。 他所接触的高强度对抗,是远远超过天狼卫统领腾牛的。 “嗡!!” “嗡!!” “嗡!!” 赵王的号角响起了,赵国的战鼓咆哮了。 野狐关战场,赵民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十几万赵人在欢呼他们的胜利。 而就在他们漫山遍野的摇旗中,突厥骑兵宛如丧家之犬,争相逃跑。 湛金十字枪下,三兽将玄甲泛着幽光,横刀跨马,威风赫赫, 他们脸色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缓缓控马来到赵王周云身侧, 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十里坡, 回到了圣昌二十二年,武川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外患不断,一千骑兵进入了楚军大营。 “哈哈,二爷,我们宗族竟然战胜了突厥国,是突厥国啊!” “是啊,当初咱们兄弟跟你在大青山掏兔子,二爷说要平定天下,没想到是真的。” 李兴、李泰、李昂,最初的三骑搭档,做梦也想不到,大青山里的几百匪寇,即将成为逐鹿天下的恐怖力量。 周云没有三个族将的兴奋,他只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这一战,赢的侥幸,开战前,他也不知道结果。 跨马阿流斯,周云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哈哈哈,走吧,咱们去解了结那位草原枭雄。” 阳光下,三把起于浑部陨铁的宝刀,寒光闪烁。 青龙、黑蟒、赤虎,武川三大将簇拥着赵王周云,执槊跨马,缓缓向金帐行宫前进。 这一刻,武川雄主战胜了草原霸主,将正式成为天下唯二的执棋者。 圣武三年二月,距离周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 长达的六年时间里,武川终于从一个小宗族,变成了北疆和漠南,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周云回首往昔,运气似乎一直在眷顾他, 因为仔细想来,雪夜斩阿骨、浑部之战、武川镇守城战,罗浮山、北山、野狐滩,任何一战都赢的艰难,也赢的侥幸。 同历史上,哪些伟大的英雄一样,武川创业之艰辛,可能皆是如此吧。 大纛随风,旗帜飘扬。 上千骑兵马蹄滚滚,随着赵王周云踏泥而行。 前方几十步,秦寄跟突厥大将,你来我往,打的火星四溅,兵器碰撞之声,响彻战场。 虽然秦寄占了上风,但李昂没有任何犹豫,加入了战局。 太行山这一路,他跟秦寄多有切磋,互有输赢。 赵国如此大将,没必要在这种必胜的情况下损耗。 “铛-铛-铛-砰-砰……” 战场之上,马蹄踏泥,两匹快马围着一头猛兽狂攻。 阿史那腾牛,尽管其身如牛,其威如虎。 但几十个回合下来,还是筋骨重伤,虎口裂开,两把铁菱钢鞭掉落在地。 正当李昂挥舞关刀,准备结果了阿史那腾牛之际。 一柄饕餮两刃槊,精准挡住关刀,救下了这个天狼卫统领。 荒原大地,泥潭之中,腾牛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 冬日阳光下,他英俊威武,居高临下,带着气吞山河的豪情道。 “郭朗!看在你祖郭子阳精忠报国的份上,今日本王饶你一命。”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不得作恶,赶紧滚!” …… …… 第 570 章 六年 “赵王有令,草原牧人投降不杀,即刻束手跪地。” “赵王有令,突厥军卒,即刻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赵王有令……” 野狐关,大雪原。 刀剑碰撞的金戈之声已经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赵军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跟吼叫声。 十几里战场,目之所及,未逃出包围圈的突厥骑兵,绝大部分放弃了抵抗, 他们的哭泣声、求饶声,在十里荒野蔓延。 草原人虽然害怕,但他们也不傻, 漠北突厥恨透了北疆赵人,但有一件事,他们是认可的。 赵王雄才大略,仁德宽厚。 赵国乃正义之国,遵道义讲信用,他们说的话,还是能听的。 这若是换成楚国其他节度使,草原人就是拼到死,也不会相信那些卑劣的狐狸。 定襄长达数年的商贸中,积攒了良好的口碑, 武川镇公平的名声,就像动人的歌谣,一直在草原传诵,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很多牧人的看法。 这种隐藏的软实力,不单单是野狐关之战后,周云能迅速吸纳草原力量的先决条件。 更是在整个战争过程中,底层牧人处于中立状态,导致草原力量迟迟不尽如人意的原因。 荒原之上, 金帐行宫,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卒, 宛如黑压压的蚂蚁群在进攻蚁后,此刻要抓铁力的兵卒中,赵国人甚至排不上队。 那些想要活命,想要纳投名状的突厥勇士,疯狂进攻昔日尊贵的草原可汗。 英雄末路,被狗犬所欺,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乃是常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铁力可汗的时代,结束了! 冬阳下,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随着北风,叮铃作响。 赵王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此刻已有辅兵为他系上了朱红蟒纹披风。 阿流斯的铁蹄,踩过野狐荒原的雪泥, 那雪泥地,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断裂的兵器,到处是红到发黑的鲜血。 天下边关,北疆荒原,宝马朱甲,好一个英武不凡的赵王! 望着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的周云, 金帐行宫边缘护栏前,铁力可汗笑了,笑的老泪纵横, 在阿史那哈蒙的眼里,古往今来的英雄,都远不如他。 他自幼失去父亲,漠北风霜没有击垮这个勒尔浑河的少年。 三面皆敌,长年征战,也没有阻碍铁力可汗的前进。 高句丽、室韦、契丹、西突、高昌,甚至大楚,全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拥有广阔的胸怀,拥有超越前人的学识,拥有敢于收服豪杰的决心。 可万万没想到,雁门郡,一个小小的李家堡,竟然有一位卧龙。 这一刻,雄鹰般的男子放声狂笑。 他终于理解了,三国时代,柴桑周瑜在吴下水榭的叹息。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他赢了赤壁之战,赢了北方霸主曹操,却输给了草庐书生。 开战之前,任凭铁力可汗想过一万种可能,但决计想不到, 军队体量是赵国十倍的突厥部,竟然折戟北疆五郡这种贫瘠之地。 “哈哈哈……哈哈哈,既生蒙,何生云啊!” “既生蒙,何生云……哈哈……” 一位王帐军草原汉子,甩动套马绳,精准的捆住了铁力可汗, 勒尔浑河铁力嫡系想要拼死救援,无奈兵力差距太大了。 整个金帐行宫,人挤人,甲碰甲,全是层层叠叠的敌人, 上百个亲卫正迅速被兵海淹没,他们有心无力。 “哎……哎!哎呀……别砍了,你这帮草原杂种,停手。” “说你呢,那个拿狼牙棒的,人都死光了,别砸老子的金帐行宫。” 湛金十字枪下,赵王周云懵了,李兴、李泰也懵了, 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牛娃子扛着海山的狼牙棒,干笑了两声。 武川搞事第一人铁驼子,意外而又不意外的出现了。 他在周云震惊的目光中,穿着宛如一个农民军贼将,带着几十个身覆甲胄的徒弟, 一路呐喊咆哮,脚踹鞭打,在茫茫兵群中,硬是踢出一条路,心疼的看着金帐行宫。 铁坨子当面,突厥兵卒自是不敢惹,只有挨打的份。 武川镇三当家铁圣,在草原那可是大名鼎鼎。 此人主持的武川镇,其生产的各类器械,已经影响到整个万里北国,甚至整个天下。 论打扫战场,铁驼子率领的辅兵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速。 当年浑部他能率先运出陨铁,今日野狐关,他就敢率先抢夺金帐行宫。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 方圆数百步,攻击结束了,近千草原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湛金十字枪,叮铃脆响的声音中, 那个当世第一的武川雄主来了。 只见一匹夸张的巨马上,有一英俊威武的赵将, 此人面如冠玉,眼若朗星。 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久居上位,披靡天下的霸道。 北风吹拂了荒原,金帐行宫的旗帜,依旧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可在金帐下方,却出现了一杆湛金十字枪, 枪前之人,玄甲跨马,居高临下, 冷视远方被拉下行宫,五花大绑的铁力和萧成章。 驼子的表演还在继续,他一把扯开李义的手, 凶悍的抓紧绳索,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三当家宛如牵丧家之犬一样,拉着北狄雄主铁力,大摇大摆的前来献俘。 “二当家,驼子给你抓来了北狄可汗……” “滚下去!” “二当……好吧。” 武川群将当面,三当家铁驼子见没便宜占,鸡贼的笑着躲进了人群。 他今日心情极好,比当年打赢阿骨部更甚,就不计较周云不尊老的事了。 铁坨子整个人上蹿下跳,时而敲敲青龙的甲胄,时而捏捏李昂为什么没有瘫痪。 苍穹之间,荒原之上, 远方赵兵呵斥归降兵马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呜呜的荒原北风中。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杆金枪,跟两个民族的雄主。 只是此二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 铁力可汗的鹰目,怔怔的看着周云, 良久后,他不禁摇了摇头,嗤笑道。 “周云,你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流斯今日立了大功,周云还没有奖赏它,此刻傲娇的杂毛马王有点闹脾气了。 它四蹄原地踩踏雪泥,带着赵王周云,甲胄响动,身躯随着战马起伏。 某一刻,周云环顾四方, 荒原上,到处是赵人的哭泣和哀嚎,漫山遍野的悲鸣,似乎已经取代了方才的欢呼。 这一战太惨了,赵国军民估计死伤不下十万,足足超过了北疆一成的人口。 北风呼啸,吹动了九节铜环,也吹起了赵王的玄文披肩。 “取草原野蛮悍勇之体魄,融中原磅礴文化之精髓。” “说实话,阿史那哈蒙,云很佩服你的气魄。” “但,这个国家,将由赵人完成。本王会传承这份理念,建立一个庞大的赵国。” 恐惧! 一股脊背发凉的恐惧,环绕在铁力心头。 “你……你怎么知道,本王私下说过的话?” “哈哈,”阿流斯马蹄踏泥,赵王周云围绕着铁力,策马缓行。 “六年了,从本王立志剿灭突厥起,这一刻足足等了六年。” “赵国暗卫靡费的钱财超过百万贯,难道是摆设?” “去洛阳的,都是二线、三线。一线人员,从来都在你的突厥部。” 闻听此言,铁力可汗懵了, 他思索片刻后,不禁癫笑起来,“哈哈哈,所以帖木伦没来,是细作的功劳?” 宝马之上,周云没有回答铁力的话, 这里人多眼杂,赵王不可能乱说,害了暗卫成员。 其实周云有三手准备,帖木论没来,他自己也不知那方面的原因多点。 暗卫有之,三骑营有之,铁力可汗本身也有之吧。 阿史那哈蒙是千年狐狸, 打从赵王一过来,就看出了周云有话要说, “赵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何事,不妨直言。” 战马之上,赵王周云环顾一片狼藉的野狐关战场。 他不禁仰头长叹,良久后,无奈的道, “哈蒙,下一道汗令吧,让你的本部立刻投降。” “我们两族的鲜血已经流的太多,没必要再死人了。” 周云的话,铁力有些动容,可北狄雄主还未开口,一道刺耳的笑容,却在金帐行宫前响起。 “哈哈哈!!” 荒原雪地,跪着的萧成章听见这些话后,鄙夷的放声狂笑。 下一刻,萧成章不顾两位武川护卫的押解,奋力抬头,面容扭曲道, “鲜血流的太多?赵王,你当你是圣人呢?” “当今天下,谁杀人有你多?你才是最大的屠夫。” 武川众将中,‘锵’的一声,长刀拔出, 骑三营统领野猪,眼神不屑的看了一眼蜷缩在地的萧成章。 长刀高举,就在他要杀了萧成章的前夕,周云出言阻止了。 阿流斯马蹄踩泥,雄健的杂毛马王,前进几步后,抵在了萧成章凌乱的发冠前。 “南阳书童,你的才华很高。但你选错了路,你选择成为一个肮脏低贱的人。” “你本可以成为旷古烁今的人物,但你却当了一个魔鬼!” 萧成章的卷宗,周云看了无数遍。 此人在南阳残害的无辜之人,远远比仇人多,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无数。 最终逃离了南阳,流入北征大军,机缘巧合,成了突厥国的军师。 “哈哈……”尽管被压在泥土里,萧成章却笑了,笑的轻蔑。 “肮脏?肮脏的是整个王朝,是全天下芸芸众生!” 说到这里,萧成章宛如狰狞的凶兽,他咬牙切齿的咆哮, “都是奴仆,都是奴隶,却要踩高捧低。多拿一块铜板,就自视高人一等,实则都是些肮脏愚蠢之人。” 萧成章的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当年的画面。 所有下人都在嘲讽萧老头, 你的儿子不能耕田, 你的儿子身体瘦弱,不能干重活,当不了活计。 他们见不得萧成章会读书,见不得萧成章出入少爷房, 他们没有能力爬出淤泥,却也不愿意让萧成章爬出去。 他们千方百计的打小报告,就为踩下萧成章,这样才能平衡他们那些龌龊的心理。 “肮脏的不仅仅是底下的奴仆,大楚的科举,名为发掘能人,实为宗族官员把控的考核!” “我的诗词,我的论策,连署名的机会都不配。” “他们一个个盗用我的才华,却认为我是个低贱的人……” “到底是谁肮脏?王侯权贵能脏,为什么我不能?赵王,你不是一样被大楚卸磨杀驴……” 泥潭里,萧成章声泪俱下,他发怒的拼死踩踏雪泥,想要起身,但却毫无作用。 可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敲打武川镇将领的灵魂。 北疆废墟走出来的他们, 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成章说的这些事情,他们曾经就是受害者。 可就当所有人都在为萧才子感到悲哀之际, 只有赵王周云星目灼灼,居高临下,怒喝道, “所以……我们要去改变这一切!” “这些王朝难题,本王都知道。可并不是每个人都选择了庸俗。陆长生到死,也在想着稳定大楚。” “杨重楼一直在寻找切实可行的答案,刘仁基为了天下庶民,顶着病体在河北跟高句丽作战。” “就连毒士了然,他对宗族赶尽杀绝,对徐州庶民,却也无话可说……” 阿流斯之上,赵王周云宛如神祇,讲述着这个民族,一个又一个守住气节的大才能者。 段渊守住了,耿汤守住了,夏侯杰也守住了。 还有千千万万个大楚各层官僚,切莫被表象欺骗,因为兢兢业业的人是不会发声的。 如果一个国家还能运行,还在进步,那就说明,一定是遵守道义的人比肮脏的人多。 其实,还有一些话,周云没有说。 曾经有一个人的光芒,盖过了一切。 他说若非一个正义的人,凭何建立一个正义的国度。 他说每个人前进一步,大楚就会像星辰一样璀璨。 但最终,那个人背弃了他的理想,成为了项楚的皇帝。 也葬送了周云一手主持的圣武改革。 “愚蠢,真是愚蠢。你的政才跟你的兵才,完全不对等。” “哼哼!!周云……周云,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泥潭之中,萧成章的泪水跟泥水混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 他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像是在嘲讽周云, “赵王,如果你不改变。你将来的下场,会比项济还惨!” 野狐关,大雪原。 湛金十字枪,宛如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一切。 赵王周云策马而立,遥视茫茫大好河山,斩钉截铁的回应萧成章。 “好,本王跟你赌。赵国将会成为一个政治清明,文化鼎盛的强国。” “哈哈哈,”萧成章的笑声,在野狐关飘荡,一直在飘荡。 “赵王,我赌不会!萧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我都等不及看你将来的痛苦了,哈哈哈!” …… …… 第 571 章 无名之人 北疆。 定襄郡。 曾号称黄金堆叠的东方雄都,如今已经化作一片片残垣断壁。 千疮百孔的八丈城墙,在白狼神日以继夜的打击下,出现了大规模坍塌。 定襄城墙被攻陷了, 南平门上,突厥人的旗帜迎风招展。 北定门、西庆门……整整十一座城楼,全部都插上了突厥人的图腾旗帜。 可定襄城, 依旧在赵人手中。 巍峨的南平门上,薛延陀部大纛耸立。 数百雄壮的草原精兵,手持精铁长刀,布满了城楼。 城楼中部,有一处狼皮卧榻, 卧榻前是一张檀木宴台,上面摆满了珍贵的马乳葡萄、西域甜瓜……等等, 左侧还有一个黄金酒壶,内中是北国美酒——清河醉。 主位上,雄壮的帖木论目光炯炯, 他不敢相信,外城已破,赵人竟然还在坚守。 远方,百步之外,定襄城中,筑起了一座内城墙, 这座城墙虽然不高,只有五丈,但该有的防御它都有, 且这东西的出现,让突厥特勒王帖木伦的军队很难受。 是的,难受。 要是军队进城打,夹在百步城池里,那就跟进了瓮城一样,活脱脱的靶子。 大部队不仅无法展开,更无法集中力量攻城。 投石车等重武器就更难受了,之前靠着射程优势,可以肆意妄为。 这会要么上外城墙,突厥人跟定襄赵军互射。 要么就在外面看着,因为隔着城墙,距离和精准都很难。 定襄城,有这外城墙拦住,突厥人庞大的攻城器械,似乎变成了废物。 当然,总体说来,定襄城是守不住的, 长达月余的攻城战中,定襄城内基本伤的伤,死的死。 连健妇都出来守城了,不难想象,定襄城实际已经山穷水尽。 可这会,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帖木论没心思理会定襄城里的顽固赵民, 他黄金酒壶一杯一杯的倒,可美酒入喉,却是毫无滋味啊! 某一刻,帖木论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下午申时了,为何野狐关的消息还未传来? 帖木伦身后,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衣书生,此人乃是帖木伦的智囊。 姓段名奕,乃是大薛延陀部的军师,在军中可谓一言九鼎。 帖木伦对他很满意,自从五年前,此人来了之后, 部族的力量蓬勃发展,各种蛰伏的手段,让薛延陀部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帖木伦大王,何须担忧,这场战争,咱们是稳坐钓鱼船。” 青衣书生见帖木伦似乎一直忧心忡忡,不禁眼珠转动,自信无比的侃侃而谈。 “此战无非三种情况,第一,两败俱伤。如此最好,大王手握雄兵,岂不是直接成为漠北可汗?” “第二,赵国胜。赵人民寡国弱,战胜四十万草原人,还能剩多少兵马?此刻铁力已死,大王岂不是成为可汗?” “第三,铁力胜。勒尔浑河若是赢了,那此战便要论功行赏,可如今大王没有攻陷定襄,哪有功劳成为漠北可汗?” “最终,还得是靠马刀抢,所以咱们怎么都不能去……” 白狼卧榻上,听了首席谋士的话,帖木伦不禁放下心来,心情舒畅了不少, 不得不说,青衣谋士段奕,思虑的很全面。 他后续的分析中,考虑了赵国四大主力骑兵,骑一、骑二、骑三、十七营的阻击。 若是此四营全力围杀支援部队,那帖木伦岂不是要损失惨重。 他们兵马大量损耗,即使帮助铁力赢了野狐关,最终还不得吃大亏, 难道帖木论会幼稚的认为,铁力可汗会认真执行大金狼令? 让一个没有实力的帖木伦,成为草原上的可汗吗? 呼啸的寒风,吹拂在北疆大地。 马邑的天空上,一只雄鹰,迎着北风,展翅翱翔。 在它的视线里,群山之中,有一道长长的缺口, 缺口的尽头,雪地里有不少黑点攒动,似乎有一支军队守卫在此处。 雄鹰飞过这支军队,飞过荒凉的大地, 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茫茫无际的牛羊群。 牛羊群的牧人们,有十几个方阵,似乎在围攻一座残破的城池。 那座城池很奇怪,竟然有两道城墙。 可这些不关键,雄鹰在听到捉鹰人的哨声后,果然飞进了其中一座城楼。 “帖木伦大王……帖木伦大王,有消息,有消息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定襄城南平门响起。 可帖木论信心十足,他淡然的喝了一口美酒,笑意盈盈的接过羊皮纸。 一瞬间。 只是下一瞬间,帖木伦仿佛被定住了。 他目光呆滞,怔怔的看着纸上的文字,似乎在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赵人大胜野狐关,勒尔浑只逃走两万余残骑, 余者,在接到铁力狼令后,非死即降! 另有两旗王帐军,五部草原贵族,投降赵国……赵军实力大增…… 帖木伦大王请尽快转移突厥力量,死士绝笔。】 草原上的人也许野蛮邋遢,茹毛饮血。 但他们绝对不蠢,库苏泊河十几万人共推的大王帖木伦,乃是一代人杰。 如果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那还配当一个首领吗? 定襄城,南平门上。 帖木伦缓缓转头,虎目灼灼,死死盯着段奕。 薛延陀部首领气的浑身颤抖,一股蓬勃的杀气奔腾而出。 “段奕……段奕!这就是你的谋划?” “你毁掉了突厥,毁掉了草原人的未来,周云会和楚太祖一样,来漠北犁庭扫穴……” “为什么,为什么?本王待你恩重如山……” 城楼之上,青衣书生宛如恶鬼, 他仰头放声狂笑,笑的身子都岔气了。 “哈哈,我主赢了,赵国赢了!” 定襄城头,段奕已经死定了, 无论是不是内奸,如此大的战略失误,他都会被推出来杀掉。 非我族类,岂会等同? 真以为突厥国中,楚人军师算人?那只是突厥人不想杀而已。 绳索绑在少年的手臂,两个粗壮的草原汉子,架着段奕吊在了木桩上。 帖木伦要用草原上最重的酷刑,对付这个赵国奸细。 可吊着的段奕,虽被扒光了遮丑的衣服,就像一只待宰羔羊, 但他毫无畏惧,目光灼灼,像个狂热的信徒, 仿佛是死前最后的吟诵,他疯狂朗读讲武堂教导的正义。 “黑暗,黑暗的世界终将会迎来光明,” “假如我能走出黑夜,那我将照耀他人,” “假如我的光亮足够,那我将照耀所有的黑暗,” “假如我陨落了,那请记住,我曾经绚烂绽放过……啊!啊!!” 火炉加热后,通红的烙铁,烫起阵阵黑烟, 段奕面目痉挛,痛不欲生。 可下一刻,他依旧狂热的念诵着最后的话语, “当我死时,剑门细雨、渭城轻尘,都将是我的眷恋……” “当我死时,愿武川的春泥,覆盖我的身体……” “当我死时,愿赵国的军旗……” 怒了! 这些话语,仿佛刺痛了帖木伦的灵魂, 令他就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一脚踹开了城墙上的草原兵卒。 随后拿起火炉里两个通红的烙铁钳,直扑段奕的嘴巴,他要封死这张臭嘴。 可正当帖木论面露阴毒,想要欣赏这个赵人的痛苦时, 一支羽箭,划破长空,精准的射在段奕胸口,杀死了这个讲武堂的少年。 暗卫义士不顾暴露,结束了无名少年的痛苦。 是的,无名。 段奕不是他的真名,而很有可能,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了, 暗卫高层间谍,都是单线联系,甚至都是随缘上升,有可能赵王都不知道,谁在那里! 维系他们的,是一份共同的理想, 那是太平道国失败的世界,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没有战争的世界。 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定襄的云似乎特别暗淡。 野狐关之战,突厥薛延陀部帖木伦遭到说客段奕干扰,错失战机。 有义士不忍说客被草原人折磨,遂箭杀段奕。 这场赵国跟突厥的生死战,援军直接决定了野狐关的胜负, 而两个无名的赵人,就像这个民族无数英烈一样,用他们的生命,完成了制胜一击。 --------------------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定襄荒野,一支强悍的军队,全员备战。 他们拥有强大的骑兵战术能力,三千铁骑,分成三队,成搏命之势。 只要定襄城帖木伦敢来,他们就算用命,也得把帖木伦留下。 “这风萧萧兮,都萧到申时了,帖木伦来不来啊?” 一处荒野雪坡后面,童虎丢下两个重锤, 从西域大马的包裹里,拿出几份油纸包好的胡饼。 他自顾自的撕下一块,顺手给了大孝子和侯莫陈崇两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小乙快成十七营的实际统领了。 他治军严谨,做事细致,基本没有失误, 跟三个大大咧咧的臭皮匠,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连赵王都说,赵寒有名将之姿,童虎有战将之勇。 名将之姿,那自然是好话。 可这战将之勇,鼻涕虫怎么听都像在骂人。 某一刻,大孝子嚣张的脸上,小眼睛不再眯着看北方了。 他顺势躺在雪坡,一边吃胡饼,一边思索道,“这帖木伦,八成是不会来了……” “哎呀!!这个怂包!” 李信还没有说完,童虎就一脸遗憾,大骂帖木伦废物, 如今,童虎的龙象神功更进一步,他八卦瓮金锤早已饥渴难耐, 传闻帖木伦也是宗师大将,童虎很有信心,只要在战场上看见他,帖木伦就跑不了。 身旁,搂着青铜长槊的侯莫陈崇,不耐烦的踢了童虎一脚, 鄙夷道,“行了吧。帖木伦不来是好事。” “再说,不就是没立功,咱们还年轻呢,等下次吧。” 下次就下次吧! 可下次哪有这次北狄国的含金量重, 高句丽、西突厥?废物东西。至于高昌,东西都不是。 也就是大楚,还算有点实力。 可干大楚熟人太多,不痛快! 就在童虎阉了吧唧,委屈的接受了这次无法展现神勇时, 躺在雪坡上的李信,忽然小眼睛一溜,计上心来。 他猛地坐起,戴好头盔后,拍了拍身上甲胄的积雪,鸡贼的笑道, “咱们十七营出战,就没有不立功的时候。” “申时已过,阻击任务结束,该咱们自由发挥了。” 跨上战马,拿起长枪,赵国骁将随着西域宝马,身子上下起伏。 迎着北风,李信笑了,笑的极为奸诈, “童虎、猴子,还愣着干什么?十七营出战,纠缠帖木伦。” 帖木伦?! 饶是童虎跟侯莫陈崇一直知道李信很大胆,也没想到胆这么大,敢老虎嘴里讨食! 帖木伦可有三万主力,五万部落骑兵,八万人马,哪能是十七营单独能碰的。 “愚蠢!胜势而为,一人赛千军,帖木伦怎么知道我们后面多少人?” “上马,速度,别让帖木伦跑了。” …… …… 第 572 章 草原悲歌 圣武三年。 曾强盛无比的草原帝国,在马邑的落日余晖中,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漠北独有的呼麦声,刺破了银装素裹的雪原, 苍凉的悲歌,随着牧人的传唱,飘荡在北疆大地。 一只只雄鹰,一匹匹快马将野狐关的惨败,带去了马邑定襄的各个角落。 连绵不绝的马队,出现在荒原, 迁徙的庞大牛羊群,一望无际。 马邑定襄之地,草原人大规模北逃开始了。 在公屋山城, 茹毛饮血的牛耳部族人,接到了首领的军令, 上千蓬头垢面的马奴,在一架架云梯上,浇下动物油脂, 不到片刻,马邑西北雪林,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此情此景,公屋山城的赵人疯狂了。 突厥人这样走,摆明了就是赵国已胜,草原人北逃。 山峦之间,在赵人摇旗呐喊中, 牛耳部族人,牵牛赶羊,蜿蜒的队伍从长峰山到两丈沟,一眼望不到头。 一路上,山林雪地里。 牧童哭啼,马匹嘶鸣,凶悍的草原野人教训满是膻味的婆娘,赶紧丢弃不该要的。 公屋山前一片狼藉,万户贵族牛耳部,带着部众跟奴隶,乱糟糟的走了。 同样的事情,几乎在每一个战略据点发生。 在欧家堡、在薛家堡、在老鹰山、在沃野镇……等等等等, 分崩离析的大突厥国兵马,最后遥望了一眼马邑雪山, 各部族人,带着眷念跟遗憾,收拢残兵败将,夕阳余晖下,策马仓惶北归。 兵败如山倒,势去如潮崩。 北狄国南下总兵力在五十万出头,奴隶、仆从大约超过四十万。 可若是算上随行而来的部落老幼,那足足超过一百五十万人。 如此庞大的游牧部落败退,其迁徙场面,雄浑壮观世所罕见。 蜿蜒如蛇的草原队伍,东起怀朔,西至榆林,南至野狐关, 洋洋洒洒,渐渐汇聚成了兽潮一般的漠南逃难部族。 实际上,圣武二年,二月八日之后几天里, 绝对是赵国最弱的一段时间。 只要这几十万剩余的草原兵马群起而攻之,那么北疆赵国必死无疑。 可此刻,几十万草原人,不仅仅没有团结一致,反而出现了互相攻伐的现象。 不少部落失去了约束,趁机偷袭仇敌,一时间草原部落之间的战斗,反而比赵军追杀来的更激烈。 草原规则是残酷的,从杀死仇敌,继承妻女的传统便可见一斑。 勒尔浑河突厥部野狐关战败后, 草原政权出现真空,各部族已经失去了管控。 即使突厥小王,阿史那云烈能稳住形势, 可想要恢复铁力时期的军事力量,应该是不可能了。 首先云烈才华不足,铁力时代的猛将折损殆尽,除非他也能找到一个萧成章,否则勒尔浑河将不能再号令草原。 其次,整个漠北,能不能崛起,今后还得看赵王周云的脸色。 草原跟北疆是世仇,这次周云赢了野狐关,今后可就是强敌在侧了。 快则一两年,慢则四五年,一旦赵国恢复元气, 那数万虎狼之军,极有可能宛如大漠风暴,对草原民族展开复仇打击。 当然,草原目前总体力量,依旧远远强于赵国。 即使失去铁力可汗,靠着大温暖期,跟萧成章一系列改革的红利, 大突厥国的遗产太丰厚了, 当下草原人口鼎盛,工艺发达,综合国力不弱。 纵观历史, 危机往往就是转机的开始! 狼王陨落,让无数有实力的恶狼,获得了展露头角的机会。 在武川镇, 连绵不绝的牛羊群尽头,是宛如海洋一般的草原毡包, 透过层层叠叠的金戈之林,那里是篝火与金铃的世界, 突厥族的萨满,正在进行古老的仪式。 苍凉的歌声,在清水河畔回荡, 神秘的白狼旗帜,随风飘扬。 祭坛前方,草原图腾在燃烧熊熊的烈火。 扑骨部折耳与阿达澜人库库,两个草原汉子,脸画牛羊马三生血彩, 拔出短剑,割开手掌,结为兄弟之盟。 “阿尔瀚山的神,狼居胥山的天,伟大的白狼祖先,您的后人,扑骨部跟阿达澜部将结为安达,” “从此打击共同的仇敌,庇护草原的女人跟羊羔,繁衍我大突厥部的人口,重现突厥人的伟大……”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草原帝国权力崩塌,自是各方实力强大的部落争雄之时。 时光飞逝,一切恍然如梦。 几十年前,年轻的扑和浑,离开了他们尊贵的主人,突厥贵族阿骨部, 如今,勒尔浑河失败了,可锻奴起家的突厥人火种依旧在, 扑骨部将传承这股力量,成为新的草原霸主。 佝偻的扑身覆金衣,腰挂宝石金带, 他想这些,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妄想, 扑骨部积蓄了太多的力量,它拥有十二支千人队,其主力血狼骑兵,更是一支千人玄甲铁骑。 而阿达澜人,是草原杂种的意思。 可这些仆从、奴隶,肮脏低贱之人组建的部落,却一直拥有强大的战力。 十七部阿达澜人跟十二部扑骨结盟,将成为草原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于此同时,扑相信赵王周云,必然是会打击勒尔浑云烈跟薛延陀部的帖木伦。 扑跟库库将采取低调的手段,慢慢收拢草原上散落的牧民,渐渐发展为霸主势力。 等赵王周云反应过来时,草原的政权将再次统一。 这是一次强强联手,当然,草原上的联合都是相对独立的。 他们将拥有各自的草场,各自的部众,各自的未来,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将宛如兄弟,同仇敌忾。 -------------- “阿也表兄,哈哈,见到你太开心了。” “阿歹还记得,色楞河旗姑妈家的马奶酒跟酥牛饼,都好多年了,姑妈还好吗?” 马邑北境, 定襄荒原。 隶属于龙骧军的哲林骑兵统领,矮壮的之尔祸阿歹, 遇见了他的老朋友,色楞河部的之尔祸阿也。 虽然是同一个贵族姓氏出身, 但阿也身材雄壮,目光炯炯,虽胡子邋遢,却乃草原貌伟之人。 他十几岁就是闻名突厥的勇士, 如今,宗师二重,用的一对长柄南瓜锤,乃是一员沙场骁将。 作为色楞河王帐军的第一大将,可谓是草原版的世家将门子弟。 对于之尔祸阿歹,他打小就看不起, 矮胖子一个,武力不算强,纯靠哲哲大王外甥这个身份,在王帐军混日子。 但此时此刻,北疆赵国,定襄草原。 高傲的阿也,不得不对这个矮小且猥琐的表弟,发出亲切的问候,跟安达之间的拥抱, 雄武的之尔祸阿也,为了部族,只能违心的露出假笑, 诉说着从未有过,但此刻却切实存在的兄弟之谊。 之尔祸阿也凌乱的胡须下,精瘦的脸颊肌肉,几乎快要痉挛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要对一个曾经看不起的人低三下四。 除了关系户,这个阿歹表弟还是个低贱的伶人。 这个矮壮的懦夫,会在库尔支河唱诵突厥歌谣,讨好妇人。 哪有一个草原汉子,没事往妇人扎堆的河边唱歌呢?哪能是正经玩意? 可尽管有万般不愿,之尔祸阿也,却不敢有异动。 就在方才,三千哲林龙骧军, 几乎是毫不费力,摧枯拉朽的破开了色楞部的军阵。 若没有那奔腾如风,作战如狼的三千骑兵, 阿也的锤子,早就打爆这个矮子的狗头了。 哲林骑兵,是一支被低估的军队。 定襄数年,几万哲林人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 这里没有恶意压迫,赵官收购牛奶跟牲畜的价格都很公道, 不少机灵的小族长还干起了羊毛纺线,卖给武川镇工厂,挣取的收益还不少。 牧人的孩子生病了有医官,不用像过去一样乞求长生天。 牧人的女子怀孕了有产婆,产子的鬼门关,已经下降了很多。 部族盐铁等物资不再急缺,偶尔还能吃点水果。 对长期食用肉类的草原牧人来说,水果那就是最高级的奢侈品。 如今,哲林人是最拥戴赵国的,他们以赵民之身为荣, 龙骧军哲林骑兵就三千编制,那是两万多草原汉子,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圣军。 之尔祸阿歹的三千铁骑,几乎相当于过去的王帐军十选一, 加上武川职业化训练,跟其独有的辅兵后营体系, 之尔祸阿歹这个矮壮的统领,打了几年帐,拔刀的次数屈指可数。 “表兄,投降表弟不丢脸!”之尔祸阿歹好心的安慰表兄,但这个表兄似乎被吓到了,身体有些颤抖。 “咱在贺兰山那地头,打王帐军就跟玩一样。就天狼卫杨豪,最牛的那个,揍的也不轻。” 说到这里,矮壮的之尔祸阿歹,四下看了看, 远方荒原,马匹众多,人山人海。 他见那个该死的幕僚主簿,在焦急的统计人数。 立刻拉着雄壮的表兄,自来熟的贴耳,鬼鬼祟祟的道。 “表弟给你运作一下,说成起义。一会你去抓个部落,这不就能来龙骧军,给表弟当个副将了吗?” “阿歹自幼就佩服表兄的武艺,那一对锤子重的……得有童虎的一半了……” 副将!?锤子只有别人的一半!? 龙骧军哲林战旗下,之尔祸阿歹还在滔滔不绝,声情并茂的画饼。 殊不知,他表兄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那一句句诚恳的问候,就像故意往色愣部的伤口上撒盐。 可他的气血之力刚刚迸发,立刻就被几道不善的目光锁定。 阿歹身后,七八个哲林护卫,都是武道高手,不少人已经手扶在刀柄上了。 这些长相丑陋的百战精锐,眼里全是期待,只等阿也动手,立刻就能混上一份军功。 就在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气氛微妙之际, 矮壮的汉子笑着拍了拍表兄的肩膀, 自顾自的兴奋决定道,“表兄,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咱这就去和行军主簿说。” “那玩意记好就是板上钉钉,他反悔不了。放心,表弟一定给你最好的辅兵、后营。” 荒原之上,骑兵如海。 矮壮的之尔祸阿歹,跨坐一匹上好的北狄大马,踏雪飞溅, 他贼笑不止的来到了主簿官的临时案桌前。 哲林骑兵的主簿官李林,虽然是个年轻的后生, 但他可是之尔祸阿歹的亲爹啊! 军队器械、后勤补给、还有行军驻地,跟阿歹的违规事件都在此人手里。 这不是爹是什么? “李头!搞定了,在我的努力下,表兄只要个副将,就带着王帐军投降我们。” 说完这句,之尔祸阿歹鸡贼的靠了过来,悄咪咪的道。 “那个阿也,别看他长得个熊样,他小女儿可是草原一朵金花……” “说什么呢!十七斩、二十三法,脑袋还要不要?”李林能被派到统领一线来当主簿官,那自然是意志坚定的赵国护法者。 正是他的一言一行,板板正正,才让龙骧军哲林骑兵心服口服。 马屁拍到马腿上,矮壮的之尔祸阿歹悻悻的笑了笑。 忽然,正当气氛凝重之际。 阿歹余光一瞟,看见远方荒原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奔腾而过。 那一杆突厥图腾旗帜,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阿歹急匆匆快马而上,边走边辞别李林道,“李头,给你留了一千骑兵,老子再去降了腾格里部。” 荒原之上,马蹄如飞, 一支强悍的军队,脱离了赵国忙碌的大部队。 只见北塞定襄,夕阳如幕,银装素裹的大地,泛起阵阵粼光。 哲林骑兵踏雪,迎着红霞,留下一条长长的黑影。 某一刻,之尔祸阿歹突厥第一的男高音,响彻定襄雪原。 “古义尔叔叔,我是您亲爱的侄儿,之尔祸阿歹。” “多年未见,叔母还好吗?阿歹还记得,叔母家的马奶酒跟酥牛饼……” 之尔祸阿也:“(O_o)??” …… …… 第 573 章 猛将辈出 “嗡!!” “嗡!!” “嗡!!” 北地定襄,地处边关,乃王朝极北之地。 这里土地贫瘠,终年苦寒, 是楚国犯官罪囚的流放之所, 是中原皇帝许出不许回的弃外之地。 这里更是中原人与草原人交锋的前沿, 圣武三年,强大的草原帝国大举南下,却被赵国防线牢牢钉死在了长城以北。 北风连绵,荒原飞雪。 一支庞大的草原部落,蜿蜒如长蛇,他们牛羊成群,仆从众多, 薛延陀部数年掳掠的人口,极为庞大,光定襄就多达十数万。 可此刻,荒原上,当苍凉的号角响起时, 这支庞大的部队慌了,那该死的恐怖赵骑又杀回来了。 “啊……啊,快跑,朵司尔,快,到母亲这里来,上马。” “呼察伦,你这个该死的室韦婆子,快牵着牛羊走啊!” “往北边跑,那里有帖木伦大王的军队。” 兵败之下,大难临头, 就算是等级森严的大楚都应对不了, 更莫说组织松散,社会原始的草原牧人了。 定襄荒原,大规模人群四处乱窜,他们慌不择路,鸡飞狗跳,整个队伍乱糟糟的一片。 忽然,后方袭来的赵国大军,奔腾而行的十七营中, 有一个营兵,小眼睛闪过异色。 他发现远方大漠,黑线四起,显然,有大规模骑兵在包抄。 与此同时,就在他对传令兵开口的前一刻。 一声雄鹰的鸣叫,响彻定襄苍穹。 武川大鹰示警了,前方有兵马。 奔腾的滚滚洪流中,一个瘦弱的弓弩手,眼神那么一咂摸,就立刻听懂了意思。 竹竿是多才多艺的,他除了正儿八经的武艺不练,其他什么都感兴趣。 按这个李信眼里愚蠢之人的说法,赵国猛将太多,他练了也白练。 这不,竹竿紧跟时代,听鹰训鹰的活,就被他整的明明白白。 “周言将军,周言将军!有情况……” “帖木伦布下了口袋,要合围我们。” 闻言,李信眼中闪烁精光,没有任何犹豫,下令往东北走。 帖木伦有八万骑兵,随便几万人围上来,都是大麻烦。 三支赵国骑兵,宛如一台精密的机器, 在即将深陷死地前,拐了一个折弯,暂时脱离了包围圈。 毫不夸张的说,十七营是整个赵国大军中,执行力最高的军队。 它的先决条件,是所有部队都无法比拟的。 此军三千人,全部是武川宗族子弟,讲武堂出身的多如牛毛, 这支成军最晚的骑兵,算是一支正规科班出身的铁骑, 可战场是变化多端的,随着雄鹰一阵阵鸣叫,大孝子渐渐看出了门道。 草原人传承了几百年的骑兵战术,在某些领域,确实很强。 他们逃跑路线都被算计过了,再往这个方向逃,就是死路一条。 战机稍纵即逝,逃脱和死亡有的时候,只在一瞬之间。 此危机时刻,李信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骑兵原地掉头。 但见中军的号角一响,令旗挥舞, 三千武川骑兵前军,以最小的幅度,几乎马匹靠着马匹,奔腾掉头, 整个军队就像一只长蛇,完成了原地掉头的动作。 大规模骑兵发现异常情况,想要原地后退, 如果直接停马,那不但停不下来,还可能人仰马翻,造成大量非战斗减员。 蛇形掉头,不但可以保持速度,还能完成部队需要的行动。 但这种方式有缺陷,如果拐弯幅度太大,损失的时间太多了,那就是失去了掉头的意义。 可如果拐弯的幅度小,就极有可能出现战马摔倒,部队混乱的情况。 只有长期训练过这个科目的赵国骑兵,才敢极端时刻,完美展现蛇形掉头。 “咚-咚-咚……” 大漠荒原,宛如群狼抓虎,到处是奔腾的骑兵队伍。 这是一场围剿战,帖木伦就藏在他的奴隶队伍中。 二月八日后,野狐关战败,薛延陀部没有任何犹豫,二十万人果断北归。 赵国的虚弱时间是有限的,一旦赵军恢复体力,想跑那可就难了。 可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赵国名将侯莫陈崇,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茫茫多的部族他不抓,偏偏就盯上了突厥最强的薛延陀部。 更可恶的是,十七营太难缠了。 来去如风,强弓劲弩,追击则逃,不追则扰,那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可薛延陀部真要把他们当成软柿子,那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阿史那英吉泰怒不可遏,带着两个千人队,追击这只可恶的草原豺狼。 可不到一个时辰,两千颗人头堆起的京观,就出现在了队伍远方荒原上。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突厥薛延陀部帖木伦这才知道,十七营绝不是一支关系户。 难怪侯莫陈崇不到弱冠之年,就能成为赵国八营统领之一,不愧是少年骁将。 可惜,他帖木伦也不是泥巴捏的。 薛延陀部有八万人,只要网足够大,就能围剿这只狐狸。 定襄荒原,数万战马奔腾。 随着竹竿一条条情报,李信已经基本了解,十七营该是被包围了。 可战旗如林,猎猎作响的十七营大军中。 头盔显小,一脸嚣张的大孝子,只是略微思索,嘴角便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哼哼,十几里的包围圈?那还是能叫包围?” “先锋童虎!是时候展现你的战将之勇了,以你为箭头,直接冲破后方骑兵,光明正大的撞出去。” 定襄荒原,野狐关的余战,来的猝不及防。 二月九日后,赵国大将侯莫陈崇在综合考虑之下, 决定袭扰突厥最强的薛延陀部,以拖延其行军,等待后续赵国主力。 但特勒王帖木伦同样是能征善战之人, 薛延陀部利用兵力优势,结合草原牧民勾引,摆下了一道围剿大阵。 面对危机,十七营侯莫陈崇毫无畏惧, 几番拉扯后,果断选择直接冲向迂回的突厥后军。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若是十七营无法迅速突破逃离,那么大军围上来,三千骑兵就会被薛延陀部淹没。 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定襄荒原上,马蹄轰鸣不止,一支雄壮的骑兵,奔腾如飞,直扑远方那支拦截的王帐军。 直接冲击?三千冲一万? 十几里外,见十七营完美进入薛延陀部的包围圈,帖木伦高兴坏了。 能够在草原溃逃之时,全歼一支赵国主力战营,那将极大提高薛延陀人的威望。 这会给后续争夺汗位,带来利好。 至于十七营突破,在帖木伦眼里根本不可能, 王帐军一万人,还能缠不住三千轻骑? 大漠孤军,战旗随风,猎猎作响。 狭路相逢,自当勇者取胜。 只见荒原上,大地怒震,赵国大军宛若一股洪流,毫无花哨的碰撞庞大的王帐军。 一时间,战场之上,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乱飞,马匹嘶鸣不断。 占据人数优势,又是精锐草原骑兵的王帐军,表现令人大跌眼镜。 赵国铁骑,摧枯拉朽,一路破开了王帐军的拦截。 薛延陀部将永远忘不了这片荒原,忘不了那两个瓮金大锤。 只见战场上,一位身材巨硕的虎将,以独特的运行轨迹,挥舞两个带铁链的大锤。 一路所过,大锤但凡沾到,那就是破甲杀敌,人马俱碎,骑兵倒飞而出。 那场面宛如妖兽袭来,非人力可为。 奔腾的龙象气血,燃烧的煞气,看的突厥大将头皮发麻。 征南大王杨双,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十七营大将太强了,除了童虎,还有侯莫陈崇的箭头, 此二人皆是当世猛将,侯莫陈崇一杆青铜长槊,气血沸腾, 带着狂暴的劲风,目之所及,宛如砍瓜切菜,手下无一合之敌。 十七营利用两大猛将的优势,借助他们冲出的缺口, 以一个标准的锥形阵,轻而易举,几乎没有任何延迟,突破了帖木伦的围剿。 定襄荒原,十七营所过之处,突厥人死伤惨重,一片狼藉。 一股悲凉,在薛延陀部蔓延。 突厥人连绵不绝的黑色旗帜,在北风中,似乎都显得软弱无力了。 这一战打的虎头蛇尾,败的太惨。 六万多人,布下一个大口袋,结果被对方轻易戳破,简直是丢人现眼。 薛延陀部已经很看得起十七营了, 但直到今天,一日损耗三位宗师勇士, 他们才算明白,原来袭扰战,是十七营给敌人的温柔。 残阳如血,西霞漫天。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大将帖木伦望着扬长而去的赵国骑兵, 他不禁策马踱步,仰头叹息,眉头紧皱的喃喃自语: 白狼神,您不再庇佑草原的子孙了吗? 赵国如此气运,突厥永无宁日啊。 …… …… 第 574 章 鞭打铁驼子 野狐关,大雪原。 赵国在跟突厥的地缘冲突里,取得了阶段性的大胜利。 野狐关战役虽然结束了, 但战后工作,似乎比战争更繁琐。 此次野狐关决战,损失最惨重的,毫无疑问是两侧山林,冲下的近二十万赵国父老。 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战斗,他们的减员,超过了三分之一, 马邑雁门两郡,此役之后,几乎家家挂白,户户戴孝。 野狐关东侧山坡, 许有田这个黝黑的老农,几天下来,眼皮已经生了冻疮, 山坡挖土埋碑的他,就像个偷蜜的昆仑奴,市侩的眼睛,肿了起来,只剩一条缝了。 女儿许英子穿着后营曲将的甲胄,就像所有心疼父亲的女儿一样,上来就是一顿拳脚招呼。 “你眼睛还要不要?挖坑有别人,赶紧滚到火道营房里去!” “别人不一样……是我带他们来的,我要送他们走!”大奇关许有田固执的认为,老村民们不是他埋的,将来投不了好胎,得继续受苦。 见父亲执迷不悟,英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气如骄阳的男人阻止了。 李泰身材宽厚,他宛如家中大哥,接过许有田的锄头,对着被烧热的土,锄头挥动了起来。 英雄坡出现了。 为了抚慰赵国父老的情绪,同样也为了振奋赵国军心, 赵王周云决定,将野狐关两侧大山,定为赵国英雄公墓,起名——英雄坡。 此次所有战死的赵国父老,将在此风水宝地,背山观雪,看商旅车来车往,见心中繁华之赵国。 同时,立野狐关决战日,为赵国英雄节, 赵人年年供奉,让这些赵国英灵,世受人间香火,镇天下邪魔歪道,立大赵无上气运。 如此祭奠已经故去赵民,是赵王周云在昭告天下, 英雄没有贵贱,赵国此战的每一个平凡人,都是值得祭奠的英雄。 野狐关,雪坡。 望着挥锄轻松的好女婿李泰,面容黝黑的许有田,忽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最近分刮战利品的事,闹的很凶,听说你三叔还挨揍了,你可不能犯浑,得罪了赵王!” 闻言,挥锄如飞的李泰还没说话,英子就抢先开口呵斥父亲,“你哪根葱?赵王跟铁圣的事也轮的到你说,还来教李泰?回大奇关种田吧……” “哎……哎,泰儿,你看你看,这媳妇你可别惯着……该打就打……” 雪坡上,英子的怒斥,许有田的愤慨,引的大奇关民众讥笑不已。 可挥舞锄头,笑意淡然的李泰,某一刻,却眼眸里闪过异色。 赵国死伤民众的后事,虽然看起来数量庞大。 但却是野狐关前,诸多战后事宜中,主公周云最好处理的事件了。 当下,最棘手的就是替各部队,确定军功, 每个主力营,尤其是建安军的主力营,他们都觉得自己功劳大, 郡兵也是谁也不服谁,野狐关、赵国散骑、云都山兵,每个地方郡兵都觉得他们打了突厥主力。 这些事件,不但涉及军中脸面,还涉及到各部队的抚恤、封赏、官位, 一个处理不好,直接影响赵军后续战斗力。 为此,主公周云已经跟军师刘庶、贺诗楚,商议过很多次了。 可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哪有完美的方案? 赵国想要乘胜追击,这件事必须处理好, 否则主力营还行,其他各地郡兵很可能出问题。 -------------------------- 北疆黑夜,寒风呼啸。 野狐关前,兵营如海,星火点点。 辅兵营、后营三班倒,全在忙碌。赵军甲胄、兵器的修复,各种战马更换,都是大任务。 医官也是脚不点地,四处奔走,受伤的赵人太多了。 战争永远是短暂的,但后续的工作却是复杂而庞大。 为了将野狐关这些大事处理明白,赵王周云将营地立在木质将台上。 从八日晚上开始,到此刻已经是十日夜了。 周云始终系统全开,一天劳作八个时辰,几乎没怎么休息。 这一刻,周云似乎理解了历史上一个人, 一个为国家,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十几年,最后成全了败家子的老人。 帅帐里,丁秀青在周云强硬要求下, 答应陪他到彻底扫平突厥余部后,才会回清水河跟黄河交接的老河口营地。 方才,李娘子又来了! 周云还以为是铁坨子闹腾,没想到大孝子也紧随其后。 数年来,周云一直最佩服两个人, 大孝子跟铁驼子一直很稳定,一个占便宜,一个闯大祸。 李信想要纠缠帖木伦,出发点是好的, 可惜,他没有看到全局。 如今突厥全线崩盘,不用管他们就会自相残杀, 李信施加外部压力,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在帮突厥人。 可这种事情,周云有苦难言, 大孝子骁勇敢战,难道还能打击十七营的信心不成?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追击不是盲目行为,而是要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 李信战场应变能力很强,就目前来说,大战略上,还是有所欠缺。 当然,此刻北疆赵人虽然虚弱,但突厥正乱, 周云已经决定,聚集兵力,各部补偿马匹、军械,不日将追击突厥。 若是能一举夺下南王城,光复九原,让河套故土重回中原,自是最好不过。 至于铁驼子,那就是厉害中的厉害。 野狐关前,有无数铁力可汗遗留下的战马、兵器、甲胄、财富……等等好东西。 铁驼子伙同保爷,想要私下分了金狼卫的重甲、马凯, 还有那一批价值不菲的西域战马。 以前吧,盘子小,驼子跟保爷干了也就干了。 可此刻,那是大军封赏在即,二十几万赵人盯着。 若是还像以前一样,让铁驼子乱来,占便宜抢先机,岂不寒了赵国其它民众的心。 更重要的是,保爷抢东西。那十几支部队都抢起来,还不乱做一团? 何况如此行为,明显违背了十七斩,二十三法。 周云倘若从了保爷跟驼子,岂不是让后来的各部兵马, 以为大赵立国军民之法,就是一道摆设! ---------------- 野狐关,靠山营地。 这是一座极好的营房,内下三尺,借助了地热,两侧还有火道, 营外寒风呼啸,营内却温暖如春。 甚至要开窗透气,否则待在其中,会闷热难受。 此刻,营房卧榻上,一个老头声泪俱下,声嘶力竭的控诉委屈。 “大娘子……老叔叔没脸了。” “二爷不是人,当着那些小的面,叫人扒衣打我,驼子今后还怎么带人啊……” 大地穴营房里,前前后后,坐满了十几个武川镇的嫡系, 保爷眼袋浮肿,面容惆怅,坐在一旁唉声叹气,想说话又没开口。 李兴是刚来的,他带了些药材过来, 可见了铁驼子的伤势后,果断把药叫亲卫拿回去了。 “爹,李义跟狗儿,谁敢打你,快别装……” “滚,你个蠢崽子……这二当家打的是脸,今后没脸见人了。” “你本来也没什么脸!敢惹二爷,母亲又得揍你了。” 牛娃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弄的铁坨子嚎嚎大哭,说这一生没用,活着没意思。 卧榻前,端庄大气的李娘子几番安慰,可铁驼子就是油盐不进。 良久后,青山寨大当家也烦了。 当即美眸一寒,勃然大怒道,“保爷,是不是你唆使三当家,要金狼卫的铠甲马匹?” 营房里,眼袋浮肿的李保,面容更惆怅了, 这赵国现在都透明了吗? 这些个小秘密,都瞒不住了? 事情确实就是这么个事情,三当家要保爷以后在朱雀军,好好照顾傻牛, 所以果断把事情担了下来,可这会驼子遭难,保爷也难受啊。 大伙当面,李保支支吾吾,怯怯的道,“那……那金狼卫都是十三营用命拦下的。好东西不给……咱不服!” “那按你的说法,是不是今后谁打下的疆土就归谁?那赵国不得分崩离析。” 一道洪亮的朗朗之声,响彻营帐。 不知何时,赵王周云跟大将秦寄,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本来周云还想要慰问驼子,见到保爷之言,不禁勃然大怒,愤而呵斥。 赵王来了,武川镇嫡系当即行军礼后,缓缓退到角落。 大娘子的丫鬟小绿,带着两个武川小姑娘, 贴心的为周云解下外袍跟甲胄,搬来凳子和茶几。 营房里,周云身着锦衣锁子甲, 他星目冷厉,瞧了保爷几眼后,目光来到了驼子身上。 作为大青山三当家,虽然平日赵王多有责骂,嫌弃的不行。 但周云知道,他是武川势力的奠基之人。 于情,他跟周云的父辈是一样的。 于义,追随武川镇南征北战,情况紧急,抢甲胄抢兵器的时候,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事,多的去了。 于忠,那不用说,铁驼子可能有一万个问题,但他绝不可能背叛武川镇。 于信,他立足武川,这些年按质按量锻造器械甲胄,虽偶有给他儿子带私货,但对大军是无话可说。 “啊啊……有二当家这些话,驼子心里舒坦。” “不气了,不气了,哈哈哈!!” 卧榻上,铁驼子听了周云这些话,又哭又笑的收起没有一点伤痕的背。 此情此景,周云也是无奈, 这特么十鞭子,血痕都没有,李义跟二狗,打的是装都不装一下。 野狐关,山下营房。 火道的木柴,小绿叫人撤掉了一些,顺便命令火房,送来吃食, 营房内,主卧大榻换人了, 主位左边是周云,右边是李娘子。 来都来了,李娘子又在, 很多事情,周云要安排一下。 毕竟这些年,李娘子可是周云的压舱石,乃赵王坚强的后盾。 “这次国事,比以往都要沉重一些,武川镇心腹之臣的情绪,不能不考虑。” “后降的兵马,既不能压制过甚,却也不能不压……” 卧榻之上,周云眼里忧心忡忡,诉说着一些北疆的情况。 赵国只是赢了第一阵,但很多人却掉以轻心了。 要知道,草原庞大的部队,依旧分散在漠北。 如今,草原十八部,虽然乱糟糟的,但他们硬实力依旧强于赵国。 扑骨与阿达澜人结盟了,北山羊也跟赤乌部结盟了,金真公主在到处收集旧部, 草原的势力,其实在迅速重聚, 昔日的定襄六部,没有被灭的四部已经联合了。 夺天下,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过程, 有些事,窗口期一旦过去,就永远不会回来。 周云必须利用这次机会,重创草原人的残余力量。 铁驼子、李保这些人,周云只能立威,不能立德。 可以口头嘉奖,实际的恩义,就只能劳烦李娘子出面主持了。 赵国尚未成功,甚至连北疆后续的恢复,都还任重道远…… 周云星目担忧,还想诉说什么,可李娘子已经听不进一个字了。 不知何时,营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李娘子秀脸俏若春桃,抓周云的那只手,力道猛然增加不少。 “相公,这些事来日方长,妾身好久都没和你切磋武艺了。” “武艺?你现在岂是本王的对手……哎……哎,你……” …… …… 第 575 章 雄兵连原虎视北狄 旭日东升的光芒,洒在贫瘠的茫茫北塞。 野狐关的号角,仿佛穿透云层,冲向天际,在北疆大地各城池飘荡, 雄浑的战鼓声,打破了苦寒之地的漫长冬夜, 圣武三年,二月二十日, 震动天下的事发生了,赵国举兵北伐。 曾经的弃外之地,在废墟中挣扎了几代人,终于诞生了强大的政权。 纵观历史,马邑地区不乏能征善战的勇将, 可贫瘠的苦寒之地,让这片土地的英雄,频频陷入粮草兵源的危机,从而一个个折戟沉沙。 自雁门郡而来的武川李氏,拥有强大的文治武功,跟浩瀚的家族底蕴。 当武川雄主周云,率领北疆五郡的虎狼时,那就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北疆荒原,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山峦连绵的雪域之间。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蜿蜒如蛇的队伍,前锋已经到了定襄城,后军还没出沃野镇。 赵国北伐军,一路旗帜如海,战马遮天,长戈蔽日。 行军路上,到处是奔腾的各堡各族骑兵, 有甲胄分明的赵国主战军、有身覆皮甲的黄底山骑、还有野狐关下的散骑, 更有各种形形色色的狼嚎兽骑,那是草原部族的降兵。 赵王以区区几万精锐,悍然击破野狐关的突厥狼旗,灭称雄万里的大突厥可汗。 其铁军屠狼之威,超过任何以往草原上的领袖,堪比天上可汗! 更可怕的是,武川雄主周云不单单只有兵威,他还有卓越的文治武德。 赵国以海纳百川的胸怀,不仅免去了几十万草原各族的死罪, 还给予了草原各部,尤其是草原最底层牧人,相对公平的政策。 而交换条件,仅仅只是赵国奴役他们五年而已。 五年?! 对于习惯了茹毛饮血、艰难困苦的草原部落奴隶来说, 五年不过就是长大一头牛而已,连一个男孩长大都要十八年呢! 赵王的惩罚,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赏赐。 赵军要是不罚这五年,这么好的条件,他们甚至都有点不敢投降。 因为突厥牧人会觉得太假! 若早知是这样的条件,还用赵国打?他们早就把铁力可汗灭了,求着投降赵国。 从圣武三年二月八日,到圣武三年二月二十日,短短十二天。 赵国先后降服了几十支大大小小的草原部落,其中不乏色愣河、腾格里这种突厥万户王帐。 此番北伐,应赵王之令,各部草原有郡兵级的铁骑十万随军, 奴隶、仆从更是超过本部,总兵力不下二十万人。 权力的更迭是不可逆的, 草原信奉强者,这片大地的主人,已经从铁力可汗变成赵王周云。 武川雄主如日中天,盖世兵威,龙视天下。 几十个草原部落,好不容易变成了赵国属民,上了赵王周云的船。 此刻他们想的不是背叛,而是在此战中,为部族在赵国建立功勋。 圣武三年,对于赵人来说是苦难的一年,却也是崛起的一年。 在野狐关之战后,各种成熟的政治手段下, 赵王周云迅速消化了击破铁力的遗产。 在短短十二天时间里,赵国由一个强大的节度使势力,蜕变成了容纳四海,包容各族的强大帝国级势力。 北有赵王,兵威无敌,窥视大宝! 这已经成了天下门阀豪强所能预计的事了。 同时,赵王敢于抓住战机,在北疆千疮百孔的时候, 兴兵北伐,这也令天下公卿权贵,深感赵王周云之胆魄。 --------------------- “砖,砖!我尼玛,来砖啊,别给我黏土。” “注意棘轮,注意棘轮,都搞坏两套了。这套再坏,把你丢进去转。” “嘿嘿……狗玩意们。看那,饭来了,接好锁扣,再掉饭下去,火房说要上来打人……” 古老的钟声,飘荡在荒凉的夯土城池, 战争结束,定襄城的文官集团迅速发力,各种战后事宜,皆是第一时间铺开。 尤其城墙,那更是重点,赵国能立足漠南,定襄重镇是不可或缺的。 而巍峨的城墙,乃是定襄人不可或缺的。 不过,战后重建,虽然难熬, 但比起战争,对定襄人来说,还是轻松很多。 残破的外城墙,很多地方已经不具备维修价值了,需要推倒重建。 这些事情,自然要交给专业的后营勘探兵马,那帮摸金校尉,看这个活属于专业对口。 饭点到了,随着‘铛铛’的铜锣声, 一队队健妇抬着大桶饭,用上土的大型蓄力起重机,将饭菜弄上去。 海口大陶碗,满满当当的装满粟米饭,两个荤菜、几条绿菜,还有一碗上好的羊汤。 定襄府衙说了,外城墙是一个城池的根本, 完成之后,才有安全的环境,去慢慢修建内城家园。 故此刻,外城墙上,几乎集结了定襄所有基建力量。 如今定襄虽然残破,但定襄人,却是内心滚烫,士气高昂。 这场生死战,让残余的十几万定襄军民,紧紧连在一起。 他们相信,在大政官跟王将军,一文一武带领下,定襄人一定会过上最好的日子。 就在昨天,城内马桥爷起头,带领十几个商户,大手一挥,签下了各大医馆的最低银钱保障。 从圣武三年开始,无论是家中无子的老人,亦或是贫困的赵民, 只要是定襄人,皆可去府衙登记,今后重大恶疾的花费,由定襄商家垫付。 从此之后,这些定襄富户们,将托举起因为疾病等原因,而艰难困苦的定襄穷人。 “妈的,又是马肉,天天吃马肉?火房,能不能换别的?” “这……这马肉是真吃不下去,常婶,要不跟火头师傅说说。” 定襄城南,人头攒动的修筑工地上, 几个定襄汉子,埋怨天天吃马肉。 闻言,负责这段城墙伙食的健壮妇人,跟几个闺蜜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难色。 她们还不知道马肉天天吃,撒尿都难受?可没办法呀。 赵国苦战数月,定襄被围城也有一个多月了, 米粮是不缺,可其他的物资已经很匮乏了。 按理说,战争赢了,各种物资运输,也该慢慢恢复。 可武川赵王有令,赵国岂能任人欺辱,遂起雄兵北伐突厥。 此刻伐突厥,乃是大好时机。 赵兵雄威赫赫,麾下军队众多,突厥一盘散沙,正是趁它病要它命的时候。 赵王万金之躯都敢勒紧裤腰带,赵民难道还不支持? 如今,所有的绿菜、牛羊肉,能补充身体的瓜果等等,都在优先北伐大军。 定襄城不但没得到资源,昨天还在库房,运出了几十车物资,前往河原大营,储备北伐先行之物。 “不吃,难吃?要不老娘掀开衣服给你吃?” 军中有军中规矩,常婶不可能让吃饭的汉子干扰火房。 只见一个健妇,手里拿着大勺子,呼啸过去, 一屁股怼在他脸上,作势就要给那几个起哄的人开榔头。 “老娘问你,前天是不是腌马肉?昨天是不是炒马肉?今天,是不是涮马肉片?” “这,这不还是马肉,咱现在口里都是马肉味了……” “打仗咋没看见你积极?怎么前几天你不死……不服去火房干……” 自古哪有男子吵架,能吵过大婶的,尤其是这种军中大婶。 就在城道上,大伙嬉笑不止,说那几个哥们不识好歹之际。 他们没有注意到,远方城楼,残檐断壁上, 定襄城李宣跟王将军,带着几个守将,正好巡视到此处。 北疆的二月很冷,寒风带雪, 可北疆的二月,也很热, 十几里城墙,数万筑城的定襄军民,士气火热。 他们吃饭都在城墙,工匠劳力两班倒,誓要迅速建立家园。 定襄城在他们的奉献下,正顶着风雪,坚硬重生。 城楼上,李宣回头,责问了王右宁,“吃马肉的事,怎么不说?” 身旁,王将军一脸无奈,悻悻的道, “这……吃马肉又不死人。再说,定襄城外,突厥伤马无数,不吃也不行啊。” “现在腌马肉罐根本卖不出去,在北疆价钱太低了,” “野狐关那里又是茫茫多的战马,官办咱们都不敢搞。” 王右宁刚说完,定襄新晋的大功者马桐,也跟着开口道, “李大官人,您都忙得没怎么休息。这种小事……末将就没想上报了。” 南平门是马桐的地方,自然归马桐负责。 马桐跟王右宁都还想说什么,可李宣抬手阻止了他们, 北国的雪,不但可嗅,可观,还可感。 飘雪落在残瓦,落在土堆,落在李宣等人的脖颈上,寒意逼人。 某一刻,北疆大政官李宣思索良久,对马桐下达了军令, “马将军,命你组织二千扑鱼人,前往附近河流,凿开冰面,每日捕鱼,以供劳作的赵人食用。” 说完这句,李宣眼神冷厉的扫视了两人,意味深长的道, “千里大堤毁于蚁穴,只要关系到赵民的事,必须想办法,而不是隐瞒。” “上行下效,咱们都不去解决,难道指望那些兵卒民夫,自行处理这些难题?” ---------------- 苍凉的号角, 在残破的定襄城响起。 千里荒原,大漠炊烟, 定襄人头涌动的南城道,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远方,地平线尽头, 一支庞大的军队,从东川大道驶来。 定襄人目之所及,此军旌旗如林,连绵不绝,兵戈如海,遮天蔽日。 反击了! 赵国要反击了。 某一刻,呼声如海的城楼上, 王右宁铁靴踩踏积雪,遥望远方大军, 他老眼闪过异色,询问李宣道,“赵国兵威正盛,北伐之战,乃是捡功劳,你真的不去?” “何况,以你定襄的战果,去赵王那里,封文臣第一,应该也不难。” “哼哼……”雪域城楼,翩翩才子,北疆大政官笑了,笑的淡然。 “正因为会大封,宣才不能去。” 说完,李宣笑意盈盈的拍了拍王将军的肩甲,嘱托道, “这次去河原,你和马桐等一众曲旅级将领,把定襄的功劳分了。本官挂个文职就行。” “你……你这是弄啥呢?”吞功,尤其是吞这么大的功劳。王右宁面露不耐,显得极为不耻。 大雪漫漫,城楼上,赵国朱红战旗潇潇, 李宣眼神坚定,淡然的跟王将军讨论了一些赵国即将展开的政策, 北地枪神如今威望无双,很多事情,还得王将军出面才行。 战争重要,战后重建一样重要, 毕竟创业难,守业更难嘛。 良久后,遮天蔽日的大军,跃跃欲试的先头草原部队, 已经沿着远方平原,渡过了定襄城。 望着赵国如日中天的势力,在王右宁以替定襄考虑为借口,一再叹息的追问中, 李宣才面露坦然,幽幽开口, “本官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没有根基,孤官一个。” “本官出自武川,乃讲武堂第一人,军中故人遍布,今后啊,还真就不能立功。” 闻言,王将军脸色一变,当即反驳,“周云大义,不是这样的人!” 城楼上,李宣仰头望远,无奈的自嘲。 “等闲变却故人心!沧海桑田,谁又能知道以后呢?” “有些事,当实力够了,就是错。赵王不动,不代表其他元老不动。” …… …… 第 576 章 塞外河原赵旗如海 灰暗的夯土房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几缕带着灰尘的光芒,洒在五人炕铺上。 房屋两侧,是两个对坐的五人大通铺, 但此刻,十个人的大炕,只有一床被褥。 黑暗中,脏兮兮的被褥拱起,里面似乎有一个人。 透过木门缝隙的微弱光束,可以看见, 这个人胡子邋遢,不修边幅,头埋在角落里,似乎受到了某种无法接受的打击。 尽管房间昏暗,但很容易判断,这是一间营房。 不知何时,营房外面,飘来了微弱而悠扬的号角声,还有那阵阵士气高昂的吼叫, 战马嘶鸣、兵卒呐喊,渐渐传到了这间封闭的营房里,吵的颓废男子睁了睁眼皮。 就在他恼怒被惊醒,烦躁的翻身,用赵国制式被褥盖住头后, 寂静的营房里,营门竟被敲得砰砰作响, 外面的人似乎很焦急,那旧木上的门栓,都快被震掉了。 “将军,将军!赵王都到河原中军了,你快出来吧。” “杨将军,咱不能这样。前锋不接,三骑营不接,主公来了还不接,说不过去的……人都得罪完了。” …… 门外是七嘴八舌的兵卒,他们此刻十万火急, 赵王北伐,河原已经来了十几万兵马, 可杨延将军还是躲在营房里,不愿意出来迎接。 作为步一营的统领,北疆最靠前的几个大将, 十几天不出来,对步一营,乃至对整个步卒的影响都是很大的。 这段时间,几个相熟的武川辅兵女卒,每次送完饭都是哭着来军营找旅官, 说再不管杨将军,他都要废了,快瘦成干柴了。 屋内房间灰暗,屋外几番焦急的叫喊后, 听不到杨延的声音,也渐渐偃旗息鼓。 正当门外人影,一个个束手无策之际,一道厚重的脚步声,在透着微光的旧木门后响起。 众人见到此人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让开了位置。 “还没出来吗?” “没有,杨将军还是不愿意接受河原之事。” 营地附近,几十人的沉默,叹息,哭泣,隔着一扇旧木门,既在屋内,也在屋外。 某一刻,旧木门忽然被敲的‘砰砰’响,那力道之大,连房门的灰尘都抖了下来。 紧接着,是一道雄浑有力,又恨铁不成钢的怒吼。 “将军!将军!我是梁标,你快振作啊。” “你就算觉得罪恶深重,可这会金帐行……赵王行宫都到河原了,你还不出来,咱们步一营今后怎么办?” “睁开眼睛看看,如今赵国有多少兵马?还缺咱们这支步一营吗?你难道想弟兄们,流血又流泪……” “梁标知道,河原战术是大家决定的嘛?你要大家都痛苦。可我们来的时候,也没打算活啊……” 战争的残酷,往往在于,扛刀挡枪的战友都壮烈牺牲,偏偏就有一些人侥幸活了下来。 而这留下的人,将永远活在那段战火燃烧的岁月, 很多孤独的战士,直到死前,也没走出那段阴影。 不知何时,低鸣的哭泣声在蔓延, 隔着旧木门,传到了屋内,传到了那张凌乱的制式被褥下。 忽然,被褥下的人虎目一狞,那是一双凶狠如兽的眼睛, “滚!!快滚!!别来烦老子,军务由旅官梁标、程庆处理,滚远点。” 听着木门里,撕心裂肺的咆哮, 梁旅官头靠在门板上,哭泣两声后,抹干眼泪,转头就去处理军务了。 统领不立起来,他们这些旅官就得立住。 可就在他走过长廊尽头时,那双脚步,却停了下来。 ----------------------- “砰!!” “砰!!” …… 昏暗的营房里,一声声巨响,吵的杨延无法入眠, 某一刻,步一营统领再也受不了,起身大吼, “不是叫你们滚,还来这里干什么!” “杨延!把门打开。” 这道声音很独特,威严无比,杨延一听就知道是赵王来了。 只是这道旧木门,似乎隔绝了两个昔日雪林的生死战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杨延跟周云的距离已经很远了,尤其是这次河原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黑暗中,杨延笑了,笑的癫狂,八尺半的大汉,热泪盈眶, “主公,杨延的兵都死完了。杨延不想再打仗,今后就当没有杨某吧。” 回应杨延的,是没有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撞开。” 一只铁靴,带起劲风,轻而易举,踢倒了这块旧木门。 刺眼的光线,一瞬间照亮了屋子。 屋中的场景,令步一营的兵卒别过头去,潸然泪下, 赵王的官靴,踩在隔绝了杨延的旧木门上, 周云低头看了看,不禁讥讽道, “这营房门栓木头不错啊,比营门荷叶还牢固。门倒它还在。” 赵王周云进来了,不但进来了,还命令辅兵赶紧打开窗户, 房间都是一股湿味,久了人会生病的。 赵国医疗水平虽然发达,但很多疾病,依旧能带走人,风寒邪湿就是其中之一。 大通铺上,杨延缩在角落里,如此情形,自是脸面不好看的, 门外长廊,步一营的兵卒,不用周云开口,一个个低头,黯然离去。 坐在夯土大炕上,身覆锦甲的周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之人,眼眶凹陷,怯懦怕光, 那里还有建安军第一步将,刀疤杨延的风采。 营房里,赵王周云没有说太多,只是叹息一声, “哎……老杨,部队还有多少人呢?” 说完,他叫李义去河原补给那里,弄些苹果过来。 随后,赵王一边削,一边跟杨延扯些过去的事情。 遥想当初,雪林初来,刀疤的人马比他还多。 人家四百青壮,带着一个文臣一个大将,入了才二百战兵的周云一伙。 正是有了这六百人,周云才拥有了偷袭阿骨部的兵力。 武川李氏,若是吃不下阿骨部的财富, 那就会像大楚各个小门阀一样,在泥潭里苦苦挣扎。 少顷,一个削了皮的苹果,递在杨延面前,后者畏畏缩缩,根本不敢接。 此情此景,周云不禁痴笑一声,“怎么?你就是不愿意跟着本王干了,给你削个苹果也不行。” “这东西可贵着呢,都是从关中地区来的,其他部队都还没发。” 寒冬时节,北塞漠南, 一个新鲜苹果的价格,堪比一只小羊羔。 且在这个地方,羊羔好找,瓜果却是有价无市。 曾威风凛凛的将军,伸出肮脏的手,颤抖的接过了苹果, 啃着啃着,泪水就不受控制的掉在了苹果上。 “主公……河原兵,步一营。好多队伍都死光了,一片一片的死。” “咱没法回去见武川父老,刘婶说等斗子回去,就给他说媳妇。” “可我把他带到河原来了,还有阿末、陶儿……一曲兵卒,三百余人,就这么死在我眼前啊……” 河原阻击战。 是一场鲜血淋漓的战争,一万四千余赵军,六千多辅兵后营,最终活着的不足四千, 八成! 折损了足足八成。 这是整个北疆战场,三道赵国防线中,战损最大的部队。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在北塞孤关,铸就了这道铁血长城。 正是河原的持续牵制,才导致铁力可汗的兵马,始终无法集结,形成绝对优势。 直到圣武三年,二月八日,北狄国还没能取得一场大胜。 任何强国,去进攻一个小国时, 只要这个小国拼死抵抗,那这个强国就输一半了。 若是这个强国损兵折将,甚至都还没有取得一场像样的胜利,那基本离战败不远了。 时势是无形的,却也是有形的, 北狄国战败的阴影,早已在草原部落里蔓延, 先决条件不足,也是铁力军事集团,野狐关战败的一个关键原因。 “哼哼……你都还有三千人,你知道保爷剩几个吗?” 兴许是吃了点东西,杨延的情绪好了一些后, 赵王周云这才说出了,保爷凄惨无比的事情。 “二千三,他们准备不足,被金狼卫破阵了,保爷哭的稀里哗啦,最近天天闹腾。” “哼哼……保爷能跟步一营比?”说到这里,杨延不自觉讥讽道, “他那十三营还算个人,就是摊上他这个老大不行。” 几个辅兵上了吃食,羊清汤、肉丸子、还有一点稀粥, 只是,那炕上的份量,一看就知,是两个人的。 赵王周云顺手接过一个削好的苹果,就像当年在雪林一样,边吃边调侃杨延, “你以为就河原惨,赵民死了六七万,老宋头的婆娘都死了,” “那老小子发达后,天天瞅着换老婆,这老婆真没了,连活都不去干了。” “步一营还有三千人,步二营多少?二百!” “赵阿四人也不多,就七八百人……他们都天天怼在兵司衙门,撒泼打滚要兵源。你倒好,就不为步一营想了?” “你是要梁标上,还是要程庆上,他们够战功、够资历吗?哪能抢的过谁……” 夯土营房里,吃食渐渐多了, 李义、秦寄等护卫,都受到了步一营热情款待。 赵王周云从一开始的调侃,渐渐变成了责骂,说杨延的话也越来越重。 只是刀疤兴许是吃了些东西,又听闻了大伙的情况,渐渐从河原的创伤里走出来了一些。 赵王说的,他都认。 杨延此刻的重点,已经来到了抢东西、抢兵源上, 李保算什么?杨延当统领的时候,他就是个屁,替补上来的。 赵阿四?那连屁都不是,一个小卒子。 说着说着,连带李义也说上了, 护卫统领里面,就他武艺最低,现在还没九品。 要不是李娘子房里的家奴,早就是边缘人物了。 一声声大伙互相责骂、互相揭短里,杨延渐渐恢复了一些色彩, 赵王周云瞅准时机,从腰间拿出了一块带着吊坠的黑色令牌。 上方有山川河流,北国大地, 一面雕刻着狰狞的神兽,另一面是两个玄文大字。 营房大炕上,赵王周云这一刻不言自威, 他眼眸深邃,注视着杨延,斩钉截铁道, “方才,梁标说,赵国有几十万军队,不缺步一营了!” “但本王要告诉你,缺!赵国不能失去,那支铁血镇河原的雄狮。” “赵人,不能没有立纛孤城,敢战百万,敢于亮剑的军魂!” ----------------------- 河原的雪,带着冰晶,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北国的风,带着一股狂野,吹的人脸生疼。 定襄城八十里外,牧马河的冰面上,到处是打孔的赵人。 马桐很难受,也很无奈,他们的鱼到不了定襄了, 河原几十万大军,沿着牧马河展开,牛羊牲畜无数,营帐遮蔽大地。 给定襄城去的人,在别家眼皮底下打鱼?这能行吗。 要说定襄那些官员也是扯蛋,城外红河的渔业要限制捕捞,却去祸祸人家河原的牧马河。 只可惜,军中只有军令,没有过程,弄不回去就是没本事。 马桐等人抓鱼太难了,草原河流的鱼本来就少,小的还不能抓。 赵国的草原官家邸报里,有很多超前的细节, 如不抓小鱼、分区域放牧、官家养草场……等等等等。 敢抓小鱼,那要是进了军法处,知法犯法,马桐皮都得掉一层。 黄昏。 寒风。 趁着灰暗,在一处河湾, 鬼鬼祟祟偷鱼的定襄部队,听见了大地尽头,几乎看不清的河原大营里,传来了苍凉悠扬的号角。 箩筐附近,张小应等偷鱼队伍,几十个形形色色的兵卒, 不知不觉,都靠了过来,注目那遮蔽大地的赵国北征大军。 “赵王北伐了,王将军该是在里面吧?” “听说要封四方将军,已经封了龙骧跟朱雀……不知道有没有定襄的。” 张小应是个很奇怪的人,说他脑子不好吧,摸鱼又贼厉害。 听了他的话,马桐紧了紧衣服,缩缩脖子道, “应该吧……过两天,咱们的封赏应该也来了。” 正当马桐眼眸炯炯,还在遗憾定襄老大李宣为什么不去时, 前方响起了南平门兵卒的吼叫。 “风紧,撤乎!!!” 马桐、张小应等人,赶紧背着箩筐上马, 撒开马蹄子,一溜雪的消失在茫茫荒原。 …… …… 第 577 章 大军云集 “一军立北,万夫莫敌。杨延镇守河原,乃北战第一功。” “赵王有令,封杨延为玄武将军,统领步一营、步三营、骑兵营待定……” “望杨延今后执雄军,随赵令,讨四方,再建奇功……” 河原大营, 中军校场。 苍凉的号角,响彻这片荒原, 雄浑的战鼓,奏起赵军雄威。 赵王立檄文, 今日,乃河原会盟。 近十万人集结的中军,旗帜连绵,兵卒一眼无边。 其兵马也泾渭分明,赵国主战军行如风,战如松, 数个方阵,宛如棋盘,长刀槊林,鸦雀无声。 赵国各地郡兵、散兵,那也是目光炯炯,士气高昂。 如此雄威,如此兵势,一股肃杀之气,充斥河原。 令各部草原首领,噤若寒蝉,低头跪拜。 与之对比,草原兵马,那真不是一个档次的, 赵军是高度职业化的兵马,草原还停留在牧人散骑阶段。 今日河原受封的,乃是赵王麾下,外系第一将,步一营杨延。 只见此人横胸阔肩,目光炯炯,扶剑而来,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早已准备好的十名辅兵女卒,快速来到会盟中央,替杨延卸甲。 随后,一套泛着幽光的盘兽玄甲,覆在了杨延的身上。 在李义的带领下,杨延先是来到王台,对赵王行了大礼, 再对李兴、李保行军礼后,正式入座了那四张主位之一。 这次河原会盟,既是展现赵国军威, 也是赵国与草原力量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整个会盟的座位,跟各族地位是息息相关的。 最前方,雄兵聚集的王台之上,一共有五个主位。 赵王正对群臣,四张宴台,斜对下方。 总体成四方将军,拱卫赵王之势。 大风起兮云飞扬, 却说时势造英雄,但赵王周云,却是英雄造时势。 北战之前,谁要是对这些草原首领说, 赵王能赢铁力?!那肯定会被送去牧场捡牛粪。 大突厥国的体量是赵国的近十倍,赵人能守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可没想到,野狐关一战,赵人荡气回肠,万众一心,硬是打怕了草原人。 此刻河原会盟,赵国可没看得起草原, 政官主簿,将草原首领的位置,甚至排在了老鹰山、谷粮口这低贱赵人的后面, 可各草原老狐狸们,却不敢多言,只能默默的喝酒吃肉。 在他们的视线里,赵王周云很小,说话的声音也基本听不见, 草原人的首领,只看见前方赵人嫡系,偶尔爆发喝彩。 不过,赵王说什么,对他们不重要,此刻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第四个将军是谁? 根据赵国邸报,此人将是专门负责北方战事的将军, 那可是今后草原天一样的人物, 草原各首领都是老狐狸,若是知道此人,好提前熟络熟络不是。 “要歹齐奈说,绝对是刘黑豹,此人一直是赵王中军,不是他是谁?” “不可能,刘黑豹乃是贞娘子一系,武川本部岂可看着兵权旁落,柴尔认为,肯定是黑蟒李泰。” “消息闭塞,黑蟒李泰怎么可能争的过野猪,那可是赵王护卫出身,等于天子近臣……” 河原赵军大营,旗帜遮天,雄兵如海。 赵王中军会盟,还在如火如荼的继续, 草原各部首领,依旧在口吐芬芳的盲猜。 此刻,在他们千步之外,一个华服老头面容焦急,正在全力跟着另一个老头走。 “铁圣,咱们可是亲家,看鸳丫头的面子,多少得帮点……” “童家镇这次吃了大亏,要补回来,三千族兵都带来了,一个不少。” 面容焦急的是童斋远,拿着油脂铁器的是三当家驼子。 赵国野狐关之战,并不是所有赵人都来了, 或者说,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当赵人。 北疆五郡原先乃是楚国之地,而楚帝项济也是北疆崛起的皇帝。 所以,项济的遗留力量依旧在, 很大一部分人,尤其是以强大宗族为主,他们都在骑墙观望。 童寨远就是认为,赵国必败,且之后还得靠大楚、靠太原力量收回北疆。 所以他选择了保存实力,坚固城防,等待中原军队。 当野狐关战争爆发时,童斋远只是象征性的来了五百老弱。 童家镇这种行为,自是触怒了长期跟武川镇合作,且还有姻亲关系的李氏集团。 如今,所有童家货物全部关停,且将童氏从赵国的功勋之中除名了。 自古雪中送炭者无,锦上添花者有。 此番赵王北伐突厥,赵国各大宗族皆是费尽心思,讨好武川赵王。 以石羊堡、童家镇为例,这些大宗族皆是派遣大量族兵来到河原。 一则希望给赵王一种态度,二则也期待能立下军功,在全新的赵国站稳脚跟。 “童家主,你要不是咱的亲家公,你还能跟驼子说话?你也不看看咱现在的身份……” 佝偻的铁驼子,随意的敷衍着童斋远。 在几个徒弟的簇拥下,一路来到了赵王行宫。 这是一座巍峨的马……马车?不,大型木质宫殿。 如今,黑色的图腾旗帜,已经换成了朱红的玄文赵旗。 李泰在罗浮山打烂的头部,此刻被铁驼子带着木匠修复好了。 他们刷上全新的黑漆后,就是李泰亲自看,也找不到断口在哪里。 要说突厥人的技术还是太低了,车轴部分竟然都是硬性接口, 之前金帐行宫能走,纯是材料好,都是上好的百年阴木,可以造大船用的料。 铁驼子等北疆大匠也很震惊,草原木料精贵,铁力可汗造这个行宫,得花多少钱啊! 所有轮轴换了新的,不少连接部件,都是铁驼子带着徒弟,一锤一锤打出来的。 在更换上好的轴配件之后,打上油脂,赵王行宫远比过去那没技术的木头强。 如今,马匹二十足够,昆仑奴三十个就行。 跟铁力时代比,足足下降了七成,但整体操控和平衡,却还上升了。 赵人务实,行宫里,豪华装饰全部撤了。 铁力可汗的娇妻美妾,周云也一一赏赐给了有功的将领。 当然,这肯定没有丁秀青的原因,就是周云单纯爱戴士卒。 如今,行宫各个房间里,不是热辣的胡姬,也不是黄金财富。 而是赵国兵司、政部、工坊、后勤、辅兵、后营等主要部门。 其中,工坊就是铁驼子在管。 当然,三当家铁驼子也不叫管,他叫打酱油。 赵王周云构建的武川体系非常好,源源不断的新生血液, 让工坊有实力的大匠越来越多,很多事情,不用铁驼子操心。 昨个,过河原雪地,有个轴承出了问题,铁驼子连夜带着徒弟们又打了一个。 传统机械制造,百分之九十九的现代构件,都能手搓。 只是说,它的工时用时跟成本是个大问题。 很明显,铁驼子是最邪恶的封建剥削家, 他手下的徒弟,不但不给工钱,还要他们日夜干活,甚至还要倒给他钱。 某一刻,望着行宫恢复如初,铁驼子心情大好后, 这个佝偻的山匪老头,冷不丁斜了童斋远一眼,随后咂摸嘴边,叹息道, “看你是亲家,跟你交个底,赵王那里就别想了。” “好好想想赵王之后是谁,该下力下力。” “不过,话说前面,玉璧城这一战,得让那个人看到童家的价值,懂了吗?” 闻言,童斋远先是面如死灰,思索良久后,咬牙道, “多谢亲家,这次玉璧城,童家一定给您这房长脸……” “行了,行了,”赵王行宫下,铁驼子挥了挥手,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 他见四下无人,靠着童家主,不耐烦的道, “过两天,有一批攻城器械来,你去兵司登记,说是攻城先锋,到时候会给你优先配发。” 童寨远一听,当即面露喜色,可铁驼子随后就是语气冰冷, “这次大战,多少宗族等着抢攻,多少草原首领想着冒头,这个机会给你,童家镇可别丢脸啊!” “放心,放心,亲家……不,赵国工政大总管,哈哈,童某一定拿下首功!” …… …… 第 578 章 河原封将 塞外河原,广袤无垠, 大漠风光,天地相接。 金色的阳光,浸染着茫茫无际的北塞。 夜幕即将来临的黄昏,一支庞大的草原部队,敲敲打打,来到了河原大营。 这支部落乱糟糟的,有骑马牧人,有牵牛放羊的奴隶,还有拖家带口的草原族民。 当然,更有十七营的战旗,在风中起伏,猎猎作响。 李信跟侯莫陈崇等人回来了! 薛延陀部当了孙子,眼看赵国数支骑营要来了, 帖木伦壮士断腕,派遣几万奴隶跟牲畜,名为攻击实为送财,拦截了赵军十七营。 大孝子也没办法,十七营毕竟三千人,七八万骑兵要逃,拿什么留。 何况帖木伦也够意思,还给那么人口、牛羊牲畜, 十七营一大堆点子王合计合计:得了,走吧! 这不走不要紧,一走吓一跳。 部队来到河原地界,大伙都懵了。 此刻,十七营武川子弟,关注的重点, 已经从帖木伦那个逃兵,换到河原大营的盛况。 河原。 这个最早因为楚国五十万北伐军战败而闻名的地域, 此刻旗帜就像稻草一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营地沿着牧马河,一路向前,他们甚至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兵马,就像变戏法一样,一座座军营拔地而起,一队队兵马鱼贯而入。 远方,地平线竟还有号角响动,似乎赵国又有宗族带兵马来了。 赵国有这么多宗族兵马?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三个臭皮匠一路策马而来,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短短十几天,整个河原的赵军,恐怕已经膨胀到四十几万了。 战旗之下,鼻涕虫跨坐西域宝马,张大了嘴巴,惊愕的道, “少……少将军,咱家现在这情况,你随军……多少有点不合适了吧。” 玉器岂能碰瓦砾? 如今武川镇势力已成,赵王周云成了新的北方霸主。 以后大楚的边患就不是突厥了,是武川大赵。 李信这个少主,硬算起来,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几人之一了。 这特么一天天还跟兵卒丘八折腾,多少有点自降身份的感觉。 苦寒的烈风,是大漠永恒的主宰。 它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途经茫茫戈壁,奔袭而来,刮在大孝子嚣张的脸上。 某一刻,李信的小眼睛,看着鼻涕虫,鄙夷道,“老子都不急,你急个屁?” “小爷还没封狼居胥,能去那深宅府邸,干那些文绉绉的鸟事?” 赵国兵威正盛,名将辈出,今后打仗该是挺安全的。 鼻涕虫跟李信的叽叽歪歪,侯莫陈崇是一句话也听不进。 马蹄踏泥,侯莫陈崇一路走来,一直在担忧另一件事, 十七营战旗下,侯莫陈崇心不在焉,仰头长叹,有些忐忑的道, “听说要封四方将军,兴哥跟保爷都封了,玄武军跟另一支,你们说是谁的?” 闻言,鼻涕虫跟大孝子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一起鄙夷猴子。 期待! 那份期待,几乎都写在侯莫陈崇的脸上了。 随着大赵势力日渐庞大,赵国军制自然也变更了。 武川镇即将进入四军六营的时代。 既为四军主将独当一面,赵王周云统领六营战兵。 武川雄主在原有的军队种子上,要恢复鼎盛建安军,十四营的编制, 而在十四营的基础中,四方将军跟赵王六营,将会是赵国的根基力量。 兵权岂可落于旁人! 毫无疑问,四方将军必然是在原武川八营里选, 李兴跟保爷已经定了,兽医张马没了, 赵武生、刘胖子那些旅官,能升个统领就算不错了。 所以剩下五个人,杨延、李泰、李谋、刘黑豹,跟侯莫陈崇。 五选二,这是多大的概率啊。 “你这个年纪……你这个年纪就不合适,肯定不会是你。” “我也觉得,猴子,你也争不过那些老前辈啊。” …… 战友的嘴,要命的刀, 李信跟童虎,明明知晓侯莫陈崇满怀期待, 但就是喜欢在兄弟的伤口上撒盐。 他们很清楚,不可能是猴子,猴子上位也压不服前辈。 四方将军统领两营到三营,人家统领不服,军务也干不了。 河原荒地,正当十七营一路行军,快要抵达辕门时。 忽然,地平线尽头响起了滚滚马蹄声。 一支数百人的部队,红底黑甲,跨马而来。 河原冰雪,裹挟着寒风,横扫每一寸土地。 那呜呜的北风如泣如诉,在大漠军营前肆意变幻腔调。 而变幻腔调的,不仅仅只有呜呜的烈风,还有赵国巡防骑兵。 一道洪亮的责问,人未至,声先到。 “来者何人,对过文牒军号没有,岂可擅闯辕门?” 闻言,侯莫陈崇跟李信等人脸色一寒,感觉莫名其妙。 这是谁?! 他们不认识是正常的,这支部队刚成立。 这是赵王的巡防骑兵,用以维护河原几十万大军的纪律。 且选拔的,都是各宗族子弟,以保障执法的力度。 十七斩、二十三法。 它要深入这支成分复杂的赵军骨髓,必然要经历一段时间的阵痛。 草原人天性自由,很多风俗习惯,都不符合赵法, 周云深知,有些本质矛盾,没有协调的可能。 赵人的规矩,必须压在他们头上,甚至是整个天下的头上。 所以,赵王周云给了巡防骑兵很大的权力。 最近这段时间,巡防骑兵砍死的人不少,算是军中纪律官吧。 回应巡防队官的,是三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李信歪着头,一脸嚣张,忍不住嗤之以鼻的调侃,“童虎,抬头看一下,咱们是不是来了项济的地盘?” “不是啊,武川旗帜,这是赵军大营。”侯莫陈崇和童虎,故作惊讶道。 “啪!!” 长鞭带起疾风,准确的抽在巡防队官头盔上, 后者刚来,人还是懵的,被李信鞭子上巨力打击,当即吃痛坠马,摔了个狗吃屎。 大漠荒原,李信缓缓策马而来,居高临下,冷视道, “你们是哪来的部队?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敢管到老子头上。” 一声马匹嘶鸣,西域宝马人立而起, 两只铁蹄在巡防队官身侧,重重踩下, 李信只要再偏一点,他不死也残。 鞭打跨马! 如此侮辱,巡防队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代表赵王周云,用的着怕谁? 当即一个个目光凶悍,手按到了刀柄上。 可对方几百人很奇怪,态度猖狂,眼神轻蔑, 冷笑的望着他们,似乎根本一点也不害怕, 宗族子弟也不是傻子,此情此景,巡防兵卒不禁迟疑了下来, 他们偃旗息鼓,打算时候打听清楚再说。 可巡防骑想软,对方可不想,这个嚣张的大头将军,用眼缝看人,抬脚就踹倒了巡防队官。 “连老子都不认识,新来的?还拔刀,敢拔要你们死。” “听清楚,老子进赵军营地,从来没拿过军号文牒,滚蛋!” 说完这些,李信战马踏泥飞溅,头也不回, 带着十七营五百骑兵,在辕门兵卒恭恭敬敬的赵礼下, 马蹄如雷,宛如一股洪流,轰鸣而去。 巡防队官也是个愣头青,见李信如此嚣张, 当即狼狈的爬了起来,追到辕门,质问守军为何放行。 辕门曲将,那是野狐关的长备郡兵。 但凡军中待三天,没人不恨巡防骑, 辕门曲将态度敷衍,斜了这个宗族子弟一眼,冷哼一声道, “他们都不认识?侯莫陈崇、童虎,还有少……营兵周言。” “哥们,说点掏心窝子的,干完这几年,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不然……” -------------------- 河原。 赵王行宫。 荒凉的大漠,因为赵军的到来,而生机勃勃。 雄浑壮阔的雪原上,辅兵后营开出了一块块黑褐色的营区。 某一刻,一匹快马自远方奔腾而来, 在披坚执锐的赵王护卫注目下,骑兵行军礼,踏进了行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种小问题还来跟赵王说,没看见赵王很忙吗?” 铁驼子的吼叫,在赵王行宫前响起。 老东西连推带踢,将这个来报信,不懂事的赵国兵卒,赶下了巍峨的行宫。 此情此景,年轻的兵卒满头大汗, 铁圣要他走,不走就是得罪铁圣, 可赵王还没开口,他又哪里敢走。 “走吧,事情本王知道了。去叫周言来行宫跪好……” “二,二当家……赵王,这,这个信儿他刚回来,还不知道巡防军的事情,不知者无罪,老夫这就去打他。” 金帐行宫之中,铁驼子急啊, 他上蹿下跳,就差给周云磕头了。 四方将军选拔之时,那可是今后独当一面的大军统帅啊! 十七营怎么关键时候,竟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不是要气死他这把老骨头吗? 装饰朴素的白狼皮卧榻前,有一张檀木长桌。 赵王周云一边批改奏书,一边目不斜视的讥讽道, “你去打他?你去通风报信才是真的吧。” “坐好,大军各种器械还有很多没到位,到底什么时间完成,今日工坊必须给个交待。” 赵王行宫里,脚步声此起彼伏, 不停有各部兵卒进进出出。 大军北伐,高组织化的赵军,幕后工作远远超过前台。 各部门为了军队甲胄、人员、后勤粮草,那是忙的脚不点地。 一支强大的部队,除了它兵卒强大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贵。 刀剑更换要钱、甲胄维护要钱、人员抚恤要钱, 甚至就是士气,也需要军饷等物资维护。 可这些物资补给,在赵国有标准的检查跟审核过程, 不能是一支营旅级部队,主簿报多少,赵国就发多少, 那很容易造成臃肿跟兵备缺乏,这将严重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报,阿巴林部、思结部、四旗部……等,已经逃离。但扑骨跟阿达澜人,应该会去抢夺他们的草场。” “报,蔑尔齐人的克青、扎蓝、弘吉剌等部,皆已北返。” “报,楚国对北疆五郡采取了禁运,河内郡的物资被扣押了。” …… 夜幕降临,河原寒风呼啸。 苍穹之上,银河横贯天际,与草原星星点点的篝火,遥相呼应。 呜呜的北风中,弥漫着铁器味、军粮味、还有马匹的腥臊,混合成一种独特的战争气息。 兵者,国家大事也! 多少王朝兴衰,英雄埋骨,就因低估了兵事。 武川镇在雪林时期,就有强大的后勤能力, 更莫说成为赵国之后,其辅兵后营体系,更加细致化跟专业化了。 一条条情报,通过传令兵等各种渠道,汇聚到赵王的案牍前。 总体来看,天下形势将要改变,赵国将取代北狄,成为北方强国。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 高句丽、西突厥、高昌、大楚几乎都同时采取了针对的手段。 他们惧怕跟赵国正面交锋,所以想尽办法,让赵国衰弱。 当然,这些也不是赵国独有,当年铁力同样如此被针对过。 金帐行宫,时间一息一息的过。 某一刻,正当赵王周云还在疑惑,大孝子为何还不来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发出砰砰脆响,传令兵踩踏行宫木板而来。 “启禀赵王,周言似乎很愤怒,自己领了十军棍,跪在雪地里,说……” “说什么?” “说……”传令的武川兵卒,先看了看驼子的脸色, 又看了看赵王周云后,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道, “说别为难三当家跟侯莫陈崇,要杀要剐随意,事都是他干的。” “哎呀!!这个傻子啊……”铁驼子捶胸顿足,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死倔种,就跟……就跟驼子三叔的铁一样硬。 李信从小自由惯了,顶撞父亲那也是家常便饭,可今时不同往日, 尤其是这几天,可正是关键时候。 “二当家,这孩子缺管教,驼子这就去管管,立刻拉他过来磕头认错。” 赵王行宫,丁秀青跟李义等人眼里都闪过担忧, 只是他们的担忧略有不同,丁秀青害怕大战前,将领之间出现不睦,影响战事。 李义等武川子弟,则是惧怕李信没轻没重,彻底惹怒主公周云。 铁驼子急匆匆的下了案台,他身着两铛凯,在辅兵帮助下,套了件大貂裘, 正当驼子面色难看,就要焦急的出去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了他。 “慢着,把这个给他带过去!” 看见檀木奉台的那一瞬间,三当家不禁老眼一狞,目光呆滞。 他仿佛听到了苍穹的号角,看见了奔腾的骑兵。 这是一块带着吊坠的令牌, 它静静的躺在奉台中间。 山川为面,河流为边,正面雕刻着一头凶恶的狼,背后必然是两个玄字。 最后一个四方将军……竟然是李信!? 金帐行宫,赵王周云缓缓起身, 他负手而立,遥望窗外的北方风雪。 赵国之中,除周云之外,李信的战术能力,算是最强的。 周云思虑再三,决定将这支赵国铁骑部队,交给李信控制。 除了他之外,其他任何人上位,侯莫陈崇跟童虎都不会服。 所以论身份、论能力,只能是李信,也必然是周言。 良久后,金帐行宫, 赵王的声音在白狼卧榻前响起。 “要他记住,从今之后,他叫周言,白狼将军周言。” “既然选择踏上疆场,一切都是他的命。” “此外,”说到这里,赵王周云不禁转头,看了看秀美的女将军。 丁秀青的肚子,现在戎衣还盖的住,过两个月就很难说了。 赵王周云眼眸深邃,带着无上威严, 在铁驼子恐惧的目光中,低沉但却坚定的道, “赵国并不是非他不可,他要是不行,有的是人上!” “三当家,要他今后多读书。别读兵书,读文策,读李宣的书。” …… …… 第 579 章 有女金真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冬阳未升,大地幽静,黎明的黑暗还带着一夜的寒霜。 玉璧城下,荒原雪地。 金真公主的裘帽铃饰下,是一双忧伤的风眸, 草原血统的单眼皮,自带万重山,透着一股高贵的厌世感。 她穿着突厥首领的黑色鹰裘,跨坐胭脂马,手持勒尔浑长枪, 在十几个草原毡包族人的簇拥下,早早的守在了塞外古道上。 大漠的烈风,吹响了这位年轻草原女子的头饰, 面前是马蹄簌簌,牛车连绵,三五成群,蜿蜒如蛇的逃难部落群。 大漠戈壁,部落众多,人马众多,那无边的草原牧人,就像漠北的沙子一样,根本看不到尽头。 可他们却士气低落,就像斗败的丧家之犬,害怕身后的猛虎, 几十万草原溃族,再不敢跟周云争雄,纷纷逃离漠南, 打算去遥远的极北荒芜之地,躲避赵人的刀兵。 阴山下,真金公主跨马持枪,就像草原的长者一样, 在潮水般的部落之间来回奔走。 她像一个无助的雏鹰,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却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拼命呼唤族人,前往勒尔浑部的中军大帐。 “白狼神的子孙,你们忘记大突厥的荣耀了吗?” “你们是草原上的英雄,你们是勇士,难道要成为懦夫吗?” “突厥人,掉头啊,停下来,不要逃跑……” 黎明是黑暗的,但此刻草原人的火种,似乎更加暗淡, 曾无比辉煌的勒尔浑长枪,在这一刻显得形单影只,狼王落幕。 突厥各部的牧人、仆从,甚至是奴隶, 对着昔日最为尊贵的可汗之女,皆是视而不见, 自顾自的逃过玉璧城,逃向阴山之北。 忽然,胭脂马背的金鞍之上, 金真公主看见远方地平线尽头,迎着朝阳的红光,走来了一支庞大的部队。 年轻美丽的草原女子赶紧策马奔腾,踏泥四溅,留下一条雪痕, 她脸上洋溢着希望,虽然这几天没人理她, 但金真相信,乌图根叔叔不一样, 他是突厥部的姻亲,他从小最疼金真。 “泰德薛河的乌图根叔叔,见到您太好了,您是瀚尔山伟大的首领,” “金真希望得到叔叔的帮助,您的部族能留在玉璧城,这是突厥国门,有了它咱们就能对抗赵国……” “事后,金真会补上叔叔的部众、牛羊,还有土地……” 泰德薛部的图腾旗帜,迎着阴山的寒风,飘扬的很高。 北狄大马附近,美丽金真的公主,还在孜孜不倦的说着突厥人的未来,说着玉璧城的重要, 可她丝毫没有发现,乌图根首领看她的眼神全是轻蔑,甚至还带着淫邪。 某一刻,这只草原老狐狸,油嘴里露出淫笑,“年迈的老虎,不如狗犬。雄壮的种牛,也有被屠杀的一天。” “嘿嘿……真金侄女,勒尔浑部已经不是草原首领了。连你哥哥云烈,都带着最后的王帐军跑了,你真是一只愚蠢的母羊,竟异想天开,要对抗军神周云……” 赵王起于微末,自出道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谁敢跟他打仗?铁力可汗就是榜样。 几千人的武川镇,凭着冠绝天下的武力,硬生生把突厥可汗打没了, 如今赵王几十万大军在河原,这谁敢留下来送死? 武川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野狐关前,两万四千铁骑,踏碎的不仅仅是铁力可汗的希望,也是草原人的信心。 从这一刻开始,野战无敌的,不是突厥人了,而是赵军。 赵王周云说要北征,莫说是金真这个愚蠢的女人, 就算是阿史那云烈带着勒尔浑部留下,也没人敢跟着抵抗赵王。 委屈、无力,缠绕着金真公主,她望着陌生的乌图根,心里泛起一丝绝望。 这些天,亲爱的乌图根叔叔,是她心里坚持的最后一块基石, 可连泰德薛部都不愿意,金真这一刻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想不到了。 荒原大道,牧民如海, 远方,无数牧人的牛车马车,‘噶几噶几’的驶过。 正当金真还陷在玉璧城孤母寡女,他们部落今后怎么办时, 乌图根首领眼里闪过狐狸般的淫笑,他的护卫部队悄悄围了过来。 草原可没有什么道德礼仪, 父亲的妾室,儿子继承, 仇敌的女儿,任仇人鞭挞。 能把这朵昔日尊贵的草原金花,弄进毡包里玩乐,乌图根想想都下腹燥热。 血斗在不经意间展开,长槊狼牙棒碰撞,金戈之声,响彻古道。 可潮水一般的牧人,只顾着逃跑,甚至都懒得看一眼。 战斗打的很激烈,乌图根的淫笑渐渐变成了恼怒。 铁力可汗所统领的突厥国,曾一度威压天下。 它的底蕴,自然不是一个旁系部落能比的。 金真公主的两个奴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且他们的母亲是金真的奶妈, 在草原部落里,这跟亲兄弟是一样的。 长槊飞舞,劲风四起,金真留下了七八个奴隶的命, 在阴山脚下,策马奔腾,扬长而去。 乌图根气急败坏,宛如一只愤怒的公羊,对着远方大声咆哮, “真金,你这个失去身份的低贱女人,将来,就是求着来泰德薛部当羊女,乌图根也不愿意跟你胯下承欢,” “你只能被赵人俘虏,成为周云的玩物,成为李娘子床头的物件……” 大漠风霜,吹拂了金真的鹰裘,女子美丽的凤眼里全是泪水, 某一刻,一块洁白的羊毛软布,递在金真面前, 十七岁的阿史那庆,眼睛全是哀伤, 看着主人金真难受,就像一把把刀剑,刺进了草原勇士的心口, “金真主人,你等会,仆人这就去杀了那个该死老山羊。” “别去!”一声冷厉的娇喝,叫停了阿史那庆, 金真公主仰头,抹干眼泪,强装坚定的道, “勒尔浑的部众,再经不起损失了……猛虎舔息伤口时,不该跟野兽发生冲突。” 阴山下,北风呼啸。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席卷这个失去父亲的草原女孩。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才智过人,比其他人强的多。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强的是公主,金真什么都不是。 敕勒川的古道,走过无数骑马的牧羊人。 玉璧城的望楼,可以看见,一面又一面突厥人的图腾。 草原的人丁,依旧极为庞大, 可就是没人愿意留下来,玉璧城有十几万石粮食,有甲胄、有兵器, 她不明白,突厥人为什么不敢留下来? 阴山古道,金真徒劳无功的劝说,终于让其他人感到厌烦了, 阿史那族的骑兵队长,阿史那庆流下眼泪,哭泣着对金真公主道, “主人,咱们回去吧,不要再受这种屈辱了,没人愿意上玉璧城的。” 庆的弟弟叫阿史那思摩,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却比他的哥哥武艺更高, 只见阿史那思摩,目光炯炯,声如洪钟道, “能跟金真主人死在一起,是阿史那兄弟的骄傲,是阿妈的愿望。” “咱们回玉璧城,布置好毡包、坟墓,等待赵人周云来吧。” 放弃?等死? 身为突厥皇族的金真,第一次面对这两个词。 在她年幼的认知里,突厥人就是勇武和强悍的象征, 白狼神的子孙,应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敕勒川的古道, 牧民人的歌谣中, 兴许是柔然锻奴祖先的坚韧血脉,潜藏在金真的血液里。 阴山脚下,这个美丽而又倔强的女孩, 抹干了眼泪,咬紧牙关,拿着象征荣光的勒尔浑长枪, 在几十万逃难的突厥队伍里,就像辛勤的老牧人,策马奔腾,不知疲劳的鼓动突厥人停下来。 ---------------------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低沉的马蹄声,在敕勒川的山脚下响起。 一支长长的队伍,迎着黄昏,拉出黑影。 也许是勒尔浑河的祖先,庇护了这个倔强女子。 也许是这个贵族女孩的坚韧,感动了其他部落里的勇士。 溃散的草原牧民里,突厥公主真就拉来了几百各部牧人跟奴隶。 这些昔日最低贱的突厥人,选择跟金真上玉璧城。 可他们对胜利,其实也不抱希望,只是愿意追随尊贵的可汗后裔。 这些留下的突厥人,在尽情享受生命的最后时光。 玉璧城的雪道上,到处是突厥人的歌谣, 古老的呼麦声,传诵着这支民族的悲凉。 …… …… 第 580 章 中原破局 圣武三年, 中原民族的历史,终于来到了三月。 曾岌岌可危的国家形势,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一份份关于北国的详细战报,传至各豪强势力案牍时, 几乎所有权贵掌门人,都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就离了大谱,太过匪夷所思了! 哪怕是将领谎报军功,都不敢这么写, 四万主力的赵军,赢了三十三万主力的突厥? 如此魔幻事件,可它就确确实实发生了。 赵人,成了! 这一刻,公卿权贵,豪强门阀,不禁发出感叹: 早知周云是妖人,哪里还轮的到山匪婆子来抢? 时间回到圣武三年,二月八日。 来自武川镇的雄主周云,在躲过了洛阳皇帝的屠刀后, 联合北疆各族精兵,于野狐关前,跟北狄国展开决战。 眼高于顶的北方霸主铁力,在兵马远远多于赵人的情况下, 被赵王周云率领两万铁骑破阵,斩于突厥大纛之下。 而突厥人的援军,薛延陀部帖木伦见赵军强悍,竟举族逃跑, 阴山脚下,名将侯莫陈崇追上薛延陀部,抓捕牛羊数万,骆驼过千,人丁三万余,重创了逃跑的突厥人。 野狐关这一战,周云铁骑如龙,战马如风,破阵屠敌,威如天汗! 草原各部首领,惊叹于赵人吞天灭地之志, 遂于定襄马邑等地,大规模投降。 北疆五郡,本就畜牧业发达,对于安定草原各部,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至此,赵人携大胜余威,在吞并了铁力可汗的残余势力后,其国家强盛了起来。 赵王立檄文,河原会盟,草原各族云集响应。 武川雄主遂起雄兵四十五万大军, 旌旗遮天,长戈蔽日,浩浩荡荡对漠南等地展开了征伐。 于北疆五郡而言,这是百年大楚历史上,首次有节度使,对另一个强国展开进攻。 于天下而言,赵国的胜利,是破局之胜。 三族伐楚,中路北狄国已败,赵军铁骑极有可能包抄后路。 从三月份起,时间开始站到了楚人这方。 此种种情况,加之高句丽与西突厥,高开低走,渐渐陷入劳师久矣后, 天下的形势,已经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 雍州道。 长安郡。 白鹿原。 雄浑的号角响彻天际,楚军的战鼓,在白鹿原上咆哮。 从前,霍守易对于气运一事,那是嗤之以鼻。 可此刻,望着旗帜连绵,战力强悍的一个个楚军方阵, 长安节度使不禁仰头叹息,不得不说,武川这地方是气运盖顶。 周云、五兽将、铁圣、墨圣、关西刀、皇帝、王武、丁肆业……等等等等, 谋士如雨,名将如云,根本数不过来。 一个小小的边镇,竟然能有如此多风云人物聚集,简直是不可思议。 崔中书,不愧是北疆集团的大政官, 他能在群英璀璨的建安军成为三号人物,其能力果然是当世顶级。 此人自洛阳,不仅带来了十几万宗族兵,还有十万良家子。 在长达一个多月的乱战中,二十几万军队大量死亡, 崔中书利用其强大的辅兵、后营体系,一次次完成兵马重组。 至圣武三年二月底,当崔右相的兵马,只有十万出头时, 长安战场,楚军竟然开始渐渐扛住了, 并将战线从潼关附近,一路推到了长安白鹿原。 楚军将台,大纛随风,几十面战旗猎猎作响。 一员身覆儒甲的将领身后,十几个长安各宗族长,皆是目露惊叹, 太强了! 楚军太强了,王武太强了,项盖更是强如妖兽。 但见白鹿原战场上,一支凶悍的楚军骑兵,人覆铁甲,马覆皮甲,在一员紫金大将的带领下, 宛如铁犁,开泥裂土,摧枯拉朽,杀入西突厥阵中。 “咚-咚-咚-咚……” 楚军激昂的战鼓,在白鹿原战场响起, 大鹏项盖,头戴二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 手持方天画戟,跨马赤影,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某一刻,一骑当千,万夫莫敌的项盖,丑脸上挂起冷笑, 王武?!骁卫大将军? 真是怂包,如此优势,还不乘胜追击。 此刻,长安白鹿原的泥土上,只见淹没大地的楚军占据全面上风, 大浪淘沙,人命炼兵后,楚军的凶戾被完全激发。 如此形势下,项盖带领的禁军御前铁骑,宛如箭头,杀进了突厥大军中。 可同为楚军最强精锐的原十四营,现骁骑卫, 却选择怯战,真是丢了大脸。 马蹄踏泥,方天画戟一招黄天浩荡,破甲杀敌,连屠四个长相粗鄙的突厥将官。 这是一头恐怖的妖兽,其方天画戟所到之处,皆是人马俱碎。 由项盖带领的御前铁骑,正一步步踏碎突厥人的防线。 白鹿原战场,就在楚军占据绝对上风,大鹏项盖肆意屠杀之际, 几十步的小山坡上,一位身材不算高大的骑兵,慢慢抬起了一杆独脚铜人槊, 他跨坐一匹庞大的黑鬃马王,跟着一支拉下面甲,人人都是重槊的骑兵,缓缓加起了马速。 杨门杀将阵! 只见白鹿原战场之上,战鼓宛如闷雷, 鼓声越来越密集,杨双的马蹄也越来越快。 一声高昂的马匹嘶鸣后, 刀光剑影的战场,仿佛时间停滞。 突厥第一勇士,气血之力狂暴而出,独脚铜人槊因其巨力,槊杆几乎弯曲到了极限。 “煞鬼神!!” 一杆巨槊,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荡起涟漪,撕裂空气,轰鸣而来。 赤影之上,项盖连杀了几个杨双,还在志得意满之际, 忽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毁灭力量,那种可怕的威压,是项盖此生从未见过的。 危机关头,大鹏十二重宗师之力全开,一股蓬勃的气血之力,喷涌而出。 项盖筋骨宛如熔炉,猛然膨大一圈, 方天画戟,带着狂暴的威势,迎战独角铜人槊。 “铛!!!” 一声巨响,荡起音波,令附近兵卒几乎耳膜撕裂。 独角铜人槊跟方天画戟,天下最强的两杆兵器,毫无花哨的碰撞。 铁面之下,杨双不禁锐眼闪过异色,独角铜人槊在偷袭的情况下,竟然只是稍占优势, 眼前的丑将,恐怕有接近丁布的实力,算是杨双碰到最强的对手之一。 可战场上,突厥大将只是稍有诧异,但大鹏项盖那就是目眦欲裂,恐惧不已。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方天画戟嗡鸣不止,根本控制不了。 这个人?! 这个人爆发的力量,竟然超过了他。 自大鹏被黄重激发天赋以来,他见过无数在武道上有惊艳才能的人, 但比他力道更大的,项盖还是第一次碰到。 无论是秦寄、李昂、杨猛、王武,跟这个人比起来,那都差的太远了。 杨门杀将阵,杨双的偷袭,但凡占到一点优势,那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战场之上,铁蹄踏泥飞溅,独角铜人槊借助方天画戟的反力,迅速完成回转, 一股鬼哭狼嚎之音再次响起, 杨双独角铜人槊,泰山压顶,从天而降。 绝世高手之间的碰撞,有的时候毫无花哨可言。 因为他们爆发的力量太大了,以一力降十惠, 一般的高阶宗师,接杨双的重槊甩锤,那很可能筋骨碎裂,失去反抗力。 更何况,顶级高手的差距实际很小,可他们抓机会能力又很强。 所以不能过多的花里胡哨,一旦进入对方的节奏,没人帮助,很可能就死定了。 此刻,大鹏项盖就陷入了这种困境。 在他一生征战中,经常是一打二、一打三,他都习惯了以势压人。 第一次碰到这种力量压制自己的人,大鹏不禁有些慌乱,打的很没有章法。 加之此人宛如一尊战场杀神,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没有任何失误的木质机械, 上百招打下来,御前中郎将的眼神渐渐灰暗,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杨双的独脚铜人槊始终处于狂攻状态,且每一击都是开山裂石般的力量, 随后,杨双就会借助反力,迅速打出下一招。 相比之下,项盖每一招都是不顺手的情况下回击, 随着碰撞越来越多,即使项盖宗师十二重,可他明显感觉筋骨伤了,气血之力在极速下降。 白鹿原战场, 楚军将台,猎猎作响的旗帜后方。 十几个宗族官员连同崔中书,瞧着远方火星四溅,金戈震耳欲聋的战场,皆是面露担忧, 异族大军反击了,这个西突厥第一勇士呼延达单, 带领数万铁骑,一路摧枯拉朽,将楚国脱节的大军,切成了两半。 此刻楚军首尾不能相顾,兵备最好的五千御前铁骑,深陷敌营, 大鹏项盖又被呼延达单打的喘不过气来, 万一前军尽毁,大鹏战死,必将导致全局败退, 那么西军数月苦战,付之东流还算轻的。 如果全局崩溃,白鹿原十万大军折损殆尽, 那么楚国,将数年乃至数十年,甚至永远收不回关中都是正常的。 号角嗡鸣,战鼓如雷的白鹿原战场。 情况已经发生了异变, 占据优势的楚军,似乎进入了陷阱,被西突厥大军打回来了。 战场中央,突厥大将的独角铜人槊越来越快, 他已经不需要用煞鬼神来攻击项盖了。 因为此刻,大鹏气血萎靡,渐渐失去了抵抗力。 “铛!!” 长槊甩出,猛击项盖鹅蛋粗的戟杆, 筋骨重伤的昔日宋国神将,再也握不住兵器, 一生之中,他第二次被敌人,将方天画戟卸掉了。 这一刻,战场似乎安静了,喧嚣渐渐远离。 赤影的喘息越来越粗重,项盖听见了他雄浑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就在眼前黑影越来越大,大鹏项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 一个宛如山岳的雄壮身影,挡在了雷公丑将的前方。 王武!? 战场忽然清晰,到处是呐喊声、咆哮声,马匹嘶鸣,金戈碰撞之声。 大鹏项盖口中全是鲜血,双手颤抖的厉害, 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看着前方身材不高的骑兵,对着王武道, “骁卫将军,多谢相救,项某欠你一条命。” 闻言,气血沸腾的王武全力戒备杨双, 一道冷厉的声音,在战场响起, “谁想救你?老子救的是西军,恢复一下,带着御前骑兵撤退。” “这一场白鹿原,我们已经输了,莫要再纠缠。” 项盖走了,他身体重伤,实力下降到宗师一两重的水平,帮不了王武。 白鹿原,黄泥地。 长平郡人王武,一身玄甲,手持巨型斩马剑,冷冷的道, “呼延达单?杨双吧。征南大王为何不在北疆,你家可汗已经输了野狐关,你这是在帮助赵国?” “周云能赢,是天命。仁德大勇,自是多有贵人相助。” “倒是你,杨某提醒一句,好自为之!” 黑鬃马,重锤槊。 杨双打量了大将王武片刻后,仰天长叹,拉起缰绳,缓缓离去。 征南大王在战场上,绝不会浪费一丝体力, 他的气血已经不足以杀死王武,故直接掉头离开。 -------------- 西突厥先祖是狼行可汗的兄弟, 达头皇帝算起来,应该是铁力的表哥。 但这两老表,为了争正统, 在有限的几十年生命里,那是谁也不服谁,前前后后干了四五场。 此刻,旗帜无边的西突厥营地, 达头皇帝泛着油光的长脸,带着愧疚, 尽管皇帝大帐里,达头的亲兵多达百人, 但杨双面前,他就是本能的有些恐惧。 “征南大王,实在抱歉,北疆赵国已经赢了,等他们打下玉璧城、南王城,咱们想跑都难!” “所以……其实白狼神的子孙也打累了,兵器老旧,马匹消瘦……” “行了!”一个身高仅八尺,脸上带着楚人特征,有些木讷的大将, 他拱手行礼后,不想再听达头皇帝的废话, “陛下,事已至此,杨双离去便是,南王城骑兵,由双的家将带回。” 闻听此言,达头长脸立刻面露哭丧, 他不顾皇帝威严,急切的下了台阶,虚拦住突厥第一勇士,诚恳的道, “将军神威,达头自幼便崇拜。此番铁力表弟勒尔浑部已亡,将军大可留在瓜州,” 说到这里,达头看了看杨双的脸色,眼珠一转,心一横道, “铁力给将军多少,达头就给的更多。铁力让妻子进你的毡包,朕连女儿都送给你……” 西突厥大帐中,不少粗鄙的西北大汉,对皇帝如此放低身段乞求杨双,其实是很有意见的。 可杨双的恐怖实力,他们心里有数。 这些个宗师大将,背后嚼嚼舌根也就算了, 杨双本人在这,那他们连个屁都是不敢放的。 金帐外,放眼望去,西突厥军营乱糟糟的一片, 十几万兵卒在收拾行装,这一路东进所抢的财物、牛羊、楚女,他们都要带走。 不少随军的楚人商贩,做起了当叛徒的生意, 镖队商行的大车,首尾相接,一眼望不到头。 金帐行宫里,面容平平无奇,眼神木讷的杨双, 在达头可汗哭泣声中,辞别了这个西突厥皇帝。 “光阴流逝,杨双已老,今年五十有二了。” “这身好本领,一年不如一年。陛下好意杨某领了,有些事,双必须要去做个了断!” …… …… 第 581 章 玉璧城之战 “杀,杀,杀!为了张家的荣光,拼了。” “石羊堡的子弟,后背中箭是男儿的耻辱,冲上去。” “刘台河湾的将士们,抢到首战不容易,冲啊。” …… 圣武三年,三月一日。 赵国北伐第一战,玉璧城战役打响。 茫茫塞外,朱红的战旗,宛如稻草,无穷无尽, 席卷而来的登山士兵,层层叠叠,人潮如海。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赵军营地,在数里之外,延绵不绝,遮蔽了大漠,一路到达视野的尽头。 苍凉的号角,响彻敕勒川, 雷鸣般的战鼓,在阴山脚下咆哮。 赵军的进攻很猛烈,他们士气高昂,对胜利充满信心。 赵国中军将台,昨日夜里才建好,今朝日出,第一战便开始了。 玉璧城,这是一座雄城。 它是前突厥国军师萧成章,征发几十万奴隶,呕心沥血之作。 为了给铁力可汗南下,建立一个稳固的后勤基地,北狄国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 玉璧城在选址之初,就考较了整个千里阴山的地形。 此城可谓夺天地之造化,借助山势、地势,基本建在了断壁山崖之上, 它东西长八里,南北宽六里,中间有一条对称轴道,用于物资运输。 城东是深渊,城北是悬崖, 城西有四座山脊道连接,一大三小, 但哪怕最大的山道,也不足二十人并排,小的不过两马之地。 西北城墙由于地形原因,不得不内缩了几十步, 这在西城墙前方,确实有一片缓坡空间,理论上可以让兵卒停留。 可那毫无规则,断断续续的几十步坡地,军队在山顶就是绝对劣势, 因为此处离山墙太近了,会成为突厥人的靶子。 只有城南是缓坡面,能让大军展开, 可萧成章是什么人?哪能留下这种缺陷? 玉璧城的正门就在此处,石头混合黏土堆叠的城墙,高达六丈。 上方有石头墩台无数,内中大量布置了强弩弓箭,防御力不俗。 城下还有两道马墙,光拆掉这些阻碍,恐怕就要用大量人命来填。 总体而言,攻陷玉璧城的难度很高,比想象中的高。 可赵国,赵人,建安军!打的就是难度。 没有难度,赵军还真不知道怎么打。 别人眼里,巍峨耸立的玉璧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在龙骧军行军主簿刘忠武看来,他有的是办法解决。 龙骧军的帅营,在玉璧城三里之外。 从这里抬头,就可以看见。玉璧山下,密密麻麻布满了军队, 先锋的攻城部队,宛如蚂蚁,争先恐后的上山, 南面大军更是源源不断,西边小道也爬满了人。 就算是深渊跟悬崖,也有不少兵马跑过去打起了主意,不少善于攀登的宗族,想冒险上去, 万一成了,那可是北伐第一先登,直接改变个人,甚至是宗族的命运。 ------------ 圣武三年,三月一日。 敕勒川,阴山下,赵兵如海,呐喊震天, 一股风暴欲来之势,威压在玉璧城之上。 “咚!” “咚!” “咚!” 龙骧军大帐前,八面战鼓,被雄壮的赵兵打响。 营道两侧,无数草原首领、各族权贵,见到来人之后,纷纷紧张的低头行礼。 李兴甲胄幽寒,昂首挺胸,踏步扶剑,一路走来,青龙玄甲砰砰作响。 龙骧将军身侧,有一儒甲少年, 此人年纪虽小,但一身将威可不小。 他目光炯炯,环视四方,威风赫赫而过。 大帐营道,在无数兵卒将官的注目下, 赵国龙骧军的各个将官,甲胄响动,先后进入营帐。 龙骧营帐占地不小,足足十几丈,中间是沙盘,背后是万里山河图, 内有四张主位,十张太师椅,坐的都是赵军旅营级的将官。 其余之人,对不起,只能挤长凳。 但切莫以为,挤长凳的,是身份卑微之人! 在此刻,在敕勒川, 这个营帐里,能进来的,最少也是一方人物。 不少草原部落首领、各宗族长,都只能在营外冰天雪地里候着,等待通知。 这次进攻玉璧城,主帅虽依旧是赵王,但主将却是李兴, 或者说,全盘指挥进攻的人,是行军主簿刘忠武。 赵国四军虽然建立,但玄武军是空架子,朱雀军只有神机营来了,白狼军是骑兵,不参与攻坚。 所有攻打玉璧城的任务,自是下到了龙骧军头上。 作为首次独立于建安军之外作战,一万多龙骧军兵卒,都尤为重视。 只见帅帐里,青龙身形巨硕,走上主位后,自顾自的坐下。 大将之尔祸阿歹、赵武生,也是面容严肃,先后坐到了主位上。 赵人务实,刘忠武直接在营帐前方停了下来, 转身之后,目光威严,环视了营内几十位大大小小的将领,发出朗朗之言。 “此玉璧城之战,赵国雄兵赫赫,志在必得!” “可怎么打,得有个讲究,诸位若是有想法,大可提出来,刘某洗耳恭听……” 龙骧军大帐里,刘忠武自信满满,成竹在胸, 他天赋过人,经过武川镇讲武堂的学习,又经历了数年战争,其战场兵谋,超乎常人的想象。 只见,刘忠武在沙盘前闲庭信步, 帅营中主持军议的他,偶有人出了点子,都能一一分析,并讲的明明白白。 这让无数赵国、草原各地的大人物,不禁遗憾叹息:风云际会,赵国真是人才辈出啊。 就在刘忠武侃侃而谈,威风赫赫之际。 角落里,三个身着黑色辅兵甲胄的女子,皆是眼冒星星,全是崇拜。 “馍子以前什么鸟样,现在都管几十万兵了!” “哼,馍子……馍子?人家还认你吗?” “就是,就是,听说求亲的豪族,都快踏破阿六叔的门槛了,你个小女卒,发春呢。” 龙骧军是最早成立的军事集团,草创之初,很多编制人员都只能用武川镇里的少年。 在它的辅兵队伍里,很多女官都是当年武川镇的玩伴。 她们随着龙骧军一步步壮大,渐渐已经超过了嫁娶的年纪。 赵军的规矩,但凡是军内出现私情,一经发现,二走一。 一座山头一座庙,一个萝卜一个坑。 每支部队都有它的核心人员,一般外人去了,岂能讨的到好。 故这些年,龙骧军内部的优秀女卒, 大多是去了赵国富户、退伍兵卒的家里,最差的也是功勋良田几十亩的兵家。 可桑玉不一样,面容姣好的她, 一直默默的待在辅兵曲官的位置, 硬是几年,都没同意武川老一辈的红线。 她的心思,但凡龙骧军里老人,谁看不出来了? 可偏偏,这两个当事人,似乎就是不知道。 如今一切渐行渐远,身份太过悬殊了, 刘忠武已经是赵国赫赫人物,桑玉只不过是寡母带大的淘米浆洗女孩而已。 十几丈的大营里,偶有形形色色的将领开口, 赵国军政相对开明,没有太多得罪人之类的说法。 某一刻,李兴的声音,打断了桑玉的思绪, 她慢慢回过神来,注目帅帐。 “这一战,是赵国首次攻坚战,李兴希望各位同心协力,打出赵国的威风。” “具体事宜,由龙骧行军主簿刘将军安排,诸位听令而行便可。” 沙盘前,刘忠武摊开双手,撑在前端木边上。 他看着阴山玉璧城的地貌,仿佛看见了千军万马在拼杀, 北伐之战,他首次独当一面,这是一次机会。 一次证明他刘忠武,武川讲武堂第一名,实至名归的机会。 这些年,赵国优秀的将领太多了, 侯莫陈崇名动天下,童虎双锤势压草原,赵武生等西军小辈,战绩惊人。 但最耀眼的,还属定襄李宣,这个师弟稳稳压自己一头,乃是刘忠武所不能忍的。 某一刻,沙盘前, 刘忠武嘴角带着冷笑,眼神精光闪现,自信满满的道, “玉璧城难打,但刘忠武打的就是难度。” “赵王给了咱们三十万人,突厥不到四千残兵,赵国物资充盈,后营强大……” “本将的打法很简单,各部按梯队,自由进攻,给突厥人压力。” “玉璧城高,但高不过赵人,本将要在山坡筑土台,要让白狼神的投石,打进玉璧城……” 帅营里,无论是各部旅官,亦或是各族掌权人物,听着行军主簿的诉说,皆是无比震撼。 果真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战术打的太精髓了。 赵王让这个年轻的主簿上,看来是有原因的。 刘忠武一边说,锐利的眼眸,一边注目在沙盘上。 沙盘的山川,是由黏土所堆, 每一面旗帜,都代表了一支军队。 某一刻,小小的旗帜忽然活了,仿佛千军万马在拼杀。 ------------ “嗡-嗡-嗡-嗡……” 敕勒川, 阴山下。 嗡鸣的号角,响彻苍穹, 石头堆叠的玉璧城上,无数突厥牧人张大了嘴巴,恐惧的望着这天地间的一切。 茫茫无际的大军,淹没了山下的土地。 一眼无边的赵人,踏着整齐的步伐, 在大军的掩护下,开始了土工行动。 高组织化的后营体系,在这一刻展现了强大的优势。 一座座土台的基面,被很快的整理出来。 无数庞大的木质攻城器械,在成百上千雄壮汉子,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被慢慢拉上山坡。 此情此景,在玉璧城的突厥人看来,简直是世界末日! 圣武三年,三月一日。 龙骧军采取兵卒进攻,堆叠土台的方式, 利用双管齐下的战术,展开对玉璧城的进攻。 所有人都知晓,一旦神机营的重弩跟白狼神开始咆哮, 玉璧城是不可能守住的。 玉璧之战,是赵王周云,对草原帝国,进行的第一场大规模打击。 …… …… 第 582 章 国政繁琐 “这几天,本王看见伤营忙碌,该是进去不少人。前线打的如何?” “还行吧,刘忠武的战法很对。玉璧城险峻,墩台马墙很多,前期是要慢点。” “现在天寒地冻,各部辅兵后营,要重点建设营地避寒。柴薪之物,一定要监督到位。” “臣明白,这些事一直抓的很紧,尽量降低非战斗减员。” …… 阴山脚下,牧马河有一处急弯, 这里夏季水草丰美,冬季也能凿冰取水,算是个不错的草场。 赵王行宫,就在这处牧马河弯内, 这里远离玉璧城,相对宁静, 只是北伐赵军的阵仗太大了, 大漠的尽头, 偶尔会隐隐约约传来赵兵的吼叫声, 还有那响彻整个玉璧山战场,如闷雷般的碰撞巨响。 赵王行宫外,大军云集,军营占地也不小。 可在行宫栅栏之外,顶风冒雪的华裘等待者,络绎不绝。 每日,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各个宗族掌权者来拜访, 尽管已经过了河原会盟,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宗族子弟赶来玉璧战场。 他们不是赵国宗族,而是楚国州郡门阀子弟。 自古豪族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们在楚国势力不小,但赵国同样会派遣旁支庶系前来。 这种事在历史上多有发生,总之一句话,只要哪方势力有夺天下可能, 那必然是各方豪强都会投资,天下附庸者,云集响应。 除了各豪族之外,另一个庞大群体,就是商户商贾。 北狄入侵,对赵国的生产影响是巨大的。 很多赵国商品,尤其是大宗货物,不少断销的路线,必须重新找买家。 不过好在,赵国的东西,真材实料,技术也相对完善, 整体来说,无论是冬衣、夏衣、大车、兵器、牛羊牲畜……等等,商品的竞争力都很强。 只要它的中间过程,没有太多损耗,赵国的商贸很快就能再起。 至于各国的封锁,封建王权对乡县一级的影响力,远没有宋朝之后大, 赵国的商品麻烦了一点,但依旧能出去。 何况,晋商也不是明朝独有,大楚门阀权贵的本事,不在晋商之下, 否则铁力可汗兵器、甲胄的原料,难道是草原开采的? 野狐关大战后,赵国在各村各堡的官员结构,多多少少存在一些问题, 很多村落人口凋零,老人妇女孩子不足几十人, 这样的地方,既要防备强盗恶徒,还要提防山林野兽,急需赵国官家的支援。 可偏偏此刻,赵国因为战争,青壮损耗不少,很多官员都没法到位。 赵国当务之急,还有很多很多, 如各部郡兵、城防、城建、抚恤……等等, 哪一样都是花钱大户,这些东西但凡稍有不察,那就会出现问题。 更可怕的是,问题会传染。 如果赵地奸诈的官员能从中择利,而不受惩罚。那就是对兢兢业业的清官,最大的打击。 长此以往,赵国的组织能力就会瘫痪,赵国的血肉就会长满蛆虫,那样赵人就会失去强大的力量。 更别说在这些多重难题之上,赵国还举兵北伐,意图趁着良机,收复漠南等地。 这么一大堆庞杂的事务,全部压到了赵王的头上,说不忙肯定是假的。 即使兵神系统全开,光收录海量的信息,周云都头疼的不行。 过去看历史,累死了那么多皇帝,还觉得也许是别的原因。 但这一刻,周云算是明白了,当个负责的统治者,是真会累死人。 赵王行宫里,辅兵又换了雕兽火炉的木炭, 各部衙门之人进进出出,总有焦急的武川退役兵卒跑来跑去, 他们不少人杵着拐杖,亦或是腿脚有些不便,看上去确实影响官威。 可正是这些土鳖草莽的二把刀赵官,让赵国的政治能力,空前强大。 野狐关之战后,丁秀青来了,他再不准赵王用那旧桌加毛皮的做法。 一张雕龙黑檀木大桌,既有兵家之杀气,又不失皇家之贵气。 在此桌下方三步,左右两侧,乃是两位武川雄主的重臣, 兵司大衙官贺诗楚,兵司主簿刘庶。 论品级,贺诗楚更高,接替了丁至孝的职位,乃是兵司一把手。 可论实权,周云抽走了选取跟分配的权力,下发给了刘庶,所以主簿刘庶实权更大。 但不管怎么说,刘庶也好,贺诗楚也罢, 他们都是武川的元老,乃是赵国的肱骨之臣。 别看赵国已经庞大无比,但实际上,它根子还在当年的雪林里。 战胜阿骨部,让周云集团告别了小宗族,成为具有几千兵力的强悍军阀边镇。 击溃浑部,不仅让武川李氏威名远播,更是赵王周云登上台面的开始。 直到今天,击溃阿骨部跟浑部,其所得的人才、物资红利,依旧在赵国发挥巨大的作用。 别的不提,李娘子那匹抢周云的西域母马,就是阿骨部首领,阿德戴送的。 “启禀赵王,有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某一刻,贺诗楚犹豫了良久,还是决定开口。 自从贺军师察觉到一些事后,他已经小心谨慎很多了。 “讲!”周云一边批改海量的奏书,一边淡然回应。 闻言,贺诗楚跟刘庶不禁互视一眼,两人皆是面露难色, 最终,前浑部军师贺胖子,还是叹息一声,咬牙道,“三……三爷有很多事情,似乎过了点。” “攻城器械方面,他分配的稍稍不合理,里面可能要斟酌一下。” 斟酌一下?! 听贺胖子如此说,赵王周云不禁冷冷一笑: 这还需要斟酌?能透过层层官员,上报到赵王这里来,那肯定不是小事了。 铁驼子的事,贺诗楚难做啊。 兵司人员分配、军械下发,这些职权目前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 刘庶和他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争权夺利? 三当家铁坨子,一直就有一些陋习,大伙多多少少都知道。 他招呼给童家多点攻城器械,这无可厚非, 但童斋远就不是个东西,他利用三当家,多拿了很多配额不讲, 还在北伐军中笼络了几个宗族,集合了近万人。 国中之国,军中之军,这如何能忍? 可赵王行宫,白狼卧榻上, 周云只是笑过之后,就自顾自的批改奏书了? 他这种态度,令两位重臣感觉很奇怪, 赵王在生活上,兴许有点问题,可在大事上,那是刚正不阿,容不得一点沙子。 但这会,周云只是一边忙碌,良久后,才头也不回的随意道, “童斋远喜欢打,就让他打。能建功立业,是他的本事。” “三当家喜欢闹……给李岗、全爷去信,要他们点点。要不今后,本王收拾他,几个老东西可别寻死觅活。” 赵王行宫,木阶之下, 贺诗楚叹息一声,跟刘庶互视一眼后,回到了案牍上。 自古功臣难处理,做过大贡献且忠心耿耿的功臣,就更难处理了。 国主一板一眼的惩罚,那就是残杀功臣,不仁不义。 可国主要是不管,那就是在放纵混乱,滋生臃肿。 其实有些事,贺诗楚还没说,最近武川镇的风气隐隐有些变化。 铁坨子这类人已经不少了,只是三当家权柄重,看上去很明显而已。 正当刘庶跟贺诗楚长吁短叹,为这些老功臣违规之事,忧心忡忡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启禀赵王,白狼军发生打斗,目前还有扩散的趋势。” “白狼军……三天不惹事都难!有没有死人?” “没有,当下来说,形势可以控制。但旅官赵寒,已经上报了。” 闻言,赵王周云先是眼里闪过异色, 随后,丢下手头一份关于春耕的奏书,冷哼道, “血气方刚啊?要不,叫他们去草原发泄一下?李义,备马。” 说完这句,赵王周云即将离开行宫之际, 对着尖嘴猴腮的兵司主簿刘庶提了一件事, “要郭老夫人,前往牧马河白狼营地,就说周云要她去的。” ----------------- 数里之外, 白狼军营地。 阴山下,北风呼啸,滴水成冰。 可大漠的寒冷,似乎扛不住白狼军的火气, 此刻,白狼军营地分成数个战场,打的不可开交。 “姓薛的,姓严的。虽然都是旅官,但你们小屁孩,纯特么捡功劳,还一堆散骑!” “今后,十四营,周统领最大,老子雁霞山方啸第二。” 今日初来,山匪方旅官还以为可以摆摆老资历, 殊不知,阿贵跟严大庄都是两万散骑出身, 那可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赵人勇士,能惯着方啸? “我尼玛!拽了吊,姓方的,你特么看什么,出来单挑啊!” 军中以武为尊,自当实力决高低。 可这会,自信满满,嚣张无比的十四营旅官方啸, 面对同为雁霞山来的雄壮小伙严大壮,已经从笑嘻嘻变成了恼羞成怒。 只见远方雪地,两人长刀碰长枪, 牛犊一般的严大壮,打的三十几岁的方啸毫无抵抗之力。 那场面,就跟耍猴一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不过这也正常,严大壮可是在杨豪天狼槊下,守了上百招的人。 方啸也就是个凶悍点的太行山匪,武艺才刚到八品,跟这个十五岁的严大壮打,那不是妥妥的找虐。 “这,这个,方旅官,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也不是,谁能知道,现在的小孩们,一个比一个厉害呢……嘿嘿……” “阿雕,你在笑哦?这个好像不好笑……哈哈哈!!” …… 兵卒群中,见到自己的长官被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按在地上摩擦,无情殴打, 这些出生入死的同伴,不仅不愤怒, 反而一个个笑的前俯后仰,有些都笑倒在雪地里去了。 与这方战场胜负分明,滑稽可笑不一样, 校场中间,白狼军两大猛将的战斗, 那就是打的你来我往,不相伯仲。 雪地里,只见身材巨硕的童虎,眼眸赤红,跟侯莫陈崇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是当世大将,都是少年虎狼, 虽然兵器被李信跟李泰下了,可两人之间的战斗依旧很激烈。 只见雪堆里,打的积雪四溅,拳拳到肉。 某一刻,侯莫陈崇借助地面,一个重脚,踹飞了童虎。 他眼眶含泪,显得十分伤心,大声吼道, “我是个庶民嘛,对不对?我哪里配跟武川嫡系争吵?我是下人,你是主人嘛。” 闻言,倒地的童虎怒不可遏,他长腿横扫,打倒了侯莫陈崇, 随后虎躯压上去,反手擒拿,锁着侯莫陈崇,眼眶通红道, “猴子,你说这些,伤兄弟感情了!老子还是流民孤儿呢?谁是主人了?” “咱们几兄弟,哪次战功不是给你。中原名将?我呸,没少将军跟十七营弟兄捧你,你算个屁!!” …… …… 第 583 章 拓北峰 圣武三年,三月三日, 大约一个时辰前, 大漠清晨,朝阳自天际袭来,唤醒幽寒的北塞。 拓北峰瞭望台,这是后营昨天才修好的防御墩台。 上方是带顶的站岗台面,下方为简易的地穴营房。 尽管大漠开阔,偷袭几乎不可能,且草原势力北逃殆尽,也基本没什么威胁。 但建安军的防御体系依旧在运作,所以沿途十几里,有七八个这样的山峰瞭望台。 可今一大早,拓北峰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大孝子公然摸鱼,带着侯莫陈崇跟童虎,身后还吊着两尾巴, 一行五人,屁颠屁颠的来了瞭望地,美其名曰,站岗。 可他们这些臭皮匠,根本就没往后方,哪怕看一眼, 几个人一心一意,全扑在七八里外,激烈的玉璧城战场上。 几十万大军攻山,这种级别的战争,那可比八卦有趣多了。 只见那方世界,宛如洪荒末日, 那是兵潮涛天,就似蚂蚁般的兵卒,覆盖了整个山峦, 就那恐怖的深渊断壁,都有不怕死的在攀爬,不时有小黑点掉下来, 那高度,大孝子等人都面色一紧,别过头去,该是连墓地都省了,直接尸骨无存。 城南正门下,整个大坡人山人海,军阵一块接一块,延续到了山脚将台后方。 大孝子等人估计,城西四条山道,那肯定也是人满为患。 毕竟绝境奋战者少,雄势抢功者多。 赵王兵锋所指,兵卒蚁覆山峦, 其场面之宏大,比当年的铁力可汗更甚, 远方战场,呐喊声、咆哮声、口号声,七八里外都听得真切。 拓北峰上,几人初步判断, 今天,应该有至少十万人参与了进攻, 某一刻,大孝子看着看着,小眼睛不禁闪过担忧,“这么搞不是个事啊,咋感觉刘忠武要吃亏。” “怎么了?龙骧军战术不是打的挺好。” “狗日的,你鼻涕不流,眼也瞎了。看不见突厥人在上面加土袋吗?” …… 几个少年子弟,没轻没重,天生亲近, 他们对老一辈战兵的趾高气昂,有着一致的抱怨。 建安军中,大孝子接收了残破的北疆十四营,这是白狼军另一支主战骑兵。 可从中原归来的雁霞山子弟不过八九百人,李信十四营,急需补充兵马。 当前赵国的情况,他自然想要云都山骑,那些都是精锐。 可兵司衙门前,冰天雪地为了抢兵源,打地铺、撒泼、骂娘的人,比比皆是。谁都想要云都山骑。 想到这个事,李信小眼睛一眯,一拳捶在积雪上,现在还气的不行。 他那草包爹,美其名曰为了化解矛盾,点名要大孝子吃亏, 给他补了赵国散骑,并且连旅官的选拔权都不给李信,直接跳过统领, 任命野狐关之战的佼佼者,薛仁贵跟严庄担任旅官。 这种空降行为,让不少原十七营的武川子弟颇有怨气。 在他们眼里,白狼军空出来的两个旅官,说什么也得在能征善战的十七营中选。 怎么就被两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摘了桃子。 石头堆叠的墩台之上,一个眼神带着忧伤,还未从父亲死亡阴影中走出来的少年,冷不丁的开口道, “玉璧城下全是大坡,咱们想要投石,土台高度必须够。否则石头滚下来,那是在帮对面投石,杀的是赵兵。” “刘将军建土之法,恐怕很难有成效了……” 这个姓薛的如此一说,倒是简洁明了, 童虎一边隔着裤子扣屁股,一边眼神那么一砸摸:这小个子还挺聪明,确实像那么回事! 但随即,他似乎面过不去, 抽出屁股下的大手,一把推头,弄的薛小旅官差点摔倒, 随后,童虎还没脸没皮,以前辈的口气,呵斥道,“就你小子能?老子……就是考考你们。” “两个小东西,毛都没长齐。你,严庄是吧,你真就靠武川六式,练到了宗师?” 阴山侧,拓北峰。 童虎在瞭望台叽叽歪歪,说着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 但两个小将,对这个大两岁的锤神却极为崇拜,皆是悻悻攀谈。 前方,李信跟侯莫陈崇没有扯皮的兴趣,都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战局。 眼下这种情况,刘忠武在下面筑土台,突厥人在上面堆沙土, 要是这么比土工作业,赵人那可吃老亏了, 玉璧城上一袋土,大山坡面,那就一千袋也顶不住啊。 某一刻,侯莫陈崇摇了摇头,无奈的道, “估计明天,最迟后天,筑土就要停止了。龙骧军肯定要使用别的战术,玉璧城可能有些波折吧。” 勒尔浑部都是孬种,他们阿史那族,男人们都跑光了, 留下金真这个十八岁的女子,守卫最后的荣光。 尽管她的气节令侯莫陈崇等人佩服,但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赵军攻打玉璧城,也许会有些难度, 可最终必然是兵威无敌的赵国,毫无悬念的攻陷此城。 外无可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 突厥已经没有援军了,玉璧城是孤城,杀一个少一个, 几千残兵,作用不是很大。 “哼哼……”踩踏石板,扶着满是积雪的墩台,李信小眼睛一眯,鄙夷的冷哼道, “要是我,现在就停下来。这种攻城,亏老本了,还打个屁。” 正当拓北峰,瞭望台下方, 五个守山兵卒,在地穴营地,倒腾好羊汤、羊杂、泡馍等吃食时, 黑蟒李泰来了,他甲胄外披着一件精致的白羊皮大袄, 还带来了面容黝黑、气喘吁吁的许有田。 阴山侧,大风呼啸。 拓北峰,宛如浮游瀚海。 迎着大孝子跟童虎等人疑惑的目光, 面容黝黑,有些市侩的许有田,上气不接下气,谄媚艰难的喘息道, “嘿嘿,找你们真难!周言统领,许某带着八百五十二名雁霞山骑,归营白狼军。” “今后大奇关、雁霞山一带,这两年不行,过几年可以给周将军持续补充兵力。” ------------------ “就这些?” “这么和谐的事,用得着打架?说,到底怎么回事!” 当今天下,什么谎言能瞒住武川卧龙? 尤其是带了系统录入功能的卧龙。 几个当事人害怕责罚,集体顾左右而言它, 可被赵王一眼就瞧了出来,他寥寥几句,便说的众人哑口无言。 最终,周云一个眼色,黑蟒李泰就立刻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十四营乃是雁霞山兵所立,这些子弟泰跟岳丈极为熟悉,所以今日……” 黑蟒一开口,周云基本懂了,一切很简单, 说白了,就是村长习性的许有田,想巴结大孝子, 所以毛遂自荐,带着八百多雁霞山兵,来给李信站场子。 他可是老雁霞山城的建立者,又是大奇关的镇守,在雁霞山匪面前自然是说一不二。 至于许有田为什么来玉璧城,不用问?问就是来混功劳的。 凭什么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宗族,都来玉璧城捡便宜? 他们大奇关这些正儿八经的赵人还不能来,那肯定不行。 相比之下,李泰则纯粹很多,他考虑的是骑兵战术能力问题,所以才来了白狼军。 可正是这个事,造成了今天的军中打架斗殴事件。 白狼将军一事,如果没有李信参选,侯莫陈崇的确是最大的候选人。 主战一方,威压漠北,雄视狼胥,试问哪个热血大将不想? 故这几日,在这件事上,少年虎将是有些情绪的。 李泰的话一说,正好点到了侯莫陈崇的火气上。 他立刻反驳,十七营有自己的战术,不需要方啸等人的经验。 可黑蟒是谁?那是两度斩断突厥大纛的虎狼之将。 他岂会给侯莫陈崇哪怕一点薄面。 李泰脸色一冷,当即就批评了侯莫陈崇骄傲自满的行为, 过去十七营只不过是打偏锋,看起来厉害,但主力实际一直都是别的部队在打。 十四营战场强悍,屡立战功,多次正面硬撼数倍的敌骑,其宝贵经验是不可复制的。 于是乎,两人发生口角,加之许有田多说了两句,两人差点打了起来。 这种情况,大孝子当然是打自己的侯莫陈崇了, 雪地里,他给了两脚,踹倒之后,还连续重踢,要它给李泰道歉。 李信看起来轴,但他可不傻。 猴子哪里惹得起李泰一族? 八瞎子是元老,又是财政总官,许有田也是一方有影响力的人,更别说贞娘子出自后营。 真要彻底得罪李泰一支,侯莫陈崇今后寸步难行。 可大孝子的苦心,猴子不理解,只觉得委屈,才说了那些伤害兄弟感情的话。 牧马河, 拓北山下。 白狼军乃骑兵驻地,其营地相比其它赵军,有很大区别, 它们纯骑兵,且都是一人双马,放眼望去,足足有六个占地巨大的马场。 内中设置了马厩、跑马道、蓄水池,养马设施应有尽有。 李信还弄来了很多专业的突厥马奴,用以打理马匹。 相对而言,反倒是人住的地方很随意,都夹杂在各马场之间。 此刻,大纛之下, 赵王周云所在的校场点将台,就能听见马匹的嘶鸣声, 空气中,还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马腥味, 将台下,二百多打架之人,罚站半个时辰了,不少兵卒眉毛胡子全是冰渣。 狼皮主位上,赵王周云脸色铁青,一一扫过十七营的大将, 看到高大的侯莫陈崇时,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 侯莫陈崇!太年轻了。 他以为没有李信,白狼将军就会是他。 殊不知,如果没有李信,周云根本不会组建白狼军。 “猴子,你有不满,可以说出来。是大娘子对你不好,还是本王对不住你?大胆说。” 周云此言一出,但听将台下,‘扑通’一声, 侯莫陈崇泪流满面,跪地连磕几个响头,眼眸赤红道, “大娘子待我如子侄,主公待我如宗亲,侯莫陈崇感激涕零……” 可侯莫陈崇的话还没说完,周云已经勃然大怒, 他拿出一堆奏书,用力甩在了这位中原名将的头上, 随后,指着侯莫陈崇,声音低沉的喝道,“你就是这么感激涕零的?” “你看看武川镇有多人保举你当白狼将军,你看看多少族人对你报以厚望?你看看你师父八瞎子怎么说的?” “大将之才,海纳百川,拿得起放得下。岂可妒恨成性……” 点将台上,周云气的身子上下起伏, 平静舒缓后,赵王抬手摇指,叹息一声道, “猴子,这些年你太顺了。统领暂时别干,李义,摘了猴子的三羽赤盔。” 周云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哪怕是李泰都大吃一惊。 侯莫陈崇是自家人,几句口角,又没有大错,撤职统领,似乎太过了。 现在赵国的统领可不比以前了,那都是地位显赫之人。 周云身后,披坚执锐,背覆大弓的李义,脸色闪过犹豫,悻悻的道, “主……主公,没,没必要吧,猴子……” 迎接他的,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 那眼眸带着无上权威,李义不敢再多言一个字,行了军礼,大步而去。 可就在铁靴踏雪,李义快要走到猴子身边时, 一只重脚,踹翻了李义。 白狼将军站了出来。 十六岁的大孝子身形雄壮,不知不觉,已经长成大人了, 他大脸上,眼眸闪过怒火,抬头对着赵王周云冷喝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猴子犯错,周言难辞其咎。有何处罚,我来当就行……” 说着,李信从山文玄甲的腰兜内,拿出一块雕刻天狼的古朴令牌, 雪原之上,他高高举起,大吼之声,宛如洪钟,响彻校场。 “兵卒之过,统领责无旁贷。统领之过,将军难以推脱!” “今日赵王若要撤掉侯莫陈崇之统领,就先撤了周言的白狼将军。” 李信此举,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是在逼迫武川雄主,这是在逼迫他的父亲。 白狼将军!那是河原会盟,当着几十万人的面,赵王授予的无上荣耀。 这才没几天,就要撤换四方将军,那岂不是赵王之令如儿戏? 如此行为,更会令赵王周云异常难堪, 这代表他选的人,不堪大用。 此情此景,点将台气氛极其压抑,大伙噤若寒蝉。 许有田面露哭丧,他做梦都没想到,今天好心好意来送个兵卒,能闹出这么大乱子。 端坐太师椅,李泰当即想要站出来,替李信跟猴子求情, 可他看了看赵王周云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时代已经变了,周云已经不是雪林时期的那个二当家了。 他现在是北方大国的君主,能发动四十余万大军,甚至能问鼎皇位的武川雄主。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点将台前,李信就像族群里,即将长大的雄狮, 对着无敌的老狮王,发出了怒吼。 将台之上,周云居高临下,带着无上权威,眼神冷厉的看着李信, 这一刻,周云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赵国军神的威望, 哪怕就是立刻夺走李信的一切,也是绰绰有余。 下方雪地,童虎眼眶含泪,愤怒的扑向侯莫陈崇, 都是这个混蛋多事惹的祸,童虎要狠狠地教训他。 这次打斗,猴子没有还手,只是一味的挨打。 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这一刻,白狼军十七营的大纛,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威。 不知何时,十七营的少年骑兵渐渐都靠过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在雪地里响起,一块块军牌被他们的队官收走。 近三千军人的意志,在低沉而又嘹亮的军歌中,兵牌堆的点将台上满满当当。 十七营武川子弟,与白狼将军同在,与统领侯莫陈崇同在。 这一刻,点将台上, 环视四方,赵王周云嘴角带起一股笑意,自带威严的道, “周言,你知道,本王为何要撤掉侯莫陈崇?”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一丈之下,李信眼眸坚定,斩钉截铁的道, “但周言知晓,即成为将军,那件事我已经没机会了。我自幼就不讨喜……我去西域打仗,不碍着你和母老虎。” “周言!!!你在说什么?” 铁驼子来了, 这个佝偻老头,听说了祸事, 在几十个面相呆痴的工坊徒弟簇拥下,第一时间,急急忙忙的骑马赶来。 可铁坨子一来,便是差点心肌梗塞, 李信的蠢话,让他头皮发麻。 皮靴艰难踏雪,铁坨子连滚带爬的跑来,拦在了李信的前方。 他对着高大的雄壮少年,抬手就是一榔头,边打边气急败坏的狞道, “快!跟你父亲道歉,你是一点也不明白父辈们的苦心。” “驼子,走开,别打岔。”点将台上,赵王周云也动了真怒。 他眼眸深邃,踱步到将台边缘,雄躯缓缓蹲下,冷视李信道, “周言,你不知道本王给了十四营什么?那两个旅官的能力,不可想象。” “以前你犯错,宗族能兜住。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咱们化家为国了。你再犯错,有时候就兜不住了。” 点将台上,周云还没说完,铁驼子就急的不行了, 他上蹿下跳,说着以前李娘子,对周云多大的恩惠,如何如何把命给他。 可下一刻,赵王周云便厌烦的呵斥一声, 一个冰冷的眼神,李义只能硬着头皮,把三当家驼子拉走。 “别拉我三爷!” 将台下,见到李义强行拉开铁驼子,大孝子目眦欲裂,咆哮怒吼, “变的不是我们,变的是你。你沉寂在无敌的威名里,根本看不见玉璧城的可怕……” “这样的城池,就算攻下来,也得填上七八万人的命,根本不划算。” “哈哈!!”将台上,周云站了起来,他挺拔如山岳,怒极反笑。 “你觉得玉璧城打错了,本王不该打?周言,你在否定赵王的能力。” 铁驼子快急疯了,他想阻止这对父子继续争吵, 许有田也后悔的不行,就是再愚钝,他也觉得,今天可能得罪了少主。 侯莫陈崇跟童虎,雪地里扭在一起,皆是面露担忧,心中祈祷: 快别说了,少将军,真要是寒了赵王周云的心,那可就是大祸啊。 可令所有人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要是不继续说,还能叫李信吗?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来玉璧城。这根本就是空耗国力!” “如果是我,我会积蓄力量,封赏丁宏度、张须陀,一举拿下河北。” “周言!本王对你很失望。”风雪中,赵王周云这一刻似乎显得格外孤独。 他没有再激烈反驳李信,而是幽幽的道,“你要学会控制冲动。” “你是个国君,你要学会,收起性子,减少不必要的危险。” “铁驼子,将两千金狼重骑的编制,暂时搁置……” 说完这句,周云怒火中烧,转身就走, 赵王行宫还有一大堆问题要处理,他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信,目光炯炯,意味深长的道, “巡防军是你的人,你是皇族,你最该维护规则跟道义。” “你的心里要装着天下,将来赵国要打无数个玉璧城,那将是一场长达数年的艰苦战争!” 拓北山下,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却也是一场极有可能改变赵国政治格局的闹剧。 河原会盟之后,短短几天内,前来拜会周言的豪强不下十数家, 他的少将军之位,比一般门阀权贵嫡子稳固的多。 可忤逆父亲,乃是宗族大忌, 自古皇家,出任何事,都不算奇怪。 …… …… 第 584 章 铁驼子的污点 “你出生之后,是二当家半夜给你喂米汤?你三岁那年,高烧不退,是二当家冒着生命危险,抱你去太原找大夫?” “大青山的匪族,活着都难,却供养你读书,还给你买书童?” “我们在烂泥里挣扎,可父母祖辈却希望你站在阳光下,站在干净的大地上……” 牧马河,白狼军营地。 三当家驼子从未如此愤怒过, 他就像一只发怒的公羊,热泪盈眶, 不停的抬着老腿,脚步踉跄,滑稽的踹在李信的甲胄上。 那一脚脚皮靴,踹的是族人恨铁不成钢的哀怨, 是这片土地下,这支民族祖辈传承下来,为后辈艰苦奋斗的心血。 别看三当家陋习很多,关键时刻,他从不含糊。 年少拼刀子有他, 打阿骨、打浑部有他, 抢周云上山的时候,也有他。 就在今天,白狼军营地,拉住周云,强行留下赵王也是他。 正是他这种上蹿下跳,太监比皇帝还急的行为,让李信又一次躲过了噩运。 时代变了,赵国已经不是一个几百人的小宗族了, 它是山头林立,宗族强大的北方军事强国。 政治斗争能发生在楚国,同样也能发生在赵国, 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少主。 一旦有丝毫失德,那被抓住把柄,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真要把军国大事当儿戏,辞了白狼将军,那李信今后也就难了。 雪地将台,北风呼啸, 赵王周云嫌弃的瞧了瞧驼子蹩脚的手段, 他一脸惆怅,别过头去,挥挥手,无奈的道, “行了,行了……李义,拉住驼子。” “别拉着老夫,滚开,今日,我就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 敕勒川,阴山战场。 玉璧城的吼叫声,偶尔能传到白狼军的营地。 可这丝毫不影响武川子弟火头营们,烧火架祸,大宴群客。 折日不如撞日, 今个白狼军新兵入伙,赵王等人来都来了,一并招待。 荒凉的北塞雪地, 大漠炊烟,直冲天际。 阴山下,玉璧城跟牧马河,只有三千五百步的距离,但却好像是两个世界。 玉璧城下尸山血海,宛如洪荒末日。 牧马河上,牛羊蹄叫,马匹嘶鸣,开席上菜,透着一股喧嚣的宁静。 北疆赵人,边镇刀剑拼出的政权,习惯了军旅生活,没有太多的矫情。 他们大地为席,苍穹为屋, 点起一堆堆篝火,摆好桌子,就算开场了。 大纛下,点将台, 自然是最尊贵的几人,才能坐在此处。 赵王周云在主位,下首左右两侧,分别是铁坨子跟许有田, 再下方是李信和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妪。 一行五人,两侧对望,坐在将台上,说些家常,聊聊往事。 些许场面话说开后,气氛也就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这个……许某有句话啊,望赵王见谅。今天都是许某的错,咱这就给周言将军赔个不是,满饮这杯烈酒……” “许镇守,岂能让功勋前辈,给小儿致歉。何况,你今日来是好意。” 李信还是有些拉不开面,毕竟打仗他是把好手, 可真的全面来,他还很年轻。 这个时候,许有田如此卑微的态度,诚意拉满,他多少要开口说两句恭维话, 可此刻,一脸嚣张的大孝子还不会这些。 周云一直认为,没有危险的时候,铁坨子就是最大的危险, 果然,武川搞事第一人,开始了他的表演。 “有田老兄,这还是头小犟驴,您别介,咱跟你喝。” “哎呀呀呀……三爷啊,许有田就是个村头,哪能跟您这大佛对饮啊,哈哈……” 酒过三巡,话一聊起来,铁驼子熟悉的节奏就来了。 周云过去的那点糗事,佝偻的三当家,鸡贼的笑着,那是如数家珍。 当年在大青山,大伙过得都是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 那时吃了今天锅里的,下一顿的米,还在山下商旅手里。 周云不愧是有大才之人,三道计策一献, 大青山是待不了,直接干到了关外雁门郡。 “驼子,本王问你?你就说该不该去雁门郡吧?” “该,该,太该了。李家堡那个地方,风水好,兴儿、泰儿都是在庄子练的武。” 说着说着,心酸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候,十九岁挑着盐担的铁坨子, 做梦都想不到,他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国家权柄最重的几个人。 将台上,郭子阳的夫人,出自书香门第, 哪怕是北疆粗犷的烤羊肉、铁板牛排、羊杂……等食物,她都吃的很秀气。 某一刻,这个慈祥的老妪笑了笑,对着赵王唠嗑道, “赵国主,这孩子雄浑大气,马能开弓,枪能杀敌。老身真是羡慕的紧啊。” 花花轿子众人抬。 主位上,周云会心一笑,要说还得是人家有水平, 铜锣大脸,说成了雄浑大气。 马能开弓,说的是李信箭射白虎门。 枪能杀敌,说的是李信追击帖木伦。 无形之中,把李信夸得天上有,地下没。 看似扯家常,实则跟赵王周云道明了其中的利害, 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哼哼,老夫人谬赞了。周言,还不谢过郭老夫人。” 小凌河堡郭子阳,其所做所为,令人肃然起敬。 周云在洛阳,读过当年的卷宗,将门郭家虽然不大,但在渔阳一带很有影响力。 他们防御异族,保境安民,在辽东卢龙,牢牢守住了国门。 可惜,后来卷入了圣元皇帝倒公孙氏的漩涡中,被殃及池鱼。 “郭老夫人莫要捧这小子,他还差得远呢!”主位上,赵王周云眼眸深邃,先回了郭老夫人, 随后注目李信,呵斥道,“半个时辰了,想明白为何本王要撤猴子吗?” “想明白了,赵王要告诉猴子,没有周言,他……” 主位上,周云随意的抬起手,阻止了李信后面的话, 不得不说,大孝子做事有些冲动上头,但才能是真有, 下一刻,赵王仰头,环视天穹大漠,意味深长的叹息道, “周言,给你个考题,要是想清楚,本王为何发动北征。两千重骑还给你。” “哈哈哈……一言为定。二当家,这可不准反悔。”宴席里,铁驼子放声大笑,李信还未开口,他就全盘应下了。 不仅应下,还一直喧宾夺主,说些有的没的。 当十七营的辅兵,端上新鲜的绿菜跟瓜果时, 赵王周云再忍不了这个聒噪的老驼子,转头冷眼,呵斥道, “三当家,你还挺护犊子的。本王还没收拾你呢,军械上,贪墨了多少银钱?” “嘿嘿……”将台坐席,众多武川将领当面,铁驼子没心没肺的笑笑,鸡贼的道, “就鸡毛蒜皮的银钱,两千贯多一点,老夫可交了四成五的税。” 闻言,主位上,周云笑着摇摇头, 冷哼一声,丢过去一封奏书。 铁驼子好奇的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不禁急的跳脚, 泼皮耍赖道,“冤枉,这是冤枉。哪来的三万两千贯……好吧,是多三万贯。” 两千贯多那一点,是三万贯?! 此言一出,饶是郭老夫人跟许有田见多识广,也被驼子的行为吓到了。 远方是热闹的十七营校场流水席, 十四营、十七营,自个那开吃的场面,就有些混乱了。 大伙吹牛打屁,互相瞧不起对方的英勇事迹,那是好不热闹。 少年子弟,大多能打能收,军中些许拳脚,没涉及性命的,差不多也就那样。 十七营统领桌子旁,侯莫陈崇、童虎、赵寒,三人依旧是铁哥们。 他们紧张的望着将台,害怕李信又惹事。 十四营席面上,方啸伤的不轻,一身绷带, 但他依旧态度嚣张,要严庄、薛仁贵给他打饭、端菜。 且鼻青脸肿的他,却还恬不知耻的吹牛,看见没有,是老大就是老大,打不赢也是老大。 白狼军大纛下,将台五张座位里, 郭老夫人仔细打量了铁驼子一眼,对着周云,慈祥的道, “赵国主真是仁义,难怪手下能人无数。这要在别的宗族,驼爷如此,怕是得剔骨点灯了。” “哎,哎!郭家老娘子,这可不兴乱说的。二当家,等会补国库八瞎子一万六千贯,就怎么定了。” “三万贯!给你两千,算是收税的酬劳。”赵王周云心情好了很多,金口一开,此事算是揭过了。 他端起酒杯,与诸位共庆, 除了聒噪的驼子,几人都很融洽。 风雪下牧马,阴山寒风刺骨痛。 热腾腾的宴席,总是这支民族不变的旋律, 某一刻,待气氛融洽之际,郭老夫人咳嗽两声,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赵国主,老身孙儿习的一身好本领,天下无敌。” “今日白狼将军在,老身有个不情之请,想要他跟将军鞍前马后,当个军汉也好啊。” 直到此刻,郭老夫人开口,众人才正式打量他身后站着的武者。 此人其身如牛,其威如虎,背后是黑布包裹的两柄钢鞭。 这个人,秦寄跟李义太熟悉了, 突厥百万征兵中的佼佼者。 阿史那腾牛! 或者可以叫他的楚名——郭朗。 那天野狐关战场,此人的武艺,周云也印象深刻。 他铁菱钢鞭,一度压住秦寄,其一身本领,可遇不可求。 至于天下无敌,那在他祖母眼里是必然的, 整个天下,有几个人能赢郭朗? 他们宗族看见的场面,郭朗打谁都是一两招,自然认为无敌。 武将之间,达到一定水平后,也没有绝对的胜负一说, 谁的状态好,也许就是谁赢。 除了杨双、项盖、渊盖文,周云估计,没人敢说稳赢郭朗。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请郭将军坐下。” 主位上,周云一懵,他不说话,大孝子也不说话,这不扯蛋吗? 闻言,情绪不佳,脸上有个巴掌印的李信, ‘哦’的一声,急急忙忙拉郭朗入座。 可郭朗此人,极为雄浑,就跟壮牛一样, 加上李信也身材高大,两人坐在一起,宴台根本容不下。 十七营发生这种丢脸的事,大孝子不禁脸色一寒, 他小眼睛一眯,嚣张的道,“特么的,梁步。你的宴台给三岁小儿用的,狗日的不会做大点?” 李信此言一出,瞬间引得主位数人,哄堂大笑。 阴山下,牧马河。 北风呼啸,战旗飘飘, 炊烟袅袅的雪地营地,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帅台主位欢声笑语中,郭老夫人最后耳提面命,要郭朗保家卫国, 随后带着几个仆人,跟赵王、许镇守一道,离营远走。 --------------------- “你父亲用心良苦,如此一闹。今后,猴子就对你死心塌地了。” “金狼卫的事也别担心,大娘子、老当家在,是你的跑不了。” 阴山雄浑拦北道,玉城雪岭天际来。 拓北峰,瞭望墩台。 在这里,可以隐隐看见, 玉璧城下,赵兵如海,攻城之人,遮蔽了那方天地。 铁驼子只带了大孝子跟鼻涕虫,这是本家人,心窝子话不会说给别人听。 童虎给三当家在石面铺上两块羊皮,作为书童兼先锋,鼻涕虫憨笑两声,感觉三当家眼神不一样了。 寒风带雪,一转眼,十几年, 两个少年眼里,曾经高大威武,拿刀的驼子,已经佝偻了。 墩台上,铁驼子看着雄壮的童虎和李信,也是欣慰不已。 他拍了拍两个傻孩子,笑了笑之后, 转头,指着远方攻山的兵卒,意味深长的道, “看见那里了吗?驼子敢说,冲在第一线的,不可能是宗族嫡系,都是依附大宗族的佃户、贱民。” “他们卑微低下,吃着残羹冷炙,干的却是掉脑袋的活。” “如果没有你父亲,我们也会是那些登山的兵马之一,甚至,连他们都不如。” 听着驼子的话,这一刻,李信只感觉到一股胡风的冰寒,灌进了胸口。 这是驼子吗?! 他不是一直喜欢占小便宜,目光短浅,争风吃醋的人吗?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天下的可怕,皇族权贵视人命如草芥。 他父亲周云,是这场战争的元凶, 而所有宗族豪强,都是这场屠杀的帮凶。 “不,你要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雪山上,铁驼子老眼深邃,冷静的可怕。 果然,能从那条盐道上,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 “童寨远的事,老夫清楚。可咱随便他,这场玉璧城,水很深。卧龙之谋,岂是常人能看懂。” “一开始吧。驼子认为,这是一场大规模拉练,也是对刘忠武等一众将领的考验。” “可来了之后,赵国问题太多了,多到老夫看了都害怕……” 拓北峰上,铁驼子说了很多,关于周云的谋划, 他越看就越觉得恐惧,因为哪怕窥探一角,都是深不可测,更不论冰山全貌了。 野狐关之战后,赵国已经改变了, 这种改变的速度,会远远超过前面赵王周云建立武川镇。 时代的滚滚洪流下,武川镇昔日的两个老农, 一人会成为王侯,一个也许还是老农。 在这场武川集团,极速膨胀为帝国集团的过程中,淘汰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而这风云际会,天地重塑的机会,要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 “信儿,你都看不到,你有多大优势。腾牛这样的将领,随便效忠你。兵卒、甲胄、马匹,老人们都给你准备最好的。” “为了把二千重骑从龙骧军划给你,老当家跟全爷,都快要闹出火气了。” 说完这些,铁驼子摸了摸李信的大脸,缓缓站了起来, 他老眼炯炯,扫视茫茫玉璧城, 天地雄浑,兵戈如海,玉璧城下, 号角嗡鸣,擂鼓不停,无数渺小的人在为命运而战。 “信儿,看见那些登山的蝼蚁没有,你的位置,他们没有一个不想。” “不管太原丁家、雁门上官,他们都不会束手待命。也就贞娘子,会帮帮你母亲。” 拓北峰,瞭望台。 听着驼子的话,李信脑中仿佛打开一道桎梏,无数过往似乎都被颠覆了。 大漠浩瀚,天地相连。 玉璧雄浑,拦山断渊。 父亲周云的雄才大略,李信一瞬之间,想通了很多。 危险对于李信来说,无处不在。 但凡有机会染指赵国基业的人,他们的宗族都会千方百计参与斗争。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嫉妒嫉恨他的人,多如牛毛。 连猴子都有怨气,可以想象,整个赵国,有多少人眼红,白狼将军之位。 同时,玉璧城之战, 是赵国必须要打,也必然要打的一场战役。 它从政治、军事领域,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等战争到了必要的时候,赵王周云会出来一锤定音,给北征划上句号。 这一刻,感受到父亲周云的才华、气魄、胆量, 李信才知道差距,那是萤火之光,遥望皓月之辉的叹息。 慢慢想到了这些,李信嘴角一笑,喃喃自嘲道,“昨日就如今朝,今朝又似昨日。” 大楚开国的波澜壮阔,宗族林立,也即将不可避免的发生在大赵。 铁驼子走了, 他走之前很欣慰,李信的才能,是宗族的希望。 作为大孝子的三爷,驼子伸手拍了拍李兴的肩甲,叹息着离去。 “当年你父亲和项济所想之事,已经要慢慢展开了!” “不要去回答你父亲的问题。他要的就是你不答,答了就是大错。心中有乾坤,观事口不言。” …… …… 第 585 章 战况如火 阴山下, 玉璧城战场。 历经五日血与火的搏杀,无论是突厥人还是赵人, 他们都渐渐适应了,玉璧之战的恐怖强度。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役, 对突厥人不对称。 赵兵攻城部队多达三十万,突厥残兵不过三四千。 赵兵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几乎用之不竭的粮草。 他们甲胄精良,攻城器械充足, 后营在玉璧大坡,建立了无数土台,辅兵营也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更不论在北国形势上,赵国有无穷无尽的援军,突厥人只是孤军奋战。 可对赵人来说, 这也是一场不对等的战役。 玉璧城,太难打了。 它就像一块石头,又臭又硬。 东面为深渊,北面大多为断壁。 西面山道即使铺满人,能真正有效进攻的兵马,也是少之又少。 就算是玉璧大坡,正面南门, 一次进攻,最多也只能投入五千军队, 可那些手持盾、口衔刃的各族兵马,一个个眼眸赤红,随着战鼓踏雪冲锋, 迎接他们的,是弓弩箭雨,是一片片倒下, 是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的进攻。 但即使如此,这些宗族麾下的赵兵,依旧踏着步伐,义无反顾的攻城。 不是他们忠诚,而是这些各地贱民、佃户,他们只有往前冲才有活路, 因为宗族精锐的弓箭手,此刻开弓拉弦,正对着他们。 只要他们迟疑,丢了东家的脸,那羽箭就会毫不留情的落下。 铺天盖地的大军中,有数个土台。 左侧第三个,那是童斋远先锋军所在。 童家镇大旗下, 望着惨烈的攻城战,老将军童斋远很急, 此刻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不是人。 优先兵甲配发,优先攻城器械,名义上的先锋军, 处处获得优待,童家主之前是沾沾自喜的, 可这会他后悔了,不想打啊。 攻城的投石车根本没有,巨大的白狼神上来,又下去了。 刘忠武筑土台,突厥人也堆沙袋,反复两天后, 神机营统领梁大燕,带着几个歪瓜裂枣一顿比划, 他们脸色暗淡,叹息的摇头,高度差距越来越大,投石没戏,投也是投自家人。 投石不能用,那就只能云梯强攻。 赵国的辅兵后营还是很强大的,攻山云梯底座加长,还增加了滑轮拉绳, 可如此大的山坡,上玉璧城头何等艰难。 每一座云梯搭上去,那都是九牛二虎之力。 玉璧城南门,有石头垒的墩台无数, 内有青山强弩,那长矛一样的弩箭,一射就是五六个。 更不论其他突厥人兵卒,还可以使用青山弓散射, 赵兵要顶着箭雨,几百人齐心协力,才能将云梯搭上去。 可如此搭上去的云梯,攻坚难度也超乎想象, 斜坡面,赵军人山人海,顶着弓箭,一个个的上人, 玉璧城头的突厥人,都是敢死之兵, 草原人居高临下,羽箭犀利。 一波波的五千兵卒,一波一波的葬送, 一片片的尸体,渐渐堆积在玉璧城下。 残肢断臂,宛如黄沙,淹没了大坡, 短刀残矛,散落的军旗,宛如稻草,层层叠叠。 鲜血在低温下冰封,不少兵卒打滑,一摔下去,就是滑行十几丈。 忽然,正当玉璧战场鼓声震天,呐喊声、咆哮声不断时。 玉璧山大坡,发生异变。 高台上观战的童寨远目眦欲裂,迅速躲到了土台防石壁后面。 最东边的一座云梯,因为拉着绳索,固定云梯的宗族兵大量死亡, 斜坡原因,巨大的攻城云梯自带的重力,让那寥寥几根绳索,发出“噶噶”绷紧的声音, 一根根打入冻土里的桩钉,因为巨力,‘砰砰’不断,不停的飞出泥土。 “倒了,云梯倒了,快跑啊!” “啊,五哥,救我,三哥,啊啊……” “躲避,东部躲避,立刻疏散。” 能上大坡的云梯,都是特殊改装过的, 两节通道,拉直后,长达八丈。 云梯下方是长达六丈的基台,如此庞大的木质器械,它的重量可想而知。 尽管辅兵安装的十二个轮子,全部有固定插销,轮子都是抱死不动的。 可这会,云梯带着不可阻挡之势,直接从山坡滑下来, 人力是伟大的,它能制造如此宏伟的云梯。 可赵兵也是渺小的,在如此巨物面前,宛如纸糊。 云梯一路所过之处,积雪飞溅,人死旗倒, 哀鸣声、惨叫声中,犁出一片长长的黑地。 “童寨远?你这个混蛋。你不会是跟武川李氏串通好,来消耗我们的?” “姓童的,马家攻了三天,死伤两千佃户,连本族子弟都死了几百,你拿什么赔我?” …… 马家主来了,裴家主也来了, 他们身覆精甲,气势汹汹,找童家镇要个说法。 前期说,突厥人不堪一击,兵马一上去,就能攻陷。 前两天又说,突厥人晚上就会逃跑,明早就能破城。 可都五天了,足足打了五天, 力也出了,血也流了,他们是屁都没搞到。 当然,送给铁圣的银钱,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吭一声。 但童家镇这种地方宗族,连勋贵都不算,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哼哼,那干脆天上掉馅饼给你们好了。” “老子还没说你们呢。好好的玉璧之战,被你们这些废物打成这样,老夫看你们才是扫把星。” 马家主、裴家主勃然大怒,他们咬牙切齿,指着童斋远的手都在颤抖。 可赵国军阵当前,玉璧山坡兵马如海,谁敢把事情闹大?他们只能认栽了。 “山不转水转。姓童的,铁圣总有死的那天,这事咱们没完,走着瞧。” 土台上,童斋远望着负气而去的马裴两家, 知道童氏又多了两个仇人。 可他也没办法,童家镇不可能赔偿,那既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童四,童四。快,快去找铁爷,没了这两家,等会就是童家镇的兵马上了。” 童家大旗下,头发发白的童寨远急不可耐, 马上就是将令将旗,他要不上,龙骧军的督战队,也不是吃素的。 冬阳过山,照在瀚海山丘之上。 玉璧城宛如黑云,压的童寨远喘不过气来, 他精铁甲胄在日光下,泛着阵阵粼光,可此刻,威风凛凛的童先锋,却是在土台上,焦急的来回踱步, 终于,童四一路从拥挤的兵群中挤了上来, 童斋远也不管童四跑的气喘吁吁,拉起他的双肩询问结果。 “怎么样?铁爷怎么安排?” “出……出不去。”几年养尊处优,童四已无昔日勇武,他撑着有些发福的身体,强行咽气道, “刘主簿不允许任何攻城部队下山,违令者斩。” 闻言,童家主不禁瞳孔微缩,脊背发凉, 他急切的摇晃童四,大吼道,“你没说,咱们是铁圣的亲家,童家镇的部队。” “驼爷就在那里,可巡防军那个嚣张的队官,当着铁爷的面骂咱们。兵器领了,甲胄领了,先锋也给了,这会不攻城,以为赵法是摆设吗?” 完了! 铁驼子都没用,不攻城是不可能了。 正当童老爷脚步踉跄的后退,沉浸在恐惧中时, 战场依旧呐喊震天,冲锋陷阵的部队源源不断。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 童老爷看见了一面恐怖的将旗挥舞,那是进攻的命令。 童斋远当即心头一震,木讷的回头, 他看见山坡最大的土台上,龙骧军大纛耸立, 刘忠武跟青龙,都目光冰冷盯着他, 只要三道战鼓打响,他还不下令,弓箭就会直接射他。 “啊-啊-啊……杀啊!!” 一阵阵呐喊声中, 童家镇的兵马上了, 三千童家子弟,身覆甲胄,爬上山坡,跨过冰尸丛林,顶着突厥人的弓箭攀登云梯。 玉璧墩台里,大弩上弦,每一箭,都能带走大量童家子弟。 突厥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乱射的箭雨,准确度极高,童家镇的兵马一个个倒下。 山坡土台,童斋远身体一软,扶着挡石壁才没有摔倒。 他的心在滴血,那是童家的根基,童氏的族人啊。 可能是因为童家兵马精锐, 也可能是因为突厥久战疲敝。 童氏不少兵马,冲破了箭雨,爬上了六丈高的城墙, 十几座云梯,童家子弟源源不断的进入。 此情此景,战旗之下,童斋远忽然疯狂了,他大声呐喊, “啊……啊啊!童家,冲锋,打进去。” 下一刻,脚步踉跄的童斋远活了,他快速来到战鼓旁,全力擂鼓助威。 “咚!!” “咚!!” …… 可幸运似乎没有眷顾童家,就在十几万兵马,甚至刘忠武、李兴眼里都闪过期待时, 一杆天狼长槊,泛着冬阳幽光,出现在玉璧城头。 此人一身黑狼鳞甲,盔沿肩甲有白色的毛皮, 一将既出,势不可挡,长槊挥舞,鬼哭狼嚎。 此人所过之处,童家子弟宛如纸片,迅速消融。 小片刻后,童家镇损失惨重,在大军鸣金声中,如潮水退下。 玉璧城头,山顶之上, 突厥人的欢呼,响彻战场,响彻阴山。 那一声声嚎叫,仿佛在嘲讽赵军的无能。 龙骧军大纛下, 李兴面色铁青,一身气血之力狂暴,怒不可遏的冷喝, “杨豪!南王城杨氏不要了,你敢来这里?” …… …… 第 586 章 掘地而攻 “快,快,傻缺,把木头拿来架好,塌方就完蛋了。” “原儿哥,应该就是这里,从这挖上去,就是玉璧城的后方。” “要不叫鬼爷看一下,挖错了可要出大事。” 赵国的勘探小队,起自雪林时代,那都是专业的老手。 摸金一族精瘦的老头鬼狗,做梦都想不到,还有一天能混个正儿八经的官身。 张原两兄弟叫他来看看,那是尊重和相信, 他本不该看,但为了保险起见, 鬼狗还是带着徒弟,进入了黝黑的洞穴。 山外面虽然是天寒地冻,但山壁内有地热,加之挖掘都是苦力活。 这里面赤膊短打的汉子不少,加之一路狭窄, 那是汗味、尿骚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让人作呕。 好在鬼狗脸上的脓包,这几年治疗,慢慢消散了,否则他还真不敢进。 圣武三年, 三月十日了。 玉璧城之战,已经激烈搏斗了足足十天。 其实所有人都被骗了,行军主簿刘忠武作为一线指挥官,他的反应是很快的。 攻城第二天清晨,鬼狗等后营就接到了北征行军主簿,挖掘地道的命令。 在经过仔细考究地形后,鬼狗、张原领着一众族人,共规划了三处路线。 玉璧城依山临渊,可它也不是突厥奴隶直接堆叠,必然有相近的山势, 这些位置攻城虽然困难,但挖掘地道也不是不行。 当然,地道路线相当有讲究,必须结合山势跟工作量, 虽然难找,却也敌不过专业过硬的鬼狗等人。 量线、罗盘,打钉、探土,这些事自然都是徒弟干。 鬼狗耷拉着眼皮,习惯性的拿土尝了尝, 微弱的火光下,他仔细打量地脉, 利用着寒武纪到侏罗纪古老地层的明显界限,他基本确定了没问题。 可就在鬼狗话还没说出来时, 洞内响起了急促而又带着回响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戎衣的小孩,面容哭丧,喘息的跑了进来, “父……胡曲将,外面那群宗族狗、傻丘八等不及了,差人来催促咱们快点。” 闻言,山内一群摸金族人皆是眼神冷厉,面色不善, 不少人还愤怒的口吐芬芳,搞技术的,最恨这种外行干涉内行的行为。 “催催催,就知道催,再催不干了。” “狗日的,还以为这地道是他家耕地,想动就动。” 鬼狗环视山洞,最后瞧了一眼, 抬手阻止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同族,淡然道, “通知十六营刘旅官,三条地道全部贯通,只要挖出地面,随时可以上人。” 江山变化,沧海桑田。 赵武生、刘承玄,这些昔日还来鬼狗家偷饭团的小伙,如今都成一方大将了。 他们都是武川内寨长大的孩子,李娘子一族化家为国,他们可是贵不可言啊。 刘忠武不愧是名动北国的智谋之人, 他的攻城手段,的确层出不穷。 在堆土投石不可行之后,刘将军虽然表面上还在继续,但早已经转为掘地进攻。 玉璧城不到四千人,这十天如此高的烈度打下来,肯定兵力就更少了。 后方等地带,有哪怕五百赵兵进去, 配合前方攻城部队,估摸着玉璧城也破了。 刘承玄是个雄壮的步军旅官,军中叫他刘胖子, 可他只是看起来胖,实际上都是板肉,结实的很。 大山的南面,是震天的呐喊咆哮, 轰鸣不止的攻城大军,依旧在进攻玉璧城。 大山的北面,幽静的不行,连呜呜的北风声,都清晰刺耳。 山岭放哨的兵卒,一直没有传来信号。 这说明,突厥人在西北角的防御,已经非常空虚了。 没办法,玉璧城太大了,东西八里,南北六里,三千多残兵哪里顾得过来? 大山背面,门布大开的小营房,内里点了些木炭炉火,驱散寒意。 刘承玄笑了笑,他跟鬼狗是老熟人了, 打定襄那会找地道,就是他们一起配合的。 这次正是刘胖子有地道经验,行军主簿才叫他来,配合鬼狗完成任务。 “这整的什么事,现在搞的刘某跟掘地将军一样,哈哈。” “刘将军有才,跟咱们合得来,干的舒服。不像那帮子宗族,眼高手低。” 刘承玄眼神闪过异样,一边自嘲的调侃,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他笑呵呵的把玩鬼狗的儿子,将匕首给他玩耍。 这是贺兰山战场缴获的,刀鞘是金子,价值不菲。 此番,胡曲将可是立了大功, 一旦从这里攻破玉璧城,刘承玄就是此战的关键人物,先登将领。 如此大功,作为感谢,刘胖子毫不吝啬,将贵重物给这个戎衣孩子, 同时,这也代表了一个人情,将来胡家有事,可以拿匕首来找他。 后方不远,不少宗族兵马悄悄摸摸的,已经争先恐后的进去了。 十六营精锐,赵武生不给动,人家是统领,刘胖子只能听令,让功给宗族兵马。 后山地道行动,赵军自然是能隐藏就隐藏, 至于玉璧城有没有发现,也不是很重要, 玉璧山广大,玉璧城宽阔。 地道出口没有征兆,如此广阔的地域, 一旦破土,草原兵不多,肯定是来不及的。 玉璧城依山临渊,雄浑无比,刘承玄看着都慌。 这要是让他来挖地道,那不就扯蛋,根本不可能。 可摸金专业的鬼狗一出手,配合赵国强大的土工能力,不到十天时间,单人通行的窄道就出来了。 胡饼这种吃食,虽然这两年被嫌弃, 但每逢大战出现,它还是不可或缺的。 便于储藏携带,有身体急需的盐和油,乃是赵国行军粮的重要品种。 鬼狗跟张原兄弟净手后,在刘承玄的招待下,吃了一些胡饼,喝了点参汤。 某一刻,鬼狗瞧着刘胖子面有福相, 冷不丁,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刘旅官婚配了没有?” “没呢……”刘胖子一边看着手里的舆图,一边憧憬头功的笑道, “俺母亲啊,以前愁没儿媳。现在还挑上了,合着她一个土农出身,还能有啥眼光不成?” 刘胖子洒脱的自嘲,引得摸金一族嬉笑不已, 大伙话题子说开了,想拉红线的可不在少数。 很多东西,形势明朗之后,人人都会打算。 武川镇雄兵赫赫,赵王周云战无不胜,麾下猛将如云,精兵无数。 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赵国是极有可能取代突厥,达到当年北魏的疆土。 到那个时候,他们跟刘胖子,能不能说话都是问题。 所以鬼狗一牵头,本想为自家侄女说道说道, 没想到这帮盗墓的狗贼,一个比一个积极。 正当鬼狗鄙夷的瞧着这些同行,帮玩匕首的儿子整理腰裤,别着凉时, 几声惨叫,忽然响彻玉璧城北侧山丘。 紧接着,是无数赵国宗族兵马的哀嚎,地道里传来一阵阵惨烈至极的嘶吼。 不到片刻,三条地道里的兵卒争先恐后,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 “跑,跑啊,突厥人有防备,有人在守口。” “火油,是火油。快救人啊,里面都被烧死了。” “啊啊啊……救我,啊,杀了我,快。” …… 山丘背面,掘地土道的指挥营帐前, 刘胖子懵了,他踉跄着前进,放眼望去,附近山丘赵兵乱糟糟的, 恐惧、害怕,写在他们的脸上,单人隧道里,那宛如地狱般的场景,让他们颤抖不已。 刘承玄不用问也知道,宗族兵马肯定损失惨重。 这一刻,刘胖子忽然佩服起了赵武生,这小子真是奸……英明。 “启禀旅官,出口……被突厥找到了,还提前布置了埋伏。” 出口被找到?! 闻言,刘承玄跟鬼狗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突厥人的兵马基本集中在城南、城西,怎么可能有兵力在北方? 就算分来几十人,全部散开, 赵兵三个位置破土,也阻止不了,完全来不及啊。 正当刘胖子疑惑时,玉璧城的墩台上, 随着呼啸的北风,响起一道老迈的狂笑声。 “笑煞老夫,笑煞老夫也!忠武小儿,还想掘土?” “他家主公周云,在定襄都掘不了老夫的地道,他也敢?” “就是再挖十个,老夫也找的到,哈哈!!” --------------------- 玉璧城下。 赵军帅营。 占地庞大,威严无比的营帐里, 身覆儒甲的刘忠武,在拿到北山战报后, 只是看一眼,便脸色铁青,勃然大怒。 他奋力将赵纸撕的粉碎,一巴掌拍在沙盘边沿,咬牙切齿的道, “这个蔑尔齐的杂种,混蛋,老匹夫。简直可恶至极。” 营帐里,十张太师椅坐的都是武川将领,后面也都是赵国曲官、队官。 现在除非正式军议,否则,各宗族将领都是不来了。 战争打到第十天,宗族兵马已经不像前两天那样积极了。 这很正常,门阀权贵大多是投机取巧者多, 这会发现是个硬骨头,他们自是打起了退堂鼓。 梁大眼、赵武生、之尔祸阿歹等人,见刘忠武咆哮, 不少人想开口,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玉璧之战,没人预计到会是这样。 不到四千的突厥人,硬是扛着三十万赵军,打到了现在。 梁大眼初步估计,就闭着眼睛算,战损不说一比一百,一比七十那是没跑的。 战死二万七了,伤员超过三万,到现在为止,赵军折损了近六万人。 这也就是赵国组织强大,后勤充足。 否则这样的战损,军队早就乱了。 正当梁大眼还在思索要不要禀报赵王,玉璧城好像不能打时。 一道冰冷的声音,让他气的浑身颤抖。 “梁统领,神机营不参战了,昨日王冯两家来了八千人,你们搬去牧马河大营吧。” “刘忠武!!”营帐里,一个眼睛小,一个眼睛大的神机营统领, 愤怒中带着委屈的盯着这个少年主簿,冷喝道, “玉璧之战未打完,神机营岂能逃离战场?叫他们再立一营。” 面对老将梁大眼的火气,刘忠武丝毫不惧,怒目而视道, “后营繁忙,物资紧张,哪里能再立一营。” “你三千兵员,都是拐脚老人居多,现在冰天雪地,到后方住木营不好,要来前方挤帐篷。” 骄兵悍将,骄兵悍将! 自古能打胜仗的部队,哪家没有一身傲骨,那都是血性十足之人。 营帐里,梁大眼跟刘忠武吵上了。 赵武生、刘承玄、之尔祸阿歹、赵忠义这些营旅将领,都是别过头去,不敢说话。 刘忠武从实际战况考虑,无可厚非。 梁大眼从脸面考虑,也情有可原。 这种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不清的。 最终,浓眉大眼的李兴开口了,“梁大哥,此战关系龙骧军的威名,劳您委屈一下,事后军饷物资,给你补双倍。” 青龙出言了,几个相熟的将领,也许是怕梁大眼吃亏,也许是别的原因,都开口说了些好话, 此情此景,梁大眼知道,今天这个哑巴亏,自己吃定了, 他不再纠缠,大眼睛瞪着刘忠武,嘴唇颤抖道, “李兴,你是武川第一将,大眼给你这个面子。” “但今后,没有赵王调令,龙骧军休想叫动神机营。” …… …… 第 587 章 玉璧惊天下 圣武三年, 对天下诸国来说,是风起云涌的岁月。 这年,东、西突厥和高句丽,三大异族举兵南下伐楚。 战争初期,东西两路,达头皇帝跟渊盖文势如破竹, 一路攻破长安,兵锋直指潼关。 一路饮马黄河,北国江山几乎沦丧。 门阀权贵对糜烂的楚国持悲观态度,本以为大楚将倒在异族铁蹄下,步司马晋的后尘,沦为历史的尘埃, 可天下第一名将,军神周云,在北疆站了出来, 野狐关前,赵王扬中原民族之雄伟。 不仅铁骑破草原,灭了铁力可汗,还逼降了几十万异族。 自此,北疆与北狄,攻守易型了。 赵王周云携大胜之威,四十五万大军北伐河套,欲收回九原故地。 天地第一,武川雄主,大军云集,如此可怕的兵峰之下。 起初,天下没有任何豪强权贵会想到, 只有两千多残存族人的金真公主,不但不乞求周云的宽容,竟敢抵抗赵国兵马。 诸多强国里,更没有人会相信, 金真靠着在草原北逃队伍中,捡来的一千多奴隶、仆从, 在兵威赫赫的赵国大军猛攻下,竟然在敕勒川,足足守了十二天。 武力无敌,雄霸天下的武川军事集团,踌躇满志的赵人, 在玉璧城这座雄关面前,碰的头破血流。 这漫长的十二天里,赵国龙骧行军主簿刘忠武,展现了强大的战场能力。 从一开始,他对玉璧城就进行了针对性很强的进攻。 垒土台,立投石,战法锐利。 赵国大匠修复的突厥攻城器械,比铁力时期更优秀、更强大。 一旦神机营、白狼神开始呼啸,玉璧城即刻之间灰飞烟灭。 可金真公主,采取了土袋浇冰的手段, 不停拉高城墙,破了刘忠武的堆土投石。 见垒土无望,刘忠武迅速改变战术, 其正面攻城、堆土依旧,但他却命令小股精锐,在北山挖掘地道,掘土攻城。 金真公主,预先布置的听缸,不仅发现了地道, 并根据山势,判断了准确的位置。 突厥人提前埋伏,赵兵出一个死一个, 突厥人还投下玉璧城库存的火油罐。 一时间,狭窄的地道,宛如人间炼狱,无数赵兵退不出去,活活烧死。 赵军土道之计被破,在玉璧城北,留下来无数尸骨坑。 可赵军是天下意志最强的军队,些许挫折,并不能击溃赵军的雄心。 堆土不行,地道不行,刘忠武又采取了山道偷袭的手段。 可山道狭窄,能偷袭的位置不多, 赵军万万没计算到,突厥人如此兵微将寡的情况下,竟然能监视整个玉璧山, 屡次偷袭,屡次被抓到时间点,赵兵一次又一次折戟沉沙。 偷袭不行,改放火,他们攀登云梯,投下火油罐, 前北狄军师萧成章,早就见过神机营,玉璧城有防火油的墩口, 赵军火攻收效甚微,反而是突厥人投回来的火油罐, 烧死了无数赵兵,甚至是攻城器械。 烈火在城头燃烧,一座座木质器械,在大山之中, 宛如祭坛,燃起熊熊烈火,在祭祀这些逝去的生命。 热气腾腾的烟雾中,哗啦啦的水流声,解冻的尸体,一具具冲下。 敕勒川,阴山下。 玉璧城头,无数突厥人的欢呼,与几十万赵军的沉默,似乎构成了一幅兵败玉璧图。 龙骧军大纛下, 行军主簿刘忠武,眼里闪过愤恨。 从来都是赵国军队以少胜多,往往一两万赵军,就是战场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如今,三十万大军在他手里, 若是攻不下玉璧城,他都不敢想象,同族会如何看他。 在金真公主斗智斗勇的十几天,他屡屡出招,却屡屡被破。 尽管攻山大军依旧能淹没玉璧山的大坡, 可赵国士气日渐低迷,突厥人的士气日渐高涨。 到第十二天时, 尽管赵国对玉璧城有绝对优势, 可对于攻陷此地,宗族兵马的兴趣已经越来越低了。 就连很多赵国郡兵、散兵,甚至建安军本部,对玉璧之战都持怀疑态度。 -------------------- “龙骧军十六营听令,南面城下要立巨木基桩八十,你部负责掩护。” “刘……行军主簿,这不扯蛋嘛,刘承玄不服……” “将军,主簿。十六营可以上,但要准备三天,也许两天。” 圣武三年,三月十四日。 玉璧城下,兵戈如海, 密密麻麻的军队,淹没了城下的大坡。 今天,防守的突厥人明显感觉不对了。 打头那一支军队,大盾如墙,长矛如林,站如阡陌,形如虎狼。 千疮百孔的石头墩台里,杨豪俊朗的脸上闪过凝重, 这支部队,他太熟悉了, 那是贺兰山下,不可撼动的坚石, 西军王牌,龙骧军十六营。 “阿庆,阿庆!”带着刀疤的脸,让杨豪更显军人本色。 十几天下来,武艺绝顶的南王城少将军, 数次力挽狂澜,已经完全折服金真公主麾下的勇士们。 厚达三尺,高达五尺的城垛后面,雄武的阿史那庆,急匆匆的跑来, “豪哥,有什么事。咱觉得,今天上的部队有点不一样。” 身形巨硕,黑狼甲,天狼槊, 杨豪宛如擎天之柱,立在玉璧城头墩台后面,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大坡下的雄兵,郑重的警告阿史那庆, “叫弟兄们打稳点,靠近城墙才能打。不要轻易露头,赵人已经上嫡系了。” 赵国嫡系?! 四万赵军嫡系,打败了三十三万突厥主力,这支兵马何等恐怖。 闻言,几个玉璧城的年轻小伙不禁脊背发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他们咽着口水,身体都带着僵硬时, 阿史那思摩不禁放声大笑,轻蔑鄙夷道, “玉璧城的勒尔浑勇士,连命都没打算要。” “别说什么十六营,就是赵王周云来了,咱们也照打,哈哈哈……” 雄浑的战鼓声中, 号角嗡鸣。 龙骧军主力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排山倒海而上。 高职业化的大盾手,摆出的阵型,完全不一样,赵军前方连出一堵铁墙, 鸳鸯阵中,训练有素的刀盾手,今天带的也是大盾, 两旅之兵,一千六百面盾牌,组成了庞大的乌龟阵型,掩护三千后营兵马前进。 “嗡-嗡-嗡……” “咚-咚-咚……” 赵军嫡系上场,虽然看上去锐利无比, 但十几个土台上,不少各地的宗族将领,皆是嘴角挂起冷笑, 他们在期待某种事情,期待赵军损失惨重。 如此,就能证明,玉璧城非人力所及,乃非战之罪。 只有十六营也崩塌,那样才会显得宗族兵马很强,谁来都一样。 这些生于朱墙大院,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认为他们做不到,赵军也一样做不到。 龙骧军大纛下, 北疆第一将,青龙李兴面容刚毅, 他浓眉之下,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前方。 行军主簿刘忠武,心情也很复杂, 他既希望十六营毫无波澜的成功,又想看看突厥人,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玉璧城西边的呐喊声、咆哮声,隐隐传来了南面。 悬崖深渊等地的惨叫声,在城南也听得清晰。 龙骧军十六营的雄兵,将几十面战鼓打的声震九天。 没有参战的两旅战兵,用长矛敲击地面,用钢刀碰撞盾牌, 在玉璧山坡上,打出了一股龙骧军十六营独有的肃杀节奏。 “噗-噗-噗-噗……” 乌云乍现,遮蔽了山顶。 箭雨来了, 玉璧城头,数以千计的突厥羽箭,从天空抛射而下。 这十几天来,突厥人的弓箭战术日渐精进, 赵军盾牌要么挡天,要么挡面。 重弩跟羽箭分成两个角度,一般的宗族兵马大多在交叉箭雨下,基本溃不成军。 可惜,这是十六营,是天下最强的步兵之一。 他们的盾牌大阵,就像乌龟,多角度的弓箭,职业步兵演练过无数次。 “叮-叮-叮-叮……” 密集的声响,就像雨水打在了瓦砾上,清脆杂乱。 弓箭对于顶级步兵来说,似乎没有太大作用。 即使是突厥人重弩打正面,在穿透阴木铆接铁皮的大盾后,也就最多杀死一个大盾手。 可千军万马的重骑,十六营都能扛, 死一两个大盾手,马上后续就有人顶上。 一共只有二十个墩台,哪怕二十面强弩一直射,对盾阵的影响也就那么大。 “后营!架甬道,快,后面的架起甬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破敌攻城,身先士卒。 统领赵武生手持一面大盾,抵达预定位置后,歇斯底里吼叫后营。 只见数百人,分成十个小队,每人都背着一块门板大小的阴木。 他们在十六营的掩护下,迅速敲敲打打,将预留了榫卯插销的大梁木立好, 随后一块块木板开始安装,在蒙皮之后,一个个安全的甬道,肉眼可见的出现了。 这就是赵武生的谋划,如果直接立八十个深入地下,数根大梁合围的木桩,那是肯定不行的。 但要是建立一个大木棚,用大盾材料两层挡住,那就能临时出现一个安全位置。 后营在下方挖土,埋木头,才有可能低伤亡完成任务。 龙骧军,行军主簿刘忠武只管下令, 他十六营统领赵武生,就能负责完成,一流将领办事,就这么简单。 “糟了,快去拿火油罐,烧了那些甬道。” “他这是要毁了玉璧城,快去,不能让赵国埋下木桩。” 突厥人的墩台里,一个老者眼眸闪过担忧,急切的下达指令。 不到片刻,几十个拿火油罐的突厥人,出现在了玉璧城头。 当面,烧甬道?! 十六营的弓弩手,那是吃素的?哪能让突厥兵卒动手。 只见盾阵中,猛然开出一瞬即逝的口子, 锐利的十六营弩弓手,用羽箭压着城头,欲丢火油罐的突厥人根本出不去。 赵武生军令很明确,敌人弓箭可以放,强弩可以射, 但想丢火罐,那是做梦。 不愧是一支龙骧军,四支十六营。 这西军第一的步卒,打的确实有章法。 节奏、关键点、战场妙招,十六营的兵卒全部具备。 就这样,时间一息一息的过, 十几万各地来的宗族兵马,六七万草原首领, 从憧憬赵军被乱箭射崩溃,到希望突厥人的烈火烧了他们的甬道, 可玉璧城的突厥人,今天太令人失望了,他们打的特别软。 这会,山顶石头城上,连弓箭都有气无力了, 更可恶的是,突厥人竟然放弃了火油罐, 这种情况,大盾下,赵武生眼里闪过轻蔑。 突厥人兵马太少,经不起消耗,继续冒险又烧不了,干脆就不烧了。 刘忠武要干嘛,他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赵武生就明白了。 玉璧城的南面有六丈高,全为石块混合黏土堆叠。 此城面坡,险峻无比,加上汝墙的高度,足足接近六丈半(约十六米)。 可只要是黏土混合的城墙,就必然有一个弱点,那就是猛撞。 草原人没有烧砖的工艺,他们建立玉璧城的方法也不是夯土包砖。 只要猛撞,玉璧城的城墙就会一点点掉落,超过某个临界点,玉璧城就塌陷了。 可一般来说,如此高的大坡,如此高的城墙,巨型冲车根本没有下力点。 所以刘忠武才会想到立大桩。 这些堪比起重器械的多木头捆扎桩基,一旦深埋地下。 届时成百上千人,下拉上推,万众一心,就能撞碎玉璧城。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赵人拥有强大的工匠技艺和兵马足够的基础上。 漠北的大风, 吹起了玉璧城的悲歌。 苍凉的号角中,十台巨大的撞城车,在赵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中,缓缓拉上大坡。 而与士气高昂的赵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玉璧城头,弓箭越来越少了。 龙骧军大纛下, 刘忠武目光炯炯,眼里闪过兴奋。 十六营太强了,高职业化的水准,悍不畏死的斗志, 配上赵武生这种将领,简直是虎狼之军。 一个个巨大的桩基,在甬道下,渐渐深埋大坡。 铁链、牛筋长绳、冲车、数万兵马,全部蠢蠢欲动。 随着一声声桩基完成的哨音。 成功了, 一切都成功了。 这一刻,儒甲大将,兴奋极了。 玉璧城,这块铁板,终归还是被他刘忠武拿下了。 西军战场之王,刘忠武走出土台盾阵, 他拔出武川短剑,挺拔如松,威风凛凛, 对着身后,十几万兵卒歇斯底里的怒吼, “龙骧军,万胜!赵国,万胜!” “行军总管刘忠武起誓,若不能攻陷玉璧城,忠武提头来见!” …… …… 第 588 章 牧马河的伤兵营 “大……大官人,求求你,救救咱弟弟,我卢牛草愿给您当牛做马,割一辈子鱼草。” “走开,快走开!别挡道……再挡这小子就死定了。” 文城郡虽然比邻黄河,但境内群山起伏,道路不通,乃穷困之郡。 卢牛草家里没有田地,打小山沟子的员外卢家,就是他的天。 母亲是卢家的奴仆,父亲是卢家的佃户,他们兄弟自是大山农人。 赵国主有令,草原贼子屡屡犯边,中原族人当报血仇,踏上男儿北征之路。 卢家三子卢岳说了,这次他要遵赵王令,攻打异族,建功立业。 只要跟着来,就有米两袋,麦饼十块,受伤有赏银,战死有抚恤。 可他们跟着艰难行军,跟着铺天盖地的大部队上山,跟着受伤后, 那该死的卢岳不认账,还把受伤的卢家兵全部赶出军营。 茫茫雪域,卢家子一边委屈的哭泣,一边跟着人群随波逐流。 有些老兵卒说,前面赵国郡兵有一个伤营, 虽说是给郡兵老爷用的,但那些个监官,都是娃子,蠢得很。 很多人混一混,就进去了。 死马当活马医,卢牛草也上路了。 他目之所及,阴山宛如天壑,连在大漠之北。 赵国的兵营,巍峨无比,从西到东,一路十几里。 卢牛草咬牙背着弟弟,心情忐忑,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伤兵, 在那些铁甲长刀的精骑指引下,慢慢看到了牧马河伤兵营。 这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兵卒进进出出,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门口的兵卒果然是个蠢人,连郡兵和民兵的军牌都分不清。 卢牛草的膀子被火烧的厉害,有不少红疹, 可这会,山沟子里的佃农之子,没心情管自己。 他眼泪汪汪,看着瘦弱的弟弟,被几个满手是血的兵卒,抬进了营地, 娘出门的时候要他照顾弟弟,可阿弟如此,当大哥的心里在滴血。 幸好河原会盟的时候,军中还发了块军牌, 不然卢家兄弟连混,都不知道怎么混, 这天气,要是没营地,肯定要死在冰天雪地里。 寒风呼啸,北塞的大风,吹得赵国旗帜,猎猎作响。 三月中旬,阴山脚下,滴水成冰。 卢牛草虽然长年干活,体魄不俗, 可方才那个热头一下去,不禁感觉有些冷。 他跺脚哈气,缩了缩身子,四周是忙碌的戎衣兵卒,男的女的都有, 营门口时不时一阵鸡飞狗跳,不停有哀嚎的伤兵,被各部队急急忙忙的送来。 只是看着这些人,卢牛草有点担心, 人家都是甲胄分明,一看就是郡兵老爷,他们这些贱民佃户,赵王会不会给治? 他双手合十祈祷,要是赵王老爷救他弟弟,今后他卢牛草的命,就是赵王的了。 忽然,雪原上,飘来一阵香味。 漫无目的踱步的卢牛草,咽了咽口水, 他看见前方有个热气腾腾的棚子,那里在发蒸饼跟羊汤。 白花花的蒸饼?还特么羊汤?! 这么好的吃食,肯定是给郡兵老爷的, 人家收留就已经够意思了,哪还有脸蹭东西吃。 可犹豫片刻后,饥饿还是战胜了理智, 卢牛草尽可能装的凶狠点,跟着稀稀碎碎的兵卒,排起了队来。 要说还得是农家汉子机灵,卢牛草一来,就跟前面脑袋开瓢的兵卒打成了一片。 脑袋绑个大包的兵卒,还以为遇到了知己,一股脑的说些有的没的。 “哎呀,卢兄弟是不知道,你们还算好。要是赶上撞城,你们兄弟连收尸都省了,直接火化。” “撞城这么凶险?” “可不咋的,”脑袋歪斜的兵卒还没开口,卢牛草身后,一个长脸、吊着手臂的兵就皱眉搭腔了, “那是顶城撞,几千人拉桩,几百人推车,突厥人火油从上面灌下来……哎,尸骨无存啊。” 玉璧城的凶险,卢牛草是经历过的,这场面想想都寒毛竖起。 听着这些战场八卦,卢牛草想到了一个问题,“哥,赵军撞下来没有?” “撞个屁。咱们前面撞,突厥人就在城后面堆沙袋。” “夜晚咱们一走,突厥人就在前面堆土浇水,第二天一早就是冰城。” 这一刻,北风虽寒,但好像比不过战场的冰冷。 玉璧城大坡,卢牛草跟着千军万马冲过, 原以为爬云梯苦,现在看来,爬云梯还是个轻松活啊。 食棚前都是伤兵,他们奇形怪状、吊手吊腿,应有尽有。 队伍缓缓向前,终于轮到卢牛草了。 他压住兴奋,尽可能学前面兵卒的口气,打着官腔道,“羊汤一份,给咱舀点羊肉,蒸饼两张,放点醋。” 打汤的兵卒,一看就是雏,身材虽然高大,但年纪肯定小。 他疑惑的看了看魁梧的卢牛草,被后者瞪了两眼,就怂的不敢说话了。 热腾腾的蒸饼,放了一点醋,两折之后,放到了陶盘里, 旧褐色的陶碗,是一份浮着羊肉的羊汤。 闻着阵阵香味,卢牛草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这辈子二十几年,吃的都是树叶糊糊、麦糠黑粥。 这么精细的粮食,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他赶紧找了个角落蹲下,自带社交牛逼症的他,还跟身旁招呼了几句。 兄弟,打哪来的?咱太原过来的,刀盾手……厉害着呢。 卢家佃户之子,拿起蒸饼,就要往口里送, 可他吃了两次都没吃下去,舍不得啊! 就在卢牛草如此激动的时候,不和谐的事发生了。 伤兵营的大门口,进来了几十个披坚执锐的兵卒, 打头一人身覆朱红玄文袍,腰间挂着一柄名贵的剑。 他身后还跟着个男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特殊癖好。 此人真不是个东西,一进来就大吼大叫, 说什么麻服散怎么可能不够?为什么那些截肢、缝补的兵员不用? 没过多久,乱糟糟的伤营里, 来了一个身着大裘衣的老头,他大声责骂那华贵的公子哥败家。 说什么必须给主力储备,这些各地兵马,救他们都是活菩萨了,还给那么好的东西。 这伤营里,那个英俊的公子哥似乎没什么面子, 闹腾的厉害,散的也快。 可就在卢牛草还端着盘子,看着热闹,准备吃蒸饼时, 那个败家公子哥,竟然从他身前走过,去了食棚,找那大小孩麻烦。 这个英俊的小白脸真是可恶,他在拿起一块蒸饼,撕下一角,尝了尝之后,没找到问题还不算。 竟然粗暴的搅动羊汤,看见浮肉之后,似乎是实在没茬可找了, 他竟然责骂小赵兵,为什么没有油食,寒冬要吃油的? 我尼玛个蛋?这是哪来的狗官! 此情此景,卢牛草再也忍不了了, 他顾不上吃,声如洪钟,反击恶霸,打抱不平, “你哪来的狗贼?竟敢在赵军营地作威作福,这是赵国,行的是赵法。这蒸饼羊汤,弟兄们稀罕的很,莫要找茬!” 食棚前,随着卢牛草带头,立刻引起轰动,响起阵阵喧嚣, 十几个歪瓜裂枣的兵卒,也义愤填膺的呵斥周云,做人要良心,否则他们也是敢玩命的。 夏虫不可语冰! 食棚前,赵王星目闪过异色,对身后秦寄,严肃道, “记一下,第四伤营要补充粮食了。” 可这会秦寄很奇怪,一向对周云命令,从无质疑的大将, 今日首次,行赵礼后,皱眉道, “赵王,现在这些宗族明面说您仁义,暗地里都叫武川人傻子、乡下土鳖呢!” “咱们给宗族发的粮草物资,大部分都被贪墨了。如今还养这些伤兵,赵王,咱们不是冤大头啊。” 周云这种行为,在秦寄看来,简直是亏到姥姥家了。 河原会盟之后,赵国进攻玉璧城之战,各军的粮草、肉食,基本都是赵国提供。 按理说,赵国本就富裕,又抢夺了铁力可汗的巨额物资,提供粮草也不是问题。 可这些各郡地主权贵,真不是东西。 赵军提供的优质粮食肉食,几乎全都被扣了下来,他们麾下兵卒继续吃糠喝稀。 在得知赵军有伤营,他们还抛弃伤兵,让赵人给他们养。 这些门阀权贵算盘可打的好,伤兵有家有室,伤好之后,肯定又是回本族。 营地里,尤其是前线营地。 到处在传言,赵人傻,赵人蠢,赵人只会拿刀子。 过去赵王还能劝住武川嫡系,严格执行后勤救援的标准。 但现在,连刘庶、驼爷都忍不了了,他们觉得宗族将领把他们当憨子, 赵王行宫里,他们多次激烈反对周云,甚至发生数次争吵。 可赵国之地,赵王一言而定, 故在粮食、伤兵安置等事情上,一切照旧。 但有些事情不满,多多少少会有表现, 伤营削减了麻服散,辅兵营削减了吃食,后营也降低了住所的规格。 总之,赵国雄兵赫赫,却被当冤大头,各后勤部门,都是有情绪的。 食棚前,赵王周云眼神冷厉,拍拍秦寄的肩膀,无奈道,“本王心中有数,你记就行了。” “拿了本王的,迟早要吐出来。各族不懂,不出银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数里之外,玉璧城下呐喊震天。 那一声声宛如天雷般的撞击之音,能传播到大地的尽头。 瀚海之上,阴山屹立, 牧马河附近,雪原人流涌动,赵军后方,数万兵卒都在忙着安置伤员。 食棚前,赵王周云笑了笑,对着魁梧的汉子道,“你小子,胆倒是挺肥。” 说完这句,周云眼神一冷,指着卢牛草,对营地怒喝道, “医官,医官。眼睛瞎了,这里有个伤员,赶快治他肩膀。” 赵王有令,伤营兵卒自是连滚带爬的跑来。 他们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说方才太忙了,这孙子一走开就找不到了。 那肯定找不到啊,谁能想到卢牛草躲在吃饭的队伍里。 此刻,卢牛草心急如焚,他都还没来的及吃上一口精粮,就要被这个混蛋迫害了? 好歹让他当个饱死鬼啊! 大雪原, 伤营。 几个兵卒不由分说,拿走他的吃食,架起卢牛草就走。 还别说,身材魁梧的卢家沟子佃户,好几个人都拉不住。 此子眼神凶狠,一路口吐芬芳。 “小白脸,咱跟你没完。” “混蛋,老子卢牛草,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大漠的烈风,吹过戈壁,吹过阴山, 吹散了多少古老的传说。 胡杨木,马头琴,奏起了草原民族,悠扬的歌谣。 玉璧城,这是一座得天独厚的大平顶山。 跟罗浮山一样,它的山顶广阔平整,是最好的建城之地。 巍峨的雪山上,铁力可汗的金帐,显得鹤立鸡群。 这座占地庞大,铺满了白羊皮的昔日圣地,如今只剩下了空壳。 曾辉煌无比的草原帝国,只有一座最后的孤城废墟了。 可在这华丽的废墟之上,一只草原金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金真公主脸上涂着血痕,在至亲族人面前, 随着胡琴的激昂节拍,双手宛如雄鹰的羽翼, 透着草原独有的美丽节拍,好似一只金鹰,展翅翱翔。 “咚-咚-咚-咚……” 手鼓的闷响忽然加入,将金真的舞蹈推向高潮。 一个雄壮的俊朗男子,只穿了一件草原裘衣, 脸上的刀疤,胸口如钢铁一样的肌肉,在述说着此人的勇武。 南王城杨豪,他笑容满面的拍打乐曲,目光热烈的看着翩翩起舞的金真, 那目光里全是眷恋。 就像金真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一样,坚定的选择了这位孤僻的少将军。 如今,他们是一对亡命鸳鸯。 是的,亡命。 金帐行宫里,载歌载舞,杀羊烤肉, 这一刻,数百族人没有尊卑,没有首领,没有奴隶,只有一群勒尔浑的族人。 突厥王妃有节奏的挥手鼓掌, 在她身旁,是一位须发洁白的老人,他也在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郭倾之也许不如霍长真、萧成章那样惊才绝艳,可他也是知兵之人。 虽然玉璧城防守的很好,但郭倾之判断,最多也就是明天的事了。 赵军太过庞大,他们的后勤太强,粮草太多。 赵王给龙骧军的资本太丰厚了,足够刘忠武随意挥霍。 尽管头破血流,最终,赵国还是能攻破玉璧城, 一切都是徒劳,突厥人依旧守不住。 可玉璧城之战, 老迈的郭倾之为自己感到骄傲, 为金真感到骄傲,为勒尔浑部感到骄傲。 柔然锻奴起家的突厥先祖,正是靠着这股血性,才成为了草原霸主。 金真的行为,在告诉大草原,赵军也是血肉之躯,并非无敌。 铃铛有节奏的响动,金真公主在杨豪的陪同下,端来一份烤好的羊头, 她用最尊贵的礼仪,感谢这位草原上的长者,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 郭倾之接过羊头,自嘲的笑了笑,“可惜了,金真首领,老夫不如周云厉害,不能逆天改命。” “郭先生,您是草原上最伟大的智者,金真能得到您的信赖,是白狼神最好的礼物。” “哈哈哈!”郭倾之笑了,笑的洒脱。 “您父亲当年也是这么骗老夫的,你们父女啊,都一个德性。” 说完这句,郭倾之看了看杨豪,眼里闪过遗憾, 这个雄壮的少年,其实不用死的, 他有南王城族人为后盾,投降周云,也能成为一方大将。 可这个黄河边上的少年,选择了他的爱人金真, 攻城前夜,他孤身踏上了玉璧城头,将自己送到了必死的路上。 “今天才十五,可惜了,要是能等到二十几日就好了。” 闻言,白狼坐榻上,南王城少将军并不在意,反而耐心切着羊肉, 某一刻,杨豪一边嚼碎软羊骨,一边眼里闪过精光道, “明日就该死了,咱得跟一个人,做个了断。” “毕竟西军打了两年,一直没分胜负,豪想跟他决个高低,哈哈哈!!” 金帐里,神将杨豪悲鸣的笑声, 引得阿史那庆、阿史那思摩等少年将领崇拜不已。 这些将领,在玉璧城战场,展现了非凡的才华, 可惜,太晚了,突厥国已经亡了,一切都没了。 不到片刻,金帐的鼓声再次响起, 悠扬的马头琴音,带着仅存的勒尔浑部, 在冰天雪地的阴山上,享受生命最后的时光。 …… …… 第 589 章 神机北走遇白狼 “梁大眼,你真是废物,军营都能被赶出来。” “你特么到底是后营,还是主力营,跟着你老子觉得丢人……” “快别说了。你们几个狗东西,就凑不出一个健全的人!老子正烦着呢!” 漠北的寒风,带起神机营的旗帜。 阴山脚下,茫茫雪地, 一支孤零零的兵马,顶着风雪,在十几里营寨远方,向东行军。 离开玉璧城的营道很宽,可神机营的老兵还是觉得太窄了,因为他们丢脸。 战争是残忍的。 一路所过,到处是哀嚎的各地兵卒,到处都是哭泣的草原牧人。 寒冷冻硬了土地,穷苦的牧民只能借助赵军的篝火,烧了亲人的尸体。 权贵贱民不是中原独有,贫瘠的草原部落,这种区分也许更甚。 前方雪道,一处坡地下方,几十个草原牧人,跳着萨满祭舞,敲打骨器,为死者祷告。 无论在大楚还是大漠,凄凉的小族群,都没有掌握命运的能力, 赵国雄兵连营道,寒风漫雪落阴山, 可这鼎盛的大军角落里,他们用残破的骨笛,吹起了小部落的葬歌。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赵王的意志下,无数草原部落云集响应, 可利益永远是头人贵族的,攻打玉璧城的苦难,最终还是会落到最底层的奴隶头上。 梁大眼身后,崔老头和罗瘸子,看着这一路上的悲凉, 渐渐也没了侮辱梁大眼,这个废物统领的心思。 其实,梁统领说的也在理,三千神机营,确实太老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圣昌二十一年,他们最早是大楚招募的良家子,后来投降了哲哲大王, 北山夜袭后,辗转反侧,来到了神机营, 当初梁大眼就被丁至孝坑了,他们其实都是老弱病残一类。 可还甭说,这些年,崔老头、罗瘸子等人,都还算对得起梁大眼, 他们人老经验足。打仗有困难从不问统领,自己私下就解决了。 哪个弩壁不行,立马标记换掉,都不用梁大眼多费事,兵器维护就弄的很好。 有些歪歪扭扭,脾气怪异的重弩,他们也摸得透彻,指哪打哪。 这些年,神机营也打过不少一锤定音的仗, 可就是这形象吧,确实寒酸了点。 神机营行军是最难的,因为器械多,辎重最多。 可没有器械的时候,行军却是最简单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老头们打理行装,经验丰富,行军路上要带什么,比梁大眼这个统领还清楚。 大部分老头都爬上骡子矮马,辎重轮流照看,一路跟着溜达就行。 大漠苍凉,北塞的胡风,刮的人脸生疼,也刮的梁大眼渐渐弯下了脊梁。 离营很远后,神机营大小眼的统领,再也忍住憋屈,哭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个战兵统领,被赶出营地,这是多大的屈辱啊! 赵国统领不过十几人,谁不是显赫一方。 可他梁统领,一直就被当成辅兵后营看, 这些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连刘忠武这种小辈,也敢不把他当回事。 这要是其他战营统领,借刘忠武几个胆,他也不敢。 梁大眼心里委屈,当年跟着铁牛在山林营地当步兵,他是最机灵的。 可如今,雪林老营,他梁统领却是混的最惨的一个。 梁三已经是斥候大将了。 赵阿四也升了步三营统领。 就连梁大那个断手的货,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行军雪道,崔老头跟罗瘸子互视几眼后,默默低下了头颅, 他们老了,也该走了,别今后拖累了梁大眼。 几个神机营老人,策马靠近了梁大眼,像安慰子侄一样,安慰这个年轻的老统领, 不知何时,一支奔腾的骑兵,从后方快速追来。 轰鸣的马蹄声中,一声嘹亮的吼叫,响彻大雪道。 “梁大哥,梁大哥。咱们听说你被欺负了,我们特意过来瞧瞧。” 闻听此言,梁大眼心中愤慨,勃然大怒, 但见来人,他不禁抬手,赶紧抹干了眼泪。 只见后方,李信跟童虎,带着一个陌生的将领,在几十个精锐骑兵的追随下,策马而来。 “哈哈哈,还流猫尿。军中都在传你被赶出来了……” “这北、北风刮得,滚滚,谁在乱说?老子特么的不伺候龙骧军不行?” 尽管梁大眼聒噪咆哮,但大孝子跟童虎怎么可能不知道真实情况。 刘忠武的做法,合乎规矩,梁大眼这群歪瓜裂枣不打重弩,确实没什么用。 但在人情方面,有些让人不舒服。 从朱雀军借神机营,人家保爷可没多说一个字,连条件都没提,就给了龙骧军。 出了这档子事,今后估摸着其他军队,要想借神机营也难了。 雪道之上,说着说着,梁大眼还急了, 他大眼瞪小眼,生气的聒噪,“你们两个有没有事?没事快滚。再讥讽老子,咱去赵王行宫了。” 闻言,李兴跟童虎对视了一眼,忽然献殷勤般的靠近梁统领, 头盔显小的李信,不禁鸡贼的笑道, “白狼军接了个任务,在拓北山下,堆叠十万人的防寒营地,咱们这帮子小辈哪里会?” “那你们找后营啊,他们会。”此言一出,梁大眼就有些警惕了,甩开了童虎的手臂。 “哎呦,梁大哥,你是不知道。现在到处是伤员,伤营都建不过来,后营根本抽不出人手。” “咱跟鼻涕虫合计,您神机营三千兵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我白狼军帮忙……” 李信的话还没说完,梁大眼就暴跳如雷, 狗日的,原来是找他去干苦力。 “去,去,去!去你大……” 童虎李信,一个宗师七重,一个九品巅峰, 两个人架着梁大眼,他哪里有反抗的能力。 但见雪原之上,两马夹一马,童虎抓人,李信扬鞭, 两人拉着梁大眼,不由分说,就往白狼军大营跑。 跑出几十步后,李信回头,对着神机营大吼,“崔旅官、罗旅官,你家统领说‘去’,还不快走。白狼军有你们的驻地。” 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神机营一帮子歪瓜裂枣都懵了,还有这样抢人的? 良久后,望着大雪原里,奔腾而走的骑兵队伍, 崔老头咂摸咂摸嘴巴,悻悻的开口,“咱们去吗?这刚出龙口,又进狼窝。” 罗瘸子抖了抖焊烟,嘴角冷笑,讥讽道,“刘忠武算什么东西,能跟周言比?人家可是少将军。” “走吧,这要是再过几年,兴许咱们连见他,都得去王府门前候着。” ------------------ 牧马河不算大,冬季的时候,河水结冰,马匹可以通过。 大孝子抢人的效率是很高的, 他不仅把梁大眼拉来了,还一路拉来不少小部落。 白狼将军,那是以白狼神邸为名号的将军, 十七营圣昌皇帝时期就敢抢可汗, 圣武三年,又追击帖木伦,早已是草原天一样的人物。 只是这些跟来的草原小部落首领,兴奋的想要见见白狼将军时, 却被一个大脸小眼睛的楚将阻止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拓北山,耸立在阴山南面, 瀚海之上,它突兀的立了出来,形成一座独峰。 可这个独峰的西北面,却是最好的避风地。 十万人的避寒营地,得要多大呢?这种事李信肯定不会管的, 赵寒、竹竿,甚至最新来的阿贵,都是当牛马的好手。 他们三人只合计了一个晚上,就基本确定了大致方案。 “地基,地基!地基不能这么搞,建不起来的。” “错了,不能从外面开始,要从里面翻出来,要不就挡路,后面干不了。” “先把路面探实,少将军,少将军!快去赵王那里借马车。你脸皮厚,不,你不要脸。不是,瘸子的意思是,你有面子。” 要说搞大型营地,还得是专业人士, 梁大眼手下这帮老蚌,虽然也没什么特殊本事, 但能活到现在,他们见的多啊。 每十年一次大征,杀一存九之术,他们活了。 楚国徭役、筑城修路、良家子征兵,他们也活了。 到这个年岁,啥玩意没干过?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些个老东西到来之后,很快就占据了营地的主权。 一开始是方啸、赵寒等人指挥他们,现在是一群老人,带着少年兵干活了。 他们点出了很多建营上的问题,尤其是从里面开始,往外建这一条宝贵的经验, 阿贵仔细核算后,足足能省一半的工期。 军令时间提前不算,光是物资人力的节省,就超过六七千贯。 赵军是一支拥有高组织化的部队, 白狼军虽然年轻,但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不含糊。 近五千兵卒,拉马背袋,在西北山坳,建立起了一堵堵地穴营地的外墙。 就是这些骑兵,对于马匹使用上,跟老头发生了分歧。 “赵小子,你这马要让他背土,你马不背,自己背,这不扯蛋吗?” “这可是北狄大马,筋骨精贵的很,平时都是豆子马料,俺舍不得用。” 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神机营眼里,马匹骡子都是工具,拉重弩的玩意。 可在骑兵部队的眼里,马是战友,是兄弟。 一匹上好的军马,价格昂贵,饲养成本更高, 一旦伤了,在万马奔腾的战场,就会吃大亏。 所以,骑兵眼里,宁可自己吃苦,马匹也不能吃苦。 崔老头跟罗瘸子,面对这种情况,他们现场不禁直摇头, 少年人轴,有马不用,他们也没办法。 好在队伍里,骡子还有一些,凑合凑合吧。 防寒营地,那是一门学问。 可这些老兵,偏偏就对防寒很有心得, 营地必须借助地热,同时火道也是关键,尤其是排烟等细节,那都有讲究。 地面还要留下篝火坑,一旦到了最冷的时候,地面点起无数火把, 用浓烟跟热气,直接对冲天空寒潮, 如此做法,人定胜天,就能把这方大地的温度守住。 神机营虽然来的不情愿,但他们一直没有追随那支固定的主力部队,所以地位较低, 老卒子们,似乎也习惯随波逐流,很快就在白狼军找到了定位。 这会,老头子们都快成了几千白狼骑兵的头了, 带着少年兵在热火朝天的营地,翻土堆沙,一条条防风墙,正迅速建立。 营地的南侧,有一处大马厩,这里有数百匹好马。 马匹嘶鸣声中,两间营房的东屋,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梁大眼、侯莫陈崇、薛仁贵、赵寒,这四个人从计算营地土料,慢慢扯到了玉璧城之战。 这一聊就停不下来了,四人都是各有想法,那是争的面红耳赤。 “不能打,必须围。这打就是吃大亏,划不来。” “围?拿什么围。玉璧城那是山城,上有牧草、有水井,只要有盐,突厥人能在里面待几年。” “打是肯定能打,但这次,咱们太仓促了,没有攻山的经验……” 营外北风呼啸,营房内,三个脑袋围着烛火,在看梁大眼画勘图。 那上面是一架全新的白狼神,梁大眼画好后,对着李信等人说道, “筑土而战,绝对是可行的,但不能那么大的家伙拉上去,太笨重了,土台根本筑不高。” 根据十几天玉璧城的战况,在梁大眼的构想中,白狼神可以缩小石弹,增加射程。 攻打山城,完全没必要轰塌城墙, 因为城墙临坡,投不好石头就会滚下来,打自己人。 不如用火油弹,往城池里灌火,只要城里活不下去,人渐渐就会消亡。 其次,梁大眼在龙骧军时,发现了构建土台的过程中,有一个天大的漏洞。 无论白狼神还是普通投石机,都有一个大难题,太大太重。 土台筑不高,完全就是因为上去的坡道,占了大量后营施工时间。 如果像筑烽燧一样,建立高大的土台, 用木架等物固定,将白狼神拆解,到上面再去组装。 那就省去坡道,土台将会筑的很高, 如果几十架比山城还高的火油投石咆哮,那玉璧城肯定就拿下了。 可龙骧军营里,刘忠武那些科班出身的人,根本看不起梁大眼这种农夫。 梁统领几次想说话,都被无视了,迟迟没有开口的机会。 “现在改还来的及吗?”大孝子拿着梁大眼的图纸,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其实梁大眼对龙骧军很反感,想直接说门都没有。 但作为赵军统领,对赵国的职责驱使下, 他还是仔细核算良久后,叹息道, “硬要搞,也许是来得及。但打仗嘛,最忌讳东改西改。” “刘忠武的水平还是够的,贸然干扰,未必是好事。” 其实还有一句话,梁大眼没说, 龙骧军主持三十万赵兵,已经死磕了十几天。 如果真的靠这个方案攻下了,功劳到底是算给神机营,还是算给龙骧军? 若是这些手段能行,那龙骧军从此之后,不但不会感谢梁大眼,反而会对他恨之入骨。 一万四千龙骧正军,涉及了五当家全爷、草原哲林部,还有大量武川赵王嫡系子弟。 这种事情,等于在踩龙骧军的脸面, 告诉天下,人才济济的龙骧军只是空壳,还不如一个神机营的草根统领。 这种事,要干也只有李信能干,梁大眼是绝对不敢碰的。 呼啸的北风,呜呜作响。 马厩旁的营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马膻味。 木头营房内,烛火摇曳, 几人之间,气氛压抑的可怕, 李信手里拿着图纸,踉跄的坐下后,小眼睛木讷的望着远方热火朝天的营地。 曾经在李家堡,跟着兴哥、昂哥屁股后面跑的大孩子, 这一刻,感觉他的族人,似乎离过去已经很远了。 良久后,李信抬头,眼眸扫过侯莫陈崇, 可中原名将别过头去,默默无语。 李信又看了看梁大眼,神机营统领大小眼都在闪避。 至于阿贵,大孝子都不用看,他敢开口,过两年就会死于非命。 “哼哼……”营房里,李信笑了,笑的苦涩。 “原来咱们……竟然也变的跟楚国一样了。” …… …… 第 590 章 玉璧山杨宇豪 “尊敬的赵王,这位是乌嚓尔擀,他已经七十一岁了,是腾格里最老的长者。” “他只要听一下草原的风,听白灾比听毡包里,孩子的呼噜声还要清晰。” 赵王中军的后营水平,自然远远超过白狼军的二把刀。 中军修建的土袋堆墙,东西横跨四里,南北长达六里, 多段挡风坡,能有效阻挡风暴,足够容纳十几万人的营地,拔地而起。 营地的外围,是庞大的牲畜区域, 这些草原牛马,只要稍稍给点滋润,点上几堆篝火,它们就能抗住冰雪。 这几天大风,赵王行宫,大纛摆动的厉害, 几十面战旗,呼呼作响。 李信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腾格里王帐军,首领古义尔, 他带着一个长满老年斑,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萨满,跟父亲周云诉说天气的事情。 “尊贵的天可汗,往年阴山的白灾,一般在三月二十五六后出现。” “但最近天气,稍稍有点变化,今年可能要提前一两天……” “牛羊牲畜,有天可汗的神兵帮忙,都处理的很好,这次白灾,腾格里不会死人,损失会很小……” 赵王行宫,老兵卒来来回回,不少焦急忙碌的赵军官员,粗鄙的询问刘庶、贺诗楚防寒之事, 那模样,不像把他们当上官,倒像把他们当出气筒。 腾格里旗特勒王对行宫很熟悉,他曾经来过无数次,但都没有现在小心翼翼。 望着行台上,威风凛凛的赵军大纛,李信不知他作何感想。 出门的时候,古义尔对李信行了尊贵草原礼仪, 老萨满乌嚓尔擀更是跪伏在地,行了三跪九叩的草原拜礼。 白狼将军! 这将是瀚狼山上的执鞭者,会是草原的王,这是很多投降部落的共识。 “那个乌啥子老人,怎么称呼父亲为天可汗?” 行宫中一直在忙碌,刘庶跟贺诗楚只是草草跟李信打了招呼, 赵王、兵司主簿、兵司衙长,现在这三个人,那是焦头烂额。 整个赵国的兵事、政事、对外政策,都压到了三架马车的头上,那劳碌可想而知, 刘庶对着坐在周云旁边凳子上,吊儿郎当的李信诉苦, 最近啊,他连做梦都在处理公务,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行宫外,寒风呼啸,呜呜作响。 从赵国十几万后勤人员的行动中,不难看出, 大约二十五日左右,阴山将会有一股寒潮。 为此,赵王周云率领赵国的各级官员,在处理好政事之余, 其绝大部分精力,都在做防寒抗冻的准备。 北疆军团自雪林崛起,寒冷他们并不陌生,这不会过多伤害他们, 只是玉璧城下,人马太多、太杂,且各族兵马,私心者太多,不能如臂指挥。 这在无形之中,加大了赵军辅兵后营的工作量。 面容俏丽的女卒,端来上好的江南毛尖, 行宫主位台阶上,只有两个人,赵王周云,白狼将军周言。 “乌嚓尔擀的孙女,前几天难产,是咱们的稳婆,胆大的拽了出来,现在母子平安。” “腾格里部落认为,本王能跟上天抢人,比天更大。所以孤现在,是天可汗了。” 说到这些事情,李信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连婆娘都管不好的草包爹。 对付草原投降部落,那简直是手拿把掐。 现在各游牧部族稳定的情况,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十七营的斥候,阿张等人探来的消息,几十万牧人都已经认可了赵王, 就此时此刻,如果王帐旗跟几个大部落不老实, 他们一动,就会被底下赵国的人反了。 关于玉璧城, 大孝子还是来了。 也许他还没有长大,还不是一个王者,他最终没能扛过内心的煎熬, 虽然他不能去玉璧城前线,但来禀报赵王,他还是敢的。 毕竟坑爹,他是专业的。 “父亲,咱跟猴子、大眼,想了好多玉璧城的打法……” “什么?抛石机很难改进?那是铁驼子头疼的问题,不归咱们战兵管。” …… 就像每一个少年,都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赵王周云一边喝热茶,一边耐心处理公务,偶尔还跟刘庶、贺诗楚说些防寒问题时, 大孝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已经说了很多关于玉璧城的事情。 某一刻,周云嘱咐贺诗楚,人员训练一定要到位后, 他才星目斜了李信一眼,淡然的道, “转身,后边第三个柜子,第二格里面,有一份详细书册。” 闻言,大孝子虽然疑惑,但还是起身拍拍屁股,屁颠屁颠就去了。 赵王行宫的书册密密麻麻,堆满了柜子。 李信不禁有些发愣,前段时间来看,很多格子都是空的, 短短十几天,赵国要记录的东西这么多? 找到父亲周云说的书册后,李信毫不犹豫的打开。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跟梁大眼等人讨论的战术,在这里竟然有大差不差的相似记录。 甚至于很多李信跟梁大眼没想过的招数,这里面也讨论了可行性。 这一刻,李信拿着书册,小眼睛一眯,恍然大悟。 原来赵王麾下的主簿集团,一直在收集玉璧城的信息, 并根据其战况,做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想法。 “那……那父亲为何不阻止刘忠武?” 行宫里,漆木板上, 大孝子小眼睛震惊的注视周云,开口询问。 这种愚蠢的问题,赵王连头都不想抬。 檀木案桌上,周云看奏书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 批改完一份关于五峰山大营恢复的问题后,他便停笔叹息,小恬了一会。 “玉璧城的困境,不是刘忠武一个人的,而是整个赵军集团的。” “大家都没有攻打山城的经验,刘忠武整体处理,实际上还算不错。” 听着周云的话,大孝子并不满意, 他嚣张的脸上,闪过愠怒,走到赵王案牍前,激动的道, “赵军不能输啊!父亲,您该去前线指挥,您该去攻陷那该死的玉璧城,武川卧龙肯定比龙骧主簿厉害。” 面对这个闯祸儿子的失态,周云嘴角闪过笑意, 但面上,赵王眼眸冷厉,伸手指着李信,冷哼道, “坐好!你今后必须有一个少将军的稳重。” 说完这句,不待大孝子回到四方雕兽蹲櫈。 周云便起身,踱步到了行宫窗口, 插销一开,北风呼啸实木窗子,‘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 刺骨的寒意,随着大风,灌入行宫。 赵王周云迎着风雪,负手而立, 目光看了几眼北方天穹后,才无奈的道, “这件事情,本王跟两位元老商议过了。” “玉璧城之战,既然已经交给了刘忠武,那胜败都是龙骧军负责。” “如果孤干预,赢了是谁赢的?败了又是谁败的?” 人心变了。 赵国的人心,变得太快了。 以往赵军每一战,都是生死战,没有什么负不负责任, 一败就是全军覆没,族灭人亡。 但现在,龙骧、朱雀、玄武、白狼,还有六营主战兵马。 在赵国度过了最艰难的过程中,每一支部队都认为自己居功至伟。 这种固步自封的现象,造成了这次龙骧军攻打玉璧城,没有请任何一支主力战兵帮忙。 即使是当时叫去了梁大眼,也一直把朱雀军的人边缘化, 周云听说,最终还赶了出来,这事足以看出,现在龙骧军有多傲。 如果赵王周云干预后,玉璧城攻陷, 那么其他部队不服气,认为是赵王帮忙。 龙骧军同样会不服气,认为不需要赵王,他们也能赢。 赵王行宫,大孝子当面,刘庶叹息的摇了摇头, “咱们必须考虑到军心,要让军队心服口服。” “大军博弈,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 “五当家这一支,能赢是他们的本事,输了也该他们背着。” 刘庶如此说,李信低头思索片刻,面露痛苦,脸上带着沮丧道, “可……那是我武川镇的威名啊,就让他们如此祸害?” “咱们哪一战,不是齐心协力,摧枯拉朽,四方豪强,皆不如赵刃锐利。” 李信的咆哮是无能的,他的出发点虽好,但事情会闹到扯不清的地步。 赵国已经不是过去了。 国大而治,赏罚分明! 它现在很多事情,必须有将领负责任,否则,无法服众。 可大孝子是少将军,即使有明显的错漏,刘庶跟贺诗楚自然不敢斥责,只能默默低下头颅。 某一刻,赵王周云冷喝一声,李信才别过头去,委屈的闭嘴了。 寒窗关上,赵王又回到了案牍前,他拿起朱笔,幽幽的道, “也许两年,最多三四年,本王亲征的事,将会越来越少。” “将来出战四方的,必然是刘忠武、赵武生、侯莫陈崇,这些宗族的佼佼者。” “你要学会,容下他们些许错误,只要达到一定的水平,就该让他们继续。”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赵国的辅兵伤营,已经把前线战斗的伤亡减到最低了。 赵王周云能做的事情,他跟刘庶等人,最大限度的做到了。 玉璧城目前来说,突厥兵马伤亡很大,也就是这两天,城就破了。 攻坚是残酷的! 历史上,无数雄主因为坚城,折戟沉沙,饮恨战场。 而此刻,赵国也来到了它的历史时刻。 周云在大孝子冷静后,说了一些老成之言, 赵军不再是一个五郡之地的弱国了, 它是威名赫赫,雄踞并州、漠南,能调动几十万兵马, 甚至可以征用楚人宗族的强大军事集团。 这么庞大的军队里,不可能人人都是名将, 如此复杂的组织,很多问题,也不是谋士推演能算出的。 就像这次玉璧城之战,赵军各部缺乏协同,赵军没有攻城经验……等等问题,都一一暴露。 这些宝贵的经验,不是任何书籍能替代的,同时它也只适应这几十年。 因为战术在革新,军队的能力也在变化。 就像曾经的辽国轻骑被金国重骑克制,可金国重骑,又被蒙古的游骑克制。 “周言,你能来,本王很欣慰,说明你遵循了心中的道义。” “但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去吧,把营地建好,过几天有寒潮来了。” 辞别了父亲,大孝子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出的行宫。 赵王中军,到处是川流不息的兵员。 呐喊声、责骂声,马匹嘶鸣,车轴咕噜声,随处可闻。 阴山上,前几天刺眼的冬阳不见了, 天穹灰蒙蒙的厉害,就像大幕压在了山峰之上。 前方,赵王行宫辕门外,是两个身如虎牛的大将, 郭朗目光炯炯,注视着行宫方向,童虎则在跟一些武川子弟唠嗑。 正当北风吹起李信的毛裘,他策马通过辕门时, 一匹快马,自热火朝天的建营雪道,奔腾而来, 马上的骑士兴奋极了,他一边站马而起,一边挥舞双手大吼道, “少将军,少将军!前线大好事,突厥杨豪立马叫阵,已经连赢七场了……那些宗族将军根本不……” 竹竿只顾着叫大孝子去看热闹,浑然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 直到他看见辕门附近,李信等人尴尬的捂着额头,十几个赵王护卫怒目而视时, 他才眼睛那么一砸摸,意识到了不妙, 竹竿是机灵的,他咽了咽口水,立刻义正言辞的道, “杨豪贼子,竟敢挑战大赵,真是自寻死路。” “小贼侥幸,赢了几个宗族废物,待赵将出马,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 敕勒川,阴山下。 玉璧城头,突厥人的战鼓正在咆哮。 几十面图腾旗帜,随着狂暴的北风,压弯了旗杆。 今早,玉璧城巨石闸门拉起,一位突厥骁将,带着十二名骑兵, 于雪坡上,横槊踏马,叫阵青龙李兴。 阵前斗将! 这在古代两军对峙时,乃经常发生的事情。 对喷、吵架、问候祖宗,这在战场不算怪事。 可光过嘴瘾不行啊,那不服就得打, 大军不可轻动,一对一还不行吗? 但大多数时候,两军斗将,主帅甚至稍有身份的将军,都是不上场的。 一般是双方几万兵卒中,厉害的小将出马。 之所以在后世文献中,某某名将武艺无双,战场斗将杀敌, 那是因为,活下来的人,很多成了名将。死了的人,没有记载。 就像此刻,十几万山下赵军,旗帜如海,方阵雄浑,一片肃杀之气弥漫玉璧。 若是有谁,能两军当面,击败突厥大将杨豪, 那自是立刻得到上官提拔。 斗将而胜,乃是小兵通往将军,最快也最直接的一条途径。 毕竟,哪个将军不想要一个,厉害且又没有背景的头号打手呢? 玉璧城头,尸山丛林中。 但见一身形巨硕的刀疤俊朗大将,横槊而立。 此人身覆狼吞鱼鳞甲,天狼长槊寒光如霜。 胯下一匹漆黑如玉的突厥名马夜照,战至晨时,连杀了八名赵国各宗族将领。 “铛-铛-铛-铛-噗……” 第九个赵将上了,这是上党郡冯家的家将。 此人使得一杆四棱长锤,挥舞之间劲风四起,火星四溅。 他跨下的枣红马,四肢强健,踏蹄如飞。 宝马带着这个上党无敌大将,与杨豪厮杀。 杨豪叫阵的是,大楚第一勇士,赵国第一大将,青龙李兴。 可大军交战,叫阵就有叫阵的规矩, 不是杨豪想叫谁,谁就必须要来。 若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配跟青龙对战,那李兴岂不是永无宁日。 杨豪必须打到二十几万赵军,无人敢上之后, 青龙才可能考虑出不出战。 而且,赵国大军占据绝对优势,李兴完全可以不应战。 但若是如此,那就堕了天下第一勇士的威名。 突厥将领一个人打通关,赵军这边不敢上,那是很伤士气的。 雪坡战场,仅仅十几招,上党大将就险象环生了。 杨豪幼年经历灾厄,其兄杨宇为保他的命,主动引开楚国追兵,从此永别。 故杨豪的全名为杨宇豪,这个名字,意味着他要带着大哥杨宇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此刻,战场之上,杨豪的武艺在历经数年磨砺后,早已浑然天成。 他虽然没有修出杨门煞鬼神的重槊甩锤, 但就凭其宗师八重巅峰,精通各门槊法的本领, 放眼天下,能胜他的人,其实不多。 天狼长槊挥舞,带起鬼哭狼嚎之音, 上党冯将军中门大开,他想要投降,可如此情况,杨豪岂能给他机会。 一匹无主的战马,马蹄清脆,嘶鸣不止,自雪坡奔腾而下。 赵军大阵中,十六营一名弓弩手,踏步而出。 羽箭上弦,快如疾风,射死了那匹可能冲撞军阵的战马。 “杨豪威武,杨豪威武!” “杨豪威武,杨豪威武!” …… 敕勒川,阴山下。 玉璧城头,突厥人摇旗呐喊,欢呼不止。 与突厥人热火朝天不同,赵国二十几万大军,似乎集体沉默了。 龙骧军大纛下, 青龙李兴刚毅的面容上,闪过滔天战意, 下一刻,他不顾刘忠武等人的阻止, 一声大吼,响彻战场。 “来人,备马,本将要去灭了杨豪这厮!” …… …… 第 591 章 宿命对决 “龙骧将军莫急,胡人小儿,休要猖狂,某王同去杀了此贼。” “大将青龙稍等,待太原丁树前去会会他。” “岂可劳烦将军,邯郸赵宫去灭了此人。” …… 有时候,人的心思很奇怪, 李兴不上之前,不少自负武艺不俗者,还有些犹豫。 可青龙拉开架势,一打算出战, 这些人却迫不及待的,踏起马蹄,上坡送死。 没错,送死。 杨豪的水平,一般的九品、宗师初期,那基本就是几招的事。 切莫以为九品不算什么,这个水平的武者,那也是万里挑一, 在十里八乡,也是厉害的很,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这是赵国跟突厥的战场,是两个帝国,最顶尖武者交锋的场所。 乃是高手中的高手,山外之山,一决雌雄之地。 浓眉大眼的武川第一将,刚毅的面容上,全是战意。 胯下惊骥的铁蹄,踩踏了上山的积雪, 随着清脆的马蹄,龙骧将军一步步策马前进, “呼……呼……呼!” 战斗之前,李兴在调整他的呼吸,这是他的习惯。 邯郸来的赵家子,此刻在前方打的很艰难, 他的长枪太轻了,跟杨豪的重兵器完全不对等。 那呼啸而来的劲风,带着杨门绝技的煞气,根本不是他能抵挡的。 强弱是相对的,也许他在邯郸一带战无不胜,显得锐利无比。 但此刻,杨豪面前,他就像一个慌张的初学者,被天狼长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砰!!!” 一声闷响,赵宫的胸甲被打碎,下颚消失了。 他飞的很高,高到弥留之际,可以看见杨豪的盔顶黑缨里,有一条金色的丝带。 赵将军摔进了冰尸丛林,滑行两步,掉入一个沟壑,盖在了冰尸之上。 弱者的死亡,掀不起任何水花,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玉璧城下,赵军号角嗡鸣,战鼓咆哮。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青龙李兴,随着海洋一般摇晃的旗帜,踏马而上。 玉璧城头,有不少尸骨,刀枪剑林中, 突厥大将杨豪,身长貌伟,跨马而立, 他眼眸带着一种决绝,大声狂笑,等待李兴策马而来。 惊骥走过冰尸丛林,李兴一身青龙玄甲,手持青龙关刀, 赵国大将毫无惧意的缓缓靠近,这个连胜十二场的突厥猛将。 杨豪! 李兴第一次见到他,还要追溯到木勤思力攻打武川镇的时期。 那个时候,名将杨豪就已经宗师八重,而李兴此时才刚到九品。 如今,青龙已经走出少年灾难的阴影,一身武道修为,来到了宗师六重。 尽管在贺兰山战场,两人多次交手,都是不分胜负, 但李兴有信心,今日死战,必要斩杀杨豪。 惊骥马蹄踏雪,在十几万兵卒的欢呼声中, 李兴的青龙关刀,挥舞了两个刀花,随后声如洪钟道, “杨豪,虽是敌人,但兴尊重你。今日玉璧破城后,兴会冲进去杀了真金,以免她遭人侮辱。” “你父亲古河沟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死之前,还有遗言吗?” “哈哈!!”夜照嘶鸣,人立而起,杨豪策马狂笑,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气血之力,自南王少将杨豪高大的身躯中蓬勃而出, 他挥舞天狼长槊,槊锋嗡鸣,直指李兴道, “李兴,你哪来的自信?一对一,从来都是我强过你。” 惊骥是圣昌皇帝送给李兴的宝马, 此马乃西域汗血,头稍小,躯体雄健,四蹄如飞。 青龙李兴横刀跨马,一股凶悍的气血之力,让刀身幽寒无比。 夜照乃是突厥可汗送给杨豪的礼物, 大突厥国,马上民族,其名马自是万金难得。 只见杨豪策马持槊,一身杨门独有的气血,充斥他的全身。 武将对决! 两大顶级且熟悉对方的武将对决, 那没有任何试探,上来就是血斗。 “啊!煞鬼神!!” 杨豪筋骨的力量猛然增大大到极限,他的血管宛如小山丘蠕动,上身涨大一圈。 天狼槊因为巨力而扭曲,槊锋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之力,鬼哭狼嚎而来。 “斩浪!!” 双雄对决,自是没有逃避之理。 这门起自三国时期关羽的绝技,在经过全爷的教导,李兴数年摸索后,已经越发纯熟。 马势、人势、刀势,三势合一。 刀如怒龙,劈波斩浪,武名‘斩浪’。 “铛!!!” 玉璧城头,一声金戈之音,震耳欲聋。 刀槊毫无花哨的碰撞,气浪四散而去,响彻这方天地。 天狼长槊,青龙长刀,因巨力皆是嗡鸣不止,震颤的厉害。 战场之上,李兴、杨豪怒目而视,他们虽然都感觉砍到了铁板上, 但下一刻,两人皆是不顾筋骨伤害,咬牙强行夺回兵器的控制权。 顶级高手之间的搏杀,节奏很重要, 一旦陷入对方的节奏,那就很难翻盘。 两人恐怖的对战, 无论是玉璧城头,勒尔浑部残余的突厥人, 亦或是二十几万大军,方阵中的宗族将领,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少宗师武者庆幸没有上场,原来这就是天下顶级的水平。 大楚第一勇士,赵国第一将,果然名不虚传。 “铛-铛-铛-铛-砰-砰-铛……” 大风起兮云飞扬,玉璧战场,铁蹄踏雪飞溅,马匹嘶鸣不止。 但见两将交锋,宛如鬼狼战游龙,杀的难分难解。 长槊撕裂空气,呼啸而去,火星四溅,煞气腾腾。 长刀带着龙威,刀光四起,劈波斩浪,每一刀都是开山裂石之力。 雪坡之上,李兴杨豪灵武战场,未尽的决斗,将在玉璧城分晓。 但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战, 对李兴来说不公平,他曾在山脚,犹如蚍蜉,仰望悬山, 可如今,他已经站到了悬山之巅。 他是圣昌皇帝,御封的大楚第一勇士。 他是五兽将之首,武川赵国第一将。 执掌龙骧军,官拜龙骧将军,乃是天下最显赫的几个人物之一。 论地位、论名气,就算征南大王杨双,也比不上他,更别说小小杨豪。 但同时,这一场搏杀,对杨豪也不公平。 在此之前,杨豪已经连斩了十二人,除了几个不要命,其他都是宗师起步。 他的气血之力,在碰到青龙之前,已经消耗了不少, 所以南王城大将,并不是最佳状态。 可杨豪乃沙场宿将,他深知战场上,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 李兴在玉璧城破前,愿意跟他打,已经给足了武者的尊重, 此刻,杨豪所在的突厥即将战败, 此刻,他已是必死无疑,只想尽情施展自己毕生武艺, 他要告诉昔日的大哥,这些年,杨豪一直很努力,没有替他白活。 可惜,杨豪的天赋始终差了些,不如青龙、黑蟒等人惊艳。 今天,杨豪要让杨门武艺,成为玉璧城下,最后的绝唱。 “啊!!煞鬼神!!” ---------------- “特么的,完全看不出谁打的赢啊。” “保爷,为什么不让老子上?咱早就想打杨豪了。” “牛魔,不是老道看不起你,就你那三板斧,还真打不赢。” “哎,哎!!”眼袋浮肿的保爷愣了,身旁站岗的小兵,竟然是玄真老道。 “你怎么在这里?”李保大吃一惊,当即询问玄真国师。 “城破在即,周云叫我来,别让龙骧军造太多杀孽。倒是你,怎么偷偷摸摸来了玉璧战场?” 闻言,保爷眼睛斜瞟,一阵冷笑,讥讽道, “老子是谁,保爷!光明正大,顺着辎重营就来了。” 朱雀军如今还是个空壳。 十三营伍子在管,牛魔的铁甲锐士,郝大吊在管。 这兵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玉璧城战场的热闹,那客就这一次啊。 于是保爷带着铁牛,两人顺着辎重队就来了。 可一来,李保就气的要死, 梁大眼那个废物,竟然被赶了出去,简直是丢脸。 幸好看上这场比武,要不白瞎了来趟玉璧城。 “哼哼,你算什么?青山寨的一个家奴。人家刘忠武赵王嫡系,还真不怕你。” “玄……玄,牛娃子,要不别干杨豪了,先干死这野道。” 这是玉璧城山坡的一座瞭望塔。 前方几十个赵军方阵,旗帜如稻草,兵马如朱海,雄威赫赫,淹没大山。 玉璧山看起来雄浑庞大,但实际海拔并不高,最多也就是百来丈(约200米。) 只是瀚海之上,骤然凸起悬崖大山,才显得巍峨耸立。 此刻,瞭望塔上,还有一个兵卒,默默地注意远方大战。 此人瓜子脸,身材纤细,正是南华真人高善妙。 某一刻,观战的女道长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近师父玄真,到哪里都喜欢戳人痛处。 白狼军那里,他说自己的徒弟,竟然比不过黄重那个废物的弟子, 为此,童虎急眼,都不接受玄真的指点了,快跟国师闹翻了。 这会,更是弄的保爷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也就是牛魔打不过他, 否则,朱雀军两个统领,估计会撕了这牛鼻子老道。 “说你不行,你不信。古河沟那会,你确实打的过杨豪,但现在你瞅瞅,就问你打不打得过?” “哪来的山野老道,信口雌黄。杨豪根本打不过我。” …… …… 第 592 章 恶狼战青龙 “咚!!” “咚!!” “咚!!” 玉璧山下,赵军的战鼓,响彻这方天地。 玉璧城头,突厥人的牛皮鼓,同样捶的宛如滚雷。 跨马惊骥,手持青龙关刀, 武川第一将李兴,打了几十回合下来,那是越打越吃惊。 自二当家带领李氏,出雪洞来,李兴一直都是武川镇众将领的大哥, 在战场上,他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是武川弟弟们的榜样。 自从多次跟杨双交手后,他学会了征南大王的节奏, 配合锐利无比的骑一营,李兴在战场上,鲜有敌手。 可今天,对面杨豪凶悍无比、以命搏命的打法, 这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原来当年,阿史那封阿对战李兴时,恐怕也是这种感觉吧。 少年骄阳,气如蛟龙,踏马战场,杀敌斩将。 曾经一无所有的小将,如今已经成了龙骧将军,他似乎成为了过去的那个尊贵的敌将。 这一刻,大楚第一勇士猛然感觉到, 五兽将李兴比龙骧将军李兴,厉害太多了。 如果是那个跨马肖原滩的五兽将, 是那个面对杨双,冷静而又血腥,只想着用命拖住敌人,每一刀都是惊艳生命的李兴。 那么此刻,杨豪多半是被拿下了。 可玉璧山下的龙骧将军,他是青山寨李全的长子,是赵王周云嫡系中的嫡系。 虽然武川宗族武将如云,谋士如雨,大家同宗同源。 可归根结底,赵王之下,还是分了山头的。 大娘子、老当家、三当家……等人,都有各自的血亲。 权力的交接是不可逆的,赤虎李昂已经失去了骑三营, 野猪这支虽然不算强,但也是大娘子的嫡系,不可能夺回来。 如果李兴死了,那整个五当家这支势力将要大跌。 武川镇得天机,赵国即将鲸吞天下之际, 父亲李全都多次来信,要李兴在战场多保重,不要再争强斗狠,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将了。 今日上来决战前,李兴之所以不顾刘忠武、之尔祸阿歹等一众将领的反对。 其一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 其二是杨豪已经连战十二场,气血之力下降不少。 虽然杨豪是宗师八重,李兴只有宗师六重, 但青龙自出道以来,九品杀宗师,三重杀六重,这都是家常便饭。 “啊!!斩浪!” 双手持刀,带起一片龙光,青龙斩将刀自上而下,泰山压顶而去。 马蹄踏雪,夜照之上,杨豪狼眼锐利,嘴角挂起冷笑, 他不闪不避,天狼长槊自腰间旋出, 带着鬼哭狼嚎之音,直击李兴的胸口。 以伤换死! 玉璧雪坡,两马对冲,长刀压顶,长槊刺胸。 这一刀,这一槊下去,胜负立刻揭晓。 李兴杨豪二人,必是一死一伤, 长刀斩浪,占尽先机,狼槊后出,运力也不够, 大概率是杨豪死,李兴伤。 可玉器焉能碰瓦砾。 刀槊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 李兴浓眉紧皱,一声大喝,刀势回拉,挡住了杨豪的天狼长槊。 “杨豪,如此比斗,有何意义?” “哈哈!!能赢就行。” 李兴如此仓促抵挡,天狼长槊立刻占得先机, 只见长槊借力,猛然回旋,一个煞鬼神之威,打退了李兴。 杨豪俊朗的脸上,带着一股凶戾的鬼狼之气, 他横槊跨马,身体上下起伏, 打量了李兴几眼后,杨豪放声狂笑道,“五兽将以前,不也是这么杀敌的?” “你忘了,哲哲大王跟你打,几招就跑了。多少突厥名将,看见你们兄弟就逃。” 怒火。 无尽的怒火,在李兴的身体燃烧。 ‘嘶啦’一声,青龙低头,用刀斩断了自己的披风。 下一刻,李兴刚毅的脸上,目光灼灼,带着一股滔天战意道, “我是李兴,赵国第一将,宗师三重就能击败翼枭的五兽将之首。” “杨豪,如果你以为我不敢拼,那你就想错了。本将只是希望你能劝降南王城,想制服你而已。” 敕勒川,阴山下。 玉璧城头,大风呼啸,狂暴的北风,吹断了旗杆, 吹得突厥牧人睁不开眼睛。 可大风之中,两方战鼓依旧如雷响动。 李兴浓眉大眼,缓缓俯下身子,惊骥围着杨豪策动,青龙的气息渐渐调整到最佳状态。 杨豪凶如鬼狼,他昂首挺胸,长槊挥舞,随着战马,围绕着李兴游动。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两大猛将之间回荡,让战场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忽然,一股大风,从杨豪身后吹向李兴。 寒风带雪,遮蔽视野。 机会出现,杨豪没有任何犹豫,一声大喝,引槊而出。 夜照踏雪的那一刻,惊骥的铁蹄同样踩泥飞溅, 青龙李兴气血磅礴,丝毫没理会风雪,长刀如龙,劈波斩浪。 “铛-铛-铛-砰-砰……” 玉璧城下,两将交锋, 只见战场之上,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音,震耳欲聋。 这一次,李兴完全放开,刀法恢复到巅峰。 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位高权重,只知道现在要砍死杨豪。 杨豪同样兴奋,他要打的就是一个巅峰青龙, 如果只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宗师六重,那他赢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城破在即,他已经是将死之人, 杨豪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是一场杨门武艺的绝唱。 所以方才,青龙如此状态,他才留了几分力, 现在的对抗,才是真正的恶狼战青龙。 玉璧城上,大风呼啸。 金真公主的可汗羽裘,包裹着她的身体,如飘絮般在风中摆动。 望着城外,跟青龙搏杀的夫君,她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他本可以不死的,但他就是选择了一起死。 那是大楚第一勇士,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她的夫君已经连续打赢了十二场比武, 要打第十三场,打的还是赵国第一将,龙骧将军李兴。 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看见这样的丈夫不心痛。 郭顷之老迈枯槁的脸上,全是没落。 阿史那庆、阿史那思摩目光炯炯,崇拜之余,眼里也全是叹息。 他们看见,杨豪落入了下风,天狼将军前面消耗太多了,这场比武该是胜算不大。 当然,杨豪赢不赢都一样,大伙都得死。 突厥三千多人,死了一千人,伤了一千多,现在就只有九百人还能战。 玉璧城如此广大,赵军一个冲锋,城池就没了。 前方数百步外,赵军营地,战鼓如雷。 此刻,土台之上, 十几万宗族兵马,七八万草原人的首领们,皆是叹为观止。 李兴还是太强了,这会他的关刀压着杨豪打,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杨豪就要输了。 龙骧军大纛下, 刘忠武的眼眸狰狞,嘴角带起狂笑, 哈哈哈,玉璧城,终于要攻陷了! 这是赵国第一次攻坚敌国战略要点,它的意义是巨大的。 龙骧行军主簿承认,他有很多小失误,但瑕不掩瑜,最终还是成功了。 待李兴杀死杨豪,大军就扑上去,十七天的玉璧城之战结束。 正当行军主簿刘忠武,还在憧憬登上玉璧城头后,赵王的封赏时, 几里之外,一座赵军瞭望塔上, 身形宛如小山,脸上全是憨傻的铁牛, 目光炯炯的看着战场,冷不丁开口了。 “糟了,兴哥要打不赢了。” “放屁!”铁牛说胡话,保爷脱口而出的责骂道,“李兴这不是压着杨豪打嘛?” 铁牛挥挥手,躲开了保爷劈头盖脸的责骂,木讷又倔强的反驳, “杨豪的气血很正宗,也很浑厚。兴哥本来就低了两重,要是一上来就怎么打,也许能赢。” “但中途发力……他武艺又偏稳,不像泰哥……应该,应该是没机会了。” 牛魔虽然憨傻,但长期搏斗中,他的经验是很丰富的。 虽然他说不出道理,讲不出理论,可他会打会用。 李兴的打法,牛魔一眼就看明白了。 青龙在跟杨豪的搏斗中,很清楚这位南王城少将军气血浑厚,功法顶尖。 所以他才爆发全部力量,压制对方,寻找破绽,以乱取胜。 可他的武艺出自关西快刀,用的功法也是霍全恩的,本身就不如杨门绝技厉害。 武道境界也低两重,加上他的斩浪,杨豪很熟悉,无形之中,优势又少了一分。 如此多的劣势,李兴能打到现在,已经是很厉害了。 玉璧城下,战场的形势,果然跟牛魔估计的一样。 惊骥踏雪,夜照甩蹄, 搏斗的不仅仅是武将,还有这两匹天下名驹。 它们极具灵性,不仅在飞奔的过程中,躲避障碍物, 还尽可能配合主人,去他们想要的位置。 战场之上,一声暴喝,青龙关刀,宛如蛟龙出海,劈波斩浪,势不可挡。 可杨豪鬼狼之力,蓬勃而出,一柄天狼长槊,毫不避让,针锋相对。 “铛!!” 刀槊相交,火星四溅,巨力所至,嗡鸣不止。 惊骥后退了两步,马上骑士气喘吁吁,李兴竟然有些累了, 杨豪改变了很多,从几年前的狂妄,到现在稳扎稳打,根本就是两个人。 “哈哈!!” 一声长笑,响彻两人战斗的雪坡。 杨豪俊朗的脸上,全是享受,天狼长槊缓缓挥舞,直指李兴, “你只有宗师六重,本将连战十二人,两人气血也算扯平。” “现在你输给我,就是武艺上的战败,哈哈哈!!” “哼哼……”惊骥之上,李兴笑了,笑的讥讽。 下一刻,青龙浓眉大眼中,闪过无比的自信, 他冷哼道,“你赢了吗?再打下去,赢得那个人,也会是青龙!” 一个武将,失去自信的那一刻,他就老了。 李兴能从雪林杀到今天,其绝对的自信,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几步之外,杨豪横槊踏马,低头冷笑,叹息道, “李兴,输赢其实已分,你现在可以体面的离开。” “如果继续打下去,龙骧将军的威名,就要断送了。” 比武的最后一刻,杨豪已经不在乎胜负了, 现在他气血旺盛,李兴气血衰弱。 这就好比一场豪赌,筹码少的李兴,已经赌输了, 在杨豪这种高手面前,他不可能翻盘。 杀了李兴这个赵王嫡系大将,那会彻底得罪死赵国。 愤怒的武川人,尤其是龙骧军,也许会让南王城付出惨重的代价, 杨豪不为自己考虑,也不得不为宗族考虑。 “杨豪,只有战死的青龙,没有逃跑的李兴!来吧,一决高下!” 一柄关刀,缓缓抬起,那盘龙雕纹,此刻威风赫赫。 既然李兴做出了选择,杨豪自是奉陪到底。 南王城少将军一声大喝,蓬勃的鬼狼气血,喷涌而出。 下一刻,一柄天狼长槊,寒光如霜,嗡鸣不止。 阴山下,玉璧城。 青龙李兴,鬼狼杨豪,两人怒目而视, 大风之中,龙刀对鬼槊,即将一决生死。 可就在此时,雪坡上,出现了异响。 “哒!” “哒!” “哒-哒-哒-哒……” 一颗小雪球,忽然打在玉璧城头,几番滚动,掉落下去。 紧接着,是无数雪球从天而降,打在冰尸上、打在甲胄上、打在两人的兵刃上。 宛如雨点拍打瓦砾,清脆的声音,响彻雪坡。 下一刻,李兴杨豪皆是一愣,他们抬头看天, 不知何时,苍穹灰暗,午如黄昏,天地之间风起云涌。 变天了。 下冰雹了!? 李兴杨豪皆是面色大变,不同的是,一人是恐惧,一人是狂喜。 “杨豪,快回来。白灾提前了。” 玉璧城头,羽裘被吹的乱飞,金真公主在汝墙后面,大声呼喊杨豪归来。 下一刻,突厥大将狂笑几声,策马而走。 天地漆黑,乌云翻滚, 玉璧山下,宛如世界末日。 龙骧军大纛,被狂风吹成了一条线, 土坡之上,刘忠武怒目苍天,踉跄的跪下了。 为什么? 天不在刘? 为什么下雪,龙骧军马上就能破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气,忽然郁结在胸口,刘忠武‘额’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面容扭曲的行军主簿,抓住身旁的突厥部落老人道, “你说二十五日,二十五日!为何十七日就来了?贼子误我!” 鲜血喷涌,武川短剑,手起剑落, 这个阿巴林部的突厥老人,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龙骧主簿杀掉。 杀完此人后,刘忠武眼神一狞,他怒目玉璧城,已经疯魔了, 下一刻,龙骧行军主簿,对着身旁传令兵,恶狠狠的道, “击鼓,进攻!拿下玉璧城,我们在城上避灾。” 闻言,几个龙骧军传令兵都懵了, 这里是阴山,不是马邑。 这是白灾,不是武川寒潮。 天灾面前,人类是渺小的,此刻风暴刚来,一旦错过了时机, 大雪覆盖数日,那就会一片片的死亡。 “听不懂?违令者斩。”刘忠武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他缓缓抬起短剑, 几个传令兵面面相觑,军令如山,他们只能咬牙去击鼓。 可就在几个兵卒,走向土台边缘的战鼓时。 东方尽头,赵王大营,响起了苍凉的号角。 “嗡!!” “嗡!!” “赵王有令,全军下山,躲避冰灾!” “赵王有令,全军下山,躲避冰灾!” ------------------ 定襄郡。 西部边界。 大漠荒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孤寂的行军。 他们打着朱红赵旗,带来了前线急需的五万石粮草补给。 八瞎子有些生气,这一趟送粮食,他亲自来的, 二当家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如此久了,连个女流之辈都搞不定, 瞎子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被克,搞不赢女人? 赵国财政官就不是人干的活, 知道的是个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债主呢。 北战打完,又是北征,后方吃紧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为了彻底解决突厥后患,几十万赵人勒紧裤腰带,自是无话可说。 这是最后一批五万石粮食了,赵国再也挤不出了。 就这些东西,还是瞎子拉下老脸,在武川镇、老鹰山、云都山等地求来的。 粮队里,一辆牛车上,还有个特别的人。 刘老六这个狗东西,现在还买了个小丫头,真是羡慕死瞎子了。 一想到田婶拿刀剑进屋的恐怖,瞎子只能摇摇头,叹息命运弄人啊。 “六啊。四哥给你打个商量,你多买一个呗,算……” “打住!”牛车上,笑意满面的老六听到这个,立马义正言辞的拒绝, “四当家,您怕田曲将,咱也怕呀。那女卒的刀,能砍程家,就也能砍刘家啊。” 老六要来玉璧城,不能给儿子丢脸。 他特意穿了件锦衣,收拾的人模狗样, 只是那黝黑的脸颊,枯枝一样的老手,怎么看都是个穷鬼。 瞧着刘老六的怂样,瞎子就来气, 他抖抖烟杆,挥手就给了两下,冷哼道。 “这次来,把桑玉的婚事办了啊。瞎子可说了,盯上桑玉的人不少,馍子再不同意,桑玉明个就嫁了。” “放心,老子来了,甭说他指挥三十万大军,就特么六十万,老子也捶他。” 正当老六和瞎子叽叽歪歪,拍胸脯打包票时, 蜿蜒如蛇的队伍前方,骑马的粮队兵头,擦了擦眼睛后, 他扶正头盔,定睛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玉璧城方向,黑云盖天,白灾来了! …… …… 第 593 章 后勤紧急启动 赵王行宫。 牧马河营地。 大漠风暴起,苍穹风云变, 午时昏暗,天地咆哮, 一阵阵冰雹后,鹅毛大雪呼啸而至。 太快了,一切来的太快了。 几十里外,观测的快马,还来不及传递信号,暴风雪就来了。 赵王中军营地,各部后营队官到处在吼叫, 忙碌的赵兵顶着风雪,连滚带爬,安置马匹、收拢牛羊。 葛巾、布幔、旗帜等物随处乱飞,中军营地一片狼藉,赵军乱糟糟的一片。 赵王周云听着砰砰作响的行宫木殿,停下了手头的江南豪笔。 武川雄主星目凝重,缓缓走出了主殿, 他站在行台之上,举目而去,不禁头皮发麻。 方才还是正常的天空,为何短短一个时辰,大风雪就来了? 兵神系统的弊端太明显了,它无法处理未知的信息, 白灾提前,根本没有预兆。 这个时候才来预警,一切都晚了。 赵王行宫之上,周云朱红蟒纹披风,包裹着华贵的山文玄甲,随风翻腾。 身后,刘庶、贺诗楚等一众官员,大多交头接耳,面露哭丧。 不吉利,不吉利啊! 龙骧军今日本可破城,这如何是好啊? 白灾竟然提前了十天左右, 无论是前线还是后方,都是措手不及。 赵军几十万人的防寒营地,大部分都没完成, 大灾之下,秩序颠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万一赵国兵马出现骚乱,后果难以想象。 天灾之下,人类是渺小的。 就算是天下最强的赵军铁骑,在雄浑无比的漫天风雪面前,也显得相形见绌,宛如蝼蚁。 呜呜的大风,吹的行宫旗帜摆成一条线, ‘啪’的一声,不少旗杆应声而断。 赵王大纛早已被辅兵营收好,行宫附近,无数基层官员都来了, 他们在等待赵国高官的命令。 平时这些退伍老兵嚣张跋扈,那是因为循规蹈矩的事他们都懂。 但在大灾大难面前,他们是拿不定主意的。 雪原之上,赵王周云环视天穹, 遗憾的遥看了一眼西方玉璧山,他星目闪过异色,不得不摇头叹息: 看来这一次,运气没有站在赵军这方。 雪灾提前了,龙骧军的进攻必须中断。 周云毫不犹疑,开启了系统, 此刻,十几里赵军营地,号角声此起彼伏, 到处是乱糟糟的兵马,哀嚎声、呐喊声,马匹嘶鸣,牛羊蹄叫声,夹杂着风雪,在这方天地隐现。 赵王周云默默的低下头颅,只是犹豫两息,迅速解掉了身后锦衣披风。 北国风暴,天地色变,云海翻腾,雄浑无极。 可周云没有时间观摩这大自然的奇观, 他必须马上调配赵国的力量。 一场全新的战争,摆在了周云面前, 此战若败,赵军将实力大损,数年之内,难有作为。 “各军后营、辅兵,全员战争准备。立刻分配物资,尤其是柴薪煤炭等物,必须严格把控。” “各赵军主力维护秩序,趁机作乱者杀。命令白狼将军,立刻来见本王。” “各官员进屋,立刻政议要务。起号角,赵军即将全面救灾。” 赵王行宫里,大风吹得窗木颤动,砰砰作响。 四五个书佐小吏,迅速摆好凳子跟烛火。 周云为首,刘庶、贺诗楚次之,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赵官,围绕着沙盘等待赵王的命令。 “嗡……” 一股脑鸣之音,在赵王的脑海中响起。 此时,英俊威严的武川卧龙,进入了熟悉的行为。 每次赵王在思考问题时,都特别的专注,似乎从不关心身外之事。 当然,所有官员也是噤若寒蝉,不敢丝毫打扰。 天才嘛!有点怪异的癖好很正常。 赵国阴山下的形势,问题很大, 目前只有赵王中军,白狼拓北营地,龙骧玉璧营地三处是基本完成的。 其它七八个防寒营地,很多都才兴建不久,甚至有几个才刚堆土筑墙。 但玉璧城之战,赵兵如海,连绵十数里。 北疆五郡来了七八万人,宗族兵也差不多七八万, 草原牧人更多,以色愣河、腾格里、拔塞干、阿悉结等部为首,他们足足有近二十万兵民。 除非只管赵国本部,否则,营地根本就满足不了。 可如果只管赵国本部,那赵军的信仰‘决不抛弃任何一个’,岂不成了笑谈。 赵王行宫里,周云只是犹豫了几息, 他眼眸闪过精光,当即下定了决心。 “刘庶,听令!” 沙盘右下首长凳上,兵司刘庶,立马起身,恭敬行礼。 “兵司主簿,赵王幕僚刘庶在,请赵王下令。” 赵王周云快步从案牍上拿来一份舆图,拿起江南豪笔,在上方迅速标记。 “刘庶,你立刻前往玉璧城下,主持龙骧军营地的抗灾。” “这上方是各宗族、各部族的名单,必须严格执行。谁敢阻拦,持本王令,杀无赦。” 危难关头,身着华服,尖嘴猴腮的刘庶没有任何含糊, 他迅速接过舆图,一目十行的了解自己的任务。 只是定眼一看,刘庶不禁呆愣了两息,他惊愕的询问道, “以人为本,牲畜丢弃,只保战马没错。但为何咱们赵国要一视同仁?” “天下悠悠,主强而尊。武川大赵何需跟各门阀、部落一样?” “如此丢弃这些牛羊后勤,咱们要很多年才能补回来……赵王三思啊。” 同样疑问的,还有贺诗楚。 他要去管理后军,牧马河一带的营地,上方各部落、宗族虽略有不同, 但其策略,跟刘庶那张舆图大差不差。 周云的方案很明显,大灾面前,先保人员,后保物资。 目前所有兴建的营地,如果牲畜全部不管,只留下部分战马,确实有可能容纳几十万人。 方才,之所以刘庶跟贺诗楚没有如此考虑, 那是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想丢弃赵国本部的牛羊牲畜。 漠南打了很多年,赵国也学会了草原人的牧群后勤模式。 这些牛羊就是军粮,且是活着的移动军粮, 丢弃如此庞大的物资,对赵国来说,相当于楚国丢掉了北伐物资,那就是损失惨重。 赵军在大灾面前,能费尽心思去救这些草原部落、宗族兵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还要跟他们一视同仁,这简直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 到时候,这些人不但不会感谢,反而会讥讽赵军的软弱。 贺诗楚看见,别说刘庶反对,在场十几个赵国官员都反对。 “不患寡而患不均!赵国是所有人的赵国,那样的赵国才有力量。” 赵王行宫,周云目光灼灼,环视众人,朗喝道, “危难关头,要他族做出牺牲,而我族却保存一切。试问如此,岂能办成这件大事?” “赵军,行如所言,道如所誓,顶天立地。此番同舟共济,方能度过难关。” “没有时间了,立刻行动。牛羊没了,可以再养,军心道义没了,再难重聚。” 赵王周云的威信,在赵国就是天言, 万事万法,一言而定。 武川集团是一支高组织化的政权, 在赵王周云下令后,各部官员立即开始行动。 中军库房,无数辅兵营在敲敲打打, 大车拆轮,改成雪橇,这在赵地,他们练习过无数次。 一袋袋木炭跟柴薪,被赵国军卒装卸上车, 不得不说,赵国是富足的,库房物资堆积如山,排队的大车一眼无边。 不久后,这些御寒之物,将顶着风雪送去各个指定的营地。 很多赵军都卸掉了外甲,换上冬衣。 护肩、护腰、铁靴,一一拆解,全员轻装上阵。 抗雪救灾,生命第一,战争第二。 “中军营地的牛羊棚空出来后,要多加固,清雪要及时。” “如果北狄大马实在保不住,也不要了,人能活着就行。” …… 赵王行宫,正当周云对着一众赵国中军官员,做最后的安排时, 铁驼子带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徒弟来了, 他们一个个眼眸木讷,带着特殊的倔强与执着,透着清澈的愚蠢, 周云都不得不佩服,三当家是从哪里捡来这么多卧龙凤雏的? “进来,进来,拿木头,拿工具。” 铁驼子一开始没有理会周云,反而自顾自的观看行宫,大呼小叫,要徒弟们赶紧行动。 直到徒弟们都拿出各种量具,抬着木头进入后, 他才得瑟的来到了周云面前,行了赵礼,咂摸咂摸嘴巴道, “二当家,说完就出去吧,这行宫咱得给你保下来。” 保行宫?! 这么急迫的时候,铁驼子还有心思带着徒弟把行宫保下来。 在周云愤怒的目光中,武川搞事第一人,铁驼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道, “这可是金帐行宫!是赵人打败敌人的荣耀。” “二当家,你败家,咱可不败。你甭管了,赶紧去地穴大营。” “这玩意咱给它加固后,叫这几个死畜生天天清雪。十几天后,挖出来一样还是好东西。” 铁驼子很固执,在这件事上,毫不退让。 周云无奈,嘱咐两句安全第一,只能随他去了, 正当赵王打算做好最后部署,人员撤离时, 两个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启禀赵王,几个草原大部落都不愿意让出营地,他们宁死也不丢弃牛羊。尤其是腾格里首领古义尔,他嚷着要见赵王。” “启禀赵王,白狼将军到,在宫外等候。” 屋漏偏逢连夜雨。 越是危急的时候,越是需要秩序的时候,往往就越会出问题。 行宫里,赵王周云没有任何犹豫,对李义开口道, “备马,本王要去腾格里部。叫周言进来,本王吩咐几句就走。” 如果腾格里不去,那极有可能发生械斗。 就算赵军完胜,但腾格里部消失了,那也是赵人的损失。 大孝子来了。 他身覆红底玄甲,身后是童虎、腾牛, 在拥挤的赵官通道,两将立于下方雪地,李信一人进了行宫。 赵王这个时候也不在意形式,直接免礼,他跟几个官员郑重交待了,事情要落实! 随后,周云挥手,示意李信跟来, 在赵王黑檀木案牍上,他拿了一份书册给李信。 周云拍了拍泛黄的赵纸书册,星目冷厉道, “这上面是投降赵国的小部族。记住了,一个都不能少,去给本王全部找回来。” 赵王周云山文玄甲响动,大步流星而走。 李信甚至来不及询问细节,行宫里的赵国官员,就跟着父亲周云忙碌去了。 白灾提前,几十万赵国北伐军仓促应对。 这既是对赵王的考验,也是对赵国后勤力量,官僚体系的考验。 目前全军的共识是,保人比保物重要。 赵王行宫里,铁驼子的徒弟在敲敲打打,将一个个梁木,卡到关键位置,加固行宫。 某一刻,三当家驼子屁颠屁颠,拿起了李信手里的书册,边翻边鸡贼的道, “周言小儿,你父让你干这个,意义非同凡响啊。” “凡响个球,最远的部落有几十里,这会去是要命!”李兴小眼睛一眯,一把夺过书册。 在铁驼子的呼喊声中,大步流星,甲胄砰砰作响,威风凛凛而走。 …… …… 第 594 章 腾格里古义尔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阴山,自古都是中原民族心中的一道坎。 这段长达千里,断断续续的山脉,埋葬了多少英雄往事。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横跨万里, 于阴山附近,冷暖空气剧烈交锋,造成极端的降雪冰雹天气。 方圆百里,气温骤降,大雪漫天, 敕勒川,玉璧山至拓北山一带,即将迎来持续暴雪。 类似于这种极端气候,即使在后世也是很可怕的, 更莫说此刻出征在外的赵国大军。 但慌乱的情况,在十几里赵营,并没有持续蔓延。 在度过最初的恐惧彷徨后,随着赵官一声声军令,各处步伐整齐的赵军出动。 大赵国家机器开始迅速运转,各宗族、各草原部落,渐渐进入了躲避雪灾的行军中。 当然,赵军可不仅仅依靠军令,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好言相劝’。 腾格里王帐军,在突厥部落中,一直是比较有实力的部族。 野狐关之战,他们被龙骧军哲林骑兵追上,迫不得已,投降了赵王周云。 一个强大的草原部族,他的组织力跟前瞻性,也许比楚国宗族还来得厉害。 古义尔在见到赵国后营,帮他们组织修建防风坡后, 族人一合计,二话不说,发动牧民、奴隶帮忙。 他们的骑兵放下刀剑,扛起泥土, 他们的妇女提壶挑食,处理后勤。 孩童在施工营地找饭找吃食,他们跟派来的赵国文官打成一片,筑营效率极高。 白灾草原人很熟悉,知道其恐怖之处,那是准备的越充足越好。 在他们草原人眼里,要这玩意让赵人单干,那简直不是东西。 天可汗能管此事,能调来有经验的工匠官员, 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岂还要赵军出人出力。 可正是这个事情,造成了今天的大问题, 腾格里这一万多人的营地,那是下了血本的。 它不仅能容纳本族,还能把牛羊牲畜赶进去。 为此,首领大帐里,古义尔高兴坏了, 如此大灾,他们的部族保住,其他部族削弱,那就是另一种方式的变强大。 可赵国来人了,他们带了赵王的意志, 要求腾格里让出牛羊棚,给人住进去。 腾格里旗辛辛苦苦干的事,便宜那些啥玩意不干的南人宗族,这谁也忍不了啊。 忍不了! 忍不了这会就只能哭了。 北风呼啸的阴山下,腾格里营地辕门前, 身形高大的古义尔跪在地上,撒泼哭泣,大声怒斥。 “刘黑豹,你不是东西,你欺负人。” “古义尔要见天可汗,你们这群南人恶狼,不守信用,老子不相信你们。” “我要见赵王……你们欺负人……不准进来,不要逼我们动刀子。” 十五营的大旗,在北风中,呼啸作响。 几十万外族人凭什么听从赵王的意志? 靠仁德?靠信义?这些当然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靠武力。 暴力是权力的根本,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刘黑豹带了三千铁骑,同时有五千郡兵步卒,围住了各个角落。 腾格里过去是王帐军,虽然甲胄很多被赵国缴了,但战力依旧不俗。 刘黑豹害怕事情不可收拾,目前还算比较克制的。 但,只要赵王军令一来, 十五营有信心,半个时辰之内,让这支王帐军消失。 腾格里部的辕门前,正当古义尔跟十几个部落头人,都在紧张的等待时, 赵军铁骑的后方,出现了骚乱,一支庞大的队伍来了。 大风所致,古义尔看不清这支队伍的旗号, 但这个老特勒王,想着悲惨的命运,已经哭出了声来。 “欺负人,赵国欺负人……牛羊牲畜没了,腾格里部明年出生的孩子就长不大。” 一道洪亮的声音,穿透风雪,来到了辕门前。 “古义尔!!还不叫你的族人收刀让开。” 腾格里古义尔以为今天是末日时,他听到了天籁之音, 赵王, 赵王真来了。 腾格里部的首领,就像委屈的孩子找到了父亲, 他从雪地爬起,迅速跑到周云的马头前,牵着阿流斯痛哭流涕, “天可汗,刘黑豹是一只豺狼,他收了南人宗族的金银,要出卖您族人的利益。” “南人宗族懒惰奸诈,就像狐狸一样可恶,他们要腾格里把牛羊赶出去,让他们住……” 天穹灰暗,大雪纷飞, 阴山脚下,宛如冰河世纪的前兆。 赵王周云,玄甲宝马,威严无比, 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古义尔良久后,斩钉截铁的道, “古义尔首领,命令是本王下的。大灾面前,优先保人。” “你部的牛羊,本王事后补充。你部建营的劳作,本王也会换算成功绩。” 阿流斯之上,赵王的意志,不容置疑。 周云当着腾格里十几个头人的面,保证了事后绝对公平, 同时一再强调,这是一次大灾, 人命关天,功过是非,事后再说。 可就在周云开口,说赵王本部的牛羊牲畜,也一并赶了出来时, 一个腾格里王帐旗的小斥候,却跳出来大吼大叫, “南国狐狸,你在骗人。我们兄弟看见,赵国牛羊根本没有赶出来。营外空空如也……” 此言一出,不仅古义尔懵了,周云也懵了。 古义尔懵的是,你小子是真不懂事,有个承诺就算了,你还来真的? 周云震惊则是,赵军的牛羊竟然没有出营,这是谁干的? 营外没有牛羊那就是没赶出来, 牛羊在营外聚集,硬抗天灾还能活一部分。 所以赵人要是赶了,营外必然是海量的牛羊群。 武川雄主勃然大怒,他转头扫视刘黑豹跟李义, 后两者皆是默默低下头颅,不敢直视赵王怒火。 “说,为什么没赶?十七斩军令,莫不是斩不了你们?” 周云此话一出,刘黑豹、李义立刻下马行礼, 十五营统领无奈的道,“四当家说的,他死活不给赶。” “他……他还说周云敢败家,他就跟牛羊一起冻死。” 武川镇的这些老人,虽然立功不少,但小农思想同样重。 赵王周云仰天闭目,无奈的摇了摇头, 叹息一声后,对着李义道, “李义,立刻把瞎子控制起来。还有,他应该带了五万石粮食,全部分了,分给各族。” “啊……这,主公,这恐怕有点难度。” 闻言,周云眼眸一狞,冷哼道,“有难度?是不是要换人?” 换人就是丢官。 李义肯定是不敢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是他策马而走时,想到瞎子的情况,不禁有些害怕, 牛羊赶走不算,还要把五万石粮食分了。 这要是把四当家气死,算到李义头上,那就麻烦了。 “古义尔,你看见了。如果不信,可以叫人去观摩。” “现在,本王最后问你一次,让是不让?” 风雪渐渐大了,赵军的时间不多了,周云不想跟腾格里磨叽,下达了最后通牒。 阿流斯的马头前,宗师将领古义尔老眼转动,似乎在天人交战。 下一刻,腾格里王帐军的首领,退后三步, 跪伏在地后,他的声音穿透风雪,真诚的道, “天可汗的道义,让古义尔佩服。我们愿意把牛羊赶出去,让人住进来。” 说完这句,腾格里旗的首领转头大吼, “脱多尔,你这个该死的石羊河杂种,带领奴隶放牲畜,抵御白灾。” 古义尔的行动,其他头人并没有反对。 其实赵王周云愿意来,不管有没有后面的事,他们都得妥协。 毕竟赵人雄主面前,整个漠南没人敢说个‘不’字。 如果是突厥可汗,可不会像赵国主,这么跟腾格里讲公义。 只是赵王周云后面的所作所为,让腾格里心服口服, 彻底认同了这位强大而又仁慈的天可汗。 同时,这也是乌嚓尔擀等老人,第一次感觉到,腾格里的处在一个充满文明和道义的国家。 真诚的光芒会穿破黑暗与风暴,抵御一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真假假,草原人心中有一本账。 赵国在风暴来袭前的光辉,是乌嚓尔擀从未见过的璀璨。 赵王周云万族同法,一视同仁,真千古无二也。 阴山脚下,十五营走的很快,郡兵也撤了。 临走前,周云向古义尔要了十个精通兽群抵御白灾的老人。 漠北大灾时,草原部落都是靠牛羊硬顶过去, 这些经验丰富的人,能将牛羊的损失降到最低。 阴山脚下,风雪遮蔽了视野,能见度极低。 草原各部、中原各族,皆是慢慢归入营地。 荒原风雪道上,行走的赵人,渐渐少了, 只有军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在行动。 腾格里部的闹剧,在赵王到来后,彻底结束了。 可色愣河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矮壮的之尔祸阿歹,又来为难他的阿也表哥了。 同为王帐军,色愣河部在腾格里之后,自然也完成了营地, 此刻,他们面对着腾格里一样的情况。 可他们在龙骧军的区域,传令兵不可能报给赵王, 李兴、刘庶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穿过他们,到达赵王面前。 如此情况,那就是下面的人无能,处理不了事情。 “亲爱的阿也表哥,你不要让表弟难做。你们打不过的,龙骧军现在怒火正盛,别找事啊。” 色愣河旗, 之尔祸阿歹只带了十个护卫,就进了色愣河的中军营帐。 色楞河王帐军第一大将之尔祸阿也,过去确实看不起这个猥琐的表弟, 但此刻,他胆魄过人,单将进乱军, 这令大将阿也,不,甚至令整个色愣河之尔祸氏都刮目相看。 原来这个矮子,不仅会在河边唱歌,还敢来敌人的营帐唱。 “阿歹!”营帐里,一个苍老的头人贵族说话了。 “你是龙骧军的统领,你能来,咱们无话可说。” “可牛羊赶出去,我们来年怎么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走吧。” 闻言,矮壮的之尔祸阿歹眉头紧皱, 面对这些老山羊的愚蠢,他一脸无奈的道,“来年的事,来年再说嘛!” “这会要是不尊赵王令,都没来年了。等会就灭族。” “赵王令太过分了!我们不服。”说话的是之尔祸阿也,他很愤怒,愤怒赵王的不公平。 那些营地的土袋,一条条火道,都是近万族人,齐心协力的心血。 现在,赵王一纸命令,就要将色楞河旗的心血掠夺,之尔祸阿也不服。 本来都看着有希望了,没想到这个表哥如此倔强, 哲林统领也不明白,是不是漠北的水土,养的人都一根筋, 怎么就不能学一下南人宗族的圆滑呢? 正当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之尔祸阿歹无计可施时, 一匹龙骧军的快马,单骑入胡营,将两份赵册,递给了毡包中的哲林人统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倒霉的还有一家,腾格里赶牛羊了。” “坏消息是,赵忠义带着骑一营三旅来了。那个铁脚将军,心狠手辣,可不像表弟这么好说话。” 腾格里竟然屈服了!? 没想到,这个头曼可汗的私生子,漠北突厥的旁支畜生,真是没用。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方才想到跟同族生死与共,色楞河自然抵抗到底。 但这会,要他们独死,色楞河旗也是不干的。 人在刀剑下,该服还得服,毕竟有腾格里古义尔垫着。 可就在色楞河旗,之尔祸氏准备答应时, 赵忠义带着二千铁骑,风雪之中,马蹄如雷, 宛如钢铁洪流,已经包围了色楞河营地。 形势急转而下,这是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之尔祸阿歹在几个老叔叔的求助声中, 他正了正头盔,赶紧出去了。 “赵旅官,赵旅官,他们赶羊啊……刚,刚同意的。” 铁脚将军赵忠义,此人乃是太原后营出身, 古河沟之后,加入骑一营,因其对兵事有独到的天赋,被李兴升为旅官。 他的断腿虽然有假肢,但每次出战,依旧绑在马鞍上, 看见矮壮的哲林统领后,作为下级,赵忠义还是行了军礼, “之尔祸统领,刘主簿令本将带来了契约。上面有龙骧军的大印。” “去告诉色楞河旗,今年冻死多少,明年龙骧军补他多少。” “你……你不是来打仗的?”之尔祸阿歹愣愣的接过泛黄的赵纸,待看清之后, 不等赵忠义回答,他急急忙忙的就进去了。 有这玩意,他得去把阿也表哥,那个漂亮的女儿,骗给他儿子。 …… …… 第 595 章 龙骧营地 阴山脚下。 正午时分,昏暗的天空,昭示着灾难到来。 玉璧山地界, 一个犄角旮旯里, 马匹在嘶鸣,牛羊在蹄叫,唯一的一匹骆驼,在吧唧吧唧的吃草料。 叮铃作响的骨器,伴随着几十个牧人的葬歌,在山谷里飘荡。 处月部,这只是西突厥归来的一个小部落, 他们的故土,没有河流,水草不足,只能随着季节迁徙。 这种流氓户,无论在大楚还是漠北,都是悲凉、凄惨的族群。 处月部祖先是匈奴人,后来被汉军所灭, 他们投降过鲜卑,跟过柔然,最后祖先归附了突厥头曼可汗, 时至今日,部族依旧保留了一些匈奴王时期的符号。 白灾提前了,此刻大漠灰暗,宛如永夜,风起云涌,雪盖阴山。 赵国十几里营地,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到处都是号角,到处是鼓声,可处月部根本听不懂什么意思。 也许没什么意思吧! 毕竟白灾面前,没人会管这种几十人的小部落。 处月部首领扎克的妻子,是一个面容黝黑、蓬头垢面的突厥族人, 她当年见处月部汉子勇武,牛粪蒙了心,选择下嫁, 这十几年苦头,吃的那是天天后悔, 此刻她在不停地责骂扎克是个没用的废物, 大灾面前,以匈奴人子孙自居,一向要强的扎克,也陷入绝望, 他们的帐篷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风雪, 他们的牛羊不过几十头,人均不足一只,也形成不了兽圈。 似乎,等待他们的只有死去! 狂风吹拂了扎克的羊皮衣,雄壮的勇士吹响了令人涕下的骨笛, 那一声声悠扬的笛鸣,是在述说这支部族消亡的悲哀。 正当山谷沉寂在哀嚎、凄惨的氛围时, 一声大吼,透过风雪,响彻玉璧山下。 “处月部的畜生,你们还有心情歌舞?让你程爷爷找的好苦啊。” “龙骧军程卓,奉行军主簿之命,前来联系处月,快点跟老子走。” 在扎克跟族人呆愣的目光中, 两个赵官,顶着风雪,策马而来, 他们似乎脾气特别大,一找到处月部,又是口吐芬芳,又是踹人踢壶, 咆哮着扎克跟他的妻子,让处月部首领带着族人,赶紧骑马跟上。 那什么烂木头,残缺瓦罐的全丢了,牛羊牲畜也不要了。 当然,骨笛可以带上,吹的还挺伤感,去营地解闷倒是不错。 风雪里,扎克看的真切,虽然这两人穿着绒甲, 但他还是一眼就确定了,面容稚嫩的赵国官兵,应该是两个贵族大孩子。 可不管是什么,这会只要天可汗愿意管,他们跟着去哪都行。 留下来是死路一条,总不会比这个惨。 该死的突厥族妻子,舍不得她的小羊羔, 她说,来年的这个时候,羊羔长大,就能养育处月部的孩子。 黝黑的妻子很倔强,挨拳头也硬要抱着,扎克没办法,只能随这个愚蠢的女人。 阴山脚下,风雪已经下起来了,能见度很低, 处月部的族人马匹跟着马匹,一路顶风前进。 作为部族首领,扎克骑着那匹象征身份的骆驼,走在最前方开路。 风雪呼啸,遮蔽视野,扎克的胡子跟眉毛全是冰渣。 他的耳朵已经没有知觉了,但这会作为首领,他必须扛在最前面。 就这样,一路听着号角,处月部艰难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后, 忽然,风小了。 他们面前,赫然是一座座高大的防风土墙, 一进入这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到处是喧嚣,到处是叫骂、到处是牛羊牲畜被赶走的声音。 营棚里全是人,有喜悦的草原部族,有高贵的赵人兵马,还有一些楚国宗族在指桑骂槐。 防风墙是一层一层的,越到里面,风似乎被挡在了头顶,隔绝在这方圣地外。 地穴营地区域,不停有兵卒在点篝火, 那燃烧的火堆,宛如扎克梦中的世界。 这就是天国吗? “方曲将,这是处月部,他们打仗挺厉害,在册有四个军功。” 方曲将是十六营的,他拿过程卓的兵册,核对之后,冷声开口, “进去,左侧第五区,领三个营房,现在营地紧缺,他们只能挤。” 扎克一路跟着两个赵国小贵族, 笑嘻嘻的进入了人来人往,吼叫声、吵闹声不断的地穴营地, 处月首领扎克感动的快哭了,草原长者说过,恩义是温暖的,能融化冰雪。 这一刻,处月部首领扎克觉得很对, 这不,有了赵国人的依靠,他都感觉浑身燥热,这上哪说理去? “处月部,扎克?你部多少人?” “四……四十三个人,小孩算吗?” “算。” “那就六十二个,贵族老爷,给我们最少一个营地,至少要让咱们能躺下。” 管理此地的赵国官员,嫌弃的打量了一下脏兮兮的处月人, 他挥挥鼻子前恶心的气味,皱眉道, “三间营房,有一间是水房,用水烧雪自己干,没人伺候你们。” 进来了。 扎克进来了。 这是一间木质营房,扎克黝黑的妻子,抱着小羊羔进去之后,第一反应是立刻出来。 宽大而又干净的营房,里面摆好了四个大小不一,昂贵的陶器, 处月部觉得他们来错了地方,这种营房,肯定是给贵族老爷的, 哪里会是处月这种西突厥不算,东突厥不是的奴隶部落。 直到赵国小贵族程卓骂娘了,扎克等人,才带着部落犹犹豫豫的走了进去。 一共三间营地,女人们那里有一个私密的小隔间,听说可以洗澡。 洗澡?!扎克笑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白灾之下,他们还能洗澡? 大漠木头紧缺,整个处月部族,只有在出生、出嫁、死亡,才洗三次。 其他时候,都是用羊毛粗布擦一擦就完事了。 这样的生活,扎克咽了咽口水,不真实的敲敲营房床头, 榆木。 都是榆木做的,上面还有树皮,应该是新的。 凶悍的草原勇士靠上去闻了闻,他陶醉的躺了上去, 两个字,舒服! 草原木头精贵,好多木头用烂了,都得修修补补继续用。 正当处月部族人,沉寂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程小贵族的声音响起了, “扎克,给老子滚过来,快点。” 对于救命恩人,处月部首领没有二话, 他蹭的一下,急急忙忙找妻子要了个狼牙饰品, 随后,从营门口,踩踏积雪,爬出了地面。 一出来,扎克就感觉寒冷刺骨, 原来,营外营内,温度差距这么大。 此刻,巍峨的营墙之上,天地之间一片灰暗,冰雹风雪打在人身上,生疼不止。 赵军营地,人群川流不息,扎克看见了很多草原牧人, 这块营地赵兵不多,应该是专门安置草原人的。 “扎克,你运气好。主簿刘忠武命令优待各族,现在时间紧,你听我说。这是胡饼,这是羊肉,这是牛肉。” “羊汤去火房领,一天只有一次。这三个食物搭着,最少要扛五天。” “每日自己安排人清顶棚的雪,营房塌陷,立刻找队官……对了,还有一小袋茶叶。” 茶叶?! 竟然还有茶叶。 扎克心情复杂,头脑嗡嗡作响,他已经听不见小贵族在说什么了, 他浑浑噩噩,带着两个族人,接过食物后,滑下营地。 部落里的牧民,正兴奋的拿着食物,在营房里展示, 但首领扎克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泪流满面。 黝黑、带着羊膻味的妻子发现了异常,难得良心发现的好奇询问, 营帐里,扎克哭的痛彻心扉,凶悍的草原勇士沮丧道, “突厥首领,用三只羊,换了我的父亲。王帐军用两头牛,换了我的哥哥。 “赵国给这么多好东西,还有金子般的茶叶,那是要咱用全族来换啊。” ---------- 正当处月部的扎克哭泣时, 离他千步之外,有一间极好的营房内,也有人在哭泣。 这间营房,占地不小,内里全是羊皮铺地,火道火炕一应俱全, 舆图沙盘、座椅案牍都有,显然这是军营重地。 白灾之下,赵国后营强大的技艺,让龙骧军的指挥部甚至温暖如春。 角落里,带着火炕的床榻附近,六七个辅兵跟老医官全程守护。 辅兵曲官桑玉较好的面容上,眼眶通红,忙前忙后, 她很后悔,也很害怕,她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床榻上,锦布棉被里,是一个气若游丝的少年人, 只是此人看上去年轻,但头发却白了不少。 某一刻,雄壮的龙骧将军,带着一个老文臣,缓缓靠了过来。 “老医官,馍子怎么样了?他身强力壮,少年之人,怎么可能猝死?” “哎!”老医官望着刘忠武,摇头叹息道, “十几天攻城,主簿就没怎么睡。急怒攻心,风邪入体,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了。” 大军团作战,尤其是至关重要的攻坚战, 刘忠武所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历史上,因为大战过劳,出现永久性劳伤,甚至直接猝死的,不在少数。 大胜的前一刻,龙骧军的胜利却轰然崩塌, 别说心高气傲的刘忠武,就是青龙李兴,也接受不了。 目前赵军的情况,李兴用脚想都知道。 赵国各主力部队,尤其是同族,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都在看龙骧军笑话。 可这有什么办法!谁叫龙骧军打输了, 失败面前,任何借口都是苍白的。 看了几眼刘忠武后,李兴跟着老文臣,来到了沙盘前。 刘庶伸手,请龙骧将军坐下,随后开始转述一些赵王军令细节。 “这次既然同患难,刘庶的意思是,这个好已经卖了,索性就再大方一点,同舟共济,荣辱同在。” “老夫已经跟草原各族签订了契约,所有冻死的牛羊,来年龙骧军全部还给他们。” “另外,老夫还让草原骁勇之士,住到了内营来,尤其是英勇的小部族。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刘忠武的名义进行的。” 阴山脚下,风雪漫天。 地穴营地,烛火摇曳。 青龙李兴怔怔的看了尖嘴猴腮的刘庶两眼,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军师,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可不管怎么样,这次兵司主簿是大恩于龙骧军。 他跟刘忠武的失败,让赵国第一的龙骧铁军,威名损失了不少, 面子肯定保不住了,那保住里子也是好的。 借着大灾之时,刘庶为龙骧收拢军心,这是大人情。 “李兴多谢军师,此义青龙铭记于心。” “哈哈……哎呀。过了,过了!”刘庶推脱不受,并笑容满面道, “这都是赵王的大方向正确,庶只是稍稍因地制宜。功劳不敢认,龙骧将军莫要折煞小人。” 恩义于人,不可挂嘴,只可记心。 君子之义,平淡如水,顺其自然。 刘庶正在其位,用点小心思,举手之劳,对他来说,不算大事。 他只求结个善缘,不求施恩于龙骧。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过就是一个阿骨部来的小军师而已。 龙骧军那是什么? 武勋集团,武川元老,还有草原哲林人。 只要赵国还在,这些人永远都是掌权者。 如果赵国一统天下,龙骧军这支族人,就是天家贵胄。 …… …… 第 596 章 赵火御天 “段部、黄羊部,冯家、王家等,前往了王帐军营地。” “拔赛干部、阿奚部,还有很多小部落,都就近躲入了龙骧军营地。” “突厥草原小部落,大部分都找来了,白狼军的任务基本完成。” 拓北峰,瞭望墩台已经彻底被风雪淹没。 立于此处,只能看见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哪怕就是近在咫尺的白狼军营地,也是个模糊的影子。 此刻,嘶鸣的漠北矮马后面,是拥挤成海的北狄大马, 价格低廉,生命属性强大,如此双优之下,漠北矮马成了挡风的主力。 北狄大马不但躲在马群里面,它还靠着沙土墙, 借助营地篝火带着的温度,这里比外围好多了。 拓北山下,无数篝火的中间,有一处庞大的地穴营地, 阿张、方历等斥候,手持书册,将各部族的情况,一一报给白狼将军, 营房里,除了沙盘这块位置还算清白, 整个五丈营房边缘,铺满了几层羊皮,打满了地铺, 睡床?白狼军可没这条件,全特么打地铺吧。 上方躺着形形色色的各族首领,高车部、斛律部、阿伏干部……等等, 大灾面前,白狼军帅营也利用上了,这里很拥挤, 当然,白狼将军也是如此,他们自是无话可说。 这间房子里,全是草原部落首领,加上那面朱红的狼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漠南可汗本部呢。 “不对,还有部落没来!” 沙盘前,铜锣头将军面色一冷,拆穿了阿张等人。 李信虽然大大咧咧,做事冲动, 但他的才华是绝对够的,底下的将领想骗他,那就跟做梦一样。 闻言,阿张跟方历都是面露难色,思索片刻,才支支吾吾的道, “是……是有两个部落还没来,但现在风雪大了,再出去很危险。” 营区外,暴风雪下了起来,整个阴山荒原积雪,甚至开始阻碍骑兵的行动了。 更重要的是,能见度如此低的情况下,一旦迷路,那第二天就是冰块。 退一万步说,就算白狼军斥候想去找, 现在可能也找不到,因为没人知道这两个部族在哪里? “军队就要听赵王军令。别给老子打折!”李信小眼睛一寒,怒斥阿张、方历后, 说完这句,只见白狼将军转头, 对着身后几十个部族头人,大声吼叫, “有没有人回来的路上,看见达旦部、那契族困在哪里?” 草原人虽然直,可他们也不傻, 这会白狼将军如此说,没人知道,赵军大将是不是做下样子。 万一乱开口,大家都为难不是? 所以,直到李信问第三遍的时候, 才有一个瘦弱的草原人,支支吾吾的说话,打开了草原部落的话匣子。 “北山谷地五里,达旦部好像车马出了问题,一直停在雪地。” “那契部穷,长年征战,男人少女人多,车马不够,很多东西要人背,应该在包山一带。” …… 草原人一边说,白狼军的薛仁贵跟赵寒两个旅官,在迅速记录, 目前在册是二个部落,但从草原各部的说法来分析, 这肯定不止两支,有可能一些小部落根本就没有登记。 阴山大雪,营地炉火, 白狼军沙盘前,大孝子拿起他比别人大一圈的头盔,系好之后,开口道, “赵王的军令,是一个也不能少。本将欲一人双骑,带漠北矮马出去,你等谁愿跟随?” 闻听此言,阿张、童虎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 他们两人不由分说,立马站在前方,出言阻止。 周言是谁?那可是少将军。 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娘子还不撕了他们。 草原部族又不是同族,能做到这些已经仁至义尽了。 营房里,正当几个武川少年子弟,还在激烈反对白狼将军的决策时。 他们没有发现,一股无形的火焰,在草原各族首领心头燃烧, 风雪寒冷,但屋内白狼将军,却让人心折服。 营房里,一只满是枯槁的手抬了起来,打断了李信等人的争吵。 黑水部佝偻的老人,先环视了草原各部, 随后目光炯炯,面露讥讽道, “赵人都敢去,草原部落岂有不敢?黑水部愿追随白狼将军。” 黑水部一点头,其他部落也是不甘人后,纷纷出言。 “高干人有厉害的向导,可以带路,愿追随将军。” “向导有个屁用,阿其亚在阴山长大,他偷情比野狗还厉害。夜晚看一眼地面,就能找到母羊的方向。” …… 白狼军营地,随着群情激奋,各族人甚至说起了浑话, 讥讽嘲笑中,渐渐将白狼将军的意志推向了高潮。 这是他们第一次享受不被抛弃的感觉, 这让习惯了天灾面前,老弱皆死的草原人,是如此的沉醉。 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它有时候很弱小。 但当伟大的英雄愿意站在前方时,它又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李信的行为,无形中点燃了这座营房里,各草原人的凝聚力。 在一声声呐喊咆哮中,马蹄渐渐响彻营地。 冬衣、毛裘,一件件上好的御寒之物,由辅兵替三百个即将出发的各族勇士穿戴。 一人双马,干粮吃食,甚至还有一些柴薪, 这些能保障他们在极端情况下,撑的更久, 直到这一刻,草原部族的勇士都懵了, 原来打仗出发前,他们什么都不用干,马匹装备就满满当当。 草原公狗阿其亚打包票了,有这身行头,别说白灾才刚开始, 就是白灾里面,他也能捞人出来。 马蹄踏雪,几支白狼军骑兵,先行带着草原人出营, 当然,白狼军出去的,不可能是李信。 白灾当前,除非武川子弟都死光了,否则不可能让大孝子出去。 阿张带领斥候,最后检查了一次装备, 在李信的嘱托下,翻身上马。 “阿张,过去之后,让那些傻子把辎重全丢了,人活着就行。” “明白。将军放心,某必完成军令。还有,别叫阿张,叫老子李孝恭。” ------------------- 大雪呼啸,寒风刺骨。 白狼军营地, 神机营似乎如鱼得水了。 这些个老蚌负责指挥,年轻的武川子弟负责实施, 老少配合,还别说,实力不俗,相得益彰。 各部族人一进来,就被白狼军的兵卒迅速安置营房。 那一面山川河流的天狼旗帜, 就像草原人的图腾,在庇护这支饱受苦难的民族。 地穴营房,呜呜北风,在头顶咆哮。 多重挡风墙的结构,将风暴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梁大眼带着崔老头,一个营房一个营房的检查物资跟柴薪。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没人知道雪会下多厚, 漫长雪夜里,如果全部断联,极端情况下,营房要点燃夯土壁炉,以保证温度。 所以,李信给了命令,不但白狼军要检查一次,梁大眼也得帮着检查。 “嘿,嘿,叫你呢,瘸子。看着点火房,每半个时辰清一次雪,大营火道全靠你这点柴。” 罗瘸子找了个好地方,他在火头营烧灶, 墙角放着炊火竹筒、火钳,还有一壶小酒。 身后是个小牧民在按肩,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温酒,别提多潇洒。 这要是换个突厥婆娘,那不是躲灾,那是地主老财的冰雪享受。 “梁大眼,老罗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 梁统领在罗瘸子这里没什么面子,他说话满是嫌弃。 说完这句,神机营罗瘸子,不慌不忙。 从大火灶下,用火钳那么一捣鼓,夹出了两个馕饼。 此物一出,梁大眼跟崔老头不禁一愣。 好家伙?你特么还在这里吃小灶。 两饼互拍,掉了掉灰尘,递给梁大眼跟崔老头后, 罗瘸子鸡贼的笑道,“趁热,好吃。” “火房你就放一万个心,塌了就把我罗瘸子埋下面。” “再跟你们说,就在方才,老子已经得到了嘉奖,瘸子我足足为白狼军,省了几万贯的银钱……” 罗瘸子精神亢奋,喝点小酒,仿佛天下他有。 当面犯军规,这是一点面子不给梁大眼。 可随着罗瘸子的话语,梁大眼跟崔老头目瞪口呆, 不但不计较,反而找了个板凳给他捶背。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真是小看了罗瘸子。 营区里,不停有草原人在处理盖雪,他们用雪橇车,将积雪运出去。 这就是罗瘸子的创意,他发现营房积雪必须清出去,那不如清远一点。 清到哪里呢?清到漠北矮马的前面,慢慢堆叠,雪墙就出现了。 这样既可以处理营区的积雪,又能给牲畜一线生机。 罗瘸子这个想法,李信第一时间,立马通过,并大肆褒奖了他。 一座营地减少损失,整个赵军,那就是天大的价值啊。 “就说厉不厉害吧?”罗瘸子一把拿过梁大眼的书册,指挥统领给他烧火温酒。 奸笑两声,罗瘸子细细观看书册。 梁大眼一路走来,检查都要记录,等会他得去白狼军主营复命。 朱雀、白狼算是至亲,保爷是李娘子的家奴,李信是李娘子的儿子, 整个赵国主力军中,这两支部队是最亲近的。 所以听命周言,罗瘸子等人不觉得像听命刘忠武那样膈应。 只是正当罗瘸子带着梁统领,在这雪坡下,吃馕饼喝小酒,享受小灶世界时。 山匪旅官方啸,面色凝重,骂骂咧咧的一路走来。 “嘿,嘿。方旅官,啥事这么急?” 崔老头一把拉住方啸,这冰天雪地,马上入夜了,这个时候能急啥? “你是不知道。阿张等人没回来。少将军要去,大伙不愿意。” “最终这事,落到了老子头上,马上就要黄昏,这一入夜,老子就死定了。” 闻言,崔老头跟罗瘸子只是犹豫了一息,便死活也要揪住方啸。 “傻子啊你,不准去。这会你走了,等会咱们又要找你。” “那是添油加醋,一路吃亏下去,没完没了。不行,不能去。” 雪坡下,火房里。 方啸找了个角落坐下,梁大眼将手里的馕饼,撕下一半给这个山匪。 方旅官说,营房在吵架,吵的很凶。 当然,敢跟李信吵的,也就只有童虎和赵寒, 阿张的事,李信很内疚,他跟阿张既是同窗又是发小。 这回阿张要是死了,他拿什么回去给老张交待。 “哒-哒-哒-哒……” 火房,水滴钟一息一息的过, 某一刻,梁统领的大眼睛,愣愣的看着那根摆动的木条, 黄昏了,马上就要入夜。 一旦入夜,风暴之下,李孝恭等精锐斥候,将永远被埋在雪地。 --------------------- “呼-呼-呼-呼!!!” 阴山附近,包山山坳, 风暴呼啸,带起衣物乱飞, 一支二百多人的草原部族,跟在斥候营的身后。 这支三百人的马队,在天灾面前,渺小的就像蝼蚁,仿佛随时会被风暴淹没。 队伍前方,阿张现在很慌,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寒冷了。 中原人吹牛的说客见多了,草原人吹牛皮的还真不多见。 这个该死的偷腥贼阿其亚,狗玩意生死关头,他认不出路了, 最关键的是,斥候营的铁磁针,也出现了问题, 这是武川人辨别方向的神器,它无数次的救过阿张。 但在包山一带,它竟然失效的乱指。 没有方向,漫天风雪中,这支马队只能硬着头皮走。 天空越来越灰暗了,阿张知道,一旦天黑,那将是末日。 “阿张首领,对不起。是我们那契部害死了你。” 阿张身后,一个勇武的草原汉子,不停地给阿张这些斥候道歉。 正是因为这个穷苦的部族,舍不得毛皮物资, 才导致被困雪地,最终连累了白狼军的斥候。 “再说一次,老子叫李孝恭,不叫阿张,别听他们乱叫。” “死了没有?没死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阿张很烦躁,作为多年斥候,他方向感很好。 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情,大伙离拓北营地肯定不远, 但就是找不准方向。 忽然,正当阿张还在绞尽脑汁,判断方位时, 身后,失疾乎都不停地敲打阿张的棉袄,“李阿张首领,快看。李阿张首领,那边有光。” 阿张来不及训斥阿契部勇士失疾乎都, 他顺着方向,举目而去,不禁目瞪口呆。 阴山脚下,天地灰暗,视野的尽头,竟然升腾起无数火光, 那不是一堆篝火,那一片篝火海的光芒。 赵国军营在入夜前,竟然有先见之明,同时点起了阴山下,连绵不断十几里的赵营篝火。 那不是篝火,那是赵军的意志,赵王同样也没有放弃他们。 那条对抗风雪的火光,照亮了阿张跟那契族回去的方向! “哈哈哈,快走,军营在那边。” “算命的说,阿张得当名将,怎么会死在这里?哈哈哈。” ------------------- 玉璧城,东面深渊。 郭倾之跟金真公主等人,在深渊之上,不禁目光呆愣, 他们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阴山脚下的一幕,让他们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 突厥残存的族人,不可思议的望着山下的赵军营地。 是的,他们竟然能看见赵军营地了。 是火。 是无穷无尽,宛如星光的篝火。 是一条火龙,赵国的意志,就像这条火龙,令天地改色, 篝火带起无数烟尘,烟尘直冲天机,那滚滚威势,宛如锁住了这方世界。 白灾之下,赵人御天,令天灾黯然失色。 “周……周云在干什么?牛羊牲畜都被赶了出来。” “哎!”闻言,郭倾之只得叹息一声, 他自嘲的笑道,“跟赵王同时代,是所有豪杰的悲哀。” “听见山下的号角没有?那是无数归来的赵人,那是周云带来的正义与希望。” “赵国的力量,连苍天都能改变。武川镇的龙气,千古无二啊。” 郭倾之身后,年轻的金真公主目光灼灼,面容冷厉, 周云的所作所为,虽然让人佩服,但她并没有失去信心。 “郭长者……就算那样,金真也得抵抗啊!” “也许南国的楚帝,会帮我们解决周云呢。毕竟中原皇帝,最善杀功臣。” 感受到这边比较温暖后,郭倾之果断下令。 突厥人立刻搬来玉璧城的东边,山下有龙骧军点起的火阵, 玉璧山东侧墩台里,似乎同样受益。 在这里,他们将借助赵人的力量,躲过白灾。 …… …… 第 597 章 四月洛阳 人道洛阳花似锦, 杨柳垂河车马轻。 阴山雪灾呼啸,遮蔽天地,吞噬一切之际, 洛水河畔,雄伟的城池,却在春天的和风中,生机勃勃。 自古,中原民族拥有吃苦耐劳的血脉, 大楚几千万子民的体量下,其拥有的恢复力,令人叹为观止。 帝都洛阳。 历经可怕的赵王之乱后, 一片狼藉的城池,短短五个月,再次恢复到了鼎盛。 只有那些潜藏在角落里,偶然露出的漆黑痕迹,在默默倾诉那场灾难的恐怖。 南城外二十二坊,青石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熙熙攘攘的叫卖声、贵妇人责骂奴仆的吼声、小孩子乱串的嬉笑声,构成了一幅帝都洛阳图。 繁华的运河,河道依旧繁华, 人潮拥挤的坊市,街道依旧人满为患。 只是这次,权贵的马车不再拥堵,因为没人会为穷苦的楚人发声了。 洛阳再次鼎盛了,但鼎盛的是权贵,而庶民商贾,却是渐渐没了声音。 城隍庙的丐帮遭到了血洗, 奉皇帝令,皇城司武太监里三层、外三层, 杀了三次不止,以确保断掉赵国细作的根基。 如今的洛阳乞丐,都是最近这几个月形成的。 酒街坊的龙门大吊还在,可没有配套的轴件,那里些巨木除了挡事,没有任何作用。 最近,酒街坊码头苦力看见,不少工部官员去此地测量, 估摸着要将这些上好的阴木发卖了。 远方街头柳树垂河,垂河的柳树旁,有一个面容扭曲的老师爷, 他在几个短打汉子的拥护下,对排好队的码头苦力的挨个收钱。 新的河帮来了,他们都是楚官指定,为大楚管理码头。 现在干码头,进来要交钱,吃饭要交钱,挣钱还得交钱。 这些银钱,河帮一再声称: 他们是不拿的,那是替皇帝拿,替大楚天下黎民百姓拿。 这些冠冕堂皇,咬人骨髓的行为,令不少过去的码头工人,暗自垂泪。 赵王一去,洛阳悲哀,悲哀洛阳啊。 “好消息,好消息啊。诸位听我说。” 酒街坊的定襄楼已经改为了外城衙门, 过去菜匾的直接换成了楚国邸报。 定襄楼本来是丁肆业将军的,听说她夫人不要,这才几经波折,最后回到项楚皇家。 此刻,楚国邸报台前, 一位身材肥壮,穿着朱红旧布官袍的吏员,脸上洋溢着一种夸张的喜悦,声情并茂的朗诵邸报内容, “赵国贼子,在大楚两路精兵的牵制下,侥幸赢了圣武皇帝打败的突厥残部。” “没想到,愚蠢的赵狗,竟敢带领兵马,去反攻草原,真是不自量力。” “如今阴山雪灾,那雪足足有几丈厚,赵国贼子,该是死在雪里了……” 朱红袍官似乎是个吏员,他虽年纪不大,但官场时间可不短。 他家世世代代在洛阳为吏,打小就在这个染缸里。 一言一行,恰到好处,颇有楚国官家风范。 此刻,油光满面的两撇小胡子吏员,对着街道呐喊‘赵狗’的人群,大声传诵着虚无缥缈的喜悦。 他说赵王无道,引外族对付圣武皇帝,可没想到,异族连赵国叛徒也打。 他说周云此人偷鸡摸狗,在圣武皇帝崛起时,偶得兵马,便拥兵自重,作威作福, 他还说,河南之地,赵贼明知那是国丈的耕田,却故意划给军士,以试探皇帝的态度。 洛阳之乱的发生,都是赵王府贼子的过错, 皇帝不过是召他入宫,他却心虚不敢来,愤然逃跑。 赵王动乱后,三大异族相续入侵大楚,必然是赵人贼子,勾连外族。 好在,大楚皇帝圣明,右丞相崔中书已经在长安白鹿原,打赢了西突厥, 河北上将军刘仁基,必然将率领中原雄兵,击溃高句丽。 今后,大楚将在圣武皇帝的带领下,走向另一个高度。 邸报的诵读,将下方楚人民众的情绪推到了高潮, 不少楚人高声呐喊,齐声咆哮,那众志成城的怒火,响彻运河两岸。 “赵王贼子,不得好死。” “赵王贼子,不得好死。” 只是在那繁华拥挤的人群后,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有些低头干活的苦力, 亦或是倒腾摊贩的行商, 也许还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吧。 他们目光复杂,偶尔看了看那些楚人官吏,跟台下庶民群情激愤的闹剧。 “呸,一群狗贼,妖魔鬼怪之辈。” 人群里,卖牙糖的老商贩,倒腾竹签时,忍不住淬了一口。 现在天天有差役来收税,他们这些小商贩,都快干不下去了。 可最惨的绝不是他们,因为这些人盘子小。 很多有铺面的商贾,破家逃难还算好的,跳运河的一大把。 不要问他们为什么沉默,因为替赵王说话的,全被打上了叛徒, 最近几个月,洛阳前前后后抓了上千这种商贾平民, 谁敢说一句赵好,立刻就被检举,成为那牢狱中的一员。 如今,赵王周云在洛阳,已经是恶魔的代名词了, 无数洛阳楚人,恨不得杀其命,食其肉,以解心头之恨。 但可笑的是,这里面大多数人,甚至连赵王周云的面都没见过。 二十二坊定襄楼前的事情,并不是特例, 此刻,在洛阳几十个坊市,几乎每个角落,都在享受同样的喜悦。 透过车水马龙的明德门,走过巍峨鼎盛的洛阳大道,驰过小摊小贩的长宁街。 在延庆坊,琼宇楼前。 赵家奴仆敲锣打鼓,引的台下人潮涌动。 一位俊朗不凡的翩翩公子哥,正在为大家讲解这次的邸报。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振奋人心的好事情。 英明神武,无敌天下的皇帝陛下,终于快要清除外患了。 用不了多久,大楚的兵锋将会对准叛徒周云, 让北疆的泥腿子,为勾结异族付出代价,举族死无葬身之地。 洛阳内,都是富户寒门居多,算是楚国上层。 来琼宇楼的,更是门阀权贵子弟占大多数。 台下群情激愤,疯狂的呐喊声,倒是比城外来的真切。 因为他们确实对周云恨之入骨, 此刻,倒赵的浪潮,那真就是从心而发。 琼宇楼上说琼宇, 应是星楼天上客。 延庆坊,琼宇楼四层,南面的雅间里, 几位客人靠着栏杆,将楼下的盛况尽收眼底。 某一刻,一个额骨突出、单眼皮,脸颊消瘦的黑衣男子,不禁笑出声来, “下面那小子,戏唱挺不错,泪水都演出来了,哈哈。这说的咱们差点都信了。” 此人言论一出,惹的几位粗汉互碰一碗酒,方桌前,大伙不禁哄堂大笑。 他们本以为入洛阳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 没想到,白瞎准备了那么久,根本没人管。 五十两银子,连大王的兵器,竟然都能抬进来。 这会,更是光明正大,在琼宇楼住了七八天。 期间,没有一个官差敢来此处,但赵国官员倒是来了几个。 其中赵贵妃的宗族子弟,就悄悄摸摸的来了。 问的是,他们马匹还有没有?这条路线可以长期合作,他们需要战马。 惊喜,惊悚,惊骇! 这就是楚国!这就是天下最强,六千万子民的楚国? “说来扯蛋。咱们有个兄弟,实在看不过眼,为周云说了两句话,被活活打死了。” 大楚如此侮辱赵王周云,连异族都看不下去了。 突厥细作,为赵王说话,被楚人打死。 这特么狗血事件说出来,令几个异族武士,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哀。 喧嚣只在桌子酒壶一带,房间靠窗的角落, 有个身材不算高大,发鬓一丝不苟的男子, 他坐在檀木靠椅上,默默擦拭短剑,木讷的看着楚人的闹剧。 某一刻,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他眼神轻蔑,鄙夷道, “皇帝撒谎,公卿撒谎。皇家要听谎言,下面赵官就配合。可假的就是假的,它并不能产生力量。” “洛阳的城防,漏的就像筛子,大楚外强中干。” “各部做好准备,本王这次,要让项楚为二十年前的谎言,付出代价。” -------------- 帝都烈日, 洒在屋舍如海的洛阳城,洒在带着羽箭的白虎门上,洒在皇宫禁军的甲胄之间。 城楼上,一眼无边,披甲执锐的帝国虎狼, 在春阳下,粼光熠熠,宛如天兵天将。 大楚皇城,巍峨耸立。 红墙金瓦,磅礴大气。 养心殿外。 二百名禁军铁甲,挺拔如松,护卫皇帝。 十四个宫娥、二十名黄门小心翼翼,候在门口听令。 红顶武太监冯公公等人,低头站在殿门处,不敢瞻仰天言。 圣武皇帝的威严,一天超过一天。 帝都七郡、中原十四郡,光这二十一郡所产的赋税,就超过了大楚历史最高峰。 更不论在册预计的田税,已经达到了天文数字, 到秋收之时,大楚东起两淮,西至河洛,数十座粮仓,都将装满。 如此富足之下,楚国皇帝的力量如日中天,权威空前强大。 就在昨日,楚帝在乾政殿,通过了兵部一份三百万贯的军用清单。 三百万贯? 这是多大的手笔! 从无到有,哪怕按最高价算,也能训练一支龙骧军级别的雄兵了。 如此可见,大楚的国力,已经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金殿帝座,龙台绢灯。 早朝之后,楚帝一如既往,早早来到养心殿批改奏书。 皇帝下方,有两张太师椅, 候着的乃是楚帝最近常见的两人,大恩寺了恒,左丞相商老。 了桓是楚国新的宗门国师,用以对付江湖方外之士。 其一身金刚法相,相传不在玄真之下,可灭杨双、战项盖。 楚帝让大恩寺住持担任国师,这标志着皇帝的意志已经改变, 项济不满道门久矣,欲要兴佛灭道。 商师成则是项济最近的师父,尽管很忙,但皇帝每日都要读书一个时辰。 有商师成这种饱学之士陪同,自然事半功倍。 某一刻,洛阳钟声响了。 龙台上,圣武皇帝在听见后,批下最后一条御笔,缓缓抬头。 冯公公一瞧,不待皇帝使眼色,赶紧唤来宫娥,收起文房四宝,送来清茶等物。 楚帝全程没有注目宫女太监,反而是看了商师成一眼, 良久后,见老贼假寐,才幽幽的道, “赵皇后想要太上皇明日也游城庆贺,朕自是随她。毕竟那是朕的父亲。” 项济此言一出,商师成不禁头皮发麻,额头有些汗珠。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皇帝如此纵容赵皇后跟太上皇,别人看来是软弱,但商师成可不怎么看。 不过,这些不关他的事! 皇帝问他的意思,就是要他转达,这不就是拉他下水? 商师成老而成精,他不经意间瞧了瞧圣皇帝冰冷的龙眼,就知道没有选择的机会。 “臣明白,一会下课,老臣就去转告赵皇后。” “明日将有龙车蛟车,安排他们去蛟车即刻……” 养心殿中,商师成刚提到庆贺龙车, 一旁肥硕的光头了恒,眼里忽然冒出精光,一股雄浑的佛家气血喷涌,金刚之声,打断了左丞相的话, “陛下,小僧夜观星象,发觉洛阳有恶鬼环绕,明日陛下不该出行。” “荒唐!”商师成最近朝堂势微,但也不是一个山野和尚能插话的,更何况,此人所说的乃是无稽之谈, “西军大胜,举国同庆,陛下岂有不去之理。” 养心殿,圣武皇帝龙眼冷厉,带着无上威严扫视四方, 龙台上,项济注目了恒几息后, 敏锐的发觉了,酒肉和尚有异常,当即幽幽的道, “商爱卿,告诉太上皇,朕的江山,就是项楚的江山。” “昨日朕偶感风寒,他即是朕,明日让太上皇坐龙车庆贺即可。” …… …… 第 598 章 将门女子 起微末,救苍生,项祖披荆定江山。 覆长戈,执兵甲,驱吾楚兵平四方。 受皇恩,习文武,将门虎儿保家国。 …… 帝都皇城,安福门外, 人潮汹涌,踮脚呐喊的楚人,淹没了视野。 一声声童谣中,楚国兵马雄浑无比,一路连绵,带着皇帝陛下,亲近他的大楚子民。 这里是昭行街,不远处是大恩寺地界, 西军在白鹿原击败了突厥人,今日皇帝要去大恩寺还愿, 帝王队伍,自是带着鼎盛的大楚皇家气派。 一路上,龙车巍峨,凤车华贵,蛟车狰狞,旗帜如林,刀剑如海。 圣武皇帝带着帝国精锐,将环城一圈,普天同庆。 在那疯狂咆哮皇帝圣明,争着瞻仰皇家威仪的人群中, 拥挤着一位身着黑衣的八尺大汉, 他面容憨厚,眼神木讷,怔怔的看着大恩寺外熙熙的人潮。 那一声声童谣,是他少年深处的记忆,倔强的祖母曾经跟他唱过无数次。 他的故居,就在大恩寺脚下, 二十多年了,沧海桑田,大恩寺扩建,已经把他不大的家,彻底毁掉了。 年少时,杨门家道中落, 除了那两进的院子,杨家什么也没有。 玄一是个老头,是大恩寺的扫地僧人,但却是少年杨双为数不多的好友, 此人经常发些寺院中的活计,让十几岁的杨双挣些银钱。 他总是孜孜不倦的告诫杨双,穷文富武,他的身子骨弱,不可能成为大将,别那么执著。 人间一世,白驹过隙,转瞬匆匆, 能陪在家人身边,受世间柴米之烦恼,领亲族些许温暖,便是最好的岁月了。 去追求那封侯拜相,乃世人贪嗔之念,不可取,不可取! 可家族的苦难,早早的压在了这个瘦弱的孩子身上。 祖母是个嫉恶如仇的老军人,她总是得罪权贵, 将杨家所剩无几的那点人脉,耗的干干净净。 母亲年轻时受过伤,生下杨双之后,更是垮了身体,家中日渐贫困。 至于男子,杨双幼小的的记忆里, 杨门男儿是那高高的锦旗,是那大楚的功臣牌匾。 习武学兵,光耀门楣, 这成了小院月下,石井土场,小小孩童的家族使命。 十五年岁月匆匆,十五年希望渺茫,杨双甚至不记得,自己中途多少次想要放弃, 如果时光重来,他没有勇气去练那杨门绝技,因为太苦了。 母亲的眼泪,祖母的哀叹,让少年一次次挺了过去。 十五年如一日的淬炼,当杨门煞鬼神,呼啸战场的时刻, 那欢呼的楚兵不知道,这是一个杨家子弟,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十五年的坚韧。 那自孩童时代起,日夜苦练的绝技,超越了身形的阻碍,超过了天赋的限制,也冲破了财富的阻挡。 杨门祖传,煞鬼神的甩槊重锤,战场上无人能敌, 他的威名,随着敌方大将的尸骨,响彻北疆。 可就在这个以‘保家卫国’为祖训的将门,以为即将走向辉煌时, 等来的现实却是那一道冷冰冰的圣旨:杨双通敌,诛灭三族。 帝都洛阳, 昭行街,大恩寺前。 无数楚人开始跑了,人们发现了异常,远方楚人全在逃跑。 骚乱。 人潮涌动的洛阳楚民开始骚乱了。 “突厥人,是突厥人来了。跑啊。” “城东在杀人,一片一片的死,快跑。” “大人,城东有突厥作乱,皇宫二千牛卫溃不成军,该是坚持不了多久。” 扛不住?当然扛不住。 杨双带来的,是攻破南王城的八百楚骑, 他们虽然老迈,但积蓄几十年的怒火,是何等恐怖。 今日楚兵要来讨回公道,大家就没想着回去。 如此身怀死志的骁勇之兵,岂是如今刺面将军南野麾下,充斥着权贵子弟的左右牛卫能挡。 皇城安福门已经关上了,拥挤的人群哭泣呐喊,如同潮水,争相逃命。 似乎方才的繁华只是虚幻,此刻的末日才是真实。 逃难的楚人里,有人会偶尔疑惑, 在那潮水之中,有三人如同礁石,于大恩门前,始终纹丝未动。 杨双坐在香客的石凳上,身后两位亲兵,抬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重兵器, 按照计划,三面出击后,皇帝陛下必然从这条街逃跑, 这一刻,杨双已经等了二十几年, 届时,他要亲手杀了楚帝。 虽然不是圣昌皇帝那个畜生,但只要谁当皇帝,那就是杨门的仇敌。 杨双很有信心,只要项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就是一具尸体,神仙也保不住他。 ------------------------ “头……沈头,那边有突厥人,都是些关外恶鬼,牛卫老惨了,应该死完了。” “停,停!慢……慢点。听我说,咱们就混个差事,立功也是上头的……” 安丰坊有一支城防驻军,离事发地不过两里。 他们过去是巡防军,在圣武朝改为了左牛卫,由南野将军统领。 一年前,左牛卫确实有点战斗力, 那时候甲胄齐备,立功升职,兵员满响。 现在,好事全给那帮子逛柳楼、喝大酒的将官占了, 最近几个月,饷银都开始打折了。 不少军士为了生计,在卖甲胄兵器。 沈百户过去是个走河的,在中原战场,混了几个功劳,才得这个牛卫百人官。 就凭上头千人将的尿性,这会有事,让他去干突厥精兵? 傻子才去! 这些牛卫战兵心里门清,出了事丢官,又不是丢他们的。 别说皇帝老儿死了,哪怕就是改朝换代,他们牛卫还不是连养家的军饷都没有。 类似于沈头的情况,在整个洛阳各军中,多有发生。 大楚的精锐,集中在长安郡跟济南郡,毕竟两场国战,项济的精兵都派出去了。 此刻洛阳里面,确实都是些二线兵马。 但赵国的郡兵、散兵也是二三兵马,那就能跟突厥人拼个你死我活。 同为二线,楚国的军队如此衰弱,这是皇帝跟现实逻辑的共同结果。 圣武皇帝为了削减武将的威胁,在军队进行了诸多限制。 皇家智囊那么多,他不知道如此行为,兵马不能战? 那必然是大家都清楚的。 可为了皇权稳固,项济毅然选择了弱化军队的实力。 随着楚国各种顶梁人物,渐渐被圣武皇帝拔除, 大楚赵王时期,在圣武改革中的成果,于基层官将来说,正在迅速流逝。 当然,这种情况困境,不是大楚一朝独有, 在历史上来看,越是皇帝集权的朝代,其军事能力,必然是衰弱的。 汉唐时期,哪怕国家到了江山动乱,王朝即将颠覆之时,依旧能将外族斩杀。 汉末曹操能灭东胡乌桓,唐末依旧能灭回鹘汗国。 北魏孝文帝,为什么要举国入汉?是因为文化? 那是当年,北方汉族掌控着强大的军事力量。 北魏为了同化这股力量,形成一个新的王朝,故而选择入汉。 但剧烈的变革,激发了本族矛盾,最终西魏东魏摘了桃子。 宋之后,一切就改变了,皇帝权柄日趋强大。 到清王朝时,皇帝集权来到了历史之最,但其弊端,同样到了历史之最。 嘉庆年间,一个贼人竟然混进了皇宫,偷了大臣的银钱。 宫门防御,形同虚设,皇宫偷了大臣的银子,这简直是魔幻事件。 圣武皇帝项济,将对大楚有威胁的集团,大规模阉割, 其造成的后果,必须就是楚国大而不强。 看上去庞然大物,实际千疮百孔。 但这就是楚国统治者的选择,是圣武皇帝有意为之。 大恩寺,昭行街。 一片狼藉的青砖路上,到处是乱糟糟的衣物、箩筐、摊货, 大灾面前,小商贩的摊位也不要了,偌大的街道,再看不见一个老百姓。 “快,快走,保护陛下,大家跟上。” “叫安福门准备接驾,先进皇宫再说。” 情况紧急,到处都是厉害的突厥精锐,各处楚军都被阻击,迟迟不能来护驾。 千余皇宫禁军,迫不得已,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想从安福门进宫。 马车内,原圣昌皇帝项乾很害怕,他根本不相信是什么突厥人。 此刻,太上皇面容扭曲,眼里全是恶毒, 项济,你干的好!既然撕破了脸,就别怪父皇无情了。 长街之上,脚步杂乱,甲胄响动,千余甲兵护卫皇帝前进。 十几名亲卫骑兵,簇拥着禁军千人将薛万,在前方开路, 某一刻,打头的薛家子弟,不禁揉了揉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 前方大街尽头,寺庙大门广场,坐着一个香客。 此人身材不算高大,仰头而立,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似乎在等人。 “去十个人,杀了那个突厥贼子。” 薛万是这次皇家的护卫的千人将,他可管不了那个香客是谁, 出现在这里,只能说他倒霉,先杀了再说。 可自古,说人是贼子这种事,不怕假,就怕真! 假的简单,那是任人拿捏。 真的,那可就麻烦了,人家是真敢杀。 薛万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天到底就倒了什么大霉, 前方十名禁军,连人带甲,就跟被砸破的南瓜一样,死无全尸。 这要不是白天,薛万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这?这是人!? “前……前方有妖人,护驾,护驾。” 薛万也算久经沙场,虽然看懵了,但该有处理还是有的。 他现在心里一万个后悔,早知今日如此,就不混这个该死的庆典护卫将军了。 活了几十年,薛万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武者, 直到数百披甲执锐的兵马,包围了此人,薛将军才敢靠过去。 一人一槊,身高八尺,楚人面孔,样貌平平。 河曲马上,薛万惊讶之余,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这玩意一个人杵在大恩寺前,不会是要单人刺君吧? 应该不可能,单将敌千军?这不是三国话本。 开杀了! 在薛万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前方那个楚人武者开杀了。 只见此人,一杆独角铜人槊,踏步如飞,前方兵潮,如同纸糊一般。 此人重锤所过之处,盾甲碎裂,长刀弯曲,兵卒无一合之敌, 几乎都是尸骨碎裂,倒飞而出。 一个、二个、三个……十个,五十个,杀到一百多个时,杨双面前再无任何禁军。 “妖人,这是妖人,逃命啊!” “快,快撤,这是妖怪,妖怪索命了。” 河曲马上,薛万跑了,这个时候,谁特么管谁是皇帝? 某一刻,禁军千人将跑远之后,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见那个猛人,杀向皇家昂贵的马车去了。 昭行街,九百余禁军,全部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逃命。 薛万也想斩了此人,这要是有几百宗族兵,他还真敢搞, 可禁军这帮老爷,那就算了吧,保命要紧。 短短几个月,禁军塞入的权贵子弟太多了, 打这种用命换的仗,这些纨绔子弟显然是不行的。 昂贵的西域马匹,停在安福门不远, 皇家马车用的清一色白马,某一匹,打了几个喷嚏。 “啊……啊,护驾,兵卒不准跑。” 马车镂空雕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老太监扯着公鸭子嗓音, 假装去追那些兵卒护驾,走了几步后,一溜烟跑了。 嘎吱摆动的檀木门里面,是一个身覆龙袍的老人, 他虽缩在马车角落,却面露威严,目光如炬的道,“壮士,你一身神勇,何不报效皇家?” “孤……不,朕!朕过几天就能复位,届时可封你为上将军,大楚第一勇士。” 项乾认为,这个人必是项济派来的, 此刻,圣武皇帝能给的,他可以给的更多, 只要今日能活,一切都在掌握中。 “哈哈!!”马车前方,扫视空空如也的街道,杨双笑了,笑的癫狂。 “项乾?竟然是你这个狗皇帝?” “苍天不负苦心人。狗贼,原来逮住的是你!” 杨双太兴奋了,冤有头债有主,一来就找到正主。 他气血狂涌,独角铜人槊一扫,整个檀木车顶应声碎裂, 马车里,惊变来的太快, 太上皇的发冠被打飞,今日染黑的鬓发四散,形象狼狈至极。 但项乾这会管不了这些,死亡面前,他要先求活。 一切都在按计划走,很快了,很快他就要成功了。 太平道之乱、周云之祸、项济乱权,一切的一切他都解决了。 但做梦也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来刺杀皇帝, 他无形之中,竟当了项济的替死鬼。 “啊……啊!壮士,大楚贪官污吏确实可恶,你有何冤屈,孤替你做主。” “皇帝身处内宫,难免失察,壮士要体谅啊……” 衣着华贵,披头散发的圣昌皇帝一直在找借口。 他虽然看着面露恐惧,但心里门清,只要拖延时间,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可惜了,此刻,大恩寺前。 杨双是代表整个边关子弟,来跟项楚讨债。 昭行街头,一杆重槊,泛着漆黑的幽光,缓缓抵在项乾的额头前。 那重槊的恐怖威力,项乾看的真切,轻轻一碰,他就必死无疑。 马车下,身高八尺,面孔木讷的杨双,狰狞的道, “君不见,边关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都不用了,圣昌皇帝陛下,去了那边,跟将士们磕头吧。就说杨双送你来的。” 杨双! 原来这就是杨双。 项乾懵了,这个将领的事件,在他的印象里,起初只是北疆的一件小事。 当时镇守谷粮屯的丁宏信,麾下有一骑兵千人将, 此人竟抓住东西突厥大战的机会,攻破了南王城。 可行军打仗,乃国家大事,如此重大行动, 粮草、兵备、器械、后勤,那都是很复杂的事,完全没有准备。 加之当时宗人府上报了一些特殊情况,项乾当时就放弃这支兵马。 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也为了挽回皇帝跟并州一带兵道的颜面, 大伙默认了,让这个小将当叛徒。 堂堂大楚,天下之国,一个小小的千人将,这么不懂事?牺牲也就牺牲了。 为了大楚牺牲的大将多得去了,项乾根本就没把这个人当回事。 直到后来,杨双当了突厥征南大王,跨马沙场,无人能敌, 这个时候,成为心腹大患,项楚才悔不当初。 至少也要等人回来,杀了再说啊,这是国朝大失策啊。 冷汗在项乾的额头流下,杨双单手举槊,指着太上皇,缓缓而行。 他的锐眼闪过精光,就像戏弄一只死前的老鼠,迟迟没有动手。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就在杨双眼眸一狞,举槊之际。 “呼-呼-呼……” 一杆方天画戟,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宛如疾风,旋转飞来。 檀木马车下,杨双锐眼一冷,独角铜人槊挥舞, “铛!!” 槊戟相交,金戈之音,响彻昭行街。 方天画戟被磕飞,旋转几圈后,落到了一位气血无敌的将领手中。 此人头戴二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 胯下一匹火红的战马,不是项盖,又是何人? 生死关头,机会出现,圣昌皇帝可管不了形象, 他借机一滚,下了马车,一路爬行,快速离开杨双。 青石砖街道,他双腿乱蹬,边爬边退,大声吼叫, “中郎将项盖,将此人拿下,孤重重有赏。” “哈哈哈哈!!”昭行大街,宝马金甲,大鹏项盖没有理会项乾,只是狂笑不止, 下一刻,一股宛如实质化的气血之力,在楚国大将的周身喷涌而出。 昔日宋国神将,雷公丑脸上,目光狰狞,狂笑道。 “呼延达单,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没有偷袭,项盖要让你碎尸万段。” …… …… 第 599 章 洛阳兵备 精锐! 这绝对是一支突厥精锐, 他们虽然甲胄不齐,兵器也不算好。 但这些人身上有一股气势,一股嗷嗷叫的气势。 他们悍不畏死,刀盾长槊,配合娴熟,加上有十几具武川诸葛连弩, 如此三百人,那是极难对付的,难怪能将大通街一带的牛卫,赶尽杀绝。 可窦家大将还是一眼看出来问题,眼前的精兵,太老了。 窦家战旗下,有一员英姿勃发的年轻将领。 此人,姓窦名柱,字子复! 乃五姓望族窦家,新进崛起的勇武之将, 他与李林国在洛阳之乱中合击童虎,名噪洛阳,渐渐站稳了脚跟。 几十步外的突厥人精锐,大多面容精瘦,轮廓明显, 这一看就知,是四五十岁左右的老卒。 可老卒服役,战力非同小可,窦柱同样不敢掉以轻心。 洛阳乱了,秩序失效。这是继赵王之乱后,洛阳又一次大乱。 巍峨的各楼坊前,宽阔的青石街道上,到处是逃难的楚人,到处是溃败的兵卒。 这一刻,战马之上,窦柱的眼里闪过了不一样的东西。 原来,看似不可攀登的天家贵胄,是如此的脆弱? “窦柱小儿,你这个旁支奴仆,为何还不进攻?” 窦柱身旁,是一员窦家的老将,此人身份高,但战场能力很一般。 如果是过去,窦柱对他的恶言恶语,也许还能忍耐, 但此刻,随着内心的松动,窦柱眼神一寒,冷哼道, “老将军,兵者大事也,岂可擅自轻动?” 战马上,衣着华贵的窦应懵了,他眼里全是怒火:反天了,这个旁家子竟敢顶撞他? 可看到四周的窦家兵卒眼神不善,窦应还是忍了下来, 此刻家族要用窦柱,暂且记着这笔账。 永安坊,大通街, 窦柱的用兵能力还是够的,他的一千兵马,直到等来了二千左牛卫, 足足筹齐三千兵卒后,窦柱才敢全军压上,围杀这三百突厥老卒。 “嗡-嗡-嗡!!” “咚-咚-咚!!” 楚人号角响起,战鼓咆哮。 只见战场上,大盾在前,长矛在后,三千兵卒踏街而上,将突厥兵马团团围住。 尽管突厥人悍不畏死,呐喊着冲锋, 这些老兵,也宛如疯狗,不要命的跟洛阳官军搏杀。 可人力岂能敌铁刃! 战旗前方,窦柱不禁别过头去,不想看战场悍勇老兵的悲鸣。 一个突厥老卒,被四支长矛刺中,可他坚持咬牙欲反击, 但似乎老迈影响了他,兵卒的手努力了几次,没有任何力气。 下一个瞬间,第五支长矛,刺穿了他的胸口,一股鲜血飞溅,洒向四方。 这名兵卒惨叫着,被数支长矛顶到空中,不消片刻,再没了动静。 一个老迈的刀盾手,被数面大盾挤压,随后无数长刀乱砍,老卒在愤恨中死去。 突厥老卒们,身怀死志,但在如此兵力悬殊下,他们一个个倒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卒军阵失效。 大通街的战斗,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午时左右,鲜血染红一片狼藉的青砖长街, 楚国官军踩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将十几个残卒团团围住。 忽然,令旗挥舞,一阵甲胄响动的声音,窸窸窣窣,队伍让出了丈宽的道路。 窦家战旗,迎风前移, 河曲马上,窦柱身覆朱红鱼鳞甲,负手持枪,威风凛凛而来。 他跨马行至老卒前,居高临下道,“突厥贼子,投降吧。本将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哈哈……你?弟兄们,这有个楚国傻子。” “哈哈……你小子行吗?赵王周云都倒了,一个小小武将,还敢大言不惭?” 窦柱的劝降,得到的却是十几个兵卒的无情嘲讽。 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不想活,那就别怪窦柱无义了。 战马之上,窦家将领轻轻挥手, 楚国官军踏着整齐的步伐,杀向最后的十几人。 其实开口前,窦柱就已经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真特么怕死,不会来洛阳。 但都是军人,没有一个武将,会不佩服死战到底的勇士。 可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是突厥人,窦柱是楚人。 大通街的战事没有任何悬念, 三百步卒,没有大盾强弓,视野明朗,地形简单,他们不可能赢下三千官军。 河曲马上,窦柱遥看了一眼大恩寺方向。 洛阳的兵备有这么差?那里的战鼓已经打了很久,现在还有没有解决敌人? 从突厥人袭击的手段来看,他们多半要在安福门一带击杀皇帝。 那这个时间点了,无论怎么说,战斗都应该结束了! 身旁,窦家老将窦应,面容阴沉,催促窦柱进军护驾。 年轻的窦柱很想说,情况不明,要先派探子。 可宗族一再催促,他还是决定去一趟, 毕竟太上皇在那边,大通街战事结束,该例行的公事,还是要做的。 窦家战旗十数面,兵卒迅速集结完毕。 马蹄踏青石,脆响惊残柳。 窦柱带着八九百兵卒,一路小跑行军,前往大恩寺。 一路上,洛阳一片狼藉,到处是逃难的楚民,不少富户大门洞开,内中已经出现了火光。 窦柱一看便知,有些救驾的军队参与到抢劫中去了。 可这些,他管不了,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千人将。 军队转过安丰坊拐角,窦柱远远看见,有些红甲兵卒停滞不前, 他当即警觉,想要军队停下,友军消极,前方可能有情况。 可窦应在,停下根本办不到,老将军一句话, 他们铁甲长刀,强弓劲弩都有,不是一般杂军能比的。 遂八九百窦家兵马,没有理会异常,大踏步行军, 可刚刚冲破人群,老将窦应就后悔了。 难怪这些兵卒原地踏步,原来前面有个凶兽。 窦应身旁,年轻勇将窦柱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恩寺门廊广场,窦柱一路策马而过,带兵而来。 他看见薛家千人将薛万的尸体,看见赵氏赵子昂的尸体,还看见了双斧无敌潘大将的尸体。 一众禁军、左右牛卫、各宗族的成名高手,在此死伤惨重。 他们都是甲胄碎裂,摧骨破脏,死状极惨。 从伤势判断,窦柱心里咯噔了一下, 苦练数年,成名洛阳,原以为自己算是高手, 直到后来看见了李林国、童虎,看见了项盖,他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可今天,这个人的实力,似乎更上一层楼。 跨马而过,窦柱举目望去,心中愤恨无比, 这些个洛阳鸟兵,很多都躲在街角后面,连旗号都收了。 当然,这也怪窦家窦应这个傻子, 他们旗号已经打出来了,这会说什么也得硬着头皮前进,否则就是大罪。 帝都洛阳。 大恩寺前。 窦柱看见了激烈无比的战况, 那飞舞的身影,那一声声金戈重响,仿佛直击他的武者灵魂。 人?这些是人!? 寺院广场之上,一股雄浑的梵唱之音,若隐若现,在几十丈之内飘荡。 肚满肠肥的僧人了恒,此刻宛如大佛般,自空中坠落下。 长街战场,杨双骑上了皇家御马,跟大鹏项盖方天画戟,正打得火星四溅,难分伯仲。 只见天空,佛家气血乍现,了恒肥硕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强壮。 刹那之间,僧人就变成了一个身高十尺的壮汉,随后一声大喝。 “金刚法相。” 大恩寺住持,血肉如小山丘蠕动,宛如一尊肉佛金刚, 手上九个铜环护臂,配合一身佛家神功,气势雄浑的杀向杨双。 战场之上,项盖当面,杨双自是没有多少精力去管了恒。 可突厥第一勇士杨双是谁?那是久经战阵,杀将无数之人。 但见征南大王双目一凝,独角铜人槊,荡开大鹏之际, 杨双一声怒吼,长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击天空。 “煞鬼神!!” 重槊咆哮,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撕裂空气,轰鸣而去。 这一槊一拳,是江湖肉佛与沙场神将的对抗, 在一阵鬼哭狼嚎与佛家鸣诵之音中,长槊与铁环双拳,毫无花哨的碰撞。 “铛!!!” “噗……” 又是这种恐怖的怪力,了恒眼里闪过暴怒,一股佛家气血覆盖双臂,减缓伤势。 独脚铜人槊几乎毫无阻碍,挥舞而过, 肉佛金刚一口鲜血,退避三舍。 筋骨的剧痛,让大恩寺住持有些懵, 征南大王杨双,竟然比陆地神仙玄真的龙象神功还要厉害。 这股力量,太可怕了!竟能直接破了他的金刚法相,简直非人力所为。 难怪此人能在长安战场赢了项盖, 原来不是杨双会偷袭,而是只有杨双能偷袭。 同为大宗师,了恒没想到,差距竟然如此大。 他与御前中郎将联手,竟然还没有拿下杨双。 可大恩寺住持,短短几十年,能将寺庙发展到天下第一寺, 这一身佛教硬功,岂是浪得虚名, 了恒大宗师气血贯通,一股磅礴佛家之力喷涌而出。 远方,项盖杨双依旧打的火星四溅,劲风四起。 可了恒很清楚,项盖虽然是天下至强之一,但跟杨双还有差距。 就在佛门宗主,大楚国师双脚踏地,一尊金刚肉佛欲要出战时,令他差点吐血的事情发生了。 狗日的,名望被抢了! 只见长街之上,来了一支窦家骑兵。 打头一人,一身鱼鳞甲,拔剑高举,正义秉然道, “杨双,今日在大恩寺前,五姓窦家窦应,必要收了你这魔头。” 说完这段夸张的自报宗族后,窦应话锋一转,宛如领袖般道, “天下英雄当面,此突厥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窦柱上前杀了此贼。” 身后,河曲马之上, 身覆朱红鱼鳞甲,持枪跨马的少年将领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这种实力的战斗,他能碰?冲上去,那不是死路一条? 可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了,窦应正义秉然的怒吼中,无数藏在角落里的洛阳宗族看见了他。 窦柱乃是赵王之乱后,洛阳地域,大名鼎鼎的猛将。 此刻,无数崇拜他的兵卒,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窦子复,杀杨双。” “窦子复,杀杨双。” …… 大恩寺战场,槊戟拼杀,杨双狂暴的气血让人退避三舍,那一声声金戈巨响,震耳欲聋。 一尊肉佛金刚,筋骨肌肉虬结,踏砖碎石,冲向杨双。 三人战作一团,一时间,气浪滚滚,打的天昏地暗。 皇城司、大恩寺,天下各高门当面,窦柱横枪跨马,威风赫赫而来。 可三位大宗师根本没人鸟他,尬是尬了点,但这会窦柱也没办法。 来都来了,窦通如果敢退,不仅事后皇族要杀他,窦家同样不会放过他。 …… …… 第 600 章 玄一老僧 “护驾,护驾啊!楚人,护卫皇帝啊。” “来人,救朕。快来人啊!” 大恩寺,乃是天下第一寺, 位于洛阳城东,大松山林。 这里乃是皇家寺院,内中自是高手众多,其不乏有九品,甚至更高的武者。 可这些大恩寺武僧弟子,一个个奉皇命,前赴后继的救援太上皇, 但在那个挥槊的猛人面前,都是一锤打死,九品跟低阶宗师没有区别。 杨门煞鬼神,重锤无锋,大巧不工。 能掌握,能用出来,就是天下最强的技巧。 它杀敌不需要花里胡哨,那狂暴的威势,甩出的终极爆发力。 若是一招都挡不住,连站桩的资格都没有,谈何技巧。 万佛塔,乃大恩寺一处重地, 这里是佛门高僧圆寂之地, 如此重要的地方,万佛塔首座,自是天下顶尖高手之一。 此刻,万佛塔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身覆龙袍,披头散发的太上皇,一边担忧的回头看,一边拼命的狼狈逃窜。 杨双太厉害了,比上官虎还要恐怖。 到这个水平,似乎一般的甲兵对他已经没用了。 万佛塔正中,有一佛台,诵经念佛的首座了得,默默地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他眼神一凝,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鬼狼之气。 那鬼狼宛如恶魔凶兽,正从远方杀来。 但了得嘴角冷笑,一股佛家正宗之威,自体内蓬勃而出。 他是大恩寺了字辈中,宗师武僧的佼佼者,虽不如了恒,但也是一代高手。 此刻,皇家落难,正是万佛塔首座了得,雪中送炭之机。 出家人不争俗世之物,但名号法号,该争还得争。 凭什么就是酒肉和尚了恒当住持,那混蛋能行,他了得一样也行。 万佛堂首座,虽知道杨双此子一路杀了无数高手, 皇城司刘公刘婆,江南快刀祁五,铁面判官双正……等等, 但了得一柄金刚禅杖,早已出神入化,此贼鏖战久矣,他自信能敌过杨双。 “陛下,小僧了得护驾来迟。” “且在小僧法身后,坐看小僧杀了那杨贼。” 披头散发的项乾很感动,终于有人敢来了, 他眼里感激涕零,嘴上千恩万谢,对高僧了得郑重承诺了很多事情。 可就在万佛塔了得,挥舞八十六斤的禅杖, 站在大道前,准备物理普度妖魔时,他回头猛然发现。 披头散发的太上皇,一蹦一跳的跑了,根本不管了得,连滚带爬而去, 这?如此不相信万佛塔首座? 太上皇这种行为,多少有点让了得不舒服。 一会皇家看不见他的金刚伏魔雄姿,那真是一种遗憾。 可惜,了得已经没时间思索雄势的问题了。 因为万佛塔前方,一时间吼声震天,气浪滚滚,金戈四起,震耳欲聋。 只见一员身高八尺,样貌平平的武者,手持一柄夸张到极限的独脚铜人槊, 他踏步之间,轻功高绝,身形如飞,一路杀来,威势就似妖魔。 虽然此人身后,三大高手紧追不舍,但似乎奈何不了这异族魔头。 见此情形,万佛堂了得不禁冷哼一声,笑了出来。 三个偷鸡摸狗之辈! 此三人一看就是不敢拼命,否则,三人死战,杨双就是神仙也扛不住。 最令了得气愤的是,大恩寺住持在看见他守卫万佛塔后, 竟大声咆哮,质疑他的能力, “了得快跑,你不是此人的对手。” 跑?! 了恒不敢打,他了得敢打。 了恒动不了的人,他了得能动! 万佛塔首座僧人,今天就是要证明,金刚禅杖比金刚法相厉害。 “铛!!!” 一声金戈之音,响彻万佛塔, 滚滚而来的气浪,掀翻了不少佛堂小塔。 杨双走了,金刚禅杖弯了,了得根本扛不住煞鬼神的威力。 一处佛塔前,肉佛金刚了恒,望着师弟口吐鲜血,筋骨断裂,不禁摇了摇头道, “师弟,自幼你就不聪明,玄远师叔一直要贫僧照顾你。” “可你方才为何不听,杨双若是好杀,项盖跟本座能不动手?” “这一路死的成名高手足足五六十人,你怎能如此愚钝!!!” 了恒叹息一声,他恨铁不成钢啊,大恩寺又少了一个宗师武僧。 万佛塔前,肉佛金刚,铜环双手合十,念上一口‘阿弥陀佛’后, 一脚踏碎石板,腾空而起,追杀杨双去了。 今日大恩寺,楚国群雄攻杨双, 了恒很清楚,一旦征南大王体力下降,该是必死无疑的。 ----------------------- 石壁, 石壁。 都是石壁! 项乾懵了,他四处观看,不能接受。 好好的一条路,怎么就走到一条环形山壁来了。 大恩寺后山,有一思过壁, 用以惩罚寺院中,犯戒僧人,让其面壁思过。 此山壁高达十几丈,占地广阔,前方有一古刹,生人极易误入。 项乾一路被追此处,果断进入佛堂后,此刻,才发现已无路可逃。 身后不远,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杀来了。 项盖的方天画戟,对战杨双的独角铜人槊, 打的火星四溅,阵阵巨响,惊起林中飞鸟。 虽然御前中郎将武艺盖世,但项乾还是要逃, 他是皇帝,他坐拥天下,他不想死。 “喝……喝!!一定有路,肯定有路。” 身覆龙袍的项乾,气喘吁吁的在山壁前胡乱走动, 他相信,大恩寺一定有上山的路。 翻开春草,踩踏小枝,漫步目的项乾忽然眼前一亮, 不远处,有一个挖土种菜的旧衣老僧人,太上皇相信,他肯定知道小路。 “老师傅,朕乃大楚皇帝,告诉朕离开的路,朕重重有赏。” 老僧人有些佝偻,他手臂跟枯枝一样,脸上全是老年斑,似乎还有点痴呆了。 听了项乾的话后,在原圣昌皇帝期待的眼神中,他支支吾吾的木讷道, “你是皇帝?你是皇帝怎么才一个人,皇帝不是有千军万马?” “你……你是假皇帝。你连人都没有。” 假皇帝!? 方听此言,项乾勃然大怒,可细细一想,他却目瞪口呆。 老僧人的话语里,仿佛带着一股浩瀚的佛门诵经之音,让项乾茅塞顿开。 是啊!朕是皇帝。 洛阳有数万精兵,可精兵呢?朕身边连人都没有。 “哈哈哈……”这一刻,项乾笑了,笑的癫狂。 “孤家寡人,原来皇帝就是孤家寡人!朕这一生,何其悲哀……” 思过壁前思过往! 圣昌皇帝茫然的抬头,前方山壁,宛如天堑,无可跨越。 就像皇帝的命运,更像大楚的顽疾,都是不可跨越的天山。 项乾脚步踉跄,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想到风起云涌的一生,不禁黯然神伤。 少年时,立大志,跨战马,征四方。 几经生死,一时多少豪杰相随, 那时,五皇子项乾身边人才济济,上官虎、霍全恩、张须陀、王右宁、窦封、霍雄、霍同……那个不是生死相随。 公孙氏雄踞河北,北压草原,南临黄河,最终还不是败在他手里。 可今天,大恩寺里, 曾君临天下的圣昌皇帝,身边连个拼命的人都没有了。 圣元皇帝最后的那段时间,老人躺在空旷的辉煌大殿,落寞的告诉项乾, 皇家最大的悲哀,就是回首一生,连一个能相信的人都没有。 继位皇帝,既是最大的荣耀,却也是最大的孤独。 佛门斩断七情六欲,可尚有师徒恩义,友人之情。 而皇帝要斩断的人间情义,比僧人更彻底,那是一丝都不能留。 九五之尊,注定是孤家寡人! …… …… 第 601 章 大恩寺北王杨双 帝都洛阳。 大恩寺一战,堪称楚国将门、江湖百年之劫。 短短半日,皇城司、大恩寺、龙虎道等等,宗师就像稻草一样被屠戮。 陨落的各地高手,多如牛毛,实乃武道末日。 突厥征南大王杨双,率麾下精锐入洛阳,勾连死士,刺杀皇帝。 一时间,洛阳大乱,突厥人在放火,帝都陷入浩劫之中。 好在,楚人武夫,亦有强者。 御前中郎将项盖,金刚法相了恒,南枪神窦子复, 三大绝世高手,于大恩寺,思过壁前,鏖战异族杨双。 十几丈的悬崖之下,正当圣昌皇帝还在感叹孤家寡人时, 古刹山壁之间,四人群战,已经白热化了。 大鹏项盖、肉佛金刚、枪神窦柱,洛阳三神,合力围攻杨双, 他们已经度过了磨合期,打的越来越有章法。 三人中,自是妖兽项盖为基石,担任主攻。 因为只有此人,能挡住杨门煞鬼神。 了恒金刚铁拳为次攻,那一身佛家巨力,配合无上神功,威胁不俗。 至于窦柱,项盖跟了恒虽然嫌弃,但有总比没有强。 这个窦家小子,也算天赋不错, 二十出头,宗师三重,放眼洛阳,的确数得着。 可这是大楚,不,甚至是整个天下六国,最强武者的拼杀, 窦柱此人,在这种战场打,那自是显得笨拙无比。 只见战场上,杨双身形灵巧,长槊甩锤,如此难控制,竟被此人使的出神入化。 独角铜人槊,仿佛成了不知疲倦的重锤,它与杨双几乎人槊合一。 征南大王每一击挥出,都在最完美的轨迹上, 而杨双的身法身形,跟长槊也配合的天衣无缝。 重锤甩槊! 最难的不是甩出去,而是收回来。 这种将重量集中在槊头,用全身力道甩出去,确实可以获得最强的破坏力。 可它回来就是大麻烦,对方会不会抵挡,抵挡的力度又是多少? 如果不抵挡,什么力道收槊? 重锤甩槊就似链锤,不能刚性拉回,这一招没打完,就得想好下一招。 否则,稍一用错,轻则丢失兵器,重则甩伤自己。 所以,杨门煞鬼神的‘甩’字诀,看似粗重,却是天下最精巧之事。 其内涵太极之道,乃如天元,暗合无穷无尽之理, 可偏偏这种技法,杨双几乎人槊合一, 他甚至打的时候敢放开槊柄,卸下独角铜人槊的巨大反力。 不要问为什么杨双做的到。 无他,唯手熟尔! 如此杨门绝技的打击下,独角铜人槊因为其庞大的惯性,就像高速启动的引擎, 在杨双手里,持续咆哮,且是低消耗的持续打击。 杨双四周,劲风狂暴,就像围绕着一柄随时能锤死人的重槊, 只要有人靠近,很可能化为齑粉。 如此可怕的兵器,这才是三人围攻,却收效甚微的根本原因。 “铛-铛-铛-砰-铛-砰……” 山壁之下,战场之上,树木粉碎,山石震裂。 杨双厉害,可项盖也不是等闲之辈, 此人虽然长相丑陋,但一身天赋,却是妖孽之人。 他十二重大宗师之力,本体实力比杨双更胜一筹, 方天画戟在他手中,每一击都是开山裂石之威。 虽然他跟突厥第一勇士的交手落入下风, 但却是此刻,天下唯一能扛住杨双的人。 加之了恒的金刚肉佛,窦……窦家子偶尔长枪突刺, 项盖不禁放声狂笑,因为如此消耗下去,杨双必败。 “啊!!煞鬼神。” 杨双一声大吼,一股蓬勃的气血,自突厥征南大王体内爆出, 他似乎是一个没有极限的武者,遇强则强,无敌天下。 曾经,西突厥第一勇士,宗师十重呼延达单比他强,但被他斩杀。 龙象之力九重,道门百年第一天骄丁布也比他强,但赢的也是杨双。 如今,项盖、了恒、窦柱三人合力, 虽然他们占据了上风,但杨双依旧有信心,再打下去,一样有胜算。 战场之上,独角铜人槊带起鬼哭狼嚎之音, 那撕裂空气的威势,不可阻挡的轰鸣, 就连大鹏项盖,都眼神一凝,一声大喝,挥戟拉开了距离。 大恩寺,思过壁。 四人战场,忽然诡异的安静了, 粗重的喘息声,滴答滴答的汗水,气血的巨大消耗,让场中四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人群中间,杨双单手持槊,扫视三人一圈后,放声大笑道, “三位武艺不俗,若是杨双年轻十岁,今日说不得,要跟你们一决高低。” 大宗师项盖,大宗师了恒,宗师三重窦柱, 合三人之力,杨双竟然说他能打过? 如此狂妄,大恩寺住持了恒自是不服的, 只见此人气血回收,肉佛金刚变为一个肥硕的胖子, 他双手合十,声如佛钟道, “杨施主,我等只是不想受伤,真要打,你绝不是对手。” “哈哈,是不是对手,杨某心中有数。” 了恒大师还想反驳,却被突厥征南大王出声阻止, 下一刻,突厥第一勇士叹息道, “这两年,杨某只觉武艺下降,可天下却无能敌之人,长感武道寂寞。” “此番来中原,能与三位过招,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也算不虚此行。” “今日,杨某来此,只为讨回公道。可惜了,没等来项济。” 项济?!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无不大吃一惊, 难怪他们方才就觉得杨双有异常,真要杀太上皇,以他的实力,早就得手了。 原来是在等圣武皇帝,将项楚皇室一锅端了。 太上皇死不死现在不重要,但要是项济死了,那前线精锐兵团,洛阳北疆势力可就控制不住了。 届时,山河动乱,天下割据,重回汉末时代。 大恩寺,思过壁。 就在洛阳三大高手,默默思索杨双目的后果时, 只听见,一股鬼哭狼嚎之音,狂暴无比的响起, 这种威势,三人本能的拉开距离。 可下一瞬间,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独角铜人槊呼啸而出,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直奔山崖下太上皇。 太快了,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三人根本没有反应。 “啊!!!噗……” 这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一柄重锤,在数道惊讶的目光中, 尽管太上皇项乾全力躲避,但还是击中了右胸。 可思过壁下,被击中的人,不仅仅只有项乾。 了恒在杨双丢掉兵器的第一时间,迅速杀向杨双。 没了出神入化的甩槊绝技,杨双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宗师, 甚至他身形瘦小,比一般的大宗师还要弱。 一双肉掌,金刚屠魔,打在杨双的后背。 大恩寺,山崖下, 两个血海深仇之人,几乎同一时间,宛如断线的风筝,飞身而起。 大佛金刚在怒吼,窦柱、项盖眼神复杂,那似乎是遗憾,又似乎是无法言喻的情感。 佛门梵音之中,无甲的征南大王杨双,高高飞起, 只是弥留之际,他面色却沉了下来, 重槊没有打死项乾,太上皇虽然口吐鲜血,却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杨双没有机会再杀了, 一个肉佛金刚,在他身下无限放大。 下一刻,征南大王杨双,楚国曾经的千人骑将,他的世界永远陷入黑暗。 “哈哈哈!!傻子……你以为朕会放弃?” 山壁下,项乾的狂笑响彻天际, 他虽然口吐鲜血,却面容扭曲的疯狂讥讽杨双, “朕是谁?是经历无数磨难的圣昌皇帝!” “朕就是故意站着的,朕知道你会如此,哈哈……” 望着远方死去,身材不高的将领,太上皇笑疯了。 他目光狰狞,仰视天穹,心中云海翻腾: 今天不死,待他圣昌,废了圣武。如此大楚中原之国力,将被楚帝驱使。 届时,南灭蜀、北灭赵,将三大异族杀尽,他就是千古一帝了。 山壁下,右边身子鲜血淋漓,疯狂讥笑的太上皇没有发现。 在他身后,佝偻的老僧人,玄一和尚默默的摇了摇头。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午时阳光,出现在太上皇面前。 雷公脸,厚嘴唇,不是项盖又是何人? 只是这一刻,项盖的眼神很冷,冷的可怕。 一只铁靴轻轻抬起,缓缓踩到了项乾的龙袍上, 大鹏项盖嘴角带起冷笑,幽幽的道, “赵国贼人杨双,袭击洛阳,杀太上皇于思过壁!” “不……不。项盖,朕可以封你为……啊!!!” …… …… 第 602 章 雪漫阴山 阴山脚下,风雪漫漫,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层层叠叠,覆盖整个敕勒川。 赵军十几里营地,宛如冰河世纪里的原始部落。 炊烟袅袅,在白色的世界里,开出了一些褐色的人类栖息地。 拓北峰下的四层挡风墙,垂着冰晶,狂风袭来, 偶尔会折断冰凌,‘噗’的一声,扎进厚雪中,只留下一个深坑。 白狼军的营地,白皑皑的一片,尽管风雪很大, 但赵军营地,顶着风雪干活的原始人,还是不少的。 营房不能塌,每日午时铲雪,乃是赵军重中之重的事。 卢牛草内穿棉布衣,中间是件军用冬衣,外面还有件羊皮袄子, 带着一双厚手套,跟着长官们一路前进,将积雪堆去营外。 随着防风雪墙渐渐高了起来,外面牛羊群似乎活着的概率,越来越大了, 卢牛草一路跟几头老牛打招呼,毕竟是本家,这几天他都认识了。 “嘿嘿,几个狗东西,牛爷爷给你们带了点柴火。” 卢牛草的背后,竟然是一捆制式木柴,标准的重量,内中很干。 他拿出里面的碎屑,吹吹火折子,不一会,温暖就出现在了这片区域。 环视四周,到处是一股股升起的浓烟, 卢牛草看见,不少草原人,竟然在这里面烤肉吃饭,似乎有部落勇士就住在兽群里。 长官们的说法是,这些草原人舍不得牛羊, 以前他们在荒原扛白灾,那就是硬顶, 如今有雪墙有柴火,他们觉得问题不大。 赵国强大的后勤能力,在这次雪灾中,展现了惊人的能量。 集体的力量是强大的,赵军柴薪煤炭的储备,甚至超过了关内洛阳楚户的冬柴。 那一捆捆标准化的柴煤之物,自大奇关、雁门郡的深山砍出, 经过辅兵营生产,最终化为了阴山脚下,赵营赖以生存的温度。 回去的路很快,因为卢牛草脚下用的是带翘的木板, 到了地穴营地门口,他将脚下之物解开,抖抖雪,按摆放标准,搁在了营口左侧。 这是一间五丈的地穴营地,从东到西,摆了三排厚厚的羊皮被褥等物, 住的人很多,基本上是这次玉璧城之战的伤员。 一进屋内,一股温热之感,让卢牛草赶紧脱掉羊皮袄子。 呜呜的北风,在头顶呼啸, 几丈之上,是极寒的白灾世界。 地穴营地里,却是火道过墙,水不结冰,温暖的居住环境。 进营之后,卢牛草习惯性的看了看角落里的一床被褥。 五天了! 卢牛草的弟弟始终接受不了断腿截肢, 他就像行尸走肉,从一开始哭泣不止,到现在万念俱灰。 此时,他蜷缩在羊皮窝里,卢牛草弄来吃食,也没有动,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吧。 弟弟的情况,卢牛草不怎么在意, 他很开心拿起胡饼羊汤,冷是冷了点,去壁炉加热一下就行, 在卢牛草眼里,玉璧城又是战乱,又是雪灾,能活着就不错了。 最近苟队官挺喜欢他的,营寨很多活都给他干,还说雪化了提拔他当伍长。 卢牛草觉得那多余了,铲雪出营,三百钱一个时辰。 三百钱!? 如此高价,甭说是冷了点,只要干不死,卢牛草就干劲十足。 弟弟断腿没事,只要再铲几天雪,他挣个五六两银子,回山沟子怎么都能活。 营房里,他笑嘻嘻端着弟弟不要的胡饼、陶碗羊汤,去壁炉加热, 顺便还帮忙烧点柴,最近他一直在干这个营房的义务劳动。 管火是没有酬劳的,不过他既然拿了赵军三百钱, 帮赵国伤员干点活,也无可厚非。 何况,他弟弟的伤钱都还没付呢,真要算起来,他指不定得倒找钱给赵军。 营房里,气氛很悲凉,伤员情绪不好, 这点事,卢牛草很理解。 就像壁炉边上这铺,虽然老头有床,是营房里最好的, 但他进来的时候,却心如死灰,疯狂咆哮,叫嚣要一头撞死。 卢牛草也觉得有些宗族太不地道了,这老头都瞎了只眼睛,还要别人打仗,有这种情绪也是正常的。 “瞎老头,火可还行。要是冷了,跟俺老牛说一声,嘿嘿。” “看你无儿无女,等会你要吃什么,俺给你顺手拿了。” 夯土壁炉旁边,老人似乎万念俱灰, 他耷拉着眼皮,看了高大的汉子一眼后,讥讽的道, “营房倒是不冷,就是这心里哇凉哇凉。干脆去死得了,省的留下来心烦。” “老人家,就算后辈不孝,也不能这样……”卢牛草一边笑呵呵的加柴,一边跟老瞎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住文城郡,家里世代穷,祖爷得了病,请不起大夫,找了一行脚,三服药下去,直接办后事。 后来啊,卢牛草长大了才晓得,祖爷爷啊,开的就是肠草。 可惜,小时候没好好陪伴祖爷爷,还把他喜欢的酒壶打烂了。 他祖奶奶后来风寒,也治不起,烧了几夜,成了瘫子。 劳累祖母几年,过塘口路时,叫祖母给她拿水,自己就翻下去了。 说到这里,卢牛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你老啊,有的治,就偷着乐吧。这赵国主傻,再想碰到这种傻子,可不容易啊。”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你这句说的好,这赵王就是个傻子。” 听到前面,瞎子还挺伤感, 这最后一句,直接让瞎子一扫阴霾,欢喜的不行。 …… …… 第 603 章 柴火难烧了 大雪营房。 壁炉柴火。 老瞎子如此行为,吓懵了卢牛草, 哪有在赵营如此大声骂赵王的?就算要说,也得悄悄的不是! 可这个老头,似乎对赵王恨之入骨, 他一嬉笑就停不下来,直到笑的前俯后仰,才气喘吁吁的道, “卢牛草是吧!家里几口人,要不是跟着瞎子干?” “家里五口人,祖母、父母、二兄弟……” 卢牛草挺能唠嗑的,毕竟是社牛属性,他讲起了大山沟子里的事, 瞎子听着听着,也似乎回到了过往,曾经他们家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后来兜兜转转,落草为寇,也算入了宗族。 在卢牛草一边嬉笑,一边吃胡饼的只言片语中, 瞎子老眼看见的,却是深深的残忍, 为什么他们家没有女孩?就生的这么准,全是男儿? 那年,他父亲拿走布包,去了一座塔下,回来哭了三天,瞎子用脚想都知道什么事。 正是因为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周云说的那些东西,瞎子才全力以赴, 武川镇强一点,赵国强一点,普通的赵民多点活路,就不用干那狠心之事。 “卢小子,你是不知道,老瞎子管家,那苦往肚子里咽。家里这房说我不公平,那房又说我偏心,还有人说中饱私囊。” “到处都要用钱,到处都是巨费。儿媳给咱的金器,瞎子都拿去卖了……可咱家出了草包,败家子。他竟然将钱往外面送。” “咱这苦……吃的心里窝火啊!!不想活了,死了算了。” 营房里,不知道为什么,瞎子很喜欢跟这个老实又坚韧的卢牛草唠嗑, 见老头越说越气,如此凄惨, 卢牛草动了恻隐之心,赵军这趟银钱挣得多,该是能养活一个没问题。 “要,要不你来咱家?俺弟弟会读书,将来是大人物。” “呵呵,”闻言,瞎子笑了,笑的轻蔑, “你还行。你弟弟……草包一个。比周二还草包。” 老瞎子如此说,卢牛草可不乐意了, 他眼睛一急,教训起瞎子, 他弟弟可是会读书的,那是了不起的人物。 可老卢还来不及,跟老头说他弟弟会的,那些蹩脚的四书五经, 就见一位瘸腿的戎衣老卒,带着个木讷的大孩子,从外面进来。 他们自雪门滑下来,刺骨的寒意,令营房瞬间冷了不少, 打头的几个伤员,不得不往羊皮窝里缩了缩。 罗瘸子来了,他面带笑意,拍拍屁股积雪,风尘仆仆走来。 打一进屋,第一眼就看见了壁炉旁的瞎眼老头, 神将营旅官赶紧从大孩子手里拿了小酒,笑嘻嘻的跑了过去, “八爷啊!您老在这里不早说,哪能给你住大伤兵间。五子,马上去整个单营。” 床榻上,瞎子接过罗瘸子的酒壶,随意放在床头, 他嘴角一阵冷哼,讥讽而又无奈的道,“住单间?老子要敢住,周二那个王八蛋,又得给老子说大道理。” “哎!赵王……赵王的目光远着呢,您老别置气了。”罗瘸子将声音压低,打了点哈哈。 他只是一个北山降卒,可不敢说半句赵王的坏话, 可武川镇,八爷乃擎天之柱,他也是不敢反驳的。 “哼,哼,哼!怎么?给周二来当说客。” 瞎子老眼瞧了瞧罗瘸子,他觉得跟这玩意说话,没卢牛草有意思, 假。太假了!不真实。 “那能啊。咱哪有那个实力,还说客。找抽不是。” “那你来干啥。又是酒又是烤肉,无事献殷勤,是要奸还是要盗啊?” 罗瘸子是什么人?苦难中摸爬打滚的人精, 他知道八爷话说这份上了,再不开门见山,那就不够意思了。 地穴营房里,是一个穿着朱红戎衣,笑眯眯的木讷大孩子, 罗瘸子叫他上前面来,给瞎子磕头, 他就笑嘻嘻的磕着,不喊停也不知道停下。 “八爷,咱也没什么奢望。这不是咱过几年就干不了,罗五是咱孙子,就希望继续在神机营干。” 说完这句,罗瘸子猛地踹了大孩子两脚,气愤的道, “罗五,快,磕头叫八爷爷。这辈子,你要用命听八爷爷的,知道吗?” 营房里,不少伤员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这会,他们渐渐听出味来了,这个老人,保不齐是天大的人物。 这个罗瘸子可是了不得,赵军营地几万人都得听他的。 传闻乃是神机营旅将,这可是大官啊, 如今他竟然卑微到了这个地步,足见这个老头何等份量! 喝羊汤的卢牛草身旁,断腿的弟弟卢猪草,眼珠转动,不禁闪过了别样的光芒。 壁炉旁,瞎子其实最烦这种事,自古功臣难当,他不想结太多因果。 可罗瘸子这段时间为赵国财政立了大功, 他筹备神机营的建设,任劳任怨不说,还省下几千贯筑营的成本。 更别说那个堆雪的点子,十几里赵营,多活的海量牛羊,最低以十万贯计数。 如此大功,换一个承诺,似乎也无话可说。 “拜……拜大眼了吗?” 瞎子虽然是几大元老之一,但梁大眼一样是武川内寨的统领,他不可能跳过梁大眼安排。 “瞧您说的。梁统领那里不磕头,哪里敢到您这里来。” “那行吧。”瞎子正了正衣冠,在床榻上坐好后,一本正经的道, “罗五,今后在神机营好好学,切莫懒惰,毁了先辈威名。” “咱可提前警告你,若是做那无用之人,赵王不收拾你,咱先收了你。” 北风萧萧,大雪漫漫。 地穴营地里,罗瘸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列祖列宗在上,他罗家到这一代,终于是跨进了公卿的门槛。 有瞎子这几句话,罗五只要兢兢业业,旁人不敢欺辱,自然罗家也落不得凄惨。 至于八爷这一支彻底倒下,罗瘸子估摸着,没个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营房里,罗旅官见傻孙儿还在磕头,当即就怒了, 他一脚踹过去,呵斥道,“还不谢谢八爷爷,去拿木头,帮爷爷烧柴。” 罗五是个憨子,土老农家子弟,他环顾一圈,笑嘻嘻的来到卢牛草这边。 柴火一直都是老卢在管,自然是在他们的墙角堆叠。 某一刻,一边喝汤,一边好奇望着罗家子的卢牛草不知道, 这间营房,从这一刻开始,烧壁炉将成为抢手的事情。 …… …… 第 604 章 大雪下的赵军 “启禀赵王,腾格里、色楞旗、拔赛干等营地,恢复联系。” “启禀赵王,白狼军的牲畜损失最少,不到三成。整个赵军损失也不超过五成。” “启禀赵王,定襄郡等信使传来消息,河北楚军战局不利。” 敕勒川,阴山下。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在这宛如冰雪末日的世界里。 赵军,尤其是赵王中军,这里篝火无数。 这些榆木桩长期保持燃烧,烟柱连绵,升起天幕,与风雪抗争了数日。 烟火御寒! 这种方式跟东北寒潮时,数万人一起焚烧秸秆等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量热空气上升,配合地热,能将某个区域的温度抬高一些。 最近两天,随着赵国军队,在冰雪里待的越来越久, 其各部会整活人物发挥下,适应雪原的兵卒,也越来越多了, 滑雪板在雪包上滑行,有些甚至上了挡风墙。 能控制雪橇的兵卒日渐增多,这让各营之间,通信恢复。 就在昨天,赵军被大雪覆盖的第五天,与后方北疆五郡的联系也恢复了。 这标志着,阴山白灾,并没有对武川军团造成致命打击。 “加点葱,羊汤多滚一下,羊杂要最新鲜的。” 吃小灶,可不只有罗瘸子会, 赵王周云一大早,跟着李义、秦寄等护卫来到了火头营地。 雪沟子下,一个侧开的雪洞,里面是两三张带着冰渣的桌子, 此地,已经有不少旅官曲官来吃了。 阴山这种冰天雪地下,自然是要在热气腾腾的灶边吃,才是顶级享受。 滴水成冰的天气,端到营房里,就算羊汤都冷的差不多了。 火头营里,灶台连着火道,这里的火能被最大化的利用。 正当手臂粗壮的老师傅,听着周云提出的刻薄要求,笑呵呵的点头时, 赵王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阵警报, 他当即把大陶碗给了李义,气血之力沸腾,连踩雪壁两脚,飞上冰雪覆盖的挡风墙。 人一上来,风雪扑面,寒风刺骨。 放眼望去,阴山广袤,白灾之下, 茫茫北国,宛如天地相交,不分彼此。 透过风雪的阻挡,周云看见仓库前,有个老东西在跳脚。 “铁驼子!你在干什么?别逼本王让你没面子!” “周二,你特么不识好人心。咱给你保赵王行宫呢!快快,拉走,拉走。” 风雪壁上,赵王周云嘴角一冷,自嘲的摇摇头。 铁驼子又来了,说是赵王行宫要用, 可周云上回打眼那么一瞧,差点血压升起。 好家伙,足足六七车被这玩意摸走了。 那木头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赵王行宫要用这些木头重建? 好在赵军库存的柴薪是海量的,否则仓库官员也不会放行。 挡风墙上,周云叹息一声,等回赵地五郡再收拾他。 赵王的视线来到营地其他位置,大雪中,赵军各部都在忙碌, 这起自雪洞的强大组织力,哪怕就是在雪灾下,赵军的机器依旧在转动。 凌空一跃,赵王下了雪墙, 迎面是‘噗噗’的踩雪声,两队兵卒自远处踏步走来, 周云一边思索,一边随意的回了赵兵的招呼。 火头营房,是半开的地穴营地,在大雪覆盖下,通道渐渐变得像壕沟一样了。 这大雪壕沟,两丈深的壁洞里,秦寄端着朝食,一直吃的很香。 倒是他身旁的李义,一开始也笑眯眯的, 可听了一个武川子弟的汇报后,不禁面色大变, 下一刻,他担忧的环顾四周,正好看到了周云目光如炬的眼眸。 “什么情况?是不是咱家老东西又犯军规了?”火房前,周云端起羊肉泡馍,毫不在意的道。 “也……也不算犯军规吧。”带着冰渣的桌子上,李义嗦下一口刀削面,斟酌良久,才道, “罗瘸子带罗五去见了八爷,他最近不是立了大功,看那意思是奖赏不要了,换罗五继承他的旅将之位。” 李义这个时候,禀报周云的话是很讲究的。 他既要帮八爷说好话,但绝对不能说任何违规的东西,否则周云饶不了他。 所以,他先点出罗瘸子的大功,那可是足足三十几万贯, 换一个罗五继承旅官之位,这如何算,都是无可厚非的。 “荒唐!”旧桌后,赵王周云脸色一寒,冷哼道, “今日是罗瘸子,明日就是马瘸子、张瘸子,那干脆大赵的军队全部世袭得了。” “这是赵国近百万人的子弟兵,岂能搞上大楚那一套?” 武川雄主历来在大是大非上嫉恶如仇,这些情况,李义知道, 但罗瘸子这件事,还真不能一刀切, “刘……刘主簿已经批复了,贺先生也盖印了。主,主公,这时候您剥掉罗五的预备官,很伤神机营的军心。” 几丈之上,北风呼啸,呜呜作响。 火房前,丈宽的通道里,积雪被人来人往的赵军踩成黑褐色的雪泥。 罗五的事,周云清楚,这在赵国已经不是个例了, 武川镇很多老人心思变了,千万不要觉得山沟庄户没有眼光。 能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大楚时代,活下来就是千难万难,更莫说发展成一些小宗族。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传家之道,且目前这些功勋之家, 只敢想守住自己那点东西,爪子还不敢伸出去,但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火房旧桌,周云夹起一个蒜子,解解羊肉的腻气, 他虽然还在吃朝食,但思绪已经飞到了军队制度上。 一个伟人曾经说过,靠人的自觉是不可能有效的,它必须有相应的制度。 且这份制度,必须严格的执行下去,否则赵民还要吃第二次山河破碎的苦。 火房前,正当周云脸色不善,在桌台思索之际, 长长的雪道,哼起了小曲,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端着碗来了。 刘庶嘴里全是奸笑,他似乎干了一件很坏的事。 兵司主簿精的很,他深知寒冬之下,必须在灶头吃,端过去全特么凉了。 只是打眼那么一瞧,刘庶不禁心头一慌。 李义像憋了那啥东西一样难受,赵王像不准他去那啥一样凶戾。 糟了,赵王有怒火! 大雪下,火头房, 赵国主跟阴山第一政臣,大眼看小眼,一时尬住了。 刘庶咂摸咂摸嘴巴,凄凄的笑道,“要,要不咱还是回去吃吧。” 这么好的挡箭牌来了,李义能放他走? 当即二话不说,生拉硬拽,将自己最靠赵王的位置让了出来, 他还贴心的问刘庶,喜欢羊肉泡馍,还是刀削面?他去端。 “赵,赵王,这个有什么事,咱也可以改。” 北风萧萧,时间一息一息, 周云思索良久后,才开口道,“有个难题,罗五的事怎么办?” 罗五!? 闻言,刘庶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周云要计较龙骧军卖那个人情的事。 勾连军中大将,这个事可大可小。 罗五能怎么办?好办啊,同意就行。 “罗五这个没问题啊。他在神机营都两年了,该会的也会了。” “硬说,是……是有那么一点点擦着规矩走。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没这好事啊!” 刘庶说的是实情,神机营里,崔老头跟罗瘸子都是技术过硬,头脑灵活的老贼精。 他们对神机营就像对自己家的庄稼一样,尽心尽力。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神机营出场,都一点失误没有的原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神机营每次都是平平淡淡的立功,可见其内部运作是很不错的。 如果周云在瘸子立了大功的情况下,连他孙子罗五的军职都不考虑,那确实会大伤神机营的凝聚力。 一支军队,如果不能捏成一个拳头,今后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眼下北狄未定,高句丽未灭,南下中原还有万里战线,岂可让军队失去战力。 “所以,这个事难办。”大雪灶头,满是冰渣的桌台,周云夹了一个蒜子给刘庶解腻。 可刘庶这会不想吃,甚至后悔来这里吃朝食, 早知道是加班,还不如在营地里,看贺诗楚的笑话。 天下群雄、各豪强门阀,绝计想不到。 赵国国主和兵司主簿,两个赵国顶梁人物,就在一个小小的雪沟子下, 一边吃热腾腾的朝食,一边规划着一件影响十几年,甚至百年的大事。 “本王觉得,要加入考核。今后所有队官(百人将)以上的职位,全部定期考。” “一次不合格,记过。二次待定,三次就革职。” 营地上方,铲雪的部队滑过,引起边沿积雪掉落。 刘庶的靴子,不慎被冰雪盖住后,他一边拍拍落雪,一边不经意的道, “这个……行倒是行,但咱还是那句话,治标不治本。” 削兵则弱,放兵则乱! 这是一个王朝大难题,刘邦面对过,刘秀面对过,赵匡胤也面对过。 只是他们选择都不一样,但都为此埋下了巨大的祸患。 赵国已经在迅速膨胀的路上了,很多事情,有它运行的本质规律,不是周云能强行改变的。 阴山下,赵军营地。 军人没那么多讲究,周云端起眼前的朝食,仰头喝下两口热羊汤, 放下碗,起身后,边走边看着李义道, “行吧,治标也先治一治。大治得等到天下一统之后。” “李义,去通知瞎子,罗五之事,按律考核。” 通知八爷考核?! 上次的仇还没算呢,现在又去? 火房旁,赵王在十几个甲士的簇拥下,踏雪而走, 只留下倒霉的李义,在大雪中凌乱。 他面容沮丧,前段时间得罪铁爷,这几天得罪八爷,这今后日子咋过啊! 某一刻,刘庶实在看不过李义的愚蠢了。 他咂摸一口面,尖嘴猴腮的鄙夷道, “送功给你都不要?罗瘸子教出来的,能不厉害?罗五要是上不了台面,他能带出来?” “大胆去,赵王防的不是罗五这种人,而是将来尸餐素位的废物。” …… …… 第 607 章 青山寨四当家程氏 圣武三年,四月三日, 覆盖阴山的风雪终于停了。 顶风冒雪,赵军营地尚在运作, 这会雪停了,那自是大规模的人马全面复苏。 就像蚂蚁从巢穴中出来,十几里赵营,东起牧马河,西至玉璧山,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 从拓北峰瞭望塔的视角看,漫漫阴山角下, 白皑皑的北国冰封中,无数黑褐色的土地被翻了出来。 赵王营地,八瞎子很愤怒,如果身体能冒火,这一刻,他早已经火山爆发了。 后方如此吃紧,各城各堡忍饥挨饿,全力支持赵国征战, 就算圣武三月最困难的时候,八瞎子减了定襄城的粮食,也没克扣前线的进攻物资。 可做梦都没想到,铁驼子这个狗东西倒卖物资还不算, 刘忠武那个小辈,在粮草牛羊损失惨重的情况下,竟然还要攻打玉璧城, 更是要动用赵军本部,这他如何能忍? 通往赵王营地的雪道上,有不少老卒,在上方铲雪, 他们动作麻利,今日必须清除赵王帅营范围, 三天之内,赵军营地,计划要全面复苏。 某一刻,不少兵卒,好奇的望着甬道中,这个气势汹汹,踏雪而去的老瞎子。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见铁爷在后面点头哈腰,不停劝阻, 他们就知道,这个瞎眼老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瞎子,瞎子。那可不是咱,说话注意点,今后还得是孩子们的天下,别闹的太难看……” 赵军营地外,雪道台阶前, 八瞎子忽然停下,回头冷视驼子道, “现在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将来?你不去,可以滚蛋。” 说完,八瞎子也不待驼子回应,果断转头,下了赵王营地。 不得不说,赵军后营历经六七年发展, 其基建水平,冠绝天下。 赵王营地,梁木横平竖直,干营建的都像强迫症一样,造的板板正正。 这既透着一种军队的凌厉美,又坚固异常,堪称艺术作品。 左右两侧,兵司、后勤、辅兵等部门,看见瞎子之后,都屁颠屁颠的前来拜见。 可瞎子此刻火气很大,径直去了赵王周云的案牍前。 只见前方,是三张大案台,主位一张,下首左右两张。 兵司主簿刘庶看了八瞎子后,尖嘴猴腮的笑了笑,识趣的离开了。 贺诗楚见刘庶离去,找了个理由,去营外查看清雪的进度。 桌台灯火,奏书情报堆积如山, 赵王周云批改过一份云都山城的田亩入户政策后, 才一边收拾奏书,一边毫不在意的抬头, 看了一眼是八瞎子,周云笑道, “怎么?大财政官对罗五一事,如此愤怒?” 闻言,八瞎子咬牙切齿,欲说又止,平复了一会才开口, “罗五之事,按规矩办就行。瞎子到这里来只有一句,刘忠武呢?他是不是要动用武川镇精兵?” 赵王营地,周云悻悻一笑, 从旁边拿来一份奏书,打开后,怡然自得的道, “他刚刚是来了,确实跟本王说,是要动用本部兵马。” “主公,给了?” “有……有什么理由不给吗?” 周云毫不在意,浪费主力嫡系的行为。 令八瞎子先是一愣,随后老泪喷涌而出, 他踉跄前进,指着周云道,“二爷,雪林几经生死,方有武川基业啊!没了这几万精兵,咱家压不住人的。” “玉璧城已经死了七万兵马,还有五万多在伤营里。咱们粮草都没了,没机会攻陷南王城,还打个屁啊!” 赵王案牍前,八瞎子很愤怒,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周云撒泼,不干这狗财政官了。 这几年,他受了多少苦, 他为了这个国家,忍了多少门板气。 前年西军那会,刘忠武坑梁家小子,闹得多凶,梁老头至今还在埋怨他不公正。 武川镇驼子,说他钱管的紧,武川镇的健牛跟换费用,都要砍三砍四。 全爷在兵备上,也多次抨击他给的太少了,赵国一年如此多赋税,咋就没看见钱。 人人都不满意,人人都说他铁公鸡,可这些年,大赵国力不是飞速提升吗? 该花的钱,他八瞎子什么时候减过一分。 就这次北战铁力,没他辛苦攒下的甲胄兵器,能赢吗? 北伐突厥,没他兢兢业业,积攒的无数后勤柴薪,赵国能度过这次白灾吗? 周二败家,好歹不损耗精锐,至少能得个好名声。 刘忠武这种情况,还要去攻打玉璧城, 就为了龙骧军那点羽毛,把战争当儿戏,太不尊重先辈的心血了。 赵王营地,随着八瞎子委屈的诉说,不少后勤官员也纷纷低下头颅。 其实玉璧城之战,很多人都不想打了。 但赵军自雪林出道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为了不堕威名,故刘忠武说继续打,他们这些官员也没有反对。 可此刻,听八爷如此说,他们才知道, 后方原来这么难了,都到忍饥挨饿的地步了。 自从野狐滩之战,定鼎北疆后,饥饿离五郡之民,似乎已经是件遥远的事情了。 如此情况,这场仗该不该打,还真不好说。 赵王案牍,周云又批改完了一份奏书, 听了瞎子半天牢骚后,他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闪过异色, 小片刻后,才幽幽的道,“龙骧军要争口气。本王如果阻止,那是看不起龙骧军。” 说完这句,周云又拿出一份奏书,思索后,淡然的道。 “四当家,话说到这份上了。本王如实说吧,孤有孤的难处。” “如果孤做出压制龙骧进攻的行为,会让很多人觉得,龙骧军失去了支持,今后糟心的麻烦,会接踵而至。” 赵王说的冠冕堂皇,可八瞎子却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龙骧玄武,朱雀白狼,赵国四大主力军,原来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案牍之下,感受到屁股上的丝丝冰凉, 这一刻,八瞎子老眼抬头,看了看赵国王座。 周云居高临下,那狡诈的小白脸,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威严。 “好,好啊!周二,不错。好名声是你的对吗?” “没关系,这恶人,瞎子还就当了。罗五,备车,去龙骧军。” 说完这句,八瞎子立马起身,拍拍屁股,大马金刀而走, 铁驼子哀叹一声,带着嬉笑弯腰行礼的罗傻子,头也不回的离开营地,追了上去。 ----------------- “嘿嘿,阿也表哥,这个位置舒服吧。龙骧军,只有十张椅子,你色楞河旗就坐了一张。” “这要不是亲家,咱也不会给你运作。你部今后出三千散骑,跟着龙骧军这座大山走,准错不了。” 下雨的时候,必须准备天晴的事。 大雪还未散去,龙旗军攻城的各项准备已经开始了。 梁大眼走后,龙骧军旅营一级的十把座椅,空出一张。 为了笼络色楞河王帐军,当然也有之尔祸阿歹,用人头担保的原因, 刘忠武跟李兴决定,为哲林骑兵征召三千散骑, 宗师大将阿也,担任哲林骑兵的副将。 这是双赢事件,它既填补了哲林骑兵没有大将的缺点,又让龙骧军的势力,低调壮大。 当然,这三千骑兵,不在赵军的编制里, 其作战的各种花费,包含马匹、兵器、箭矢等,都是龙骧军后勤部自行筹备。 太师椅上,之尔祸阿也,虽然是色楞河的猛将, 但第一次坐在当家人的位置里,身旁是赵武生、赵忠义、刘承玄等,大名鼎鼎的赵将,他还是有些拘谨的。 天下群雄,但凡艰难生存的宗族、部落,没有人是傻子。 他们的行为,都是以本族利益优先。 从这次雪灾看,赵国是一支远比突厥国先进的优秀政权。 它赏罚分明,有相对公平的军制, 对底层牧民跟臣属子民的保护,都算是顶级的。 最主要十七斩二十三法, 看的色楞河一众老人当即拍板,早知道是这样, 不劳赵军动手,他们那个时候就反了铁力可汗, 但这些,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赵人要够强, 因为武力是权力的基础,赵人失去武力,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权力。 正当之尔祸阿也胡思乱想之际, 龙骧军刘忠武坚定且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次攻城,大伙做好心理准备,以少量精兵,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攻打。” “全军准备油灯,一共出兵五万人,誓要拿下玉璧城。” 刘忠武头发白了。 这一次大战,赵军节节失利, 阿也看见,龙骧行军主簿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头发黑白相间的大将。 他好像褪去了青涩,变得无比稳重和锐利。 过去刘忠武的大名,就在突厥如雷贯耳, 灵武战场,他善临机作战,一度压得突厥大军抬不起头。 如今,武有青龙,文有忠武,龙骧军集团对未来充满信心。 尽管他们的威名下降了很多,但只要攻下玉璧城,也算差强人意。 “四当家,馍子在里面聚兵呢。有什么事,等下再说。” “滚开,看不见老子跟他爹都来了。” 龙骧军帅营,严肃的军议大会上, 几十个草原、宗族将领,不禁疑惑的望了望营门口。 当今天下,居然有人敢闯龙骧军帅帐! 人进来了。 是个瞎了一只眼,身材不高的老头,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老人。 龙骧军主位上,李兴看见八爷后,与刘忠武互视了一眼, 大将青龙叹息一声,离开座椅,大步向前,行军礼道,“四当家,您来了就请上座吧。” 这个闯营的老头如此大的权势吗? 青龙竟然连帅位都要让出来。 就在几十个外族将领一片喧嚣,窃窃私语时,更疯狂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个瞎眼老头嘴角冷笑,侧身对着青龙,斜眼道, “李兴,叫营帐里的人出去,不然等会丢脸,可别怨八爷。” 寂静! 如果刚才这些将领还敢窃窃私语,那这会他们只想离开是非之地。 宗族生存第一原则,不该听的,不要听。 八瞎子如此愤怒,龙骧军几位统领,不禁面色凝重的互相看了看, 最终,头发黑白相间的刘忠武,眼眸深邃,起身道, “诸位族长,诸位草原首领。今日龙骧军有内部事务,刘某已在营外备好酒水,各位请去享用。” 有刘忠武这句场面话,大伙如释重负。 龙骧营地,除了十张椅子上的武川将领,基本都是逃着似的出去。 这一瞬间,色楞河王帐旗,之尔祸阿也尴尬了。 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表弟, 这个河边唱歌的矮子,果然是个害人的混蛋。 这会他坐在龙骧军大将的椅子上, 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会要是看见不该看的,躲都没地方去啊。 …… …… 第 608 章 军政之别 “刘忠武!带着龙骧军的二代子弟,全部大堂跪好。” “今日,本当家有话要问。李兴,侧坐旁站。” 之尔祸阿也快要疯了,这个老瞎子太嚣张了。 龙骧军如此屈辱的时刻,他是真不是想在这里。 十张主位上,前前后后跪了七个。 骑一营两个,十六营四个,加上另一个份量很重的主簿, 大堂两排,刘忠武、刘承玄、赵武生……等等, 武川嫡系八个二十岁以下的将领,恭恭敬敬的在羊皮毯上跪好。 此时,座位上只有四个人,阿也、阿歹、赵忠义,跟那个瞎眼老头。 切莫以为这个时候,坐着的人比跪着的人有面子, 恰恰相反,跪着的都是武川镇内寨嫡系。 都是正儿八经的武川讲武堂子弟,按宗族来说,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宗族后生。 反而是赵忠义、阿歹这一类将领,被客客气气的对待,实际上是亲疏有别。 龙骧军,作为玉璧城下的赵国雄军, 此刻,大军备战,偶尔有军歌,清理积雪的兵卒口号,飘来营地里。 这让本就安静的营房,更是透上了一层幽静。 赵军嫡系,这是一支可遇不可求的雄兵。 哪怕在玉璧城下,多次失利,磕的头破血流, 但刘忠武却很清楚,他们依旧士气高昂,依旧骁勇无比。 赵国子弟兵,是有信仰的, 他们坚信,这一切都是为了北疆赵人而战, 他们随时准备付出自己的生命,些许失利,龙骧军兵卒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粟关、肖源滩、野狐滩…… 当年哪一战,不比今天困难,可龙骧军哪次不是战胜了对手? 龙骧帅营里,气氛压抑的可怕, 所有人噤若寒蝉,等待主位上的老瞎子说话。 八瞎子很气愤,他双手抓紧主位上的弧形护手, 老眼一冷,带着怒火,幽幽的道, “你们都是讲武堂的子弟,本当家问你们。《武川兵录》第三条是什么?” 武川兵录!?第三条…… 四当家如此说,八个讲武堂子弟不禁面面相觑,皆露出一阵惊愕。 他们都是武川子弟中的佼佼者,岂能不知道武川兵录? 四当家这是赤裸裸的看低大伙。 笔录第三条:帅不可因怒而兴师! 为帅者,当遵从战场客观因素,从地形、兵力、兵备、士气、天气等多种因素,制定合理的战争谋划。 必要的时候,政治变化,也是优秀将领考虑的细节之一。 主帅决不可因怨恨、耻辱、愤怒……等等情绪,发动毫无意义的兵战。 四当家来者不善,虽然他地位崇高, 但龙骧军的武川子弟,皆以刘忠武为首, 他不答,自是所有人都不答。 “刘忠武,本当家问你!” “赵军粮草还有几何?算上班师回朝,赵军还能征战多少天。” 中堂里,面对瞎子的咄咄逼人, 刘忠武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四当家说的困难,龙骧行军主簿都清楚, 白灾之下,赵军粮草损失惨重。 原本计划是三十万人,半年军粮。 可河原会盟军队来了四十五万,加之大灾的情况,赵军粮草不足两个月了。 如果算上返程,赵军哪怕攻陷玉璧城,也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进攻杨氏的南王城。 “只要拿下南王城,赵军就能获得补给,届时无论攻打灵武,还是冲击漠北突厥,都是可行的战略。” 刘忠武开口了,他眼神锐利,不卑不亢。 他的策略,说白了,就是以战养战! 只要赵军拿下玉璧城,迅速进军南王城, 一举而下后,便能获得杨氏的补给,到时候赵军一样有粮草。 “哼哼……”主位上,八瞎子笑了,笑的讥讽。 “杨氏坐拥南王城几十年,根深蒂固。凭什么说打,就能打下来?” “甭说是杨氏,就算是玉璧城,你以为你想打就能打下来?” 三十万赵军,各种手段用尽,前前后后阵亡七万,伤员五万。 这也就是赵国老人们呕心沥血,维系了强大的后勤,拥有完整的医疗能力, 否则,一支军队,伤亡占到整个四十五万大军的三成人马,早就乱了。 “玉璧城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次忠武少量兵马,不出三天,就能磨下来。”堂下,刘忠武站了起来,他情绪很激动。 龙骧行军主簿不敢相信,唾手可得的胜利,四当家竟然不同意。 他面容冷厉,黑白相间的头发,让他看上去,远远超过他的年纪。 “够了!”帅位上,八瞎子勃然大怒,气的身子上下起伏。 “玉璧之战前,赵军大破铁力,雄威赫赫。那个时候,谁不是以为,玉璧城一战就破?” “你现在去打,如果靠草原、宗族兵马,你就打不下!他们根本不会出力。” “如果用武川精锐,去打这种消耗战。玉璧城哪怕就一千人,换咱们三千嫡系,就问你划不划算?” 当然不划算! 站在赵国利益来讲,肯定不划算,也不合适。 可站在龙骧军的立场看,刘忠武哪怕自己上,他也要攻下玉璧城。 那是骑一营的脊梁,那是十六营纵横战场的威名, 那是龙骧军多少次生死战,积攒的赫赫声威。 可现在,八瞎子一句划不来,就要让龙骧军失败,更要让赵国北征失败。 营地里,争吵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虽然刘忠武等小辈一直很克制,但八瞎子已经气的不行了。 主位侧面,铁驼子旁边,身着锦衣的刘老六面露哭丧,都快急的跳脚了。 四当家可是武川镇天一样的人物! 现在自家崽子大了,竟然带着这些混蛋,不给八爷面子。 别说刘忠武只是个谋臣主簿,就算是贞娘子、五兽将, 真论起来,也得叫四当家一声爷啊。 …… …… 第 609 章 武川令 阴山脚下。 龙骧军营地。 帅帐里,老农出身,面容黝黑的刘老六实在急的不行, 某一刻,实在太急了。 他咬牙切齿,向前两步,指着刘忠武,怒喝道, “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四当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这句,火大的刘老六举目望去, 他四处寻找,看见角落里的人影后,他不禁大吼, “桑玉,桑玉!你还是个曲将,怎么回事?” “武川镇女子的血性你是一点也没有?男人乱来,你拿刀子砍他啊。” 刘老六的话,引得武川镇几个老人面露痛苦, 这是哪里来的恶俗?怎么还成风气了,今后必须更改。 座位上,阿歹跟阿也皆是眼眸呆滞,懵的不行。 好好好,这老头是这么教儿媳的? 回去赶紧告诫部落,武川镇的女子,今后是娶不得了。 其实,造成武川镇女子凶悍的局面,是情感跟事物本质逻辑的共同结果。 在生存艰难,物资贫瘠的青山寨,家里哪个婆娘不是劳心劳力, 后山要耕田,寨子里要带孩子、倒腾吃食。 必要的时候,还得拿刀子出去干架。 长此以往,如此夫人,哪个男子看着不心疼。 再说,就凭这些女人的功绩,她们也配的上这些地位。 到青山寨李娘子上位后,抢了周云当压寨相公,这种事情更是彻底发展起来。 雪林战,女子为兵,干后勤,修兵甲。 武川守城战,女子投下火油,死伤过半。 李娘子、贞娘子,还有娘子军,这一桩桩一件件, 哪一条不是女人执刀,顶起了武川镇的半边天。 “哎呀,桑玉!把你公公拉下去,这里是军议,不是在内寨吵架。” 龙骧军帅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卒,眼里闪过焦急,赶紧把沐猴而冠的刘老六拉走, 八瞎子这才转过头,目光冷厉的瞧着低头的刘忠武,跟龙骧军众将。 这是一场无形的搏斗, 是新锐军事力量对元老力量的怒吼。 营帐里,气氛压抑,大伙都在等行军主簿的意思。 侧位,青龙李兴想要出言帮忙,话未出口,就被八瞎子阻止了。 黑白相间的头发下,是一双坚定的眼眸, 刘忠武抬头,行礼后,不卑不亢道, “忠武还是那句话,只要打,玉璧城唾手可得。南王城也能一举而下。” “哼哼……哼哼!”主位上,八瞎子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好好好,你长大了,厉害了。” “你可以继续打,也可以打很多天。但武川精兵,你一个也别想动。” 不知何时,阴山脚下,又飘起了余雪。 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落在龙骧军清理营地的兵卒头上。 地穴帅营里,所有龙骧军高层将领,默默低下了头颅。 其实他们也有赌的成分, 他们赌玉璧城上,金真公主已经失去抵抗力,他们一去就能攻破。 否则,真的用嫡系换残卒,龙骧军是吃大亏的。 整个龙骧,六千骑一营,五千十六营,不过一万一千战兵而已。 这一万多兵马,是龙骧军的根本,今后万里河山,皆要靠这些兵马扫荡。 龙骧军大堂, 一直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行军主簿, 这一刻,眼睛里闪过愤恨且屈辱的泪花, 他很清楚,不用武川精锐,根本不可能攻陷玉璧城。 他接受不了这种掣肘。 明明还有希望的,为什么就不相信他们。 他更接受不了,因为自己,导致赵军在大势上的衰退,那样他将是宗族的罪人。 “可……可是,八爷,赵国的威名,无敌的威名,就这么葬送在忠武手里了。” “哼哼哼!!”大堂里,刘忠武痛苦的哽咽,他下巴打颤道, “此战,刘忠武愧对宗族的信任,愧对家族的栽培……” “忠武一介草民,幸得主公器重,执兵三十万……八爷,再给忠武一次机会吧。” 大堂里,所有龙骧军武川子弟都跪伏磕头,但八瞎子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现在退走,赵国虽然没了无敌的威名,但依旧是天下强国之一, 可若是继续打,赵国亏损本源,连五郡之地今后都是麻烦。 一双大手,按在刘忠武的肩头。 此刻,龙骧将军与他的行军主簿同在。 刘忠武的眼泪,在李兴看来, 那不是他个人的耻辱,是龙骧军不可磨灭的伤痕。 主位上,望着士气低落的龙骧军, 八瞎子仰头叹息,咂摸咂摸嘴皮,留了一丝机会道, “赵国还有铁军镇河原的杨延,有定襄鏖战突厥的李宣。更有野狐关前,铁骑破阵,击杀可汗的赵王。” “馍子,有这个心是好的。但你也别太自责。你,还代表不了赵军的威名!” “这一战,具体打不打,看赵王的意思。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 八瞎子走了,铁驼子也走了, 刘忠武的父亲招呼了桑玉几句,就也离去了。 龙骧军帅营,此刻安静的可怕。 这种大有机会的战争,却被强行按停, 且还要忍受巨大污名的事,让他们一个个面露怒色。 营帐里,良久后, 行军主簿刘忠武站起身来,背对众将,轻轻挥手,示意大伙离开。 营外到处是呐喊不停的朱红兵卒,大伙都在忙碌。 行走在雪道上,之尔祸阿也有些疑惑,他不禁询问矮子表弟, “刘忠武凭什么要听那个瞎子的?就算他说的都对,李兴才是龙骧将军。” 闻言,矮壮的哲林人统领眼珠转动, 他必须要告诉表哥一些情况,别将来惹了不该惹的。 之尔祸阿歹拉着表哥靠近雪墙,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低声道, “那个瞎子,是武川镇的元老。他手里有一块令牌,见此如见赵王。” “李兴跟刘忠武如果不听,最终也绕不过那块东西。” 这一说,色楞河旗的宗师大将瞬间明白了,他脱口而出道,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一个老头随便几句话,刘忠武就得低头认输。” “原来,龙骧雄军咽下耻辱,是迫不得已。” …… …… 第 610 章 阴山下刘忠武 阴山,宛如天堑,横贯在漠南。 这断断续续的山脉,埋葬了多少英雄悲歌,中原血泪。 如今,这里也将成为龙骧军的遗憾。 成为他刘忠武,执赵兵三十万,却无法攻陷玉璧城的悲歌。 雪橇车在茫茫雪域飞驰,漠北矮马的耐寒能力很强,这种马匹已经越来越受重视了。 雪车的木质底盘,是武川大车改的。 标准的一丈宽,二丈七长,人坐在上面,倒是挺宽敞。 只是这一路的寒风,直往心口灌,让刘忠武缩了缩绒衣。 这刺骨的寒冷,让他想起了那段冰冷的时光。 孩童时代,一个风雨飘摇的晚上,他跟着父亲,上了一座大山。 从此,山就是他的家,他再也没有出去过。 母亲去哪了?妹妹去哪了? 叔叔伯伯们,他从未再见,仿佛在这个人间消失了。 潇潇的落雨声,啪打在瓦砾上,他的单衣是湿的, 那黑夜的破马车,让几岁的孩童,早早的经历了家破人亡的苦难。 远方,漫漫雪域,是宛如庞然大物的赵军营地, 它延绵十几里,就像亘古巨兽,威压阴山。 刘忠武看见了望楼上,缨盔、肩甲雪白的站岗甲兵, 他还看见了山峰尽头,飘扬的赵军旗帜。 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 原来,那个雨夜下,冷凄凄的小孩,已经成为大赵雄军中的一员。 被四当家强行阻拦,刘忠武其实不恨他, 毕竟这份基业,是当年二当家跟驼爷等人,用命在雪地里杀出来的。 六百残兵,长途奔袭,匍匐十几天,在没有后勤的情况下,去攻陷一个突厥万户贵族部落。 刘忠武想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就是这个天方夜谭,给了青山寨匪寇,建立武川镇的机会。 只是,刘忠武有些遗憾, 因为要是赌,他大概率能赢玉璧城。 可这份家业不是他的,李兴也好,刘忠武也罢, 说到底,他们没有赌的资格。 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一个人,赵王周云。 老实说,三十万大军,十七天的进攻。 阵亡七万,伤卒五万。宗族能给的机会,早已经给了。 要怪就怪龙骧军自己没抓住,怨不得旁人。 赵王中军的辕门,有三丈高,三个门洞。 这比龙骧军的辕门大很多,那上方的十五营甲兵,顶着风雪,挺拔如松,一看就是赫赫之军。 刘忠武始终有一种感觉,无论其他部队怎么追, 主公的中军,似乎永远进步的更快。 “来将何人。请出示军牒,核对口令。” “龙骧军,刘忠武。” 雪橇车停在军营挡风墙外,栅栏外面,是无数牛马的蹄叫。 这次白灾,能保住如此多的牛马,其实已经超过赵军预计了。 一般的军队,几十万大军遇到坚城跟大雪灾,也许早已经崩溃。 赵军应对成这样,可以说非常成功,算是全身而退也不为过。 这些年,刘忠武走过很多军营路, 但似乎只有今天,是最难受的。 李兴要陪他一起来,赵武生也要来,但都被刘忠武拒绝了。 来赵王中军,被赵国各部门观摩战败。 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谁不是讥笑。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受辱,他一个人就够了。 赵军营地,到处是川流不息的兵卒,各军各寨,都在清理积雪。 赵国十八个营级单位里,编制最庞大的是辅兵营,对身体和技艺要求最高的,却是后营。 后营的口号,是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想升官,他们不比杀敌,比的是建营的速度跟质量,还有突破技艺的能力。 一支兵卒里,如果因为效率差,会惩罚队官曲将, 那么,这支兵卒将永远行动力很高。 赵王有一句名言,惩罚长官,永远比惩罚兵卒有效。 兵卒长官自己处理就行,上头也没空管这些事。 这些年,后营的创造有很多。 最大杰作,是白狼军十七营的随军帐篷, 三匹马能带一个十人用的简易军帐,那骨架精简的水平,简直堪比艺术品。 大道上,辅兵清理的很干净,基本只剩雪泥了。 刘忠武一路走来,有不少熟悉的武川子弟, 他们看见刘忠武,皆是毕恭毕敬的行军礼, 刘忠武也是笑着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这些都是刘忠武的小辈。 武川军事集团,本部子弟呈现两极分化。 整个中间层只有保爷一人,其他的要么是三当家、四当家这类老人,要么就是比五兽将更小的少年。 六七年前,五兽将初出茅庐的时候,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虎狼。 赵王中军帅营很大,但这里没有积雪,露出了榆木做的旧土色矮营顶。 刚要下雪阶的时候,刘忠武遇到了一个人, 昔日的发小,程平。 “呦。忠武啊。瞎子族长有点太较真了,你别往心里去。” 程平在兵司很多年了,他对兵员的分配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这次北战,他辅佐李宣分配赵国的郡兵,干的就非常出色。 “没呢,多大点事。”刘忠武悻悻的笑了笑,挥手拍拍这个同族的肩膀,边下雪阶,边说, “玉璧城也不好打。这回到底怎么办,咱听赵王的就行。” 寒风吹过两个少年的衣襟,尽管他们依旧笑容满面, 但彼此的关系,两个当事人自己清楚。 他们已经回不到曾经在武川镇的岁月了,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一条心,如今却是心思各异。 赵王帅营,兵司、工坊、后勤、辅兵……等等部门人员, 在看见刘忠武后,纷纷笑着上来行礼。 “忠武,来了。有空来工坊,最近新出了甲胄。” “龙骧辅兵营曲将听说要换营,咱们辅兵部可以给安排。” …… 龙骧军行军主簿,在品级上等同于龙骧将军, 严格说起来,比他们这些人的官位都高,甚至比刘庶的官位还要高。 但中枢权力,岂可是外放部队能比, 刘忠武自是对这些人,不敢丝毫怠慢。 赵王大案牍前,刘庶尖嘴猴腮的笑了笑,示意刘忠武自己拿方凳。 贺诗楚看了一眼刘庶,见他没跑,犹豫片刻,便留了下来。 最近兵司大衙官被刘庶坑了几次,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刘忠武笑了笑,没敢拿凳子, 赵王营帐里的人厚道,不提兵败的事, 但响鼓不用重锤,龙骧军自己应该知道,什么是耻辱。 “哎,馍子。跪着干什么,刘庶不是叫你坐凳子?” 赵王帅台上,周云刚批改完一份奏书, 他起身从后方架子,拿来一卷书册,那里有记录的资料。 周云瞧了刘忠武一眼,淡然的否决了他跪地认错的行为,毫不在意的说, “来了就坐,胜败乃兵家常事。” “还没吃吧。刚巧今天有好东西。” “刘庶,叫火头营多加一份碗筷。今早啊,辅兵营从白狼军那里,抢了几条大鱼。” …… …… 第 612 章 赵人之言驷马难追 “邯郸赵氏。罐头还是牛羊,或者粮草。” “确定罐头?罐头比牛羊少,抚恤也少,真的换?” “你这小兵怎么回事?不想给好东西?赵家就是要罐头。” “行,登记,邯郸赵氏领牛肉腌罐二千,羊肉腌罐二千。” 龙骧军大营地,此刻人山人海。 荒漠戈壁,拥挤的车架堵塞辕门,不少宗族口吐芬芳,大骂前面的畜生快点。 阴山脚下,各地各郡宗族、草原部落,多达数百个族群,全部来了。 一路上,他们争先恐后,队伍连绵数里,喧嚣声、吵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领抚恤跟军酬了!? 这件事情,最近一直有宗族想提,但没人有那个胆,毕竟赵国的刀可没生锈。 可谁料,龙骧军竟然发布了军令,遵从河原时期的承诺。 此事一经传诵,不禁让并州、中原、关中等地来的宗族笑掉大牙。 土鳖就土鳖,还以为是春秋战国,信奉周天子那套? 这可是几百万贯。 东起牧马河,西至玉璧山,到处是宗族首领的嘲笑声。 原来,武川赵人虽然能打,却是个如此天真的政权! 不过有一说一,望着这一路哄抢的队伍,各族人不禁感慨: 武川镇的野人,不仅富有,还真特么讲信用。 但这种行为,中原权贵无不嗤之以鼻:信用有什么用?利益才是真的。 龙骧军校场,变成了大型物资堆放点,不少宗族可以在这里直接领取牛羊。 可让人奇怪是,尽管牛羊的换价更低高,得到的数量更多。 可大量的门阀宗族,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赵家老叔公,是个精明的老头,他当了六年掌柜,管家也有三年了。 此刻,老叔公穿着朱红戎衣,从排队的人群里挤了出来。 “嘿嘿,搞定了。龙骧军大印,赵国兵司大印,有这些可以直接去赵王中军领取腌罐了。” 赵家这代大公子,不会刀剑,是个高大的读书人, 他被老父亲压着,跟三叔来这趟北方战场,见见世面。 身材高大的赵家子,接过契书后,扫视几眼,不禁忧心忡忡的道, “九叔,这不厚道吧。玉璧城也没打下,赵国还给了赔偿。咱们就是去拿一百头牛羊,面上也好过一点啊。” “哎呀,你这个傻子。”老叔公一把夺过了契书,吹胡子瞪眼道, “陶罐里的肉可以保持几年,里面可还有雪花盐,更重要的是,四千个陶罐就值多少钱?” “牛羊换来,从这里到邯郸,近万里路,一路吃草掉膘得亏死去。” “咱们要是愚蠢的换牛羊,不得给别家大族笑话死啊。” ------------------------ 圣武三年,四月十九日。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就是北风依旧在呼啸,吹得龙骧军旗帜,猎猎作响。 宛如冰河世纪,覆盖阴山的厚雪,渐渐融化, 冰雪融水,让牧马河的水流湍急,再没人敢跨马淌水了。 赵军在牧民河架了六座浮桥, 不少小宗族,在换取赵国质量极好的腌肉罐后,急不可耐的离开了。 人人都会打算盘,这些小民,想要趁着这一大批腌肉没到中原市场前,卖个好价钱。 龙骧军营外,旗帜如林,牛马遮蔽了几里草场。 隶属于赵国的牧人,骑着瘦马,挥舞长鞭,唱起悠扬的歌谣。 那歌声就像塞外远古的呼唤,在牛羊蹄叫声中, 让龙骧军营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 龙骧军营,校场之中,筑有一巨型将台, 此台高四丈,宽六丈,上有后屋,旗帜潇潇,威风赫赫。 这是后营八瞎子花费大量银钱,短短五天,就搭建的赵军前沿帅地, 赵人战场吃了大亏,可以勒紧裤腰带,也可以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但赵军的颜面,不能丢! 赵国的财政总官,要让会盟而来的宗族见识一下, 赵国不但能赔偿各族的损失,还有大量银钱,能撑起赵军的台面。 北风呼啸,呼的人脸微疼。 赵军台面上,龙骧军大纛下, 之尔祸阿也跟着行军主簿、十六营统领等将官,立在高耸的将台。 如今龙骧势微之时,色楞河旗决定全族投靠,可谓雪中送炭。 部族的投效,让李兴跟刘忠武正式册封了他, 从此,之尔祸阿也,成为龙骧军真正的高层将领了。 望着下方,拥挤不堪,延绵数里,争着抢便宜的南人, 色楞河旗这个外族王帐军,都看不惯了。 “真特么的狗屎。咱们都没打赢,也好意思抢东西。还都抢陶罐。” 阿也的话,声如洪钟,自是护栏边沿几个将领都听见了。 可他本以为龙骧军统领们会愤怒此事, 没想到,一个个竟然都是面面相觑,笑的耐人寻味。 某一刻,头发黑白相间的刘主薄,拍了拍阿也得雄壮的后背,笑着说道, “传令兵,告诉下面的宗族。腌罐快没了,牛羊跟肉罐的抚恤比例,再拉高三成。” “赵国承诺之事,自是无话可说。可他们硬要吃亏,那也是各宗族自己的事。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刘忠武才跟之尔阿也,说了一些分配色楞河旗牛羊的事, 这些问题,阿也都投靠龙骧军了,自是刘忠武做主就行。 两人只是随意几句,确定了比例,也就作罢。 随后,龙骧行军主簿带着几个将领,巡视营地,去忙碌兵员事务了。 将台之上,猎猎作响的几十面战旗下, 矮壮的之尔祸阿歹见人都走了之后,这才拉了拉表哥的肩甲,小声的说道, “赵军在此地停了十五天,那些肉罐,不全都是冻死的牛马,能值什么钱?” “那雪花盐跟那些陶罐也值钱啊!”阿也大眼灼灼,脱口而出的说。 “哼哼……”矮壮的哲林统领笑了,笑的鸡贼。 他扶着将台边缘护栏,敲了敲结实的榆木,这武川镇后营的水平,还真是不错。 望着下方宛如繁华市坊一样喧嚣的校场,他轻蔑道, “武川镇产雪花盐,那地咱去过,盐袋堆积如山。陶罐就是土,这次也只是消耗赵国的库存而已。” 闻言,之尔祸阿也愣了几息,他感觉赵国的物资价值,不能按突厥人那套计算,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疑惑道,“南人的宗族如此愚笨?赵国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拼命换?” “他们不是愚笨,他们只是坏。咱们赔偿的抚恤,名义是给士卒的。表哥觉得,这些东西能到士卒手里?” 阿歹能在龙骧军里,平平淡淡的待几年,其智谋谈不上多高,但也不算太弱。 他只一眼,就看明白了行军主簿的谋划。 既然龙骧军已经认了玉璧城之败,那就干干脆脆的做好善后之事。 不得不说,龙骧军主簿团,其能力还是很强的。 四月三日通宵研讨,次日清晨,奏书就递到了赵王案牍。 赵国高层也不含糊,短短半时辰,龙骧军的提议便全部通过, 只是最终,大财政官,要求加盖一座赵军大将台,以彰显赵人威仪。 于是乎,短短十几日,赵军庞大的机器启动。 东起牧马河,西至玉璧山,每日都是热水沸腾,破羊宰牛的屠夫忙的脚不点地,就跟打仗一样。 赵军必须跟时间赛跑,在雪没化之前,将牛羊肉处理完毕。 否则肉质坏了,盐罐都得浪费。 牛羊是死的,盐在赵国不算值钱,陶罐更是赵国普通商品。 算起来,原本市面近二百万贯的东西,对赵国来说,也许只值五六十万贯。 人人都知道,赵军用原料生产成品,在做各宗族的生意。 可这些东西能贮藏,各家宗族门阀,拿回去之后,几年都不会坏,比存粮可值钱多了。 尽管牛羊的价值更高,但他们不可能分给泥腿子,与其牛羊成为负担,不如拿肉罐走。 将台上,正当之尔祸氏的两个杰出子弟,还在议论刘忠武等人的手段时, 传令兵卒的声音,已经在龙骧军营飘荡了。 “行军主簿有令,罐头缺少,大伙现在尽量换牛羊!” “牛羊加高一成,罐头减低二成。换活牛活羊,比罐头好,比罐头多。” 自古人是从众的,眼看好东西没了,不少宗族都是怒不可遏。 咆哮、呐喊、辱骂,在整个龙骧军校场此起彼伏。 不少宗族大吼大叫,指着兵卒恶狠狠的说,他们老实排队为何吃亏了,除非叫前面的人给退回来。 如此一提,前面的宗族当然不干, 他们契书都签了,要他们退,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一时间,怨恨,指责,宗族矛盾展现,要不是赵军在此,对喷都轻的,刀子都得亮出来。 龙骧军营地,各地各郡,因为赔偿抚恤等事,互相看不顺眼的怨气,喧嚣了整个玉璧山。 这件最终的发展,自然不可能是后面的宗族少,前面的宗族多。 如此,岂不得打起来。毕竟谁愿意吃亏? 到时候龙骧军多方调解,前面该降的还得降, 因为腌肉罐还在赵王中军,河原会盟,不是赵国不给各门阀宗族, 牛羊可是管够的,他们随时可以兑换,只是这些宗族自己抢着吃亏,那赵军也能含泪成全这些义士了。 …… …… 第 613 章 玉璧大宴 敕勒川,阴山下。 呜呜的北风,呼啸在玉璧城的墩台。 玉璧城东,深渊上的墩台,都是石头混合黏土筑造, 它们厚达二尺,坚固之余,还能抵御一定的风寒。 金真公主要感谢萧成章,正是这个南人军师,才让突厥残部,拥有了对抗赵国的坚城。 玉璧城之战,这个干巴巴没有利益的城池,在金真的率领下,让不可一世的赵军头破血流。 如今的情况看来,武川雄主似乎打算放弃了。 玉璧山,四百步的距离,两个北方敌对的民族,就这样互相看了十几天。 突厥人的伤兵基本康复,如今有二千三百经历战火淬炼的勇士,成为金真手下最锋利的刀剑。 阿史那庆、阿史那思摩等众多突厥将领,在这次战争,展现了非凡的能力。 杨豪的天狼长槊,更是在玉璧坡连胜赵军十三场,再与天下第一勇士青龙战至白灾来袭。 此刻,突厥人残部大将众多,对胜利充满信心, 他们只需防好赵国散兵的袭击,玉璧城之战,就基本没悬念了。 “军师,赵人在干什么,前几天物资就亏大了,这会还摆桌子?” 深渊之上,东侧墩台。 金真公主愣愣的望着下方龙骧军大营的异常, 山下数里校场,清出空地,一眼无边的马车,带来了无数长桌长椅。 墩台后方,郭倾之老眼闪过担忧, 赵人忙碌,清扫军营,规划地头,井井有条,展现了强大的行动力。 “这应该……”郭倾之想了想,抚须道,“赵军是要大宴款待这次来会盟的各路豪杰。” 龙骧大宴?! 身旁,几个突厥将领一听,不禁面露诧异,纷纷嘀咕。 “赵人还真是好客,物资抚恤亏大发了,宴客也不落下。” “这不是傻子吗?赵军玉璧城大败,这次宴请各族,不得又是耗资巨大。” 听着族人,尤其是以阿史那庆等人为首,对赵军的轻蔑, 迎着北风,金真公主眼光一寒,脸色大变道, “谁告诉你赵军败了?他们主力未损,用不了几年,就会卷土重来。” “到那个时候,迎接勒尔浑部的,将是铁骑滚滚的四大主力军,是赵王六营。” “嘿嘿……”玉璧城,墩台里,见将领们被训斥。郭倾之却笑了,笑的欣慰。 他缓缓起身,迎风驻立,指着山下的赵营道,“金真首领说的很对,赵国玉璧城虽然没有赢。” “但赵军的信用,赵军的仁德,将会随着这些散去的军队,飘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当然,也别失去自信。南人的皇帝,会帮助我们解决赵国大部分兵力。” 说完这些,郭倾之望了望墩台上,漂亮的草原女子,笑着开口道,“金真,委屈你了,也许要对项济称臣。” 称臣?! 打败赵王,打败不可一世的赵军,居然要对楚国弱旅称臣。 阿史那思摩等突厥宗族大将,无不是怒火中烧,大吼反对。 可玉璧城东渊,面容冷厉的金真公主,却目光如炬,毫不在意道, “虚名而已,金真岂会在乎这些。雄鹰的眼睛,应该看的更远。” “我们要学会赵人的道义,给草原牧人带去希望。那样,我们也能跟赵国一样强大。” 说到赵王,郭顷之的眼里闪过遗憾。 天下第一兵神周云,竟然没有被威名冲昏头脑,继续进攻玉璧城。 雪灾之后,玉璧城得到了宝贵的十几天休整,兵力虽然少了,但力量却不比刚开始弱。 赵国几个月前还是山河破碎,实际内部积蓄并不强,进攻漠南只不过靠大胜余威。 玉璧城头,已经倒下了十几万赵军,再上肯定是赵军本部的几万嫡系出战。 郭顷之很有信心,一个换二十个,赵军敢打十天,赵国就要衰弱十年。 赵军要是敢打二十天,武川精锐打光,突厥就要拉着赵国一起灭亡。 不过,赢了玉璧城,已经算奇迹了,就不用再强求了。 墩台后方,郭顷之望着这一群突厥年轻人,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想到第四代突厥狼王,竟然是个女子。 玉璧城击败赵军的威名,足以让勒尔浑部重生。 阴山天穹,北风呼啸。 一声鹰鸣,响彻天际。 乌黑的雄鹰,展翅翱翔,它穿过层层阻碍,飞向玉璧城。 在雄鹰来的方向,那遥远的河套古城。 一支庞大的军队,旗帜如林,马蹄如雷,正在缓缓集结。 勒尔浑河的狼图腾,再次展露狰狞, 突厥人的力量,似乎并没有散去。 ------------------ “这真是新鲜事,赵国这些弃外之民,还挺讲究。” “打肿脸充胖子,穷讲究呗!不然还能咋的,说赵王周云战败了?哈哈哈。” “哈哈!小声点,被巡防骑兵听见,不太好。毕竟还在赵营。” 阴山脚下,赵国营地长达十数里。 茫茫大道,石块荒土上,奔腾而过的骑兵,连绵不断,一眼无边。 那些赵人,昂首挺胸,铁甲长弓,旗帜潇潇,皆是勇武之辈。 这样兵马,让不少大宗族垂涎三尺,他们若是有数千如此根基,势必能称雄一地。 可这样的强兵,武川来的边军土鳖,竟然有数万! 冯王两家将领眼里,赵军的确强大,可这宛如洪荒巨兽的庞然大物,过几天,就得灰溜溜的走咯。 玉璧城太过险峻,赵王周云也打不起,不愿意再消耗国力。 王家主看着雄壮无比的赵国骑兵,嘴角冷笑,轻蔑的讥讽道, “还说什么周云无敌。老夫看啊,不过就是一个惧内的洛阳书生而已。” “估摸着以前那些大仗,是丁肆业、孟百川等人打出来的,这次原形毕露了。” “哈哈哈!”衣着华贵的冯家主笑了, 河曲大马上,他幸灾乐祸的瞧着赵国大队骑兵道, “这谁也说不清楚,毕竟圣武皇帝跟赵王都是大人物。可玉璧城之后,这天命跟赵国,恐怕是无缘了。” 圣武三年,四月二十三日, 龙骧军大发请帖,邀河原诸位豪强,入龙骧营地观赏歌舞。 河原会盟,天下各郡有十五六万宗族兵马,先后抵达。 各地门阀大族看得起赵人,赵国战争结束,自是不能失了礼仪。 这件事,耗费不少,足足五万多贯。 如此巨额支出,龙骧军只敢顺带写在策略上,连发言都不敢说。 真正决定此事的人,乃是四当家程知重。 他只有一句话,要办就办好,办的体面,办的隆重。 几百万贯赵国都赔了,还差这最后几万贯? 于是乎,四月二十日后,赵军数万辅兵、后营,都调给了龙骧军使用。 各部各曲,赵国三万多主力,五万多郡兵、散兵,纷纷征集能说会唱者, 如此盛事,草原部落也是不甘人后,色楞河、腾格里、拔塞干等多个万户大部族都要加入其中。 赵王行宫里,周云自是全力支持, 武川精兵连续征战六年有余,不少人早已过度军旅化。 很多人睡觉要听军号,入茅房要打报告,不少赵兵身体都有应激反应,很多都还挺严重的。 周云的意思,正好借着这些事情,让赵国老卒绷紧的神经放松一下。 实际上,这次大宴的政治任务,是凝聚草原跟并州门阀的人心, 谁也不是傻子,这些关中、黄河一带的大族,赵军心里门清,今后未必不是敌人。 只是如此盛会,作为地主之谊,自是要礼数到位,刘忠武任何宗族都没有落下。 阴山脚下,去往龙骧军大营的路上,王家跟冯家兵马数百,结伴而行。 他们是最后来的两个宗族,在中原魏地一带, 此二族门阀强盛,三代联姻,连楚帝都要重视。 这次来玉璧之行,也是家族望风投资,其带来的兵马多达八千,足见其实力。 当时战事紧张,刘忠武为了让他们安心上兵马, 甚至将朱雀军梁大眼都赶了回去,足见龙骧军对他们的尊重。 可眼下,这两族领头者,却是满脸讥笑,窃喜的不行。 在他们眼里,武川镇不过就是一些边军土匪,会用两下刀子,治国这等事上不了台面的。 这次北战,他们是看清楚了,赵国没什么文才! 如果这次河原会盟他们来,那就算是要发抚恤跟军酬,高低得减个七成。 如实发放,真是愚昧的行为! 两个宗族头领,言语中尽是轻蔑,他们准备带着几百车腌肉罐离开,到了中原后,再不会理会什么赵王武王的。 赵军此次损失的财富、粮草等,几乎快赶上大楚圣昌皇帝北伐时期的数量了。 赵国弃外五郡,一隅之地,再难积蓄如此财富。 冯王宗族智谋之士判断,天下六雄,赵军该是掀不起风浪了, 今后估摸着,也就是一个蜀王的水平,顶天了也就是另一个高昌国的档次。 忽然,冯家主还在贬低周云惧内一事之际, 王家头领赶紧叫住了他,前者指着辕门方向,一支雄壮至极的兵马,兴奋的道, “看见没有,朱雀军李保!牛魔、梁大燕也来了。” “哈哈哈,此人早就放出风,今日要为梁大燕的事,让小辈刘忠武好看。” “哈哈……”闻言,冯家主老迈的三角眼露出奸笑,讥讽的附和, “那还不快进去,错过龙骧朱雀的好戏,可就不美了!” …… …… 第 614 章 朱雀军李保 “咚-咚-咚……” “嗡-嗡-嗡……” 敕勒川,阴山下。 塞北的寒风吹打玉璧城的东渊, 广袤的荒原之地,赵国龙骧奏起了猛兽的悲鸣。 这个山河破碎,突厥攻占的马邑的废墟中, 由武川镇骑一营、云都山兵、归降的库尔支骑兵,紧急组建的武川军团。 在整个赵国的征战史,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们是马邑郡城撕咬突厥兽潮的恶狼, 他们是小粟光前,敢冲击云烈王子的铁军, 他们更是与征南大王杨双,血战肖原滩的不败军旗, 可这个一直以赵国第一,乃至天下第一自居的雄军,折戟在了玉璧城下。 玉城雪岭天际来, 势极雄浑败龙骧。 圣武三年,四月二十三日的龙骧军营地, 就算打扫的一尘不染,数千战旗,朱红艳丽, 可士卒们再怎么清洗,似乎也清洗不了耻辱二字。 三千选拔的甲兵,身材雄壮,耸立军营,每一个都精神饱满。 他们眼神中杀气腾腾,扎甲幽寒,持戈如林,宛如阡陌, 令龙骧军营,弥漫着一股强悍的肃杀之气。 可再挺拔的军士,也没有夺取敌人军旗的老卒来的英勇。 身后数里,玉璧城头清晰可见的突厥狼旗,在时时刻刻提醒,这是一场失败者的宴会。 当黑色图腾与朱红山河旗同时出现, 那号称天下第一军的龙骧,似乎也笼罩着一层无法言喻的悲凉。 荒原戈壁,十几里赵营,赶来赴宴的各族势力,就像小流一样,在龙骧军前,汇聚成江河。 嘈杂的马蹄,砰砰作响的甲胄,各族首领喧嚣攀谈问候,充斥着几里营前大道。 龙骧军的辕门加宽了,两侧营墙拆掉,增加两个小门。 高耸的寨墙上,辕门楼上,北风潇潇,战旗飘飘, 每个辕门入口,都有对应的龙骧军将官。 两侧是旅官,中间正门则是营级统领。 阴山之下,尽管圣武三年的赵军,讲究英雄不问出处, 但实力永远决定地位,该有的主次尊卑还是少不了。 五郡赵兵、草原万户、大门阀宗族,这些应邀之人,自是从正门红毯而过。 其他小门小户,草原小族,那就只能从侧门进去。 辕门迎接贵客的龙骧兵卒披坚执锐,挺拔如松。 领头的是两员甲胄齐备,地位尊贵的赵国大将,之尔祸阿歹跟赵武生。 和中原大族宴客一样,今日每个来的首领,都会得到一份契书, 凭此可去赵王中军换得精甲、兵刃,算是龙骧军的地主之谊。 大宗族自是看不上这些,但小宗小户却是千恩万谢,毕竟武川刀剑甲天下,一套好甲可是能传家的。 忽然,熙熙攘攘的各宗族首领们,纷纷让开了道路。 只见视野尽头,武夫雄豪,几十个身材魁梧至极的大兵,簇拥着一位赵国举足轻重的大佬来了。 此人一身朱红玄文锦锁甲,肩披铠乃神兽朱雀,腰挂宝剑,背披大裘, 朱雀将军李保,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他浮肿的眼袋里,是目光炯炯的怒意。 在他身侧,乃两员赵军大将,打右一人,身高八尺有余,神机营梁大燕。 打左一人,宛如小山,正是那鬼面盾、斩马剑,杀宗望、海山的五兽将之一,牛魔。 此三人带着五十个铁甲锐士一出现,辕门附近,所有楚赵宗族、草原人皆是闭口不言,生怕得罪。 龙骧军辕门下,赵武生跟阿歹相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 他们看了看无数等待观戏的宗族首领们,只能暗自摇头, 保爷,来者不善啊! 梁大眼之事,伤了朱雀跟龙骧的和气。 此番,龙骧大宴,睚眦必报的保爷,已经放出话,今晚要刘忠武好看。 这会,朱雀将军一身杀气覆宴,等会估摸着龙骧主簿得受点委屈了。 可不管如何,龙骧军的度量不能少, 辕门下,赵武生对着上方轻轻挥手,随着令旗挥舞, “咚-咚-咚……” “嗡-嗡-嗡……” 战鼓响起龙骧军的气魄,号角吼出这支雄军的铁血。 在隆重的军队礼仪中,赵武生硬着头皮,拱手行礼, 笑脸迎上了武川镇出了名的兵痞保爷,恭敬道, “哈哈,朱雀上将军,您能来真是让龙骧军蓬荜生辉。阿歹,在这里接待,武生亲自带保爷上大宴台。” 赵武生!? 这个雪林附近,赵王周云捡老人时,顺手捡的孩子。 他李保当六百步兵统领的时候,赵武生还在辅兵营里跟着妇人缝衣服呢。 辕门前,朱雀将军昂首抬头,用鼻孔哼了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回应的两声,便自顾自的进去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给十六营统领赵武生一点脸面。 玉璧城战败,让龙骧军的宴会蒙上一阴霾, 李保的肆无忌惮,像是这场宴席踩踏败者的开始。 远方的嬉笑声,渐渐浮现,仿佛之前忍耐的各族,被朱雀将军带了起来,到处是暗自讥讽的嗡嗡之声。 辕门下,矮壮的之尔祸阿歹咽了咽口水,虽然知道会受辱,但他还是上了。 阿歹宛如河边哄骗草原妇人一样,拿着龙骧军的兵器帖,发给朱雀军三人。 可牛魔还好,木讷的接过了,保爷连手都不伸, 梁大眼最甚,接了之后,冷冷一笑,顺手就丢了。 “朱雀军,还不差这点残甲破剑。你们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残甲破剑? 如果之前只是态度问题,那此刻就是赤裸裸的轻蔑。 梁大眼如此讥讽龙骧军刀剑不利,这是在友军的伤口上撒盐。 玉璧城之战,赵王中军已经有定论了, 不是龙骧军之过,是赵军缺乏攻坚经验,只是被龙骧军碰到而已。 梁大眼如此说,那是有失偏颇的! 果然,此话一出,辕门附近的龙骧军卒,无不面露怒容,冷视朱雀众人。 那落在碎石地的赵纸,不是一份兵器帖,而是龙骧军的尊严。 可败就是败。 玉璧城下,龙骧军此刻说什么都像笑话。 难道反驳梁大眼,金真三千残兵守城厉害,龙骧军就是吃不下? 有些东西越说越黑,与其怒口反驳,不如咬牙忍住,闭嘴不言。 战场上的威名,必须用刀剑取,口舌是永远拿不回荣誉的。 朱雀军如此猖狂,当着几千外族的面,踩踏龙骧, 这种屈辱当面,龙骧辕门数百人,无不是愤恨低头, 角落里,有些老卒甚至流下滚烫的眼泪。 他们牙关紧咬,握着兵器的手,吱吱作响,一股悲凉,在隆重的宴会辕门蔓延。 前方的动静,只是让后方无数宗族兵马驻足观望。 龙骧军可是赵军庞然大物,拥有数万精兵,能跟杨门争雄,那岂能是浪得虚名。 虽说玉璧城失利,但他依旧是天下顶级军团之一,普通宗族还真不敢惹。 但武川镇保爷可不一样,他是李娘子的家奴,骁勇善战的中原名将, 刘忠武一个小辈,驱赶他的手下,那朱雀将军自是要把场子找回来。 辕门前的闹剧,在各宗族眼里,没有打起来是真的遗憾。 不然,他们还想看看,青龙跟牛魔到底谁厉害。 朱雀军进去了,辕门下,各族对龙骧军的赞扬庆贺依旧。 可有些东西,似乎跟方才又不一样了, 那种轻视与鄙夷,几乎肉眼可见,弥漫在巍峨的龙骧辕门。 龙骧军的兵卒,只能装作没感觉,硬着头皮,打好这最后一战。 …… …… 第 615 章 闲言碎语 龙骧军作为武川第一支嫡系军团, 其军队组织能力是很强的。 千步校场,栅栏横平竖直,井然有序。 无数张流水席用的火房长桌,被摆在大宴门口一带。 过万宗族兵马、草原骑兵、奴隶、仆从等,哪里见过赵军宴会这种吃食。 切成薄片的卤牛肉,蘸上酱料,那滋味妙不可言。 炖的软烂,佐料充足的羊肉,草原人吃上一口,都要怀疑, 这到底是不是羊肉,为何如此鲜美? 更别说牛腩、羊杂、羊汤、绿菜、水果……等等,还有每八人一壶的清河醉。 这种情况,各族兵马早已把家主交待的礼仪颜面,丢的一干二净, 有些桌子,为了争抢吃食,争吵不断,甚至动手来。 “草原杂种,滚远点,这是中原人的地盘。” “放狗屁,你这只南国猪。这是阴山,是牧人的地方。定襄是漠南的王庭。” “上党郡的,有一个算以一个,菜就算了,酒咱太原人喝。” “我尼玛!谁给泡尿,把这个傻子弄醒,搁这白日做梦。” …… 龙骧大宴外围,数千兵卒喧嚣不止,吵闹不断,那嘈杂之声,直冲云霄。 这也就是在龙骧军营,要是在外面,不少兵马,说不的得要练练。 一路上,尽管保爷的态度很差,可赵武生还是极尽礼遇。 李保是自雪林杀出来的将领,深受武川各族尊重, 刘忠武驱赶梁大眼一事在先,赵武生是后辈,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受着。 龙骧军大宴共分三区,最外围自然就是乱糟糟,吃长席的各族兵卒, 中间两丈高,八丈宽的舞台下,划出了一个百丈的区域, 内中摆了六十张桌子,这是给小宗族、小部落首领准备的。 最上层的,自然就是龙骧军点将台上的主宴。 能坐到这里的,都是这次玉璧城下的大势力,龙骧军高层极为重视。 不仅歌舞戏曲的表演正对主宴,宴席进行一半时,龙骧军还拉来了赵国各部门的副官, 一会,各族需要赵国牛羊、甲胄、兵器、盐铁、大车……等等商品,都能以龙骧军内部的采购价签订契约。 这种礼物,可遇不可求,远远比门口那几件甲胄、兵器来的珍贵。 此刻,外围宴席已经开始, 龙骧军校场广阔,远方是高耸的将台,前方是拥挤吵闹的各族兵马。 这些粗人粗汉,吃的那是毫不顾忌,抢碗的抢碗,舔盆的舔盆。 见没有一条专门的路上去,李保不禁眼神一冷,对此颇有意见。 但他毕竟是山沟子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 赵国的好东西,这些土鳖宗族没见过,也能理解。 “怎么回事,留的大路呢?”身旁,赵武生眼里闪过怒色。 保爷本来就有火,怎么连条贵客道都没留。 管事的兵卒,满头大汗,急急忙忙跑来,丧着脸道, “来……来的人太多了,将军说来者是客,大路就摆了桌子,只能从中间主道过去。” 赵武生多余的愤怒跟解释,李保并没理会, 他轻轻挥手,示意带路。 只是行至几个桌台后,眼袋浮肿的李保猛然暴怒, 他转头一瞪,火气上头,大步冲进宴席人群,抓住一个壮汉,上去就是几巴掌。 壮汉一时被打懵,可他是兵卒,干的是掉脑袋买卖,自是也不怂, 何况这附近,上百人都是他们家的族兵,一个老头嚣张个屁,当即几十人就围了上来。 这也就是牛魔在侧,场面残暴,救了他们一命。 要今天打伤保爷,估摸着不用出龙骧军,他们宗族营地都会被平掉。 牛魔一上,不少兵卒倒飞而出,惨叫声、哀嚎声,混着打翻的酒菜,十几步内一片狼藉。 铁牛像提鸡仔一样,提起壮汉。 愤怒的保爷,目露杀机,冷冷审问,“你特么刚刚说了什么?” “爷,爷!俺错了,我刚刚说赵王……无……姓氏都,都。” “你说的不是这句,你在说赵王无能,侥幸跟着楚帝,得了点地头的土匪而已!” 保爷怒极反笑,指着此人,对牛娃子使了眼色。 后者跟保爷很有默契,毕竟对方看着长大的, 他铁钳抓住对方的头一折,壮汉连哀嚎都来不及,脖子完全变形,瘫软在地。 如此动静,自是让无数吃席的兵马注目而来, 龙骧军营敢杀人?! 不少兵卒看着那个没睡好的老将,皆是面露震惊,直到身旁好事者开口, 他们才知,原来这个就是野狐关大破金狼卫的李保,难怪如此嚣张。 望着甲胄精良,大将威武,身形魁梧至极的朱雀军卒,不少宗族兵马露出神往之情。 自家宗族太小,要是能跟着大将李保混就好了。 宴席大道,赵武生前方,朱雀将军目光冷视,扫视一圈,本欲怒吼几句,制止闲言碎语。 可想着他已经不是一个拿刀的山匪了,有失身份,不禁叹息作罢道, “武生,带路吧。嘴在别人身上,懒得管。” ------------- 龙骧军营,校场之中,有一巨型将台, 此台高四丈,宽六丈,上有后屋,旗帜潇潇,威风赫赫。 此刻,大纛之下,将台边缘,立着一高一矮两位龙骧大将。 远方的情景,他们自是看的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砰砰的脚步声响起,一位传令兵低声汇报了一些事情。 头发黑白相间的将领,嘴角挂起冷笑,挥挥手,示意兵卒离去。 在他身旁,青龙玄甲,文武锦袍,今日李兴的行头偏于文武之间。 听着传令兵的话,李兴叹息一声,皱眉道, “一点破事,保爷没完了。本将下去跟他说说,他会给这个脸面。” “哼哼……”将台上,双手抱肘的刘忠武笑了,笑的淡然。 下一刻,他目光闪过冷厉,自嘲道, “大可不必,些许屈辱,受着就是。” “赵国今后不一样了。人情难还,没必要开口。” …… …… 第 616 章 伙食降级 “八爷,这也太过分了。龙骧军那里牛肉羊汤清河醉,我们这里刀削面?” “是啊,八爷。您就行行好,预算加一点,饿坏了我们,没人干活了。” “聒噪!咱不是吃刀削面,赵王不是吃刀削面吗?以前树叶糊糊都吃,怎么,现在一个个精贵了?” 圣武三年,四月二十三日。 赵王中军进进出出的官员,手里都端着一碗刀削面,赵国财政赤字太多,裤腰带跟后方赵民一起勒紧。 主公周云才说一句,就是八爷的迎头痛骂, 玉璧城打赢没有?就问打赢没有?没打赢有刀削面就不错了。 八瞎子连赵王的伙食都敢砍,那砍他们自是毫无压力。 只是这些官员,端面的时候,大多会驻足眺望一下西边。 那里,龙骧大宴雄浑的大乐之声,偶尔会传到赵王行宫来。 尤其是鼓声大躁的时候,即使相距十里,也会被那种蓬勃之气,整的热血沸腾。 当然,他们羡慕的不是这个,而是龙骧大宴的吃食。 玉璧山下,这次盛会,是赵军高层数次讨论后,才定项实施的。 几十万各族兵马需要见识到赵国的强大, 北疆、漠南也要看清赵国的实力。 同时,工坊、商营、财政还借着这次机会,制定了联合商品计划, 八瞎子已经说了,刘忠武今晚要是挣不回订单, 那就叫龙骧军后勤部,自己还这五万贯银钱。 大漠的烈风,吹拂落日下的阴山。 赵王中军,营寨连绵数里,旗帜如林,猎猎作响。 巍峨的赵王行宫,横贯于牧马河湾, 宛如一座陆地大殿,能容纳整个赵国北征的行政机构。 而在这赵王行宫中,周云面色不善,踩在羊皮毯上,恶狠狠的道。 “铁驼子真特么扯蛋,说什么保行宫,最还得修屋顶。” 赵王心里真窝火,北伐战败,行政重心回归农桑。 八瞎子现在砍了整个北军经费,如今他们的伙食已经降到最低了。 说起来四当家就是一句,败将之将,也配吃好的。有本事赢! 四当家虽然态度恶劣,可他同样在行宫里端面吃,周云等人自是无话可说。 行宫里,赵王一边端着白玉瓷碗,一边去往大案台,刘庶跟贺诗楚,在那里统算赵国耕地。 当然,说归说,周云很清楚,铁驼子还是有功的。 赵王行宫的主体,基本保住了。 金帐行宫原本是铁力之物,它的屋顶工艺其实很差,扛不住白灾是正常的。 走过像仇人一样的八瞎子,周云在刘庶跟贺诗楚身后转了一圈。 舆图之上,两人面前摆满了各种数据书册。 某一刻,赵王案牍上, 兵司主簿刘庶率先完成统计,立刻向赵王周云邀功汇报。 “楚兴城到大奇关,再到野狐关,这一狭长地域。如果水利贯通,精耕细作,大概能养活一百五十万人。” 贺诗楚统算的雁门郡,由于多山地,即使结合赵国资料,也要稍慢一些。 但小片刻后,贺胖子先嗦了一口刀削面,掩饰落后的尴尬, 咂摸咂摸之后,才故作高深的道, “雁门郡沿着楚源水一带,如果管理得当,精耕细作。养活八十万人不成问题。” 北疆五郡,最膏腴的地方就是楚兴、雁门两地, 作为产粮区,它们耕地占了整个北疆七成。 只要两地能够好好经营,积蓄几年,赵国养活北疆的人口,还是很轻松的。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跟雁门差不多。”刘庶喝了一口热茶,拿起舆图,摊开在案牍上,指着小粟关后面道, “从大奇关,过小粟关,就是马邑郡城。这个地方也不错,楼烦关一锁,等于一个雁门的水平。” 一个政权的强弱,很多时候是它的组织力,它的行动力。 如果是一个心脏强大,血肉年轻,保持活力的政权, 那它总能找到办法,来应对困难重重的国家事务。 北疆很贫瘠,所有的耕地加起来,比不上一个河内郡, 可就在这间荒原行宫里,刘庶、贺诗楚等多位臣子,一边吃刀削面,一边渐渐完成了北疆大治的研讨。 赵国将采取以农业为根基,畜牧业为辅助,工业商业全面结合的政策。 同时,有计划的让各种北商,开发牛羊肉食代替一定主食,让北疆政权彻底脱离粮食困境。 在赵国重臣的蓝图中,五郡之地加上漠南,通过各种办法,理论上能养活一千二百万人。 但执政过程中,任何事务绝对存在各种损耗, 有人为因素,有自然因素,还有地域成本因素。 所以,赵王案牍上,周云估算,现有的生产力,一千二百万人很难,六七百万赵国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数量已经很可观了,赵国人口堪堪百万,算上漠南各部,最多一百五六十万, 这等于每个人,都有三倍以上的口粮。 “不够!”赵王行宫里,周云星目闪过忧虑,执笔皱眉道, “如果只是考虑军粮,这没难度。但赵国兵戈再起之时,还得考虑民粮,庶民之缺口,将是军粮十倍不止。” 大规模军队远征,它是一个很复杂的事,首先要考虑粮草补给跟甲胄兵器补给。 所谓劳师久矣,就是因为军队的刀卷了、甲胄坏了、弓弩箭矢也不够了。 赵国即使玉璧城退走,但武川镇李氏依旧是天下至强势力,执棋者之一。 今后的战争,都将是赵国攻打别家地盘。 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家会坚壁清野,赵军必然面临持久战。 今后赵国,比的是综合国力,是粮草物资, 是一个能支持赵国统一天下,稳固的大后方。 赵王行宫里,刘庶跟贺诗楚想到这个问题,不禁互视一眼,面露忧愁。 武川起于苦寒之地,是一群不甘死去的弃外之民,从废墟中建立。 此政权先天不足,能用的耕地太少了, 楚兴、雁门、马邑郡城,三处耕地,支撑不起赵国的雄图霸业。 今后赵军很可能陷入空有武力,却被粮草掣肘的情况。 只是,正当刘庶跟贺诗楚,以及八瞎子等人,还在端碗冥思苦想之际, 周云负手而立,来回踱步之后,竟然拿起江南豪笔, 在舆图上,把并州最好的汾河两岸划了进去。 这……这是太原?! 此刻,看清舆图,刘庶跟贺诗楚皆是目露惊愕, 赵王行宫,无数官员眼神各异,尤其是八瞎子,眼里闪过担忧。 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集到了武艺高强、面容秀丽的丁秀青身上, 赵国高层官员虽然勤奋朴质,但他们也不傻。 有些事情,不该问不要问。这里面肯定有丁秀青的原因。 太原郡的耕地,是整个北疆的数倍,乃并州膏腴之地。 丁宏度要是肯拿出来,以赵国高组织化的实力,这个大后方足够了。 …… …… 第 617 章 胡服赵装 阴山脚下,赵王大营。 长河落日,斜阳正浓, 牧人的马群,沐浴在金光中,于视野的尽头奔腾。 这万马奔腾的滚滚烟尘,仿佛藏着赵国朱红的山川旗帜,藏着无数兵戈之海。 太原?!竟然是太原。 行宫之中,丁秀青被刘庶、贺诗楚,甚至四当家如此注目,不禁羞涩的低下头颅。 此刻,她没戴头盔面甲,穿的一件赵军白色戎衣, 赵王案牍后,她一边替周云煮水沏茶,一边秀眼耐人寻味的看着这个俊朗的背影。 其实她也很好奇,野狐关之战, 父亲丁宏度,竟然派遣二万丁家兵马,出楼关,过雁门,来支援赵国? 这可是太原一半的族兵,太原丁家,不利不起早, 他父亲更是老狐狸,赵王到底许了什么? 同样有疑问的,还有赵国群臣。 丁秀青武艺高强,太原实力强大,要是生下儿子,将来赵国格局,可就难说了。 某一刻,在八瞎子凌厉的眼神中, 兵司郎官程平站了出来,行礼询问道, “平有一事想问?这太原节度使,归降赵国否?” 这句话其实是,明知故问。 太原可是丁家百年基业,就算赵国再强, 要夺取那只能是刀兵灭族,否则,丁宏度不可能拿出来。 赵王行宫,白狼皮主位上, 周云星目闪过冷厉,声音很低沉,但却威严无比的道, “太原耕地,赵人管理,赵民耕种,所得粮食,二八分成。” 很明显,丁宏度不想跟大楚撕破脸。 百年门阀,不会轻易站队,这也是权贵大族的生存之道。 二八分成,丁家虽然得不到多少粮食, 但以赵国的组织力和生产力,数年之后,等于白送丁宏度一个强盛的太原。 “莫不是,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周云是谁?就算他想不到,脑海那个带警报的东西也能想到。 实力决定地位,若是一个繁华至极的太原, 那就会像徐州、南阳、成都等地一样,支撑起一个拥有几万精兵的宗族。 而这样的宗族,有可能完成任何事,眼下武川不就一个这样的军事集团。 将来,丁秀青的孩子,凭借这份力量,可能成为搅动风云的人物。 赵国臣子,基本出自武川, 他们会天然站在李娘子跟贞娘子一方,对于太原一事,颇有抵触。 -------------------- 残月当空,玉璧城下,火光冲天。 巨大的赵王行台,朱红玄文大纛,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赵王周云,身覆赵装,于烈风之中,眺望西方。 那里十数万人在聚集,一阵阵呐喊与喧嚣,飘荡在阴山脚下,飘荡在赵王行宫。 丁秀青出来了,大风吹起了她乌黑的秀发。 她四下环视,在行宫的最前端,找到了那一道落寞的身影。 那个背影,好似站在帝国行宫的船头,衣袍舞动,独面风霜。 “周郎,夜里冷,可别凉了。” 一件昂贵的黑色大裘,被丁秀青温柔的披在周云身上。 荒原戈壁,夜风习习, 太阳落山后,牧马河依旧是结冰的天气。 赵王身上,是武川镇实兴的装扮, 跟楚人的服装不同,赵人衣物融入了很多胡人特色。 周云上身是一件朱色桑锦,边缘乃黑褐色蟒纹,腰间挂着革带,方便配剑。 圆领袍衫、幞头、缺胯袍,这种便于骑射的胡风袍服,两侧开衩至胯部, 整体衣物穿下来,有一种落肩小头之感, 不像楚国喜好修饰,赵人衣物偏向朴实。 当然,如此赵装的盛行,并不是某些人喜好的原因, 而是这种着装,非常适应边关之地,它就似武夫戎装,随时可以覆甲杀敌。 北疆尚武,这种宛如卸下甲胄的戎衣风格,是整个北地赵人的选择。 “你是答应了平妻的事,还是我姐姐也要嫁给你?” 丁秀青的询问,周云假装脸色一变, 思绪回到赵军营地后,他讥讽道, “你就不能想想你父亲的好,也许是深明大义?” 深明大义!? 门阀权贵最不能有的就是深明大义,因为那样会亡家灭族。 赵王行台,丁秀青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事情,她似乎很在意她姐姐来不来。 瞧着丁秀青美眸不悦,秀拳举起,嗔怒的小表情,周云无奈的摇摇头。 他想不明白,他都宗师了,为什么总有一个夫人的武艺比他高呢? “平妻、再娶,哪里够?本王答应你爹,今后楚兴城给他外孙做封地。” 闻言,丁秀青先是一愣,随即秀指挡着嘴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楚兴城?! 楚兴城是赵国最好的城池, 乃赵国根基之地,这里给她的孩子? 丁家本来就有太原,如果再得到楚兴, 将来势必影响楼烦、雁门等地,这里全是赵国重地。 有这些地盘,丁家只要老老实实,它的富贵足以再延续几代。 阴山脚下,赵营如海。 北风吹拂,篝火摇曳,那闪动的火光,仿佛历史的宿命。 丁宏度的外孙因缘际会,注定了会是一个有权力的人物。 其实很多时候,历史没有太多的阴谋诡计, 是先有资格上位,才有后来的事情。 清朝皇太极能得崭露头角,先决条件是他是叶赫部孟古的儿子, 孟古是叶赫贝勒之女,皇太极天生有叶赫部族的支持,才最终走上大汗之位。 多尔衮能出场,也跟他们身后,女真四部之一乌拉部脱不了干系。 他的母亲阿巴亥,是乌拉部贝勒满泰之女,他同样有角逐高位的血统。 历史是靠传承跟实力说话的,偶有人突破规律,但也只是凤毛麟角,且大多九死一生。 在周云原本的构想中,北征河套就是为了解决粮食这件大事。 可玉璧城受阻,那赵国只能选择太原这条路。 实际上,这条路也不是想选就能选的。 只能是赵国,也有赵王的承诺,丁宏度才相信。 如果是项楚皇室,哪怕下圣旨,太原丁家也会当成厕纸丢掉。 阴山脚下,赵军十几里营地,响起嗡鸣的号角。 一个庞大的北方军事集团,在经历首败后,正如猛虎在舔舐伤口。 赵王行宫,大纛之下, 周云深情的抱住丁秀青,两人一起躲入大裘中。 某一刻,周云英俊的脸上,星目闪过笑意,耐心寻味的道, “嘘!不要说出去。母老虎跟贞丫头知道了,可是要闹的。” “她们两个把地盘都分好了,楚兴归李娘子,雁门归贞丫头。” …… …… 第 618 章 冀城房氏 圣武三年,四月二十三日。 为了振奋赵人的士气, 赵王令龙骧军于玉璧城下,举办龙骧大宴。 这次大宴,即使放到天下任何地方,都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盛会。 其规模之庞大,古未有之。 其军马之雄浑,也将成为阴山绝唱。 赵军十四个战营、四个辅兵后营、五万郡兵散兵,加上草原民族,贡献了一场跨时代的文化交流。 八丈宽的舞台,一个个文公团兵卒,将赵国的勇武热血,完美融入到战舞中。 随着战鼓雷动,琵琶弦音响起, 十数万观者,好像看见了金戈铁马的赵军纵横沙场。 草原民族模仿雄鹰的独特舞步,那百人展开的臂膀,随着马头琴悠扬的曲调。 就像诉说了,一支苦寒之地的游牧民族,在贫瘠的水草地上,艰苦挣扎, 古老的牧人,仰望天空时,渴望化成雄鹰,去寻找新的水草。 这种荡气回肠,磅礴大气的歌舞, 哪怕就是大楚洛阳,最昂贵的琼宇楼也模仿不出来。 超过十万观赏的兵卒,胡吃海喝,呐喊声、喝彩声,响彻天际。 这一刻,玉璧城下, 天下各民族,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战争, 他们沉寂在八丈舞台构勒的世界,享受难得的片刻欢乐。 兵卒们自是在盛会里,得到了放松, 而玉璧之战的各宗族头领,看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场盛会涉及十数万人,内中酒水吃食,现场秩序。这都是巨大的工作量啊。 而盛会的操办者,赵国龙骧竟游刃有余, 这份惊人的组织力,令不少厉害的宗族人物叹为观止。 尤其是黄河、关中一带的宗族,鼓掌之余,眼眸却闪过异色。 他们不清楚,这到底只是龙骧一军的实力,还是整个赵军都拥有这种组织水平。 与之相比,无论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豪强, 在实实在在的办事能力上,差距是很大的。 残月当空,北风潇潇。 战鼓雷雷,刀剑争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尽管龙骧大宴如此成功,但却有人心怀不满,欲要找龙骧军的晦气。 一开始,赵国大将台上,二十六家各地大宗族, 不少人都指望朱雀军李保出头,教训不知礼数的龙骧军。 可没想到,眼袋浮肿的保爷,是个银枪蜡醋头, 他被赵国五兽将黑蛇、野猪,夹在中间狼狈的喝酒。 这事还就真不能怪保爷了! 赵国两大猛兽在侧,朱雀将军就是再有本事,也闹不出幺蛾子。 “保爷,别介啊。刘某资格不够?三杯换一杯,不喝太不够意思了!” “保爷,泰一直觉得,当年叔叔伯伯们都死了,你这捡便宜的,今天是不是得喝?” 野猪跟李泰三杯换一杯,欲要拿下李保。 眼看自家朱雀将军受难,梁大眼心一横,怒入其中。 结果,神机营统领高估了自己,这会已经躺下了。 “行行,行了!起开,老……老子跟你们两个混蛋说,拉偏架是吧?” 眼看情况不对,保爷浮肿的眼袋里,闪过怒色, 他搂着李泰跟野猪,掏心窝子道, “老子本……本来也没想闹多大,咱李保几斤几两,心里没数?” “这不就做做样子,部队难带啊!你们两个这样,老子可要来火了。” 闻言,李泰跟刘谋相视一笑,不再灌保爷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一左一右,夹在保爷两侧。 龙骧军大宴,将台之上,都是尊贵之人。 此地一共是四十六张座位,每一张都代表一方势力。 坐北朝南,最中间的四张主位, 自是龙骧玄武,朱雀白狼的四军代表,坐在其中。 李兴、李保、周言都来了,玄武军杨延在定襄练兵,来的是玄武军的旅官程庆。 四张主位之下,便是赵王六营的座位。 六营左右,才是这次各家各族的位置。 本来将台之上,无论是观赏歌舞,还是美食佳肴都是极尽奢华。 按道理来说,已经够礼遇了。 可就是有不少楚国宗族,眼里浮现出怒意,对龙骧军的行为很不满。 他们之中,有些衣着华贵之人,公开窃窃私语,一股浮躁的情绪,渐渐出现。 这些中原大族,愤怒的原因有二, 一是,四军主位无话可说,可六营的座位,他们认为应该是这些中原豪强来坐。 二是,草原部落竟然有七张座位,将他们这些中原望族,跟色楞河、拔塞干等北方野人置于一起,简直是奇耻大辱。 龙骧大营,随着时间的推移, 人头涌动,层层叠叠的十几万兵卒,还沉寂在欢乐的海洋中。 可大纛之下,将台不少宗族,已经开始愤愤不平了。 朱雀军李保,就是废物。 这玩意雷声大雨点小,进门气势汹汹,杀人动静搞的那么大。 这会被两个小辈夹住,就不敢吱声了,简直是窝囊废。 脸面这种事,在中原大族看来,那就是最大的事情。 于是乎,在不少宗族其乐融融的签好契约后, 中原各大族,眼神交流后,冀城豪强房氏,率先站了出来。 这个冀州郡的豪族,家族庞大,耕地众多,其麾下拥有近万兵力, 无论是这次高句丽攻打河北,还是楚国进军河间府, 那都没敢惹这位冀城豪强,尤此可见,房氏在中原的地位。 如果说上官虎、丁宏度、萧世安等人是庞然大物, 那么房氏就是一地豪族,它的势力,可能不比夏侯杰、耿汤等人差。 毕竟后两人多少依靠朝廷的名头,而房家的实力,可毫无水分。 哪怕天下,由项楚换成其他人,它冀城房氏,一样是高门大族。 …… …… 第 619 章 敕勒川阿歹 四丈高台,战旗潇潇之下。 只见宴会中,一身着华贵朱红玄纹桑锦的老者,踏步而出。 他来中间,抚须行礼,幽幽的道, “青龙将军,听闻龙骧主簿,少年多才,武川第一,不妨也上去展示一番呗!” 龙骧将台,冀城房家一出头, 早就积蓄了怒火的中原门阀豪强,无不是见机起哄, 顷刻之间,主位附近一片嘈杂,到处都是各宗族头领的嬉嬉笑笑。 发难有发难的做法,这些门阀老油条,那都是此种高手。 将台之上,他们说的有理有据,井井有条。 蛮干是不可取的,真要是硬来,龙骧军可比他们硬多了。 “是啊,您在玉璧城帅旗下,可说了提头来见。头就不用了,给大伙一个交代。” “刘主簿,您叫咱们兵马冲锋陷阵的时候,我等可没说二话。” “龙骧军不会连承诺都要赖吧!那这契书八成也是废纸一张,大伙别信,别信啊!” …… 自龙骧大宴开始,和睦融洽的氛围,几乎在一瞬间就打破了, 一个老头,竟敢出来闹龙骧军的事?! 将台主位上,‘砰’的一声,李兴手掌捏爆了酒杯。 他刚毅的面容上,闪过怒意,一股磅礴的杀气喷涌而出。 各族头领感觉不到危险,还在乐呵呵的起哄, 殊不知,他们身后的家族供奉,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 那可是天下第一勇士! 玉璧坡下一战,惊天动地,他们看的真切。 就他们这十几个江湖骗子,加起来估计也是送菜。 主位东侧第一张长桌,李泰、野猪等人不禁一愣, 万万没想到,防住了保爷,没有防住别人? “我尼玛!!这不能忍……你们俩傻呀?别扒拉老子,我要教训他们啊。” 保爷怒气冲冲,突破了黑蟒野猪的包夹, 只见一赵军大将,踏步来到中间,指着房氏的脑袋,恶狠狠的道, “你特么哪根野草!赵军做事,轮的到你废话?” “再敢聒噪,老子砍了你。” 要说保爷这土匪智商,也就只能当混子,干主力是不行的。 这个时候,乃是文斗, 讲究的是表面道德高尚,暗中刀光剑影。 真要武斗,还需要他?这里不有的是大将! 保爷如此一说,立刻落了下乘,被中原政斗好手抓住把柄。 “好好好!我等前来会盟,竟然是朱雀将军眼里的草芥,” “赵人如此狂妄,如此无道,我等来错了。” 房氏头领的话,就像烈火烹油,瞬间炸开了锅。 一时间,各大宗族口诛笔伐,将赵军说的十恶不赦,实乃不知礼义的野人。 此刻,除非保爷敢杀人,不然他只能吃血亏。 可杀人肯定是不行的。 这些宗族前来会盟,被赵国在龙骧大宴上杀掉,今后谁还敢赴赵国的宴。 台下校场,欢呼震天, 台上各族,却是喧嚣不止。 如此赵军吃瘪的情况,不少宗族老鬼露出了奸笑:土鳖就是土鳖,连个能说会道的都没有。 龙骧将台上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赵国企图利用这次盛会,拉商业大单的事情, 各宗族里还是有明眼人,能看出来的。 冀城房氏,必然是知道其中巧妙,所以摆明了就是要搞烂此事。 他可不怕赵军,赵王输了玉璧城,就赵国那五郡苦寒之地,养不养的活百万人口都是问题。 此番阴山一别,冀城房氏跟武川赵国,将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也自然不怕得罪。 今夜,难题已经被各中原豪强摆了出来。 龙骧军要么咽下屈辱,要么就丢掉这几十万贯的大宗商单。 当然,龙骧军也可以耍赖。 但如此,赵人一言九鼎的形象,将大打折扣。 赵王周云花费几百万贯,买来的名声,也将蒙上阴霾。 上层的斗争,丝毫没有影响到,下方兵卒海洋的呐喊。 一个剑仙女子出来了,只见八丈舞台上,战鼓雷动,琵琶争鸣。 仙子凌空,一剑既出,宛如琼宇谪仙。 如此冠绝四方的剑舞,让下方兵卒的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是金子就会发光,柳月楼花魁李诗诗从小角色,终于熬成文工团当家花旦了。 龙骧将台,不知不觉安静了。 宴会的气氛,非常尴尬。 正当大伙都噤若寒蝉,各宗族头领暗自窃喜之际, 大孝子对侯莫陈崇使了眼色,后者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站了出来。 只见白狼军主位后方,一员赫赫大将起身而出, 此人势如烈火,一身气血沸腾,哪怕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是个猛兽。 他行步之间,不着痕迹的拉走丢人现眼的保爷,对四方贵客行军礼道, “龙骧军乃赵国魁首,此番刘主簿身体抱恙,不如就由十七营侯莫陈崇代劳。” 侯莫陈崇?! 原来此人就是大破东口县,威震中原的名将侯莫陈崇, 难怪生的如此虎熊之相。 龙骧宴台,不少宗族头领羡慕之余,眼里全是愤恨, 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武川土鳖竟然猛将如云。 只是,代替刘忠武,侯莫陈崇能行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宗族要的是龙骧军出丑,岂可让他人挡住。 他们抓死的,也是龙骧军主簿刘忠武的军令状。 攻不下玉璧城,提头来见! 如果让侯莫陈崇来替,那事情就变味了。 明面上,他们只是借题发挥,可不是无理取闹。 “龙骧军的事,白狼军出头,到底有没有担当。” “一个这样的军队,也是赵国魁首。哈哈,赵国无兵也!” “无所谓,无所谓,我等也是乐呵乐呵。青龙要是不悦,我等闭嘴就是……” …… 夜凉如冰,鼓鸣如涕。 赵国第一大将,青龙身后, 赵武生、刘承玄目眦欲裂,浑身冒火。 赵忠义死死抓着他的断腿,那样身体的剧痛,能减缓屈辱带来的绞痛。 黑白相间,一丝不苟的发鬓,朱红雕兽发冠下, 刘忠武眼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的喝酒。 可那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但此刻,他必须忍,他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正中下怀。 上舞台的,当然不可能是侯莫陈崇。 龙骧军的事,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来顶。 此刻,龙骧点将台上, 二十几家中原豪族,无不是指着下方,讥笑起哄,乐的前俯后仰。 他们就似打了胜仗一般,能见到不可一世的赵军低头,比什么都开心。 台下,只见在无数兵卒的欢呼声中, 一位身材矮壮的将领,跳起了草原人的洗舞。 六个洒水的女卒簇拥,宛如仙女配野兽,其滑稽的场面,引得台下嬉笑不已。 之尔祸阿歹矮壮的身躯,展现了不可思议的灵活, 他扭得水花四溅,配合战鼓号角,竟然将大宴推向了高潮。 只是这所有人的高潮里,这所有宗族首领、草原首领的欢笑声中, 赵国十几员大将,皆是面容严肃,脸如冰霜。 李信的小眼睛里,全是狠厉,他将今天起哄的宗族,默默记在心里。 保爷猖狂的摸着下颚,咂摸咂摸嘴巴,眼袋凶横。 如果要说动刀,他必然第一个砍上去。 李泰、刘谋、程庆、刘黑豹……等等,无不勇士低首,怒目而观, 赵国各将,心中记下了今夜龙骧大宴之耻。 放眼望去,数里龙骧营地,高墙大寨,精甲长戈,兵马如海。 那站岗的兵卒,在大漠夜风中,挺拔如松,誓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旗帜如林,连绵数里,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赵军大营上空, 飘荡起了龙骧军统领,之尔祸阿歹的歌声, 那歌声就好似玉璧城下,龙骧军战败的悲歌。 阴山脚下敕勒歌,英雄涕泪老来多。 那抑扬顿挫的曲调,在高声呼喊的兵卒海洋,在讥笑不已的宗族豪强衬托下, 就像打在赵军灵魂的铁鞭,让这支雄狮,记住了玉璧城上的旗帜。 某一刻,之尔祸阿歹悠扬的高音,穿透了火光,在龙骧军上空缓缓飘荡, 龙骧主位上,李兴猛然仰头望天, 浓眉大眼的龙骧将军,仿佛看见了下一个时代的风云。 岁月的洪流,滚滚向前, 从铁力、杨双、圣昌皇帝,变成了如今六国鼎立, 天下霸主已经改变,新一代的人物将要登上舞台。 远方,深受屈辱的之尔祸阿歹,宛如草原发情的公牛,唱响了阴山脚下的歌谣。 那声音随着龙骧军的哀鸣,越飘越远,仿佛飘到了天穹之上。 “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在天的尽头,与月亮把盏。篝火映着脸,走马敕勒川……”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古老的号角,吹响了圣武三年,赵军玉璧山的狼狈。 悠扬的笛声,在牧羊人的瘦马上,吹起了大漠的孤凉。 忽然,轰鸣的马蹄,响彻大漠戈壁, 数以万计的战马,在阴山脚下,拉起一条条长龙。 那长龙连绵数里,旗帜如林,兵戈如海。 海洋中的兵戈,高头大马,甲胄精良, 刀盾长槊,强弓劲弩,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团! 赵国龙骧拥有六千虎狼骑兵,五千精锐步卒,六千王帐军骑兵。 配上各种斥候、辅兵、后营,足足有二万多正规编制。 无论是兵力还是兵威,他们都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可这支力量撤退了。 大漠悬山,似乎高不可攀, 那悬山上的狼旗,在戈壁阴云下,成了数万赵兵的遗憾。 北塞苦寒,北风萧瑟, 龙骧军大纛被吹得猎猎作响, 大将青龙,面容刚毅,横刀跨马,威风赫赫。 某一刻,他拍了拍刘忠武的肩甲,安慰这个讲武堂的小兄弟。 白了头发的龙骧行军主簿,还未到弱冠之年,他的未来还很长。 蜿蜒如蛇的军队,人头层层叠叠,刀矛如林,寒光闪烁。 赵军的马车,牧人的牛车,嘎叽嘎叽。 在牛马群的蹄叫声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风吹起了冠带,跨马而走的刘忠武,此刻热泪就像决堤的洪水。 少年兵法大家回首,最后看了一眼玉璧山,目光闪烁的转头离去。 这一刻,刘忠武的头顶。 之尔祸阿歹的歌谣,仿佛在飘荡。 在阴山飘荡,在玉璧城飘荡。 …… …… 第 620 章 麦饼 一声刺耳的鹰鸣,响彻天际。 黑色的突厥雄鹰,在穹苍翱翔。 雄鹰的视角里,大漠之上,阴山脚下,是无数蚂蚁在向东迁徙。 忽然,一只雄鹰,俯冲玉璧城头,停在了城墙墩台。 六丈高,石块堆叠的雄城上, 一位身覆突厥羽裘,头戴毡冠的女子, 手持勒尔浑长枪,怔怔的看着山下的一切。 城头,所有突厥人都在欢呼, 他们声嘶力竭的摇旗呐喊,发泄心中的喜悦,也许还有恐惧吧。 山下,到处是焚烧的军营,天地之间,是无数滚滚烟柱。 赵军垂头丧气,烧毁带不走的木头。 淹没大地尽头的赵军,渐渐化作溪流,消失在了阴山脚下。 赢了! 真的赢了。 一股委屈,忽然涌上金真公主的心头。 没人知道,在那个草原溃败,几十万人北逃的路上, 她用多大的勇气,一遍一遍的呼喊,才拉来了一千多牧人。 玉璧城之战,白狼神眷顾了他的子孙。 无论是兵力、将领、天气,但凡差一丝,几千残部都死光了。 正当金真公主脚步踉跄,差点摔倒时。 一个雄壮至极的身影,在背后扶住了她。 杨豪仰视阴山天穹,傲看风云变幻, 广袤的大漠,无数烟柱升腾。 杨豪笑了,笑的淡然,他对着金真,眼神坚定的说道, “站好了,我的金真可汗。” “你的部众已经来了,去成为新的狼王吧。” 阴山脚下,远方地平线, 黑色的旗帜,连绵不绝,淹没了西方戈壁道。 数以万计的勒尔浑人,追随捉鹰人的消息,来朝见他们的可汗了。 金真公主用三千多残兵,打退四十五万赵军。 天狼将军杨豪,连胜十三场后,还能勇斗青龙。 勒尔浑河、库尔支河、色楞河、南王城等地,再次凝集。 突厥国的政权,还没有消散。 ------------------- 冰雪融水,汹涌的拍打牧马河的沙岸。 ‘嘎叽嘎叽’的车轴声,在牧马河的浮桥上响起。 赵王行宫,巍峨如殿, 几十面战旗,在大漠戈壁,随风飘扬。 几百名忙碌的后营兵,再三检查后,赵王行宫才开始渡河。 在这条阴山脚下,蜿蜒的河流两岸,到处是放牧的草原人。 牛群、羊群、马群,甚至骆驼群,被草原奴隶赶来此地。 雪灾并不能冻死野草的种子。 大雪之后,阴山脚下,渐渐长出了黄绿的牧草, 遥远的地平线尽头,牧羊的孩童,嘴里啃着麦饼,羡慕的望着渡河的大军。 听长辈说,部落的天可汗,就在那座巨大的行宫上。 “来来来,别说老子不讲究。今个吃麦饼。” 八瞎子笑的很开心,他拿来了麦饼,这是定襄城发来的补给。 李宣已经让定襄恢复了部分功能,这批麦饼是从河北收来的精粮。 河北,大战,有精粮?楚国公卿还是很魔幻的。 “你,你!四当家,您劳苦功高,别这么玩了。麦饼干喉咙。” “是啊,咱们去求赵王,给你送牌匾。实在不行,我们送也可以啊。” 刘庶、贺诗楚、程平、焦深……等等各部官员,都被八瞎子搞怕了。 不过说归说,程当家自己也吃这个, 这些赵官,也只能跟着吃苦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怕,就纯粹是嘴碎。 这些人都是泥腿子出身,麦饼还不错,就是有点干。 正当行宫里,赵国官员有说有笑,啃着麦饼干活时, 溜达溜达的三当家铁驼子,忽然老眼一转,发现了异常。 行宫前台,赵王大纛之下。 周云坐在丁秀青铺好的羊皮卧榻上, 他拿起质地不错的麦饼,吃了两口,竟然一点也不卡喉咙。 当即,三当家佝偻着身躯,就慢慢靠了过去。 好家伙,只见周云吃的时候,都会在旁边的奶盆里沾了一下。 铁驼子当即就明白了:这是瞎子那个王八蛋,有奶不发啊! 八瞎子企图开溜,却被几个眼尖的老兵压住了。 “这麦饼可是好东西,弄干好保存。实在觉得卡喉咙,泡点羊奶牛奶,也是人间美味。” “在李家堡的时候,本王发黑的粟饼,都能叫七八个小孩干活。哈哈。” “好好好,周云。你吃独食。”说完这句,铁驼子杀气腾腾的去找瞎子,怒吼道, “发麦饼不发牛奶、羊奶?厚此薄彼是吧!你小子,连这点牛奶钱都要贪?给老子打。” 八瞎子还想解释,这只是还没拿来,绝不是想克扣。 可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七八个武川内寨老卒, 拿起麦饼就喂给他吃,今天必须让他吃好。 滚滚马蹄,响彻这方天地,轰鸣的骑兵,追随赵王离去。 骑兵的后方,是铺天盖地的牛羊兽群, 牧人奴隶将按赵国官员指定的位置,前往牧场。 定襄的水草,远远比漠北来的好。 在草原部落心中,漠南一直都是他们向往的黄金之地。 赵王行宫上,众臣欢声笑语的啃着麦饼,讲述接下来的困难。 工坊、兵司、后营、辅兵、后勤等,每一个部门的官员,头都很痛。 接下来,赵地又得苦熬几年了。 赵王行台,铁驼子鸡贼的靠近周云,老眼一溜,端走了周云的羊奶。 “赵王,吃的干难受,羊奶借我们了。” 说完,也不等周云开口,笑嘻嘻拉去了各部门的桌子上。 身旁,丁秀青不禁有些嗔怒, 她看了看周云,指着驼子,半天说不出话。 这也就是武川镇,这也就是赵王,要是别的宗族豪强,铁驼子这种家奴,能杀十次了。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赵国大军,拉起了几十里的长龙。 在那长龙的里,有一巨大木质行宫, 赵国群臣欢声笑语下。 赵王周云,啃着麦饼,最后遥望了一眼玉璧城。 那里仿佛还飘着龙骧大宴的余声,飘荡着之尔祸阿歹的歌谣。 长风萧萧,赵国的车轮滚滚向前。 行宫之上,赵国君臣,麦饼泡奶,吹牛打屁。 这些从雪林废墟中爬出的残卒,将进入赵国另一场战争。 一场比金戈刀剑更难打的战争! …… …… 第 621 章 大凌河堡 “快快快,贱狗。你们这些楚国下等贱狗,吃狗饭就得干快点。” “尊贵的高句丽人,给你们留了一条命,还不知道感恩!” 辽东道。 大凌河。 尽管已经六月了,辽东燕山谷地,大凌河一带,依旧是能冻死人的天气。 天变了! 圣武二年十一月,辽民山河破碎。 高句丽二十五大军来袭,卢龙郡、渔阳郡、范阳郡相继丢失。 辽东几十万楚民,失去了军队的庇护,彻底沦为异族铁蹄的鱼肉。 这是一支修筑大堡的高句丽军队,深棕色的军旗,立在城头。 就一座大山,威压在几千楚人奴隶头顶。 楚国官军太弱了,高句丽的兵马强如虎狼,楚军完全不是对手。 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就像野草一样,被堆在板车上,拉去几里外的乱葬岗。 郭权是一名在册楚兵,他的祖父,是兵将出身。 他们家世袭了一个兵户,可楚国吏治腐败,贪腐成风。 三年前的军饷都还欠着,打仗要他们自备钱粮,赶去指定的军营集结,为保护那些将官的财庄而战? 军饷不足、兵甲不齐、连敢战的将领都没有,楚国皇帝跟权贵公卿,就指望这样兵马守边关? 辽东楚人是边关之民,是苦哈哈不假。可辽东楚人也没这么贱! 三座门户,也就卢龙塞里的张保国还算个人,抵抗了几天。 其他两地,将官肚满肠肥,别说上马,盔甲都不一定穿的下。 高句丽一来,两座空城,基本没什么抵抗,就被异族拿下了。 此后辽东门户大开,异族大军长驱直入,河北楚人降者无数, 幽州将军也只能自保,整个北方大地,基本沦陷。 大凌河堡,在燕山河谷,这里是扼守西方草原的要道。 此军堡占地颇大,东西长两里,南北宽一里五,建好之后能容纳三四万人长期驻守。 郭权一瞧便知,高句丽人不走了,肯定是准备长期占据卢龙、渔阳、范阳等地。 所以他们沿着虎儿山一带,修筑数座堡垒,构建辽西防线。 其主要对象,是就近防备契丹部、库莫奚部、突厥人,甚至武川赵人。 左手拿着发馊的硬馍馍,右手是巴掌大小瓦碗里,有些树叶汤。 郭权口水都流出来了,可他还是把吃食,都给了夯土角落,干草堆上的弟弟, 北兵来了,举族逃难,父母早已死去。 家中三兄弟,大哥也死了,只剩下他每天靠这些微薄的食物度日。 好在发干粮的刘家族人,郭权认识,偷偷的塞了几次硬馍馍,不然他们兄弟早死了。 大凌河堡已经死了一千多人,同来的十二人,如今只剩四个。 听说,第二批奴隶,过几天就到,估摸着到时候人多,吃的就更差了。 干重活,吃不跑,防逃跑。 让楚人半死不活,这些还都是楚国降官想出的点子。 异族来袭,降官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那必须得是楚人地方有影响力的人物, 谁特么在乎一个小流民?高句丽将官根本不会看一眼。 刘员外是大凌河堡奴隶管事,这个软骨头,之前是燕县一带的地头蛇, 宗族扎根很深,为祸乡里,黑白通吃。 就他那事,郭权这些小民都感到鄙夷。 刘家大郎的正妻,因为家中酒宴,被高句丽队官看上, 当夜就强行凌辱了,还是五六个队官接连凌辱。 第二天,刘员外的儿媳也是刚硬,直接穿红衣自杀。为此,他赔了三百贯给隔壁县的马家。 有不少建堡子的楚人奴隶,都私下嘀咕‘活该’,刘太监就是一条死贱狗。 可眼下,这条狗却是咬人的。 郭权看见,大凌河堡中间的高屋群,夜夜笙歌,灯火通明, 每天都是楚女的惨叫,刘太监把这些高句丽人,伺候的跟祖宗一样。 燕县刘太监横行着百里辽乡,搜刮楚女,干的全是惨绝人寰之事。 夜风冷冷, 干草似冰,让人手脚发抖。 正当郭家二郎饥饿的蜷缩在一团时, 忽然,高句丽的城门上,响起一阵阵铜锣声。 “铛-铛-铛-铛……” 那一声声金戈之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如此刺耳。 似乎发生大事了,深棕色的高句丽兵卒,还在不停地敲打。 郭权赶紧爬起来,跟两个同队的青年,上了没有修好的夯土墙, 只见,中间灯火通明的高屋里,出现了郭权听不懂的谩骂声, 随后,几百个高句丽兵卒,急急忙忙的覆甲,去了城门楼。 黑夜里,郭权看见,那橘黄色的火光下, 是一队队旗帜歪斜,丢盔弃甲的高句丽残卒。 他们互相搀扶着,鱼贯而入,似乎被打的很惨。 此情此景,不少楚人奴隶乐开了花,毕竟没人愿意当亡国奴。 “怎么回事?好像是高句丽兵马被人袭击了。” “高句丽骑兵,辽东战马,铁甲长刀。楚军咱们还不知道,就那些竹矛,怎么可能行?” “嘿嘿,管他呢。也许夏侯杰来了,也许河北将军刘仁基来了,能打赢高句丽总归是好的。” 灾难发生了。 高句丽的灾难发生了。 第二天,郭权修完城墙,跟着队伍去领饭时, 惊讶的发现,竟然是稀粥跟馍馍。 稀粥可是好东西,那些粟米,特别养人。 可吃的好了,几千楚人奴隶反而浮躁了起来。 因为有人看见,又有一队高句丽残骑回来了, 白天不比晚上,那是看的真切,这支残兵一路排到山那头,足足有三四千人。 灾难,又发生了。 这次是楚人奴隶的大灾难。 郭权等几千奴隶被驱赶,前往草原作战。 几千奴隶不禁心头哀鸣,这不就是炮灰?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如果不去,立刻就是尸体。 虎儿山,大凌河支流。 高句丽的雄兵来了,延绵不绝的深棕色旗帜,清一色的辽东战马, 数里军营,一个个精甲长槊,斗志昂扬,那兵威根本不是楚军能比的。 “妈的,刘贼子。高句丽多少人?” “你们老爷刘太监,不是连屁股都卖,该是知道的。” 闻言,身前带队的刘家子弟,冷喝道,“我能晓得个屁。老子也是小兵,得问上头。” “不过,听说高句丽来了一万多骑兵,加上散兵,至少得二万起步吧。” 两万多高句丽兵马!? 这得是多强的力量。 楚人队伍里,身穿布衣,扛着长矛的郭权等人,不禁替这支楚兵精锐担心了。 行军路,总是充满坎坷,尤其是他们这些炮灰。 那上战场是送死,不上战场,就是当奴隶使用。 扎营、打桩,修灶、埋锅,总之干的都是牲口的活。 从大凌河谷,到虎儿山,再到牤牛河,都快出燕山,进入库莫奚部的地界了。 大军一直在追击,高句丽人誓要追死这支楚军。 可随着大军深入,楚人奴隶们却瞧出不同的味道。 这支楚军,恐怕不简单。 因为一路上,伤残的高句丽兵卒越来越多,楚军尸体难得出现几具。 这说明,被追击的楚军精锐没有大损失,反而是高句丽损兵折将。 大凌河堡的楚人奴隶们估摸着,这至少得是幽州节度使的牙兵,否则没怎么厉害。 传说夏侯氏的幽州营,河曲马,铁斩刀,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 “快,快,快。所有人支援,山那头在决战!” “速度,拿长矛支援。帮助高贵的主人打仗。” 柳城郡边境的山头,几千楚人奴隶听到,山那边战鼓如雷,号角震天。 呐喊声、咆哮声、兵器碰撞声,远远飘到了他们这里。 深棕色甲胄的高句丽队官一路挥鞭,怒喝下令, 郭权跟两个同胞很想反抗, 他想说,等会直接捅高句丽。 可辽东楚人,已经废了! 他们被现实打的没有脊梁骨了。 辽东道楚兵,没有甲胄,没有兵器,还同族互相捅刀, 一败再败,早就是一滩烂泥,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座无名的界山不高,但山脊平整,是防马的好地方, 听祖上说,这里曾经有一道矮墙,是辽东将军公孙度修的。 可如今,夯土矮墙长满了杂草,只剩下了一些土包遗迹。 郭权跟着刘家人,一路踏步,爬上山脊, 翻过土包的瞬间,整个天地,一片开朗。 数千楚奴,皆是停住了脚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下方战场是真的。 “嗡-嗡-嗡……” “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响彻天际。 闷雷一般的战鼓,咆哮山林。 只见,白底黑甲的骑兵,宛如恶狼,四面八方,撕咬深棕色的高句丽兵马。 郭权等人看见,战场是一面倒屠杀, 有一使锤子的将领,一路所过,人马倒飞,破甲杀敌。 还有一使长槊的将领,大槊如火,冲杀敌阵,高句丽无一合之敌。 更有个人,很像郭老令公的传承,用的一对铁凌钢鞭,宛如虎牛,杀的深棕色的兵马望风而逃。 战场之上,羽箭乱飞,马蹄嘶鸣,铁骑如龙。 无数旗帜,随着这些恶狼,奔腾杀进高句丽人的军阵。 山脊之上,几千楚人奴隶都懵了,不少人开始嘀咕起来。 “刘哥,这还上不上啊。高句丽人最多就是半个时辰的事了。” “咱们上个屁,等着当库莫奚的奴隶吧。” “嘿嘿……反正都是当狗,在那不是当。” 下方山谷,白底黑甲的凶狠骑兵,已经占据的绝对上风,成了碾压之势。 郭权看见,到处是黑色的旗帜, 那些旗帜,上绣山川,河流为边,有些是白狼图腾,有些则写着一个‘周’字, 还有一些很奇怪旗帜,竟然是十四跟十七。 …… …… 第 622 章 黑山 旗帜如林,金戈铁马,白底黑甲的骑兵,已经杀穿了高句丽军队。 山坡上,到处是深棕色的逃兵,高句丽人溃败了。 他们丢盔弃甲,四散逃窜,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这一刻,楚人奴隶才发现,原来,自诩勇武的高句丽人如此懦弱。 刘员外也跑了,他想带着几千楚人奴隶跑,可跟随者,寥寥无几。 这很正常,郭权等人本来就是奴隶,凭什么要跑? 山谷里的战斗,结束的很快。 那支可怕的骑兵,已经出现在山脊了。 郭权等辽民,熟悉的跪伏一地,尽量蹲在一起,别挡住了这些大势力精兵老爷的马蹄。 可听见这支部队的喊话后, 郭权等人瞳孔微缩,兴奋不已。 楚人,中原人?他们不是突厥人,是同族。 方才看到白狼旗,不少人还担心是突厥国的铁骑。 没想到,竟然是一支强大的楚军骑兵! 笑容、喧嚣,出现在这些奴隶们的脸上, 虽然谁来他们都低贱的奴仆,但给如此势力当狗,肯定好过跟刘太监那种废物。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响彻山脊,数名骑兵一路奔腾, 一个白布包裹,丢在了郭权等人面前。 透过包裹的缝隙,楚人奴隶口里直流哈喇子,肚子也咕咕叫。 那是胡饼,是煎的两面黄的胡饼。 可任凭山风呼啸,吹动袋子的边口,吹起荒草进入饼面, 也没有哪个楚人奴隶,敢去摸一下袋子。 不知何时,一匹巨大的战马,在十几个名高头铁骑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奴隶们的前方。 马上将军,甲胄泛着神光,天生异相,头如大斗,眼如寒星, 他持枪跨马,仿佛无视一切,看上去就是威风凛凛之将。 “赵寒,叫这帮东西吃。妈的,吃饭还得请?” “保爷到哪里了,老子都跟高句丽打几回了,别特么打赢了,他还没来。” 跪伏在地的郭权看见,异相大将身后, 是数员铁甲的将领,那每一套甲胄,在辽东都是传家之宝。 其中一员身材雄健的小将,他对前方行礼,回答了大将军的话。 “本来步兵走的就慢,保爷还要抢杨延练好的二千精兵,纯耽误事。不过应该也快了,三五天吧。” “这高句丽也不是什么精锐,比王帐军好打多了。脑子也没,这也敢追出来。” 打王帐军?! 那可是突厥国最强的军队。 有些奴隶兵卒反应过来了,这是赵军,这是楚国北疆的豪强李氏。 郭权的眼睛忽然闪过亮光,他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跪伏一片的奴隶中,郭权木讷的站了起来, 在同伴们不解的目光中,他顶着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子, 一边狂吃胡饼,一边对着前方将军高声呼喊。 “赵国神将,我是燕县人。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偷袭!” “赵国神将,我是燕县人。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偷袭!” --------- 辽东道。 大凌河堡。 不得不说,燕山之中,高句丽修建的堡垒还是挺不错的, 毕竟是修山城的民族,专业上还是对口的。 后营看了,基角打的很好,各种建筑结构也很精髓, 结论就是,可以直接用! 如此情况,大孝子不禁有些羞愧了。 高句丽是真奉献,不仅追到虎儿山,也要赶着送死, 还给赵军修好了辽西立足之地,这真的是受之有愧。 辽东大凌河一带,赵军大手一挥,边镇继续施工。 河谷地带,敲敲打打不断,呐喊声、责骂声,明显比之前大多了。 楚人奴隶依旧在干修筑边堡的事,只是身份变了, 过去是高句丽奴隶,现在是赵国的……姑且也算奴隶吧。 这次他们很积极,不再是行尸走肉,干劲十足。 因为年轻的赵人队官老爷说了,验收官通过的情况下,他们将获得自由,成为庶民。 当然,有不少人觉得赵人在撒谎, 赵军要打仗,肯定要炮灰、杂兵,说不的又得去卢龙塞当先锋。 可这些事,几千奴隶不在乎。 赵人撒不撒谎,那是后话。 就这天天胡饼、羊汤,叫他们杀敌那是应该的。 要是不去当炮灰,砍几个高句丽人,天天怎么吃,他们良心不安啊。 大凌河堡,高句丽人最新修建的高屋,被赵军后勤抢了当仓库。 赵国军队有一股狼性,各部门为了军事任务,有很强的主观能力。 李信无奈,后勤仓库官,那可是他白狼军的宝贝,得罪不起。 他的帅营,就只能靠着一处屋檐搭建了。 此刻,帅营外是披坚执锐的上百雄兵, 帅营内,是一个胡吃海喝,面相惨白的老人, 他对着李信等将领,谄媚的笑了笑,拿起眼前的薄牛肉片,沾点酱料,吃的满嘴流油。 矮桌上,好东西太多了,羊杂、烤羊肉、清羊汤、牛杂碎,还有一壶武川镇的清河醉。 虽说除了酒,都是些粗俗的东西,不够精细,可架不住好吃啊。 “嗯……嗯……咩,咩!!” 正当燕县刘员外,吃的心花怒放时, 一个头大眼小的将官,甲胄响动,缓缓靠了过来。 “刘大人,吃的好吧?这些可是白狼军最高级别的伙食,本将军一般都吃不到。” 虽然心里暗骂了一声北疆泥腿子,但刘员外表面还是点头哈腰的感谢。 李信也不在意真假,找了条小凳, 坐在刘员外的矮桌不远,随意的道, “刘大人,听说你在燕县颇有威望,高句丽有兵几何?精兵多少?” 刘员外是个黑白通吃的地主,他对于燕县的实际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为了在新主子面前留个好印象,自是毫无保留。 只见矮桌后,面容惨白的老头,谄媚的道, “不多,都不多。高句丽大军在幽州河间一带。范阳、渔阳听说有些兵马。燕县已经是后方了,最多千余精兵。” “大将军放心,刘某一定替赵军做好乡间事务,保管每日都有水灵灵的楚女。” 燕县刘员外,很擅长好处置换, 他拿出了对付楚国官员,跟高句丽将领的那一套,在他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果然,这招是很有效的。 面前这个长相怪异的将军笑了,他笑的很开心, “刘大人,本将确实要你帮个忙。” “将军请说,刘某一定做到。” 营帐里,李信笑容一冷,眼眸一寒,朗声喝道,“借你项上人头,以安大凌河民心。” “来人,拖下去。把他丢进奴隶里,谁打死,封谁当百人官。” 此言一出,两位雄武之兵,不由分说,架起老头就走。 刘员外被一路拖行,他几乎不敢相信, 上一刻还是座上宾,立刻就成阶下囚。 燕县刘员外的拼死挣扎求饶,哀嚎声、惨叫声渐行渐远中, 李信一脸嚣张,来了郭权所在的舆图大桌。 白狼将军冷视了颤颤巍巍的郭权一眼, 可他尚未开口,护卫长郭朗便行礼道, “少将军,此人是家祖的旁支,其父当过家祖的斥候。他的话,末将愿以人头担保。” 白狼军中,郭朗虽然来的晚,但却威望极高。 此人武艺高强,与秦寄不相上下,全军之中,除了童虎,无惧任何人。 更重要的是,他对行军打仗颇有一套家族兵法,尤善防守,堪称顶级。 “消息正确也没用。”闻言,李信一边吐槽,一边仔细观看辽东舆图, “保爷硬要跟杨延争兵,没他的部队到位,就凭九千白狼军,啥玩意干不了。” 辽东关外之地,山河险峻, 唯有沿海地带,有一条平原,可供大军通行。 所以,高句丽的粮道很明显,渊盖文只要退兵,必然要走卢龙道。 黑山附近,的确可以藏兵, 但高句丽少说十几万主力军,李信这里的部队,远远不够。 帅帐里,气氛冷场。 见大伙都不说话,赵王钦点的旅官,阿贵犹豫几息后,还是咬牙开口了。 “将军,库莫奚部的首领说,可以安排五千控弦之士随军。” 库莫奚?! 阿贵此言一出,营帐里,李信、郭朗、侯莫陈崇等,不禁陷入了沉思。 库莫奚族是宇文鲜卑的分支,北魏之后,一直在辽东燕山一带盘踞。 与北方的契丹部、锡林部乃是世仇。 由于其部落历史悠久,所以他们的文明程度高,兵器锐利,在燕山一带,算是强悍的势力。 部族人口六七万,控弦男子两三万,过去没少为难赵国商队。 李信来的路上,他们非但不让路,还敢尾随。 白狼军对此阴险部落,绝不姑息,狠狠揍了之后,他们已经归降赵国了。 如此轻易的归降,是有原因的。 因为赵国对待草原部落,用得是部族可汗那一套, 所以库莫奚部,没有什么抵触,直接投降。 但正是如此,他们依旧保留了很高的独立性。 李信把库莫奚的旗帜,放到了黑山附近,随即鄙夷道,“他们还不如咱们的散骑有用。” “就给他们算上,骑兵也不到二万。保爷不来,我们打不了步骑,没有大规模硬战的能力。” 白狼军是一支纯骑兵,来辽河的只是紧急兵力。 如果是满编,他们将拥有六千游骑、六千轻骑、二千重骑,算上护卫兵卒,光铁骑就有一万五千人。 如果加上辅兵后营等等,将是一支两万五千人的恐怖军事力量。 帅营里,正当李信等人为黑山一事感到惋惜时, 一名奇怪的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在李信耳边说了几句。 “哼哼……绝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没想到,刘仁基还有些本事。” 说完这句,在一众将领疑惑的目光中, 李信将白狼旗帜,移到了黑山附近,俯视卢龙走廊。 下一刻,白郎将军眼眸闪过精光,盯着童虎,讥讽道, “来都来了,不能不懂礼貌。不去拜拜渊盖文这座菩萨,说不过去啊!” “看……看老子干嘛?猴子、腾牛掩护一下,童爷能把渊盖文锤死在卢龙道!” 闻言,李信的大脸上,小眼睛一眯, 拍了拍暴躁的鼻涕虫,嘲讽道, “算了吧。战场不是比武,你们三个一起上。” …… …… 第 623 章 幽州残阳 残阳如血,染赤云霞。 远野似火,照红旌旗。 幽州城,在经历半年的血战后,终于等来了皇帝援军。 外无可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 长达六个多月的时间里,很多幽州本土楚民都在怀疑,河洛皇帝到底会不会发兵河北。 一直都是坏消息,边关三郡沦陷,河北十一郡沦陷,高句丽兵马膨胀至四十余万。 在这没有希望的黑暗中,幽州军熬过来了, 终于,圣武三年,六月九日,楚国北伐军来了。 城外,目之所及,楚国大军铺天盖地, 朱红旗帜连绵十几里,数十座军寨拔地而起。 楚国北伐大军如狼似虎,高句丽军队已然退走。 呼啸的北风,吹起了幽州城头残破的军旗。 密密麻麻的羽箭,宛如稻草,插满了幽州高大的城郭。 八里北城道,一路断断续续,很多地方都塌陷了。 包砖碎裂,夯土裸露,草土松垮,再不修复,城墙就要落灰土了。 城下兵戈如海,城上却是一位宛如山岳般雄伟的楚国兵法大家。 刘仁基!这个文魁郎,实乃国士无双。 在大楚多方势力掣肘下,他依旧用兵如神, 河间大军一败再败,最终顶住压力,战胜了高句丽。 “你这城池还难守?城郭高大,还有护城河,特么的还不管城外的事。这有何难?” 幽州北城头,甲胄砰砰作响,此地来了一些红底黑甲的雄兵。 不得不说,圣武皇帝麾下的建安军是真的强, 他们在河间府,两次击败高句丽精锐,一锤定音,锁定了河北胜局。 楚国第一大将孟百川,逛了逛幽州城防后, 在篝火旁的架子上,拿起外焦里嫩的羊肉,边吃边轻蔑的调侃幽州将军夏侯杰。 “孟将军说笑了,你是不知道……”夏侯杰见孟百川动手,赶紧多拿了一串。 军人质朴,楚兴楼的大厨手艺,那可不是随时能吃的。 丁肆业不愧出了名的庖厨将军,这一身厨艺,确实登峰造极。 夏侯杰一边吃,一边眉头紧皱,跟这些楚国重将诉苦, “这幽州太难了……那些个门阀大族,本将是真对付不了……” 幽州北城头,孟百川、杨猛、安庆等人,坐在火堆前,默默的听着幽州将军追溯战况。 幽州,自圣武二年十二月关城后,到三年六月,城门才开。 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幽州城几度险些沦陷。 可好在,运气眷顾了楚人,最终挺了过来。 按理说,幽州城有夏侯氏苦心经营, 城池高大,护城河辽阔,城内粮草充足,兵员也够。 在不考虑出击的情况下,守城肯定是问题不大的。 可架不住,幽州的名门望族太多了, 这些河北宗族门阀,树大根深,夏侯杰一个孤臣,岂敢过多得罪。 在楚国,权贵门阀永远是权贵! 夏侯杰在位的时候,是幽州节度使。离任了那不就是小小宗族一个。 高句丽四十余万大军,攻打幽州数月, 城内人人节衣缩食,物价飞涨,饥民数万。 此国难当头,本该同仇敌忾之际, 可偏偏就有几家大族,发起了国难财,高价卖粮,强抢人口, 打击军心士气,简直是败类中的败类。 “所以,你把他们斩了?” “孟将军,说笑了。不是夏侯斩的,是那些饥肠辘辘的楚民,是那些女儿被抢入府邸的流民,他们一起干的好事。” “哈哈!!”城头篝火,孟百川、杨猛、安庆等人, 一边讥笑夏侯幽州的谨慎,一边拿着丁肆业刚上的烤羊头肉。 在他们身侧,河北上将军刘仁基,已经是一位要坐轮椅的书生了, 河间大战,他四天四夜没合眼,如今头发白了,脸颊干瘦, 不用看医官,在场不少将领都知道, 河北道大都督,天威上将军,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 可杨猛、夏侯杰等人,只是热闹的聚在一起,没有过多的悲鸣, 因为文魁郎说,打赢了高句丽,保住了几千万楚人,楚将应该笑,不应该哭。 城头,几位大将调侃夏侯杰废物,吹牛打屁声不断。 某一刻,落日红霞,洒在刘仁基苍白的脸上, 河北上将军,气息微弱的开口了, “不知道,赵军有没有去截高句丽,” “可别让这五六十万人丁,被带去黑水白山了。” 说到这件事,在场的将领,无不是满脸怒色。 本来河间大战赢了,楚军完全可以乘胜追击的。 他们虽然不一定能消灭渊盖文,但高句丽在河北掠夺的财富、人口,那是别想带走的。 可就在他们艰苦打完两场决战,准备在河间郡大营休整时, 河北大军,被冯道、阳城侯拿着圣旨控制了。 圣武皇帝有令,高句丽兵马强盛, 文魁郎刘仁基身体抱恙,皇帝恐大军有失,严令楚军,禁止追击。 可如果只是不准追击,那诸位将领也想的通, 毕竟高句丽还有十七八万本国兵马,真要是布下陷阱,楚军先胜后败,也是有可能的。 但河北监军冯道,竟然将上将军刘仁基,调度大军的权力也收走了。 如此情况,他们连去截住高句丽,将几十万被异族劫掠的人口夺回来都不行了。 现在,皇城司、护龙司已经不是刘仁基的耳朵了,反而是监视他的鹰犬。 望着行将就木的文魁郎,幽州将军夏侯杰摇了摇头, 他在天人交战,因为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有大麻烦。 但犹豫了片刻后,夏侯杰叹息一声,遥望北方道, “去了。黑山附近,赵国白狼将军,率领两万铁骑,袭击了渊盖文的中军。” “听说,第二好汉童虎,用八卦瓮金锤,给渊盖文锤的一路逃窜,哈哈!” “童虎能赢苍龙刀?那鼻涕虫现在这么厉害了。”闻言,孟百川一边吃烤肉,一边重重的拍了一下先登将军。 当年,初入武川镇的时候,鼻涕虫、李信等人,还是熊孩子呢。 没想到,时光飞逝啊。如今,他们已经是沙场大将了。 杨猛一把甩开孟百川的手,冷视孟老大,怒哼道, “人家是武川将门子弟,玄真的入室弟子。能不厉害?” 杨猛身旁,安庆目光凝重,幽幽的来了一句,“嘿嘿,就怕有一天,厉害到我们头上哦。” 篝火上,烟雾缭绕,这个话题说出来,大伙都沉默了。 丁肆业一边皱眉烤肉,一边无所谓的说道, “别说将来,就说马上。这范阳、渔阳、卢龙三郡,乃河北门户,皇帝要是想拿回来,咱们又得打仗了。” “不会!”轮椅上,昔日陌上翩翩文魁郎,声音微弱的开口了。 “皇帝击退高句丽后,楚国的重心在控制中原,而非边关。” “洛阳头上的太原、河东,楼关之外的赵国,才是心腹大患。” “仁基估计,大军肯定会退回中原,咳咳……今后,长城以北,该姓周了。” 其实有些话,刘仁基不说,大伙也知道。 河北大军已经脱离洛阳半年了,项楚哪里会放心? 再不回去,皇帝记恨,恐怕他们今后就难了。 玉城雪岭天际来,势极雄豪败赵王。 虽然过去的大楚上柱国大将军周云,在玉璧城磕得头破血流。 但那是攻城,论打野战,孟百川这些人很清楚,赵国八营天下无敌。 篝火附近,大伙基本可以断定, 今后楚国的边患,只有一个,那就是赵国。 将来,迟早要跟昔日的兄弟,刀兵相见! 晚霞染红了西天,残风吹的城头旗帜,猎猎作响。 篝火长凳上,大伙吃烤肉吹牛时,先登将军杨猛,忽然哽咽了。 王武没来,他不想见到这件事,所以不愿意上城头。 否则,第一个发现的,应该是他。 轮椅上,曾意气风发,在金銮殿怒斥权贵的少年,奄奄一息了。 某一刻,刘仁基抬起枯槁的手,呼唤夏侯杰。 “上将军……上将军,有什么事你说,末将听着。” “嘿嘿……你那卢龙郡的消息,不是皇城司的吧?” 闻言,夏侯杰悻悻的笑了笑,回应刘仁基道,“这河北辽东,天高皇帝远。下面烂成什么样了。” “咱总的有点手段。真靠皇城司,人家打到门口都不知道。” “没事,仁基说的不是这个……”夕阳,城头。文魁郎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夏侯将军,一定……要谨记大楚将门的誓言,保家卫国!” 说完,残阳照面,刘仁基带着黄土气息的脸额,扫视了大伙一眼,“能有诸位英雄陪同,仁基甚……幸……” 长绢随风, 飘荡在幽州城头。 曾经,洛阳明德门前, 一位满腹经纶的少年,也这样望着长绢,立志做那改变楚国,为民请命之人。 可这个兢兢业业,才华高绝的文魁,最终累死在了幽州城头。 跟所有的崇高文人一样,自古忧国之士,俱是千古伤心之人! …… …… 第 624 章 书说洛阳 圣武七年,九月! 风起云涌的圣武三年,不知不觉,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在那年,楚国爆发了洛阳之乱,建安双雄就此反目。 同年,三大异族南下,铁力可汗、达头皇帝、神将渊盖文, 一度令大楚陷入山河破碎,出现亡国灭族的前兆。 可崛起于北疆的项济、周云,岂是泛泛之辈。 他们分别通过野狐关之战、白鹿原之战、河间郡之战,将三大异族赶出燕山,保住了中原民族的基业。 随后,赵国虽然遭到了玉璧城的失败, 但关外赵人,依旧强势介入辽东之战。 在黑山、大凌河,一次骑兵偷袭,二万冲数万。一次正面决战,五万打八万, 两次大规模军事冲突中,赵军皆是大获全胜。 可这一战,高句丽人并不服, 他们认为,己方劳师久矣,兵甲不齐,军队残缺。 盘踞东北的强大山城之国,笃定赵人胜之不武。 于是乎,在数年时间里,赵国燕县(今锦州)与高句丽辽阳,进入了长期军事冲突。 在这长达数年的拉锯战中,朱雀将军李保,威震四方,渐渐成为辽东擎天之柱般的人物。 与此同时,赵国的敌人还不仅仅是高句丽。 在西边,漠南漠北同样进入战争频发的时期, 在玉璧城之后,金真可汗先后击败了,想要夺取勒尔浑草原的达头皇帝跟高昌国。 鬼狼将军杨豪,阿史那庆,阿史那思摩等一众将领的拥戴下,勒尔浑部召开了库里台大会。 东起室韦、契丹、锡林,中有蔑尔齐、薛延陀、阿达澜,西至勒尔浑、库尔支、南王城……等等。 草原十八个大势力,组成了反赵联盟。 这个庞大的军事集团,被天下称为——草原十八部。 可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需抱团。 尽管北方草原,从长白山到罗布泊,长达万里的部族全部联合, 但在局部战场,他们依旧被李兴、周言打的狼狈不堪。 方今天下,虽还有高昌、东突厥、西突厥、高句丽等大国。 但逐鹿四方的旗帜,只剩下两个国家了, 盘踞北疆、辽东,拥有燕山南草原的耕牧军事强国——赵。 坐拥天下一百九十六郡,内有富饶之极二十一郡,常备兵力达到五十五万的大一统帝国——楚。 随着三族入寇的结束,天下迎来了,楚赵争霸,诸国混战的时代! -------------- 人道洛阳花似锦,杨柳垂河车马轻。 享受四年的和平后, 河洛地区,其繁华再次突破历史高度。 洛阳外,东城外集市,北城外房屋,不断扩张,最终连成一片, 昔日城南二十二坊,已经成为了人口最密集的区域, 这里是天下各族的聚集地,小小十里码头,有不下六七十万人在此讨生活。 作为曾经最富有的酒街坊,更是成了人群擦肩而过的地域。 此刻,柳树垂河的码头,到处是拥挤的苦力。 喊叫声、催促声,此起彼伏, 运河码头太堵了,来回船只连绵不绝,运河卸货的速度,决定了这家坊市的收入。 有官府背景,河帮成员依旧作威作福, 可高收益下,他们多多少少要分点给苦力吃。 古语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随着码头日渐繁华,利益越来越大, 下面楚人流氓户、外来户,渐渐形成了几十个大小团伙, 他们拜官府背景的河帮为大哥,欺男霸女,掳掠人口,开设赌场,做起了过去河帮的事情。 熙熙攘攘的运河,拥堵不堪的河道,酒街坊喧嚣的市场, 这些都影响不了楚兴楼里的洛阳庶民跟富户。 此刻,享受洛阳各项经济利好的本土楚人,身上的腰包格外厚。 他们热衷于各项消费,听书就是其中一项主要活动。 中间十几丈宽的大堂里,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敲, 随着铿锵曲调,讲述了那大楚第二好汉,大战渊盖文的故事。 “话说这童虎乃天兵下凡,被道门宗主玄真点化,身高一丈八,有九牛二虎之力……” “当日黑山,高句丽败军北归,童虎一人一骑,杀出敌阵。正见那深棕色大纛下,有一丹凤眼,龙甲龙刀的大将。” “童虎是谁?自是不惧那偷袭贼,当即一声大喝,拍马而上……” “嗨嗨嗨……你这贼老头,别老说废物赵人的故事,换一个!” 听书的人,最恨这种打断故事的混蛋, 楚兴大堂,一阵喧嚣,近百庶民富户无不怒目寻找,要给此人好看。 但瞧见了是个身覆皂衣、油光满面的衙役后, 大伙也就是嘴头说说,不敢指责此人。 衙役职位小,官威可不小,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只见此人极为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一声奸笑,大喝道,“说书的,给爷爷来一段,玉璧城败赵王。” 玉璧城金真打败赵王,是洛阳传颂最多的故事。 在楚国官府有意的宣传下,赵军的胜利,靠的都是昔日圣武皇帝的旧部, 周云单干,那就是不堪一击。 虽然底下的楚民都听腻了,但自古民不与官争, 公差点了,他们要么离开,要么只能听。 “啪……” 一声惊堂木,响彻楚兴楼。 在几个瞎眼艺人,拉起的二胡、琵琶声中, 说书先生声情并茂,仿佛将大伙,带去了一个金戈铁马的世界。 “话说十年前,圣昌帝二十二年,一草原女子不满其父联姻南王城鬼狼,出走马邑……” “彼时周云武川镇新立,一路巡视疆土,偶救下这个女子……” 那是一段国家大义,侠骨柔情的岁月, 血与火之中,金真公主与周云感情日渐深厚, 草原公主的美丽,深深的挂在了武川雄主的心头。 可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随后铁力可汗发现此事,遂发兵十万,棒打鸳鸯。 生死关头,金真公主不得不离开她的中原爱郎。 大火之下,草原女子美丽的身影深深刺痛了武川周云, 他在烈火中发誓,终将击破铁力可汗。 “终于,圣武三年,野狐关之战。真金公主多次出手,传递信息,赵王周云依靠这些情报,打赢了铁力可汗。” “可正当他大军集结,踌躇满志时,玉璧城却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才子公主,恩怨情仇,自古都是最狗血的故事。 可台下的楚人,偏偏听得乐此不疲,兴奋叫好。 楚兴三楼雅间,有个赵国行商,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了, 赵国子弟,同仇敌忾,血战野狐关! 在洛阳这里,竟变成了一个依靠女人的故事,简直颠倒黑白,奇耻大辱。 他怒火中烧,欲起身呵斥,但被旁边的楚国权贵子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梁兄,你这吼一嗓子是畅快了。可要被安上‘赵奸’,龚家可保不住你。” “可……可是,”梁家子弟气的呼吸粗重,极力平复后,怒哼道, “混蛋,项楚这是在撒谎,他们在歪曲实情!” “哼哼!!”檀木方桌对面,龚家子淡然喝茶,讥讽的笑了笑, “我敢说,台下七成楚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可他们都在看着朝廷乱说,甚至配合。因为敢直言的就要死。” …… …… 第 625 章 走私生意 当今天下,高句丽、东突厥、赵国,虽有局部冲突。 但帝都洛阳,享受了四年和平, 那是商贸鼎盛,到处是各国各族商贾, 极西的驼铃声,极东的扶桑女,甚至突厥的昆仑女。 如此广泛的信息来源,赵国的真实情况,高门大族很容易知晓。 楚国项氏想掩盖真相,其实是自欺欺人。 可梁铭跟龚齐虽然骁勇,但政治能力还是低了点, 若是周云、李宣,一眼就能明白,楚国骗的就是底层的百姓, 早在秦国时期,商鞅就有一套完整的弱民强国之法, 此商君书,历朝历代皇帝都要学习。 自古愚夫愚民,最是好欺骗! “梁兄如果真是不忿,龚家要的那两样东西,希望能弄出来。” “毕竟,增强我们,就是在削弱大楚。” 下方是喧嚣的楚兴大堂, 三楼雅间,梁铭靠着雕花护栏, 见鱼儿上钩,他心中奸笑,可表面上却是一脸为难。 梁铭是刘忠武的发小,他一直很佩服这个才智高绝的兄弟, 可没想到,西军盐城郡那批粮食,恰恰就是这个好兄弟害他最惨。 虽然最终,龙骧军还是将钱款补足了, 但这件事,在梁氏内部,已经将梁铭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方桌前,梁铭假装犹豫,喝了口茶,叹息道, “龚兄,你也知道,赵国有武器禁运,楚国还有商贸禁令。” “要是搞些雪花盐、清河醉、冬衣都好说,可这战马、甲胄确实难!” 干走私这行,那是刀口舔血,梁铭早就得到了暗卫的情报。 龚家历经皇帝几番打压,如今已是生死关头。 龚齐只是一个旁支账房之子,这种奴仆身份,过去是不可能挑大梁的, 但如今他却冒头了,足见龚家已经危险到了什么地步。宗族掌权者,连身份的枷锁都不惜解开。 楚兴三楼,雅间方桌。 “梁兄,”龚齐眼神冰冷的看了看四周,也不藏着掖着,恶狠狠的道, “如果不难,怎么会找到你呢?价钱好说,我们想要这个数……” 方桌上,龚齐手指沾了沾茶水,写下一个‘二’字。 走私两百套?好大的手笔。 龚家诚意很足,没有弯弯绕绕,连价格都标好了。 那庞大的总价值,饶是梁铭见多识广,都吓得脖颈一冷, 一百倍! 足足是北疆军队采购价的一百倍。 二百套骑兵武备,竟然能值近十万贯。难怪主公说,兵器走私就是最赚钱的独门生意。 武川镇走私兵器的时间由来已久, 早在十一年,铁屠夫梁大,就靠走私青山弓,挣回了不少军费。 可做生意,讲究很多。 梁铭深知,不能立马同意,要让对方觉得占了便宜。 “不是价钱的事。梁某先要看族中,能不能搞出来。” “赵法严苛,赵王更是嫉恶如仇,咱们也是顶了掉脑袋的风险。” 梁铭只是送了一点缝隙,可龚齐就已经方寸大乱了。 楚兴雅间,龚家子一再保证,只要过了楼关,他龚家就付银钱, 至于河内郡跟孟津渡的楚国关卡,那是龚家的事,丢了货也不怪他们。 “不是……”梁齐看着龚家子斩钉截铁的态度,不禁有些疑惑, “这可是杀头的事。你们龚家不要命了?” 闻言,龚家子眼里闪过精芒,冷哼两声,幽幽的道, “当今朝局动荡,再这么下去。龚家迟早完蛋。不如拼了。” 圣武一朝,灭族的权贵,超过九代皇帝,百年总和之数。 由此可见,项济对权贵的打压有多恐怖。 楚兴楼之中,正当龚家子述说着,这几年的苦难时, 大堂里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喝彩声。 “蜀中大捷,蜀中大捷。” “武卫大将军余建山攻陷成都,蜀贼刘旭渊、黄昭君身死。” “蜀中大捷,蜀中大捷。” “武卫大将军余建山攻陷成都,蜀贼刘旭渊、黄昭君身死。” …… 河洛帝都,拥挤的长街, 洛阳楚人让开了道路,疑惑的望着,远道而来的八百里加急。 随着传令兵一路马蹄奔腾,胜利的消息一路传诵。 洛阳各坊,渐渐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不久后,洛阳古钟嗡鸣,‘皇帝圣明’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如此国家大捷下,到处是兴奋的洛阳楚人、楚吏。 不少官吏、公差从家门中出来,冲向人头涌动的大街, 对着皇宫方向,声泪俱下,三跪九叩, 他们颂扬皇帝的英明,乃千古一帝, 大楚之幸,天下之幸。 延庆坊、永安坊、武义坊……等等, 各族商坊,皆是张旗挂彩,普天同庆。 官家的邸报前,层层叠叠,站满了红衣楚人, 他们在听高台上,官员激动的赞扬胜利。 “我大楚无敌的十二万河洛子弟,在蜀地鏖战两年,终破成都……此乃天喜……” 只是,任何地方都有穷苦之人。 长街上,洛阳人们欢声笑语中, 却不知,在犄角旮旯里,有无数蓬头垢面的楚人,羡慕的望着。 他们没有户籍,是流氓户,命贱的就像野草。 此刻,在那洛阳石桥的下方, 三五个乞丐,似乎因为活不下去,不得不把女儿卖掉。 乞丐母亲蓬头垢面,在洛阳普天同庆的欢呼中, 将女儿的头发抹开,深深的望了几眼, 她想要牢牢的记住女儿的样貌。 “朵儿,朵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娘每天都会给你拜菩萨,你一定要好好的……” 人牙子的马车上,是七八个一样大小的女孩。 石桥柳树下,蓬头垢面的母亲,努力的凝望女儿,尽可能多看一眼。 而年幼的小孩,天真的以为只是去住好地方,吃好吃的。 却不知此去一别,再见已是阴阳路。 洛阳石桥,女儿彻底消失在街角后, 蓬头垢面的母亲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那哀嚎声,在洛阳山呼海啸的欢呼中,似乎掀不起一点水花。 …… …… 第 626 章 圣武大帝 “嗡-嗡-嗡……” “咚-咚-咚-咚咚咚!!!” 朝阳照过皇帝的金龙华盖,巍峨的皇城宫道。 皇帝仪仗,旗帜如林,宫娥九十九、黄门九十九, 随驾兵卒两千,其天威之势,空前鼎盛。 大楚帝国,就像这轮东方红日,冉冉升起。 号角嗡鸣,战鼓雷动中。 皇城大道,一眼无边披坚执锐的宫卫,带着崇拜,向圣武皇帝行礼。 乾政殿千步宫道,跪满了仙鹤官服的文武权贵, 圣武七年九月,楚帝项济如日中天,令万族顶领膜拜,莫敢仰视。 洛阳皇城,红墙金瓦,高达十丈, 宫殿连绵,瓦光夺目,宛如亘古巨物。 洛阳皇城比过去更巍峨了! 财政富余之下,皇宫十二门修缮一新,城墙加高,全部配了瓮城。 正阳宫、太极宫、白虎宫、安福宫,四座禁军营地,驻扎了两万虎喷之士。 加上乾政殿三千宫卫,皇帝随军两千,辅兵后营一算,皇城有直属楚帝的正规军三万。 如此武力,莫说皇城,洛阳之内,无任何人敢侧目天颜。 到七年九月,楚圣武皇帝,实统了全国一百九十六郡,乃百年来楚国第一帝。 四海之间,无不遵从大楚意志。楚国之民,无不跪接皇帝圣旨。 乾政大殿,威武鼎盛,鹤立鸡群。 二十四根高耸的雕龙大柱下,群臣宛如蝼蚁,踩踏在御窑金砖之上。 如今,大楚圣武一朝,各势力已经渐渐明朗, 第一权臣,当属右丞相崔中书, 此人不仅北疆出身,在军队颇有威望,更是有退西突厥之功,乃国士无双之人。 加上他乃五姓望族之首,其财力、宗族兵力,都不容小视。 紧随其后的,就是赵贵妃。 大奇关赵氏,不,如今该叫洛阳赵氏了。 赵贵妃诞下了皇长子,乃当朝第一外戚。 虽然近两年,楚帝还育有六子三女,其中南阳萧湘依的皇四子,身份同样尊贵。 可要跟北疆集团出身,天然被北疆势力选择的皇长子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其他力量,兵部丁尚书日渐老迈,其族中子弟位卑无权,掀不起风浪。 左丞相越老越懦弱,早已不成气候。 宗人府被楚帝收拾干净了,如今只是挂个相。 至于各将门、各宗族,早被皇帝打压的喘不过气来。 可以说,如今大楚金銮殿,就是圣武皇帝的一言堂。 九阶玉台,龙椅之上, 只见楚帝龙眼一寒,扫视群臣,口含天宪道, “蜀中大捷,诸位对后续事务,有何见解。大可直言。” 皇帝说话,都是有深意的。 想要混京官,那必须第一时间揣摩出皇帝的意思。 雕龙大柱下,数百文武权贵眉头紧皱,神色各异, 这次皇帝的想法,很难摸得住。 没人知道,楚帝到底是要余将军回来?还是继续驻扎,稳固楚国攻破蜀地的成果? 金銮殿上,都是各族老鬼人物,老而不死是为贼。 当事情不确定时,他们宁愿答不出,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朝廷之上,讲究宁放过、不说错。 风头变坟头,那可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嗯!!” 龙台之上,圣武皇帝一声冷哼,威压大殿。 文武百官,当即跪伏一地,声泪俱下,大呼‘臣等无能’。 崔中书、商师成目光凝重的望着大殿,六部尚书目露恐惧,他们在犹豫跪不跪。 楚太祖项衍有国法,与门阀共治天下。 故六部尚书,左右丞相,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跪皇帝的。 各宗各族,亦有尊严。 历代群臣坚守的利益,岂可让项济破坏。 “你们是真无能!”楚帝天威不悦,一声冷喝后,转头看向崔中书,询问道, “崔爱卿,你才智高绝,不如带头说说蜀中之事。” 此言一出,大殿里,群臣都明白。 皇帝这不是一个问策,而是让右相选择。 右丞相崔中书,要是说班师回朝,那就得罪了余家军人。 他们在蜀中栈道,苦战两年,才拿下成都。 如今正是分享战利品的时候,崔中书要他们回来,岂不是妨碍他人发财。 可如果不说班师回朝,那就是不给皇帝脸面。 不服从皇帝,下场可是很惨的。 “臣认为,此事当问随行监军,他们对战场一线很了解。臣等自是不好多言。” 这是一枚软钉子! 但实际上,崔中书已经选择了维护臣子们的利益。 如此刚硬的丞相,大殿中,不少公卿松了一口气, 如果崔相都软了,那最后一根稻草垮掉,今后这乾政殿就更危险了。 龙台之上,身材高大的项济,多看了右丞相崔中书几眼。 楚帝脸上没有表情,龙眼闪过异色,冷笑道, “右丞相老成之言,朕很喜欢。行吧,此事依丞相之说。” “今日早朝,乃为庆贺胜利,诸位有事请说!” 皇帝都说了庆贺胜利,这特么谁还敢说事啊? 如今圣武皇帝,可是大楚百年来,权力最大的帝王。 五十余万常备军,几乎都是河洛帝都供养, 如此财力,如此雄威,让项济口含天宪,立于大楚之巅。 十二万大军征伐蜀中,八万兵马进攻江南会稽, 孟津渡以北,丁肆业统领十五万正规军,驻扎黄河三郡,防备丁宏度,以及武川赵国南下。 圣武皇帝已经不需要跟各地节度使虚与委蛇了, 只要谁敢说个‘不’字,天兵一到,举族皆亡。 眼下,大楚即将完成清除蜀王、会稽王的国策, 一旦这两个后患没有,楚国的兵锋将要对准楼烦关,对准范阳、渔阳等地。 届时联合草原十八部,南北夹击赵国,大楚将完成汉武伟业。 皇城,乾政殿, 偌大的宫殿里,宫灯烛火摇曳,寂静异常。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 良久之后,满朝权贵唯唯诺诺,颤抖不已,竟无一人敢言。 尽管很多低头的老宗族长知道,这样显得很尴尬,也很木讷。 可如今朝局,皇帝天威正盛, 那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能保命就不错了。 “哼哼!”龙台之上,楚帝项济开口了。 “既然诸位爱卿不说,那朕有个小小的疑问。” “户部尚书,请问洛阳秋收,米价几何?赵国平城,米价几何?” 接手周康户部尚书的都是倒霉蛋, 这四年来,前前后后死了很多位,那是出了名的高危官职。 原因无他,圣武皇帝对民间之事,了如指掌, 他能通过很多小细节,判断出历代皇帝不知道的情况。 就像此刻,楚帝就能通过米价,判断出各地的秋收情况。 “启禀陛下,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今年中原大收,米价低廉。” “洛阳……洛阳米价,精粮三贯,不,二贯五每石……” 户部尚书袁可用有些惧怕,皇帝点名,每一次都是鬼门关。 袁可用乃算学大儒,本以为四年前金城郡袁氏丢了根基,今后再难出头, 没想到祖坟冒青烟,竟然能补个三品户部尚书?! 可更没想到是,这官职乃洛阳公认的三品灭族官, 户部尚书一职,四年足足灭了七家。 …… …… 第 627 章 十九王爷 “嗯!!” 龙台之上,楚帝天威一哼, 户部袁尚书当即软塌在地,他再也管不了什么后果, 愣头着头,就直接报实数。 “启禀陛下,洛阳陈粮八百钱,新粮一贯二,精粮两贯五到三贯。” 户部尚书的话,令大殿里,满朝官员眼眸震惊,倒吸了一口冷气。 知道这几年大楚富足,没想到如此可怕。 一石粮食才八百钱?洛阳熟练的长工价一年十贯,短工也有五六贯。 那岂不是说,一个短工就能养活四五口人? 中原王朝,何时如此鼎盛过? 可正当大伙想要歌颂皇帝圣明时, 户部尚书又开口了。 “赵贼平城,陈粮五百钱,新粮八百钱,精粮一贯五到两贯……” 匪夷所思! 简直匪夷所思。 平城的粮价比洛阳的还低? 楚国中原二十一郡,在经历大治后,摊丁入亩,粮食满仓。 没想到,关外贫瘠的赵国,竟然比楚国粮食情况还好。 户部袁尚书说完,叹息一口,跪伏磕头,静静等待结果。 杀吧,杀吧!这提心吊胆的官,他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没想到,楚帝没有继续理他, 反而将目光移到了第一权臣,崔中书的身上。 “崔爱卿,昔日你为北疆大政官,赵国之事理应了如指掌。” “可秋收看来,你不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吧!” 大殿,平地惊雷。 圣武皇帝竟然要对北疆集团,二号人物发难了。 不过想想也对,皇帝已经平定了南方两王。 诸多大军也是重新编练,北疆势力只是他麾下其中一股力量而已。 楚帝已经到了,可以跟崔中书摊牌的时候。 只是有些令人唏嘘,这一天似乎来的太快了, 才短短几年,没想到皇帝竟然一点不念旧情。 “陛下,臣于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地乃耕牧政权,国中肉食占用很高,粮价自然要低一些。” 崔中书眼神冷厉,不卑不亢的回答, 龙台上下,北疆大政官与昔日的首领针锋相对。 那毕竟是曾经北疆的首领人物, 如今,楚国十二卫大将军中,有八个是原建安军势力。 虽然这些大将军嫡系兵力不多,但这些虎狼之军, 让北疆势力,依旧占据楚国很强的力量。 “哈哈……”龙台之上,皇帝笑了,笑的鬼神莫测。 “崔爱卿与朕几经生死,朕自是知道你的忠心。” 说完这句客套话,圣武皇帝忽然龙颜大怒,咆哮怒斥大殿群臣。 “只是……乾政殿里面有蛀虫。楚国人中有赵奸!” “有些人祸国殃民,用拉车掩盖,走私北狄大马。楼关刚过就银钱付齐,真是大方。真是好胆!” 靠着第三根雕龙大柱,龚家六叔站在满朝文武的边角。 他呼吸急促,满头大汗。 望着甲胄响动,踏步而来的禁军,他差点就要开口求饶了。 可就在他呼吸粗重,双腿发软时, 四名禁军绕过了他,径直走向角落里的王家将门。 “项济,你倒行逆施,忘恩负义,必不得好死!” “项济,你不得好死,老子在前面等你。” “蚍蜉尚且能撼天,楚国迟早亡于你手……昏君!” …… 大殿之中,王老将军的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在金銮殿彻底消失。 可他陈留王家的哀嚎,却依旧在金銮殿飘荡。 令御窑金砖之上,无数公卿权贵,恐惧不已,头皮发麻。 皇城司、护龙司,就像两把刀,压在这些大族头上,但凡敢动,就是死路一条。 龙台之上,皇帝龙威赫赫,楚国群臣匍匐在地。 圣武皇帝缓缓起身,走到九阶玉台的边缘, 在那里,他可以俯瞰乾政殿外,宛如阡陌的五千虎狼禁军。 下一刻,项济扫视群臣,面无表情的冷哼, “朕为天下黎民,呕心沥血,终究是无人能懂。” “尔等良田万亩,妻妾成群,荣华富贵已有,何须执着送死?” 这四年来,项济没有一天不是兢兢业业的忙碌, 所有奏折,他都要亲自把关,大楚帝国的事情,他基本了如指掌。 可四年时间里,圣武皇帝愈发觉得无人可用。 天下无志同道合之士啊! 这些权贵碌碌无为,却占据高位。 问事无对策,行事就退缩,真乃尸位素餐之辈。 “来人,起圣旨!” 九阶玉台,皇帝走了,数量庞大的宫娥、太监也走了。 金銮殿殿上,只剩下一个可怕的公鸭子嗓音在回荡。 “即日起,颁布楚国《大诰》……” “从此之后,贪污者死,懈政者死,与民争利者死。” “为还给天下楚人朗朗乾坤,凡触犯《大诰》四十三条者,皆可杀之!” ------------- 洛阳城东, 豪族林立。 一座三进的府邸中,老太监跟小主子点起来一堆柴火,他们在烤鸡蛋。 “赵人都是用软纸沾水包住,烤出来焦黄焦黄,本皇子以前在赵王府吃过一次。” “嘿嘿,那行。咱家给主人弄。含着这个,将来命好。” 小院墙角是五六棵老树, 老树那头,洛阳声震九天,举国同庆。 可老树这头,府邸小院却是极为清幽, 偌大的中堂前院,长满了杂草, 仆人早已跑光,只剩下老太监跟这个小主子了。 忽然,正当小主子吹气剥蛋壳时,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兵卒的粗暴撞开了。 东厢房、西厢房、前院垂花门、后院长廊,甲胄响动,数百兵卒包围了此地。 西风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发多。 落叶下,生死之际,主仆二人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十一岁的十九王爷,两眼不舍,环视软禁他四年的院子。 下一刻,他对着雄壮的兵头说道,“请问将军大名?” 闻言,络腮胡的草莽大汉跟同行几人互视一眼后,行楚礼道, “小的左牛卫明德门百户黄九,下等人一个,算不得将军。” “黄九将军,能让本王吃完这枚烤蛋再上路吗?” 杂草小院,幼主孤仆, 小小请求,黄九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安南郡十九王爷,听说被囚禁的四年,一直老老实实。 如今武卫大将军平定蜀国,成都攻陷。南安节度使被下属所杀。 按理说这个小王爷已经是废人了,没想到上头还是要赶尽杀绝。 这些情况,黄九等粗汉也是摇了摇头, 干洛阳官军这两年,他们哪里是个兵?简直比匪还不如。 “王爷请便,黄九候着就行。” 杂草小院,老太监哭了, 他颤颤巍巍的给十九王爷,喂了一枚烤蛋, 小心的整理好他昂贵的桑锦,尽力维护最后的体面。 小王爷生于富贵之家,自幼聪慧,四书五经一学就懂, 他没害过任何人,处处小心谨慎,为何就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老太监眼神一寒,将自己手里另一枚蛋,囫囵吞下。 下一刻,老人就像勇士一样,拦在十九王爷身前,朗声喝道, “我安南郡节度府,受命于楚太祖,世代镇守南疆。” “今皇帝无过杀南安郡子,此乃背信弃义,小人之举。” 帝都洛阳,秋风萧瑟,落叶簌簌。 帝国举族欢腾的呼喊声中, 数百草莽兵卒,带着两个染血的布包,离开了城东长满杂草的三进府邸。 只是这些离去的兵卒,做梦也想不到。 洛阳项氏,在安南郡没有造反的情况下, 罪出无名,如此杀害安南郡的贵子, 这极度践踏边地门阀的行为,让中原彻底失去了南疆的民心。 这为之后,长达数百年的云南道动乱,埋下了祸患。 …… …… 第 628 章 瓦南部的小孩 “不是这么弄的,别弄坏了。我就拿了这几个。” “快点吧……那疯婆子要来了。我怕……她会吃人。” 阿游脸颊皮肤黑红,有很多晒伤的疙瘩,那是贫瘠的戈壁,烈日、寒风挂上的印记。 十一岁的阿游,早早经历了战争的可怕,他在草堆里躲过两天两夜,差点饿死。 他在积雪下,听过其他部族的马蹄声,听过妇孺的哀嚎。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是赵国人了,天可汗会庇护他们,白狼将军是他们的守护神。 此刻,阿游从母亲的毡包里,偷来了五个鸡蛋, 跟一群部落野孩子在土沟子里,用湿泥裹蛋,牛粪烧火。 可一旁,黝黑、有些浮肿的矮瓜儿,却唆使他快点分烤蛋。 因为很多小鬼头咿咿呀呀,都闻风而来了, 就连阿游三姑家六岁的纳克尔,都抱着他不会走路的小外甥,好奇的靠了过来。 阿游三姑家有个疯子,是纳克尔的姐姐, 她每天只会木讷的,坐在毡包前的草堆上, 听说她会吃人,所以凶横的三姑夫用绳子捆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阿游记得有一次,矮瓜儿不小心走进了三姑家的毡包, 那个吃人的疯子咯咯笑的一把抓住他, 听他说那笑容吓死人,把他的裤子都吓湿了。 “矮瓜儿,快数,我们多少人,要分蛋了。” “纳克尔算吗?” “废话,当然算。他姐姐也算,我们瓦南部有福同享。” 土沟子里,阿游虽然只有十一岁,却深深知道, 只有瓦南部众像一个铁拳,才有活着的机会。 他学着赵国小官吏的样子拍胸部,那傻样逗的大伙直乐。 大漠长风。 牛羊蹄叫。 土沟子里,一群流口水、脏兮兮的孩子,瞧着阿游轻松的剥开滚烫的蛋壳, 他将冒着热气的焦黄美食,用黝黑的手指,分成几块, 让沟子里的孩子,每人都吃一点。 这是一串瓦南部的放羊娃,他们从小干活,皮肤黝黑, 羊皮袄子永远脏兮兮,母亲们反正也洗不干净,随他们去吧。 土沟子里,大伙躺在侧坡上,就像吃到宝贝一样,含着牛粪烤的鸡蛋,不舍得吞下去。 鸡蛋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定襄王庭过来的行商老爷,每次会带些。 一开始不多,后面卖的好了, 现在有专门的鸡蛋商人,还有老母鸡卖,就是太贵了。 草原人的母亲说,这东西养人,只能给生了孩子的草原女子吃。 物以稀为贵,一开始吧,鸡蛋这种食物,瓦南部根本买不起。 可后来,定襄的天可汗规定了行商价, 这鸡蛋的价钱,才算降下来,要不他们都吃不到。 “阿游首领,听跑刀的说,南边平城赵人每天能吃一个鸡蛋。” “切,平城?还有商人说,楚国洛阳那边,泥土都水做的,放牧都不用迁徙……哈哈。” 荒土沟子里,阿游看见六岁的纳克尔很疼他的外甥,烤蛋都被这个小婴儿吃掉了。 这一刻,他遥望南方,视野好像穿过了两万里, 穿过群山的阻碍,瞧见了洛河的繁华鼎盛。 小小的阿游暗自憧憬:那里的小孩,该是过得富足安乐,不用干活吧! 正当一群小屁孩神游之际,草原上响起了顽童的呼喊。 “阿游首领,阿游首领,有紧急军情。” 清脆的马蹄响动,一个上马都困难的小胖墩,竟然能策马从远方飞奔而来。 瘦马踩踏泥土,小胖墩像邀功一样,居高临下,对着沟子上的阿游道, “骆驼商队来了,他们带了黑炭跟黑土。咱们赶紧去,一会晚了就捡不到了。” 对草原部落的孩子来说,骆驼队来就跟送礼物一样。 他们驼队的木炭跟黑土,总会从布袋缝隙里漏一些出来,南边的大商贾不屑于捡这些碎渣子。 那是必然的,因为伙计捡的费用比碎渣高多了。哪个傻子行商会去捡? 可对火能稀缺的草原人来说,要是能捡回去一碗炭,那就会得到家人最美的赞扬。 “快,快,快。大伙快去,要不别的部落孩子要捡了。” 土沟子前,阿游挨个将一些小屁孩推上马,其中就有纳克尔跟他的外甥。 这些虎头虎脑,脚都还没蹬直的娃,听着首领的话,呼呼的上马,去远方捡炭火。 这要是让中原父母看见,不得把那个带他们去的大孩子揍死。都算是看同族面子了。 牧马河的上游,水量稀少,每次东来西去的驼队,都会让瓦南部像过节一样。 质朴的小部落,感谢这些尊贵商人,能不辞辛劳来利润微薄的瓦南部做生意。 这次东来的驼队特别庞大! 阿游看见,铃铛响动的骆驼,软软的肉垫踩过坚硬的沙石, 它们首尾相连,从牧马河的湾口,一直排到河道尽头。 阿游小小的记忆里,定襄王庭这两年,来的商队越来越大了。 有官商,有私商。还有一些草原部落也做起了生意。 拔塞干旗的大长老,就要求父亲将羊毛都卖给他们, 但他给的价钱比赵国官价还低,哪个傻子才会愿意? 九岁之后,瓦南部的食物越来越多了, 从最开始的茶叶,到后来的刀削面,再到如今的鸡蛋、水果。 瘸腿二母的毡包里,有一个满是泥巴的陶锅,已经好久没用了, 但二母还是舍不得丢掉,她说那是她的嫁妆,是她母亲的传家物。 在物资匮乏的草原,置办一件好的用品,是很不容易的。 那个陶锅阿游见过,烧的很好,可以想象,二祖母是个心灵手巧的草原妇人。 可现在瓦南部都用铁锅了,铁器煮羊肉,柴火牛粪少三成,比陶锅好用很多。 风沙扑面,大漠萧萧。 阿游策马走过长长的土坡, 他看见了禁牧区,那里的草很茂盛,可没人敢去放牧。 禁牧区的旁边,有一个毡包, 三姑家的草堆上,是个被绳子捆住的女人。 纳克尔的姐姐又对他笑了,可阿游从来不怕, 他觉得部落首领,应该保护他的子民,也包括这疯婆子。 而这个女人运气很好,她赶上了瓦南部富足的时候, 要是在过去,没有哪家牧人,能养的起闲人。 小孩有小孩的好处,阿游看见, 刚刚报信的小胖墩,笑嘻嘻的伸手找驼队伙计,要来两块大炭。 “尊敬的赵国贵人,您一定是赵国的大官。能给我一块黑土吗?” “黑土一块没用,还得要炉子。我再给你一块炭吧。” 恭维的话,在哪里都好用,包括这个赵国伙计。 阿游没有下马,他在注意四方动向, 万一有马群来了,他要及时报信。 黑土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火能,它像一块石头,被打了几个洞。 那东西必须用陶炉,还不能放在毡包里。 隔壁部落有族人这样弄过,第二天全是尸体了。 可尽管黑土问题一大堆,但它还是草原人最想要的火物,因为黑土烧的久。 在风雪天,尤其是白灾的时候, 黑土炉子能保住羊棚的温度, 同时室外煮肉食、煮麦饭,没有太大影响,它比柴薪便宜,却比柴火更好。 忽然,顺着驼队的方向,阿游眼神猛然一凝。 脸上有疙瘩,宛如一块黑炭的少年,被父亲毡包前的马队震撼了。 那是一支可怕的兵马! 两百骑兵,身材雄健,下马的动作竟然一致, 令行禁止,百人如一。这肯定是支精锐骑兵? “阿游……阿游!!” 远方草场,响起了姐姐的呼喊。 阿游叫矮瓜儿看好部落的孩子,便策马去了姐姐那里。 瓦南部的首领在接待贵客,赵国官吏也来了, 父亲要他去拜会贵人,见见世面。 马蹄清脆,踏泥溅土,少年阿游越是靠近这支骑兵,就越恐惧。 战旗随风,猎猎作响。 铁甲长刀,强弓劲弩。 站如苍松,目如野狼。 他听见父亲毡包前,动人的歌舞声时, 几个甲胄泛着鳞光,气血磅礴的武者,看了阿游一眼。 其中一个马挂双锏的将军,尤为恐怖。 只一瞬间,阿游如坠冰窟,仿佛随时会被杀死。 几番检查过后,少年才被放了进去。 牛皮毡包前,阿游看见,热情好酒的父亲,正在极力招待这次的贵客。 听着父亲的指令,瓦南部少年当即跪拜了这次的商队贵族。 可抬头的一瞬间,阿游惊呆了, 这个世界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只见那个贵客的左边,是一个红甲贵妇人,她头发盘起,宛如天上的云朵一样漂亮。 即使戴着红色的面巾,就凭那雍容端庄的贵气,就算是万户贵族拔塞干部,最美丽的金花娜然都比不过。 另一个女子也是天仙,弯眉朗目,英姿飒爽,极度符合草原人理想的样貌。 “叫人呢?你这该死的废物!真是见不了大场面?这是梁家的贵人梁云,可是赵国了不得的人物。” “些许小事,达南首领不用在意,孩子嘛很正常。” 毡包前,听着贵人声音,阿游这才注意那个高大的贵族商人, 难怪他能有这样的夫人! 阿游发誓,他要是有这一副面容,也能娶到拔塞干部的那朵金花。 此人身覆精甲,器宇轩昂, 背披朱红锦袍,看上去英气逼人,威武不凡。 尤其是那种天生的帝王之气,让阿游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 …… 第 629 章 赵商梁云 “巧丫头啊?一年前,薛延陀南下牧马河。拔塞干旗下,十几个部落都被破了。” “后面打赢了战争,突厥营地都是死人。我那三妹夫找了一天,硬是却把他女儿从尸体堆里找了出来。” 瓦南部的毡包前,被几个草原妇人精心铺好的羊皮大凳上, 周云跟李娘子、贞丫头互视一眼,皆是面露忧伤, 又是一个被战争伤害的女人。 听达南首领的意思,那个女人怀了孕,后来生了个男婴,如今孩子都七八个月了。 周云猜测,巧儿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惊吓加产后抑郁吧。 圣武六年,那是一场大战。 刘忠武率领龙骧军,在阴山、南王城等地,频频出击,给漠北突厥国的压力太大了。 金真可汗领头,草原十八部举国来袭,这是一次草原人发动的全面战争, 铺天盖地,狼烟四起,整个北方都是异族铁骑。 赵人在丢失了大量南部草原后,白狼军、龙骧军、赵王三营等, 联合近十万郡兵、游牧骑兵发动反击, 其白狼军的铁蹄一路冲破瀚海,杀进了勒尔浑河一带。 灭族的火焰,横跨万里,从呼伦草原一直到色楞河、罗布泊,到处都是赵军的屠刀。 直到白狼将军周言,在薛延陀营地,勒石立碑后,赵军才逐步南返。 此战过后,草原各部认清了实力差距, 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金真可汗实力如此强大,却不敢发动统一之战。 原来是赵国雄兵虎视眈眈,漠北草原随时有灭亡的危险。 这还是赵国大量兵马,要驻守南方平城、雁门等地, 若是没有楚国大将丁肆业的牵制,不敢相信草原的后果。 漠南大战后,草原各部再不敢打大规模袭击战,转而进入了全面防守的状态。 和平催生繁荣,安定孕育生机。 漠南等牧马放羊的小部落,类似于瓦南、那契、黑水、处月……等等, 在短短一年内,人口迎来大爆发。 “贵客见笑了,那次我们瓦南部出的兵不多。” 达南是个热情好客,且健谈的草原汉子, 他的夫人从毡包里,拿出了一壶珍藏的清河醉。 笑眯眯的达南,亲自端来三个大碗,用开水烫了一下,摆在周云等人的杂木桌前。 清河醉?! 此酒一出,李娘子跟李贞不禁美眸一皱,一脸嫌弃:就不能换点别的?这酒看着就烦。 “达南首领,别破费。梁云就喜欢喝纯正的马奶酒,清河醉喝不惯。” 贵客上门,达南就算再不会做人, 也不会因为贵人的两句‘客套话’,就真的用低贱的马奶酒招待。 如今瓦南部只有五百部众,可却有二百多个孩子。 部族壮大,达南虽然乐开了花, 但这份沉甸甸的担子,也压的首领跟老族人喘不过气来。 赵国大族梁家来的贵客,直接关系到后续瓦南部的生存, 那他必然要拿出最好的东西。 三碗冒着酒花,带着一股武川镇独有气息的美酒,恭恭敬敬的放在周云等人面前。 李娘子跟李贞不禁秀眉带着忧伤,好不容易跟趟微服巡视, 就是想尝尝,草原各族悠久的特色食物, 可偏偏这些部落,都拿赵国的商品招待,要吃这些东西,她们用得着来草原?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穷苦部落的孩子,天生天养,仿佛都会自己找食。 达南首领营帐,围着的栅栏外,不知不觉,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顽童。 他们眼里满是渴望,或者笑眯眯,或者做鬼脸吸引注意。 有些呀呀学语的小鬼头,露出开裆裤里的小东西,咬着脏兮兮的手指,好奇的看着贵客的食物。 当然,不乏一些胆大的,偷偷摸摸爬了进来。 他们就那样怯懦的站在远方,用这种方式,逼迫达南首领在贵客面前给他们好吃的。 果然,这一招是有效的,瓦南首领投降了。 “阿游,去把第二头烤羊,拿出去分了。记得父亲教过你的话吗?要好好分。” “记得,狼群的崽子如果活不了,最终狼王也会死掉。” 兴许是疼爱这些顶着风雪长大的孩子。也兴许是这一年,来瓦南部富足了。 达南招呼他儿子,要那些歪瓜裂枣,把那只烤全羊带下去。 远方是热情高涨,拥挤不堪,兴高采烈的二百多个孩童, 北方大漠,黄土荒草, 周云跟两位娘子笑了笑,也许对此刻的孩子们来说,分羊肉就是最开心的事吧。 某一刻,周云一边喝酒,一边疑惑的道,“达南首领的祖训,似乎颇有几分道理。” “贵客莫要见笑,那不是祖训,是赵王说的。” 赵王说的?! 羊皮大凳上,李娘子跟李贞不禁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她们都没听过。 别说她们,周云自己都是一怔,他啥时候也不可能给草原传祖训啊。 “哈哈,赵王虽然没说,但就那么做的。” 说到这些,达南可就来劲了,他是天可汗的铁杆追随者, “平城的皇宫,比太原的府邸还不如。平城的用度,跟赵人富户差不多。” “赵王视臣民如手足,臣民视赵王如父母。我大赵兵威正盛,东击高丽,北击突厥,南压楚国……” 就像后世的小民一样,达南一说国家大事,便热情高涨。 那是口吐芬芳,滔滔不绝,仿佛历史的解说员。 某一刻,络腮胡子达南,眉头紧皱,喝酒叹息道, “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赵王被金真感情所困,始终不愿意挥兵北上……梁大人,你不舒服?” “没,没什么。达南首领继续……” 一只秀手,死死的捏住周云后腰的肉, 九品武者那一掐,滋味自是只有周云知道。 就现在他跟金真的事,传遍天下六国,周云都懒得解释了。 达南首领是很健谈的,他说完国家大事,就开始说苦难了。 瓦南部是困苦的,每个牧民平均没有三只羊,牛和马匹好多都是找定襄借钱买的。 要是繁育不出牛马群,经营的不好,甚至还要亏钱。 可奸诈的络腮胡子,还在变相乞求梁家子弟的怜悯时, 几个瓦南汉子,坏了首领的好事。 他们一边啃羊头,一边勃然大怒的起哄了。 “要不是去年那些北方野人,抢了我们的牛羊马匹,瓦南部能这么穷?” “以前两头羊只能换一两盐,现在可以换一斤。两千只羊不被抢,咱们今年就能去买草种、买赵官。” “妈个蛋蛋,白狼将军什么时候招募拔塞干人,咱们部落要去砍死那帮北方野人。” …… 是的,买草种,买赵官。 最近几年,赵国人才大规模缺乏,即使野狐关的上学院,每年有上千人结业。 可军队就抢了一半,余下的五百人才,散发到辽阔的疆域,那根本不顶用。 于是乎,草原出现了购买赵国人才的现象。 当然,他们购买的不是赵国上学院的杰出精英,而是梁、刘、焦、程、李……等等大族子弟。 这些人习文断字,对赵国草原政策了如指掌, 能够让草原部落少走弯路,牛羊得以贩卖,物资得以补充,人口得以繁衍。 同时,他们还会带着极为穷困的草原部落,去申请定襄城的钱庄贷款。 如此种种情况,造就了辽阔的漠南等地(今内蒙古大部),吃的是赵国面食,用的是赵国商品。 享受的是相对公平的赵法,以及赵国子弟兵,绝对维护牧民生命的行为, 这都让草原民族,产生了强大的归属感。 短短四年,几十万归降的草原部族,皆以赵人自居,视北方部落为蛮族野人。 “这里以前就是赵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听过没有?这书上都写了,我们本来就是赵人。” “你特么放屁呢。那个赵王是周天子封的,咱赵王是楚天子封的。” “去特么的楚天子,楚天子从来都是跟咱们打仗,啥时候管过草原死活?” 瓦南人的栅栏里,不少部族勇士已经吵了起来。 他们如今是赵国最坚定的维护者,因为当赵人,草原才有这样安定的生活。 小部落的歌舞,不像大部落那样服装艳丽,金玲满目。 这支今年才分到牧马河边的小部族,却对未来充满信心, 他们带着肉眼可见的热情,在牧马河畔,享受短暂的和平。 十几步外,被大将簇拥的英俊男子,紧紧抓着两位夫人的玉手。 他们一边笑着看歌舞,一边眼里会偶尔闪现担忧。 楚国最新的情报已经来了,这也是赵王周云北巡的原因。 有些事,必须突击检查,下面的人才不敢懈怠。 此刻,北地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蜀王刘旭渊已败,安南节度使已死! 蜀国一倒,会稽王估摸着是撑不住的,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楚国武卫大将军统益州之兵,骁卫大将军统中原之兵, 还有关中、江南、河北、河内、河洛,楚国的兵马太多了。 若是举国大军来袭,赵国数年之内,恐怕没有力量北顾了。 甚至说,以项楚的秉性,极有可能配合高句丽,夹击燕郡李保。联合漠北,夹击赵国。 到时候,阴山、河原、定襄一带的防守,只能靠大孝子有限的兵力。 赵国将要陷入楚兵的海洋里,短时间来说,难以抽身。 ------------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瓦南部几十里外,定襄通往阴山拓北大营的荒原上, 马蹄踏碎石块,一支雄壮至极的骑兵,轰鸣而过。 湛青色的旗帜,山川为底,河流为边, 上有蛟龙图腾,中间赫然写着一个‘李’字。 旗帜下,打头一个,身高九尺,相貌堂堂,面刚须直,威风赫赫。 某一刻,他身后的小兵指着瓦南部的方向道, “启禀将军,主公就在那个方向。赵王有谕,龙骧将军得令后,即刻前往。” 落日余辉,将大漠的尽头染成了火红色。 李兴听了传令兵的话,虽然有些担忧, 因为最近有人告诉他,赵王在微服北巡, 一定要谨遵十七斩、二十三法,别撞刀口。 军队这种地方,有些事情,多多少少有擦边的行为,责罚肯定是躲不了的。 但龙骧将军没有任何犹豫,率领五百亲卫,直奔瓦南部。 …… …… 第 630 章 包山之事 落日。 西霞。 牧马河的小湾口, 五百多人的部落一阵鸡飞狗跳。 达南首领听闻消息后,连滚带爬,领着几十个勇士,赶往数里之外迎接。 龙骧将军来了! 赵国四方大将军,西部玉璧、南王城战场,赵国最高军事长官,天下第一勇士青龙李兴竟然来了。 “难道是老子去年打仗,三十两银子没交的事被发现了?” “滚一边去,三十两银子都不够马匹的豆子钱。” “估摸着是咱们跟这个梁云的交易违规,要被抓了。我就知道,这是只狐狸……” 夕阳西下,牧羊女的黄昏歌谣中, 羊群渐渐收拢,‘咩咩’的争先恐后进入羊圈。 远方地平线,烟尘滚滚,奔腾的龙骧铁骑来了。 这是达南首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赵国最高级别的大将。 别说是他,就算是万户拔塞干旗, 听说去龙骧大营军议,连个坐都没有,只能站着。 湛青色大旗下的将领,让瓦南部首领眼前一亮。 那马四蹄踏雪,大的可怕,宛如妖兽。 那人身形巨硕,甲光粼粼,天威滚滚。 “达头首领,本将有事欲找梁云,请你领路。” 龙骧将军命令瓦南这种部落,能知道说首领名字,已经是尊敬了。 自是不需要客套,一句话就行。 烟尘四起的塞外马道上,十几个瓦南部汉子,皆是面露哭丧, 他们早就觉得这个梁云有问题了。 那个没毛的小子,说的很多事情,他们在赵国根本都没听过。 尤其是那句,政策可以随着实际需求改变,瓦南部大可放心,赵国商贸之事,他梁云说了算。 听听,瞅瞅。好大的口气,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赵国商贸之事他说了算? 那赵王是什么?是摆设? 可正当达南等人,都在后悔接待这次商队时, 令他们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龙骧将军见到梁云后,竟然行赵国大礼拜见。 更过分的是,旁边两个女流之辈,龙骧将军还要一一行礼。 此情此景,达南首领赶紧将手上梁云的契约藏好, 今后这就是部族宝物了,这个梁云很可能是赵国天大的人物。 瓦南部的河湾处,多了一些帐篷, 也许,称军营更合适。 四角有望楼,整个地域有拒马,铃铛拉线,全部齐备,可谓防守森严。 残月当空。 北风萧萧。 龙骧军营帐里,衣着华贵的丫鬟小绿,指挥几个女卒, 给赵王和李兴等人上茶后,退到角落候着。 只是小绿的眼里全是忧虑,曾经她是山寨一枝花,仅在李娘子之下。 如今赵国蒸蒸日上,她年纪都三十出头了。 她看得上的,自是看不上她。看的上她的,她都没法看。 此刻,主位左侧,李娘子端庄的脸颊上,全是得意的笑容, “丁家还想要楚兴?现在赵国只有平城,楚兴的事找楚兴要去。” 此言一出,周云叹息的摇了摇头, 自从四年前知道楚兴之事后,李娘子就魔怔了,记恨了足足四年。 赵国多番商议后,决定改楚兴为平城! 这当然不是为了配合李娘子赖账,毕竟太原节度使,可是真的履行诺言,赵国焉能失信。 赵国已经是天下两雄之一,用带着楚国特色的‘楚兴’当都城,确实说不过去。 其次,平城乃昔日北魏的国都, 尽管过去了一百多年,但草原依旧有鲜卑平城的传说。 赵人以平城为都,能天然成为草原人心中的圣地。 当然,其实李娘子只是故意这么说,化解一下龙骧将军的尴尬。 因为知夫莫若妻,相公周云,自始至终脸色都很差, 这回李兴来,肯定是要被私下责罚的。 切莫以为,赵王周云责骂李兴是坏事。 如果有一天,周云不再这样做了。那就说明,李兴已经是外人了。 改错是给宗族嫡系用的,外将最多是敲打,剩下的就是入狱和撤职,唯独没有责骂。 此刻,西北第一高位,龙骧将军也只敢坐在下方,低头不言。 良久后,周云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冷冷的询问。 “馍子身体怎么样了?桑玉又给他生了个儿子,这次必须休一个月,回去陪家人。” “馍子身体还行,就是去年大战消耗了一些。白发又多了……” 营帐里,烛火摇曳, 话题说开,酒过三巡,推杯换盏后, 主位上,周云才不慌不忙的道,“包山的事怎么样?塌陷的通道,恢复的如何?” 这一刻,李兴浓眉大眼全是凝重。 包山出事了! 之前的矿道塌陷,足足死了一百多人。 后来是被刘承玄想办法瞒了下来,紧急又开了矿路,这才把第二个月的矿石补上。 这件事工坊、政部,都已经盖棺定论,李兴也很为难啊。 如果不对赵王撒谎,刘承玄、赵武生、刘忠武都得挨批。 可欺瞒又如何能行?二当家对全爷一族恩同再造,他哪能开这个口。 正当青龙刚毅的脸上,闪过痛苦,犹豫不决之际, 他忽然看见了李娘子冷如冰霜的眼色, 青龙当即心头一颤,朗声道, “恢复的还行,目前那东西每个月,可以拉出去五十车。” “可那是另一条矿道的。之前那条因为突发意外,已经塌了。此事影响甚大,兴正想私下报给主公。” 闻言,周云叹息的摇了摇头, 李娘子这种包庇的行为多的去了,他也懒得多言。 主位上,周云倒上一杯马奶酒,淡然道, “一百六十二个矿工的抚恤,赔偿到位!” “另外,刘承玄准备安排那契部铁匠,维修甲胄一事,必须马上停止。” 恐惧。 李兴只感觉恐惧。 二当家连死亡的矿工数目,都清清楚楚的知道,可见对军队控制力有多强。 方才要不是大娘子给个眼色,他若是欺瞒,主公就不会说后面的话了。 接下来,将会是君主与将领和睦的晚宴, 但今后,龙骧将军就最多是两三年的职位了。 宗族将领,可以能力稍低,但却不能失去忠心。 说到维修甲胄之事,已经蓄起胡子的李兴,浓眉微皱, 那不是维修甲胄,那就是炼矿。 今日既然说开,李兴索性全盘脱出, “龙骧军的意思,前往碎石城路途遥望,能不能就近在包山冶炼?” “不行!必须拉去碎石城。”这件事,周云没有给任何商量的空间, “李兴,你们难道忘记了柔然锻奴之事?” 碎石城是周云规划的,赵国大工程之一, 由辅兵营铁坨子跟后营程布联合督造。 是赵国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兵器、甲胄生产的军事重地。 它在马邑清水河口一带,此地两河汇聚,借助黄河水势,采用的水力锻打工艺。 全城听说有二千个锤子,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工作。 具体多少,没人知道,铁驼子也不敢说。 只知道同等国库拨款下来,碎石城的效率是武川镇铁器作坊的五到六倍。 从去年开始,此城交付兵器甲胄后,龙骧军的兵备,再没有过去等缺的现象了。 关外五郡贫瘠,项楚六千子民,自是能人辈出。 他们用诛杀三族的酷法,限制赵国获得铁料。 同时联合天下各国,对赵人展开强大的铁料禁运。 如此情况下,圣武四年,是赵国军队最窘迫的一年。 那时候,要铁料必须高价购买楚国的走私货。或者商人冒险,去往高昌、高句丽携带入境。 但赵国军需铁料消耗,那是海量的。 如此搞法,不仅损失奇大,铁料的质量也差。 可就在赵国为此事犯难时, 白狼军李孝恭联合刘承玄,竟然找到了包山铁矿。 别看这座小小的包山,它几乎改写了赵人的国运。 这些矿石,让盘踞北疆、辽东的军事强国,九万六千主力军,完全实现了兵备武装。 …… …… 第 631 章 赵国新三贵 残月。 篝火。 牧马河畔。 “什么?才一营?李兴啊,看不起赵王了。” “那可是青梅竹马,上官若雪生了小四当天。她家大将上官定方,就成了骑兵营统领。” “是啊,姐姐。以后啊,保不齐上官家觉得她们功劳大,还把咱姐妹踢开呢。” 任何地方,实力永远决定地位。 瓦南部,赵王帅营里, 周云捏了捏鼻根,刚说到各营调配的事,身边两个醋坛子就打翻了。 李家堡上官氏乃是徐州上官虎遗留的力量,那可是曾经要争夺天下的势力。 征战吐谷浑的高原良家子后裔,拥有强大的战斗意志跟技巧。 在野狐关大战之中,他们八千骑兵打出的战绩,足以捍卫上官氏的荣耀。 十七斩、二十三法。十二级军功爵位制。 上官家分明立了大功,如果因为他们是外来者,便区别对待,这会导致他们对赵国离心离德。 要知道,人心难得却易失。 糜芳在刘皇叔最危险的时候,对曹操的拉拢都视而不见,却最终背叛了刘备。 为什么?这其中恐怕‘不公’占了很大因素。 这四年来,随着赵国十四战营的日渐完备。 上官家跟梅家不可或缺的,成为了重要的组成部分。 赵王六军之一,十二营的骑兵,便是由上官家族裔组成,其统领为上官定方。 步二营重建,用的也是徐州步兵的种子。 上官氏在九万多主力军里,占据九千人的编制,可谓举足轻重。 云都山城的梅家子弟,同样军功显著,周云让他们重建了十一营。 梅朝方则是被任命为十一营统领,归入朱雀军,受保爷节制。 “行了,行了!你们俩有完没完。李兴还在呢。” 主位上,周云见两位娘子喋喋不休,越说越起劲, 忍不住呵斥两句,换来的却是李娘子眼泪汪汪。 此情此景,堂下五当家之子,武川第一将李兴,默默低下了头颅。 李娘子的苦,宗族里的人是看过来的。 在大青山、在李家堡,她跟着族人扛起重担,艰难的养活了这支数百人的宗族。 如今,武川李氏历经重重磨难,化家为国了。 可最得利的竟然是丁秀青跟上官若雪。 为了巩固太原节度使的同盟关系,赵王周云尊丁秀青为第三位平妻。 好在丁秀青生的是女儿,否则以武川赵国需要依赖太原丁氏耕地的情况, 丁宏度还不知道为他外孙讨要什么呢。 赵地政治稳定,文化鼎盛,吸引了无数大族来投。 圣武三年后,赵国新崛起了很多宗族,其中最强的莫过于上官氏、梅氏、丁氏。 他们都拥有庞大的根基兵力,已经进入赵国高层,被称为新晋三贵。 牧马河畔。 赵王营地。 “李兴,本王的意思是,让刘忠武联合草原部族,打击一次南王城附近的军事据点。” 四个辅兵抬来了阴山战场的沙盘,此地两方军事力量成赵国包围阴山之势。 从明面态势来说,赵军的优势很大。 可草原人以玉璧城为根基,牢牢的在赵国腹地钉下了军事重镇。 这使得龙骧军多次草原扫荡,都收效甚微, 因为不管怎么样,玉璧城上阿史那庆的一万五千突厥人,永远是个大麻烦。 龙骧军哪怕就是打下南王城,都得回来守住玉璧城下。 否则玉璧城的突厥人,就会给广大的漠南部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沙盘左侧,青龙正襟危坐,行赵礼后,朗声道, “李兴尊令。龙骧军三日内集结完毕,五日后大军出击。” “只是……”说到这里,李兴长叹一声,“只是如今,草原人避战,全用的流水战术。赵军出击,就跟打在软泥上一样。” 流水战术! 顾名思义,就是像水一样,赵军冲那里,那里的水就逃开。 想到这个,赵王周云担忧的望了望沙盘两眼。 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任何一个艰难生存的族群,在死亡面前,都会爆出强大的智慧。 草原十八部经历长达四年的战争后,渐渐摸索出来一种逃跑战术。 赵国走的是精兵化路线,本身只有九万多主力军,更是大量兵力被牵制在辽东、平城一带。 只要赵军来,草原部落就举族迁徙,像流水一样摊开。 赵军随着补给线的拉长,害怕后面的部族断了归路,自然不敢深追。 这种做法,不单单是对付赵军有效。 在长达数千年的农牧之战中,中原民族鼎盛时,草原部落都会用上这招。 史书记载:南军劳师远征,兵困马乏,所费甚巨,收效甚微。三载十数,自退长城。 “这次出击,必须隐蔽,必须蒙骗。尽可能扩大战果。” 主位上,周云拉了拉李娘子的手,喝下一口马奶酒后,幽幽的道, “打完这场,跟白狼军交接一下。尤其是拓北营地,今后这里就是他们管了。” “你、杨延、刘谋、李泰……等等,大军准备过怀朔,前往燕郡等地。” 主公周云的话还没说完,龙骧将军李兴的脸色,就已经很黯淡了。 来这里之前,李兴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南楚的情况。 风云变幻,时势造英雄。 项济如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确实拥有空前强大的力量。 如今大楚后顾之忧已解,休养生息数年,秣马厉兵,自是会北上的。 只是龙骧军二万多人,对于玉璧城之败耿耿于怀, 这些年一直想夺回来,如今一走,沧海桑田, 将来也许就别的部队,攻陷玉璧城了。 那定格在圣武三年的耻辱,李兴、刘忠武等人,将永远无法洗刷。 主位上,李娘子跟贞丫头看见李兴眉头紧皱,闭口不言。 不禁互视一眼,前者捏了周云的手背一下。 “李兴,战争力量必须转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河内、上党、邯郸,丁肆业大修乌堡,十五万人守住了太行山出口,从中路作战,赵军很难破局。” 可说完这些,赵王周云话锋一转,犹豫良久道, “拓北营地,一直是龙骧军在经营。不给你们打玉璧城,肯定会伤了龙骧士气。” “这样吧,留赵武生还是刘承玄,你们自己定。”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的需求,每个将军,都有呕心沥血的夙愿。 龙骧军如此苦心经营拓北峰营地,就是为了玉璧城, 若是被他人接手,最后轻易摘桃子,保不齐他们心中不服。 方才李娘子提醒,周云慎重考虑后,决定留下龙骧军一个旅。 这样,就算其他将领攻陷玉璧城,龙骧军也能第一个上城头,算是报了玉璧城之恨。 可说到拓北军营的事,李兴反而面露难色,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 “赵武生要统领十六营,刘承玄可以继续驻扎。就……就是十六营第二旅,驻扎拓北营地,稍微余了一点郡兵。” 余了一点郡兵? 此言一出,周云不禁想笑,这些个骄兵悍将,都是一个德性。 “余了多少?” “余……余了二千。” 不愧是一支龙骧军,四支十六营。 刘承玄竟然又招募了两千郡兵,他就没想过要跟其他旅合作,单干就行了。 这些兵马没有编制,只能是龙骧军本部,在符合军规的情况,自己想办法。 所以,这也就造成了,刘承玄将矿山一带, 赵国每月一万贯的开采费用,下发给牧民,苦心经营劳工,自己挣三千贯的事。 “李兴,你也真是的,这点事算什么,你还报出来。” “是啊,青龙将军。你知道朱雀军,一千余斥候是多少吗?” 李娘子跟贞丫头出来打圆场了,这些各军各部的事,其实赵王周云都知道。 只要还没有上升到贪赃枉法的地步, 各军积极增加战力,赵国高层是愿意看见的。 因为几个八瞎子、铁驼子等人,可以用更少的军费,养更多的精锐。 在这方面,十四个主力营,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落下, 多多少少是有点增加杂兵的,其中辽东朱雀军最是过分。 保爷自从坐镇辽东后,面对多次跟高句丽打仗的情况。 他的斥候营就一直在离奇死亡。不是哭穷,就是愤恨战局艰难。 八瞎子去年突进检查,当场就跟保爷翻脸了。 好家伙,一千余斥候,余了五千, 足足是六千甲胄精良的骑兵。 朱雀军是没有骑兵编制,但保爷带着军队开垦荒地,辛苦耕田,硬是给自己整了一支。 …… …… 第 631 章 燕县耕农李保 “我李保能有什么本事,前几天脚都在泥巴里呢。” “还说老子贪腐,老子贪腐到自己下地耕田?” “别看辽阳熊乎乎的,迟早得姓赵,嘿嘿……” 辽东道。 燕郡。 时令圣武七年九月,曾破败的燕县,已经成了赵国辽东的军事重镇。 这里不仅城池高大,赵兵云集,还是辽东道的经济中心、权力中心,跟文化中心。 以大凌河为界,辽南辽北差距显著。 南边耕地连绵,麦田上到处是劳作的赵民,此地平旷,秋收多用马车装粮。 北边则是一片荒原,荒原的地平线尽头,与苍穹相交的,是赵军稀稀散散的烽火台。 圣武七年,高句丽军队基本被压出了大凌河流域,战线来到了辽河两岸。 朱雀军一万多官兵,历经四年的艰苦开垦后, 如今辽东道南部,官仓殷实,家家户户有余粮,各军也实现了自给自足。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赵国相对强大的农业技术上。 早在圣武三年,赵国农部就仔细考察过大凌河一带的水土,得到的结论是, 黑土耕种非常不错! 他们不能理解,北疆那是真的苦寒之地。辽东道明明土地不错,咋个也干成了苦寒之地。 其实吧,辽东苦寒民弱的情况,是多方面共同决定的。 其一就是地域因素,这里远离洛阳,自是不受楚国重视,故基本没什么投入。 其次麦种,耕地方式,水利条件等多方面都非常滞后,严重影响了辽东道的农业。 不过,最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 辽东道异族林立,曾经东有高句丽,北有室韦,西有契丹、锡林、库莫奚, 就这形势,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辽东卢龙郡、燕郡等地耕种? 这也就是赵国朱雀将军兵锋正盛,才打下了柳城、燕郡、卢龙、范阳、渔阳,五块安宁的地盘。 否则,这还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圣武七年,九月九日,重阳佳节。 今日,燕县城中,人头攒动,城门口商贾民众连绵不绝。 大道上,排队辽民,时不时踮脚观望,看是那个瘪犊子挡路了。 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东北特色,大棉袄、毡边帽,眼睛斜瞅着,嘴里热情腾腾,总感觉这群辽民有种特殊的智慧。 辽东本土人算是站起来了,过去他们就像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高句丽要杀他们,契丹、库莫奚、室韦也会南下洗劫,更重要的是,楚国豪强也要压榨他们。 因为在楚人眼里,这些土菜他们不割,就被异族割了。 如此情况,辽东本土楚人跟昔日百万大军的溃兵,虽然渐渐演化成了很多庄堡自守, 但他们极度渴望,一个强大且公平的政权。 圣武三年,赵军东进的时机,可谓千载难逢。 彼时高句丽劳师久矣,不敢死战,白狼朱雀抓住战机,打下赫赫威名。 至此,一个以北疆赵人为主的多民族政权,出现在了辽东五郡。 燕县是座军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军队怒吼着出操。 以中兴街道为轴,燕县市坊成对称分布。 中兴街的尽头,有一间布满兵卒的四进院子。 赵国四方大将之一,朱雀将军李保,便住在这间房子里。 此刻,受朱雀将军的邀请,整个辽东五郡,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来了。 垂花门外的大前院里,带着兜帽,双手互插袖口的大老爷们,那都是小庄头,得在前院影壁一带候着。 不过东北疙瘩,总带着一种特殊的民族氛围, 门口一些哈着白气的庄户,眼睛一斜,不禁口吐芬芳起来。 “前院办差,后院住宿,这朱雀将军也不嫌寒颤。” “是啊,还搁左边整个小校场,养了七八匹马。这……这膻味也难受啊。”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当了大将军,也是泥腿子……连个座都不给安排。” …… 在这间土房子里要坐?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宗族了。 穿过廊房,进入后院,走过甲兵林立的雪道, 在炊烟缭绕的三间大土屋里,那些辽东道的大宗族才能坐。 “呦,保大将军,劳您亲自端上来啊,折煞小人了。” “哈哈哈,应该的。这不是感谢你们去年跟咱干渊盖文嘛。” 屋内,众大族虽然客客气气,但眼睛里总是常含泪光,总带着忧伤。 燕郡有话,李保端菜,必要出血!越是客气,越是可怕。 东北大屋,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土墙厚,屋里哪哪都是大炕。 保爷会客的屋子很大,长五丈,深四丈,三面都有火炕,主位跟侧位都很舒服。 磨好的麦面馒头热气腾腾,包子是羊头馅的, 每个大族长的食盘上还有一份面条,最关键的是蒜少不了。 两两共用一个炕上桌台,屋内有十二张座位,却只来了十一家大族。 保爷下首左侧,辽东最强的柳城郡两河堡高氏,到现在还没看见人。 此种情况,不少辽东大族都是摇了摇头, 高氏是三十年前,圣元皇帝征伐高句丽时期的一个千人将, 后来大军溃败,他便占据了大凌河跟牤牛河交接的两河堡。 这里两面环水,良田众多,还在山区,可谓易守难攻。 加之三十年经营,高家第二代首领高勋族兵八千,算是辽东本土最强的力量了。 昔日高家不仅不是楚人脊梁,甚至比异族更坏,为祸辽东,壮大自身,可谓恶毒至极。 两河堡的确是强悍的本土势力,契丹、锡林、高句丽,一般都不惹高氏。 可如今,天下大势已定,赵兵如此骁勇,非人力能及。 屋内,十一位宗族长,皆是觉得赵军开出条件已经很高了,这两河堡高勋有些贪得无厌了。 求同存异,听调不听宣。 这国中之国,也就朱雀将军是个老好人,要换成其他赵国猛将,早开打了。 主位上,眼袋浮肿的保爷,瘦了不少, 他一身朱雀赵装,活像个干练的土财主, 恭敬的给大伙端了面食后,笑容可掬的对着房屋内的大族道, “今个请你们来吃喝呢。主要两件事。” “你们也知道,赵国北方敌人多,去年咱还跟财政总管吵了一架。如今骑兵用度拮据,实在是没办法。” 养骑兵才知骑兵贵。 一匹马顶得上几个人,随军还得两匹,马匹要马厩、扎营、草料库。 还得准备仆从、兽医,最关键还怕瘟,要是出问题,死上一千匹马,那朱雀军的血都得流出来。 一个骑兵的花费是步兵的十倍不止。 这些东西,整的保爷心力交瘁,如今是逢人就哭穷。 …… …… 第 632 章 赵军猛虎 燕县。 土院大屋。 朱雀将军是谁? 那是赵王周云的内族,是武川李氏的家奴。 屋内这十一家大族,不可能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没事就去大凌河一带耕田的老农。 他说没办法,今天各族就必须要想出办法。 要不过几天,万一高句丽骑兵来了。保爷只需稍稍慢一步,那庄子就是损失惨重。 就不提高句丽兵马,光是赵军的税吏进去走两圈,那也是不是一点点银钱能解决的。 “朱雀将军。瞧您说的,这几年哪家庄子不是丰收。开垦的荒地,都比原来大几倍了。” 堂下左侧第四位,范阳孙家掌柜笑容满面,带头给了李保回应。 “是啊,赵军北拒契丹,南挡大楚,我等自是无话可说。就是那什么……福祥哥,那什么来着。” “那什么你自己说,扯老子干嘛?大将军,老马可什么都没说。这些年全靠赵国雄兵,大伙感激不尽。” 天下之事,没那么阴谋诡计。 这十一家大族,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要出血了。 保爷这种擎天人物,客客气气的说。那份量是很重的,他们可不敢蹬鼻子上脸。 退一万步讲,就算赵军硬要拿,他们能怎么办? 谁还能反抗不成?! 只是说,朱雀将军李保是一个讲规矩的人, 十七斩二十三法,也是严格执行。 这些年辽东大族在他手里,只要不通敌,过的就还不错。 只是宗族掌权者都是人精,这会大伙要出钱,自是想要捞点好处。 这事成就成,不成也算了。 主位上,李保一边吃面,一边看着这些辽东大族表演。 他们要什么,保爷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事也不算大,他完全可以拍板。 可虽然保爷在赵军不算什么人才,但也算不上庸才。 他怎么可能轻易点头各族田地落籍之事。 拿起一个蒜头,直接吃下,筷子夹上一口面,滋味还算不错。 辽东一带的饮食,大蒜大葱占主要,这并不是谁的个人喜好。 小麦是目前农部最好的耐寒作物,在辽东道普遍种植,可麦饭拉喉咙,不好吃。 但这种小问题,怎么难得住勤劳而又聪明的赵人呢? 他们将麦子磨碎,变成面条、变成包子馒头,制作成精细的吃食,如此麦子的干涩就没了。 只是这样的食物,普遍口感扎实寡淡。吃上两口蒜,能刺激味觉下饭。 所以,这些东西才成为东北燕郡等地,必备的食物。 “我们赵人起于微末。不懂弯弯绕绕。” “这次保爷也不多要,一家一万贯,折粮折羊都行。” 说完这句,李保笑嘻嘻的起身,特意夹了个白面馒头,给下首右侧的卢龙郡马家堡的头人马福祥。 “福祥哥,听说你有两株几百年的高丽参,给咱一棵呗?你也知道,大娘子寿宴要来了……” “保……保爷。你这就过分了,那人参可是马家的宝贝。” 东北三宝,人参、貂皮、鹿茸。 保爷在辽东干节度使这些年,没少托商队给武川镇的老兄弟带人参、貂皮回去。 可这次不一样,斥候营的事太过分了。 他要借大娘子的手,将这棵珍贵的人参转交给赵王。 这不是上官若雪又要生了嘛,投其所好,意思意思。 在赵国,只要赵王周云还信任李保,那什么铁驼子、八瞎子随他弄,保爷一概不怕。 传说这株人参,足足几百年,都快成人形了。 那可是有价无市,真要拿来卖,也至少是万贯起步。 正当大屋里,热气弥漫,喧嚣不止。 十个大族在看热闹,马家主还在跳脚之际。 ‘嘎叽’一声,厚木房门被打开了。 一员身高九尺半,眼眸如凶兽,行步如猛虎的大将, 扫视众人一眼,提着长布包着的一个尺大的黑盒子,走了进来。 此人一进屋,十一个大族身后的武者,不禁冷汗直流。 这个人,太可怕了。 那奔腾的气血,滔天的煞气,宛如一只洪荒妖虎。 来人正是,天下第二好汉,辽东赵军第一勇士,武川童虎。 此人在辽河战场,数次与渊盖文交战, 到今年,渊盖文都不敢打了,辽河成了猛将童虎,肆意纵横的疆场。 燕县已经很久没见高句丽骑兵了,如今都是赵军去辽河找他们。 “嘿嘿……辛苦了,辛苦了!吃了没有,要不在这吃。” 童虎那可是保爷的王牌,没当初死皮赖脸留下童虎,朱雀军拿什么正面拼高句丽。 为了笼络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鼻涕虫, 保爷那是极尽优待,他将仅有的六千骑兵,全部给童虎率领。 还不辞辛劳,找各种人物问策,用田亩归家的方式, 为他安抚数千忠心耿耿的辽东骑卒。 铁蹄踏破辽阳岸,八卦双锤斩龙刀。 如此多重原因,才有童虎为首的六千朱雀铁骑,威压四方。 只是大屋里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赵军这支王牌战力,是违规操作,全靠保爷辛辛苦苦积攒。 “不了。”冠年童虎,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青涩。 他双目炯炯,行赵礼后,扫视众人,声如洪钟的道, “童虎在此,有欺压各族之嫌,先行退去。” 大土屋里,童虎来的快,走的也快。 只是各族都咂摸咂摸嘴边,无奈的瞅着这位猛兽,暗自叹息: 都欺压了,还避什么嫌啊?! 眼袋浮肿的保爷,笑眯眯的把那个黑木盒子,放在了柳城郡的炕桌上。 转头拍了拍王家主的肩膀,无奈的叹息。 “李保本是家奴出身,因缘际会,窃居高位。” “这两河堡的事,咱也多次请了。赵国有政策,很愿意和平商议,谈判从圣武四年到今天,诚意是够够的。” “你们说,这柳城郡高家,就是不听劝,硬是给咱为难。” 说出下句话的时候,朱雀将军李保吼声越来越大, 他眼神锐利,杀气腾腾,恶狠狠的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高氏只有私利毫无公心。” “赵军已仁至义尽,末谓言而不预也!” …… …… 第 633 章 卢龙郡马家堡 落日万山寒,萧萧猎马还。 谁怜征戍客,今夜在辽关。 自古燕山险峻,乃中原民族的瑰宝,守护了河北大地。 在这长达万里的雄山中,只有寥寥几条通道,连接关外。 辽东走廊,就是东边重要关道之一。 圣武七年,随着辽东日渐繁荣安定, 卢龙道变成了商旅行人,络绎不绝的地域了。 沿着赵国官道,一路上出现很多小集市,打尖的、住店的、风尘女子应有尽有。 牛车‘嘎叽嘎叽’,马家堡的队伍很长。 这趟去燕县,马福祥带去的一万多贯全花完了。 打头第三辆牛车上,马家主迎着辽风,双手互插衣袖, 他老眼遥望着大山远海,不禁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一路风尘仆仆,走了二天官道后,马车队伍终于拐进了一条小路, 从此地马家沟子进,再走三里,就是马家堡了。 马家堡当初,也是征辽楚军的一个小屯点, 大溃败下,几个百户守住了这里。 堡子依山靠水,养活了六七千人。 这些年,马家堡的族人前赴后继,在后山开辟了一千多亩旱地。 但如今想想,真特么小儿挖田。 赵军统治下,沿河两岸短短几年,开垦出了数千亩水河地。 “马爷爷。哈哈,给我的礼物呢?” “福祥,你答应我们的吃食呢。别老人家说话不算。” 任何一个庄堡,顽童永远是最先发现异常的。 因为这些瘪犊子精力无限,总有使不完的劲。 他们三五成群,争先恐后,围着回来的几百族人蹦蹦跳跳,讨要吃食。 小小的关外道路上,不少马家族人,无奈的笑着拿出纸包。 不知何时起,小麦面食为主的卢龙郡,特别喜好赵国两面焦黄的军用胡饼。 也许是常吃面类,口味寡淡,对油烤的胡饼天然喜好。 也许是当年几十万人落灾时,赵军下发的就是胡饼,那股味道深深的记下了。 总之,胡饼在辽东五郡是很受欢迎的小食。 它被保爷命令火头兵切成小块,用赵纸包住,当成特色商品卖。 回堡子的路上,起起伏伏,道路修的很差。 这没办法,修路是一项大工程,更何况,马家堡的族人都在想尽办法开垦新田。 张家嫂子带着儿孙辈,在河边搭建了院子。 在这里存放农具跟倒腾吃食,比在堡子里少了二里多,能空出更多时间耕田。 “马老爷,来我家吃饭呗。刚倒腾好。” “不了,不了。张家主,等会来堡前买东西,都是燕县带来的。” 张家是圣武三年的外来户,一同来的还有赵、裴几姓。 当时马家堡被分了七百户,几个族老皆不同意, 但这是上头的安置任务,由不得他们。 马福祥在马家堡很得敬重。 田地里、田埂上,这些安置户见到马家主回来,都远远的挥手,笑着跟马家宗族长打招呼。 前方有一大山,山下就是四丈高的马家堡子, 里面下来了一队十几人的骑兵,为首之人正是他的大儿子马永。 在大儿子胸前砰砰跳跳的,是家里新添的小孙儿马傻蛋。 “爷爷,爷爷。想孙儿了没有。” “想想,天天都想。呦呦,别揪胡子。” 马家主从身后的羊皮裹里,拿出赵纸包的碎胡饼,小心喂给这个额头突出的孙儿吃。 傻是傻了点,丑也丑了点, 可那也是马家的种,哪个爷爷不心疼啊。 一想到这个孩子,都还没长大,马上就要面临战乱了,马福祥心里就绞痛。 是的,马上就要战乱了。 朱雀将军有意无意的透露,楚国北征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了。 “父亲安好。母亲的礼物买了没有。” “她为百年人参的事现在都睡不着。听说您将两株全带去了。” “头发长见识短,”马家主有些生气,一想到这小肚鸡肠的族人, 他当即脸色一变,冷冷喝道,“两株都给保爷了。赵王要送,他那个主家李娘子也得送。” “保爷人好,要是赵国换个辽东将军,咱们还想着好日子?人参漏了根,该送早点送……那是祸患。” 东北边境,茫茫荒路, 马家主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远方来了个五大三粗的恶婆子, 此人甚是嚣张,人未至声先到,充分体现了边关女人的泼辣。 “姓马的,祖母临死前把人参传给我……你这个败家子。” 边关妇人见惯了生死,必要的时候,也得扛刀子。 她们比中原女人,自是多了一些野蛮。 大道上,马家妇人喋喋不休,可也就只是无能聒噪。 马家堡的事,由马福祥跟几个马家的老人做主, 马家主母身后,几个老头也笑眯眯的,望着风尘仆仆的福祥老哥。 这些年,他们共同风风雨雨,守护了马家堡的安宁。 “听说,柳城郡辽民第一大族,高勋死了?”长脸、倒眼,一个双手互插衣袖的高大老人,声音低沉的询问了马家主。 马福祥一边指挥队伍,将物品卸到堡子下面,给族人选买,一边回应了高瘦老人。 “死了。也不看看现在啥年岁,还用老一套。” “这也就是保爷,换其他人,早给他砍了。” 燕县朱雀将军府上,那个黑盒子虽然没有打开, 但大伙用脚想都知道,里面是两河堡高勋的人头。 自以为据山河之险,八千族兵,高墙壁垒,能跟赵军周旋。 殊不知,赵国有多得人心。 朱雀将军三年谋划,仁至义尽,大势之下,童虎兵到城降。 武川李保,能跟楚国大将孟白川针锋相对,相提并论, 真以为是个讲规矩,好拿捏的老好人。那就是大错特错, 能在辽河跟高句丽争雄的,能是简单货色? 马家堡前方,渐渐热闹起来,大伙争着抢着,陆陆续续出来了很多族人, 这次马家带出去的一万多贯全花完了, 可惜啊,带少了。 燕郡之地,赵国货物,真是物美价廉啊。 这次还有人参之功,保爷给的军队直购价,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牛一百五十头,铁锅三百个……” “铁犁头三十五个,陶炉一百个,黑土……” 马家堡之下,责骂声、争吵声络绎不绝, 小民思想就是这样,没有的时候,想着有就行。 货物买来了,就不能比别人差,要不总感觉吃老亏了。 马家堡不远处,有一山亭。 角落里,马家主跟几个老伙计,对账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 “后面有辆马车,上头是牛奶粉。那东西贵,娘们奶水不足,给娃娃吃,能长得大。” “兵器这次也定了,交了二千贯银钱……” 老树木桩旁,几个马家老人互视一眼,皆是面露无奈。 某一刻,一个眼睛歪斜的老伙计,瞅着福祥家主,不解的询问。 “嘿嘿……这些都是好事,大哥为何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啊!” 闻言,马家主叹息一声,忧心更甚了, 他双手撑着老腿,环顾了这蒸蒸日上的马家堡,皱眉道, “要打仗了!这一路,行商在说,范阳、渔阳那边,楚国车队日夜不停,粮仓都修建了七八座。” “楚国皇帝,兵甲正盛。这要是下死力。赵国败了,今后哪有朱雀将军这种耕田官啊。” 山亭里,马老头本以为这样一说,大伙都会惊慌, 没想到,一个个歪瓜裂枣眼睛斜瞅着他,跟没事人一样。 “大哥,这事军儿回来说过了。堡子里都知道,那啥……楚天子要对昔日的兄弟下黑手呗。” “是啊,不待怕的。咱们堡子几百外来户都来问了,啥时候要人。” “他们新打的田地,刚落的户籍。谁敢拿走,他们跟谁拼命。” 看着这些老伙计一个个如此淡定,马家主不禁有些惊愕, 奇了怪了? 什么时候,这些以前嚷嚷着谁来就投谁的货,如今一心一意当赵民了? “其实咱就瞅着,这……这楚天子来了也是白瞎。” “是啊,咱们这里都愿意打。赵主仁义,换皇帝划不来。” “地契?马大哥,开垦的地契拿到了?哈哈哈……还得是你有本事啊。” …… …… 第 634 章 五山一城高句丽 公元前三十七年,扶余人的分支,来到了鸭绿江中游繁衍生息。 此地环境恶劣,他们在长白山与野兽搏斗,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求生。 但极度苛刻的自然因素,并不是扶余人最大的困难。 在辽东关外,异族林立,野人横行。 这些族群带来的刀兵之害,让扶余人甚至一度要躲到高山中避祸。 可危机往往就是转机的开始。 恶劣的环境,铸就了高句丽不屈的品质。 长期与敌族奋斗中,高句丽人筑起一座座山城, 在异族横行的贫瘠之地,扶余人逆势而上,开辟了他们的国土。 随着高句丽的兵马日渐强大,扶余人后裔的旗帜冲出了长白山,他们的地盘广大了起来。 在高句丽的征战史上,中原不乏有英雄人物,宛如天堑,挡住了高句丽的脚步。 辽东豪强公孙氏,兵强马壮,一度压制高句丽,但后被中原曹魏政权所灭。 曹魏名将毋丘俭,率领魏军击溃雄了心勃勃的东川王,让高句丽人败逃辽地。 此人给高句丽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尽管过去了几百年, 但毋丘俭的威名,依旧是压在高句丽头上的一座大山。 正始六年(公元245年),那是高句丽最悲痛的国殇。 那年曹魏名将毋丘俭再度进军,此战一路攻陷丸都山城,并焚毁此高句丽都城, 魏军刻石记功,中原兵威,一时雄冠东北。 此战重创了高句丽,使其数十年未能恢复元气,一度不敢犯边。 可皇天庇佑,气运站在了高句丽这方。 曹魏司马氏篡权,杀名将毋丘俭,中原混乱,东北军事力量更是大规模抽空。 而在与中原民族的大战中,高句丽迅速吸收了曹魏先进文化, 从军事、政治、农业完成改革,从部落力量走向了帝国力量。 时光来到大楚圣元年间, 高句丽已经是一个东起平京,西至辽河,北控辽阳,横跨长白山,疆域数千里的军事强国。 十万铁兵破圣元,百万楚兵败辽河。 平辽大战的辉煌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但平辽一战中,打出的高句丽强大军魂,依旧在东北辽京咆哮。 “报,赵国贼军在望海山新设了烽火台,此地距离辽河二十里,可远观辽京。” “报,辽东第一大族,柳城郡高氏被赵军攻破,高勋死亡。” “报,楚国皇帝平定南乱,长江、运河等地物资日夜不停。关中、并州、河北皆有东向,极有可能三路伐楚。” 辽京大地,广阔的辽河两岸。 深棕色的军旗,一路连绵,迎风招展。 高句丽辽京大营在辽京城西, 此城高大,比邻辽河,无断水之忧, 内中粮仓三座,甲兵数万,乃高句丽辽东道大军总督所在。 作为当今天下,自认为基建第一的军事强国, 高句丽辽京大营的辕门,自是雄伟巍峨。 四丈高的城墙,夯土黑木,上设箭楼望台, 长刀大盾,甲兵雄壮,旗帜连绵,猎猎作响。 “哒-哒-哒-哒-哒……” 一匹高大无比的枣红马,铁蹄踏起脆响。 长须、丹凤眼,身材巨硕的雄武之人,横刀跨马,威风赫赫而来。 在此将身后,数位大将,五十名护卫铁骑,面目冷厉,簇拥此人,进了营地。 一路策马而过,校场上、行道中、岗楼里,到处是高句丽军队崇拜的眼神, 渊盖文! 此人乃高句丽眼里的神话。 三十年前,百万楚人来袭。 辽河龙刀,横空出世,力挽狂澜,败尽天下高手。 四年前,大将军渊盖文更是率领高句丽军队,大破楚军,饮马黄河。 此军事壮举,对高句丽国意义非凡。 它标志着,盘踞东北苦寒之地的高句丽人,终于拥有了进攻中原的能力, 入主河北,与中原强国扳手腕的时代已经到来。 东北寒冷,辽京帅营,乃为双夹厚木结构,内中夯土填实,御寒极强。 装饰以黑白军人风格为主,只是多有一些深棕色的军旗跟甲胄。 此刻,渊盖文一身气血沸腾,丹凤眼扫视几位大将后, 一路甲胄砰砰作响,大步流星,上了前方主位。 帅营里,见大将军来了,几位高句丽重臣互视一眼,不再等待,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站了出来,目光炯炯道, “大将军,两件事。第一,大楚皇帝已经派使者渡海而来,我等不敢做主,只得禀告将军。” “第二件事……”说这个的时候,老将军杨万春明显犹豫了几息,但依旧咬牙道, “赵将童虎日渐猖狂,前几日又来浪战。乙支山勇太年轻了,自视甚高,被童虎所阵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老将军杨万春乃是高句丽杨氏掌权人, 此番情况,他哪里是在说什么乙支山勇?分明就是点渊盖文已经不是无敌了。 “玉器焉能碰瓦砾!” 主位上,高句丽第一神将丹凤眼一凝,一股实质化的气血蓬勃而出。 那宛如龙威的气血熔炉,让在场的高句丽宗师大将,无不灵魂颤簌。 大宗师巅峰武者,恐怖如斯! “武川童虎,乃赵国仅次于青龙的猛将。正是初出茅庐,悍不畏死的时候,今后高句丽大将,不能跟他硬碰。” 威慑群臣后,高句丽那个神一样的男人,才接过兵卒送来的大楚国书。 渊盖文一目十行,稍微观看后,嘴角不禁冷笑起来,“卢龙、柳城、燕郡三地?” “我大高句丽要的是河北。要的是中原。楚帝的条件也太小了!” 营帐内,大将军渊盖文的话一出口,让不少高句丽将领面面相觑,眼里闪过诧异。 政治正确,在哪里都存在! 正是因为高句丽国心心念念的河北中原,才让渊盖文一直担任大将军。 某一刻,稍显嘈杂的营帐里。 第三张太师椅后,一位甲胄华贵,精干消瘦的五十余岁将领, 缓缓站了出来,老眼深邃,提醒道, “大将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赵军如今是大敌,楚军就自是朋友了。” “是啊,”此消瘦的将领话刚说完,另一位大将也开口了, “赵军骁勇,如狼似虎。楚军庸碌,门阀权贵众多,让他们互相消耗就成。” 主位上,渊盖文丹凤眼望了望堂下二人, 略微思索后,声音低沉却威严无比的道, “两位高家将军所言甚是,楚赵两军,要打随他们打。我高句丽背靠五山一城,处于不败之地。” “哼哼……辽河本土,圣元皇帝不行。项济、周云也不行!” 在辽东平原,高句丽拥有强大的山城防御体系。 以辽京为箭头,后方依次有白岩、安市、青岭、乌骨、丸都五大山城。 在辽东千山山脉南部的狭长地带,以五城为依托,分布了六七十万人口。 他们极度适应寒冬,能够最大化的自给自足。 存粮与山城耕牧并进,缩进乌龟壳,能够抵御几年。 大楚圣元皇帝,百万大军攻打高句丽,就是败在这些山城防御之下。 从地形上看,高句丽这些城池都在长白山、千山一带, 楚军自范阳、渔阳运粮,一路途径卢龙走廊,过大凌河,跨辽河, 走过泥泞不堪的辽东地区后,最终抵达盖州等地, 可这些地域不仅狭长,山地众多,道路难行。 且环境恶劣,极为寒冷,一年攻城的窗口期就三四个月, 中原皇帝高估了它的臣子,楚国大军后勤被打的苦不堪言。 最终,圣元楚军系统性崩溃,大军彻底失去指挥。 在高句丽穷追猛打下,造就了中原楚人辽河之殇。 也将楚国第八位圣元皇帝,直接拉下了皇位。 ------------- 残月。 烛火。 长须、丹凤眼,渊盖文的大帐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主位侧面,身材雄武的后生,渊复雄。 堂下佝偻的老将军,乙支文德! 辽河之战,如果说,渊盖文龙刀出海,是战无不胜的神将。 那么老将乙支文德,就是这场战争的兵法大家。 三十年前,若无他战略定力极强,指挥全局,坚持等待楚军崩溃,那高句丽也不可能赢。 只是如今,乙支家的魁首人物,已经垂垂老矣。 加之四年前跟大楚河北上将军刘仁基对弈河间郡,损耗太大。 到圣武七年,乙支文德已经到了体能衰退的地步了。 “咳咳……大将军,我们要小心楚人,不能出兵削弱赵军。” 无论在哪里,越少的人,往往能决定越大的事。 高句丽虽然军事贵族林立,四贵豪族把控军政, 但如今真正能做主的,只有渊家跟乙支家。 虽然乙支文德说出的话,有些匪夷所思, 但渊盖文还是耐心听完后,疑惑道, “乙支将军,赵军骁勇,十万精锐野战无敌。楚国门阀林立,必不是赵军的对手。” “咳咳……”太师椅上,乙支文德咳嗽两声,老眼精光闪现,冷哼道, “楚国地大物博,无后顾之忧。文有崔中书、商师成、卢俊臣等大才,武有余建山、丁肆业、孟百川等,一大批忠心耿耿之将。” “短期看,赵军骁勇。可长期看,楚军后劲十足,兵马越打越精锐。赵军北有金真可汗,东有大高句丽。” “腹背受敌,此消彼长,楚胜而赵亡啊!” …… …… 第 635 章 平阳王高汤 “哈哈,大王,这里,这里呢。” “嗯……大王偏心,到臣妾这里来。” “大王,大王,抓住臣妾,臣妾有奖励哦。”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 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 平京山城。 高句丽王都。 一位身负黑红冕服,绢布蒙着双眼的矮壮年轻人, 在富丽堂皇的漆木宫殿里,莺莺燕燕中,四下狂笑着抓美人。 这些女子,都是高句丽国各地的美女,花容月貌,朱唇粉面,婀娜多姿,应有尽有。 尤其是高句丽王最宠爱的雅姬, 此女肤如凝脂,眼如春媚,加上那丰腴骄艳的身姿, 看的随行太监们,都面露苦涩,暗自愤恨。 宫殿角落里,雅姬虽是渔女出身,却生的七窍玲珑心。 她始终声如媚丝,若即若离,惹得矮壮的高句丽王高汤,一路追寻,好不欢喜。 终于,绝美的雅姬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假装摔倒,一声娇吟,被高句丽王抓个满怀。 美人如水,娇艳欲滴,高句丽王只感觉浑身滚烫,一股燥热充斥下腹。 可就在他拉开眼前绢布,正欲就地鞭挞美人时, 推木门外长廊,响起了‘砰砰’的脚步声,一位高句丽太监急急忙忙进来了。 “报,报!启禀大王,有紧急军情。” 闻听此言,被雅姬抱着下半身的高句丽王高汤,眼里闪过愤怒, 敢这个时候闯进来的,肯定是大将军渊盖文的书信。 但下一刻,高汤还是压住怒火,无奈的道, “退了吧。雅姬,在宫池等孤,本王给你准备了辽东赵地的美食。” 幽静华贵的宫殿里,莺莺燕燕的高句丽女子,娇柔的低头退后。 随着矮壮的高句丽王坐上主位,一名老太监接过门口的火漆书信,转交给了平阳王高汤。 “臣渊盖文,启大高句丽平阳王。楚国使者已到,项楚不久,将北伐赵国。” “南国皇帝许卢龙、燕县、柳城三郡,请高句丽南北夹击赵兵……” 檀木主位上,矮壮的高句丽王后面都不想看了, 他嘴角冷笑,随手丢掉了书信。 “哼哼……”年轻的高句丽王,冷哼几句,起身来到了舆图附近。 此刻,他负手而立,双目如炬,哪有方才半分昏君形象。 观望舆图良久后,高句丽王叹息一声,对着身后老太监,喃喃的道, “于大伴,亚父还是不服气啊。他都没意识到,咱们根本不是赵军的对手。” “如果野战打不了,战场永远是赵人说了算。” “项济、周云都是天上人物,让他们打就行了。咱们守着祖宗之地,等待天时才是上策。” 于大伴乃是先皇奶娘的儿子,算是高句丽王高汤的长辈。 他一身武艺,出神入化,已有宗师六重,乃是天下少有的高手。 此刻,面对年轻皇帝的丧气话,他不禁眉头紧皱的提醒, “方今六国,天下群雄,无不是奋发图强。” “陛下生于皇家,才智高绝,岂能自甘堕落。当继祖宗之业,创万古之事啊……” “哈哈哈……”老太监话没说完,高句丽王就笑了,笑的讥讽。 下一刻,他转头对着于大伴,目光如炬,指着赵地,怒吼道, “如果高句丽的将军,也愿意为了士兵去耕田!那高句丽的兵马,一样能破赵军。” “可高句丽贵族林立,别说这些,吃点苦头都不行。如何是赵军的对手?” 皇帝太难了,高句丽王这个皇帝接手的是一个军事贵族林立,到处是山头的王国。 渊盖文这座大山下,还有无数小山。 高句丽国弱民寡,虽然有民族自豪撑着, 可贵族之害,比不过大楚,但也绝不算轻了。 从前,高汤读书的时候,总觉得那个皇帝糊涂,这个皇帝愚蠢。 直到上位方知,很多事情,不是皇帝能决定的。 “那大王何不学圣武皇帝,改革天下,中兴我族?” “哼哼!!”宫殿里,高句丽王拉起了绢布,嗅了嗅雅姬的香味,摇头冷哼道, “人家十五骑破突厥,玄武门反皇帝!” “孤什么货色,跟人家比?有几个兵,平阳王还想不想当了?” 高句丽历史悠久,其国内形势乃是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贵族势力。 渊、乙、杨、高四姓,乃是当年扶余部落一路征战所演化。 高汤要是动他们,岂不是在动摇高句丽王的国本。 更何况,这些将军一直恪守己道,即使渊盖文现在一支独大,也从不敢忤逆他这个平阳王。 若是臣下无过,君王无故杀之! 那除非高汤有周云、项济那样的实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矮壮的高句丽王,不禁望着舆图,叹息两声。 某一刻,他仔细思索后,命令宦官道, “叫大臣商议,征发六万徭役,将辽东五座山城全部修缮。” “孤有感觉,不管楚赵谁赢,最终都得打咱们,筑墙积粮对我们更重要。” 正当高句丽平阳王,还在跟于大伴说粮食的细节时, 身旁于太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喃喃自语的开口道, “大王,咱家最近偶然听崽子们说。朱雀将军李保,在大凌河开辟了军屯,亩产好像有二石五。” “你说什么?!” 闻听此言,高句丽王当即抓住了于大伴,激动的询问, “亩产二石五,是真是假?” “这……这,”这下轮到于大伴为难了,因为这件事还没定论。 高句丽暗探在发现异常后,想要进去查验。 可那里全是军屯区,内中都是赵军家属, 生人一进去,保管没几个时辰,就被扭送到军营了。 所以这个事,目前还压在前线辽京,等待进一步确认。 “不管怎么样,想尽办法,无论什么代价,将赵国此物搞到。” 矮壮的平阳王高汤呼吸粗重,他在漆木地板上连滚带爬, 从后方的书柜里翻找出了高句丽的舆田册。 迅速翻开,仔细观看后,高汤才将此物拿到于大伴面前,一字一顿的道, “高句丽的亩产,上田一石,下田八十斤不到!” 说完这些,矮壮的平阳王高汤眼里,闪过异色, 那是一种兴奋,又像是一种希望, 他面容扭曲,带着愤恨,激动的道, “于大伴,杨氏坐拥安市山城,渊氏坐拥乌骨山城。可平京占据了最好的平原地带。” “如今高句丽六十五万户,三百二十万人丁。如果亩产翻三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宗师总管太监于海看见,平日里,安于享乐、放纵女色的高句丽王,笑的像个疯子, 他爬到了舆图前,癫狂的躬着身子,上下挥手道, “哈哈哈!!这意味着,辽河苦寒之地,也能孕育千万人口的强大政权。” “高句丽人没有必要南下,就凭这蛮荒之地,也能成为比肩中原的强国。” …… …… 第 636 章 十二卫大将军 圣武七年。 随着天下各大强国的细作,将一份份情报传递至君主的案头。 东起高句丽,西至高昌,所有大势力都知晓了一件事。 变天了! 圣武三年后,承平日久的天下,终于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曾割据蜀地的大将刘旭渊,被武卫大将军余建山击败。 自太祖皇帝起,一直诟病的龙兴之地,会稽郡被金吾卫、巡卫、虎卫,三大军团(原玄武军)联合攻破。 会稽项氏,回归洛阳宗室,楚国实现一统。 自此,大楚第十帝,圣昌皇帝完成了彻底的中央集权。 洛阳发出的帝令,将再无任何宗族能抗衡。 皇家与门阀共治天下的格局,被雄才大略的皇帝击碎。 加之在圣武皇帝执政的过程中, 对楚军征服的广大中原地域,完成了耕地分配跟摊丁入亩两项重大改革。 四年积累,这使得楚王朝的国力空前鼎盛。 楚圣武七年的赋税,是圣昌帝二十年的四倍。 兴洛仓、濮阳仓、保定仓……等等,大江南北,仓禀富足。 圣武皇帝项济所能调用的军粮数量,来到了恐怖的五百余万石。 这是圣昌北伐时期的六倍,且圣昌皇帝的粮食,虚数居多。而圣武皇帝,基本为实数。 如此强盛的物资,让楚国万里疆土内的各大宗族,皆对北伐赵国,充满信心。 司天监苟正,夜观星象,发现紫薇星异常闪亮, 乃白虎吞天之势,遂禀报祥瑞。 大恩寺住持了恒,更是看见皇家寺院。 一夜之间,枯木结满灵芝,在枯木中心,有太岁出世,此为世有圣君之象。 洛阳的权贵豪族,当然知道这是方外之士的可耻行为, 但有一点他们是认同的。 楚国富足,古未有之。 圣武皇帝平定天下,一系列改革后。 中原楚国迎来了中兴,大楚将成为一个长治久安,国力强盛的大一统帝国。 九月二十日,洛阳洪钟嗡鸣不止。 有琼宇楼文人看见,一匹匹快马,马蹄清脆,离开了洛阳闹市。 他们带着圣武皇帝的意志,将去召集天下最强的十二卫将军,共伐赵国。 此文人遥看洛阳,琼楼玉宇,市坊繁荣,人头攒动,喧嚣熙熙。 遂有感而发,挥笔写下盛楚一角。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 圣武皇帝,权威赫赫, 口含天宪,一言而定江山。 洛阳帝令一出,大楚帝国的机器,在九月二十日之后,全力运转了起来。 东起江州,西至凉州,南到交州,北到燕山, 数万里疆土,应皇帝令,无论小吏县官,富户庶民,皆忙碌了起来。 “奉圣武皇帝令,丹阳郡粮船沿运河北上,赶赴幽州保定大营。” “奉圣武皇帝令,历阳郡船队沿运河北上,赶赴幽州彰武大营。” “奉圣武皇帝令,关中、河洛、河南、两淮等二十六郡,征发徭役、良家子五十万……” …… 这是一场楚国的大迁徙,自九月二十日后, 各郡各地的楚人,就像小溪一般,渐渐汇集。 穷家富路,怀揣着封侯拜相美梦的年轻楚人,纷纷踏上征程。 这一代楚人对良家子充满信心,根本不相信什么九死一生的流言。 如果以前还是上官虎之流,一两个拔尖的人物出头。 那么,圣武一代北疆集团,几乎全部为良家子出身。 这使得庶民、流户热情高涨,辞别父母,挥手妻女,踏上茫茫行军路。 这些大规模北上幽州的楚人发现,过了长江之后,运河拥堵,只能走陆路前往河北。 可过了黄河之后,连官道都拥堵了起来,车马难行,人群川流不息。 封建时代,如此大规模的迁徙,是一次经济的大活跃。 运河两岸,随军行商,数以千万计的楚人,将在这次北征中获利。 楚人眼里,圣武皇帝是千古明君。 他的改革成效是历史性的,让楚国再次焕发了生机。 良家子北上寻觅封侯的同时, 天下各江湖势力,武道高手,也纷纷踏上追求荣华富贵的行程。 江南七派,自门主卫啸杨死后, 一众宗师高手,迫切需要证明江南武林的实力。 “尔等记住,此番北上,乃为国而战,建功立业,剿灭恶赵!” “谨遵师令,不灭周云、妖妇,誓不归来。” “谨遵师令,不灭周云、妖妇,誓不归来。” 北派武林,蜀中剑道,荆州门派,皆是弟子数百,前赴后继,踏上了旅途。 在江湖之中,若论弟子规模最大,当属佛门。 赵王中原灭佛,已是佛家口中的恶鬼修罗转世, 此番荡寇邪魔,佛家子弟当仁不让。 洛阳城,大恩寺。 国师了恒主持六寺会盟后,共同派遣三千武僧团,由厉寻章率领,北上屠魔。 尽管江湖民间力量众多, 可这些人的实力,是不上档次的。 跟圣武皇帝的主力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扬州道。 金陵城。 昔日三万巡防兵马,已经全部被金吾卫大将军孟百川解散了。 如今,金陵大营,乃是正儿八经的二万官兵。 他们训练有素,甲胄齐备,士气高昂。 再不是童虎一人,就能一日打穿十三营的老弱病残了。 楚国征南大军以建业城为后方大本营, 此刻,金吾卫的辅兵后营,正在码头清点船只,核对数目。 这一次,金吾卫北上,将会携带十二万石军粮同行。 金陵城外,大江之上。 一艘雕栏画栋的花船,甲兵林立,莺莺燕燕的女子若隐若现。 秦淮水暖脂香流, 画舫灯红夜未休。 十二珠帘卷春色, 三千粉黛妒扬州。 楼船阁台,金吾大将军孟百川眉头紧皱,一边喝酒,一边冷视这方天地。 在他身前,目之所及,一望无际的帆船,遮蔽了金陵码头, 到处都是兵卒的呐喊声、吼叫声、责骂声。 金陵城的军队,孟百川有绝对的控制力,全是他的嫡系。 步三营的兵卒,哪怕曾经就是个小兵,如今都是队官起步了。 楚国金吾卫各将官,在一一检查各项事务,尤其是油布不能漏水。 这一趟路途遥远,军粮必须保障环境干燥, 否则,去了河北幽州,金吾卫没有自备军粮,将没有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 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如此庞大的调度,天知道底层的官员,会给金吾卫什么惊喜? 在孟百川身后,扬州道数位高官,跪坐木凳,低头陪同。 如今,楚国皇帝如日中天,曾经落魄的七皇子,第一个武将孟将军,自是位高权重至极。 某一刻,孟百川身侧,两个玉宝船的花魁娘子,娇美的贴在横胸阔肩的孟百川身上。 “嗯……将军此番北征,奴家恨不得随行。” “是啊,小环好久都没用那招了,想将军的神器。” 可如此娇羞美人当面,楚国第一大将孟百川,却心不在焉。 他只是仰头叹息,烦闷的喝了一口美酒,喃喃自语道, “保爷啊,你我争了一辈子,没想到真要战场见了!” 正当孟百川惆怅之际,金吾卫的传令兵,急急忙忙上来了。 但凡军令,他们不用通报,可直接跨过花船,来到孟将军身前。 “启禀将军,巡卫不来金陵了,直接从江州上了运河,先行北去。” “羽林卫先登将军带了话来,他要在会稽郡稳固两个月,让大将军先行。” “哼哼……”听着传令兵的话,孟百川笑了,笑的苦涩。 “杨猛这小子,不想跟老兄弟打。自个躲后面。” 嘀咕完这句,金吾卫大将军猛然眼神一狞,恶狠狠的对着传令兵道, “起军令,金吾卫准备妥当后,即刻拔营,赶赴幽州!” --------------- 河北道, 幽州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 甲兵未动粮草行。 “嗡-嗡-嗡……” 楚军苍凉的号角,在幽州城外,远远飘荡,响彻天际。 东起运河,北到雄州,幽州数百里地界,人头攒动,军队民夫川流不息。 呐喊声、责骂声、大锤的敲击声,一路连绵,络绎不绝。 幽州保定地域,东西十三寨, 每一个营地,皆要求容纳三万人,驻守一年以上, 夯土青砖,高墙壁垒,内中蓄水池、马房、粮仓、校场活动区,应有尽有。 每个营地,都是人群连绵,徭役数万,口号震天。 玄卫大将军夏侯杰,接到了修建四十万军队及其民夫,使用大营的军令。 此任务艰巨,一开始夏侯杰其实还挺担心的。 可随着洛阳钱粮的如数拨付,幽州郡人全力启动了筑城。 楚国,已经变天了! 圣武皇帝改变了楚太祖项衍的国策,完成了高度集权。 圣武六年,楚帝项济决心抹去北疆建安军的痕迹。 遂取消了昔日北疆的编制,将天下五十五万主力兵马,分设十二卫大将军。 幽州节度使夏侯杰,正式封为玄卫大将军, 统领左右玄卫,兵马三万,驻防幽州,与赵国朱雀将军对峙范阳、渔阳。 “哎,赵国仁义,皇帝何必攻打?” “是啊,一封圣旨,燕山南北,楚赵两国不行?” 幽州大旗下,几位夏侯氏的老人,忧心忡忡的嘀咕。 他们都害怕打仗,因为赵军骁勇,真打起来,幽州可能损失惨重。 可前方,幽州将军夏侯杰,眼神一冷,甲胄响动,转头呵斥道, “祸从口出!再敢胡言,老子先斩了你们。” 说完这句,雄武的夏侯杰一把,将那个叫声最欢的拉到身前,恶狠狠的警告, “知道洛阳这个月,死了多少造反的宗族吗?一万四千余人!” “这些人里面,全是真的?要是被皇城司咬住,咱们夏侯家卸任节度使之日,就是举族皆亡之时。” 幽州城外的营道上,泥泞不堪。 夏侯将军带领五百铁骑,踏泥飞溅,巡视各营。 统筹建造一事,那是一项复杂的工程,容不得失误。 夏侯将军丝毫不敢怠慢,每日都是坚持巡视。 如今,圣武皇帝天威煌煌, 再不是过去圣元、圣昌时代,若是出了纰漏,轻则身死,重则灭族。 尽管不敢说出来,但夏侯杰还是觉得可惜。 赵地可惜了! 各处工程营地,绞盘起重机高耸,那垂直上料的手段,效率提升数倍不止。 洛阳来的工匠,简直超越幽州一个时代。 可夏侯杰知道,这些技艺都是出自武川铁圣、墨圣。 一个如此具有开拓精神,文化鼎盛,武力凶横的政权, 也许,将要在内乱中消亡了。 是的,消亡。 楚国的规模太庞大了,赵军从东到西,全是敌人, 尽管骁勇善战,可关外贫瘠,四战之地,终究不能持久。 千古悠悠,宋国黄天政权也曾璀璨过,可最终还是湮灭了。 如今,武川赵国,也将走向这条老路。 随着楚军的号角,淹没在历史的滚滚长河。 …… …… 第 637 章 大势灭赵 帝都, 洛阳。 楚国膏腴之地,国家机器已经全力启动。 自回洛仓、含嘉仓运出的粮食,一路车驾首尾相连,长达十几里, 运粮的民夫十分头疼,他们赶着牛车马车,从粮仓一直堵到码头装船。 不少焦急等待的楚人马夫,遗憾少挣了几趟铜板的之际, 不禁感叹,大楚帝国,太宏伟了。 他们目之所及,洛河之上,船舶遮江,旌帆蔽日。 一船船军用物资,过码头,上洛河,随着滚滚黄河东进,沿大运河去往幽州。 圣武七年,楚国物资之盛,超越了任何一个朝代。 大楚皇帝的意志,让六千万人的帝国,爆发无穷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楚人自己。 河洛的天地之间,仿佛飘荡着楚国官员的朗朗之言。 ‘陛下有旨,为了子孙后代,不受关外恶毒赵人的边害。’ ‘楚圣武皇帝,决心奋九世之威,集全国之兵,北上灭赵。’ ‘此国难当头之际,楚国庶民当齐心协力……’ 正当河洛楚人,出钱出人,排队纳粮交银之时, 在皇城养心殿,红墙金瓦深处。 翰林郎卢俊臣,正在为皇帝分析战况,做最后的战略大部署。 养心殿。 宫灯摇曳。 偌大的金砖透影宫殿里,只有商师成跟卢俊臣两位帝国大才。 “此战,乃国战。楚国不可速胜,只可慢战。” “大楚三路北伐,西路为左屯卫霍守易,中路为虎卫大将军丁肆业,” “东路则分三个战场,分别由余建山、杨猛、孟百川、安庆、王武等人统筹……” 大殿御窑金砖之上,随着翰林郎官侃侃而谈。 老迈的商师成,眼眸不禁闪过异色, 这个年纪轻轻的阴阳毒士,其兵法造诣,竟然在他之上。 经过他的剖析,楚赵两国优势劣势一目了然。 此人的战略,其实也很简单,四个字,大势所趋! 楚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战争初期,赵军必然是大占优势的,各个战场都会被赵军名将穷追猛打。 可不管灵武方向,还是并州山道,赵军即使再强,也不可能突破。 当然,楚国突破就更别谈了。 因为野战大概率是打不过的,战场主动权会损失很多。 自圣武三年,赵王周云率两万铁骑,斩杀铁力可汗后。 放眼六国,已经没人敢跟赵军打阵地战了。 所以,卢俊臣眼里,唯一能决定战局的,只有一个位置, 河北战场! 四年前,赵王周云就已经看到了这一点, 哪怕玉璧城之败下,赵军依旧果断出手,占据了辽东五郡。 但这些事情,同样也在卢俊臣的预料之中, 甚至朱雀将军全力经营辽地,也是楚国喜闻乐见的。 如今,楚国摆明了要拿辽东出招,就看赵王周云接是不接? 如果不接, 赵国战场无敌的威名扫地,苦心经营的辽东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接,卢俊臣等的就是赵王接。 楚以幽州郡、沧州郡、易州郡,三面环顾,两层防御, 一路城池乌堡推进,坚壁清野,跟赵国打消耗战。 只要楚帝能保障后勤,跟相对公平的军功选拔制度, 那几十万泥腿子,不出三年,自然会打出一支百战精锐。 到时候辽战结束,前面封的官职,再一个个收回就是。 卢俊臣这一招,用的是堂堂正正之道, 以国力取胜,以大势压人。 这种情况,商师成不管怎么看,赵军都是输定了。 大楚物资充沛,撑得起楚军海量的后勤。 圣武皇帝毕竟是马上打的江山,其麾下大将众多,足以完成此战需求。 “臣还有两个细节,不知当讲不当?” “讲!”龙椅上,楚帝口含天宪道。 “这些个兵头,最好将兵力限制在一到二千之间。” “那样他们既有奔头,又不会形成势力,影响大军团结……” 闻言,龙椅之上,楚帝龙眼望着卢俊臣这条好狗,不禁笑了出来。 “卢爱卿,不错不错。你的智谋不俗,见解全面。” “哈哈哈,朕很喜欢。好好好,必要的时候,调你北上。” 养心殿,宫卫林立,铁甲长刀。 武太监目光警惕,防卫森严。 大殿内,正当卢俊臣还在为楚帝,分析北战小细节时, 一个黄门太监,脚步响动,急急忙忙来了门口。 “启禀陛下,右丞相求见。” “不见!”龙椅之上,项济没有任何犹豫,厉声否决。 可令皇帝奇怪的是,这个小黄门颤颤巍巍,却并没有离去。 “嗯!” 龙椅上,皇帝一声冷哼,小黄门吓得跪地哭泣道, “右……右丞相说,辽战必须延后,眼下内政比外战重要。” 养心殿,左丞相商师成摇了摇头。 崔中书到底在干什么?皇帝已经如此大动干戈,必然是摆明了要北征。 这个时候,忤逆皇帝,不是找死吗? ------------------ 帝都。 洛阳。 圣武七年,屋舍如海,市坊连绵, 二十四座望楼耸立,一幅盛世帝都之像。 只是在这份盛世下,却有不少楚人的哀伤。 昔日富贵的洛阳城东,似乎染上一层阴霾,变得冷冷清清。 偶有楚人百姓,从安丰坊,天青街等地走过, 总能看见一两座门庭大开的府邸。 这些府衙过去都是富贵人家,如今遭了灾难,举族皆亡。 他们的尸体,如同草芥,被吊在府衙门口,任其发臭,威慑洛阳各宗族权贵。 可就算这种极致的威胁下, 在圣武七年,九月十七日, 第一个不要命的将门出现了,谭县窦家带领五百死士,在明德门前,怀远街屋后埋伏。 他们使用连弩,企图袭击皇帝车驾,杀死楚帝项济。 可圣武皇帝,那是何等天威? 随军两千虎贲,皆是骁勇之辈。 大盾长矛,羽箭连弩,五百人顷刻之间,化作了厉鬼。 更有御前中郎将,紫金甲,方天戟,几大江湖高手,皆死于怀远街。 这次事件,让洛阳各族对项济的实力更为恐惧, 他们纷纷埋下头颅,匍匐的更低了。 同时,因为刺君之事,前前后后,又牵连了十几家,数千人为此死去。 “崔中书,你来找朕,就是要说这些权贵之事?” “楚国权贵之害,历代王朝宗族之祸还不够?” 龙椅之上,圣武皇帝龙目锐利, 他死死看着这位曾经引以为傲的重臣,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楚国官僚腐败,大姓权贵垄断要位, 使得国家血肉臃肿,毫无生机,当刮去其肉! 项济没想到,这个北疆智谋之士,曾经的战友。 有朝一日,竟然走到了皇帝的对立面。 崔中书可以有势力,可以有想法,但他不能阻碍皇帝剿灭权贵。 “危害!?”养心殿御窑金砖上,崔中书眼神坚定的望着项济,斩钉截铁的道, “陛下,太祖皇帝三权分立,皇族、权贵、庶民,三者的力量是一样的。” “今陛下打压权贵,收拾皇族。就等于将权力下放给庶民。” “庶民多恶,小吏监察之害,不比权贵差。这些人此刻正在挖空大楚的根基。陛下,屠杀不能继续了。” …… …… 第 638 章 与门阀共治天下 古老的泾河之畔,烈日黄土下。 一位面色黝黑的老农,挥汗如雨,辛勤的劳作。 他是佃户的孩子,家徒四壁的他,早早学会了当家。 好在自幼机灵,学什么都快,干活做事总比别人好。 同样是打山,他背出的柴薪又多又好,地主老方家很中意他,总是优待他们家。 老方家的宗族长,是个和善的老头。 他没事就会去田地逛逛,人也大方,偶尔拿点粟饼给孩子们吃。 遇到灾年,更是会借佃户租子。 老宗族长的想法很简单,方家村好了,他们家才能更好。 若是方家村都破败了,那他们也就离破家不远了。 老农灵活肯干,后来在方老爷倒腾下,娶了大房丫头,那是个好生养的大屁股女人。 开枝散叶后,老农一直以老方家为榜样, 他告诫孩子:思事之变,劳事之勤。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老农一生勤奋,留下了十六亩地,跟家族的传承之道。 在长达几十年的耕农时光里,老农还总结出了一套精耕细作之法,用以发家致富。 三个孩子也争气,都继承了他的优点,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后来,方家出了个纨绔子弟。 此人日日逛柳楼,天天去赌场,身边全是地痞流氓阿谀奉承。 时日一久,他气死了老方家的宗族长,将六百亩田地,败的干干净净。 老农的孩子,如今已经颇有富余,他们三兄弟一合计,决心买二百亩方家地。 后来的日子,那是真的苦。 初当大富户,老农的孩子,既要应对乡绅县官,还面临地痞恶霸的骚扰。 可苦心人,天不负。 最艰难的时候,老农家的三个孩子,在地里挥汗如雨,如牛一样劳作。 终于,勤勤恳恳的耕读之家,出了小麒麟儿。 老农的十四孙,不仅继承了家中的坚韧,还在圣人之道,治事之言上,颇有建树。 而老农后人,也一直秉承着老农的家训, 更在此基础上,恩泽他人,与佃户多结善缘。 后来,天下乱了,到处在打仗。 老农一家颇有威信,遂开粮聚兵,自守一方。 几年之后,来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威武之师,那个义军首领说。 天下是天下人的,他要与门阀大族共治天下。 老农的孙子没有任何犹豫,率领族人,加入了义军。 大楚天下,这些出类拔萃的宗族还有很多,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 兢兢业业的宗族永远占大部分。 可这些人是不会发声的, 所以朝堂之上,才是诸多魑魅魍魉,害群之马的聚集地。 恪守家训,造福一方的权贵,才是大楚的基石。 如今过度残杀他们,那就会造成楚国根基动摇。 要知道,活不下去的时候,连愚昧的庶民都知道反。 难道实力、魄力,远远强过庶民的宗族权贵不会反? “行了,这祖辈们的故事嘛!商某比你更清楚。” “甚至说,朝堂里的老狐狸……能看到这些的,十之七八吧。” 皇城巍峨,宫殿林立。 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养心殿靠着乾政殿, 从东侧小门,崔中书看见了千步御道上,熙熙攘攘上朝的官员。 他们朱红官服加身,享受人间富贵。 三五成群,或交头接耳,或高谈阔论,稀稀散散的进入乾政殿。 御道广场,三千禁军,挺拔如松, 帝国虎卫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阵阵鳞光,就像那天兵天将,高在云端。 大楚帝国,兵精粮足,五十万主力军,正值强盛无比之时。 “崔右相,何必呢?你这样的肱骨之臣,圆滑一下不好?这次皇帝是真的很气愤。” “不过右相倒是不怕,毕竟北疆集团,五姓望族还在,就当静心读几天书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 有些话,商师成是不会说的。 在他看来,崔中书这次的行为,绝对是为国为民, 但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啊。 真话又有几个人能听的进,尤其是项济这种起于微末的皇帝。 楚国现在的情况,干了几十年内政的商师成,还能不知道? 皇帝已经完成中央集权,口含天宪,一言九鼎, 他的确是百年内,大楚权威第一的皇帝。 可项济这个马上皇帝,登基七年,就有六年在打仗。 赵王时期,西击吴元昊,东灭宋国、伪楚,前后打了两年。 刘仁基时期,又是三大异族南下,关中河北沦陷。 如今,好不容易灭蜀灭江南,天下稳定了。 按道理,确实该休养生息,巩固胜利成果的时候。 “一般来说,是该这样。可圣武一朝,国力空前强大,就算失败一两次,也影响不了国运。” “哎……”说到这里,商师成望了望崔右相,不禁叹息一声, “可若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忤逆皇帝,把自己赔进去,那就是天大的不值啊。” “要知道,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没人会在意!” 老而不死是为贼! 商师成之所以对崔中书苦口婆心,是因为无魔就无佛。 地位显赫的右相崔中书要是倒了,那他商师成也久不了。 臣子之道,在于平衡,在于藏拙。 这也是当年,他明明有机会,却没有斗倒裴温的原因。 “哼哼!”皇宫青砖道,崔中书笑了,笑的讥讽。 此刻,他未戴官帽,身上也只有一件朱红锦衣,仙鹤官服已经被皇帝拿了。 是的,崔中书入狱了。 也许在卢俊臣、商师成等人看来, 当朝第一权臣,右相崔中书根本不领皇帝给的台阶,硬是撞上去。 可他们是洛阳人,没有去过北疆废墟。 他们没有见过山河破碎的时候,凄凉而死的楚人。 他们没有见过刀兵加身的恐怖,没有见过人食人的至恶时刻。 更没有遇到那种亲族一个个死去,就连活着都是奢望时,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的哀叹。 大楚能有今天,是多少英雄豪杰换来的。 他们只是看见了大楚盛世,只想着在这里面捞好处。 殊不知,别说大楚衰败后, 就是现在,都有无数楚人在备受煎熬, 楚国的江山并没有想象中的稳固。 “身为楚官,一国之相。焉能不管不顾?” 宫殿巍峨,皇城走道, 崔中书目光如炬,遥看盛楚,朗声道,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若满朝文武不敢真言,虚假敷衍,岂不是在变相灭亡楚国?” 洛阳大治,中原大治,的确成果斐然。 可田地分配,摊丁入亩,这些事情很多都是赵王周云完成的。 其官员基调、细则……等等,从无到有, 都是圣武元年,圣武二年,由武川卧龙主持操办。 如今项楚吃到改革的红利,想要趁着大势,早早灭了威胁巨大的周云, 这从策略上来看,是没有错。 但大事要一件一件的办,如此操之过急了,应该等几年。 如今楚帝一统四海,威压宇内。 楚国太祖之约被毁,蜀王、会稽王身死, 加之前面,楚国平定中原,废赵王,退异族。 七年王朝,大事办了四五件,该要停停了。 如今酷吏横行,皇城司威压官员。 公卿失权,小吏当道,底层糜烂,处理这些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楚国应该埋头苦干,梳理内政, 从天下择取品行优良之官,才是最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 “哎呀……崔相啊,崔相!这天下是你的吗?” 商师成觉得,崔中书这种人很复杂。 说他忠义吧,他当初背弃了赵王,选择自立门户。 可说他不忠吧,也讲不过去,至少他这些年,整顿吏治,一心为民。 所作所为,对得起‘丞相’二字。 “皇帝都不急,你急也没用。” 商师成知道崔中书想说什么,但他抬手阻止了, 走在乾政殿东门前,商师成指着远方满朝文武,无奈叹息道, “楚国不少老臣,满腹经纶,韬略过人。但为何这些人,看起来庸碌无为?” “因为干了没功,错了死罪啊!这几年,他们对你都很服气。” “你敢想敢干,为国为民。所以不少人,暗中都在帮你。” 临走前,商师成拍了拍崔中书的肩膀, 他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忠告。 “活下去更重要。崔相,商某先行告退了。” 可正当商师成欲走时, 阳光下,锐眼被埋在额骨阴影里的崔中书,冷冷的开口了, “周云说过,雪崩的时候,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张三躲,李四也躲。可大局崩塌,又有谁能躲掉?” 皇城巍峨,宫殿连绵。 红墙金瓦,宫廊幽深。 乾政殿东门,士林之首,商相身后几百步,是雄伟的乾政殿,是高高在上的公卿权贵。 商师成的前方,却是一个秀才出身的良家子,是一个执着的右丞相。 圣明皇帝的文魁郎商师成,仰头望天,叹息的摇了摇头。 有些人,有些事。他做不到,但他很钦佩。 商师成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朱红的身影, 转头之后,跟着群臣的脚步,前往金銮殿。 身处乾政殿千步御道,巍峨的宫城之中, 身覆官袍的商相,就似蚍蜉观天一般,渺小而卑微。 某一刻,左丞相喃喃自语道, “崔中书,但愿你不要成为下一个赵王吧。” …… …… 第 639 章 恶吏蒋大 “你说你,同样是贱民。为什么就不懂事?活该被打。” “大……大人,十抽一,粮五斗,可……可现在都九斗了。” 大楚王朝,立国百余年,六千万子民。 其帝都洛阳,自是千万人向往的黄金之地, 各郡各城,楚人商户、庶民、流氓……等等,前赴后继,云集此地。 如此庞大的人口,衍生出了无数基层官吏需求, 这使得洛阳里,很多见机行事的人得到了机会。 蒋大就是这样来的人, 他生的五大三粗,一身横肉,一看就是恶霸之相。 早两年,蒋大在柳楼当龟奴,那背过的瘦马,比别人见过的女子还多。 后来,此人靠着溜须拍马,竟然搭上了珠宝坊地痞头子章贡的线, 如今章贡升了南城县官,蒋大也水涨船高,混得了一个收粮吏的名头。 可惜了,赶上圣武一朝,日子不好过咯,要不早发财了。 那该死的泥腿子皇帝,自己爬上来还不算。 偏偏就要搞个什么,天下大同,楚人平等? 蒋大就想问,楚人怎么可能平等? 流氓户、佃户跟庶民平等吗?寒门跟高门平等吗? 就特么退一万步讲,皇族跟权贵门阀,又平等了吗? 上头的人真是脑子有病,还整个‘大诰’出来, 要真按那玩意死板的来,得,大家也都别活了,一起饿死。 “蒋官人,门头沟子的粮食收上来了,打了三个不识趣的。” “一共八百五十二石,弟兄们给蒋头单均了二十石。” 洛阳城三十里外,一片农庄村头。 蒋大趾高气昂,斜了一眼几百贱民,鄙夷了几个粮卒后,冷哼道, “还算你懂事。走吧,按老规矩办。记得叫粮商结碎银子,大银锭不敢用。” 门头沟子,到处都是苦哈哈的楚人庶民。 其中不少人,尤其是被打的人愤愤不平,怒视蒋大的官吏。 可蒋只是冷冷一笑,小小贱民,还敢聒噪,敢反抗叫左右牛卫抓了他们。 他这可不是替自己拿,那是替皇帝来收北粮。 谁敢闹事,就是阻碍皇帝北征恶赵,拉出去砍头。 这些个贱骨头,如今是楚国政策好。 摊丁入亩,一切按田亩计算,不像过去抽人头税,那没田的也得遭遇。 可这么好事吧,不可能白白便宜这些个贱民。 收粮的斗下面是空的,交一斗粮,实际得交两斗。 查?监官? 整个洛阳官吏,人人都这样,人人都守着各家的财路。 粮官靠粮,路官靠路,码头的官吏,同样靠水。 这监察之人,敢得罪这么庞大的官吏群体, 说到底,他也是个小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敢吗? 过去他们还怕那些公卿宗族,可如今门阀老爷们,都自身难保,哪有闲心管这个。 王侯将相,田亩过万,妻妾成群,这些事蒋大不敢想。 但四百多贯的粮食钱,他还是敢弄的。 粮卒一共六人,县老爷那里要一半。 二百多贯分下来,他蒋大得六十贯。 一个洛阳长工,辛苦一年才十贯。蒋大一次就能弄到他六年之数。 这楚国官僚跟庶民,难道是平等的? 他们哪怕只是楚国小吏,但也是官了。对泥腿子来说,那就是高高在上。 通往洛阳的官道,人山人海,人们到处都在忙北征的事。 蒋大等人,坐着牛车,望着那遮天蔽日的船队, 不禁即羡慕,又感叹:管这些事的楚国官员,那随便刮点油,都是几辈子用不完的金山。 过了白门桥,就是洛阳二十二坊, 此地人头涌动,繁华无比。 蒋大带着三个跟班,一路向衙门赶去, 县太爷那份孝敬,蒋大必须亲自去。 要不,别的狗容易认上这个主人。 城门六十步外,有几个小摊贩,蒋大最喜欢去一家老婆子的粟饼摊。 那个老妪,不仅粟饼做的好吃,人还是半眼瞎。 每次蒋大都是用丢一下石头响动,就当铜板使用,白得几个粟饼。 “阿婆,三个粟饼,给你碎银子,找某七十个铜板。” 恶霸蒋大下了牛车,可他此言一出, 无论旁边的小商贩,还是身后的小吏,皆怒目而视,露出了不耻之色。 这个狗东西,白吃也就算了,还要倒拿钱,简直丧尽天良。 可蒋大是衙役,又生的五大三粗,出名的恶霸,大伙自是敢怒不敢言。 卖粟饼的老妪很犹豫,她迟疑了很久, 才小心的从腰里拿出所有铜板,数了数,只有六十五个。 蒋大也不在意,五个铜板不要了,大笑着离去。 可没过多久。 城门路,柳树道。 一声凄厉的哀嚎,让不少路过的楚人放慢了脚步,但随即又马上离去了。 他们看见,远方有一个老妪,跪地抓住官差,讨要六十五个铜板。 “官爷,求求你,行行好!粟饼给你了。这一钱碎银子,老身家真赔不起啊。” “滚一边去,少特么讹诈老子。眼瞎吗?看不见老子给了银子。” 有道是,黑不可见光。 蒋大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恶行, 自是点燃了不少楚国寒门子弟的怒火,他们不知不觉,围了上去。 有一身覆朱红劲装的少年,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阵拳脚, 几个热心的楚国商贩,也一起抓住了蒋大。 ---------------- 南城的县衙,在明德门后不远。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以石换银,欺辱盲眼老妪,实乃可恨。 楚国公差犯案,自是引起了巨大的关注,跟来看热闹的路人无数。 现在,衙门里最怕的就是案子。 尤其是现在,圣武七年, 皇帝大诰之下,多少官员小腿都在打颤。 “威武!!” “堂下何人,所谓何事?” 公堂之中,八个皂衣挥动水火棍,一位县太爷威严无比的询问案情。 人群之中,大伙群起激愤, 不少人你一言我一句,把蒋大说的十恶不赦。 可那些都是瞎扯蛋,明眼人已经看见了,这个县老爷叫章贡。 那可是蒋大的头上人,在这里判,不是纯扯蛋吗? 果然,县官的态度极为恶劣。 “黄氏,你说蒋大这厮,用石头骗你的银子,可有证据?” 黄氏一个小民,哪里见过县太爷, 当即颤颤巍巍的拿出那块小石头,支支吾吾的道, “青天大老爷,您给小的做主啊。” “老身家中艰难,卖粟饼补贴,一天挣不了几十个铜板……” “此人欺老身眼瞎,多次白拿粟饼,可老身只要能活也就算了。这一钱银子,是真赔不起啊。” 黄氏老妪还在哭诉她的遭遇,可章老爷已经听不下去。 他三角眼轻蔑的看了看蒋大,那仿佛在说: 狗屎?一钱银子也弄? 要弄就弄大的啊。还能分县太爷一点。 “啪!!” 惊堂木响彻县衙,章老爷眼神一凝,冷视黄家老妪道, “你说他过去拿你粟饼?空口白牙,可不能乱说?你得拿出证据。” 县太爷的话,令黄氏急的眼泪直掉。 昭昭天日,朗朗乾坤, 公堂之上,县太爷竟然颠倒黑白。 “他为什么就只去你的粟饼摊拿?他一身衣裳就值十贯,去贪图你的一钱银子?” “本官看,分明就是你,想借机勒索,以石换银!” 衙门外,寂静的诡异。 所有送蒋大来的楚人街坊,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 这竟然是一个县太爷能说出的话? 遮上牌子,这些人还以为来了蒋大的土匪窝呢。 至于县太爷要他们为老妪作证,他们自然不敢, 帮帮忙也就算了,谁会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作证呢? “突那贼子,你身穿官服,口言所行,哪有为官之像?” 人群里,方才那个朱红劲装少年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呵斥了县太爷。 “哼哼!!哈哈哈。” 衙门深处,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章贡放声大笑, “我们说话,就是这样的!尔等贱民,就该乖乖的回去,公堂岂是你们能来的?” 说完这句,章贡眼神一冷,大手一挥,怒喝道。 “来人,将那个红衣贼子重打五十,将此勒索公差的老妪,没收摊位,赶出去!” …… …… 第 640 章 长宁小巷 圣武七年, 帝都洛阳的在册人口,已经超过了五百万, 如果算上外来户、奴籍、流氓、甚至黑户, 河洛中心地区,大楚都城附近,人丁可能超过了七八百万。 如此高度集中的人口,带来了洛阳的繁荣鼎盛。 可这繁荣之下,却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随着外来人口日渐增多,内城土地寸土寸金,早已不是普通楚民能进入的了。 圣武三年之前,能在洛阳安家的,那就安下了。 圣武三年之后,租买翻了十倍不止, 想在洛阳置办房屋,要么颇有家资,要么就是亲族庇佑。 随着时间的推移,菜商摊贩集中的长宁街,成了洛阳城的贫民窟。 从第三个街口拐进去后,小巷幽深,房屋宛如市坊城寨。 这里到处都是加盖,陌生人进去,甚至要迷路, 此地,乃是一片穷苦楚人杂居之所。 切莫以为,这些人算身份低了,他们至少有户籍,还能置办房屋,租用房舍。 那些连户籍都没有的流氓户,才是真正的底层烂泥。 过去,人们还想要独立的院落。 可如今,洛阳城内的外地户,独立院落是住不起的,能有独立的房屋就不错了。 盛世王朝!? 那是老爷们的盛世,是公子世侯的繁荣,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的世界。 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贱民身上! 黄二,少年多劳,身子骨不好。 如今快四十了,得弟弟们资助,才弄了间后屋的小院子。 这间小院比邻沟渠,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气味。 一间灶房,两间瓦房,院子是别家隔出来的,不到三丈宽。 三面密密麻麻,全是加盖的木屋,只要北面能采光,可以看见延庆坊的琼宇楼。 可就这水平,都远远超过洛阳城内的外来楚民。 因为很多人,连房屋都住不起,只能露宿街头。 “老婆子,您别忙活了。眼睛又不好,还爱逞强。” “今后不卖饼更好,咱倒腾泥瓦,有口吃的,总归饿不死你。” 房屋角落,头发散乱,冬衣脏兮兮的女人,正是卖粟饼的老妪。 黄氏乃是黄二的童养媳,比黄二大六岁,自幼就待在黄家。 她原生家庭苦,两贯钱就把她卖了。 可她不恨父母,因为能养活七年,已经是她那穷苦的父母,最大的努力了。 灶屋内,柴薪烧的噼里啪啦, 那柴堆上有绿色的藤条,长短一致,是弟弟老九拿来的。 “不卖就不卖了吧。反正现在摊位越来越难,好多摊子都收了。” 黄氏有半眼瞎,很多东西她看起来模糊一片, 老妪此刻情绪低落,只能靠着竹竿敲敲打打,摸去灶房干活。 眼睛不好,确实影响行动,她差点被木桶搂倒。 好在,自己家里熟悉,各种东西在那都清清楚楚,倒不影响灶房之事。 黄氏的灶台上,有一口上好的陶锅, 贫民窟油脂缺少的情况下,基本是煮熟食物。 粟米下锅,黄氏拿来几片长宁街捡的菜叶子, 这家摊贩跟她熟,要不然一般人不给捡的。 “当家的,老大说,他在学院,没有好的文墨。咱本来寻思着,攒够三钱银子,给他买个最好的北货。” “哎……如今看啊,老身是买不起了,你托九弟给他买呗。” “九弟,九弟!!你咋个就不知足?”黄氏一说这事,黄二就来火了。 农家汉子可不比后世,打婆娘都是很正常的。 他当即泥巴一甩,恶狠狠的呵斥道, “这房子还是九弟弄的,弟弟们那点东西,都是用命在匪寇那里拿的。” “老大学院那事,六弟、七弟腿都跑断,咱家买个文墨还去找别人?” 当家的怒吼,让黄氏浑身一颤,倒腾吃食的手停了一下。 是啊,九弟都帮了很多,咋个还能靠别人呢? 小片刻后,黄氏想起了她的摊位,暗自垂泪, 但舀锅的时候,这个坚强的妇人,还是将眼泪抹干,叫小儿子吃饭。 残月当空。 深巷小院。 一张旧木桌子,摆在灶房前面,偶尔北风吹过,寒意直往衣襟里灌。 可尽管家境如此,黄二还是很满意的。 他父母那辈,连块田地都没有。 后来长安节度使打进关东,他们家一路逃难,父母皆亡。 黄二带着媳妇,拉扯几个弟弟,竟然还真就长大了。 “那会天天是刀兵,哪里能想到,今后还有个院子,能吃点粟米绿菜粥啊,嘿嘿……” “瓦罐的活计,一个月有四钱银子,够咱家吃喝了。老婆子,你就享福吧。” “哎,当家的。今后啊,咱就不去干那苦活了,”旧桌后面,黄氏皮肤枯槁,瞎眼空洞, 他压低声音,悻悻的笑道, “其实去卖粟饼也挺难的,眼睛又看不见,这次遭难,下次还指不定是什么。” 小院里,看见母亲如此说,小儿子高兴坏了。 正当黄家三口有说有笑,喝粟粥,逗儿子时, ‘噶叽’一声,木门开了。 刘家伙计,抬来了两坛大泥,笑嘻嘻的跟黄二见礼, “黄家大哥,泥巴给你弄来了。” “您还真不错,搁着城内还有个小院干活。” “嘿嘿……”黄二赶紧迎上去,拉着刘家伙计,笑道,“要不留下吃两口,正吃饭呢。” 农家穷苦,物资匮乏,哪能去别家吃饭?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留人吃饭,就是最大的礼遇。 黄家人客气,伙计可不能真如此做。 深巷之中, 长风习习。 不多时,黄家响起了泥胚声。 如今媳妇没了收入,米价又涨了,大儿子在学院也要钱,黄二只能卖力干。 今后啊,白天干,晚上也干,挣他八分银子一个月。 长宁街有个天大的优势,那就是这边靠近延庆坊。 琼宇楼的灯火,宛如黑夜灯塔,照亮了整个北面,也照亮了黄二的院子。 延庆坊,琼楼玉宇上的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偶尔也会飘来黄家小院。 一条小小的沟渠,仿佛两个世界。 那边是灯火通明的人间,这里是暗淡无光的地狱。 农家没有闲人。 黄二在外倒腾泥巴,小儿子在帮忙。 黄氏则在灶房内收拾餐器。 今个,黄氏虽然糟了难,可干活却出奇的细致, 她将陶罐瓦碗等物,仔细清洗,擦拭的干干净净。 直到一切都做完,摆放完毕。 鬓发发白的黄氏,才长叹一声,闲了下来。 某一刻,她听着琼宇楼的声音,转头望向了那朦胧中的光明。 那里的天家贵人,是黄氏比不了的。 她是一个丫头,自幼就是童养媳, 活着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 可她也是个要强的女人,干活比男人多,家里家外都倒腾的明明白白。 但命运偏偏要捉弄她,年轻的时候,替富家拉灰,害了眼睛。 让她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可这些年,她硬是拉扯起了这个家。 没想到,她黄氏就是命贱的人,没有享福的命。 好不容易来洛阳,小家稳定了, 眼睛却彻底模糊了,她连石头和银子都分不清。 今晚洛阳的风很大,黄氏看见,到处都有高大市坊的橘黄色灯火。 这些洛阳里的贵人,一夜吃喝,能抵过黄氏一生。 黄氏好奇,他们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呢?他们应该没有烦恼吧。 忽然,黄氏听见了隔壁院子的风铃声。 那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就像黑夜中百灵鸟的低鸣。 只是……这声音好熟悉。 黄氏想起来了,她听过,很久很久之前听过。 古塔! 一个满是焦黑石头的古塔,那里就有一个清脆的风铃。 也许,她本就该在那里。 这样,就不用过这艰苦的一生了。 ------------- “二哥啊!你好糊涂啊!!!” “二哥,三钱银子而已,你找我们就是了。” 黄家院子,挤满了人群。 此刻,几个身覆红衣的大汉,不停的责骂二哥。 隔壁刘家借了白布给他们,让痛哭流涕的黄二,盖住了黄氏。 左牛卫百户黄九来了, 队官黄六黄七也来了,他们都在明德门当杂兵。 现在上头查的严,但凡城门有纰漏,兵官就要人头落地。 他们干城门兵卒这个差事,如今也是胆战心惊。 可今日一早,听说二哥家中有变,三人果断赶来, 没想到,竟是嫂嫂的尸体。 长嫂如母,二哥二嫂带大他们,受了多少苦。 养恩比生恩大。 如今二嫂含冤死去,黄家兄弟的怒火可想而知。 “九弟,咱们现在就抓了蒋大那厮,送他去见阎王爷,才对得起嫂嫂。” 黄六是个火爆脾气,他带刀就要出去, 好在黄七眼疾手快,拉住了哥哥。 “六哥,咱们有家有业,如此杀了蒋大,岂不是连累家小?” 院子里,两人一番争吵后,将目光落到了黄九身上。 黄家老九,虽然是最小的那个, 但他天赋最高,武道七品,乃是黄家的主心骨。 长宁街,小院子里, 身材雄壮的黄九跪在泥地里,八尺大汉,哭的像个孩子。 他木讷的看着嫂嫂,紧紧抓住那枯槁的手,责骂自己为什么让嫂嫂去摆粟饼摊,让恶人欺负? 某一刻,黄九抹干眼泪后,仰头叹息,声音嘶哑道, “六哥说的对,咱们不能冲动。蒋大一事,可以去找翰林官。” “如今是圣武皇帝当道,会给咱们做主的。放心吧,九弟就拼着前程不要,也要将章贡告死。” …… …… 第 641 章 蚍蜉撼天 “嘿,大哥,前面怎么回事?二个时辰不动了,咱家的肉食可不能坏啊。” “哎呀,兄弟。别前进了,堵了。听说洛阳城内出了大事。” 圣武七年,十月初二。 盘踞在洛阳城外的行商越来越多,拥挤的大道,车马一路堵了十几里。 后面的楚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争先恐后,想插队前进。 可前面的楚商却想逃跑,因为祸事了。 呐喊声、吼叫声一直不停,他们害怕出现更大的祸患。 可后面这些狗东西,生怕投胎慢了,一个个赶着往前挤。 这个时候,有车马的商贾难了,他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赤脚行商倒是简单,反正货物都是背着的,起脚就跑。 于是乎,踩着洛阳城外的田梗,大量楚人宛如蚂蚁一般,源源不断的离去。 而在这些离去的人当中,就有不少眼神有异,显然是各家各族的细作。 ----------- 洛阳城外三十里,小青庄。 这是洛阳城外的一处雅地,有不少南阳文士都会来此慕居。 尤其是的伊水旁的三木阁楼,更是文士提词斗诗之地。 可若是问最雅的地方在哪? 必然是此家主人的——青竹山庄。 石阶苔色上檐青, 小灶茶烟带雨烹。 偶有农家携酒至, 柿林深处说秋声。 小青庄外,良田无数, 此中耕田之人,有不少眼神锐利,身材雄武的粗汉, 那身姿身形,一看便知是军中猛士。 “哒-哒-哒-哒……” 马蹄清脆,踏泥飞溅, 一位黑衣江湖人士,快马加鞭,在无数兵卒农夫的注目下,于二丈庄道上奔腾而过。 山庄门口,有铁甲兵卒十名。 黑衣剑客验明正身后,铁甲兵分出一人, 带着他迅速七绕八绕,来了一间雅致的竹院门前。 少顷,开门的是个娇美的女子, 她身材高挑,面容秀丽,高高在上, 眼神冰冷的接过了信件后,呵斥兵卒和江湖人士离去。 女子轻蔑的扫过信件,一开始还不在意, 可只是看了一眼,当即脸色大变,狂奔进了院子。 “公子……公子!出大事了,洛阳出大事了。” 小青庄,竹屋可不小, 长宽四丈,内中梅兰菊竹,舆图兵册,应有尽有。 文人雅士,这些是必备的, 最关键的是,还得有一张大桌子, 能让竹屋中,身材高大,脸颊菱角分明, 眼神透着一股幽深的长发男子,书写文韬武略。 女子‘砰砰’的脚步声,一路喊叫,自是惊了竹屋中的几个人。 萧曼汐的失态,杨重楼还没开口呵斥,她姐姐萧曼玉就先开骂了。 “什么事情?毛毛躁躁,扰了公子雅兴。” “不是……不是,真的是大事。”萧曼汐很急,娇躯气喘,将书信递给了杨重楼。 竹屋里,杨重楼眼中透着一股魅人心魄的幽深, 他不慌不忙,摊开楚纸,一边踱步,一边看信。 如果说毒士了然是周云兵道上的唯一对手。 那么杨重楼,就是足以挑战赵王系统的人物。 一个这样的天纵奇才,必然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狂傲跟自信。 那种披靡天下的魅力,对萧家姐妹有致命的吸引。 【恶吏蒋大,欺害黄家盲嫂,牛卫百户黄九,多次上告无路。遂杀上官,聚牛卫过千……】 看到下面几句,饶是杨重楼乃定力极强之人,也忍不住惊叹的呢喃道, “黄九攻陷明德门,号召天下,诛无道,灭暴楚?” 竹屋里,还有一身着华贵桑锦,气血澎湃的老者, 他听了杨重楼的话语,当即大惊失措, 放下茶杯,跨步而来,抢过楚纸后,一目十行, “哈哈哈……明德门可是洛阳城的南正门,这黄九是真不要命。” “如今,楚国北伐,左牛卫百户造反。项济可是脸丢大了。” “国战在即,没想到项楚,竟然闹了一个好大的笑话。” “笑话?!”萧启鸿前面两句,杨重楼没有在意。 但说到‘笑话’时,文魁郎杨重楼眼里,却闪过了深不可测的幽寒, 竹屋内,杨重楼离开大桌,负手而立,缓缓来到了舆图前。 尽管四年前的洛阳之事,他犯了不少失误,但依旧被南阳萧家委以重任。 就连宗师老将萧启鸿,实际都是派来保护他的。 整个洛阳附近的萧家力量,全归杨重楼指挥。 洛阳正南, 明德门,乃楚国之颜面。 明正其身,德行天下,称明德门! 此为圣明皇帝,修筑明德门时亲手提下的。 大楚讲究坐北朝南,故皇城在北,正门在南。 明德门是洛阳最宏伟的正门,三座城楼,一大两小。 前方护城河宽阔,勾连洛水,货船可一路直通黄河。 竹屋里,身材高大的黑衣书生,不停在舆图面前踱步。 某一刻,杨重楼嘴角冷笑, 他二指夹住泛黄的楚纸,对着萧启鸿,目露轻蔑,冷哼道, “两天?已经两天了!黄九竟然可以守住明德门两天。” “那这个事,也许就不是‘笑话’这么简单了!” 天下有一种东西,叫做大势,叫做神威。 此物无形,却是实实在在的,它甚至能左右一个王朝的兴衰。 在萧启鸿跟两个女徒弟惊愕的目光中, 杨重楼将楚国都城标上了时间,随后眼眸深邃,冷笑道, “从现在开始,黄九此人,蚍蜉憾天!” “他每多坚守一日,大楚国运就要下降一分。” “如果第十天,圣武皇帝还拿不回明德门。那……哼哼。什么都难说了。” ---------- 河洛乃中原膏腴之地。 金城千里,水网密布。 洛阳附近,像小青庄这种门阀庄园,不下数百个。 萧家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布局, 杨重楼料定了圣武一朝必然要大乱。 所以南阳力量早已潜伏,目前能调集约六千精兵。 必要的时候,南阳节度使萧世安,可率领精锐步骑二万,族兵三万支援。 这五万人的力量,足以改变洛阳的一切。 “重楼,我们的谋划里,楚国伐赵陷入僵局后,各地动乱才有可能开始。” “大楚如此鼎盛,明德门黄九竟然敢反。却是何故?” 黄九的资料,已经被南阳兵卒拿来了。 此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百户,所以萧家细作这里,也不是很全面。 上头只是粗略记载: 黄九原籍阳城郡,一家兄妹九人,溺死三个,灾死二个。 由二哥二嫂,将黄六、黄七、黄九等人带大。 黄九少年多智,性豪烈,圣武元年入左牛卫, 中原战场,立功不少,升任百户。 “这个人平平凡凡,武艺七品,也算不得厉害。怎么就敢做如此大事?” “萧老不能这么看。”竹屋里,杨重楼接过黄九的书册,一目十行后,开口道, “黄九、周云这种人,是学不来的,他们天生天养。事情逼到那个份上了,他们就能行。” 黄九的事情,杨重楼看一眼就想明白了。 长嫂如母,母冤不得屈,子何以苟活? 黄九等人,流民出身,能跨越阶级,来到百户, 在洛阳城中站稳脚跟,其本身能力是绝对不弱的。 他们之所以愿意艰难苟活,是因为兄长家小还在。 如今,洛阳小吏横行,恶官猖狂,他们这些窃取果实者,视黄九等立大功的兵卒如草芥。 卓神通之事历历在目,中原战兵本身就怨气很大。 他们用兵打下宋国,平了中原。结果是这群阿谀小人当道,他们如何能服? 楚国将事做绝了,当苟活都成奢望时, 黄九等大头兵,岂会乖乖等死?他们把脑袋压上去,什么都有可能。 只是这一切,太快了。 快的超过了杨重楼的想象。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楚赵开战,周云必然会掀起河北风暴, 前期赵军兵强马壮,根本就不用打,楚国不管那个战场都是输。 楚国要打持久战,只能靠国力,靠坚壁清野, 靠连续战争,拖垮赵国。 可如此,楚国将遭到巨大的后勤压力,到处都会吃紧。 圣武皇帝项济诛杀权贵跟颁布‘大诰’,后果是恶劣的, 配合战争,这将会让楚国空心化更严重。 下层百姓苦不堪言,官府小吏欺压无度,门阀权贵离心离德。 庶民与权贵的力量全部散失,这个时候,只需要几个外力事件, 圣武皇帝沙洲上的巍峨楚宫,将会轰然倒塌。 “重楼,”南阳老节度使萧启鸿,观看舆图良久后, 才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帝都洛阳,兵力雄厚,有左右御卫二万五千人,左右牛卫三万人。” “明德门守了两天,这是不是说明,兵威赫赫的圣武皇帝,没有想象中的厉害?” 竹屋里,萧曼汐跟萧曼玉,听了师父的话后, 不禁眼神各异,面露嫌弃。 重楼公子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萧启鸿竟然到此刻才明白。 只是,两个心高气傲的女剑客不知,这其实不怪老南阳节度使萧启鸿。 要知道,圣武皇帝的建安军,那可是战功辉煌,夺下了一个帝国的铁军。 孟百川,河原战场,横行四方。 丁肆业,镇守定襄,藐视突厥。 杨猛,先登无敌,斩将夺旗。 王武、余建山、安庆、南野,崔浩……等等,这一个个猛人,一件件战绩, 很难让萧启鸿这种老兵家觉得,圣武皇帝兵事不行了。 竹屋内,仔细观看舆图, 杨重楼眼眸如深渊,低沉却肯定的道。 “现在就看一个关键,三万牛卫,能不能夺回明德门。” “左右御卫,崔浩跟江禄是绝对不可能离宫的。楚国的脸面,就在刺面将军南野手上了。” …… …… 第 642 章 红河早酒 北疆。 定襄郡。 赵军红河大营。 回乐峰前沙似雪, 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 一夜征人尽望乡。 曾经的中原民族心中哀叹的关外之地, 如今已经变成了赵军牧马放羊的地头。 楚军举国而动,磨刀霍霍。 北疆近二百万赵人,自然也进行了最高级别的战争动员。 只是与四年前全民皆兵不同,赵军四年的发展,非常可怕。 主力军九万六千人,二线郡兵、散兵、草原部落一集中,超过三十万兵马,出现在了定襄各地。 赵国军人以赵民子弟兵自居,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定襄当地的牧人。 甚至说,因为大规模兵卒的原因,定襄附近迎来了一次兵卒盛会。 后勤军商,随军民商,随军民夫,海量的需求,极大刺激了这座商业之都。 赵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民生经济方面,赵人历经四年埋头苦干。 平城、雁门、马邑、定襄等地,皆完成了农业水利的大发展。 这些劳民伤财的大事,苦在当代,功在千秋。 很多农田水渠,将会一直传承下去,恩泽后人。 农业发展的同时,商业也得到了质的飞跃。 赵国相对公平的商贸体系,加之严格遵守赵法的行为,让赵地拥有了培育商业之国的土壤。 资本是追逐利益的, 它能无视国界,无视任何壁垒,去寻找适合的地域。 南起楼烦、太原,中有平城、雁门,北到定襄漠南, 赵国的核心之地,形成了一条庞大的商贸之路。 在这里,要粮食、赵纸、茶叶……等中原之物,可以来太原、楼烦一带。 若是各种高技术产品,如武川大车、甲胄、兵器,那就要去武川制造的平城、雁门等地。 至于牛羊腌肉、鲜奶、奶粉、皮草之物,定襄是不二选择。 如此繁荣的商贸,造就了传说中的东方黄金之都——定襄。 异国商旅的驼铃,扶桑女的呻吟,昆仑奴的吆喝,充斥在定襄街头,让此地万国来朝。 昔日战争毁灭的胡扬市坊,再次焕发生机,其交易规模,空前繁荣。 定襄城的赋税,相当于中原十几个郡。 仅有北疆辽东十郡的赵国,其国税收入达到楚国的一半,人均是楚国十五倍以上。 定襄的和平,孕育了无数商机。 腌肉罐倾销天下六国的情况下,牛羊残料一度过剩。 这种事情,让心灵手巧的赵商,开发了一种美食。 他们把腌肉作坊不要的牛骨、羊骨低价收走,用文火熬煮,加以各种佐料。 当黎明的阳光穿透大地时, 无数红河附近,搬运军工物品的壮汉,急需一份补充体力的吃食。 恰好,满含牛骨、羊骨,配合自家粟米酒的朝食,成了定襄当下最流行的吃法。 鲜嫩可口的牛骨,入口即化的牛肉, 浓郁的汤汁,配合粟米醇酿,成了壮汉苦力们的顶级享受。 这种东西,还真就是定襄等地特产。 因为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多新鲜的牛骨。 就算有,那价钱普通人也绝对吃不起。 自古吃食都是具有超强的传播力, 当‘早酒’渐渐成为特色后,赵军火头营,也将其纳入了朝食之中。 只不过,赵军不准饮酒,让这种吃法,少了九分滋味。 当然,对于朱雀将军李保来说,不准饮酒,那就是放屁。 红河。 火头营。 一间半开的棚区里。 李保带着牛娃子跟几个朱雀军将官,一大早就来了此地。 一大份‘早酒’,让这些东方归来的朱雀军人,吃的笑容满面。 燕县那地头,跟定襄还是没得比。 从人口、体量、经济,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眼袋浮肿的保爷,因为赶路,舟车劳顿,现在眼袋更肿了。 他一边用筷子夹起软烂的牛骨,啃食屠夫没有剔干净的牛肉, 一边注视着前方军营的一举一动。 当老大苦啊,这是一门技术活! 它不仅得要管好下面,更要随时知道上面的信息。 如今,楚国大军来袭,巡卫大将军安庆,听说快要抵达彰武大营了。 骁卫、武卫……等等,听说都要来河北。 这些人,李保不在意,他最关心的是金吾卫孟百川要来, 别人就无所谓,这孙子要是来了,那必须得朱雀军上。 这些年,十一营、十三营扎根辽东, 那是没有一丝懈怠,日夜苦练。 如今,他们有两步一骑,可谓兵强马壮。 虽然压着高句丽打,把战线一路推到辽阳,就差在高句丽脸上拉翔了。 可就算如此凶猛,但别人不服啊。 高句丽?什么废物? 所以,朱雀军上下,急需一场证明战。 保爷很有信心,要是看见金吾卫,他要把孟百川打的满地找牙。 所以此番,他必须要买通全爷跟老当家, 他不能守燕郡,要不又得错过河北大战。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保爷含了一口牛骨,浮肿的眼睛望眼欲穿时, 他忽然看见了一个大脑袋,铜锣那样大的脑袋。 “老当家……老当家,这里,来这里。” “老子有特产……辽东特产!” “别来,别来。什么特产,别想贿赂老子。”李岗可不傻,一瞧见保爷这架势,就知道没好事。 “哎呀。”保爷眼转,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低声道, “人参、鹿茸、高丽女!嘿嘿……咱从燕县可带了不少过来。” “滚滚滚……”铜锣脑袋李岗一把甩开李保,恶狠狠的道,“人口买卖犯赵法!老子怕周云那草包跟我杠上。” “跳舞的呢!” “跳舞?高句丽舞蹈,那……那还成。” …… …… 第 643 章 四军之争 定襄郡。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赵军在定襄城外,临时扎起了十几片大营,足足集结了三十多万人。 由于赵国对漠南草原的控制力很强, 加之龙骧、白狼,不少兵马正在肆掠草原。 红河一带的赵军,虽然帐篷连绵,一望无际,但防备并不是很强。 牧民高歌,牛羊成群,蹄叫不止。 偶有骑兵,马蹄如雷,奔腾而过。 这李保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草原可汗的军队。 赵王行宫在红河水坝。 那是一个大水库,风景宜人,鸭兽成群。 如今,已经成了定襄草原,重要的地标位置了。 一开始,定襄红河这个工程,赵国高层是不批的, 因为这个项目耗资太大,而赵国急需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可二十几万定襄人不服啊,他们的官员早就分析过, 这个水库出来后,整个定襄草原,牧水就能得到控制。 甚至水库抬高河面,今后定襄人生活用水,也能得到保障。 于是乎,赵国定襄人,以八瞎子底线价,十五万贯启动红河水库。 他们前赴后继,用锄头马匹,一榔头一榔头,硬挖出了与天争水的大型水利工程。 有了红河水库,定襄城的水面提升后, 李宣干脆带领大伙,修了二十里的天井水道。 十个大型水车,将红河水引入水池,形成天沟水系。 如今自流水天井,横贯了定襄城内主要干道,让定襄实现了用自流水。 北塞破地断红河, 清水甘泉天上来。 每个市坊的水塔,不仅造就了商贸繁荣。 还让定襄人,再不用像过去一样,路途遥远,去河边用牛马驮水了。 此刻,赵王中军就在红河水坝, 此地旗帜连绵,赵王三营精锐,娘子军,北卫营,皆驻扎在此处。 栅栏辕门前,巡防骑兵奔腾而来。 老当家跟李保自是毫无阻碍,稍稍检查,便被放了进去。 一路上,保爷久未归来,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程布自从接手了后营,眼眶越来越深,看上去都老了不少。 工坊、后勤、辅兵,不少当权者,都是武川内寨的, 这些人,都参加过当年木勤思力保卫战,朱雀将军很熟悉, 忽然,笑眯眯的保爷看见了一个人,他当即就怒了。 军靴踏起泥土,对着满是笑脸的焦深,上去就是一脚, 将焦家子弟一把摔倒后,手肘从后面锁住焦深的脖子,怒喝道, “姓焦的?你兵司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子朱雀军的新兵呢?” 焦深也懵了,保爷上来就强人锁男啊。 不过,他哪里敢动保爷,只能双手尽力防住,委屈道, “保爷,你老人家都私自增了六千骑兵,这事都还没过去呢。哪还有新兵?” “四方将军一个个优先补兵,如今赵王六营都火气很大。咱不给赵王嫡系安排,黑蟒跟野猪要撕了我啊。” 建安军自从有兵司这个部门后, 那就一直在受门板气。 最开始,老秀才丁至孝被人追着跑,三天两头有人打地铺。 后面换成了贺诗楚、刘庶,现在两个大佬都不管这事,换他兵司郎官焦深来扛, 他哪里扛的住啊? 左边一看,龙骧将军。 右边一瞧,白狼将军。 打中间这么一瞟,杨延、赵阿四、李泰、刘黑豹…… 就问这十四个主战营统领,他焦深惹得起谁? “行了行了,焦矮子也难。别把他也逼走了,今后兵司更麻烦。” 老当家知道兵司的苦,如今需要精兵强将打天下,他们的话语权很大, 焦深要是真不干了,兵司去哪里找人? 铁头李岗发话,保爷自是要给面子, 朱雀将军一把松开焦深,恶狠狠的道, “哼,算你小子走运。” “姓焦的,明天大军议,朱雀军不能出现在守卫名单上,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闻言,焦深不禁猫尿都出来了,“保爷,你还是找我要兵吧。这事不敢碰。” “得得得,”老当家李岗见焦深猫尿一地,一脚踹过去,赶紧挥手叫他走人, 同时,他又抬脚就给李保来了一下, 闪烁智慧光芒的老眼,瞅了瞅保爷,叹息道, “这事现在,老子都不敢提。李保啊,知道赵武生跟程庆吗?都打一架了。” 赵武生?程庆? 一个十六营的统领,一个步一营的旅官。 他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啊,怎么会打架? 见保爷不知道情况,老当家拍了拍他的甲胄, 掏心窝子,拉低声音道, “龙骧军跟玄武军,都要当河北的主力。可必须要一个有份量的大将坐阵平城、雁门,所以啊……” “所以什么?” “他们两家都不让啊。龙骧自称第一军,玄武不服,认为他们更厉害。” 这……这种情况?!保爷浮肿的眼睛一溜,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为在他眼里,朱雀军才是最强的。 龙骧,体制臃肿,还特么有草原血统。 白狼,骑兵崽子,打打草原还凑合,打不了硬仗。 玄武就更别提了,拼拼凑凑,大将都没有,打点防守吧。 …… …… 第 644 章 李娘子与上官氏 “大娘子,您要给我们做主。这些年,脏活累活全是我们干,人家还真就觉得我们不行了。” “大娘子,武生愿立军令状,龙骧不胜,十六营主将皆斩……” “行了,你们两个滚出去!!谁留谁上,赵王自然会定。” 赵王行宫, 大行台上, 李保跟老当家瞧着殿内,母老虎发飙的情形, 不禁互视一眼,缩了缩脖子,默默的低下了头颅。 程庆先出来,他似乎没打赢赵武生,脸上全是伤。 跟保爷、老当家见礼后,闷声闷气的离去了。 赵武生乃讲武堂出身,比较在意仪容, 他恭敬的行了两个军礼,随后挺拔的离去。 “保叔,哈哈,好久没见你了,给我带好东西了吗?” “保叔,保叔,我也要,我也要……” 行宫里,主位附近,是李娘子跟几个衣覆赵装的丫鬟, 而大殿羊皮毯上,是以小二、小三为主的孩子团, 两个七岁的孩子,自以为是大人,很嫌弃弟弟妹妹, 可惜了,弟弟妹妹又很喜欢他们,去哪都要跟着。 几个孩子打打闹闹,吓坏了后面的婆子们, 这些赵国小世子、小郡主们,谁磕坏了都不得了。 只是,保爷瞧了瞧李安李定,这两个小鬼头,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李定大大咧咧,眼神透着清澈的愚蠢, 听说现在武道还可以,文才一言难尽,比李信还不如,那是一窍不通。 而李安则不同,他小小年纪,博览群书后,竟然透发着一股沉稳。 有道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以保爷的眼光来看,李安此子,天赋绝伦,将来必是一方大才。 可惜了,他这个身份尴尬,终究不可能赢他哥哥的。 “有,有,有。别拽啊,我这桑锦很贵的。” 哄小孩嘛,保爷很拿手。 拨浪鼓是首选,男孩加点木刀木剑,女孩来点漂亮的物件,那不是有手就行。 赵王行宫,保爷对付完孩子群后,才踏步向前, 主位之上,李娘子秀眉微皱,斜撑着白狼卧榻,闭目按压太阳穴道, “保爷,不该说的话别提啊。本将正烦着呢。” “嘿嘿,大娘子,李保你还不知道,那就没什么本事……哪敢去争那些东西?” 说着,保爷赶紧给铁牛使了个眼色, 后者先是一愣,随即瓮声瓮气的就上来了。 “大娘子好,嘿嘿。铁牛好久没见您了。咱们在辽东抢了,不,得了一株好人参,就给您带来了。” 圣武七年,随着赵国稳定日久,人参的价格越来越高了, 因为不管是老人家用,还是宗族武者用来药浴,人参都有大量需求。 这是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铜锁上雕刻了饕餮,光是这外相,就知人参绝非凡品。 果然,李娘子一打开,不禁秀眼一亮, 此物药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人参根须,大体都快成人形了。 几百年的高丽参,当真是一件宝物。 “哼哼……”谁料,李娘子秀脸一寒,冷哼一声, ‘啪’的一下,将此物合上后,鄙夷道, “送给二当家就送给二当家,还要过本将的手?” “怎么?让本将眼馋上官妖女。这玩意最后,不还是去她那里?” 闻听此言,朱雀将军李保浮肿的眼睛一瞪, 当即呼吸粗重,假装勃然大怒道, “大娘子!!保爷岂是这种人?二当家另有一份,这就是给大娘子的。” 赵王行宫,保爷戏精附体, 不停地述说人参的艰难,他是费尽口舌,机关算尽,才咂摸点好东西。 没想到,大娘子竟然误会李保,实乃让人心寒啊。 “行了,行了。” 保爷的表演,李娘子噗嗤一笑,将人参连盒子一起给了铜锣脑袋, “阿爹,把这个拿去用了!” “少跟五当家置气,多活几年吧。争取看到赵国入主洛阳。” 主位侧面,一说到五当家, 李岗不禁嗤之以鼻,小眼睛一眯,冷哼道, “全老鬼,真特么小气。就两千重骑兵,现在还过不去。” 李岗此言一出,屋内之人,无不是面露鄙夷。 两千重骑? 那可是金狼卫啊。 光四千匹西域大马,二千驽马,二千骑兵马奴,这就得多少钱了? 再算上甲胄维护,兵器维护,粮食、草料的消耗,二千重骑可是天价。 要知道,整个赵国也就只有三千重骑兵, 二千在白狼,一千在赵王中军。 整个九万主力军,玄甲骑兵今天都还没过万。 “有些人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活该被人辱骂。”李保可不惯着老当家,开口就是讥讽。 “就是就是,俺们在燕郡,六千骑兵都养不活。还得扣我铁甲锐士的补给,哼!” “哎……牛娃子,你特么现在也叛变了。” 柿子捡软的捏,保爷嘲讽也就算了,铁牛小辈还敢开口,李岗当即就忍不了了。 赵王行宫,赵武生跟程庆扯完,老当家又开始喧嚣起来。 他跟保爷吹胡子瞪眼,大声呵斥, 当年全爷是不是他救的?今天跟他争,是不是反了? 李保自是不给面子,直接说是二当家劫道,他当时还反对来着。 不知何时,十几步外, 四五个小屁孩,眼睛大大的,好奇的望着那边大人争吵。 某一刻,李睿趁机抢走了二哥的木剑,笑嘻嘻的挥舞。 小孩子没轻没重,正要打在李定头上时,被一只手迅速拿住。 玩的时候被挡,小李睿气呼呼的,开口就喷,“哪来的婆子……敢管……” “啪!!” 一声脆响,巴掌打在他的小屁股上。 紧接着,就是木剑落地,小四嚎啕大哭。 可尽管来人打了他,小李睿还是拉着人影的玉手,不舍得放开, 小孩子可怜兮兮,边哭边跟着。 “上官妹妹,你来之前说一声啊。姐姐好招待。” “小绿,赶紧开新茶。把杜先生送的君山银针拿来。” 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香。 此茶乃荆州道岳阳郡所产,为茶中极品,又名‘黄翎毛’, 芽头金黄似针,冲泡时三起三落,清香怡人,价比黄金。 “姐姐,无须如此。小妹受不起的。” 上官若雪肌如女婴,脸上带着些许红润,那水灵灵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她这种婴儿肥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胖,少一分则差了韵味。 尽管李保已经见过她几次了, 但总感觉这个上官家主,有种特殊的魔力, 那……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的欲望。 当然,李保这会更在意另一件事, 李娘子人前,妹妹长,妹妹短,两人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 但暗地里,却是牙根痒痒,没事就叫别人妖女。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正当李保跟老当家互视一眼,目露无奈时, 身着赵装的上官若雪,却忽然转头, 娇柔的做福,对保爷跟老当家行了赵礼, “爷爷安好,朱雀将军安好。” “睿儿,快,给祖父和保爷爷行礼了没有?” 上官家这种贵族,自有一套传承, 子嗣可以没有才华,但不能失了礼节。 小李睿眼里还有泪水,当即嘟嘟嘴向前,对着李岗恭恭敬敬行礼, 可轮到保爷时,他就怔怔的看着,不肯弯腰。 如此尴尬的情况,李保自是生怕惹怒了上官若雪, 毕竟保爷别的才华没有,对自己定位还是很清楚的。 “叫了,叫了。进门就叫了,” “上官家主,莫要折煞了李保。咱当不起。” 上官若雪看起来娇柔,但能在皇宫毕业,能在赵国站稳脚跟,那可决不是乖乖女一个。 一身蓝色绣花赵装,上官若雪大眼冰冷,奴仆拿来藤条,作势就要打, 可保爷眼疾手快,一把将周云四子李睿抓在怀里,眼袋浮肿道, “哎……哎。这何必呢!小屁孩懂个球啊。” ------------ 赵王行宫,旗帜随风,猎猎作响。 正当大伙都正儿八经坐好,扯起家常时。 红河水库某处,穹苍之上,一声鹰鸣,响彻天际。 不多时,赵王中军,一处半开的营房里。 英俊威武的红甲男子,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看鹰房传来的消息。 只是一眼,男子刀削似的脸颊上,嘴角便带起了冷笑, 下一刻,红甲男子转头,对传令兵,披靡天下道, “起王令,军议提前。各军主将速来红河,有紧急情况。” …… …… 第 645 章 王侯同死 北疆。 定襄郡。 红河水库,赵军云集。 铁骑轰鸣,金戈蔽日。 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咚-咚-咚……” “嗡-嗡-嗡……” 赵王中军,占地数里,旗帜如林。 营中筑有一行台,高两丈,宽八丈, 上有甲兵十八位,赵国黑檀木王座一张, 自行台而下,红毯铺地,一路数里。 行台后方,五面大旗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赵王、龙骧、玄武、朱雀、白狼,五色军旗,彰显了赵军无敌武威。 行台下方,有四张首位, 分别乃杨延、李兴、李保、周言所坐。 四张首位后,才是十四营统领。 统领后方绕出一圈,坐了不少旅官文官, 文官的远方两侧,方能轮到草原各部的座位。 当然,草原部落有座位的,都是少数,因为一共就二十张, 站着的部落多达近百,他们还不敢向前拥挤, 只能站在远方兵卒位置,等会竖起耳朵,倾听赵王天言。 尽管如此怠慢,可这些人丝毫不觉得侮辱,反而认为是应该的。 来红河大营之前,类似于拔塞干部、色愣河部、腾格里部等大部落, 都觉得这四年,他们实力大增,人口富足,走路有点飘了。 可来红河之后,赵军那股赫赫声威,吓得他们魂都掉了一半。 湛青色的龙骧军旗,就像赵国之矛,威压在他们头顶。 白狼将军周言,头如斗盖,身高九尺,横行草原,威风赫赫。 土黄色的军旗,玄武神兽,坐镇赵国,让所有草原部落胆寒。 朱雀一军,能在辽东压制高句丽一国,其战力可想而知。 更莫说,赵王六营兵强马壮, 二线十几万兵马,斗志昂扬,秣马厉兵。 这样的兵威,要是哪个部落不开眼,估摸着第二天就给平了。 赵王营道,随着战鼓大作,号角嗡鸣。 一匹夸张的杂毛马王,马蹄响动,带着一位身覆朱红玄甲, 头戴三羽赤盔,背披蟒袍,腰挂宝剑的英俊威武之人,策马而来。 在此人身后,旗帜如林,猛士无数。 那雄壮之极的大马,杂乱的铁蹄声, 既响彻了赵王行台,又踏进了赵国各族各部的心里。 圣武七年,赵国雄威,天下无双也! “拔塞干(色楞河、黑水部、那契部……)拜见赵王,赵王万岁。” “张家(王家、焦家、李家……)拜见赵王,赵王万岁。” …… 红河大营,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 数万各地大军,注目赵王周云。 武川雄主策马来到军议中央,甲胄一阵响动,翻身下马。 随后,遥视一圈,便算作回礼, 当即扶剑踏步,朝着那高高在上的主位而去。 铁靴踏在红毯上,周云听着大军的怒吼,一路走去,不禁心生感叹, 当年在雪林的时候,想聚集兵马, 哪怕掏心掏肺,都收效甚微。 如今,赵国甚至开出了各种苛刻的条件, 但所来投靠的宗族人口,每年都在成倍增加。 主位之上,周云正襟危坐, 看了一眼远方兵卒后,轻轻抬手,山呼海啸的呐喊戛然而止。 下一刻,武川雄主目光如炬,遥视众将, 尤其是赵武生跟程庆后,声若洪钟道, “本王得到一个消息,导致明天军议提前了。” “消息公布前,本王还有一个问题。有没有统领,愿意主动承担平城的防守?”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为了不防守平城,十几个赵国统领,都暗自发力,想尽了办法。 切莫以为,这些人思想肮脏,都想占便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 防守平城是没有功劳的,大概率就混个资历。 下面的将领跟着老大,混不到好处,自然心有不甘。 如今,各家统领谁不是代表一方势力, 若是自己当老大不争取,那就会离心离德。 更何况,功劳意味着更高的官职,更多的权力。 赵国鲸吞天下之际,谁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呢? 河北破楚之功,名动天下,甚至名垂青史的事,哪个武夫不想? 赵王行台下,不少人看了看李兴跟杨延。 因为留守平城,必须是一位有足够份量的大将。 赵王大概率不留龙骧,就会留玄武, 至少留下他们一个统领,赵武生或者是赵阿四,那是没跑的。 太原丁宏度如今兵强马壮,虽然是盟友,但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 赵国永远不会真的完全信任一个盟友。 哪怕这个盟友,是赵国的姻亲,该防还得防。 主位之上,周云目光冷厉,扫视众将后, 不禁失望的摇头,刚想开口,却见有人站了出来。 “上官彪才疏学浅,末将愿意率领步二营留下,请赵王恩准。” 为什么,赵国目前大部分兵马,依旧是宗族模式? 因为此刻,明知道吃亏的情况下, 上官彪依旧能开口留住部队,且还能够有效的控制。 如果不是宗族兵,下方不是上官氏同族, 那统领放弃,下方旅官唱反调,军队就成了一盘散沙。 步二营上官彪一出头,赵王军议立刻响起一阵喧嚣, 台下几十个武川嫡系,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文官座位,刘庶、贺诗楚互视一眼,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个上官彪,必然是为了赵王颜面,才站了出来。 因为没人相信,要是周云不暗示,上官若雪不说, 上官彪愿意放弃河北大战这种好事情。 赵王军议,白色狼旗之下, 一员身材高大,眼睛显小,极度嚣张的年轻大将,眼里闪过了异色。 他拿起面前的一尊美酒,仰头喝下。 “好,好!” 既然有人愿意,赵王周云就不用钦点了, 因为无论钦点了谁,估摸着,等会又有人不服气了。 “既然上官将军愿意,那本王就定了。” “起王令,命步二营留守平城,护卫赵国后方。” 行台之上,武川雄主威风赫赫,气宇轩昂。 周云说完这个后,忽然态度大变,冷冷一笑。 他起身踱步,来到了赵王行台边缘,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赵纸。 扫视群臣后,星目一凝,冷哼道, “李义,把这上面的事,读给孤的赵国大将们听听。” 二十四岁的李义,身形高大,相貌堂堂。 作为赵王亲卫队官,他昂首挺胸,踏步行礼, 接过赵纸后,略微观看,不禁瞳孔微缩, 不由自主的瞧了一眼身覆精甲的上官彪, 但他也只是愣神半息,行台上,李义依旧没有犹豫,朗声大吼道, “圣武七年,九月三十日,左牛卫百户第五次在翰林衙门等候。” “翰林郎窦文康,轻慢黄九,与同僚道长论短,让黄九从日出候到日落……” …… 洛阳城, 崇业坊。 怀远街,人声嘈杂,车水马龙, 一位窘迫的军汉,蹲在墙角,已经在此等待了几个时辰。 楚国的翰林官,都是历代科举中的佼佼者, 他们天生富贵,基本是各家权贵子弟。 在这些人眼里,黄九这种粗胚汉, 他怎么敢的?他们怎么敢来这里,那是玷污了门庭, 贱民根本就不配来这里,也不配让他们干活,自是无人理会。 夕阳西下,天空已经快要昏暗时, 才有一个面露轻蔑的皂衣狗腿子,象征性的叫唤了两声。 进了院子,黄九点头哈腰,耐着性子, 声泪俱下,跟年轻的翰林官说了章贡的恶事, 可衙门长桌后,翰林窦文康却是态度敷衍, 他甚至都懒得瞧一下黄九,待其说完,才不阴不阳来了一句, “谁叫你来的?你不知道规矩,来这里是要名头的?没有名头不受理。” 规矩?名头? 黄九哪里听过这些东西。 他只知道,圣武皇帝说,来翰林衙门可以直接告御状。 他还以为是什么楚法条例,当即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查阅的律法。 可黄九不知道,他引经据典的东西,在窦文康眼里根本就是笑话, “哼哼,百户?蝼蚁之人,打哪来回哪去。这地方不是给你们这些贱民用的。” 黄九等了数天,连来五堂, 从天光到黄昏,等来的竟是一句‘打哪来回哪去’? 黄九怒了,一股斜火,在胸口燃烧。 但他家中兄弟还在,理智还没失去,压着愤恨,悲鸣道, “长嫂如母,章贡冤害我母,咱们怎么活啊!” 可黄九的苦难,在权贵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是必然的,贱民在公卿眼里就是一条狗。 人会去关心一头畜生的死活吗?答案是不会。 翰林官窦文康只是眼神一斜,连正眼都不看黄九,鄙夷道, “你这卑微的蝼蚁,本就应该死去。只是恰巧多活了几年。滚出去!” 公卿权贵,蝼蚁贱民? 这句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点燃了黄九压抑数年的火山。 左牛卫百户黄九,一身蛮力爆发,将那个瘦弱的官员抓起,眼神麻木凶戾的道, “我二嫂带大了三个孩子,一身操劳,不曾歇息。蒋大数次偷她的粟饼,可但凡能挣几个铜板,我嫂嫂也就算了。” “这次竟然欺她眼瞎,用石头换银钱。那是碎银子嘛?那是她的命,是她的命啊!!” 烛火之下,刀光一闪,一声惨叫,血溅翰林堂。 窦文康的双脚,自膝盖被砍断。 八尺高的翩翩贵公子,变成了侏儒。 翰林衙门,五个飞扬跋扈的守卫,颤颤巍巍,不敢向前, 黄九面容扭曲,居高临下,蔑视窦文康,狰狞道, “窦家公子,你现在比我高吗?” 说完,雄壮的兵头,长刀一引, 指着翰林堂几位权贵子弟,癫狂的讥笑, “哼哼……尔等高高在上,趾高气昂,说我们是贱民?” “既然我等贱民,连苟活都不给。那就王侯将相一起死吧!” …… …… 第 646 章 李家堡上官氏 “为什么五个护卫,不敢动刀?” “为什么衙门里,黄九杀了人,还能去明德门集结兵力,还能控制明德门?” 定襄郡。 红河水库,赵王军议。 无数赵国官员低下了头颅。 这些事情,出自武川镇的赵国官吏,大部分都知道。 很简单,两个字。 责任! 黄九之事,对上官来说,没有利益,所以没人管。 至于拼杀,那是不可能的。 楚国衙门里都是些关系户,阿谀奉承之辈, 欺压平头百姓也就算了, 真的碰到黄九这种底层兵头,他们握刀的手都要发抖。 别说五个,就算五十个,同样没用。 因为大楚国家的信用已经破产,没人相信,立功者能得好处。 如果楚国靠功绩,靠真本事。那他们这些酒囊饭袋是怎么上来的呢? 赵王行台之上,周云目光炯炯, 他身覆精甲,北风萧萧,朱红披风包裹身躯,随大风飘动。 周云扶剑而立,威风凛凛,扫视众人,冷冷询问。 “就算明德门被拿下,黄九才一千人,洛阳五万多兵马。” “两天?这份情报发来的时候,黄九已经守了两天。到此刻,该是第四天了。” “谁来告诉本王,洛阳的兵马怎么了?南野的牛卫军,也曾打过开封郡,战场可圈可点,他们为何会如此靡弱?” 鸦雀无声。 整个赵王军议,下方是茫茫一片的赵国高官, 可数百人噤若寒蝉,不敢发一言。 十几个统领座位后方,龙骧军哲林骑兵副将, 之尔祸阿也木讷的扫视赵国众多大将。 他有些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很难答吗? 色楞河旗,古老的长者,一直流传着一句古话。 草原上的牛羊,只要能吃到鲜草,就能长大。 草原上的勇士,只要能得到赏赐,他们就会为部落打仗。 如果首领让牛羊吃不到草,那牛羊就会饿死。 如果将金银吝啬的藏在毡包里,那部落的勇士就会离去。 “别说话,我的阿也表哥。” 一旁,矮壮的之尔祸阿歹面色大变,赶紧制止色楞河的傻子。 “这里面很复杂。没看见很多人都不敢开口。” “赵王在敲打武川镇的元老们呢!咱们别掺和。” 在赵国,赵王之威,无可比拟。 尽管下方,都是战功赫赫的将领, 但周云面前,他们只敢低头,片言不敢反驳。 远方,兵卒昂首挺拔,目光炙热, 长矛如林,站如阡陌,观如棋盘。 赵国五色旗帜,在大漠北风中,猎猎作响。 某一刻,赵王行台之上, 周云眼神一冷,对着文官首席开口了, “贺诗楚,你为赵国兵司衙官,可知牛卫为何靡弱?” 赵王点名,就算再不想得罪人, 贺诗楚也已经没得逃了。 他今天要是不说到点子上,那这官就干到头了。 “启禀赵王,牛卫靡弱,盖因权贵之祸,国信之祸。” 说完这两句,贺诗楚见行台上,赵王周云已经坐回去,伸手表示他继续说后, 兵司大衙官也不留情了,行步至中间, 对着赵国群臣,拱手朗声道, “刺面将军南野,左右牛卫六个统领,全是洛阳将门子弟,南野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 “其次,下至兵卒,上至将军。在楚国想担任高官,跟立功没关系,只看祖脉与身份。” “皇帝与上层,自以为底层大头兵好骗。殊不知,王朝关键时候,就轮到大头兵欺骗他们了……” 赵王行台下,贺诗楚口如悬河,侃侃而谈, 他每多说一句,军议台下就有不少人,额头上冒出了更多的冷汗。 懈政、傲慢,视普通赵民为贱户, 这些事情,在赵国正在悄然滋生。 红河水库,赵王大营。 总得说来,兵司大衙官贺诗楚的意思很简单。 无才者尸位素餐,无信者屡屡得利。 致使楚国无将才,楚兵无战心。 当楚国,所有人都不相信诚信,所有人都不相信官员是靠功绩上位时。 那么,这个国家就会非常羸弱,即使看上去庞然大物, 但真碰到事情,它就会像沙洲宫殿一样,轰然倒塌。 “大衙官之言,说的非常好。”行台主位上,赵王周云目光如炬,肯定了贺诗楚的话, 但随即,他就话锋一转,冷冷讥笑道, “说白了,就是军饷要去到士兵手上。” “赵国也是所有人赵国,不是某些大姓,某些大族的赵国!” “但是现在,赵国就有一些人,开始怠慢这件事了。财司郎官刘辰,本王说的对吗?” 刘辰?! 赵王此言一出,李泰、李兴……等武川大将,不禁把目光对准了野猪刘谋。 刘辰是他们刘家的重要人物。 乃是野猪的族叔,现任财司郎官,虽然职位不高,但实权不小。 因为此人做为李娘子嫡系心腹,在军饷、军需一事上,拥有最后一道督察之权。 这种权力非同小可,赵国九万多主力兵马, 都得要他那道李娘子的大印盖下去,才能领到真金白银。 赵王行台,护卫队官李义,手捧赵册,缓缓站到了行台中央, 他怒视台下,连滚带爬跪着的刘辰,朗声道, “刘辰,六月十三日,神机营找你批复两千贯军资,盖印签字一事,请问为何延误一日?” “八月二日,龙骧军马粮费用增加,查明了三司大印后,为何迟迟不落字?” “十六天前,你小儿子犯病,通知所有军饷军费延后一日,可有此事?” 自古军费军饷,那东西确实难要。 所以刘辰多有刁难,在赵军将士们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他们擅长跟难度博弈,多跑几趟,没怎么当回事。 有的时候吧,他们甚至听到刘辰那一句句规矩,一句句难度。 还以为是八瞎子设置了的难关,由刘辰来得罪人。 今日事情说破才知道,原来是刘辰这个狗东西在从中作梗。 “我特么的,老子拿钱原来一天就行。兵卒拿刀来,老子今天要砍了这混蛋。” “奶奶个熊,小儿子生病停一天,我等还以为是国库没钱,想办法去了。” 赵王大营,行台附近,武川骄兵悍将一片哗然。 他们做梦都没得,福爷的表弟竟然如此猖狂,连他们的事都敢敷衍。 “刘辰,本王问你。以上之事,可还有话说。” 跪地颤抖的刘辰,咽了咽口水,哭泣的抬头。 刚开始担任此职务,他还是兢兢业业。 可这些年,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他确实渐渐骄纵了。 小儿子一事,他也觉得不妥,好在没事,他还在侥幸。 万万没想到,赵王周云竟然一清二楚。 周围是武川大将们,凶恶的眼神。 行台主位,是赵王冷冷的看着自己, 刘臣大脑一片空白,但危机关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大声开口道, “赵王,赵王我要见大娘子。赵王,我要见大娘子。” “哼哼!”主位之上,周云笑了,笑了讥讽。 下一刻,他扶膝俯身,居高临下,恶狠狠的道, “刘辰,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别怪本王按赵法行事了。” “来人,将兵司郎官刘辰推下去,斩!” “刘辰一支,怠慢国事,三代之内,不得从政。” 斩首?! 赵王周云此言一出,几十个武川大将皆是一愣。 刘辰之事,不过些许怠慢,斩首就有点过了。 这还有大娘子,还有武川重臣刘福、刘谋父子,如何能直接斩了? 更重要的事,三代不得从政,那刘辰儿孙靠祖辈人脉崛起的事情都办不到了。 对一个家族来说,这可是最致命的打击。 “周云,你这个混蛋!” “你赵王坐稳了,现在不是李家堡的时候了……你忘了,没我们你早就死了。” “周云,我是大娘子的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赘婿……” 四名雄武的卫兵,赵王一声令下, 二话不说,直接拖去校场。 大营角落里,老当家李岗想要出去阻止,但被全老鬼一把拉住了。 两人虽然有口角,但关键时候,全爷怎么能看李岗犯傻。 赵国的王是周云,他说要斩,谁敢阻止。 赵王行台,武川大将,各族各部的首领,无不噤若寒蝉。 刘辰这种武川内寨的元老人物,怠慢职务,说斩就斩,今后谁还敢怠政啊。 北风呼啸,战旗潇潇。 赵王周云,立于行台,扫视众臣,威风赫赫道, “你们有些人,不一样了。开始学会把赵人分成三六九等?” “但是本王告诉你们,黄九之事,就是所谓的三六九等害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云目光凶狠,注视李兴、李保等人, “楚国视臣民如草芥,今国力衰落,民族破败。” “赵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赵王大议上,所有武川大将都挨批了。 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事情多多少少沾点边。 就别的不说,防守平城一事,就很糟糕。 他们这次一个个都在想着河北功劳,竟然被一个外臣,拔得了头筹。 是的,头筹。 一旦楚国内部出现大问题,那就不用走河北了。 赵军大有可能,出楼关,过太原,一路南下,夺取楚国江山。 如此情况,赵王大军在定襄, 而平城军团,将会成为南下的先锋。 但赵王行台附近,也有一些人持不同的观点, 尤其以刘庶、贺诗楚为例,他们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遂把上官彪的行为,解读为赵王周云有意为之。 加之如今,赵王对上官若雪宠爱有加,赵国后续之事,将犹未可知! ------------ “怎么了,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叫本王来。” “军营今日,十几个将官写检讨,本王很忙的。” 月明星稀, 塞外篝火。 上官家营帐,身着蓝色绣花赵装,宛如邻家妹妹一样的上官若雪, 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拉着她的好哥们周云坐下。 “今天上官彪的事,臣妾不是故意的,没想着占便宜。” 上官若雪一边说着心中的胆怯,一边给周云倒上从李娘子那里拿来的‘君山银针’。 瞧见这荆州好茶,赵王周云捏了一下若雪的婴儿脸,欣慰的笑道, “没人说你是故意的。倒是上官彪,愿意脚踏实地,镇守平城,孤很满意。” 说完这句,周云拉着心事重重的上官若雪, 让她坐在旁边,握着她的玉手道, “怎么了,还心不在焉?岳阳郡的茶是母老虎的吧,杜齐明只给了孤和她,其他人送的是江南毛尖。” “嗯。是姐姐送的。”周云虽然如此安慰,但上官若雪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弱。 她有些焦急,也有些胆怯的道, “今日军议,大娘子家臣被斩,群臣被责骂。” “偏偏上官家占了便宜,还大出风头,臣妾担心犯众怒啊。” 残月寒风, 烛火茶台。 上官若雪的话,令赵王周云眼神一冷, 武川雄主摊开上官若雪的玉手,亲昵了少时的玩伴,目光锐利道, “什么众怒?在赵国,本王面前,没有这个事。” “本王还在呢,谁要敢对你呲牙。但凡过火,孤就废了他。” …… …… 第 647 章 南阳萧妃 “陛下,陛下不要……不要,臣妾是先皇的妃子,是陛下的长辈。” “啊……啊。陛下,求求你,不要这样,陛下!” 楚国皇都,宫殿巍峨, 甲兵如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掖庭宫。 十月长风习习,吹拂了这座皇家园林, 花草簌簌,古树梭梭之间, 几十个太监、宫娥,领着三岁的四皇子,在掖庭宫外等候。 掖庭宫里,白狼皮卧榻上, 圣武皇帝宛如发怒的雄狮,不停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 那一声声鼻息的轰鸣,仿佛萧湘依说的每一个词,都会触动项济的灵魂。 自从四年前,某个雨夜, 项济来看望可怜的萧贵妃,突破那层窗户纸后, 圣武皇帝就彻底迷上了,圣昌皇帝的萧皇后。 几乎每隔几日,圣武皇帝项济,便要来此疯狂。 只是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在所有等待的禁军侍卫中,多了一位跪地的雄武将领。 此人身材高大,一身精甲,腰佩兽牛护带, 大弓、箭壶已经被武太监收走。 来者,正是以神射著称的刺面囚徒,左右牛卫大将军——南野! 等待死亡的时间是漫长,也是煎熬的。 洛阳明德门之事,让南野心如死灰,忐忑的等待皇帝的处理。 某一刻,随着在大殿内的粗重吼叫声渐渐平息后, 忽然,一句圣武皇帝的怒吼,响彻掖庭宫。 “混账!把那个混蛋东西叫进来。” 尽管装饰极为豪华,但掖庭宫的长廊很矮, 过去这里不算好地方,只是先后出了蓝昭仪、萧相依,才被宫里重视。 走在低矮的御窑青砖长廊,刺面将军南野感到很压抑。 这条路好难走, 比当年河原大比,他从罪囚升任将军还难走。 掖庭宫大殿前,红毯铺满了外沿。 几十位黄门太监颤颤巍巍,跪伏一地, 内殿中,宫女更是小心翼翼,伺候萧贵妃更衣。 尽管不想看,但销魂的美人在侧,南野还是多瞟了一眼。 可只是一眼,就让刺面囚徒差点把持不住。 肤如凝脂,身姿丰腴, 媚眼如丝,一颦一笑,皆是勾魂的妖术。 白狼皮卧榻上,圣武皇帝,一身黄色锦衣,坦胸的坐在上方。 龙目怒视南野,一字一顿的怒问。 “南野,朕希望你说的话,是假的!你知道吗?”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掖庭宫大殿,刺面将军南野跪伏在地, 他头埋的很低,委屈的哭诉道, “这几年,为了笼络将门,左右牛卫,安插了六家权贵。六营精兵,臣都管不了……” 南野的话,令冯成、萧湘依等宫斗高手,暗自摇了摇头, 在大楚官场,这是将领问题,是各主官的难题。 楚帝可不管这些,他只要结果。 更何况,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不是在说皇帝不对吗? 如此愚笨,难怪对付不了那些权贵。 “哼哼!!哈哈哈……” 白狼皮卧榻上,项济笑了,笑的讥讽。 下一刻,圣武皇帝龙面扭曲,恶狠狠的道, “这么说,还是朕的过错了?” 只是这会,就算有再大的怨气,项济这个关头也得忍, 白狼皮卧榻上,楚帝话锋一转,叹息道, “朕现在不跟你说这些,黄九之事,已经几天了?” 左牛卫百户,明德门兵头黄九,杀死守将,关闭明德门的时候, 不管是洛阳官吏,还是南野,都以为只是个闹剧。 没想到,黄九竟然颇有将才,行动极有章法。 他将瓮城彻底关闭后,拉下万斤石,直接斩断了绳索,断了退路。 又找到了左右城道的缺口,几个时辰,就让两侧城道坍塌了。 如今,大瓮城结构的明德门,变成了一座城池,通往洛阳的城池。 “四……四天了。此刻已经是第四天了。” “四天?哼哼,四天!!!” 项济怒了,勃然大怒。 如果身体能冒火,此刻他已经火山爆发了。 如此大的事,竟然到第四天,他这个皇帝才知道? “啊……啊!!” 一个个珍贵的琉璃盏,在南野面前被打的粉碎, 其中一个打在南野头上,鲜血直流,后者连动都不敢。 “呼……呼……呼!!” 白狼皮卧榻上,圣武皇帝项济,极力压制怒火, 稍微平复情绪后,对着冯成道, “去,把当年修建洛阳明德门的工匠、官吏全部找到。” “没死的凌迟处死,死了的抓后人,诛……诛三族,诛三族!快去!” 说完这句帝王之怒,圣武皇帝项济才注目南野, 虽然此刻,皇帝的眼睛里全是厌恶, 但项济还是尽力压住了情绪,淡然且无奈的道, “南野,你是朕的生死兄弟。是打过古河沟的兵将。” “现在,朕给你专断之权。六营统领,谁敢不听,即刻杀之。” “朕现在要你一句话,多久能拿回明德门!” 圣武皇帝项济不仅不追究,还如此的信任南野,不禁让这位刺面将军声泪俱下。 他跪伏在地,努力的压制激动, 抹干眼泪,开口道, “四……三,不,两天!” “陛下,两日之内,臣必拿下黄九人头。” ------------ 帝都。 洛阳。 最近几天,城南的兵将造反,已经闹了好久了。 但对洛阳普通的楚人来说, 那不过只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不良人而已。 流民?大头兵?都是些卑微之人,能成什么气候? 当今皇帝,国威正盛, 十二卫大将军,五十余万主力军。 平中原、退异族, 南灭蜀王、东灭会稽, 如此王朝,几个大头兵还敢闹事? 翻天了?! 除了城南之外,洛阳其他市坊,依旧沉寂在盛世繁华中。 洛阳城西, 玖月楼, 作为洛阳三大名楼之一,这里的花魁娘子,尤其以手段高超著称。 此刻,在玖月四楼的天字一号雅间里。 四个身姿婀娜的姑娘,正在伺候一个雄壮之极的男子。 此人身形强健,手臂比姑娘的大腿还粗, 体力如牛,每次都要四五个女子才能满足。 “嘿嘿……好好好,有赏,有赏。都有赏。” “奴婢谢过浩将军,听闻您家小小曾经也是花魁,跟奴家比如何啊?”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肉掌,打在姑娘的身上, 引起此花魁女子尖叫吐血。 崔浩目光一寒,闪过怒火,一脚踢开了这名多嘴的贱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康小小这个贱东西,让右御卫大将军崔浩,在老兄弟面前,丢尽了脸面。 本来,当初能娶到小小,崔浩确实是真心真意,发自内心的欢喜。 可随着皇帝登基,崔浩统领禁军, 后更被封将军,来到了楚国权力的顶端。 如此情况,男人嘛,在外逢场作戏总是有的。 可康小小这个贱人,仗着当年在天策府的感情, 竟然屡次告到皇帝那里,甚至最后还出家了。 一想到那个曾经的玉人,崔浩再也碰不了,心中不免产生了一股邪火。 可正当留了胡子的崔浩,在玖月楼天字一号房,奋力鞭打之时。 木质走廊,砰砰作响, 一个河内郡的亲卫兵卒,急急忙忙的来了。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皇帝震怒,江统领叫你赶紧回宫。” “呱噪!等会,马上出来。” 等会。 崔浩可不是要等那事出来才走。 毕竟皇帝怒了,他可不敢怠慢。 之所以要等等,是要把身上这些胭脂俗粉的气息洗掉。 否则一个如此散漫,衣裳不整,甲胄不齐的将军, 惹怒了皇帝项济,弄不好会直接砍了。 ---------- 洛阳城,正当崔浩焦急的离开玖月楼时。 城南的一间尼姑庵里。 想要对食美艳之极女僧尼的老师太,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线,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不知何时,焚香缭绕的尼姑庵里, 前前后后,倒下了十几个女僧人, 她们的尸体,被几十个黑衣人迅速拖走。 不多时,几十个眼神锐利的女子,换上了僧人的装扮。 再过小片刻,地上的血迹,都被她们清洗干净了。 城南小庙,寒山古刹。 一位娇美的女子,正虔诚诵经,低眉的敲打木鱼。 某一刻,听见了门槛的脚步声,女子手里的木鱼不禁停了。 “小小,主上要虎符。姑奶奶知道你有,拿出来吧。” 很久之前,赵王周云曾经警告过崔浩,康小小他把握不住。 本来,此女子已经答应周云,斩断一切,安心待在崔大傻身边。 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赵王周云早已不在,根本没人防遗族这些魑魅魍魉了。 而曾经一心一意的崔豆腐,也在康小小的生命里消失了。 见古刹中的女子迟迟没有反应,领头的女僧人不禁怒了, “小小,崔浩如此待你。你还在等什么?” 古刹佛前,回应女僧人的,是一双倔强的眼睛。 “赵王曾经放过了我,小小早已经不是主人的棋子了。” “既然执迷不悟,那就只能送你归西了。” 自古死士,尤其是女死士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问题。 领头女僧人自幼就嫉妒康小小什么都比她强, 逮到机会,果断痛下杀手。 帝都洛阳。 寒山古刹。 女子的娇喝之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之中,一位娇美的女尼姑负伤而走。 …… …… 第 648 章 正四品右牛卫大将军 帝都。 洛阳。 明正其身,德行天下,称为明德! 作为洛阳正门,圣武一朝之后, 明德门扩建了,其城门改为瓮城结构,南北各有三座城门,上有城楼六座。 城楼之中,兵宿三座,库房一座,每个城门楼都当箭楼用。 如此城建,可谓防御森严,足以抵挡任何外敌。 可大楚万万没想到,防得住外敌,防不住内鬼。 明德门百户黄九,杀上官千户卢悔凯,竟然直接控制了此地。 如今,明德门附近一片狼藉,方圆几里内,房屋拆光了。 为了楚国大军能展开,巨大的崇业坊、明安坊……等等,一律消失。 自圣武七年,九月三十日, 左牛卫百户黄九拿下明德门起,到今日,足足五天了。 十月四日,晨时初, 当东方的红日,穿透云层,洒在一片狼藉的明德门战场时, 几十个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的囚犯, 由洛阳二千洛阳捕快衙役,用囚车押送到了明德门前。 “啊……救我,再也不敢了。老夫再也不敢了。” “恩主,你怎么把章贡抛弃了?一年几万贯啊。” 一路上,打头的囚车之上,章贡还想用他的上官威胁, 殊不知,此时,他的上官已经满门抄斩了。 一排身覆朱衣的仙鹤高官,簇拥着一位紫衣大员,缓缓来到大军前方。 大楚时期,紫色最难得,青色最便宜。 故有紫衣贵,而青衣贱之说。 兵部丁老尚书,坐在华贵的布辇上,吩咐两位侍郎,按计划行事。 下一刻,在黄九等左牛卫大头兵,不解的目光中, 一个声如洪钟的楚国读报吏,出现在明德门前方,怒吼出了丁老尚书的意思。 “左牛卫百户黄九!你的冤屈,尚书大人已经查明。” “蒋大、章贡等贼人,皆已抓获。窦家旁支窦文康怠慢朝政,已满门斩首。” “丁尚书连夜审核了尔等河南的功绩,决定封黄九为右牛卫大将军,统兵万户!” 读报郎的话,不仅令城墙上的人呆若木鸡。 就连城墙下,几万兵卒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一个不入流的百户,直接晋升为正四品,归德中郎将! 这是连跳十级?! 其实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劝降的楚官就从来没有停过。 官位一加再加,已经从千户,加到了右牛卫大将军。 如此高官,乃是统兵过万,进入十二卫大将军序列的显赫之位。 比城墙上,这些河南下来的大头兵,曾经仰望的卓神通、徐郡公还要高出数个档次。 这已经达到了南野、崔浩、安庆等,楚国最高将领的级别了。 明德门北城楼,十几丈的青砖城墙上, 不少响应黄九的百户、队官,纷纷眼神闪烁, 握住刀柄,慢慢拉开了与黄九三兄弟的距离。 王侯将相,荣华富贵,足以摧毁一切信任。 他们可不敢赌! 万一黄九这个豪迈的左牛卫百户,接受大楚丁尚书的招安,他们大概率死路一条。 “哈哈哈!!”城门楼上,粗胚军汉黄九笑了,笑的癫狂。 下一刻,一道瓮声瓮气的怒喝,响彻明德门。 “丁尚书,黄九记得你。当年牛卫的甲胄兵器,就是你发的。” “没想到,黄家兄弟兢兢业业,连百户都觉得是恩宠。今日,竟然可以当万户将军,哈哈哈!!” 崇业坊的废墟前,丁至孝见黄九如此说, 咳嗽两声,不顾身体劳累,强行移步到前方。 清了清嗓子,用黄九能听见的声音,朗声道, “黄壮士,你嫂嫂之事。实乃朝堂之过。” “皇帝会荫封她为五品宜安夫人。你们此番之事,情有可原,丁某保尔等无恙。” “可若是再执迷不悟,洛阳有大军五万。各地十二卫大将,随时能回帝都。届时尔等,就是粉身碎骨啊……” 城门楼之下,丁至孝靠的很近,双方甚至能看清相貌。 丁老尚书看见,黄九是个目光炯炯,头额饱满之人, 此乃大龙之相,之前竟然一直没发现。 明德门下,就在丁至孝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朝廷为重,天下苍生为重时, 城门楼上,草莽兵头黄九,却得意的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几个兵头,互相戒备,渐渐的靠到了一起, 他们准备询问黄九,到底怎么做! 可就在宋老鬼正欲开口之际, 身材高大的草莽黄九,目光如火,吼叫声响彻明德门, “昔日中原战场,天宝大将军平定两国,如今人呢?哈哈哈!!” “才右牛卫大将军,这可不一定安全。” 说完这句,黄九对着身后的几百精甲兄弟,朗声大吼询问, “弟兄们,项楚的封赏,你们信不信?接不接?” 如不是活不下去,岂会有人跟黄九不要命的上明德门。 他们在河南战场,用命得到的那一点点尊严, 早就被洛阳权贵,践踏的体无完肤了。 “哈哈哈,黄头,咱们不接,骗下去就是死!” “狗日的,军神周云那功劳,最后还不是被皇帝清算?咱们算个屁啊。” “妈的,原来跟项楚说话,要靠刀剑。早知道弟兄们在河南就得反。” …… 城楼上,几百个底层军汉,放肆讥讽大楚官员。 其实他们也想安分的走下去,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想活在阳光下。 可这些年,他们所见所闻,皆是卑鄙恶毒。 从军四年,帮权贵杀平民、杀商户。这些个楚国公卿,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吃人,吃楚人啊! 项楚的话,他们是屁都不信。 段渊为了大楚,呕心沥血,南门立木,解了罗浮山之围。 可事后呢?那是段贼个人行为,与大楚朝廷无关。 “哈哈哈哈!!”城门楼上,黄九笑了,笑的狂妄。 “丁尚书,你也看见了。不是黄九不同意,而是弟兄们不信啊!” 说完这句,在兵部尚书丁至孝,和几个大楚高官忧虑的眼神中, 黄九大手一挥,说出了他的条件。 “丁尚书,项楚要是真有诚意。” “不如,封老子为河洛王!叫项济退出洛阳,哈哈,那样弟兄们才放心啊。”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楚人的心中都一杆秤,他们发不出声音,不代表不明白。 楚国项氏秋后不算帐!? 别说黄九等人不信,就特么提出这个话的丁至孝自己都不信。 用一个自己都不信的事,去欺骗他人把命押上,怎么可能成功? 北风萧萧,残旗飘飘。 一支羽箭,寒光一闪,快如疾风, 精准的射中了丁至孝的官帽。 城门楼上,黄六收起了大弩,声如洪钟道, “弓弩手黄六,圣武元年兵,帐下攒着贼头九十六颗。可兵部只记了老子五颗。” “剩下的九十一颗,求了七年。如今,不求你们了。老子自己去洛阳皇宫拿。哈哈哈哈!!” 崇业坊前,兵马如海,旗帜如林。 大军前方,兵部尚书丁至孝摇摇头,无奈的叹息几声, 老尚书默默挥手,示意楚军攻城,随后黯然离去。 本来圣武八年,丁至孝就要退休了, 可万万没想到,左牛卫出了如此大事。 项楚朝廷,一向不讲情面。 这次风波平息,丁家可能连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 …… …… 第 649 章 乞活之兵不可胜也 “嗡-嗡-嗡-嗡……” “咚-咚-咚-咚……” 明德门附近,号角嗡鸣,战鼓咆哮。 随着一阵阵甲胄响动之音,几里之内,都是铁靴杂乱的脚步声, 楚国大军第五日的进攻,开始了。 从南北两面,八十架攻城云梯,在无数楚国兵卒的吼叫声中,‘嘎叽嘎叽’向前。 “砰!” “砰!” “砰!” 一架架云梯车,震起泥土飞溅,架在了接近九丈的汝墙上。 宛如海洋一般的楚军,在号角声中, 手持刀盾,呐喊着、咆哮着,玩命从云梯下涌来。 他们其实也是炮灰,可怜的蝼蚁兵卒,后方都是督战队, 但凡不冲锋,就会羽箭加身,全军皆杀。 不到二百步瓮城,两面城门,都是密密麻麻的攻城兵卒。 那宛如蚂蚁一般冲锋的楚兵,前赴后继,生死勿论。 几万炮灰,加上一万多左右牛卫,后方还有一片兵卒海洋, 按理来说,如此兵力,攻陷明德门没有问题。 可这些崇业坊废墟前的楚国牛卫,基本虚有其表。 他们看着甲胄精良,弓弩齐备,可队形歪斜,精气神根本没有。 冲锋而上的炮灰楚人,大多也是流民、流氓户, 他们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攻打大楚明德门这种大型瓮城,炮灰作用很有限。 而反观黄九这方,虽然只有一千一百多人, 但他们大部分经历过河南之战、开封之战, 甚至还有不少人,经历过楚宋王台村之战。 此刻,黄九的兵卒甲胄齐备,配合默契, 明德门又武库充足,这些没想过活命的战场骁勇之士,其战力非常可观。 不说超过赵国主力军,单手媲美项济六卫主将大军是没问题的。 如此攻城战争,从军事客观上讲,抛除心理因素, 其实是没有悬念的,楚军攻城,根本就是效果微乎其微。 赵王周云玉璧城的事迹,已经表明了一件事, 当坚城有死士驻守时,那是不可能轻易打下来的。 当然,想想也对, 如果攻城有效,还能等到第五天来劝降,封万户大将军? 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更拿不到。 --------------- 帝都洛阳。 十月的梧桐树叶,盖满了城西牢房的小道。 今日,狱卒王三,带着两个小厮, 特意从琼宇楼打来了烧鹅跟清河醉。 最近,城西大牢来了一个很特殊的人。 此人来的时候,十几个皇城司小心跟随, 虽然未戴官帽,身上也只有一件朱红锦衣, 但城西一众牢头,无不是列队迎接。 回想那场面,王三不禁想笑, 那不是接囚犯,倒像是接钦差。 城西牢房有三栋,两大一小,可关押上千人。 大的两栋,里面全是些所谓的穷凶极恶之徒, 有大呼冤枉的书生,有精神失常的商贾,还有一些总是磕头求饶的官吏。 总之,王三有一种感觉, 这城西大狱里,全是扯鸡蛋,真正关的囚犯就没几个。 独栋小牢里,拉开锁链,走过大木门,绕过几条夯土走道后。 王三来到了小牢房,最里面的一道门。 门一打开,内中环境清爽, 这是一间三室的牢房,四处干干净净。 王三儿吩咐两个小厮站直了,随后打头,走了进去。 此刻,一位中年文士,正在实木圆桌前,观看孙子兵法。 此牢房中,洗浴、出恭、床榻、书柜,应有尽有。 盖上地名,说是客栈,也不为过。 虽然王三等人,尽力拉高身板, 但狱卒这玩意,确实形象差了点, 三人一起,不说是贼眉鼠眼,至少也是尖嘴猴腮吧。 “崔,崔相,您……您的烧鹅来了,这边给您放下好了啊。” “嗯,谢了王头。琼宇楼几个钱啊?” “没要钱。小赵掌柜听说是您的,分文不收,还说今后随时来。” 天上瑶池阁,地上琼宇楼。 坐落延庆坊,作为帝都第一楼, 崔相就算在牢里,也一样能白吃白拿。 真是应了那句话,实力决定地位! 崔中书乃北疆集团的二号人物, 到圣武七年,楚国核心力量依旧还是北疆势力,赵贵妃族人岂敢怠慢。 就这些不说,他还是五姓望族之首, 只要五个宗族在,崔中书的权力,也很难失去。 “崔相,在这就当自个家,呸,瞧咱这张臭嘴。这哪能跟牡丹水榭比啊……” 牢头王三儿好不容易有亲近丞相的机会, 自是点头哈腰,没话找话,谄媚的说了些洛阳的各种怪事。 可某一刻,本来还在淡然观书的崔相,猛然眼神一惊。 “你刚刚说什么,明德门到今天还没拿回来?” “这,这,这……”王三一时把不准这个话能不能说,不禁支支吾吾。 但转头一想,这事都烂大街了,又怎么可能瞒的住呢, “是啊,前前后后几万楚军进攻。可黄九那些贼寇,竟然颇为善战,到目前,大街上还不停有兵马往城南赶。”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崔右相对洛阳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敏锐的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左右牛卫虽然塞了很多将门,但战斗力总感觉不对? 洛阳各部各兵,其能力军力,也不可能这么差劲。 内中肯定还有别的洛阳潜伏势力,在暗中作梗。 某一瞬间,牢房里, 崔中书眼神一狞,转头对着王三开口道, “王头,本相送你一桩富贵,不知道敢不敢接?” 富……富贵?! 牢房里,王三不禁有些口吃,甚至还有些贼眉鼠眼, 他在牢房呆了十几年,什么怪事没见过? 但凡有大好处,那必然有大风险。 可昏暗的牢房里,烛火摇曳中, 王三只是犹豫几息,就点头答应了。 崔相说的富贵,必然不得了。 他不想一辈子这么浑浑噩噩的当个牢头。 牢房里,但见崔中书从身上撕下一块白布, 奋笔疾书后,用绳结捆好,交给了王三。 “王三,如今洛阳形势复杂。你必须亲自交给崔浩,或者是江禄统领。” “此刻除了他们,整个洛阳谁也不能信。” “本相告诉你一段口令,你记好,有它们就能见到崔、江二人。” …… …… 第 650 章 左御卫江禄 “崔大傻!你怎么现在才来,老子都急出火了。” “陛下呢?咱先去见陛下。再跟你细说。” “不用去了,陛下已经去了乾政殿。四门已关,那里现在进去要上吊篮。” 洛阳。 皇宫。 圣武七年,十月四日夜。 这一刻,像极了曾经的赵王之乱。 无数洛阳御卫禁军,接到了皇帝命令, 到处都是兵卒进进出出,鱼贯而入。 他们火把连绵,数支军队,关闭了内宫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 乾政殿千步御道上,再次大军云集, 一路旗帜如林,金戈蔽月,长槊遮天。 乾政殿里,圣武皇帝项济,穿上了曾经的甲胄, 闭目养神,独坐龙台,披靡四方。 与四年前不同,这一次,楚帝没有用石板将宫门堵上, 因为在楚帝项济眼里,除了赵王,没人是他的对手。 只要皇宫主帅不乱,帝都就乱不了。 乾政几里之外, 白虎门城楼上, 甲胄砰砰作响,长戈幽寒,兵马涌动。 左右御卫大将军,崔浩、江禄正在焦急的商讨对策。 眼下,江禄谁都不信,除了北疆来的嫡系, 就连赵贵妃,江禄都软禁了。 “崔浩,你赶紧去干一件事。到城西牢房,把崔相放出来,必须要崔相来主持大局。” “另外,叫南野别舍不得那点兵,全力拿下明德门。” “若是等到金吾卫孟百川回来,才将事情解决。那洛阳御卫跟牛卫,岂不是颜面扫地?” 按官职来说,崔浩是左御卫大将军,楚国以左御右。 江禄应该听崔浩的,而是不是在此发号施令。 可崔浩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些年,要不是江禄撑着,他们的御卫,早就千疮百孔了。 仔细思索了江禄的话后,崔浩虽然隐隐觉得不踏实, 但他还是叹息一声,对着身后兵卒怒吼, “崔朝,带两千精兵,准备前往城西大牢。” 说完这句,崔大傻眼眸深沉,仔细注视了江禄片刻, 他一拳打在对方的甲胄上,嘱托道,“老江,陛下待我们恩重如山。除非身死,否则,一定要护卫陛下安全。” “放心吧。江禄之命,必在定王之前死去。” 生死兄弟之间,关键时候,没有多余废话。 此刻,帝都洛阳,黄九占据明德门已经第五天深夜了。 圣武皇帝的仇人,在洛阳城可匍匐了不少。 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人知道,下一步战场在哪里。 所以,崔浩江禄这一别,很可能是天人永隔。 帝都洛阳, 高大的皇宫正门。 白虎牌匾之上,透过李信留下的那根羽箭, 江禄看见两千兵马,甲胄砰砰作响,一路小跑,向城西进军。 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正当江禄打算回宫指挥大局时, 他余光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牢狱,小心的从远方摸来。 此人到白虎门之后,他也不躲了,跑出来大声呼喊, ‘崔相有命,要见崔浩、江禄。’ ‘崔相有命,要见崔浩、江禄。’ 此情此景,白虎门上,江禄眼里闪过异色,脱口而出道, “放吊篮,把人带上来。” 说完这句,他就径直坐到了城楼的主位上,静静等待。 不多时,一个点头哈腰,尖嘴猴腮的狱卒,出现在了江禄的面前。 “说吧,崔相带了什么命令。” 可接下来,城楼里,令江禄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他虽然开口了,可王三不信他是江禄啊。 右丞相说了,必须交到崔浩江禄的手里,王三可不能失了富贵。 于是乎,王三趾高气昂的说出了口令,要江禄对上。 “宝塔镇河妖!是这句吗?” “对对,就是这句,哈哈,你果然是江统领。” 白虎门城楼里,王三高兴坏了, 这一趟送信,竟然如此顺利,富贵来的太简单了。 可兴奋的牢头,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 主位上,江禄眼神阴霾,根本不像在看重要指令的人。 下一刻,令王三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眼前这个甲胄闪烁寒光的将军,将那块白布,缓缓反转过来。 空的! 空空如也。怎么可能明明有字?怎么什么都没有? “哼哼!!”城楼主位,江禄一声冷哼,大喝道, “来人,将这个刺探军情的奸细,拉出去斩了。” 城门楼上,都是御卫兵马, 江禄一声令下,任凭王三如何哀嚎,也是拖走的命。 不多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城门牌匾下。 只是,回来复命的江海却发现, 江家村的领头人物,正在舆图前,仔细移动旗帜。 “大……大哥,怎么回事啊。” “口令,才是崔相的指令,”舆图前,江禄眼神冰冷,面色凝重,对着江海道, “崔相要我杀了王三,还说左御卫不可信。” “所以现在,立刻调防,将右御卫,调到中心地带。” 白虎门城楼里,江海心里有些发毛。 他看见大哥的面容阴沉,阴沉的可怕! “可……可,大哥!不能这么做吧?”如今可是非常时期,江海不禁面露担忧道, “大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这会谁也不会相信谁,谁都不知道谁要造反啊!” “陛下见你私自换防,兵马异动,可能会起猜忌啊。” 一只大手抬起,阻止了江海的话, 江禄眼神一冷,斩钉截铁道, “起军令,命江河、江湖、江海,带领右御卫最精锐的二千五百人,死守乾政殿外面的六道宫门。” “记住,天王老子也不准放进去!” ------------ 明德门被黄九攻陷后, 第四天跟第五天,简直是天差地别。 如果昨日,洛阳城内还是灯火阑珊,各处市坊,依旧繁华鼎盛。 那么今夜此刻,不少市坊阁楼,都纷纷歇业, 幕后的宗族权贵人物,尽可能的将财富隐藏在黑暗中。 资本对于时局的把握是最敏感的,很多青楼酒肆,已经发觉了异常。 今夜,来的达官贵人特别少,好像不少人都消失了。 洛阳皇城外,二千兵马脚步杂乱,正在走过正阳宫的西转角。 从这里下去,再往南,过武义坊,经广平街,就能抵达城西牢房了。 在城西牢房不远,就是洛阳的西正门, 延平门所在。 圣武二年,白狼将军周言,正是延平门进, 沿着今夜崔浩走过的反方向,杀穿了南野的牛卫, 最后箭射白虎门,绕了一个大圈后, 从朱雀门离开洛阳,扬长而去。 平日里,灯火照亮城墙兵卒的武义坊,今夜出奇的冷清。 洛阳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是匆匆忙忙, 他们如同过街老鼠,拖家带口,胆战心惊。 尽管崔大傻不是很聪明,但这个情况,他大概也猜了一点出来。 洛阳应该是暗流涌动了! 毕竟这几年,圣武皇帝杀的人可不少, 如今明德门有人打出了反旗,诛无道,灭暴楚。 可圣武皇帝竟然迟迟拿不下,这不禁让很多人看到了机会。 必须赶紧让崔相出来主持大局! 如今洛阳,时局动乱。 这一刻,崔浩非常想念一个人,一个战无不胜的故人。 若是他在,哪还有这些事,早就是建安军杀别人了。 长风习习,杨柳依依。 残月之下,一路火把摇曳,街光暗淡。 圣武七年十月四日, 崔浩带部队,领着两千兵马,一路走广平街而行, 直到此刻,崔浩才发现,时光已经过去很久了。 当年人才济济的楚军,如今已经人才凋零。 丁至孝老了,陆长生不在了,刘仁基也死了。 整个北疆势力,唯一算的上大才的,只有崔相一人了。 “哒-哒-哒-哒……” 马蹄清脆,踏过广平街的石板,大军拐过街角后, 崔浩看见,城西监狱前,竟然已经有一队兵马来了。 “喻……” 监狱大门外全是兵卒,崔浩对着这支兵马的将官,朗声喝道, “尔等是谁?今夜为何出现在城西监狱。” 三羽赤盔,中郎将甲胄,如此高官喝问。 朱红甲胄的兵头,只得上前行礼道, “启禀将军,我等是牛卫亲随,南野将军带我等来迎接丞相。” 南野?他竟然来了。 不过崔浩想想也正常,现在明德门解决不了, 他只能来询问右丞相崔中书了。 城西监狱,见牛卫大将军在,崔浩松了一口气, 吩咐军队留下,带着五十个护卫,进去面见崔相。 -------------- “崔相,你可要帮帮我呀。只有明日一天了。” “没事,南野。洛阳翻不了天。” 三室牢房里,崔中书不慌不忙,将最近看的书籍,仔细打包好。 还别说,这段时间在监狱,观看《武穆遗书》的前篇,还真是颇有心得。 牢房深处,正当崔相还在收拾行装之际, 黝黑的走道里,响起了‘砰砰’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阵甲胄的脆响,崔浩身形高大,瓮声瓮气的进来了。 “哎呀,右相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收拾这个。” 走进牢房一看,崔中书竟然不慌不忙收书, 崔大傻不禁急坏了,拉着崔右相就走。 “赶紧去皇宫主持大局,江禄哪里都在等。” “慢着,先管我的事,明德门怎么办?”牢房前,南野可不惯着崔浩,坚持要崔中书给个主意。 “行吧,边走边说。”崔相收好书籍,背在桑锦衣服上, 带着崔浩、南野,离开牢房。 一路上,听着两个将军的话,崔中书敏锐的判断出了问题。 有内奸! 在皇帝的北疆军团里,绝对出了内奸。 左右牛卫,权贵太多,他们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左御卫崔浩才华不够,这些年,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渗透了。 更重要的是,黄九是怎么判断出来,只要死守明德门,就能让洛阳混乱? 到底是黄九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背后势力,有高人在指点此人呢。 “江禄叫你来的?” 某一刻,牢房梧桐树叶盖满的小路上, 崔中书猛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冷不丁的询问崔浩。 “是……是他叫我来的,怎么了?” 听着崔相这句话,崔大傻面色一黑,不禁心如死灰。 难……难道说? “你上当了,本相要你们护卫皇帝,他支开你出宫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崔中书立刻转头对牛卫大将军南野道, “南野,明德门之事,可以缓一缓。立刻带领兵马,清除城内叛逆再说。” “崔浩,带兵进宫,不要声张,本相随你一起去。” …… …… 第 651 章 神箭南野 “崔相,从刚才就在拖延时间,现在还想骗我?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 “哼哼!你太平静了。若不是做贼心虚,你应该像崔浩一样急躁。” 城西牢房, 盖满树叶的小道上, 梧桐树粗大的树干,钉着一个人。 一支羽箭,射进了崔右相的手腕,鲜血直流,将他牢牢钉在梧桐小道。 此事太突然了,羽箭一出, 崔浩不禁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雄壮的身体,拦在崔中书前方,怒吼道, “南野,你疯了。我们不是叛军。” “你干什么?崔相可是咱们的头领啊!” 洛阳的北风,吹动黑夜苍穹, 那穹苍之上,似乎风起云涌。 而苍穹之下,城西牢房小道,此刻火把摇曳,诡异无比。 十步之外,是一位手持大弓的骁勇之士, 此人青纹刺面,眼神锐利,乃是楚国赫赫弓将——南野。 “哈哈哈,头领?”火光阴影中,南野面容扭曲,忍不住讥笑道, “是你的头领,不是我南野的!” “不愧是崔相,还企图蒙混过关。” “可惜了,老子已经铁了心要反,些许话语迷惑不了我。” 城西监狱,冲突一触即发。 五十个崔浩的嫡系,皆是百战老兵, 他们训练有素,圆盾连成墙,将梧桐树围在盾阵之后。 青砖围墙外,怒吼声、咆哮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显然,南野蓄谋已久,外面已经在动手了。 小道上,崔浩咽了咽口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自己人知道自家事。 南野虽然名声不显,但一直都是恐怖的存在。 他的修为是不高,堪堪九品。 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弓箭,北疆战场,可是杀敌无数。 “哈哈哈,怎么?御卫大将军崔浩,你害怕了?” “你看,你这样的草包,地位都在我之上?你觉得,老子该不该反?” “南野!你混蛋,”梧桐树下,崔大傻泪流满面, 他做梦都没想到,昔日可托付后背的生死兄弟,竟然反了。 他目光灼灼,怒不可遏, 两指并拢,指着南野道, “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你昔日不过一个奴隶罪囚,如今担任十二卫大将军,你竟然要背叛大家?” 一个叛徒, 一个曾经身份低微的叛徒,最恨的就是别人提昔日主上的恩惠。 一支利箭,快如疾风, 精准的射中了崔浩的肩胛骨。 远方十几步外,南野百余精兵,看箭而动,将崔中书等人团团围住。 刺面弓箭,怒眼灼灼,手持大弓, 南野闲庭信步,放声狂笑, “哈哈哈!!” 只是下一刻,南野面露狰狞,怒不可遏的狂吼道, “我南野没有还他吗?!” “在古河沟,我杀的人是最多的。李兴都没我杀的多。天狼卫统领弥禄是谁射死的?是我,是我南野!” “杨双,谁在干扰?也是我!是我南野!!” 压制在心中六年的愤恨,发泄出来的那一刻,南野浑身戾气宛如恶鬼修罗。 自古河沟后,南野一直兢兢业业,只想着跟项济好好打仗。 这些年,他没有抢过职位,没有抢过别人的功劳。 可为什么,他就成了别人眼中一个废物,一个可以随意拨动的下等人呢? 他呼吸粗重,身子气的上下起伏,对着崔浩跟崔中书怒吼咆哮, “就因为司天监苟正一句话,‘青纹刺面,脑生反骨’!” “项济把我牛卫最精锐的五千兵卒,全部补了出去?” “李信一千骑兵,冲跨左牛卫!人人都说南野废物!老子问你,南野废物吗?” 北风吹梧桐,甲胄的冰冷, 远远比不过人心跟现实,让人冰寒刺骨。 牢房小道,南野在不停的哭诉, 一个八尺大汉,此刻宛如委屈的孩子,在梧桐小道,热泪盈眶。 都是从废墟爬出来的楚人,都是喝过古河沟烈酒的兄弟。 可就连司天监都敢来欺辱他,偏偏皇帝还信。 楚国皇帝该不会认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就算是对他最大恩赐了吧? 可这些,南野都不在意,他都能忍。 他不能忍的心血被夺走! 皇帝把他辛苦训练,一直带着的五千生死兄弟,补给了其他的战营。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失去精兵就意味着失去一切! 在武川镇集团,赵王周云就从来不会去掠夺他人的心血, 李兴、李泰、刘谋、李保……等等,有一个算一个,他们抢兵有多过分? 那换到大楚,早就砍了! 梧桐小道在怒吼,听着南野的愤恨, 右丞相崔中书只能默默摇头, 他已经很多次跟圣武皇帝说过了,南野要么就重用,要么就别用。 可楚帝一直以为,是崔中书在拉帮结派,勾连北疆老人的利益。 遂对这件事,根本不屑一顾。 当权臣也难,崔中书只能点到即止, 说多了,反而坐实结党营私一事。 盾阵里,右丞相崔中书的羽箭,已经被御卫折断, 两名有经验的兵卒,拔出箭杆,撕下戎衣,正在替他包扎。 拔箭如此剧痛,可整个过程,曾经雪林厮杀的‘夺命书生’,全程没有哼一声。 某一刻,盾阵里,崔右相开口了,他目光炯炯道, “南野,你的委屈,弟兄们都知道。” “今夜这件事,崔豆腐跟本相可以当没发生。咱们平了乱,给你将五千精兵抢回来。” “咱们守着大楚江山,今后不让陛下胡作非为了。” “哈哈哈……”十几步外,南阳笑了,笑的痛苦,也笑的热泪盈眶。 “晚了。丞相,一切都晚了!!” “这几年,孟百川我找过,安庆我求过,可就连王武都不敢帮忙。” “你以为项济不想撤了我的牛卫?” 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南野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疯狂咆哮, “是弟兄们不准,牛卫不撤职,是弟兄们的底线!!” 残月。 火把。 “哈哈哈!!啊……哈哈哈……” 这一刻,刺面南野眼神锐利无比, 他缓缓从甲胄内,拿出一份龙纹黄绢,单手高举,朗声喝道。 “奉大梁光武帝萧汉之命,牛卫大将军南野,洛阳起兵。” “诛无道,反暴楚,还天下朗朗乾坤!!” 前梁?萧汉!? 此言一出,崔浩跟崔中书不禁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原来这次洛阳之变,有九皇子陈王项汉的手笔。 南阳节度使,本就是前朝强大的遗留势力。 当年楚太祖项衍义薄云天,所过之处与民秋毫无犯。 在与梁朝的生死决战中,萧家先祖反梁归楚,遂得以永镇封地。 没想到一百多年来,这个势力一直在寻求复辟?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项济背弃先祖誓言, 眼看蜀王、会稽王都死了,南阳节度使自是要垂死一击。 北疆军人的血性,绝不可能几年之内磨掉。 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御卫大将军崔浩的眼里,闪过必死的决绝之色。 他怒吼一声,拔出长剑,拿来一块盾牌,对着兵卒怒吼道, “崔朝,令二十个护卫,带精兵助崔相走,这里老子抗住!” 说完这句,崔浩铁靴发力,踏的落叶飞溅, 他宛如一头雄牛,冲向南野。 “噗-噗-噗……” 一箭,二箭,三箭……第四箭的时候,崔浩动不了。 十几步的距离,就像一道无可跨越的鸿沟。 羽箭插在他的身上,鲜血在他的精良甲胄上流淌, 他手脚无力,那锦衣内衬,被染得通红。 不行了!? 当年,他持大纛时,脚步灵活,这几箭根本不会中。 梧桐小道,崔浩笑了,笑的讥讽。 酒色,竟然让他如此憔悴! 远方,是刀光剑影的拼杀,崔浩迷迷糊糊的看见,崔相已经从小门走了。 如此,他就放心了! 崔浩双膝跪地,鲜血滴答滴答。 不知何时,身材高大的南野,目光如电,出现在了崔浩的侧面。 这个并州道文城郡的刺面囚犯,一直都是项济麾下,除了杨猛、王武的最强战力。 “崔浩,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一起投梁。咱们兄弟用刀,砍翻这个世道。” “嘿嘿……”跪地的崔浩,口鼻全是鲜血,他笑了,笑的无奈, “南野,好像不行!在崔家村,我祖父说,这辈子要守着七皇子,永远守着!” “要是反了皇帝,有何颜面,见崔家父老?” 闻听此言,南野眼里闪过哀伤, 他摇了摇头,幽幽的道,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起了。崔大傻,来世再见。” 一柄武川制式短剑,被南野从腰间拔出, 这柄铁坨子打造的兵器,异常锋利。 只需轻轻一下,崔浩必然感觉不到痛苦,便会人头落地。 可就在南野目光一冷,想要割掉崔浩的脑袋时, 一声娇喝,响彻梧桐小道,打断了南野的行动。 “叛国贼子,休伤我家相公。” 南野目光一冷,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黑衣人,轻功不俗,凌空飞来,三枚暗箭,直扑南野。 牛卫大将军顺势一躲,拔剑防御。 可来人落地后,也不纠缠, 洒下一片迷香,抓起崔大傻,纵身便走。 手臂挥舞烟雾,南野退后几步,咳嗽两声。 他只是身体稍有不适,实力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 青山长弓满月,弓弦紧绷,‘吱吱’作响。 锋利的箭头,一直死死对准了那个狼狈而逃的身影。 可一息,两息,三息…… 直到崔浩已经彻底消失,南野的弓箭还是没有射出去。 “将军,御卫左将跑了,是不是有影响?” 面对身旁副将的疑问,南野仰天长叹,收起弓箭,悻悻的道, “方才吸了过多的迷香,有些看不准。” “没事,崔浩已废,再无任何作用。何况,项楚过不了明天。” “吩咐弟兄们,杀掉六营刺头,携牛卫夺皇宫。” …… …… 第 652 章 兵祸四起 洛阳城东,赵王府废墟的角落里。 自从四年前,这里被烈火烧成白地后, 龚家被皇帝敲打,无奈用二十七万贯,将此地买了下来。 可就算买了这城东繁华之地, 这些年,龚家害怕被人记恨,那是一房一屋都不敢兴建。 如今,此地杂草丛生,野木高大,一直冷冷清清。 可圣武七年, 此地终于迎来了生机。 这年,十月五日丑时,即鸡鸣之前。 赵王府邸,沉静了四年的土山包,北府杂木园林里,来了上千位不速之客。 “快,快,快。赵王的地下库房找到了,快挖开。” 人群之中,龚奇目光阴冷,一身简易扎甲, 他推开人群,抢过火把,第一个冲了进去, 他是账房的儿子,想要立足洛阳,出人头地,那就必须骁勇。 这是梁家子梁铭送给他的礼物, 只是这份礼物也不便宜,足足十五万贯! 石头封盖被撬开,泥土滑落后, 火把丢了进去,内中没有熄灭,说明最里面是通气的。 走过长甬道,进入转角后,龚奇按梁铭的说法, 在第三块砖头下泥土里,翻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大门钥匙。 梁铭告诉他,墨圣机关之术天下无敌, 如果强行破坏,万斤石会压下,里面的东西谁也别想要。 可龚奇打开铜锭木门后发现,这就是一扇普通的门, 什么狗屁万斤石?毛都没有。 但这会,龚家先锋主事龚奇,跟进来的几十个人,都没心思管这个。 因为他们的目光,全被火把尽头的兵器海给吓懵了。 甲胄如同兵卒,泛着火光的鳞亮,排好在一个个木架上, 数千甲胄,宛如阡陌,震撼人心。 再往里走,一路长矛如林,盾牌连成小山, 天呐! 赵王府的下面,竟然有如此庞大的武库。 这一刻,龚家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可怕。 比起准备造反,赵王周云才是祖宗, 他们连几百套甲胄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可赵王轻轻松松,连江湖风波都没露出一丝,就在府中准备了几千套武备。 “哈哈哈……干得好,龚奇。你是福将啊。” 几位龚家老人,收到消息后,急不可耐的下来了。 龚家族长更是抢过火把,急急忙忙,亲自查验了这些甲胄、兵器。 厚牛皮,铁扎甲,武川淬火的带血槽长矛, 这是一批上好的兵器,显然都是赵王准备自己用的。 区区二十万贯,太划算了。 龚家主非常满意,这是意外之喜啊。 五千套甲胄兵刃,若是去正儿八经的置办, 没个一百多万贯打底,那是想都别想。 “龚奇,你过来!” 黝黑的地下宫殿,火把摇曳中,龚家主背对着龚奇开口了。 闻言,少年龚奇踏步向前,单膝跪在龚家主身后。 下一刻,龚家宗族长,目光灼灼,扶着龚奇道, “龚奇,你立了大功,此乃挽救宗族之功。” “今日,族老们已经决定,将你立为龚家二房嫡子。从此,你不是奴仆了,今后好好干。” 说完这句,龚家族长对着身后的龚家弟子,激动万分的咆哮, “命令族人,全体覆甲。今有骑兵两百,甲兵五千。” “我龚家散尽百年家财,今夜誓要送项贼归西!”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圣武七年,十月五日凌晨, 默默集中力量的并不只有龚氏一家。 另一个强大的将门,也在今夜火把如海。 夜风冷冷,吹得人心冰凉。 窦家大旗,在残月之下,一路策马招展, 大旗前方,是窦家家主。 在气派十足的窦家主身后,有两位家族重要人物。 大楚高官礼部尚书窦远, 此人一改朝堂上的唯唯诺诺,三角眼锐利,扫视窦家骑兵。 而在窦远右侧,乃是窦家新晋崛起,与项盖、了恒齐名, 大恩寺决战杨双的洛阳三大高手之一, 窦柱,窦子复! 只见此人相貌堂堂,威风赫赫。 身覆朱红鱼鳞甲,手持点睛镔铁大枪,跨洛阳名马蹄梵, 一股宗师气血之力沸腾,随着此人到来,窦家兵卒的士气燃烧到了顶点。 “窦子复!” “窦子复!” “窦子复!” 一个旁支小辈,竟然有如此威望,这令不少窦家嫡系面露厌恶。 窦家主跟窦远还好,以大将窦应为首的宗族长者,无不是将排挤写在了脸上。 洛阳城东,窦家府邸。 三千族兵,从各个犄角旮旯里,翻出皮甲。 配上窦家辛苦积攒的五百套北疆甲胄,勉强凑够了三千甲兵。 大纛下,火把旁, 窦家家主,声如洪钟,歇斯底里的怒吼, “项济此人,本为庶子,无才无德,窃据高位!” “我窦家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可已经退无可退,到了亡族灭种的边缘。” “今日,伪帝大军在外,洛阳空虚。我等……背水一战,夺府库,攻皇城。” 黑夜中,就在窦府兵卒怒吼时,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地方都在上演窦府之事。 在城东,安庆坊附近,有二千兵马集结,人人身覆青衣,手持长矛,身怀死志。 在天青街,一千多散乱的霍家族人,拿起利刃,对准了洛阳官府。 在长宁街,无数活不下去的底层兵卒,纷纷暗中联络,意图帮助百户黄九。 到明德失守的第六日凌晨,洛阳的动乱力量,太多了。 不单单只有宗族的叛军,还有一些不服的河南官兵参与其中, 最重要的是,有两支强大的官府力量反叛了, 牛卫大将军南野,率领六营牛卫,抵达了白虎门前。 洛阳赵贵妃五千族兵,竟然从安福门进去了。 当至高无上的皇权,露出了软弱的一面时, 所有洛阳的野心家,皆闻风而动。 自古伴君如伴虎,可伴虎之人,哪个又不是伥鬼呢? 当然,有叛乱的,就有静观其变的。 昭行街卢家府邸,卢安国听从了卢俊臣的建议,聚集家兵,守卫府邸。 城东商府,百年书香门第,在商师成的命令下, 随着商延道控制的几千禁军,来到洛阳朱雀门军营,静观其变。 总之,圣武七年, 因为蒋大这个小小恶吏,掀起的风波,已经越来越恐怖。 整个洛阳,在十月五日, 从暗流涌动,进入了刀剑出鞘的阶段。 只待明日天光,洛阳就知道谁是叛军,谁是楚臣,谁是野心家了。 --------------- 十月了, 帝都的天气渐渐寒冷。 可黄九、宋老鬼、方大头……等几个河南下来的老大, 他们没有一人放松,都是睡在一个个城楼门前,防止楚军偷袭。 后方温暖的城楼,上好的地方,都要给伤员住。 汝墙前,宋老鬼跟黄九,一人一件破旧的被褥,实在冷就塞了些干草, 他们靠着一堆篝火,龟缩在明德门城北。 某一刻,望着天空尽头,出现了鱼腩白, 宋老鬼不禁哈了口冷气,咬牙道, “九哥,一会就要天光了。你说明德门还能守几天啊?” 这是一个残酷的话题, 宋老鬼的询问,让篝火旁几个大头兵都动了动身子,睡不着了。 他们就是洛阳的兵马,对洛阳兵卒的情况太了解了。 左右牛卫刺面将军南野,虽然位高权重。 但实际根本说不上话,所以那些娇滴滴的宗族兵,没什么战斗力,很容易对付。 御卫守着皇帝老儿,大概率是不敢出宫的。 可河洛的情况,即使帝都两大主力军都不能及时起作用, 但只要有高官统筹洛阳的力量,他们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们还能守上几天。 可只要中原战场的金吾卫抵达,他们坐困孤城,肯定是不堪一击的。 毕竟孟百川的金吾卫,前身可是建安军的步三营。 那是从关外废墟,跟北塞突厥野人搏杀的铁血之兵。 在河北战场,步三营的风采不少人见过,大盾弓弩,千人如一。 这样的主力军,明德门自认为是‘乌合之众’的黄九等人,自然没想过能敌的。 “嘿嘿……怕什么?” 睡得正香,打着呼噜的黄九,被宋老鬼这个患得患失的狗东西吵醒了。 他一脚踹在对方屁股上,没好气的道。 “咱们上来,杀了千人官,就没想过活!既然没想活,管他来谁呢?” “甭说是孟百川,就特么赵王周云来了,一样得干。” 说完,黄九翻了翻雄壮的身躯,对着远方的黄七道, “去,看看你管的火房,还有没有好吃的。” “好酒好肉,都给弟兄们上。一会天光了,上路也当个饱死鬼啊!哈哈……” …… …… 第 653 章 明德黄九 “宋,宋头!什么情况,今日城北大军不见了?” “不管他,应该是勾引咱们下去吧。反正就待在城上。” 帝都。 洛阳。 圣武七年, 十月五日,巳时(9点-11点)。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兵头闹事, 没有人相信,这将是一场浩瀚的楚国灾难。 别说他人不信,就连始作俑者的黄九兄弟, 此刻,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躲在汝墙后面,窥探着洛阳城内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楚军演得是真像! 整个明德门城北,崇业坊的废墟上,那是一片狼藉。 到处是散落的军旗,到处是垮塌的帐篷,所有人都跑了,丢盔弃甲的那种。 远方能见之处,明德门大头兵瞧见, 有无数洛阳楚人在逃难,他们四散而逃,企图从东西撤离, 明德门就在眼前,但他们却偏偏不敢走, 这是很正常的,因为这里虽然有些垮塌的城墙缝隙可以出城, 但上头是虎狼乱军,平头百姓自是无人敢来。 洛阳城内,到处是吼叫声、呐喊声、哀嚎声, 黄九等人甚至还能看见滚滚浓烟,似乎有不少地方着火了。 北风吹过黄河,吹拂了明德门的战旗,也吹乱了叛军的头发。 不少蹲着观望的底层兵头,渐渐开始心浮气躁, 他们目光闪烁,面露疑惑。 某一刻,身材精瘦的黄六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幽幽的道, “老九,这情况,咱看着怎么不像是演的。” “别说六哥看着不像,我老方看着也不像哦。”匪兵方铁头咂摸嘴皮,抓抓裤裆道。 “不像又能怎么样?咱们还敢下去不成?” 宋老鬼一句话,将不少喜气洋洋的人,心头的热情浇灭了。 是啊,他们还敢下去不成? 就一千人马,守明德门还像那么回事。 若是下去,随便一支楚军都能解决掉他们。 明德门北,战旗潇潇。 就在城墙横七竖八的乱兵们议论纷纷,喧嚣不止时。 有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在不停地观望天空。 日头越来越高了,可城内的叛乱始终没有停止。 黄九在汝墙后,渐渐站了起来, 他有一副好身板,额骨饱满,脖子几乎跟头一样粗大, 横胸阔肩,往那一站,就是一个身躯凛凛之人。 此刻黄九眼神闪动,脑海之中,思维在疯狂运转。 忽然,一股戾气出现在他的脸上, 黄九没有任何犹豫,对着几百个大头兵,怒吼道, “弟兄们,找绳索,准备下城。咱们去灭了大楚!” 可黄九的话,说的热血澎湃。 但几个兵头跟弟兄们,却都是兴趣缺缺,不怎么愿意。 “九头,咱们才一千人呢,下去不得是个死啊。” “是啊,洛阳里面,就算有动乱,也是那些个将门豪强的舞台,咱们事后听人家就成。” “对啊,总归这次,咱们比过去强,又不用死,算是大好事了……” …… 时势造英雄! 而当时势出现时,绝大部分的人是看不见的, 但它就偏偏那些怪才,能敏锐察觉。 而很明显,黄九就是这样的人。 “糊涂!!”明德门上,残破的军旗下,黄九傲然挺立,目光如炬,朗声喝道, “试问天下,是谁立下的旗号,诛无道,反暴楚?” “是谁,立三尺长剑,斩断项楚龙脉?” “是谁,为千千万万活不下去的流兵、流民而战?” 黄九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道道雷音,击中了城头几百个兵卒。 是啊,他们才是灭楚头功, 他们才是第一个举起反旗的人。 就在明德门上,所有人还沉寂在灭楚的丰功伟绩中时, 黄九长刀高举,下一句话,直接点燃了明德门。 “咱们连死都不怕,还怕特么权贵吗?咱们连皇帝都敢反,还特么给权贵当狗?” “天子,兵强马壮者得之!肮脏龌龊之徒能坐,咱们凭什么坐不得?”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弟兄们,立旗号,明德黄九,下城灭楚!” 轰鸣的战鼓,在明德门响起了。 一支过去在阴沟下水道里挣扎的力量, 似乎是偶然,而又似乎是必然。 这一刻宛如历史所有的王朝末期一样,这支残破的力量,又要发出它的咆哮了。 四五个有缝补经验的兵卒,拿来两面大旗,七手八脚,迅速弄好几个蹩脚的大字。 明德,黄九! 明德门万斤石已经落下,夯土青砖城墙上,几十条绳索,‘噗噗’声不停,甩下了城墙。 宛如魔鬼从地狱杀来,一千多反楚之兵,杀气腾腾的滑了下来。 不多时,一面从未出现的大纛,迎风招展,杀进了洛阳城。 明德黄九,诛无道,反暴楚。 随着灭楚第一英雄入城, 顷刻之间,在各个市坊,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反恶吏,杀上官,夺城门的百户黄九, 那是多少大楚底层顶礼膜拜的英雄人物? 他旗号一立,便得到了无数流氓、流民户的支持。 更有大量底层造反之兵,不愿意成为将门的附庸,选择了追随同阶层的大英雄黄九。 从明德门到白虎门,短短几十里的距离, 一面、两面、三面……百面、千面。 残破的旗帜,连绵不断,五花八门的旗号,遮天蔽日。 黄九的兵力,就像雪球一样,瞬间壮大到了十几万。 “诛无道,反暴楚!” “诛无道,反暴楚!” “诛无道,反暴楚!” 圣武七年,十月五日, 这一天,反楚的呐喊,响彻整个洛阳。 来自数百万贱民的怒吼,轻而易举地推翻了高高在上的大楚王朝。 楚国的洛阳之殇,在贱民的吼叫声中,远远飘荡, 飘荡到天穹,飘荡到天下。 ---------------- 至圣武七年,十月五日,午时之后。 洛阳。 曾繁华鼎盛的大楚帝都,成了暴力横行的城市。 只是这次,所有暴力要击溃的对象,都是楚国皇帝,项济。 赵皇后勾连了项楚宗室,从东侧安福门进,控制了左御卫, 她封闭皇宫,意图掌控皇帝。 深受皇帝迫害的将门宗族,以窦家、龚家为首,纷纷举起反旗。 要知道,在黄九之乱尚未爆发时,就已经有将门造反了。 可见大楚开国时期,忠心耿耿的楚军各大将门之后,其怒火早已掩盖不住。 而真正一锤定音的,却是十二卫大将军南野竟然造反。 否则,有这位箭神坐镇,率洛阳精兵威压四方, 那楚军不说攻陷明德门,至少洛阳乱不了。 加之黄九所代表的底层力量, 此刻,洛阳已经无力回天。 圣武皇帝项济,其高压下的皇权,苛刻的‘大诰’之法,终于遭到了反噬, 如此倒行逆施的行为,同时遭到了皇族、外戚、将门、卫军兵将,以及大楚庶民的反对。 大势滚滚,洛阳过百万人,将巍峨的楚国皇城,围得水泄不通。 白虎门前,呐喊震天,兵卒如海。 在那旗帜宛如稻草的兵卒中央,是一面拼凑的残破大纛, 明德黄九! 此人创造了周云之后的又一个神话, 他从一个百户,变成左右天下的大龙,仅仅只用了六天。 某一刻,被几十万人拥戴,黄袍加身的百户粗汉, 听着一声声咆哮,双目不可置信的遥望四方。 白虎门前,一股黑龙气运,豪情壮志直冲云霄, 黄九眼眸锐利,回望四方,露出了面容扭曲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今洛阳,势力最大是他。 将门也好,皇族也罢,甚至是各节度使豪强, 不管是谁,最终的胜利者,都是不要命的黄九! 皇宫前方,狂笑的黑龙黄九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方才回眸的西边尽头, 有一位黑锦衣书生,也在笑凝望他。 延平门,武义坊四层楼台,站满了朱红甲兵。 长发飘飘,眼眸仿佛无尽深渊一般的杨重楼, 嘴角带起冷笑,对身后萧启鸿道, “萧老将军,接下来洛阳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相将去南阳统兵,中原的胜负才是关键。” “可……可是,”此言一出,萧启鸿不禁有点头皮发麻,为难的道, “重楼,如今洛阳势力复杂,就像一锅乱炖,咱把握不住啊。” 萧启鸿的话说的没错, 洛阳此刻,成了牛鬼蛇神,各方势力粉墨登场的舞台。 南阳节度使在洛阳只有六千人,怎么可能形成碾压之势, 实力决定地位。 不管洛阳里,多少力量接受了萧家的册封,可没实力别人也不听啊。 到时候,萧启鸿肯定是控制不了局面的。 “哈哈……”长风吹拂黑发,杨重楼笑了,笑的自信。 “萧老将军,你什么都不用做,潜伏在洛阳就行。” “李宣的话很对,暴力是权力的根本。洛阳那支力量最不要命,最后权力就是他们的。” “可没关系,让他们乱,让他们打。最终的胜利果实,永远属于大义者。” 听杨重楼如此一说,老节度使萧启鸿虽然还是眉头紧皱,但好歹心里有点章法了。 按照文魁郎的意思,大概率洛阳的力量要重新洗牌。 拥有兵力的黄九,跟众多将门势力应该要露头了, 而萧家策反的兵马,大概率是要让出利益,低头观望的。 只是,某一刻,萧启鸿眉头紧皱,有些疑惑的道, “重楼,你早就算到了一切,为何咱们不趁机控制洛阳。今后去别人手里夺,那得多难啊。” 远方数里,洛阳城内,到处是升腾的黑烟, 楚国都城乱了,全乱了。 可就如此,洛阳城池高大,易守难攻, 现在随便进,但若是退出,今后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武义坊的前方,几百兵卒已经备好了马车, 四楼观台,杨重楼在萧曼玉、萧曼汐崇拜的目光中, 拍了拍萧启鸿的肩膀,披靡天下的讥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夺洛阳,必先夺人心。萧老公将军要相信杨某,一切都在掌握中。” “等到江山动乱,死伤惨重,洛阳楚民,自会记住萧氏的恩惠。” “遗族力量太强了,项槐就是遗族首领。这次重楼要用黄九等人,将遗族杀的干干净净。” …… …… 第 654 章 帝王哀鸣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 身处乾政殿中的楚帝项济,木讷的望着皇宫里的一切。 反了! 全部都反了。 赵刘氏这个贱人, 她一个投敌的寡妇,竟然敢反大楚天子? 左御卫被项楚宗室渗透的厉害,如今项槐等人高举圣昌皇帝的旨意, 要求废掉项济,立大皇子项仁为帝。 宗室如今兵马过万,正在全力攻打皇城内宫。 而在那更遥远的皇宫之外,消息更令人绝望。 一切秩序都没了。 黄九造反,尚且情有可原, 毕竟底层大头兵,最是愚笨,容易犯傻,不懂皇帝的苦心。 可大楚的宗族权贵,竟然敢反他这个圣武皇帝, 难道他们不明白,圣武项济可是有五十万大军的千古一帝。 更可恶的是,南野那个畜生, 那个该死的文城郡罪囚,庞泉县的死刑犯! 他竟然反了提拔他为将军的恩人,楚帝项济。 但尽管情况很糟糕,项济还是很有信心。 洛阳失控了,可失控只是暂时的。 只要皇城乾政殿能够坚守,那就会有转机, 金吾卫一来,甚至蜀中武卫后期赶到,洛阳之乱就能平定。 届时,圣武皇帝要大开杀戒,将这些乱臣贼子,一一杀尽。 “启禀陛下,崔丞相带着兵马进来了,乞求陛下让他们入乾政殿。” 乾政大殿,二十四根雕龙大柱下, 一员身材雄健的禁军兵卒,单膝跪地,朗声禀告了崔中书的事。 九阶龙台之上,圣武皇帝笑了,自嘲一笑, 他没有犹豫太久,淡然挥手,口含天宪道, “放吊篮,让崔相跟江禄进来见朕吧。” 这个时候,还愿意过来的,且还是北疆的老兄弟, 项济其实还是信任的。 只是今夜非常时期,皇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这五千御卫禁军,每一个项济都查了祖上三代,每一个都受了皇家莫大恩惠。 他们是圣武皇帝最后的力量,也是最忠心耿耿的力量。 残月当空。 宫灯摇曳。 项济的龙面,埋在橘黄色的火光阴影中。 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曾经他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其军其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大楚权势最大的皇帝, 竟然会被逼到了困守皇城的命运。 前方,御窑金砖上的脚步声清脆,两位的重臣影子被烛火拖的很长。 九阶龙台下,崔中书、江禄,他们来了。 “崔中书(江禄)拜见皇帝,吾皇万岁。” “呵呵,万岁?”龙台之上,楚帝笑了,笑的无奈, 他挥挥手,示意两人免礼,长叹一声,声音沙哑道, “你二人不在外守城,来乾政殿,所为何事啊?” 如此危险关头,崔中书跟江禄互视一眼,皆没有拐弯抹角, 只见大殿中,江禄单膝跪地,躬身行礼,斩钉截铁道, “陛下,洛阳之事已无可挽回。皇帝当移驾南下,天下之兵,依旧在陛下掌控中。” “无论武卫、金吾卫、虎卫、巡卫、羽林卫,他们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只要离开洛阳,皇帝依旧是天下至尊。” “哈哈……啊哈哈哈!!”龙台之上,项济站了起来,他笑了,笑的癫狂。 下一刻,楚帝龙目狰狞,怒不可遏道, “江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朕是皇帝,九五至尊。难道要被一群贱民,逼的南巡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要撤离。虎卫大将军丁肆业在邯郸就有十五万大军,为何不去北面,要去南方?” “陛下!!”怒吼的人是崔中书, 他眼眸锐利,抬着受伤的手臂,躬身行礼道, “北方有赵国,万一赵王周云大军南下,陛下岂不是要被他所擒。” “洛阳之事,乃道义之失,国信之乱。是所有人要反陛下,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洛阳有多少人?八百万。 这些人如今被裹挟,即使只有十分之一参与动乱,不出十天,皇宫必破。 因为即使皇城守的住,但人心是会变的。 这两三天,御卫禁军也许忠心耿耿, 可过几天呢?捉拿皇帝之功,谁又不心动,谁又不想要? 其实,如果皇宫外城没事,以十二门的防御,皇宫之中的仓库存粮,那是绝对可以坚守的。 可如今,皇宫之中,左御卫跟赵皇后勾结, 连外宫防御都已经失去,圣武皇帝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本钱。 为今之计,逃离才是上上之选。 “贱人,贱人啊!赵刘氏这个贱人!” 龙台之上,皇帝怒不可遏,将宫灯琉璃盏砸的粉碎。 项济气的身子上下起伏,呼吸粗重道, “都是赵氏惹得祸,她有长皇子还不满足,竟然要反朕?” 面对九阶玉台之上,圣武皇帝项济的勃然大怒, 雕龙大柱旁,崔中书跟江禄,只是眉头紧皱,互视了一眼。 有些话,他们并不好说,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皇帝这些年,对赵皇后种种事迹,那几乎都放在明面上了。 骄纵放养,任其滋生狂妄! 这是恩宠吗?这分明就是屠杀。 大奇关赵氏又不傻,谁不知道皇帝准备拿她们开刀呢? 之所以过去表现的如此猖狂,只不过是皇帝骗她们,她们骗皇帝而已,互相欺骗。 退一万步说,就算正常继位,他们能斗的过萧湘依手里的老四? 南阳节度使,雄兵数万,虎视中原。 到时候将余建山、丁肆业这些大将,全部封为节度使, 南阳自然就能顺利登上皇位。 可以说,赵皇后跟项楚宗室勾结的行为,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 “贱民,这些贱民。朕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他们?” “为什么这些贱民要反朕,为什么!” 残月。 火把。 乾政殿,九阶龙台之上,圣武皇帝项济已经陷入疯狂。 他方寸大乱,一改昔日的从容淡然, 不停的将罪责,归咎于洛阳中的流民、流氓户。 可愤怒的圣武皇帝没有发现,江禄眉头紧皱,眼里全是鄙夷。 贱民?! 楚帝难道忘记了,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不是北疆那群贱民拥戴,圣武皇帝难道是顺位继承? 崔丞相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皇帝就是不听。 权贵不能乱杀! 更不能违背道义,随意残杀。 权贵之所以能成为权贵,大部分都有其优于庶民的才华跟学识。 他们中是有害群之马,但忠贞之士也不少。 大楚的官僚体系,也是他们维护的。 皇帝只看其害,不看其本。 致使大楚空心化严重,政令不通,下层楚民、流民苦不堪言。 “荒谬!!”龙椅之上,项济龙颜大怒,一掌拍在龙台上, 圣武皇帝龙眼炯炯,盯着江禄,怒斥道, “赵国权贵遵循十七斩二十三法,比楚国苛刻百倍。” “他们的朝堂不是一样运行的很好?” “权贵一人之所得,可抵千人万人。长此以往,达者恒富,穷者恒穷……” 楚帝此刻的言论,正是出自北疆周云、李宣的‘财富论’。 而这个论点,是周云根据‘重楼三问’,所衍生出来的理论。 一个权贵之家,即使它本身没有掠夺财富的想法。 但他巨额财富增值的过程中,所产生的价值,就是穷人千倍万倍。 时间一久,资本的规律,会让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楚国将不得安宁。 所以崔中书一开始就知道, 圣武皇帝,诛杀权贵,围绕的不是罪名,而是重启。 由至高无上的皇权,由坐拥天下的皇帝, 展开这次血腥的改革,这就是楚七皇子的做法。 可这件大事,崔中书一直在说,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前两年,圣武皇帝项济干的还行。 可圣武六年开始,皇帝变的好大喜功,眼高于顶了。 “陛下,赵国跟楚国不一样!” 乾政大殿,右丞相崔中书跟楚帝项济怒目而视,针锋相对。 此刻已经到了洛阳亡国前夕, 崔中书自是没了顾忌,朗声大喝道, “赵国起于废墟,大兴教化长达十年。公平公义深入人心。” “朱雀将军李保被逼的,倒卖人参,耕地弄田。可也不曾吃过公款。” “周云、李娘子等人的用度,更是连一个楚国五品官员都比不上。” 说到这里,崔中书眼眸锐利,死死盯着楚帝项济道, “赵国以道义为先,依法治国。人人信国,故国家强盛。” “洛阳下到庶民流氓,上到公卿权贵,谁会相信楚国?楚国道义已亡,如何干那兴盛道义之事。” “够了!!”龙椅之上,楚帝项济勃然大怒。 他气得呼吸粗重,身子上下起伏,龙眼冷视崔中书道, “朕败了,你说什么都对!” “可朕要是胜了,那朕就什么都对。” “朕不会走,朕要留在这里。朕要守住洛阳,平定叛乱。” 大楚皇宫,乾政大殿。 一时间,圣武皇帝项济跟江禄、崔中书的争吵,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项济做过很多犯轴的事,可最终都成功了, 所以江禄跟崔中书叹息两声,也就不再多言了。 可就在他们想着如何守城时, 一道兵卒的呐喊声,压垮了最后的希望。 “启禀陛下,御前中郎将接受了南阳反贼的册封,联合南野,已经入宫了。” “东西两面叛军数万,内……内宫坚持不了多久!” …… …… 第 655 章 金蛇龙甲 北城教坊宫旁, 小宫殿在圣武七年已经大变样了。 虽然小安宫主殿依旧不大,但在外围却是修建了高耸的四方宫墙, 这些高大的城墙,将小安宫团团围住,形成了宫内之城。 这里皇宫禁地,大门日日紧闭,除了送饭之人,不准外人靠近。 因为此地关押着一个圣武皇帝,最不想看见的人,所以一般无人理会。 圣武七年,十月五日。 今夜的月光很淡,蓝昭仪一身素衣,绝美的脸上充满了母性的慈爱。 “小宝,小宝。过来吃饭,多吃白米饭长的高大。” 小安宫大殿里,有一个嘟囔着嘴巴,骑木马的大白胖子, 小孩子总是精力无限,一天到晚淘个不停,吃饭都要人追着喂。 眼前这个小东西,就是蓝昭仪这几年的心灵寄托。 那段时间,项济绝情绝义,将她打入冷宫, 从此之后,就再未见过一面。 赵王之乱不久后,在小安宫,蓝锦儿诞下了圣武皇帝的第二子,项允。 生小宝的时候,新来的苦命宫娥,丫头思儿说, 当日乃是酉时,夕阳正射大殿, 房屋里霞光漫天,思儿觉得,这个孩子啊,必然是大富大贵之人。 大富大贵?! 小安宫里,秀面俏丽,衣着朴素的蓝昭仪,心里苦笑了两声。 她将勺子伸出去,对着呵呵直笑,乐不可支的小宝打趣道, “这要前几年,你小子还真指不定行。” “可如今啊,母亲已经被打入冷宫很久了。你啊,好好长大就行。” 皇城深宫。 残月当空。 正当蓝昭仪笑意盈盈,充满母性光辉的望着孩子时, 几十步外,十几道黑色的身影,踩踏红墙, ‘锵锵’几声,迅速杀死守卫,直扑小安宫而来。 事发突然, 长廊上,几个老弱的黄门大喊尖叫, 他们拼命逃跑,可几息之内,还是被杀的精光。 大殿里,蓝昭仪手脚冰冷,呼吸急促。 她慌了,没想到她一直害怕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抱起孩子,跟思丫头一起,不停地后退, 宫殿青砖上,蓝昭仪秀眼含泪,念念有词道, “赵皇后,咱们母子都打入冷宫了,没有威胁,放过我们吧。” “我们永远也不出小安宫,求求你们了……” 案板上的鱼肉,岂有人会怜悯? 黑衣人首领,眼眸戏谑,大步流星而来, 望着蓝昭仪婀娜的身姿,楚楚可怜的面容,下体不禁一股燥热。 他放声淫笑,缓缓踏步向前,声音沙哑道, “我家主人说,活着的东西,就会有威胁。今夜你们死于乱兵,省的明天麻烦。” “不过,老子江湖中人,最不喜欢浪费东西,往往碗里的每一粒米都要吃干净。” “嘿嘿……弟兄们,排好队,咱们乐呵乐呵。” 小安宫前,响起了粗鄙恶汉,此起彼伏的淫笑之音。 一群江湖高手,宗师、九品皆有,这是一股恐怖的势力。 而小安宫墙角,就只有蓝昭仪跟丫头思儿, 蓝昭仪从腰间缓缓拿出匕首,她就是死也不受那样的侮辱。 黑衣杀手成半圆形,围了上来,两人不住后退,已经触碰小安宫死角了。 可就在十几个江湖好手,淫笑不止,慢慢靠近,身体最放松之时。 思丫头忽然眼神一冷,一股气血之力沸腾, 手在腰间一抹,随后用力一抽, 刹那间,小安宫中,剑鸣不止,一道金光,闪现不停, “啊……啊!这是什么,有鬼。” “大哥,这娘们不对,杀了她。” “啊,啊。她的剑……怎么可能!” 十几个江湖好手,无一例外,皆被丫头几个凌空起跃,见血封喉。 为首的宗师江湖客,武艺最高, 他靠着本能,躲过必杀一击。 可此时,他右臂已断,丹田已破,废人一个了。 小安宫中,江湖客面露恐惧,缓缓后退,拉出一道血痕, 某一刻,江湖剑客仿佛死心了,望着眼前女丫头,颤颤巍巍道, “你是谁,用的什么妖法?为何江湖从未听过你这号人物。” 青砖之上,女子身材灵动,金剑嗡鸣,收回腰带之内, 思儿先看了看小宝,发现他只是兴奋的叫着,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思儿转头,对着剑客, 手掌一股气血沸腾,居高临下,凌厉的道, “护龙司,新一代龙甲。” “记住了,杀你的剑,名金蛇!” ----------------- 帝都洛阳, 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熊熊大火。 安丰坊兵荒马乱,天青街到处是兵器碰撞之音。 数百万楚民在逃窜,可今夜注定了是浩劫,要么成为恶魔,要么成为绵羊。 朱红的甲兵在跟朱红的甲兵搏杀, 都是楚兵,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部队。 眼下,他们区分敌我的办法只有一个, 往皇宫方向攻打的是起义一方,守卫皇宫的就是楚帝一方。 烈火长街,喊杀声、咆哮声,响彻洛阳各处街道, 柳树街下,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在迅速前进。 前方,皇宫东侧巍峨的城墙已经出现了, 安福门是空的! 梁铭松了一口气,带着暗卫几百好手进宫时, 看见朱红兵卒尸体一片一片, 残肢断臂,军旗倒伏,鲜血染红了皇城宫道。 梁家子弟一个个路过宫门时, 都会忍不住在雄浑的安福门前多看一眼, 十丈高的朱墙,三十步的城门洞,如此雄伟的皇宫防御,此刻形同虚设。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梁铭,快走吧。把白狼夫人交待的事情做完,咱们赶紧撤离。” “得令,大哥。撤退的路线,丐帮已经安排好了。” …… …… 第 656 章 皇后梅清 这是一扬生死难料的军事行动。 可梁铭若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参与这次冒险, 就这机会,还是他跟同族大哥求来的, 圣武七年,在洛阳一带,他先后完成了近百万贯的商贸订单,算是功劳极大。 可在赵国,梁氏虽然庞大,可族中无兵,既不是外戚,也不是豪强。 因此,当白狼夫人来到武川镇,跟梁老头说出请求时, 梁氏尽管知道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 而这次营救行动,必然会被白狼将军所知, 这可是未来的赵王跟王后, 故梁铭一定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杀,杀,弟兄们,杀过去!” “大盾顶住,弓弩射,这些都是乌合之众。” 黑夜之中,刀光剑影,喊杀不断, 暗卫梁氏损失惨重,兵马一路突破,杀进去了一条血路。 在皇宫乱军中,要从安福门,前往靠近太极宫的皇家小庙,其难度可想而知。 暗卫与影卫不同,影卫以斥候为班底, 军中好手遍布,大将众多,善于武力突破。 可暗卫起家都是雪林残卒,队伍以商人、青楼,三教九流为主,好手很少。 这五百铁甲,皆是梁家在洛阳四年苦心经营,重金养的五百死士。 沿着掖庭宫的三丈宫墙,梁家兵卒一路向前, 过了明池,有一小山,山上便是皇家小庙。 小庙门口,损失过半的死士累的气喘吁吁,已经倒下二百多条好汉了。 梁铭跟着大哥,带着十几个白狼军护卫,进入了寺院内。 几十个尼姑女子,手持长棍,死死护住小山古刹。 白狼军来洛阳的护卫,那都是百战精锐,他们可没什么心思跟尼姑解释。 若不是梁铭等人阻止,他们早就长刀出鞘,一路屠杀而上。 皇宫后山,梵音焚香之间,木鱼敲击声中, 梁铭的大哥梁恭,行至佛堂前,朗声开口道, “梅皇后,末将赵国梁氏,奉白狼夫人之命,接您去平城团聚。” “情况紧急,请皇后速速跟我等离去。” 佛堂法相前,有两位身姿清瘦的尼姑, 今夜皇宫喊杀不断,她们在虔诚诵经,超度往生。 “姑姑,是我呀,小菊。哈哈,太好了,见到你太好了。” 梅菊高兴坏了,本来项茹性格强硬,她是吵着要来的, 可那是世子妃,怎么可能让她南下呢? 但又得有一个认识梅清皇后的人,最终选来选去,项茹找到了梅菊。 白狼夫人好声好气的哀求,梅菊当然拒绝不了。 不是她多重情义,而是根本不能拒绝, 一旦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她相公孩子,都会死的莫名其妙。 好在,一切顺利,梅菊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一别四载,故人相见。 饶是吃斋念佛,梅清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放下木鱼,抽泣道, “茹儿还好吗?李信脾气火爆,她没受什么委屈吧。” “好着呢,好着呢。”梅菊一边说,一边拿来黑袍,给梅清披上,拉家常般的嬉笑道, “公主厉害着呢。如今王孙生了两个,在家作威作福。” “李信现在敢怒不敢言。生怕公主告状,李娘子拿鞭子来抽他。” 皇宫后山, 小林古刹。 一阵嘘寒问暖,亲人重逢的温情之间, 梅皇后已经穿戴完毕,此刻黑袍覆软甲,确保万无一失。 佛堂里的赵国兵卒,纷纷护卫梅皇后,一个个离去。 可就在一切都准备完毕时,某个白狼军的武川子弟,猛然回头了。 他眼神锐利,踱步来到旁边蒲团前,定眼一瞧,不禁大吃一惊。 蒲团上,这位女僧人风韵犹存,气质出尘, 最关键的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 这种情况,让此白狼军子弟有些把握不住的道, “狗东西,你说,梅菊有没有可能认错人?” “不太可能吧,她们可是至亲啊。” 白狼军的武川子弟眼神闪烁,在佛堂来回几步之后,斩钉截铁的道, “来都来了,把这个女的也带走。多救一个人不难,万一搞错,回去有何颜面见将军。” -------------------- 皇宫的退路, 赵军很早之前就准备了。 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太极宫的河道里,就藏了天策府的木筏子。 但这件事,只有赵王周云知道,连当时的秦王项济都没有告知。 因为一旦有退路,可能很多兵马,就没有死战之心了。 梁家在洛阳的人手,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论打架可能没有,但论水鬼,那是一抓一大把。 不多时,一块块用铁链固定在河底的木筏,渐渐浮出水面。 梅皇后被安排坐第三张大筏子,兵卒帮她脱掉甲胄,穿上羊皮袋子后, 梅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她将坐在最安全的位置。 可就在她于木筏上,站好的那一瞬间, 梅清忽然鬼使神差的,向太极宫方向看了一眼。 护城河的通道上,有个素衣女子抱着小孩,在兵马的簇拥中,快速进入了太极宫。 某一刻,廊桥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 洛阳动乱,刀兵四起,到处是逃跑的宫人,碰见其他势力也很正常。 廊桥上,那黑衣人也看见了梅清,两人几十步互视一眼, 一股揪心的痛,忽然席卷梅清的全身, 她甚至呼吸不上来,差点摔倒, 梁铭眼疾手快,赶紧扶住梅皇后,担忧的询问道, “皇后娘娘,是否操劳过度,身体抱恙?梁某叫弟兄们缓一下。” 梅清眼眶含泪,在起伏的木筏上,又转头看了一眼廊桥, 可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梅皇后下巴打颤,面上带着委屈,叹息道。 “梁将军,没事……没事。” “走吧,哀家等不及想看孙儿了。” …… …… 第 657 章 群雄割据 府衙恶吏石换银。 莫道黔首如草芥, 盲九六日亡楚国! 圣武七年,天下格局发生了剧变。 曾经统一的最强王朝大楚, 在平定蜀王、会稽王后,本以为将是席卷六国的开始, 孰料,其楚国内部出现了巨大的矛盾。 自认为高高在上的官吏,长时间欺压流民、流氓户,摄取不正当利益,肚满肠肥。 而与之相反的是,屡立战功的兵卒们,不仅生活困苦,还长期被践踏尊严。 如此种种,使得怨恨在洛阳底层悄然蔓延。 终于,一个名叫蒋大的恶吏,拉开楚民暴乱的序幕。 他只为一个小小的粟饼,竟然推翻了百年大楚帝国。 短短六天,来自下九流的兵头黄九,伙同麾下草莽,将楚国送入了深渊。 这来自黔首草民的愤怒,再次印证了那句古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同时,帝都洛阳的事,也再次说明, 皇族也好,权贵、官吏也罢,他们所标榜的高人一等,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当违背本质道义的掠夺越来越多,当欺骗与欺压积攒到一个临界点时, 哪怕看上去还鼎盛至极的大楚王朝, 也许只需要一块小小的粟饼,就能让一切秩序崩溃。 而这个崩溃的瞬间,没有任何人能预料。 所谓的皇族、权贵、官吏,在雪崩的时刻,与草民黔首无异。 当然,其实这一切都是早有预兆的。 早在圣昌皇帝时期,楚国官僚腐败,机构臃肿,早已不堪重负。 加之上升通道关闭,宗族门阀酒囊饭袋把持高位, 朝廷机构失去效力,这让楚国本就陷入王朝末期的各种弊病。 圣武皇帝项济,虽然在执政早期,做出了很多重大改革。 但楚国血肉已经腐烂,圣武皇帝项济的很多政策,来到底层后,全部都变了样。 摊丁入亩十税一, 可在洛阳城,天子脚下,尚且敢斗下空斗,整出一个五税一。 若是出了洛阳,难以想象这些政策的变形有多严重。 更重要的是,如果森林有毒蛇,想要清除毒蛇,就不能只悬赏捕蛇, 因为人性是可怕的,那样到最后,只会毒蛇越来越多。 楚国任何行为,任何政策,一旦脱离人性,就会沦为假大空,甚至造成严重的后果。 圣武皇帝将天下的衰弱,片面的归咎于权贵问题,遂大肆杀戮权贵, 殊不知,这导致楚太祖项衍的三权分立失衡, 让小官吏力量,彻底失去天敌,从而残害庶民无度。 但本该长治久安,赋税充足,仓禀殷实的大楚王朝,拥有历史级的体量, 尽管忽然爆发洛阳之乱,圣武皇帝被烧死在了乾政殿, 可放眼天下,隶属于楚国的军事力量依旧庞大。 在河北,有盘踞幽州的玄卫大将军夏侯杰,有坐镇易州的巡卫大将军安庆。 在中原,有金吾卫大将军孟百川,羽林卫大将军杨猛,还有庞大的中原军团。 在蜀中,有武卫大将军余建山统领的十二万灭蜀主力军。 在邯郸,丁肆业有十五万一直在防备赵国的正规军,其兵马对标赵国主力,实力颇为强大。 更莫说关中等地,有项正控制的西军, 长安有左屯卫霍守易,甚至凉州有右屯卫耿汤。 圣武一朝,楚国军事力量空前强大。 大楚帝国,圣武皇帝项济轰然死去, 这使得中原大地,由统一的时代,再次进入七年前的群雄割据阶段。 而当北疆来的皇帝项济,失去项楚神器时, 北疆双雄中的另一个赵王周云,毫无疑问,成了天下最强的势力, 此刻,圣武七年, 关外赵军的动向,成了各方群雄最关注的大事。 --------------- “快,快。张小应,你特么快点啊,咱们赶着回去。” “马……马头,好多兵啊。乖乖,听说最南边,马邑郡城的兵卒都来了。” 漠南。 定襄郡。 赵国庞大的军队,横贯在定襄大地。 这是一次国战,南起沃野镇,北至怀朔镇, 马蹄踩踏大漠的风沙,赵军旗帜潇潇,一路连绵, 兵卒宛如蚂蚁迁徙,从定襄城望去,整整几十里, 自长天的这头,连接到苍穹的那头。 随军的牧民,唱起古老的歌谣,驱赶牛羊, 到处是庞大的兽群,马嘶牛蹄,争鸣不止。 赵军后勤辎重,其规模大的可怕, 清一色的武川大车,一连十几里,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些武川大车都是最近几年新置办的,为旱雪两用辎重车, 它们车板下全部固定了雪橇滑杆。 一旦进入冬季,车轮难行,武川大车就会拆掉轮子,换上配件,变成雪橇车。 辎重大军左右,不停有身覆赵装的官吏,在队伍中穿行。 他们在做最后的核对,这一趟,是赵王周云下达的最高战争动员, 这将会是一扬国战, 一扬决定赵国命运,且极为艰难的国战! “轰-轰-轰-隆……” 荒原之上,忽然烟尘滚滚,马蹄轰鸣, 一支战马极其雄壮的钢铁洪流,旗帜飘扬,从队伍后方奔腾而来。 打头一人,手持一柄两刃长刀,气如虎狼, 正是大名鼎鼎的赵国大将,上官定方。 “哼哼,妈拉个巴子,这上官氏也就打了野狐关一战,嚣张个鸡蛋。” “就是,老子们还打了定襄之战。前前后后几个月。” “谁叫你家里闺女寒颤,要是长成上官妖女那样,兴许还能混个国丈,哈哈……” 定襄荒原上,大头兵们的嘴,总是在杀头的边缘徘徊。 队伍前方,马桐一身朱红甲胄,头盔挂在马背上, 黑色的幞头布,将鬓发前后捆好,随时可以戴上牛皮扎甲盔。 为了跟繁杂且崇尚三六九等的楚国区分, 赵军统一采用毫无任何辨识度的简单幞头。 发展到圣武七年,这已经成了赵军的标准装扮之一。 马桐身后是三车水鱼,估摸着有三四十条,一百多斤吧。 如今马桐在定襄城出名了, 倒不是因为他,善于夺取别家河流的渔业资源而出名。 而是前几天,赵国大军议上,他被赵王周云点名站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他当年用三百贯抢张小应的媳妇春儿,这个事可是兵司记录在案的。 他成了以财富掠夺他人妻女的典型, 周云要文官们当着赵国文武的面,将他的罪状列举出来,要求整个赵国高层引以为戒。 期间赵王周云问马桐对此事的感受, 马桐死猪不怕开水烫,脱口而出,触犯赵法的代价太贵了。 是啊!这就是赵国,这就是赵法! 任何触犯赵法的代价,就算权贵也无法承受。 当然,马桐被拿出说事,恰恰说明他没事。 如果他真有麻烦,那就不会在军议上说了,而是在赵国牢房里。 只是如今,传着传着,他将张小应收入麾下,当副将的动机变的不纯了。 甚至传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桥段, 这一段凄美的爱情, 马桐是一个马匪,在突厥南下期间,为女卒春儿所救,故深爱之, 可后来,造化弄人,天意无情。 待他再见爱人时,竟是在定襄兵卒的喜宴之上。 相见即断肠,马桐生不如死。 婚宴美酒苦涩,有心向前,无奈赵法严苛。 所以,他将张小应收入麾下,与部下妻子藕断丝连,含糊不清。 这种传言的后果,就是张小应老爹,两次堵着军营, 警告马桐,永远不准踏进他家门半步,要不老头就跟他玩命。 定襄荒原, 天地茫茫, 小小队伍一路向前。 前方,马桐看见了巍峨的大水车,这便是定襄城的天沟水利工程。 在城墙西边,定襄人挖下了庞大的蓄水大池。 当时天沟自流水入定襄,遇到一个巨大的技术难题。 定襄城墙高达八丈,天沟再怎么走水,也建不了八丈高。 只是这种问题,难不倒定襄人的意志。 他们在城墙外修建蓄水池,随后利用水车、水龙骨,将水源拉高到了城墙上。 如此,自城墙而下的自流水,宛如与天地同开的奇迹, 让定襄这座边镇,成了水源充足的城市。 如今,定襄城繁华无比,即使战争时期,城门依旧拥堵不堪。 西来的驼队,驼铃响动, 南来的中原商人,眼神市侩。 当然,马桐不用等,他可以走军门, 毕竟统领三千定襄郡兵的捕鱼大将,还走民门,多少有点丢脸。 “呦,这不是马大将军,怎么,又带张小应去捕鱼了。” “去,去,去。老扯这些。张大傻天生就是河神,谁能跟他比捕鱼?” 定襄城火头营,烟柱连天,火力全开, 数千人定襄辅兵,在李宣的命令下,已经全面启动。 胡饼、麦饼、马肉罐、牛肉罐、各种蘸料……等等, 只要是军队需要的速食干粮,火头营几乎没日没夜的制作。 赵人百万,从君主到平头百姓,埋头苦干,四年积攒, 如今天时已来,赵国全力爆发,武川赵军对此次战争志在必得。 火房水池口,张小应虽然脑子反应不快, 但有些事情,他干的很精,也很细。 无论是抓鱼,还是破鱼,他都是军队里的一把好手。 火头营老大,是个瘸腿的焦家子弟, 自从有了自流水塔,他们很久没去河边了。 此刻,他一边干活,一边笑呵呵的跟马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马将军,听那群彪悍的婆子说,你小子这次可能要代表定襄,前往燕郡。” “应该是吧,举国大战。咱们好像内定了六个旅将,定襄差不多要去两万人。”马桐道。 “那你可别丢脸哦,咱们定襄人,可都是个顶个的厉害。” 闻言,马桐笑了,笑的有些勉强。 定襄三千郡兵,不是全职业兵, 他们五天一练,甲胄兵器还是最近几天发的。 行军经验、大军扎营、作战经验,这些东西军队都没做过。 虽然拉练过一两次,但那玩意能跟正式战争比? 只是输人不输阵。 火头营里,马桐嘴角冷笑,自信满满的道, “哼哼,牛皮不是吹的,咱这三千人,那可都是骁勇青壮。” “姓焦的,等咱回来,保不齐你把小女儿嫁给我,老子嫌弃你高攀呢!” …… …… 第 658 章 定襄暖阁 “是啊,这次行为,不但咱们反对,兵司贺先生也反对。” “放着大好的中原江山不取,居然死磕北方,本末倒置啊!” 漠南。 定襄城有两座建筑尤为坚挺。 一则是,黑殿府衙, 这座雕刻了北国兵卒英雄事迹的大殿, 仿佛被英灵庇护,在一次次战争中,都留存了下来。 二则是,曾经的徐州节度使上官虎,为毒士了然修建的一座暖阁。 这座北方实用性极强的暖阁,几经易主,竟然一直没有被破坏掉。 至圣武三年后,它的主人成了赵王, 随后就一直是李娘子的地盘了, 只是八瞎子等人厚颜无耻,经常霸占此地。 圣武七年, 十一月底, 洛阳之乱传来,赵国南北夹击之危,竟然被楚国自己解了。 只是,此消息后,围绕赵国军事策略的红河军议,足足吵了数个时辰。 最终,赵王在红河大坝上,一锤定音。 北疆赵人将举国动员,东西两路出击。 这种行为,自是受到了很多赵国嫡系的反对。 他们不能理解,楚国山河崩碎之际,竟然去打击苦寒之地。 定襄郡。 暖阁里, 红漆木主堂屋的正北座位,跟一般的正堂有些许不同,椅子多了一把。 李娘子特意改了三张主位,一正两副, 没办法,赵王周云的心头肉上官若雪经常来暖阁, 贞妹妹也不可能屈居她之下,那就只能主位改成三张了。 眼下,装饰奢华的暖阁内,铁驼子、八瞎子,梁氏、刘氏……等等, 只要是武川镇内寨的老人,基本都来齐了。 房屋里,大伙有坐的就坐,没坐的就拿个蒲团坐在地上。 反正这暖阁的漆木地板,一尘不染, 还光亮透影,比床干净,青山寨这些大老粗倒也无所谓。 更何况,他们的心思不在这些礼节, 而是一个个面色难看,窃窃私语, 对赵王周云一意孤行,很不满意。 “大娘子,您就管管吧。二当家犯什么轴啊。” “哎……自古北方最难打击,还是主动出击,收效甚微。” “是啊,万一错过了中原的天时,各方大将军占据地盘,形成昔日十六国之势,届时赵国就难了。” 青山寨李家堡的老人,那都是几十年的亲族, 他们说起话来,自是毫无顾忌。 娘子军田婶、六婶也都来了,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这些凶悍的女人都老了, 虽然如今还穿着戎衣,但现在也只是在娘子军干干后勤。 暖阁里,几个女婆娘都觉得很假, 怎么就这群老东西像是去智力一样,竟然一直在污蔑二当家周云的国策? 某一刻,屋子话说的实在难听了, 脾气火爆的六婶,忍不住嗤之以鼻道, “一群龌龊的东西,现在一个个有宗族了,觉得自己是地主老爷了?” “也不看看,你们十个脑袋加起来也比不过姑爷。六婶意思,姑爷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还反天了?” 要是以前,六婶如此说话, 这些老东西,自然是低头不语,不敢反驳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们一个个都是一方宗族了, 自从赵国发家后,源源不断的同族在来找他们,而这些同族在武川赵国也都担任要职。 北疆五郡,他们要人脉有人脉,要本钱有本钱, 加之赵国处于快速膨胀阶段,这四年下来, 武川镇的老人们,一个个都是小有实力的门户了。 “驼爷!你婆娘到底管不管?” “是啊,在你家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到外面还敢聒噪?” 这些个玩意,以前活着都成问题, 到圣武七年,还成精了? 武川搞事第一人,铁驼子能忍得了这口气, 当即一掌拍桌,怒喝道, “咋的?老子婆娘就是这么说话,什么玩意,通通给老子闭嘴。” “就算二傻子周云犯病,那也是咱的事,轮不到你们来反对。” 争吵在暖阁内,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如今,这些武川镇内寨,曾经的李家堡老人, 就像楚国开国的将门宗族一样,将来的成就是看不到的。 也许此刻,铁驼子比他们厉害, 但山不转水转,兴许几十年后,就是他们宗族强盛之时了。 “够了!” 暖阁里,李娘子一声冷喝,打断了大伙的争吵。 面对家主发飙,那跟铁驼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毕竟李娘子可是赵国最具权力的两个人之一。 “刘叔、程叔,你们都冷静一点。驼爷,您先退下,本家主自有主张。” 说完这些扬面话,李娘子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兵司大衙官身上, “贺先生,您曾经是浑部的军师,相公说过您才智高绝。” “不知道,您觉得这次赵国国策,是否恰当?” 红河军议上,贺诗楚就是最反对周云东进战略的人, 贺胖子提出了一个宏大的战略:兵分两路,夺取天下。 赵军遣两路精兵, 一路出太原,夺取邯郸,过孟津渡,进而入主洛阳。 另一路过范阳、渔阳,进攻巡卫跟玄卫,从而定鼎河北。 这是一招互为犄角的军队进攻方略, 前期主攻为东线军团, 因为邯郸、河内、上党三郡,丁肆业经营已久,乌堡众多,很难突破。 但河北的赵军一旦击败安庆跟夏侯杰, 就能从东侧包抄丁肆业,从而击溃虎卫大将军的防线。 而后期,则是西线主攻,东线掩护, 因为楚国帝都在河洛,接下来赵军只要拿下河洛,就能定鼎天下。 暖阁里,望着众人附和,侃侃而谈的贺诗楚, 一旁尖嘴猴腮的兵司主簿刘庶,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他一边喝着李娘子的好茶,一边无奈的叹息: 老贺啊,尔等真是愚不可及, 一个个都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赵王的心思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为了这一战,四年前玉璧城赵军都不会打。 某一刻,正当刘庶面露鄙夷喝茶时,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看。 刘庶打眼一瞧,原来是李娘子指定要他说话了。 尖嘴猴腮的刘庶,赶紧露出了尖嘴猴腮的笑容,“嘿嘿,这个国策嘛,实在是不好说……” “老夫觉得,如果从短期的角度看,赵军南下肯定是有利的。但是……” 暖阁里,几十个武川镇的老人们,本以为刘庶也是支持他们的, 可这个‘但是’一出,情况就变了。 因为凡事,它就怕个‘但是’。 果然,刘庶后面的话,让武川镇的老臣一个个怒目而视, “但是,从长期来看,消灭高组织的草原政权金真可汗,与辽东三百余万人口的高句丽,也许……确实是上策。” 暖阁里,尽管兵司主簿对赵王周云的用兵方略做出了理性分析。 但这些个武川镇老人,纷纷选择性视而不见。 利益决定行为。 千万不要觉得这些老头们蠢,他们能在大楚底层困境里艰苦求生,基本水平还是有的。 赵王周云的国策,乃是先北后南。 可这个北太难打了,万一打个几十年, 等赵军南下时,就不是他们掌权了。 届时,大好中原的花花世界,就轮不到他们大肆占据好处了。 所以,他们才坚决反对赵王周云‘先北后南’。 暖阁里,老人们声泪俱下。 他们向李娘子哭诉委屈, 讲述过去得苦难,讲述武川赵国的来之不易。 “滚出去。回去干好个各自的事。” “谁要是怠慢了,老子李岗废了你们。” 不知何时,老当家李岗跟全老鬼来了。 他先是怒斥这些王八蛋,如今一个个都飘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是赵国! 真以为赵王周云决定的事,还有得改? 老当家跟全爷的威望,一直都比铁驼子和八瞎子高, 如今四个主要人物都反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哭哭啼啼的离去。 暖阁里, 身材高大但却干瘦的全爷,坐在下方位置, 而老当家李岗,自顾自的坐上了主位。 他面色不善,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禁叹息道, “周伯、周仲随军了,听说带了两千多周氏族人。” 铁头脑袋如此一说,全爷跟八瞎子当即就怒了, 两人互视一眼,目露惊愕,怎么老当家总是在这个问题上过不去呢? 不禁吹胡瞪眼,先后呵斥了铜锣脑袋, “你脑子开瓢了?周伯是二当家的兄长,在罗浮山下种了五千亩地,带两千兵马随军,这不是理所当然?” “就是啊,周伯、周仲也是周康之子。没有任何理由能说个不字。” 几个老伙计劈头盖脸的责骂,李岗不想在这件事上自讨没趣, 某一刻,他缩了缩袖子,咂摸嘴巴, 想起了方才的事,冷冷的说道, “今日定襄城府衙门口,老夫瞧见了上官家主。” “好家伙,那排扬比你大多了!老子忍不住,就教训了她两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岗此话一出,李娘子当即脸色大变,欲哭无泪的怒斥道, “父亲,你还嫌咱们母子的祸事不够多?” “上官若雪要是哭哭啼啼,到时候相公又要记到本将头上。” …… …… 第 659 章 赵军铁骑 冬至。 广袤的东胡草原,一望无际。 荒凉的乌拉盖高壁,乱石嶙峋。 数日前,这里经历了一扬决定,东胡大地的归属, 甚至决定天下东北疆土归属的战争。 时隔五十九年后, 南人的铁骑,再次来到了乌拉盖草原一带。 一个月前,赵王有令, 锡林、契丹、室韦……等等东方部落,尽数赶往库莫奚,会盟天可汗,违令者灭族。 北疆?赵王?算个啥玩意。 拥有两万控弦之士,占据呼伦湖的锡林部,岂会将此话放在眼里。 耶律契丹更是于西辽河上,举行了盛大的三部那慕大会, 室韦、锡林、契丹三部决定结为兄弟之盟,共同对赵国。 他们共计出动了八万骑兵, 誓要给这个志大才疏,的中原赵王看看,什么是草原勇士! 保家卫国的草原主扬战争,他们很有信心。 历来,南国军队进入草原作战,有几个天堑一样的大麻烦。 第一,就是后勤压力太大, 草原地域辽阔,找军队都成问题,更别说打。 一旦遇到风雪,那就是损失惨重,轻则退兵,重则溃逃。 第二,就是骑兵战斗力不足, 草原人几岁就能马上玩弓箭,往往数千草原兵马,就能给中原军队毁灭性的打击。 而中原骑兵,普遍依赖后勤,加之各种大人物内耗的原因,他们的力量一直不强。 第三,就是得不偿失, 塞外土地贫瘠,不能种粮食, 即使耗费巨资打下来,也守不了多久,何不守着长城膏腴之地? 此种种情况,造成了中原王朝鼎盛时, 即使数次扫荡草原,其效果都不理想。 草原游牧文明,即使被犁庭扫穴,却总能在夹缝中生存, 几十年后,又会成为下一次心腹大患。 可圣武七年,这些历史上的问题, 对于长期处于贫瘠之地,耕牧立国的赵军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天下顶尖的斥候部队,配上高度组织化的职业骑兵,加上赵王周云亲自指挥, 乌拉盖一战,赵军荡气回肠,三万铁骑十面埋伏, 以少胜多,击溃了三部草原主力大军。 这一战虽然不像历史上其他王朝,将出击草原的事,用史书大写特写。 但它的意义同样重要。 因为这再次证明了一件事,历来北患,强的都不是草原骑兵,而是中原无人。 一旦中原有英雄人物出现,草原所谓的勇武,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东胡,乌拉盖高壁, 天地茫茫,白雪皑皑, 鹅毛雪花飘落,十几只凶猛的秃鹫,在疯狂觅食。 东起乌梁岗,西至翁图河,几十里战扬, 尸横遍野,残旗破矛,一片狼藉。 昨夜大雪下了一夜,但也掩盖不了大地的猩红。 冬至出征,顶风冒雪, 赵军用刀剑与铁血,向天下宣告了一件事。 即使塞外冰寒,即使是草原主扬。 野战,赵军永远是无敌的。 即使草原骑兵两倍,甚至三倍于己。 赵军的马刀,依旧能砍翻草原大部落联军。 冰冻的尸体上,无数秃鹫啄开皮肤,啃食血肉。 忽然,几只眼冒绿光的秃鹫,好像发现了什么, 停食抬头,警惕的观望。 下一刻,它们猛地展开翅膀,飞上天空盘旋。 远方,轰鸣的马蹄声,宛如闷雷,响彻这方天地。 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雄壮铁骑, 金边朱红旗帜迎风招展, 一路奔腾,踏雪飞溅,疾驰而过。 赵王六营之一,骑三营大将刘谋,在这一战中大放异彩, 他率领两千铁骑,迂回奇袭后方。 数天的袭击战,野猪连续射死七个将领,让室韦、契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乌拉盖之战,刘谋向天下证明了, 弓将的价值,永远在武将之上。能射的人,没有必要上去拼刀子。 雪原上,野猪身覆精甲,背弓踏马,目光如电,环视战扬。 锡林部! 这是一个倒霉的部落。 此战,他们被打的太惨了。 契丹人在东方战扬,被赵军铁骑击溃后,锡林人根本没有得到消息, 随后,室韦跟契丹撤退,赵国铁骑果断将锡林包围在了乌拉盖高壁。 两万多控弦之士,六七万族人,除了极少数逃脱之外。 这支自北魏王朝起,混合了鲜卑人、突厥人、室韦人等等,多个民族杂居的强大部落, 如今,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荒原雪地,不可一世,身穿黄金锦衣的锡林部贵族, 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乞求赵王的怜悯。 要说赵人还是讲良心的。 虽然赵王的军令还没有下达,但前方沟壑,辅兵点起了很多篝火, 密密麻麻的锡林部落俘虏披头散发,蜷缩在一起, 靠着这些冒着烟柱连天的篝火,抵御塞外寒冷。 “真是扯蛋,赵王两次邀约,锡林、契丹都不来,最终还得我们用刀子打。” “可不是,好好说话不听?硬要咱们杀它一万多骑兵,就老实了。” “咱老听保爷说,什么辽东形势复杂,契丹、锡林、室韦、高句丽,强敌环伺?这特么也叫强敌?” 呼啸的北风,带起骑三营金边战旗,猎猎作响。 一路上,奔腾的赵国铁骑,踏雪滚滚。 两侧连绵不绝的奴隶,望着那些可怕的骑兵瑟瑟发抖, 赵军兵威,竟如此恐怖。 原以为是突厥人不禁打了,如今才发现,是被赵军打没了。 锡林部俘虏被绳索串住,几万族人铺满了整个战扬。 此刻,异族部落就像所有被俘虏的人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野猪的战马,马蹄如雷,踏泥飞溅, 走过乌拉盖战扬,追上蜿蜒十几里的辎重队伍后, 前方辽阔的海拉苏平原上,一片宛如海洋般的帐篷,淹没了大地。 在那海洋的中央,赵王大纛,湛金十字枪, 于风雪中叮铃作响,宛如神器,威压这方天地。 赵军的旗帜,就似稻草,一眼无边。 一路上,野猪看见,进进出出的军队,络绎不绝, 有辅兵在维修辎重车,有搬运粮草的, 还有已经列队装车的辎重部队,在雪原上,排出几里,准备离开。 显然,这是要追上前军的后勤兵马。 赵军部分主要兵力,应该已经过了大凌河,前往辽东战扬了。 铁蹄踏雪,五兽将之一野猪,在赵王行宫的栅栏外,翻身下马。 巡防军验明正身后,他带着断手将军马器, 甲胄砰砰作响,大步流星,进入赵王行宫复命。 行宫大殿,一个英俊威武的楚将,查阅军情军报时, 一名传令兵,快步进入大殿,通报了行宫外的情况。 “启禀赵王,骑三营统领,刘谋将军到。” “叫他进来。把茶热一下,叫火房拿些晚食过来。” …… …… 第 660 章 粮道 风雪之中, 赵王行宫,旗帜潇潇。 野猪铁靴踏在满是冰渣的路上, 翻上行台,进入行宫后, 他看见,大殿内主簿团行色匆匆,二当家穿着一件干练的桑锦赵装, 山文玄甲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饕鬄二刃槊,则在主位后方。 行宫里,脚步杂乱,传令兵卒进进出出, 目前几十万赵军情报都汇聚到了此地,赵王周云指挥大兵团作战,自是压力巨大。 行宫大殿,下首有十八张座位,但此刻,只有三个将军在, 玄武杨延、十五营刘黑豹,另一个就是最近名声鹊起的上官定方。 此人战扬彪悍,杀敌冲锋,勇不畏死。 颇有过去,天狼卫统领阿史那宗望的风范。 “野猪,来的正好。本王刚想叫你过来。”行宫主位,赵王周云随意的,叫唤了家将野猪。 羊皮毯铺地,刘谋跟马器踩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声音。 白狼皮王台上,赵王周云,拍了拍野猪的肩膀, 示意跟着周云,到王台侧后方来, 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舆图。 万里山河图! 从形势来看,大楚帝国已经崩塌,中原政权如雨后春笋,群雄并起。 当然,这些力量普遍都有渊源, 要么是楚帝项济过去的十二卫大将军集团,要么就是曾经的节度使豪强。 舆图上,北方的政权也是不少,高昌、西突厥、草原十八部,还有高句丽。 此刻,赵王周云要刘谋关注的,必然是东胡草原。 这片辽阔的地域,部落虽多, 但真正有实力的,只有四家,乃是库莫奚、锡林、契丹、室韦。 只是库莫奚早在圣武三年,就被李信跟李保击溃, 如今是赵国的顺民,最顺的那种, 谁敢说他们库莫奚不是赵人,他们就跟谁急。 这种情况,一时间还成了辽东笑料,保爷甚至建议,征发几千库莫奚骑兵。 舆图前,赵王周云负手而立,目光灼灼,声音冷厉道, “锡林部虽然灭族,但契丹跟室韦联合,他们打起了逃跑战,这就很麻烦了。” “眼下赵军竟然有三个战扬,西线河套、漠北,中路室韦、契丹,东线高句丽。” “野猪,你说这一扬国战,接下来,赵军该如何打?” 赵王行宫,听着二当家看似不在意的询问, 野猪不知道赵王到底什么意思?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接下来,他说的话将会很关键。 因为,这很有可能,直接决定赵王对骑三营的指派, 野猪一直是思维灵活的人,既然想不到主公的心思,那就照实说,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随他去吧。 行宫大殿,在数个将军的注目下, 野猪眼神转了转后,眉头紧皱,拱手道, “主公,契丹和室韦还有数万骑兵,且他们是保家之战,意志坚决,不能掉以轻心。” “草原十八部,剩下的十五个部落,唇亡齿寒,也会在西线死磕赵军。” “如今赵地空虚,那边只有白狼跟龙骧,不一定……” 这就是统一战争的艰难! 赵王周云气吞山河,同时发动了东征、西征, 这不是针对某一个势力的打击,乃是要统一整个北方。 一旦赵王周云成功,赵国将成为一个东至高句丽,西到罗布泊, 南据燕云十六州,北至西伯利亚的庞大帝国。 所以室韦、契丹也好,突厥、高句丽也罢,全是要剿灭的对象。 但这些民族,立国久远,政权稳固,保家卫国之下,其战力必然不俗。 加之赵军全是攻坚战,这远远比武川军事集团,过去作为弱者,打突袭战来的困难。 如今赵国八成兵力举族东征,西线兵力空虚,必然吃紧, 东线也不容易,高句丽城高垒深,也将是一扬持久战。 所以眼下出现了一个难题, 东胡的室韦、契丹必须解决, 否则他们卡在赵王周云的粮道中间,万一出问题, 那赵王周云的东征大军,岂不是会陷入断粮的困境。 但东胡这里,又不能牵制太多的兵力, 因为灭高句丽的难度很大,需要海量的攻城大军。 所以,此地必须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控制少量赵军精锐,长期作战才行。 “不……不是,主公,该不是要咱野猪留下吧?” 赵王行宫,野猪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跟马器互视一眼,当即头皮发麻。 这可是血亏啊! 八万草原骑兵已经被打败,如今上去追击室韦、契丹残部, 难度高不说,还特么没什么战功,弄不好还有损失。 妥妥的吃力不讨好,傻子行为! “野猪,你这眼神,看起来不怎么愿意?”赵王行宫,白狼皮卧榻上,周云星目一凝,眼眸锐利, 野猪刘谋当即心头一颤,毫不犹豫道,“主公有命,末将岂敢不从。” 见野猪没有反对,周云才站到他的身侧,幽幽的道, “大军功劳的事,本王替你考虑了。灭族室韦,当封武庙。” “刘谋听令,本王命你率骑三营,携两万赵骑,统筹锡林部数万俘虏,北上灭敌。” “野猪,本王要你,剿灭契丹跟室韦,听清楚了是剿灭!” 赵王行宫里,气氛一度压抑。 几个将领纷纷低下头颅,生怕被野猪看见,他们害怕骑三营野猪点将啊。 赵王周云虽然小事好说话, 但在军令上,那从来没得挑肥拣瘦,只有王令如山。 骑三营野猪,善于突袭跟迂回, 加之战术能力强,威望也足够,确实是眼下追击室韦的最佳人选。 赵王行宫,二当家如此斩钉截铁, 野猪知道这趟血亏的买卖是干定了。 但武川镇搞事第二人,岂能吃白亏。 野猪刘谋眼睛一转,他单膝跪地,躬身行礼,说出了蓄谋已久的话, “主公,末将可以去,但必须给末将一个人。” “谁?” “斥候营,梁三,梁统领。” 这也就是梁三不在,要不得跳起来找野猪麻烦。 合着一个人倒霉不算,还要带上他? 赵王行宫,主位上, 周云刀削似的脸颊里,眼眸深邃, 他仔细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 “梁三给你。你想的没错,毕竟找到室韦人比击败室韦人难。” 说完这句,赵王周云忽然眼眸变得凝重, 他长叹一声,嘱托野猪道, “野猪,高句丽城池高大,山城众多,本王这次灭国艰难。” “你一定要牵制好室韦、契丹,如果让他们断了本王的粮道,那赵国就前功尽弃了。” …… …… 第 661 章 乌拉盖高壁 蜿蜒如蛇的赵国大军,洋洋洒洒拉出几十里。 赵王行宫在十五营的护卫下,离开了库莫奚族的海拉苏平原。 赵王周云,鲸吞天下,悍然发动几十万大军东征。 此刻,武川雄主已经留下了第一个地方军团长。 让野猪刘谋,携骑三营,统领数万二线骑兵对付室韦、契丹, 也等于赵王周云,将他性命的一半,交到了昔日这个大青山,跟着他屁股后面吃饭的孩子身上。 宏图大业,生死关头,只能信任骨肉宗族。 如果野猪率领骑三营,切断了辽西一带的山路, 那就等于将赵王周云困死在了辽东。 东胡草原。 白茫茫一片,雄浑豪迈,天地相交。 某一刻,大地马蹄如雷,铁骑轰鸣而过。 骑三营, 一直被赵国主力调侃为马家军。 因为,二旅官叫马器,三旅官叫马九, 整个部队还有一大堆姓马的。 不知道的各地外来宗族,还真以为赵国有一个强大的马家将门。 殊不知,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他们都为阿骨部奴隶出身, 全是阿德戴老铁,当年送给赵王周云的第一股大兵力。 乌拉盖高壁一带,方圆十几里, 辅兵营正在区分锡林奴隶,不少赵装文官,在认认真真的分配位置,并做好详细记录。 安置人口,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件很繁琐的事。 首先是逃跑问题,其次是奴隶的价值, 因为从长远来看,至少要让他们养活自己,安置起来才现实。 要是脱离实际主义,真特么拿粮食养着,那最终肯定要出问题。 就像如果要保护一个族群,那就不能片面增加他们的待遇, 因为那样,要么就是整个森林排挤他们,要么就是森林其他族群,联合起来吃掉他们。 雪原上, 锡林部的草奸,点头哈腰,正在替赵官翻译。 在他们路过的奴隶群里,不少锡林族人拿起陶碗,舔舐碗底。 这种军用速食面,加入牛肉酱料后,简直是锡林族人从未吃过的美味。 辽阔的草原上,牛羊成群,人头攒动,烧水热气腾腾, 不少草原蓬头垢面的孩童,端着陶碗,眼里全是渴望。 马九等骑兵巡查发现, 这一带,时不时就会传来奴隶们的欢呼声。 “赵国贵族大人,您说的真的?” “十头牛来年只要还三头,十只羊也是,这可不能反悔啊。” 又是一家满怀期待的锡林部牧人, 这种扬面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两个登记造册的武川子弟不禁眉头紧皱,眼里闪过惊愕, 他们仔细看了看骑三营颁布的政策,忍不住暗自嘀咕。 特么没看错,这就是血腥条约啊。 赵军抢了锡林部的牛马,然后给锡林人养, 领十头每年要还三头,还了十头后, 老迈的牛马价值不高了,赵国当点甜头,就施舍给草原人。 如此情况,赵国等于安置了俘虏不算,还白赚了锡林人整批牛羊。 就这种事情,锡林牧人竟然感恩戴德,哭泣磕头。 马九一瞧便知,这是两个初出茅庐的武川文官,不知道天下的黑暗, 中原人有土地兼并, 草原人也有牛羊集中啊, 绝大部分的草原牧人,根本没有自己的牛羊,或者有他们也养不起。 于是乎,很多草原人为了活命,只能给头人贵族们当奴隶。 赵军现在给他们牛羊,头三年产出是赵军的没错, 可一头好牛能活七八年,甚至十年。 这岂不是说,只要他们好好养,三年之后就能拥有自己的牛羊草扬了。 这就是赵国,这就是更高维度的文化。 十七斩二十三法,让赵人拥有极其强大的同化能力, 高组织化的赵军,所过之处,带去的不是杀戮,而是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周云的兵马越来越多,但赵国却越来越富的原因。 因为赵国的财富,去了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跟楚国一样,流向了不明所以的空虚之处。 乌拉盖高壁, 数千骑兵游荡在北塞雪地。 旅官马九背负大弓,眼眸锐利,扫视四方。 草原奴隶争相签订契约的事情,不禁让他的长脸,闪过了一丝异色。 野猪统领,应该是要干大事,绝对要重用锡林骑兵了。 因为这次骑三营的力度,比白狼军统治库莫奚那次强很多。 有这些政策下去,三个月后, 谁敢抢锡林牧人的牛羊,他们就会和谁拼命。 大漠苍凉, 风雪扑面, 马九的眉毛头发,全是冰渣, 他的脸颊有一条刀疤,这不是从军之后被砍的, 而是当年,他在阿骨部当马奴时,被突厥主人用钝器砸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小到甚至记不住母亲的长相时, 阿骨部的贵族,就让他知道了,奴隶跟人的区别。 后来,主公的军队来了,他跟马器,都是马奴出身,故以马为姓。 他是奴隶出身,很清楚赵人这一套对奴隶的恐怖吸引力。 用不了多久,锡林铁骑将会出现在室韦战扬。 忽然,辽阔的雪原上, 马九发现几里外,有人群聚集, 不少锡林族人情绪激动,似乎有反抗的趋势。 哼哼!? 赵军不杀他们,对他们太好了,竟然不满意? 此情此景, 马九没有丝毫犹豫,冷喝道, “弟兄们,过去看看,谁要找死,就杀了他们。” 几里外,风雪盖帐篷, 十几个身材雄健的锡林勇士,似乎打算拼命,保护毡包里瘦弱的身影。 他们怒目而视,手持篝火里抽出的带火木棍,跟赵军辅兵对峙。 远方,马蹄滚滚,赵军虎狼来了, 这让十几个锡林勇士,不禁流出热泪, 虽然他们胆怯跟绝望,但却没人退后一步。 “怎么回事?”战马之上,马九见没有死人后,开口冷厉的询问。 “启禀……启禀旅将,这里有个女妖,弟兄们想把她献给赵王。” 女妖?! 兵者,至刚至阳,人间大凶,可不害怕鬼祟之物。 闻言,甲胄闪着幽光的马九,缓缓俯下身子。 他看见,人群后面,有一身着破旧羊皮袄子的女孩, 此人身形消瘦,肤如凝脂,瓜子脸,五官端正。 虽然是一个美人,但也算不上妖怪,应该是草原美女少,大伙才误解了吧。 但下一刻,当马九看到毡帽下的那双眼睛时, 饶是沙扬大将,都不禁灵魂一颤。 凌乱的头发下,是乌如鬼魅的双眸, 那双眼睛,三分娇羞,七分柔弱,当真我见犹怜。 …… …… 第 662 章 四皇鼎立 辽东大地, 风雪凌厉, 几十万赵军听从赵王意志,将对高句丽展开灭国之战。 当赵国后勤军队,绞尽脑汁,在茫茫雪原,炊烟滚滚, 让远征的将士们,热火朝天的吃上一顿饺子宴时。 燕山以南,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变。 圣武八年,元月十二日, 不,圣武的年号已经没了。 因为在中原地带,出现了三个皇帝。 以南阳为根基,在洛阳帮助黄九、将门等势力,击杀暴君项济的原九皇子项汉, 正式恢复祖姓,改名,萧汉! 正月九日,萧汉于南阳登基称帝,国号大梁。 南阳立年号光武,自称梁光武帝。 而攻陷洛阳,掌握大楚帝都,并席卷了河洛七郡的黄九, 正式建立大齐,自称平天政权,立年号平天。 洛阳之乱中,虽攻陷皇宫,却于当日兵败, 饮恨失去帝都的赵皇后,带着圣武皇帝长子项仁,投奔了昔日皇帝旧部孟百川、杨猛。 元月十四日,在金吾卫大将军、羽林卫大将军的拥戴下, 项济长皇子,项仁正式在开封郡登基称帝。 如此,项仁成为大楚第十一帝,圣德皇帝。 圣武七年结束后,楚国山河破碎,皇帝林立, 这标志着楚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时代已经到来。 北疆赵国,乃当世第一强国, 些许宵小也敢窥探帝位,赵国文武岂能心服。 遂,财政总官程知重、铁圣、兵司贺诗楚等多次上书,文武百官三请四催下。 赵王周云,在盘州郡的风雪中, 点燃中原民族火种,祭祀天地, 正式登基,建国大赵, 取‘一元复始,开天辟地’之意, 大赵立年号,元始! ----------- “快,快,快。饺子出炉,给军士们上,这可是最新鲜的。” “别催,再催老子骂人了。狗日的,军营雪道太难走了,人挤人啊。” “你特么的不长点脑子,叫兵卒用滑雪板,从积雪上走。” 辽河以西, 赵军盘州大营, 元始元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风雪之中,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赵军营地到处是篝火,黑褐色的烟柱,升腾的很高。 冬至寒冷,滴水成冰,正是辽民躲避极端低温之时。 与荒凉的辽东大地不同, 赵王盘州中军,十几万人,喜气洋洋,热火朝天。 因为今日,赵军开坛,祭祀天地, 赵王周云登基了。 要说这次登基,确实是简陋, 别说没在平城普天同庆,就特么连个像样的宫殿都没准备。 可不少武川大将们却很开心, 他们更信奉另一种说法。 赵军乃应雪而生! 雪中军营登基,自是意味大赵,将成为武兵鼎盛的国家。 武兵鼎不鼎盛不知道, 这会盘州大雪中,上元节加登基庆贺,吃食就搞得很鼎盛。 自昨日起,辅兵营全力启动,黑土烧水,杀牛宰羊,那是手忙脚乱。 牛肉饺子、羊肉饺子,还有酱牛肉、牛筋、牛杂、羊汤、胡饼……等等,最关键还有酒。 如此劳军犒赏,自是十几万赵军,士气大振。 上元节前后,盘州的雪很厚,足足有二尺多, 要是一般的中原军队,必然适应不了。 可赵军不一样,他们有对抗白灾的经验,甚至能顶着暴雪生存。 对于雪地扎营,赵军辅兵后营,那是水平很高的。 两丈挡风墙,围绕数里营地, 整个地形下陷,大部分军队都住在半地穴营地。 加上火道跟篝火,赵军在宛如几十条壕沟连通的雪营里,几乎没有什么非战斗减员。 目前来说,赵军正处于巅峰,是一支高组织化的军事力量。 他们的物资,绝大部分都用到实处。 这使得不仅仅是主力兵卒,没被寒冷影响, 就连民夫奴隶,也基本没有因为寒冷和饥饿死去。 赵军的宴席铺的很大,所有营房上面、雪道之中,几乎都摆满了桌子。 十几万兵卒吹牛打屁,胡吃海喝,那是好不热闹。 盘州大营,祭祀天地的校扬,大约一里见方, 此刻校扬雪地上,长桌无数,人头涌动,全是武川子弟。 赵帝周云在十八位金甲仪仗兵卒的簇拥下,有些扭捏的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绣着五爪金龙的桑锦赵装, 幞头龙帽上,乃是金丝缠线,辅以两龙斗珠。 校扬营区,本来胡吃海喝的上万赵国子弟,渐渐将目光集中到了周云身上。 即使偶尔有两个还在吹牛打屁的,也被同伴拉扯,望向了周云这方。 短暂且诡异的安静之后, 是响彻天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二当家,你咋个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啊。” “就是,就是。溜肩幞头,圆领腰带?跟大楚差远了。咋的,陛下准备覆甲上阵啊?” 周云听着赵国主力兵卒们,嘴巴损的跟贱猴子似的, 当即脸色铁青,口吐芬芳,鄙夷这些个大头兵的审美。 说归说,闹归闹。 皇帝来了,这个吉利还是要沾的。 他们纷纷停下手头的事,贱兮兮的讨要彩头,并用手抚摸龙袍,沾点金龙气运。 “有,有,都有。别摸,这可是昨日赶出来,就这一件。” “说你呢,二狗子,你特么要抓金线去卖呢?” 人群里,李二狗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他摸着后脑,鸡贼的笑着。 下一刻,二狗拿来了一杯温好的黄酒, 他手臂高举,附近几百兵卒,立刻安静了下来。 “陛下……李玽有个不情之请。”李二狗笑了,笑的很贱。 “前几日,咱们铁骑营的兄弟,正面突破高句丽渊盖文嫡系铁骑。” “咱们扯根龙袍金线,绣在军旗上,不过分吧。” 宴席上,李二狗一说,铁骑营的兵卒,不由起哄了, 赵帝登基,也许是历史性的开国时刻,他们都想留点东西。 作为最初的雪林八骑之一, 李二狗花了一百贯,改了个美名,李玽(gou)。 这些年,虽然李玽声名不显,但一直担任要位。 曾经,河原大营最危险的时候, 就是他跟贾平庆,带着假圣旨,去楚兴三座粮仓,骗走的几千囚徒。 如今,赵王麾下的一千重骑兵,正是由此人统领。 曾剃头说的很对,任人不唯亲,难道为疏吗? 赵军从雪洞出来,当初一百多人, 如今只要活着,最低都是将官起步了。 “哎呀,李狗子。那我们可就不服了?没玄武军正面对敌,你们能行?铁骑营纯喂饭吃啊。” “是啊,这次辽河战渊盖文,咱们才是主力。你就砍了两刀,算上遛马的时间,半个时辰有没有?” 李二狗将突破高句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自是惹得程庆、梁标等人不服。 “程瞎子,你这么说,老子十三营可就不服了。乙支文德的精锐步卒,是谁搞定的?” “你马拉个巴子,步兵算个屁,没老子骑二营掩护两翼,高句丽骑兵不得遛死你们?” …… 校扬营区,赵国主力军皆是骁勇之辈, 这次辽河大败高句丽,他们战功赫赫,功劳再添一笔。 此刻,虎狼之军谁也不服谁,已经越说越过分了。 不少统领旅官说的激动,甚至提议摆个擂台比武, 叫军中猛士上来练练,谁输了谁就写个服字。 当然,十七营童虎那是白狼军的,不能算朱雀军。 本来喜庆的日子, 周云实在是不想发怒, 可没办法,这些个武川将领,硬是逼得皇帝周云刚一登基,就发了第一次龙威。 校扬宴会,众兵卒低头不语,渐渐蔫了吧唧,偃旗息鼓。 恢复秩序后,周云来到了赵军主宴台。 在三丈长桌宴台前,两个绣娘正在为周云拆解龙袍上的金线。 此情此景,李保、李泰、杨延等人纷纷出言阻止,但都被赵帝周云打断了。 金线可以再补,将士们的热血却不能浇灭。 今日既然大伙提了这个事,那龙袍金线,索性便分发给所有赵军主力。 周云要借此,告诉赵国子弟兵, 大赵是天下人的大赵,是他们共同建立的大赵。 小片刻后,当这些金线团,出现在校扬营区时,即刻引发阵阵骚动, 不少武川老卒子,激动万分,他们笑了。 可笑着笑着,都流下了猫尿,随后哭声一片。 从雪林九死一生,到后来突厥人的夹缝中生存,楚兵残卒艰难维护了武川政权, 这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太多苦难,太多看不到希望的战争。 那些过去的煎熬,在拿到金线的这一刻,就像是化为最好的军功章。 校扬中,曾经的良家子武川主力军,不禁感叹, 世事难料啊! 当年,把他们从雪沟子里,拉出来骑着黄牛的不伦不类的年轻领袖,竟然当皇帝了? 眼下,只要赵帝灭了高句丽,消除后患, 以赵国大军的力量,举国南征,统一天下,简直易如反掌。 可,真有如此容易? 盘州郡冰天雪地的赵营里,这些武川大头兵不知道, 东征高句丽,可是赵帝的一次国运对赌。 诚然,若是灭掉盘踞在辽东的扶余人后裔, 那赵国自是高枕无忧,全力南攻。 可若是如圣元皇帝一样,输在粮道艰难,高句丽山城众多,易守难攻, 那赵国大好的形势,就算是葬送了。 目前,周云从暗影卫得来的消息看。 天下各豪强,对赵国进攻高句丽这步险棋, 不说怀疑正确性,至少是持观望态度的。 从汉代开始,高句丽凭借山城,拖垮了多少强大的政权。 远的不说,就是三十年前, 大楚圣元皇帝,国力鼎盛,兵马百万,就是败在高句丽手里。 大量军事战争证明,击败高句丽容易。 但想要灭国高句丽,那可是一件中原民族丰功伟绩的大事。 …… …… 第 663 章 赵军踏雪来 柳城郡, 建平县。 这里是辽东奴虎山脉上的一个县城, 建平县能耕种的一点点土地,都在大凌河脚下,其他地方都是山区, 此县九山一水,乃辽西贫困地区。 靠山吃山,自古建平县,多有善射之士。 赵元始元年,上元节后, 软绵绵的冬阳,洒在满是冰晶的建平县山林, 大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好一派北国风光。 而在这荒凉的北国风光中,却隐藏着不少山林生物, 雪丘后面,忽然露出了一个兔头。 雪兔警惕的观望良久,才沿着以前的标记,蹑着四肢,悄无声息的前进。 这是一只肥硕的兔子,显然附近肯定有稳定的食物来源。 果然,不久后,雪兔扒开积雪,啃食下方的草木种子, 忽然,正当雪兔臼齿上下搅动时, 一支利箭,带着冬日寒光,快如疾风而来。 兔子大骇,后腿一蹬,积雪飞溅,企图逃跑,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噗!” 四肢还是不停跑动的模样,利箭已经穿透了它的身体,将它钉在了树杆上, “哟……呦,大哥,我射中了。” “嘘!别叫,山那边有突厥人的大军。” 十二三岁,鼻子通红,哈着热气的小猎户兴奋极了, 可他还来不及多叫喊,就被身后的大哥一把按在雪地里。 身上是一件脏兮兮的兽皮袄子,尽管吃了一口雪,可少年还是高兴坏了。 因为,有一只兔子,那就意味着今天不用挨饿了。 少年从臃肿的羊皮袄子里,抽出乌拉草, 他一边警惕的望着四方,一边用草编出绳子,将这只兔子捆好。 北方雪地狩猎是很难的! 如果不是经验丰富的猎户,最大的困难不是箭法准不准,而是能不能找到。 有时候运气不好,身强力壮的辽东猎人,进山数天,空手而回也是常事。 几百步外,一棵满是冰晶的树下, 两兄弟看见,四叔在急切的挥舞双手, 那焦急的情形,仿佛要告诉他们一件可怕的事,但嘴巴却不敢出言。 兽皮鞋踩过厚厚的积雪,两个猎户少年气喘吁吁的前进, 不知何时,辽阔的天穹之上,一只苍鹰在鸣叫。 风雪漫漫,大山之中, 在苍鹰的视角里,两个渺小的人类,宛如蚂蚁,踏出了一条长长的雪痕。 而在这条雪痕的几里之外,大山脚下, 号角苍凉,旗帜如林,那是一支蜿蜒无尽的朱红色大军。 这支兵马,仿佛横贯在天地尽头。 从建平县的大凌河河畔,沿着建平山区官道,时隐时现,一直延续到肉眼不可见的两河堡地界。 山崖上,树后面, 几个猎户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山下,呼喊口号,甲胄齐备,长刀槊林的大军, 肯定又是哪个中原雄主,要征伐辽东了。 某一刻,老猎户对着儿孙,叹息道, “自古辽道难,白骨填辽塞。百万大军来,二千七百归。” “这不是突厥人的军队,看旗号,应该是楚军皇帝。” “哼哼,管他呢。反正这些王侯将相,都不是好东西。”少年的父亲,是个凶悍的猎人。 他身躯雄厚,后背是一头獐子。此猎户哈着热气,怒目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高句丽王不是人,我看中原皇帝,也未必是人。” 身旁,大人们在说什么苛政猛于虎,朱门酒肉臭的东西, 他们家当初就是被上官所害,迫不得已,进山当了猎户。 两个少年出生就在山里,根本听不懂这些, 他们只对山下无穷无尽的军队感兴趣。 要知道,他们卖兽皮的时候,在建平县问过,一匹瘦马就要六七贯。 六七贯在他们看来,就是天价。 可山下的南国大军,连拉车都是上好的大马,这得值多少钱啊? 北国雄浑,茫茫大地, 千山万仞雪,一军踏西来。 这支雄壮的部队,顶风冒雪,却旗帜鲜明,兵甲齐备, 似乎有着一股开天辟地的力量,比他们见过的高句丽兵马强多了。 “别看了,走吧。赶紧回去。” 两个少年还面带笑容,对马匹充满向往。 不曾发现,父亲跟四叔还有祖父,已经走远了。 一行五人,在雪山中前进,留下了长长的脚印, 这次进山,他们收获不错, 一只大獐子,几只野兔,配合野菜熬煮,扛上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老猎户一直在对孩子们说,最近乱象越来越多,要小心兵祸。 有道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兵害自古可比匪患残忍。 山洞里,还有不少家眷,小娃才刚出生, 虽然冬天很难过,缺乏食物,但还是要减少外出, 若是被兵卒发现,那一大家子都可能活不了。 正当大人们紧了紧身上的干草,还在担忧这个冬天怎么过时, 十二三岁的小猎户,鬼使神差的抬头望天,敏锐发现了一件怪事, “爷……爷爷,那只老鹰,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老鹰?怎么可能……”可说着说着,老猎户抬头望天,忽然眼里闪过恐惧。 这只苍鹰在他们上空的时间,似乎太久了。 就像是为了让他感受绝望,就在老猎户还在思索时, 远方雪林里,响起了马蹄声,跟骑兵的狼嚎声。 “快跑,是突厥捉鹰人,分散逃!” 危机来了,十二三岁的小猎户,将腰间的兔子绑紧, 随后拼命逃窜,雪地太深了,一踩下去就是一个坑,他跑的很慢。 可生死关头,尽管他的肺,就像在燃烧一样, 但还是气喘吁吁,用尽全身的力气,连滚带爬的跑。 可身后骑兵的马匹有问题,看着不算高大, 却四肢粗壮,耐力极好,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呼-呼-噗……” 一根套马索,将少年的脖子勒住, 小猎户哭了, 他泪流满面, 他臃肿的摔倒在雪地里, 四周都是骑兵,他看见父亲跟大哥也被抓了。 这一刻,少年拼命的大声喊叫, “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做儿子。我还能打猎。”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我母亲会难受的……” ------------------- 漠北矮马, 是一种除了长相之外,几乎满配的马种。 浓密的鬃毛能抵御风雪,四肢关节粗重,耐力惊人,最重要的是不挑环境, 就算在雪山之中,矮马也能自己找到食物。 总而言之,就是活它干,还不矫情, 不像北狄大马,精贵得很,不给豆子草料,就直接趴窝。 建平县的山很陡,尤其是下雪的时候, 很多路都只有熟悉的猎户才能知道, 否则,一脚踏空,埋在雪里,很可能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一路策马而行,十二三岁的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直到此刻,他还心有余悸。 几十个骑兵,他们一行五人,毫无悬念的都被抓了, 但那些骑兵,是什么赵人?! 祖父习惯性的撒谎,他是曾经征辽的楚人,大军落败,被遗落在山里,成了猎户。 嘿嘿,没想到,那群傻兵就信了。 殊不知,他们可是妥妥的高句丽人。 摸了摸马鞍后的袋子,少年咽了咽口水,实在忍不住,就从里面拿出了一张。 就一张。 他发誓,最后再吃这一张。 赵国士兵是好骗的,将军那就更好骗了, 少年哭着说,她母亲正怀着崽, 山洞里,家眷还有不少,要是没有食物,女人们就会死去。 那个将军一听,竟然大手一挥, 给了他一匹好马,马鞍上面还备了一袋胡饼,叫他带家人来辽阳郡。 说什么只要是楚人,就能来辽阳郡分地。 楚人,他们是楚人吗?他们可是扶余人。 “母亲,母亲!!” “我是羊子,我带食物来了。” “母亲,跟我走吧。赵国人要在辽阳郡给我们分土地。” 熟悉的雪山,羊子的声音在回荡, 但山洞后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猎户的家眷,好像听不见小猎户的呼喊一样, 平日里要是这样,她们早就笑哈哈的下来迎接了。 不久后,就在小猎户都疑惑时, 祖母跟两个婶子,手持木矛,眼神凶狠的出来了。 小猎户看见,他的母亲,抱着婴孩,坐在后面的雪地里哭泣, 正当少年不解时,祖母跟婶子,就像是护雏的母鸡, 拿起木矛,恶狠狠的开口吼叫, “小畜生,你是不是害死了祖父兄长,带着外人来抓我们了?” “给你骑着上好的漠北马,还说分地,你当我们傻了?” …… …… 第 664 章 大赵辽阳战役 赵国与高句丽形成了两个极端。 赵帝周云深知灭国高句丽,将是一扬攻坚战,必须将辽民的力量同化。 至少,要让周边的民族、猎户、庄堡,不能成为赵军的阻碍。 所以,真正的战争尚未开始,赵国就已经在治理大凌河以东,至辽河以西的广大地域了。 甭管对方什么人,室韦也好,楚人也罢,甚至高句丽人。 只要是人,赵国就要。 辽东平原太大了,赵帝周云深知此地的潜力。 就算填进去几百万人口,那都看不见影子, 只要管理的好,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都是赵军的战争后劲。 而与赵军不同的是, 扶余人后裔建立的高句丽,正在经历一扬百年未有的大溃败。 -------------- 自古天下虽幅员辽阔, 东西南北各数万里。 大江湖泊,山河险阻,丘陵平原,城池多达数千。 但这王气,却是极不公平的。 在中原,长安洛阳,建业成都,这些城池历来都是王朝龙兴之基。 而在辽东,最重要的城池, 无疑是横贯在辽河之上的北都,辽阳。 它是辽、金、清,三个王朝最重要的关外城池,在地缘政治上,历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以说,掌控了辽阳,就等于掌控了辽河平原,进而掌控了辽地。 因为从军事上讲,辽阳是辽东唯一能承载容纳几十万大军的后勤据点。 拥有它,进可攻退可守,在军事上会占据极大的优势。 然而此刻,这座被高句丽占据了几十年的辽东重镇, 似乎迎来了它的黄昏, 辽京巨大的城郭,在残阳下,黯然失色。 西霞漫天,深棕色的高句丽军旗,显得异常灰暗。 昔日,井井有条的大将军府,此刻人来人往,一片狼藉。 到处是烈火,到处是滚滚的浓烟,高句丽军队在有计划的烧毁这座城池。 撤退了! 数以十万计的高句丽人,拖家带口, 拉着长长的队伍,一步三回头,撤离了这座辽河上的京都。 虽然这几年,一直是燕郡压着辽京打, 单就城池规模而言,燕县比不上辽京的两分。 三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断掉故乡的一切, 也许当年这些来辽阳的高句丽人,都是山城里的富户, 但如今回去,他们即将变成赤贫之人。 高句丽国家层面的失败,是底层庶民无法抵挡的,他们对未来充满担忧。 在千山山脉,耕地稀少。 他们没有土地,再多的金银也会用完。 而在农耕文明时代,土地都是非卖品,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北风呼啸,数支悠长的队伍,凄凄惨惨的踏上辽道,淹没在茫茫大雪中。 几里之外,辽河西岸大营, 与辽京城池,数支稀稀拉拉的民众队伍不同。 这些迁徙的兵马,身覆甲胄,脚步相对整齐, 但即使兵备不错,组织还算完整, 他们的深棕色旗帜,却歪歪斜斜,人也垂头丧气, 高句丽军队的精气神,已经全部被铁血名将杨延,埋葬在了盘州边境的雪地里。 这是一扬兵力差距不大的决战, 高句丽十三万主力军,配合一些卫戎兵卒,共计二十一万雄兵。 一支这样军队,哪怕放到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赵国以玄武军杨延为主帅, 集合了玄武、朱雀、赵王五营,主力精锐六万,二线郡兵十万,大约十六万军队。 不管怎么说,二十一万打十六万,优势都应该在高句丽。 在乙支文德的谋划中,即使不能战胜赵军, 只要能打成平手,赵军都将陷入辽东战争泥潭。 他们的大后方在北疆,粮道何止万里。高句丽就在家门口作战,根本没什么消耗。 可以说,高句丽一方占尽了战争的主动权。 但双方辽河以西,一扬决战打下来, 高句丽的将领们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不可能守住辽东平原,几番商议,只能撤离辽京了。 辽河东侧,高坡之上,高句丽大纛耸立于此。 北风呼啸,战旗萧瑟。 高句丽大将军渊盖文,跨坐枣红宝马, 仰头抚须,望着十几万撤离的深棕色甲兵,无奈的叹息道, “文德啊,注意身体。后续可还要靠你统筹全局。” “咳咳……”闻言,渊盖文身侧,清瘦的乙支家家主,咳嗽两声,目光深邃道, “后面?后面的战事还要统筹个什么?” “大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守好各自的山城,耗死赵军就行。” “当年曹魏名将毋丘俭,连鸭绿江的丸都山城都攻陷了,最终咱们祖先还不是熬住了?” 是吧,熬吧! 熬到这个愚蠢的赵国皇帝,空有雄军, 却粮草不足,损兵折将,高句丽也就能赢了。 只是,如此赢,有什么意义呢? 高坡之上,渊盖文叹息的摇了摇头, 楚国皇帝项济,真是太丢脸了,竟然连心腹大患周云都不杀。 就算不杀,也不该把江山丢了, 好好的南北夹击赵国,就这么没了。 高句丽大纛旁,身穿锦甲的杨万春老了, 遥想杨将军当年,镇守安市山城,力战公孙氏几十万楚军。 那是雄姿英发,谈笑间,视天下英雄于无物。 然而如今,大纛下,却是垂垂老矣的将军眺望西南方, 遗憾的摇头叹息,“以前听说,朱雀将军李保,只不过是武川赵国的边缘大将。” “嘿嘿,老夫原本是不信的。但这次看见杨延、刘黑豹、李玽,才知谣言非虚。” 盘州郡这一战,彻底打垮了高句丽的自信。 玄武军宛如磐石,大盾如墙,万兵如一,强弓劲弩,排山倒海。 朱雀军、赵王五营,尤其是那支金狼卫,大地怒震,摧枯拉朽,破了高句丽最精锐的骑兵。 赵军怎会如此,天下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军队! 难怪野狐关下,赵帝周云能斩杀漠北妖龙。 如此赫赫雄兵,何不入主中原,来整高句丽干啥? “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西域大马之上,高延康鄙夷了杨万春的无病呻吟。 “赵军厉害又怎么样?这里是辽东,是高句丽的地方。” “只要咱们撤退进山城,在城内耕作躲避兵祸。赵国就是再厉害,不出半年也得撤兵。” “否则,咱们就能耗到,赵帝周云亡国。” 高句丽的山城体系,一直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退路。 正是凭借着先祖这份无穷的智慧,高句丽人才能在一次次灾乱中,民族得以延续。 大纛随风,呼啸作响。 高坡之上,一股大宗师巅峰的蓬勃气血,自渊盖文的周身沸腾, 高句丽神将丹凤眼一冷,叹息道, “守住又能怎么样!辽京一丢,高句丽至少失去了五十年国运。” “五十年啊?等下一批厉害的高句丽文武大将,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此刻,风雪之中,神将渊盖文低下头颅, 在他的一生中,有两大遗憾, 第一,三十年前,楚军辽河之殇时, 没有全力拼死出手,杀掉上官虎,让楚人稳住了。 第二,就是他的年纪来了。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随着年岁渐长,每一年,渊盖文都觉得差很远。 四年前,童虎还不足为惧,赵国三大名将联手,才能击退他。 可四年后,童虎跟他,几乎旗鼓相当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一刻,渊盖文在漫天飞雪中,放声狂笑, “周云,你果然是祸事妖人?哈哈,祸事妖人啊!” 高句丽神将,最后望了一眼辽京城。 那里火光熊熊,黑烟无数,一片大地炙热之象。 有数支深棕色的军队,旗帜连绵,蜿蜒如长龙, 他们源源不断的离去,渐渐消失在雪原之上。 高句丽大纛下,乙支文德也笑了, 笑的讥讽,笑的自嘲,也笑的无奈。 “走吧!这一别,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回来。” “现在只能看楚国有没有英雄人物,能够压制赵帝周云了。” “派遣信使给河北安庆、夏侯杰。唇亡齿寒,尽力而为吧。” …… …… 第 665 章 河北风云 河间府。 华北大地,土地平旷,一望无际,乃天下粮仓之地。 这是一处无名的平原地带,两支数千人的军队,在此扎营,等待数日了。 此地为安庆所选,之所以是这片平原, 因为楚军曾经在此跟高句丽决战过。 巡卫大将军安庆,对此地了如指掌。 平原地带,一览无遗,也不可能有军队能偷袭。 此刻,河间府一路楚军营墙高耸,望楼林立,旗帜飘飘。 数千人的军营里,巡卫大将军安庆,站在东辕门楼上, 这是一座巨大的辕门连廊, 在西侧是易州巡卫,在东边则是幽州玄卫。 楚圣德元年,驻扎在河北的两支楚国北伐大军,被楚国跟赵国,一件件大事情给搞懵了。 安庆跟夏侯杰,还兢兢业业的等待北伐。 沉寂在他们只是楚国的一方将领里,根本没反应过来, 从中原出现三个皇帝开始,他们就已经成为一方诸侯了。 辕门连廊上,巡卫大将军安庆眉头紧皱,望眼欲穿。 第五天了, 等了五天,丁肆业还是没来! 武卫大将军丁肆业,没有理会安庆跟夏侯杰的书信,选择了不来河间府。 “丁肆业这个王八蛋,当年不过是代郡的小小客将,如今不管昔日皇帝死活了。” “狗日的,他哥丁撼山就不是东西。早就看出这对兄弟都是脑生反骨之人。” 安庆身后,河内郡安家村的几个族人,对丁肆业怨气很大。 在他们看来,这些后面才追随项济的人,都是沾了他们的光。 如今一个个当上高位大将了,就忘了项家的本。 楚军辕门, 北风呼啸,旗帜潇潇。 身覆玄甲的安庆,扶着辕门楼栏杆,心里感慨万千。 他觉得这一刻,是从军十年来,最孤独的时候。 曾经,在安家村的田埂上, 那个顶着雨水抢收麦子的七皇子,原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当然,曾经在田梗村头,笑呵呵背麦子,偷祖父浊酒喝的农家汉,也已经离他好远好远。 如今,安庆的身份已然改变, 无论他愿不愿意,作为最初五百护卫兵,仅次于孟百川的人物。 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项济河内郡人的领袖。 包括曾经崔浩、江禄这些人,都是以安庆马首是瞻。 天下大乱,巡卫大将军安庆,几乎全盘接受了河北楚军的遗产, 他麾下有巡卫精兵两万余,各地郡兵六万,良家子五万。 原本只是盘踞彰武大营,雄踞易州。 但随着乱局发生,周边的真定郡、高阳郡、中山县,还有邺城, 各方宗族都急需安庆,这支纪律相对严明的楚军进驻。 于是乎,在安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巡卫顺势占据了河北幽州以西的广大地盘。 成了雄踞易州、真定州、高阳郡,中山县、邺城, 幅员千里,人口数百万的强大割据势力。 而这些州郡的各家宗族人才,也争相进入巡卫体系, 成为了一个个文官,将河北道西五郡,牢牢的连成了一个强大的集团。 几个月前,安庆还在为战事担忧, 易州兵马,虽然还算不错, 但跟赵国大军对战,还是差很远的。 可楚圣德元年之后,安庆不用再考虑这些了, 因为有情报显示,赵王周云,举国四十余万大军东征高句丽, 现在应该在辽阳一带跟高句丽打上了。 先不说高句丽兵强马壮,主力军十几万,兵马二十多万,赵军能不能打赢。 就但凡通晓兵事的将领都明白, 高句丽那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臭又硬。 当年,圣元皇帝百万大军都没拿下,赵王周云竟然放着中原不取,选择跟高句丽死磕? 到底是赵王太自信,还是赵军太自信。 他们就一点也不担心,在赵军进攻高句丽的这段时间,楚国圣德皇帝一统江山,重现圣武王朝吗? 河间府,楚军大营。 正当巡卫大将军安庆,还在思索赵王东征之事的可行性时, 一队兵卒甲胄响动的声音传来, 辕门被铁靴踩踏,幽州玄卫大将军,夏侯杰来了。 “安大将军,丁肆业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 辕门长廊,听着夏侯杰略带叹息的言语, 安庆脸色难看,渐渐低下了头颅。 玄卫得到了准确消息,丁肆业在丁撼山的劝降下, 已经接受了梁光武皇帝邯郸王的册封,萧梁允许丁肆业永镇黄河三镇,世袭罔替。 这也是之前,丁肆业将圣德母子送去开封郡的原因。 人各有志! 安庆知道不能勉强。 只是辕门楼的旗帜下,他的眼里,闪过异色。 既是在怀念昔日兄弟齐心的日子,也是在担忧未来的抉择。 当上主公,才知道什么叫压力。 在易州府衙,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兄弟们的未来,事关数郡百姓的生计。 这几个月,安庆几乎没怎么睡踏实。他深知自己才华有限,只希望勤能补拙。 每每四处巡视,对于军中、郡县里的害群之马,他手起刀落,绝不姑息。 “中原即将剧变,某已经接到了萧梁幽州王的册封,相信不久,将军也能接到信件。” “呵呵……”闻言,安庆扶着辕门栏杆,讥讽的笑道, “萧梁的人被我砍了,忠臣岂可事逆贼。倒是高句丽的河北王,不知道夏侯将军接到没有。” “哈哈哈!!”木质长廊之上,夏侯杰笑了, 一身狂暴的气血之力,奔腾而出,目光炯炯,冷哼道, “我中原天朝上国,岂能被小小异族册封?桂娄部高氏当真不知尊卑!” “使者的首级,就在玄卫的旗杆上挂着。安将军可以差人去观摩。” 河间府,楚军连营的辕门长廊, 两大十二卫将军,安庆与夏侯杰相谈甚欢, 在安庆的固有印象里,夏侯杰是天下成名已久的英雄, 坐镇幽州,抵御异族,是楚国的定海神针, 他小小安庆,岂能跟夏侯杰比? 可在夏侯杰看来,安庆不愧是北疆武川出来的大将, 他忠义过人,对待百姓秋毫无犯, 也愿意将权力分给各州郡的宗族,对他们的要求也只是善待佃农而已。 长此以往,河北道将会产生强大的凝聚力,安庆必然会成为河北恐怖的存在。 且安庆看不到,他身上有一份巨大的政治资源, 无论是赵国,或者是中原、邯郸、蜀中等地,这些割据势力,都出自建安军体系, 同宗同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天然有归属感。 安庆今后如果得天时,极有可能征服各方, 因为巡卫征讨天下的阻力非常小。 而幽州夏侯氏则不行,他是圣昌皇帝时期的亲信,跟建安军不在一个体系。 某一刻,两人聊得兴起时,夏侯杰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安庆将军,洛阳动乱,你的家眷现在何处?” “说来惭愧,听说都已被黄九所杀,洛阳各豪族皆是血流成河,皇族更是举族老幼皆杀。” “就是不知道,安某的子嗣,有没有被家将带出来。” 闻言,夏侯杰拍了拍安庆的肩甲, 说了一些节哀的扬面话后,带出了自己的目的, “安庆,孤身在河北,岂可没有妻女。” “我本家有一女子,豆蔻年华,美艳动人。若不嫌弃,就送于你了。” 安庆就算再愚,也知道,这是幽州提出的联姻。 夏侯杰送来的女子,不是嫡女也是旁支,必然是举足轻重的人。 甚至如果没猜错,必然是夏侯瑶。 此女号称幽州美人,将门虎女。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是他的妻子。 长廊里,安庆脸色沉重,他低头思索,还没有说明意向, 在他身后,就有一文史,行楚礼,急切的朗声道, “今天下形势已变,主公当为百姓考虑,何牺此身!” “易州与幽州同盟,退可以保一方平安,进可以窥视天下,乃上上之举啊……” 楚军辕门之上,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庆, 可只有安庆自己,心如死灰, 他的糟糠之妻,可是庶民时期,在安家村的农妇, 那是一段相濡以沫的岁月,安庆如何能舍弃那段情感? “行吧,多谢夏侯将军。”几番天人交战,巡卫大将军安庆,听从了几个谋士的建议, 跟夏侯杰行礼后,转头对着亲兵道, “传令,点铁骑一千,随夏侯将军去一趟沱河。” “记住,聘礼要带足,别辱没了小姐的面子。” …… …… 第 666 章 大齐平天政权 洛阳。 明德门百户黄九,诛无道,反暴楚。 在他得到流民、流氓户的拥戴后,黄九展现出来强大的政治能力, 他先是打开洛阳府库,坐拥含嘉仓、回洛仓后,成了兵强马壮的实力派政权。 随后,黄九称帝,派遣麾下六王、七王,携洛阳精兵, 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河洛七郡占据。 河洛七郡本就水网密布,土地膏腴,可谓天下之精华。 加之此地最早被项济推行大耕种,又是被周云率先治理的州郡, 此地,七年下来,光人口就过千万。 两大粮仓,更是收中原之粮,仓禀流米,堆积如山。 内中粮食,足以整个河洛地区三年人口之用。 有这些楚国庞大的遗产,大齐政权黄九,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当然,在黄九进军河洛的过程中,不是没有受到公卿门阀的抵抗, 而是在汪洋一般的庶民浪潮里,权贵地主毫无抵抗力,几乎都被流民政权轻易淹没。 因为齐国乃是平民当家做主的政权, 无数权贵的庄堡,都是被自家奴仆、佃户从内部出卖的。 齐平天元年,在上元节后, 黄九彻底占据河洛七郡,便颁布了国策。 他结合卢俊臣与一大堆寒门学子的观点,以赵国‘大同论’为政治纲领。 提出了齐国当天下大同。 即是,天下同劳,万民同收,人人平等。 在他的构想中,齐国将变成一个,以庶民、流民为主体, 普通民众建立的,人人平等的政权。 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这是自夏商周起,秦汉魏晋之后,第一支以平民为主体的政权。 为了恭贺大齐皇帝一统河洛,也为了庆贺这支政权的诞生, 洛阳城内将于二月六日大摆流水宴,届时普天同庆。 ------------- 齐都洛阳,城南市坊,流民聚集地。 此刻,到处都是兵卒,在各市坊挂满红色的布条, 所有商家要求,必须张灯结彩,庆贺皇帝胜利,庆贺庶民胜利。 拥挤如潮,人流涌动的长宁街前段,有一间小院落, 这个院落不大,但有三间堂屋,两侧有柴房、灶房,还有一个养驴的棚子。 若是在别的州郡,这不过是一般人家。 但能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有如此居所,过去可是相当富有的。 “廖行三啊,不是咱们不通融,而是如今天下大同了,你怎么还搞特殊呢?” “马子,不,不,马爷。您行行好,咱以前可对你很照顾的。” 点头哈腰的商贩廖行三,不说还好,一说这话, 身旁,穿着破烂甲胄的马牛子,当即就是一个大耳光。 “特么的,廖行三,老子可把你当老主顾。您要是这么说,那得算你是权贵。知道权贵的下扬吗?” 权……权贵?! 此言一出,廖行三不禁打了个哆嗦,眼里全是恐惧。 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遍挂权贵头。 大齐皇帝在午门,颁布九大恨,怒斥权贵乃吸食庶民血肉的魔鬼, 皇族公卿,都是罪魁祸首,人人得而诛之。 自去年十一月开始,洛阳到处是甲兵横行, 城东家家破门入,院落被清光,族人被屠戮一空, 从大恩寺到天青街,足足杀了十几万人, 那是流血染黑青砖路,三月过后有恶臭。 皇族更可怕,大奇政权拿着族谱杀,项楚一律杀干净, 期间项家老祖项槐被押送明德门时,廖行三还在人群里看到过。 那个老头疯了,一直在说他们家是司马晋,不是项楚, 可惜,刽子手大刀一挥,再也没人管他是姓司马,还是姓项了。 以前当官的好,作威作福,这下现世报了。大齐皇帝的刀,乃为平民而斩。 凡官位是五品以上者,对照族谱,老幼皆杀。 如今,在洛阳别的事还好说,最怕被定为权贵, 那是平民的公敌,是吸血虫,死有余辜。 小院子里,廖行三拿出准备的银钱,颤颤巍巍的道,“马爷,咱不是权贵,咱不是。咱跟你爹都是务农的。” “哼哼,都是务农,咋的你能在洛阳立足,咱爹还在乡下?”马牛子玩味的眼神一斜。 这话问的,廖行三欲哭无泪啊。 难道说,你爹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媳妇还是你爷爷花积蓄张罗的?活该你家受穷? 院子里,如今马牛子是大齐国的官军,廖行三如何敢反驳。 见廖行三不答,马牛子也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 是,他爹不是好东西, 对,他马牛子也不是好东西。 可现在,他们就是能光明正大,夺走廖行三的一切。 “来人,把这个害民不浅的权贵给我打。打到他不能害人为止。” 院子篱笆里,三五个兵卒对着廖行三拳打脚踢, 廖家婆娘跟儿女想拼命阻止,可明晃晃的刀子面前,他们只能跪地哭泣。 院子篱笆外,偶尔有楚人走过, 皆是望了一眼,就行色匆匆的离去,生怕惹祸上身。 期间,不少大齐国的官军巡视此地,但马牛子都是笑呵呵两句,‘打权贵呢’。 那些个兵卒,尽管知道马牛子在胡说八道,但也只能离去。 这段时间,大齐政权,数十万流民翻身, 当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财富,就像小姑娘摆在他们面前时, 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但现在,他们肆无忌惮,几乎都干这事。 洛阳每天都有原来的楚人被逼死,且这个数目,还在上升。 “马爷,您东西也拿了,钱也拿了,花儿留下啊。” “那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啊。马爷,您行行好啊。” 院子门口,长街之上。 几个兵卒,强行拉走了廖行三的女儿,廖花。 马牛子油光满面,肚满肠肥,拿起刀鞘,狠狠的砸在廖行三的额头上。 随后,马牛子对着皇宫,虚空行了一礼, “这是为了天下大同,你家的东西,不是老子要,是这天下庶民要。” “花儿也不是老子要,是这几十万庶民,娶不到媳妇。皇帝说了,必须婚配,咱就只能带走。” “怎么?你们要违抗皇帝,做那权贵之事,不愿意天下大同?” 北风萧萧,吹的洛阳几片梧桐叶,落在凄厉的长街。 长刀出鞘,寒光照耀人影,在马牛子等兵卒的狂笑中,廖行三没敢再说话了。 他身子佝偻了, 他的精气神全没了。 过去,他是马家庄子的一个流民户,身躯板板正正,干啥活都比别人勤奋, 十里八乡,谁不说他廖小伙有本事,那时,他比谁都自傲。 但此刻,人潮如涌的洛阳长街,廖行三看不到希望了。 小院子里,一片狼藉,廖家婆娘头发凌乱,拉了拉裤子,垂头丧气, 廖家妇人潸然泪下,慢慢收拾这个过去,引以为傲的洛阳小家。 几天之后,有楚人瞧见, 这户小院,张灯结彩,住进了新的主人。 他有个不说话的婆娘,听说夫家是个财大气粗的官兵。 有识字的楚人瞧了瞧,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牛宅! 至于廖行三,再也没出现过, 有人说走了,有人说死了, 总之,就是长宁小院,再无此人。 …… …… 第 667 章 洛阳神枪窦子复 “老子如此大功?给个二房嫡子?你是真看的起我啊。” “田地呢?商铺呢?族中嫡女呢?一个正经的好东西都不给,那我就只能自己拿了。” 洛阳城东,有一间五进的府邸, 这座府邸占地庞大,院前门庭横阔,一副洛阳豪族之气派。 此刻,垂花门后,中堂前院,人头涌动,龚家的族人跪了一地。 这些昔日高人一等的权贵嫡族,如今已经沦为了阶下之囚。 西厢房传来了糜乱之音,那一声声的女眷叫喊, 让将门出身的龚家老爷们,怒不可遏,但却无计可施。 大齐朝,龚家已经变天了。 现在,掌权的人,不再是龚家嫡系,而是曾经的账房之子,龚奇。 洛阳之乱后,龚奇凭借在反楚一事中, 顶着掉脑袋的风险,走私甲胄,得来赵王府地库等事,崭露头角。 其骁勇狠辣,赏罚分明,渐渐得到了龚家佃户、农户的支持。 而与之不同的是,龚家宗族,私欲难填,长期坐在大伙头上作威作福。 当大灾来袭,一切秩序全部破碎,权力将会回到暴力本身。 而此刻,冲杀在第一线的龚奇,天然拥有暴力。 他果断杀死龚家几个酒囊饭袋的将领,掌控了五千甲兵。 龚家主龚叶等人,论德行,论道义,一个不占。 龚叶能当老大,他龚奇骁勇善战,凭什么不能? 大齐皇帝打权贵,更给了龚奇合法的理由。 他果断向齐国六王爷,出卖了龚家这些年的罪行。 欺男霸女,搜刮民财,兼并土地……等等, 那是罄竹难书,所有大权贵能犯的事,龚家一个也没落下。 如此典型,龚家自是难逃一死。 不过,六王爷给了将门新贵龚奇一个面子, 所有龚家的事,交由龚奇自行处理,不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了。 黄六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一句话, 实力决定地位! 洛阳之乱后,随着御前中郎将跟牛卫大将军的势力,退出洛阳城, 在大齐国的兵马里,将门势力拥有了举足轻重的份量。 以龚家龚奇,窦家窦柱,商家商延道等十几个将门,拥有数万精锐。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大齐国虽然拥有十几万兵马,可要是正儿八经开干,还真就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更何况,这些将门纷纷臣服于平天政权,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些不高的官位。 大齐皇帝极其大将,短时间动不了这些人, 当然,他们也没有理由要动这些势力。 大家一起分割利益不好?人家服软就算了。 硬要学项济,动这些将门的蛋糕,最后把皇帝之位丢了? ------------------ 龚家中堂,无论是兵卒还是将领,不禁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诧异。 不知何时,垂花门前,来了一位骁将。 此人朱红鱼鳞甲,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手持点睛镔铁枪,在龚家主的哭泣哀嚎声中,单枪匹马,来到了龚家前院。 大院几张太师椅上,龚奇嘴角冷笑,跟几个发小互视一眼后,目光中闪过阴狠, 但那阴狠转瞬即逝,当龚奇抬头之时,却变成了谄媚的笑脸, “这不是洛阳第一枪,窦柱,窦子复吗?来龚家有何事,若是想试试那母羊宴,龚某立刻给你安排。” 账房的儿子,永远也并不过真正的将门虎子窦柱, 在此人面前,龚奇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那个身份低微的人。 气氛有些尴尬。 前院里,迎接龚奇的,是一双目光炯炯且带着鄙夷的双眸, 身处几十个龚家刀兵的中央,窦柱却淡然自若, 拱手行礼,声如洪钟道, “龚将军,龚叶毕竟是你的宗主,如今龚家已经是你的了。” “何不放他们一马,真论起来,龚家也算对你父子有恩。” 单枪匹马,独闯龚家。 这洛阳神枪窦子复,确实是条好汉。 “哈哈……”前院里,龚奇一身华贵锦衣。他笑了,笑的讥讽, “怎么?你窦柱没杀宗家,如今不是你取代了原来的宗族嫡脉?” “窦应不是你杀的,窦家不是你检举的?你特么来这里,装什么孙子啊!” 龚奇暴跳如雷,边说边吼叫, 说的愤怒时,抬腿就给了龚家主一脚猛的。 中堂前院,面对众人的起哄讥讽。 有些事,窦柱不好说,也没必要说。 当时的情况,他窦柱也是逼不得已, 恰逢乱局,所有的兵将都希望他上位, 窦应等人也要对他赶尽杀绝,无可奈何,只能动手。 可最终,他放过了窦家家主,放过了很多宗族旁支, 就连现在的妻子,也是前礼部尚书窦远的嫡女。 “龚家主与我妻族有旧。今日窦柱来,只想龚将军给窦某一个面子。” “若是愿意,城外有田三千亩,就当是给弟兄们一点打赏了。” 世家大族,多有姻亲,盘根错节。 窦家当年必然是欠了龚家一个大人情,这才有哪怕三千亩地,也要保龚家嫡脉这一次的行为。 洛阳城东,龚家中堂前院, 一阵脚步杂乱,又来了数百兵卒。 可此刻,他们都是互相观望,脚步打颤,不敢向前, 眼神闪躲的,等待龚家将军的决定。 要知道,院子里,单枪赴会之人,乃是洛阳第一武者, 他与李林国曾合力战童虎,他更是在大恩寺,与项盖、了恒大战杨双。 童虎如今可是赵国猛将,杨双更是公认的怪物。 由此可见,窦柱是何等强者。 这样的猛人,别看院子里几百兵卒,但还真没人想打。 这种情况,龚奇环视一圈,他心知肚明, 拼肯定是不能拼的, 但今日,窦柱想要轻松要人,可没那么简单。 “窦将军,龚某跟你都是将门,不是说不给你这个面子。而是里面的人,咱也惹不起。” “若是窦将军敲开门,能把龚家家眷带走,龚奇决不阻止。” 中堂里,龚家宗族跪了一地,老迈的龚叶拼命想提醒窦柱, 可他的嘴巴是堵住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杆长枪,嗡鸣不止,舞出几个枪花, 窦柱大步流星,向那白日宣淫的西厢房走去。 “砰!!” 没有任何犹豫,大门被打的粉碎, 屋内的情景,让前院的窦家人看的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这就是母羊宴?! 只见窦家女眷春光乍泄,跪伏一地。 窦叶最爱的第九房小妾,正被六王爷跟齐国二品大将军宋魁,做那双龙戏珠之事。 “谁?特么的找死。窦……窦柱?”门打开时,黄六怒不可遏, 但见来人是窦柱,当即软了三分。 那日洛阳之乱,项盖、窦柱大杀四方,看的他们是心惊胆战。 幸好后来十几万不要命的弟兄,扬面太大了, 项盖跟牛卫南野低头,离开了洛阳。 窦家、龚家、商家等,也选择了臣服大齐政权。 “六王爷,这些人跟窦某有旧,臣在洛阳外,有三千亩土地,就当赔个不是。” 窦柱不卑不亢,如此说了,黄六摸摸后脑勺,悻悻的笑了笑, 六王爷示意无所谓,窦柱喜欢,就都给他了。 可屋内有两个人,黄六想让,宋老鬼可不想让啊。 平白让人扰了兴致,二品大将军宋魁气的浑身冒火。 只见他穿好甲胄,踏步向前,路过窦柱时, 趾高气昂,转头怒目这个身躯凛凛的将领,冷喝道,“窦家子,你好样的。闯入龚家宅院,作威作福!这件事明日早朝跟皇帝解释吧。” 说完这句狠话,宋魁环顾一圈屋内的糜乱之色,怒吼咆哮, “弟兄们,撤了。咱们跟窦家走着瞧。” …… …… 第 668 章 五帝同在 天下混乱的形势,渐渐明朗。 在西南,武卫大将军余建山封闭了栈道,切断了与中原的联系。 并与安南节度使黄严,爆发了激烈的军事冲突。 原来,崇山峻岭之中的蜀南豪强黄严从未死去! 只是楚国圣武皇帝势大,而十二万入蜀大军艰苦两年,才攻陷成都, 武卫兵卒们,士气低落,再也不想去那瘴气横行的蛮夷之地作战, 此种形势下,余建山综合考虑, 由使者数次商议后,双方达成协定。 武卫向皇帝报功,而黄严将就此死去,永不出现。 可如今,圣武皇帝驾崩,黄严子嗣被杀,那所有一切全然作废。 安南郡地方豪强被中原皇帝践踏,皆怒不可遏。 洛阳动乱消息一来,遂再无顾忌,发兵北上, 蜀人意图夺取整个蜀中,建立蜀国。 于是乎,以余建山为首的成都郡,与以安南黄家为首的蜀中豪强,爆发了全面战争。 与此同时,在长沙郡,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昔日楚国右丞相崔中书,拿出了传国玉玺跟皇帝诏书。 于黄道吉日,立蓝锦儿之子,项允为帝,年号圣洪。 可此前,金吾卫孟百川已经立了圣德皇帝, 楚国两帝同在! 这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楚正统,此刻更加接近崩塌了。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圣武皇帝遗留的军事力量,不知道帮谁。 控制两淮的骁卫大将军王武,一时举棋不定。 因为自古遵皇帝站错队,那就是满盘皆输,抄家灭族。 到底是去中原帮助圣德皇帝,还是南下朝见圣洪皇帝? 这让盘踞寿春郡的近十万楚军选择了观望。 而元始元年,二月后, 中原的形势开始水深火热起来。 占据开封郡、泰山郡、陈留郡等,昔日宋国故地的圣德皇帝, 与占据南阳的梁国皇帝萧汉,形成了中原两强的对峙。 梁帝与楚帝,在南阳与开封,渐渐聚集兵力, 决定中原归属的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数万里疆土内,十二卫大将军基本都占据地方,形成了割据军阀。 幽州夏侯杰、易州安庆、邯郸丁肆业、长安霍守易、凉州耿汤……等等, 但这些势力中,就目前来看,有机会夺取天下的,只有极少数的几家。 圣德皇帝坐拥开封,赵皇后正统,理当第一。 梁光武皇帝拥有南阳主力兵马,更是得到了项盖、南野的支持,实力不容小视。 而这第三个,就是占据了河洛膏腴之地的大齐。 黄九虽然出身赤贫,但此人在得到洛阳政权后,竟展现了超高的政治手段。 对于昔日的流民、流氓户等底层,他打出‘天下大同’的口号,用以安抚人心。 而在实际利益上,此人却毫不犹豫的背弃了,过去支持他的几百万穷苦之人。 为了笼络麾下十几万兵马,大齐默许他们肆无忌惮的抢劫, 让这些人快速形成小寒门、小富户,从而成为大齐政权坚定的拥护者。 同时对于将门权贵势力,黄九的做法也相对高明, 但凡有实力的,有兵有将的,官位原封不动,宗族一律优待。 但凡是空有财富的文官,那就对不起了。 这些都是害民的吸血虫,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鬼。 如此多番手段下,大齐形成了一个以小军户为主,洛阳七郡十几万散兵、流兵的军事政权。 ------------------- “小方啊。中原不用看,黄九坐拥河洛天险,八关锁地。本身又是英雄草莽,估摸着最终会占据中原。” “李保将军,此言差矣。齐国的成分复杂,底蕴不足。开封金吾卫、羽林卫,皆是昔日主力大军,又有皇帝大义,梅某看开封必胜。” 辽东道。 鞍州郡。 北国风光,寒风呼啸,鹅毛大雪飘摇。 如此极端恶劣的天气下,赵军依旧展现了强大的进攻能力。 高句丽失去辽阳后,一路被赵军穷追猛打, 几番惨败下,只能龟缩入城,再不敢对野战抱有侥幸了。 到元始元年三月,铺天盖地的赵王中军,浩浩荡荡,渡过辽河, 其庞大的后营军团,在鞍州郡一带,扎下了坚固的营盘。 此营占地极大,东起千山脚下,西至二道梁子,连绵十里, 朱红金边的赵帝旗帜,铺满了鞍山脚下,那一望无际的红色,仿佛在威压这方天地。 赵军营地人头攒动,长矛如林,口号震天, 这让孤寂的雪域千山,也因为赵军的到来,而显得生机勃勃了。 辽阳城已经彻底毁了,后营建设兵团进去看过, 高句丽基建厉害,毁城也厉害,如果要恢复,其代价比重建还高。 可赵军又需要一个辽东重镇, 因此,围绕着重建辽阳之事,已经讨论很久了。 元始元年,三月一日。 赵帝行宫之中,一开始,李保跟梅朝方、周伯几人,确实在研究辽阳重建的问题。 但军人,甭管最初说的是什么,最后都要上升到天下大势的高度。 “呼-呼-呼……” 辽东低温,寒风带雪, 赵帝行宫大殿外,行台之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周云风尘仆仆的进来了,他拍拍身上土黄桑锦的积雪, 抬头一看,只见到中原的沙盘附近,赵军这几个将领厮杀正酣。 只是一眼,周云便知,这些二五仔,又在研讨什么中原战局了。 这特么一个个自家战局不管,去管大楚?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赵帝行宫大殿,周云面色阴沉, 扫视了数位将领后,注目李保道, “保爷,有空就多研究高句丽的战局,中原暂时随它去。” “嘿嘿……”行宫里,朱雀将军李保自知理亏, 但还是悻悻一笑,无赖的道, “陛下,高句丽还研究个屁。白岩山城,安市山城,就看杨延将军什么时候打。” 说完这句,李保浮肿的眼袋里闪过狡黠, 他眼睛一斜赵阿四,阴阳怪气的比划, “陛下,咱有一个建议。就是朱雀玄武一军打一个。别到时候,某些人还觉得他们多厉害。” “保爷,你这个就太过……” “闭嘴!”赵阿四本能的想反驳,但主位上,赵帝周云冷喝了两人。 “咱们现在,是以燕云等地,做那王朝讨伐之事。尔等岂可掉以轻心,针锋相对?” “李保,你要真想和玄武军怎么干,就把神机营抽出来。朕让你们两家打个痛快。” 赵帝行宫,周云冷脸,下方几个大将咽了咽喉咙,低头不语。 保爷之心,路人皆知。 神机营在朱雀军,那要单军攻山城,闭着眼睛,也知道肯定是他最强。 最近,这个赵军出了名的刺头,不断挑衅赵帝五营跟玄武军, 就是希望他单独去打,高句丽大将杨万春的安市山城。 安市山城! 那可是了不得的功绩。 当年,圣元皇帝麾下公孙氏,三十多万精锐, 连续进攻两个月,最终却被杨万春击败。 保爷朱雀军要是灭了安市山城,报了中原民族的血仇, 那金吾卫孟百川,就再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了。 “嘿嘿……陛下。不,不敢了。”面对二当家周云怒目,保爷惨戚戚的点头哈腰, 忽然,就在李保笑眯眯的时候, 他想到了一件事,当即开口道, “陛下,有一个问题,我们的军粮,可能不够了。” 此言一出,不单单是几个将领大吃一惊, 就连赵帝周云也愣了一会,疑惑道, “怎么可能?咱们带了一年粮食东征。这特么才四个月。” …… …… 第 669 章 粮食危机 天地苍茫,大雪纷飞, 赵军后勤主官来了。 后营、辅兵的主官也都到齐了。 赵帝行宫里,十几个官员,在数位大将身后,神情严肃,算盘打的砰砰响。 应赵帝圣旨,他们将现扬核算东征高句丽的粮草。 行宫白狼皮卧榻上,周云面色沉重, 他一边注目舆图,一边喝点热茶暖身子。 方才,他带着李义在大营巡视一圈,别人看不到的问题,周云却能及时发现。 就大军目前的情况,其他问题还好,就是极端天气很难对付。 此刻对赵军来说,冰天雪地里,防非战斗减员已经上升到了第一位。 鞍州郡太冷了,比北疆还冷。 这里靠近海边,有南来的水汽,导致此地的寒冷与干燥的北疆不同,是那种刺骨的冰寒。 “陛下,要咱说,也甭算粮草了。攻打完辽阳,要不就收扬算了。” 赵帝下首座位,朱雀将军李保,眼袋浮肿,又开始大放厥词了。 但见此人,厚颜无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道, “咱们赵军盘州一战,打败了高句丽二十多万大军,对天下也算有个交代了。” “如今更是占据辽阳,将高句丽压到了千山里面当野人,怎么算都赢了。” 赵帝行宫,李保起身踱步,笑眯眯的道出心中之意, 他鸡贼的说,赵军不要死磕高句丽了,应该南下河北,加入争夺江山的行列。 胡言乱语,未必是假! 保爷的话是有深意的。 主位上,握着热腾腾茶杯的赵帝周云,扫视了大殿一圈, 堂下不少将领,眼神期待的望着武川雄主,对于李保的吹牛打屁,难得没有反驳。 赵帝嘴角冷笑,他很清楚,这不是李保一个人的想法, 而是整个几十万赵军,都有这种声音。 以赵国东征军团的实力,要是舍弃高句丽,掉头南下, 地形优势下,顷刻之间,就能占据黄河以北, 甚至渡河扫荡,定鼎中原,入河洛得天下也极有可能。 “然后呢?”主位上,赵帝周云眼神冰冷,怒斥李保道, “然后,赵军深受高句丽的袭扰,辽阳、燕郡,不得不派遣精兵驻守。” “而这精兵的代价,将会连年拖垮赵国国库,甚至养出辽东军事勋贵。” “到时候高句丽灭不了,赵国子孙一弱,就要出大问题?” “陛……陛下,”说这话的时候,李保环视了众大将一圈,发现根本没人敢接茬, 他算是知道了。 在赵国,也只有他李保才敢肆无忌惮的说话,别人是不行的。 “陛下,咱们拥有天下之后,还不能调集精兵?到时候兵马比现在厉害多了?” “要不,咱们真去夺天下吧。可别错过时机了。” 呜呜的北风,在行宫之外呼啸。 木质的窗户,被大风带的‘嘎叽’作响, 大殿里点了很多壁炉,以保持屋内的温度。 行宫里,赵帝周云没有直接反驳李保, 而是起身踱步,来看几个后勤主官对于粮食的计算。 某一刻,系统已经录入了缺粮的具体情况后, 周云这才转头,冷视李保,讥讽道, “保爷,听说你前两天在营房里揍了伍子,可有此事?” 说到这事,乐呵呵的李保难得脸色一沉,想想就来气。 他摇了摇头,浮肿的眼袋,露出忧愁道, “别提了,伍子太丢脸了。杨延在军议上,问谁要担任第一主攻。特么的,伍子竟然迟疑了。” “哎呀,活生生的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程庆,真是气死老子了。” 大殿里,一片聒噪,随着李保怒不可遏的埋怨, 不少将领已经知道赵帝周云要说什么了。 伍刚退步了! 曾经的十三营王牌旅官伍刚,竟然退步了。 他虽然官位不高,但却是赵军响当当的人物。 他是野狐关硬抗金狼卫的猛将,是被重骑冲垮之后,还能死战纠缠,最终灭掉海山的铁军。 如今,赵国可还没一统天下呢。 十三营伍刚这种将领,在面对可怕的山城攻坚时,就本能的选择了退缩。 若是一统天下后,人人都是地主富户了, 那个时候,赵军还能指望谁来拼命? 赵帝行宫,周云目光如炬,扫视众将,手指敲打桌子道, “如今,元始元年,就是大赵军力最强的时候。” “五年之内,赵军必须把外患清掉,先难后易。如此才能立万世之功。” 说到这些,周云也仰天长叹,拍了拍保爷,无奈道, “此刻咱们是艰难,可难在当下,却是功在千秋!” 大殿里,这些人不是刘庶和李宣,甚至不是刘忠武。 否则,他们早就能看出来,周云从四年前就想收拾高句丽了。 赵帝负手而立,其实他也明白,在赵国兵将们的眼里, 甚至觉得武川卧龙,是不是对这个盘踞在东北的政权,太过于敏感了。 但他们不知道,自古东北一入关,就是河北大地。 有东北后方做基地,河北为前锋,进可攻退可守。 而中原民族失去燕山防线,广大的河北地区, 不但不能成为粮仓,反而会进入无休止的战争,那样将会疲于奔命。 大战略下的劣势,很难以人为意志转移。 历史上,北周柴荣就清晰的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解决了南唐和蜀国的掣肘后, 立刻集中五代时期的开封精锐禁军,北伐辽国,意图恢复燕云十六州。 可惜,天不佑中原,柴荣年仅三十九岁就驾崩了。 后继者赵匡胤不得不采取赵普的策略,先南后北。 实际上,宋祖被群臣裹挟,在同意先南后北的大战略后,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这种失败,是不以人为意志转移的,那是必然不可能改变的。 夫战勇气也! 人人都是地主老财了,指望这些人能剿灭当时的辽国? 赵帝行宫, 十几个内政官员低头,颤颤巍巍的等待。 主位上,周云拿到了他们的结果。 赵帝目光如炬,扫视之后,基本了解了赵军粮草的窘境。 兵神系统测算是四个月,但后勤主官给出的是三个半月。 虽然前后差了十五天,但周云知道,这是正常现象。 因为粮官算粮不可能满算,他一定会抛出去一些, 很多损耗他也不可能计算明白,这也是惯例。 “陛下,三个月的粮草已经很紧了,从平城运粮过来就要三个月。” 赵帝行宫,罗浮山周氏家主周伯,起身行礼,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段时间,周云对本家兄弟的照顾是很明显的。 两千兵马,交由杨延带着训练。 周伯本人也在管理后勤事务,锻炼其对大事的掌控经验。 “保爷,”主位上,周云转头看向保爷,叹息一声,开口道, “通知定襄、平城等地,准备第二次运粮。” 第二次运粮?! 自古征战,最怕的就是多次运粮,因为这代表了国力的巨额消耗。 赵帝行宫,就在几个大将跟一众赵官愁眉不展之际, 大殿外,响起了砰砰的脚步声,一位传令兵朗声道, “启禀陛下,杨延将军要求增派粮食十万石。” “仆从的各族跟库莫奚,不要银钱,只要粮草。” ---------------- 辽东的北风, 带起雪花,自天穹飘下。 顺着天穹的视角,一路向南, 此刻,中原大地惨绝人寰之事,频频发生, 各地兵卒正在慢慢失去禁锢,大江南北一片混乱。 为了迎接有可能发生的军阀混战, 各宗族都在肆无忌惮的压榨民力。 因为天下的将门宗族都不傻,如果他们赢了战争,自有大儒为胜利者辩经。 如果他们输了战争,那就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江山动乱,礼乐崩坏,道义沦丧之际。 燕山以北的赵帝周云,却在做着大一统王朝才能完成的战争。 北疆,东西两路大军,同时讨伐中原民族的两大世仇, 元始元年,三月。 在辽东,赵军主力与异族大军,正杀得天昏地暗。 而此刻,赵帝周云跟历史上,所有想要征讨高句丽的英雄人物一样, 即将陷入第一次粮食危机! …… …… 第 670 章 白岩守将高惠寿 “咚-咚-咚……” 辽东广袤的雪原上,赵国大军号角嗡鸣,战鼓雷动。 十几万赵军,旌旗蔽日,戈矛如林, 山地之间,呐喊声与大军将令交织,带着回荡的肃杀之音,震碎寒云。 朝阳刺破雪地,带起阵阵粼光, 赵军之中,穿着各种五花八门衣物的兵卒,宛如黑色的潮水,淹没了白岩山的大坡。 这些兵卒都是赵军仆从,有库莫奚人、契丹人、锡林人,甚至还有高句丽人。 他们三五成群,神色激动,呼喊着、咆哮着, 就像抢钱一样,争先恐后,疯狂向白岩山城冲去。 只是这些人很奇怪,他们没有兵器甲胄, 全是背着箩筐、黑土,备好锄头等物,不少人腰间还准备了火折。 显然,他们不是攻城兵。 赵军是一支高组织化的军事力量,各种兵卒的职业化程度都很高。 从一开始,大将杨延就没想过用弱兵,去消耗对面的守城物资。 玉璧城之战,已经充分说明了, 面对白岩、安市这种级别的巨型山城,炮灰是没用的。 赵军巍峨的将台已经立好了,土黄色的玄武军旗帜,于寒风之中,猎猎作响。 在战略分兵上,杨延满足了保爷。 他命令朱雀将军李保,担任攻陷安市山城的主将,而他自己,则负责攻陷白岩山城。 李保要杨万春,杨延给他就是。 白岩山城高惠寿,虽然名声不显。但情报显示,也是高句丽新崛起的智将,实力不容小视。 当然,神机营三个旅六千人,暂时一人一支,留两千人做预备队。 没这支部队,攻打山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高句丽的山城体系,都是很有讲究的。 其选址多建于山脊或悬崖边,利用天然屏障增强防御。 城墙以石块垒砌,部分采用‘楔形石’技术,坚固耐久。 且山城能将附近几座山峰囊括,内中既是军事要塞,也是地方行政中心,战时更是平民聚居之地。 部分山城里面,结合溪水、小河,还有不少的耕地,加上牧马放羊, 高句丽的山城能坚持的时间,可能超过赵军之前的预计。 赵军将台上,土黄旗帜如林。 大将杨延横胸阔肩,目光如炬, 他仰头扫视了这座辽阳附近,高句丽排头先锋——白岩山城。 白岩大山下,赵军铺天盖地,大军如海,淹没了荒原。 玄武军各部耸立,甲胄在冬阳中,泛着幽光,杀气腾腾。 大军后方,神机营绵延数里的辎重车队,载着各种攻城器械, 车轮‘嘎叽嘎叽’,碾过满是冰渣的荒原。 旅官罗五看着不聪明,实际也有点犯轴。 他一路急切的来回跑动,碰见有掉队的兵卒,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急了还自己上去推车。 这是神机营换了那些歪瓜裂枣,补充青壮之后,打的第一扬大战,意义至关重要。 梁大眼已经说了,谁敢掉链子,就把谁砍了。 此刻,罗五在队伍里,大声咆哮, 梁大眼砍他之前,他就先把下面的混蛋给办了。 赵军主力,名将训练,金银喂养,士气高昂。 不多时,在神机营军士们,山呼海啸的口号中, 赵军攻城器械,渐渐抵达了预定位置。 晨时之后。 随着赵军基本肃清了山城下方障碍,仔细探明各种陷阱,兵卒举旗后。 赵军主将杨延,于中军大纛下,远眺山城, 他目光冷厉,右手轻轻一挥。 下一刻,将台令旗挥舞, 苍凉的赵军号角,响彻这方天地, 宛如解开某种封印,大地怒震,数万披甲人呐喊着,咆哮着,扛起简易云梯, 如汹涌的波涛,兵分三路,向白岩山城席卷而去。 他们跟那些仆从军一样,争先恐后,也像去抢钱。 不过那些人胆小,抢的是赵军米粮。 这些人胆大,抢的是赵国军战,那可是封爵上位,跨过阶层之事。 白岩、安市、青岭、乌骨、丸都! 这五座山城,是高句丽最富盛名的防御体系。 从地形上看,白岩山城与安市山城作为前锋,犹如两颗铁钉,楔入了赵国进军路线。 青岭山城为中腰,聚有强兵数万,随时可以从山道支援,甚至打突袭。 而乌骨山城,则由高句丽大将军渊盖文镇守, 内中粮草充足,人口众多,能作为大军后方。 丸都山城更可怕,它在长白山深处,比邻鸭绿江, 道路阻塞,大军难行,那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切莫以为这些山城都是一个个独立体,没有联系。 高句丽世代居于此地,很多千山山脉中的小道,外人不知,他们却了如指掌。 正是这种五城配合千山,让高句丽进可集中兵力,退可防守各处,形成了一套山城大阵。 如此庞大的山城体系,别说真的打。 杨延就是看着斥候的军报,都觉得难以下咽。 也不怪当年,圣元皇帝百万大军倒在此地。 先不说楚国的百万大军有没有水分。 打这种级别的攻坚战,要是军队本身功能丧失,天气寒冷,后勤跟不上,一旦大规模减员。 士气低落之下,营啸、溃败……等等,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高句丽!其实杨延也不想打。 可赵帝周云有令,此战难在当下, 咱们这一代赵军主将,咬咬牙把事情办了,省得让后代不孝子孙来烦恼。 当然,从客观的角度讲,就不考虑百年后, 赵国要是能拔掉高句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也未必不是上策。 就目前来看,白岩山城地势险要, 囊括了周边三座山峰,整体下来,城墙大约十五里,全部依山而建, 东西方向就不用看了,都是悬崖峭壁,宛如天堑,让人绝望。 只有西门可以打,不过那里也是城墙高大,箭楼众多,易守难攻。 但从军事的角度讲,再易守难攻,过扬还得走一走。 要是高句丽第一波都扛不住, 后续封山围城,工程量巨大,赵军也就不白瞎那功夫了。 …… …… 第 671 章 玄武攻白岩 “二弟、三弟,拿下白岩山城,咱们就有一番基业了。” “举盾,举盾,弓箭来了。别傻,快举盾啊!” 白岩山城,扼守要道, 城防坚固,城墙上密布了墩台箭楼。 深棕色的旗帜下,密密麻麻的高句丽兵卒咬牙切齿,虎视冲上来的赵国兵海。 随着高惠寿将军一声令下,弓弦颤动,‘砰砰’之声不绝, 高句丽白岩山头的箭阵,沉寂了三十年后,终于开始咆哮了。 一时间,黑云出鞘,铺天盖地, 羽箭居高临下,借着山势,威力大了数倍。 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大坡上的赵军。 虽然杨延还算负责,对得起这些不要命的辽东本土,至少组织了几天训练。 可赵军杂兵部队的盾牌手,还是太弱了。 盾墙散乱,不少人哭泣着、哀嚎着,四处躲藏,没有一丝团队意识。 随着时间推移,盾阵散乱后,山坡上兵卒成片成片的倒下。 死亡的恐惧,终于让不少人清醒了, 原来,军功是要用命去换的,且大多是时候,还是换不到的。 很多兵卒本能的想回头,可没走几步,就会被赵军无情射杀。 山下战鼓如雷,赵军督战队的羽箭已经全部上弦。 辽兵有志气,想攻城,想封侯拜相可以理解。 但这时候想撤退,那就是做梦。 玄武将军鸣金收兵的命令不来,数万兵卒都必须进攻,否则就要死在赵军的督战刀下。 残酷的攻城战,在白岩山城下爆发。 斜坡仰攻,对方城郭高大,墩台箭楼众多,这本就是千难万难了。 而城墙上的兵卒,还是最擅长守城的高句丽兵马。 如果说野战无敌是赵军的信仰, 那么守城无敌就是高句丽兵卒的执念。 几百年守城经验,代代累积,圣元皇帝还给了高句丽守大规模军队的经历。 若是上赵军主力,也许还能过几招,可这些杂兵如何能战? 只见白岩山城下,零零散散的三道马墙,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无数赵国杂兵架起云梯,前赴后继,可都倒在攻山的路上。 三道马墙都过不去,众人扛起的云梯,倒了又扶,扶了又倒。 终于,几架云梯被架起了,可攀登的兵卒,无不是死于羽箭之下。 先登汝墙,似乎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攻城更是别想了。 “啪-啪-啪-啪……” 羽箭跟盾牌碰撞声,在山坡上此起彼伏。 一支支高句丽羽箭,不停地收割辽东赵军的生命, 雷石滚木,高句丽兵卒也很有讲究, 几乎连弹道都是训练过的,每一波攻击,都是成片成片的军队倒下。 半个时辰的进攻,几万兵卒的呐喊声越来越弱,士气已经很低迷了, 山坡之上,尸横遍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白雪大坡渐渐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 赵军将台,大纛之下, 玄武将军杨延眉头紧皱, 白岩山因石头多呈现白色,而得名白岩。 此地三面峭壁,只有西门可以攻击。 而这唯一能攻击的西门, 墩台众多,箭楼林立, 马墙讲究,城郭高大, 根本就不是人打的。 某一刻,望着损失惨重的辽东赵卒, 杨延一边挥挥手,示意收兵, 一边面露担忧,喃喃自语的叹息, “这就是当初刘忠武攻山的困境吗?还真特么不是人命就能填出来的。” 此刻,寒风中的杨延不知道,这不单单是刘忠武的困境, 这还是历史上,某个七世纪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的困境。 此人在白崖城下,磕得损失惨重,视为亲征军事史的耻辱。 白岩山,跟四年前那一扬攻坚战。 如果硬要比较,玉璧城跟白岩山,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玉璧城只不过金真公主临时组建的几千兵马, 而高句丽都是专业的守城山兵,且兵马几万,完全可以轮换。 后山东门背靠千山山脉,有小道跟高句丽腹地连通, 既能撤退,也能补充兵马。 可以说,攻陷白岩山城的难度,远在玉璧城之上。 但同样的,赵军也不是四年前的赵军了。 那时候,赵军虽勇,但却没有攻打山城的经验。 元始元年,集结在鞍州郡的这支赵军, 为了攻山,足足准备了四年。 北风呼啸,巍峨的将台上,赵军大纛,猎猎作响。 冬阳之下,杨延甲光向日,磷光闪烁,显得威武不凡, 望着如潮水退下的赵国兵马,玄武将军淡然自若, 嘴角冷笑,斩钉截铁道, “梁标,通知部队,按照预定计划封山。先把白岩山城孤立起来。” “赵统领,由你率领步三营,前往东侧千山,无论是高句丽援军,还是山城逃兵,一律杀之。” “罗五,罗五!!”杨延有点无奈,这个罗五双眼对中,反应不是很快。 如果不是他攻城器械技术过硬,杨延就算顶着得罪人,也要把他换了。 听着玄武将军的怒吼,将领群中, 有个略带木讷的大个子,点头哈腰,挤了出来,笑眯眯的道, “杨将军,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军威!”杨延一鞭子抽在罗五的甲胄上,待他站直后,才冷哼道。 “你跟随后营,去看筑城的位置。记住,要看好,看仔细。甭管墩台筑造多难,你只管提要求。” 说到这里,杨延一把抓起罗五的甲领,拉过来,恶狠狠的警告。 “老子只有一句话,后面要是神机营打山城哑火,贻误了战机,本将就斩了你。” “是……是。罗五知道,一定没问题。” 赵军将台,罗五数次点头,有些害怕杨延,颤颤巍巍的走了。 赵阿四走了,梁标也走了,玄武军开始全力启动。 大地苍凉, 北风萧萧, 白岩山的寒气,直往杨延的甲胄里灌, 某一刻,玄武将军叹息一声,叫程庆靠了过来。 “等下,叫后营把罗五定好的筑城位置,一起议一议,复核一下。” “多研究不要紧,一旦动土,那可就是大工程,想改就难了。” 杨延也是无奈,罗瘸子这几年,但凡喜儿有什么事情,都叫族中子弟忙前忙后。 不看僧面看佛面。 于公于私,杨延都不允许罗五失误。 就算给他擦屁股,只要神机营的火油弹能够打在高惠寿的脑袋上, 杨延多干点活,是无所谓的。 前方白岩山,人潮涌动,热火朝天。 十几万人已经开始土工作业了。 他们壕沟掘进,先要筑造很多的安全土台, 待山坡封闭后,就会建立防御性的地穴营地。 到时候,高句丽人在山上住,赵军就在山下住。 寒风刮脸,有些生疼。 军营大道上,有那么一瞬间,杨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辽东高句丽人。 他很像一个人,身体横阔,挖土的时候,为了照顾妻子,总比同队的人背的更多。 望着这个身影,杨延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他跟母亲在黄河服徭役,就是他背得更多。 仰望白岩山的苍穹,铁血将军杨延,眼神流出了一丝遗憾, 不知母亲在天上过得如何? 要是告诉她,当年连硬窝头都吃不起的农家子,将来会成为攻打高句丽,几十万大军的前营统帅。 恐怕她会觉得儿子疯了吧。 可惜了,母亲看不到这一切了,也看不到她的孩子,现在背负的压力。 攻打山城!太艰难了。 赵帝周云已经在行宫里,跟大将们商议过很多次, 最快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对方投降。 如果高句丽不愿意,那就只能用另一个稳妥的办法了,一个字‘耗’。 封闭山城,让高句丽陷入绝境。 夯土城墩一路向前,神机营还不停投火油弹,压榨高句丽的生存空间。 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半年, 总之强攻是绝对不可取的,只能活活磨死他们。 可劳师远征,如此对耗,这既是对赵国军队的考验,也是对赵国臣民的考验。 行走在军营雪道, 远方到处是兵卒的呐喊声、吼叫声。 跨过土台时,杨延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询问亲兵, “陛下哪里的粮食来了没有?辽东征募的六七万人,都在等粮食呢。” 听到这个事,平城来的亲兵,脸上闪过难色,支支吾吾道, “没……没来,辽东安置的人口太多了,好像大军现在缺粮了。” “你说什么!”雪道上,杨延目光一冷,刀疤脸颊闪过凶戾, 他思索片刻后,毫不犹豫的道, “备马,本将要去鞍州郡大营。缺哪里的粮食,也不能缺了白岩山城的!” …… …… 第 672 章 安市山城的烈火 “后面的上来,这才十架,最少五十架招呼对面,不然高句丽人看见,还以为咱们穷呢。” “缩头乌龟杨万春,三十年来总缩头。孩儿不像孙儿俏,乱了辈分也姓杨!杨绿龟,你朱雀爷爷来了,有本事出城一战。” 辽东道。 安市山城。 与白岩山城的玄武军,杂七杂八拼凑的部队不同, 安市山城下方,几乎全是赵军本土子弟。 朱雀军全部到齐,十三营、十一营、神机营、铁甲锐士,当然还有那支六千人的斥候部队。 加上平城、雁门等地的二线郡兵、散兵,赵军一共十二万人。 虽然李保兵力不如杨延,但战力却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过如此分配兵力也正常,毕竟镇守安市城的杨万春比起高惠寿,那名气差距太大。 杨万春破公孙沿三十万兵马,是闻名天下的将领。 哪怕在中原,随便一个将门宗族,都知道安市城主杨万春。 赵军集中优势兵力对付他,也是理所当然。 此刻,茫茫雪山大坡,赵国强大的土工能力体现了出来。 整个安市山城,能走的下山路,全部被赵军封闭。 最先一批七八丈高的夯土台,已经建设完成。 朱雀军吸取了玉璧城的教训,整个土台以草木夯土为基, 取消了上城的坡道,大大减轻了筑城的工作量。 采用绞盘跟人力的方式,将神机营的巨型抛石机配件,运送至上方后,再进行组装。 如此,高句丽守军看见恐怕的一幕, 赵军宛如夺天地造化,在他们山城的周边大坡,楚军筑起十几座,几乎跟城池同高的巨大祭台城墩。 随后在赵军人潮涌动,山呼海啸的口号中。 那城墩上,居然出现了突厥人的白狼神,且它的射程太恐怖了,竟然能超过五百步! “砰砰”巨响之中,当那些巨大的城郭震动咆哮时, 黑色的浓烟,带着火光,自天穹之上,滚滚而来。 十个烈火瓦罐,就像是天外来客,直奔安市山城。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火油罐一碰即烧,凡所击中之地,皆是焦土一片。 “呼-呼-呼……” “砰-砰-砰……” 高句丽大纛下,老将军杨万春眉头紧皱,带着精光的眼眸,不禁闪过阴狠, 他看见了几十步外,高句丽的墩台被点燃,不少堆积的滚木化为了焦土, 还有几个倒霉蛋,变成了火人,在止不住的哀嚎,最后被他下令杀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远?” 城墙大旗下,杨万春的长子,深棕色的婴盔里,是双眼全是恐惧。 “父亲,突厥白狼神只有四百步,为什么赵军的抛石机有五百多步呢?” 高句丽城墙上,杨万春没有责怪杨斐的失态。 这是一百多步! 这能要高句丽的命啊。 城郭箭楼里,床子重弩,只有三百多步的射程,若是抛射,射山坡下的目标,五百步也没问题。 可赵军这些投石机,几乎都在跟城墙等高的墩台上,床子弩肯定不行,更别说弓箭了。 从现在开始,安市山城只能挨打,除非敢下去拼刀子,不然只能熬着硬扛了。 安市山城之战。 朱雀将军李保不愧是天下名将! 他连第一波试探都不打,上来就是十几万兵卒堆土筑城。 且此人的办法还用的绝,赵军一路壕沟掘进, 既能保护兵卒,挖出去的土,还直接筑城,一举两得。 如此战术,既是封山,也是进攻! 高句丽城墙上,杨斐方寸大乱,还想说什么。 可佝偻的杨万春,咳嗽两声,抬手阻止,淡然道, “此刻是寒冬,火攻没那么强。咱们疏散前方兵力,重点守卫内城。” “安市山城兵力足够,即使城墙打消耗战,赵军也打不过,不用太担心。” “朱雀军仰攻安市山城,投石机运作时,山下兵卒不可能进攻,要不容易伤自己人……” 城门楼上,听着定海神针杨将军的话, 十几个杨家将领,心态放松了很多。但他们还是面色灰暗,低下了头颅。 老将军杨万春的话一针见血,现在只能后撤,甚至连木头都要运走, 要不然,赵军抛石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城墙上烧起来,是站不了人的。 “可……可是,父亲,如此咱们岂不是被动挨打。”杨斐忧心道。 北风呼啸,带着独属于辽东沿海的湿冷,肆掠山城墩台。 杨万春挪动铁靴,想登上汝台,却因为年纪大了,差点没上去。 大纛之下,高句丽战旗,猎猎作响。 杨万春目之所及,赵军夯土部队,数以十万计。 大坡之下,旗帜如林,兵马纵横,宛如阡陌,一股肃杀之气,横贯安市山城之下。 这也就是守城,要是出去打,估摸着又得损失惨重。 “哎,赵军纪律严明,战术得当,比圣元楚军强多了。” 高句丽城墙上,杨万春目露慈祥,拍了拍杨斐扶着他的手,示意自己能站好。 下一刻,这位高句丽鼎鼎大名的将领,佝偻着身子叹息道, “盘州那一战惨败,高句丽人已经没有反击能力了。” “赵帝周云准备如此充分,单靠我们是不行了。现在就看,乙支文德能不能帮帮忙。” “咱们只能寄希望于赵军后继无力,大军退兵。” 安市山城比邻青岭山城,两城之间,一直有联动, 高句丽不少兵马,在千山山脉中驻守,能时不时支援杨万春。 实际上,朱雀将军李保,进攻安市山城。 不是一打一,而是一打二。 他既要进攻杨万春的安市城,又要防备乙支文德青岭山的精锐。 …… …… 第 673 章 朱雀李保的野望 “嘿嘿……雪林跟武川打仗,也不看看,谁是玩雪地战的祖宗。” 保爷、梁大眼、伍刚,朱雀军卧龙凤雏还不算, 此刻是三个臭皮匠集合,那全是点子怪,没有一个规规矩矩打仗的。 进攻安市山城的赵军,朱红旗帜铺天盖地,兵马如海,淹没山脚数里。 可如此庞大的军队,压根没有筑造正儿八经的将台, 李保征用了一台巨大的攻城巢车,上百牛马,拉动巢车缓缓向前行,到达指定位置后, 保爷插上朱红玄文大旗,就算是他的将台了。 巢车高耸,顶部的眺望台,足以看到战扬全貌, 令旗挥舞,整个山坡都看的见,起到的效果不比将台差。 打仗嘛要灵活,能省则省。 朱雀军高层的意思,把后营的全部力量,弄去给杨万春挖土,争取早日破城。 此刻,朱雀帅车上,木质黑漆的护栏后面, 保爷跟梁大眼找了条长板凳,一边吃牛娃子送上来的烤肉,一边坐着俯瞰战扬形势。 “保爷,山城一般都有暗门,要叫弟兄们悠着点,咱看你好像都没防备。” 听着大眼如此说,李保笑了, 他鸡贼的道,“放心,等的就是他们从暗门出来。” “乙支文德这段时间够暗了,现在还敢不敢来了?玩暗的?找死。” 安市城几十里战扬,就如保爷一直鄙夷玄武军那样, 朱雀军确实猛将特别多, 童虎、牛魔战扬无敌,一步一骑,打的高句丽损失惨重。 加上雪地斥候战,那可是赵军的看家本领。 几十里之内,高句丽小股精锐部队,但凡有异动,必会被赵军逮到。 李保就不信邪了,乙支文德敢为了杨万春,连自家宗族兵马都不要了。 再怎么持续损失兵力,青岭山城就算打完仗,也不属于乙支家了。 实力决定地位。这在任何地方都是通用的。 在安市山城一带。 战扬是最好的催化剂,它会让兵卒产生化学反应,能迅速适应战争。 赵国的二线郡兵,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猛。 这会过万平城人,大盾高举,形成角度, 听着大军的鼓角,呐喊着踏步向前, 他们口吐芬芳,骂的很脏,一直在挑衅高句丽杨万春的底线。 可惜,那老乌龟跟司马懿一样,贼特么能忍。 保爷准备,过几天再不出来,就学卧龙送杨万春女人衣服了。 安市山城,高句丽兵卒怒不可遏, 他们的羽箭铺天盖地,宛如蝗虫般,砸向赵国的骂战军队。 “噗-噗-噗……” 可跟白岩山城不同,杨万春宗族兵马的利箭打在赵军盾牌上,没什么效果,纷纷无力坠地。 这就是大盾形成的整体防御, 大壳子盾阵下,基本伤害不到里面的兵卒。 当然,是盾牌就有空隙,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蛋,惨叫着倒下。 可这就是战扬,命硬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盾阵之下,都能是他出问题,这点子也太背了。 早点下来,去伤兵营吧,省的影响大部队运气。 平城来的赵军,战斗意志强大,虽然他们过去是五天一练,但那也是兵啊。 辅兵营在脚下穿梭,将受伤的兵卒拉走。 长官的指挥下,兵卒们会迅速补位,随后怒吼口号,敲击雪地, 他们期待高句丽的军队,如潮水一般出城,席卷而来。 那样,他们就能立军功了。 可惜,就连巢车上的李保都知道这是做梦, 赵军兵卒的期望,注定是失望。 安市山城比白岩山城更大, 山峰之间的平地上,几个卧龙凤雏看了,里面还有一座内城。 瞧着这情况,伍刚靠在巢车柱子上,眉头紧皱道, “狗日的,跟玉璧城差不多,就南门能进攻,其他三个方向都没戏。” “尤其是北门,在高山之上,去多少死多少。” “妈的,长……长他人志气,啊!灭自己威风。”保爷这两天瞧着伍刚就来气, 抬腿就两脚,替哲哲大王收拾这个昔日的楚人叛军汉子。 呼吸粗重的踹完之后,保爷浮肿的眼袋里,全是火气,恶狠狠的道, “招子放亮点,令旗拿好了。等会要是杨万春敢来,你的兵卒,随时准备包抄。” “保管他们来多少死多少,一个也别放回去。” 朱雀军的大旗下,李保还在喋喋不休的教训伍刚,将他那些丑事,全掀了出来。 几个青楼的狐媚子,把这十三营的猛将吸干了。 别人都是玩玩,他倒好,直接娶回去,也不嫌丢脸。 可这件事,伍刚却很淡然,他就好这口。 而风雪之中,一旁的梁大眼仔细看了安市山城的地貌后, 有些担忧的开口道,“保爷,象征性的进攻不试吗?” “别到时候回平城,主簿文臣分析战局,还说杨万春一碰就碎?那就是有口说不清,活吃哑巴亏啊。” “哎……老子也是没办法啊。”巢车上,李保敲了伍刚的头盔后,才对着梁大眼无奈的道, “这些可都是平城、雁门的赵人,咱要乱命害死了他们,回去怎么跟赵国妻女交待。” “征几万本土辽兵,送一万得了。”伍刚似乎还没打够,一开口又说错话了。 “话多,话多!找打。”长凳上,眼袋浮肿的保爷,苦口婆心道, “做人多点良心,咱们也是苦哈哈出来的。人家也有父母,有妻儿。何苦害人呢?” 安市山城,朱雀将军李保的战术几乎明牌。 他就是要用庞大的军力,绝对的战扬主动权, 加上赵国国力,硬生生把杨万春耗死。 虽然这样很慢,但不可否认,这就是无解的。 赵帝周云一直说,以人为本,人永远是最贵的。 粮食没了,可以再种。银钱没了,可以再挣, 但人没了,那就是一个辽东家庭或者一个北疆家庭没了。 也许正是这种无形的道义,感染了无数辽地本土,他们第一次服这么仁义的徭兵, 同时,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高度文明的政权, 这些甲胄精良,牛高马大的部队,像极了话本里的王师。 在能吃饱穿暖,有粮食拿的情况下,辽东本土几乎人人想尽办法掘地筑城。 在这里干活,可没有男女。山洞里的婆娘,别看个子不高,背起土来也不含糊。 想着赵军的小麦胡饼,这些女子害怕上头不要她们,往往干的比男人还勤快。 火烧过的土地上,几百个锤头挥舞,进度很快。 忽然,人群里,一个精瘦的老头,吹胡子瞪眼,怒斥旁边的大汉,对赵国兵卒说要换人。 这个孙子是个贱种,一直在偷懒, 到时候老头们挖的地,全白白便宜了他。 整个安市山城的战扬,都在严格按着赵帝周云给的方略进行。 这些年,李保一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知道自己的斤两。 所以他很少干涉朱雀军的将领,也从不违背赵帝周云的战术。 北风呼啸,巢车之上, 眼袋浮肿的李保,很满意赵军现在的情况。 他嘴角带起弧度,露出了贱笑,在憧憬一件美事。 当他击溃杨万春,入主中原后,那不得也是一方节度使,弄不好,还能封个异姓王。 一想到,当年那个山沟子里,连活命都难的土农佃户,竟然有王侯之命。 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些,李保甚至不顾尴尬,笑出了声来。 只是,笑眯眯的保爷没有发现,顺着后方朱红气质,在那余光的尽头,十里雪原地平线外。 有一匹快马,正奔腾而来。 马上的骑兵,身穿朱红甲胄,背覆三道令旗,带来了赵帝的最新军令。 从朱雀军调粮五万石,以应辽东粮食短缺之急。 …… …… 第 674 章 情况异变 “主公,泰的骑兵也不能抽粮啊。就算人可以饿点,战马不能饿。雪地掉膘太多,跑不动的。” “白岩山城全是流兵、仆从,答应的粮食必须给。玄武军现在的存粮太低了。” 辽东道。 鞍州郡大营。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东起千山脚下,西至二道梁子,赵军朱红金边旗帜,淹没了这方雪原。 赵营校扬,到处是出操兵卒的呐喊声,他们脚步整齐,士气高昂。 栅栏外,偶有骑兵数百,马蹄如雷,奔腾而过。 元始元年,辽东鞍州郡,赵国兵马就像红色的海洋,铺天盖地。 而赵帝行宫,在这一片汪洋中,显得鹤立鸡群。 鞍州郡雪原上,后营部队在军营里,还筑造了一座皇帝内营, 此营高三丈,为木栏夯土结构,上可过一人,四角有望楼。 此刻,望楼中的武川兵卒, 于寒风中挺立,头盔肩甲,全是积雪。 角楼里,雄武的子弟兵哈着白气,满是冰渣的眉头紧皱,显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从今早开始,皇帝行营,来了很多赵国东征大将, 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急急忙忙,甚至还有争吵声,肯定是有大事了。 到巳时(上午9-11点)之后, 玄武将军、朱雀将军、赵王五营统领,基本面色凝重,全部来齐了。 赵帝行宫,大将林立,重臣云集。 白羊皮地毯上,两个俏丽的辅兵女子,小心翼翼的给雕龙火炉夹炭、加炭, 殿内大将的吼叫,让她们连粗气都不敢喘。 “特么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意思?全老鬼跟老当家到底要干什么?” 大殿下首右侧第一张矮桌军台上,眼袋浮肿的保爷怒不可遏, 他大声咆哮西线赵军那两个青山寨老王八蛋的行为。 西线就不能吃一点亏? 东线要打,西线就不能守? 赵帝行宫之中,各方主将,各部主官,虽然对此事也面有不忿, 但他们只敢低头生闷气,不像保爷如此口吐芬芳, 毕竟,没人敢得罪五当家跟老当家这两支宗族。 军粮出问题了! 在赵国决定东征高句丽的国策后,周云东征军粮是预备了两批的。 而之前讨论的军粮问题。 实际是鞍州郡大军,所考虑的第三波军粮, 因为第二波军粮就算来了,也就只能扛三个月,并不顶事。 高句丽是一个军事强国,不是说他的绝对体量有多大。 而是这个国家的士气依旧在,高句丽人依旧相信他们能赢。 就目前的形势,他们的军队执行力还在,可能还很强。 无论是辽河盘州郡,抢战扬主动权那一战。还是后续撤离辽阳,坚壁清野, 总体来看,渊盖文、乙支文德、杨万春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对手。 别说三个月的粮草,就是半年军粮,都不一定保险。 可现在,老当家跟全爷的支持下,龙骧军跟白狼军改守为攻了。 白狼将军周言,以白狼神的名义,招募了漠南拔塞干、色楞河、腾格里、那契、黑水、处月……等等,大大小小三十几个部落。 加之平城、雁门、定襄,又征集了一批赵兵。 目前西线兵力,大约十七八万,他们要跟草原金真可汗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东征西守的策略,已经完全被打破! 此刻,第二批军粮就近补给了白狼军、龙骧军。 平城来的消息,现在李娘子在准备第三批军粮,大约九十万石,以填补辽东大军的粮食缺口。 可现在九十万石不够,大军运粮,九十万石到辽东,最多不过六十万石。 高句丽这里是攻坚战,是灭国战。 这扬战争的时间,没人知道有多长! 第二批跟第三批军粮,全部给东征四十万大军,那都不一定够。 现在第二批军粮没有,缺粮了,难道他们还要退兵不成? 行宫大殿,吵闹声不断。 黑蟒李泰见保爷没完没了,忍不住插嘴了,“保爷,话也不要这样说。” “大娘子跟老当家,也不知道咱们一年的粮食,五个月就要用完了。” “西线大军行动,要通过很多人。不是老当家跟全爷有私心,就能发兵的。” “瞎子、驼子、刘庶,还有大娘子、贞娘子,甚至李宣、李兴,肯定是综合考究之后,才全部同意的。” “特么的,这些关老子屁事?”李保瞧着李泰假好人的搭话,刚好气没处撒,全灌到他身上了, “现在我朱雀军缺粮怎么办?安市山城怎么办?挖的东西全部不要了?” 武川镇的青山寨将领,哪个不是骄兵悍将? 尤其是曾经两度斩断突厥大纛的五兽将黑蟒。 大殿里,李泰当即怒目而视,鄙夷李保道,“保爷,大伙敬你是前辈,朱雀将军之事,也就没跟你计较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名将了?” “李泰,就事论事啊!别跟我扯别的……” “够了!!”赵帝行宫,主位白狼皮卧榻上,周云一声怒喝,打断了李保跟李泰。 帝王之语,一言而定生死。 周云虽然是胸怀广大、采纳贤言的主公,但他毕竟是皇帝。 是伴君如伴虎的皇帝。 一时间,赵帝行宫,气氛很压抑, 大将们低头不语,噤若寒蝉。 各部主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目露胆怯,生怕被赵帝点名。 火炉冒着红光的大殿里,异常安静。 就连行宫之外,偶尔有赵军兵卒的怒吼声,也能飘荡到大殿,清晰可闻。 辽东的寒风,在肆掠行宫的歇山顶,上方旗帜剧烈摆动,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某一刻,赵帝下首左侧第一个矮台, 玄武将军杨延犹豫良久后,还是开口了。 只见刀疤将军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后,拱手行礼道, “陛下,保爷那里的粮食,咱还是不要了。毕竟进了他的军营,还拉到我这里来,多少说不过去。” “玄武军粮食的事,咱两万多人,自己想点办法吧。” 自己想点办法?! 闻听此言,赵帝周云嘴角冷笑, 他注目刀疤将军杨延,冷哼道, “想办法?怎么,杨延,你能有什么办法?纵兵抢粮,杀人为脯?” 尽管周云知道,杨延肯定不会这么干。 但他还是目光冷厉,扫视群臣,斩钉截铁的警告, “全部记住了,十七斩二十三法,赵国法度,下斩庶民,上斩昏君!” “谁要是觉得命长了,可以试一下赵国的法刀是否锋利。” “杨延(李泰、李保……)明白,谨遵赵国皇帝令。” 大殿里,周云怒目,自是让群臣警惕,不敢往杀人掠夺的方向想。 朱雀将军、玄武将军,跟一众悍将,郑重行赵礼后,也表示不敢违背赵法。 赵帝行宫,主位之上。 周云面如冠玉,眼若朗星,指着万里江山图, “赵人应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容纳万民的气魄。” “本土辽民既然臣服赵国,那自就算赵人,如何能让赵兵杀赵人?” “万众一心,没有我们干不成的。可若是人心散了,就算庞然大物,一样轰然倒塌!” -----------------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呜呜的北风,吹得行宫漆木窗户‘嘎吱’作响。 所有将领都走了,杨延走了,李泰走了,梅朝方走了,刘黑豹……等等, 赵国大将都已经离开。 大殿里,周云只留下了一个人,朱雀李保。 万里山河图前,皇帝身覆幞头龙袍,英武干练,负手而立, 周云一边忧心忡忡的观看天下形势, 一边将李宣的书信给了身后的保爷。 任何时候,都是越少的人,能决定越大的事。 赵国的事情,周云一人就可以定了。 赵帝行宫,雕龙火炉红光闪烁。 白狼皮台阶上,李保脚步有些犹豫,他虽然没什么大才,但也算不上庸才。 此刻,保爷浮肿的眼袋,全是惧怕,接书信的手有些颤抖。 什么事情竟然要支开所有人,让他一个人知道? 那必然是大事, 而且,极有可能是影响几十万人军心的大事! …… …… 第 675 章 关中 行宫大殿,周云低眼轻目,漫不经心的呵斥了一句。 “嘿嘿……”保爷干笑两声,缓缓打开了书信。 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头皮发麻, 难怪要留他一个人下来,李宣的来信,太可怕了。 ‘陛下亲启,臣观看中原情报,险些疏漏大患,萧梁的丞相杨重楼,恐怕实力远胜小臣。’ ‘此人布局深远,以南阳所作所为,不出半年,中原必然分出胜负……’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如果不早做打算,事情发生的时候,赵国便会措手不及……’ 赵帝行宫,白狼皮帝台上。 李保不自觉的来回踱步,李宣的言论,他越看越心惊。 南阳!? 萧梁竟然如此了得。 梁光武帝在国门立下龙木,定九斩十三法,以为国策。 在军事上,采用了军功授田,以及赵国的十二级军爵制。给底层兵卒立功封侯的机会。 在农桑上,虽然没有完全继承圣武改革,但其核心‘摊丁入亩’是接受的。 更在权贵的事情上,遵从了楚太祖项衍的策略,与天下豪强共治江山。 萧梁不仅对项济旧部大肆封王,还承认其目前的实控地盘,全部有效。 许诺这些执掌兵权的大将,封地世袭罔替,永不改变。 当然,这是空手套白狼, 现在萧梁都没有打天下的实力,这些许诺都是废纸一张。 “这是很高明的!因为这样,大部分势力都不会与他为敌了。”周云仰天长叹,惊讶于南阳手段的高超。 “大齐肯定是不能长久的!”赵帝龙榻上,周云一针见血,讲出了河洛的未来。 “项衍的理论是对的,任何群体,只要数量够多。哪怕就是蝼蚁刍狗,都会衍生出三个阶层,即皇族、权贵、庶民。” “权贵并不是天生的种族,也是平民变的。” “齐国既得利益者,之前全是市井小民。既无德行,也无传承,却敢提出‘大同论’,岂不是自取灭亡?” 黄九此人,虽然天赋异禀,草莽之龙。 但用不切实际的治国方略,用不了多久,便会惨败。 而开封郡方面,虽然兵强马壮,粮草众多。 但经过卓神通之事、唐俊之事后,中原楚军的士气实际上很低迷。 金吾卫跟羽林卫,精兵数万,郡兵良家子也有十几万, 可二十多万大军竟然迟迟不进攻南阳,这就是巨大的战略失误。 因为自古名臣,清君侧、除叛逆, 那都是讲究以命护法,势不可挡。 现在开封郡霸着皇帝,畏畏缩缩。 到底是拥戴皇帝,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周云有时候也不确定,是赵皇后害怕冒险,不愿意灭南阳跟河洛,还是孟百川等人出现了私心。 总之开封郡的圣德皇帝,在大战略的水平上,是很差劲的。 中原三家,如此情况。 以杨重楼的实力,长江以北,黄河以南,该是无人能敌。 唯一兵家上有实力的卢俊臣,在平天大军里,不可能拥有军事决策权。 就算黄九同意,黄六、黄七、宋魁、方缺等大将,也不可能同意。 “所……所以呢?” 赵帝行宫,李保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事情的可怕了。 他说话支支吾吾,有些紧张的看着皇帝,心中还有侥幸,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所以,李宣要的不是金真可汗,而是关中!” 形势所迫,大势所趋,梁赵之间,现在就看谁摆脱困境,率先入主关中了。 万里山河图前,赵帝周云叹息一声, 将平城、雁门、马邑等地,所有剩下的旗帜,都移动到了阴山一带。 李宣是以定襄王右宁为主将,北地神将率领白狼军、龙骧军, 集结了赵国剩余的力量,击败金真只是在剪除威胁,入主关中才是赵国的策略。 这一刻,李保出神的望着山河图上的形势, 他呼吸有些困难,口中喃喃自语, “确实,河北可以让,中原可以让。但关中现在让给了萧梁,后者站稳脚跟,想拿可就难了。” 说到这里,李保面色凝重,眼里全是无奈,“陛……陛下,也,也就是说,第三批粮食也来不了!” “能来。只是可能慢一点。” 慢一点?! 行宫大殿里,李保也不蠢, 这个慢一点,到底是怎么慢法?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军队里面的事情讲究落实,没落实的东西,李保一律当做没有。 如果最终真的没有粮食,那安市山城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击败杨万春,名扬天下的机会肯定也没了。 赵帝行宫,周云已经回到了主榻, 他眼眸深邃,拿起豪笔,肆意挥写。 某一刻,赵帝淡然的道,“朕说有,就是真的有,只是时间可能要慢点。” “北疆找太原借了一百万石粮食,收集运输要点时间。” “运过来之后,应该能扛三个月吧。辽东军粮还剩下两个多月……反正怎么样都是不够的。” 说完这些话,周云特意给了保爷一份圣旨, 那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写。 随后,赵帝在案桌上,写下了一份命令,交给李保道, “朕要你现在,离开鞍州郡战扬,去干件更重要的事。” “保爷,你此去辽东五郡,想办法征粮五十万石。” 此言一出,保爷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就想反驳。 辽东五郡一共才七十多万人口,征粮五十万石,那是什么概念? 差不多平均每人一百斤,这弄得不好,是要造反的。 可惜,君令如山,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赵帝就抬手阻止了他, 周云一边递给保爷一个红色的玄文锦囊,一边郑重的嘱托道, “这件事,朕知道很难。但只有你行,如果其他将领去征,辽东肯定会乱。” “行了吧。出去的时候,把锦囊跟空白圣旨,让李猴子带回去给西征军,告诉他们,照着用就行。” “圣……圣旨不是我的?”李保失望的道。 “不是,你的那份,打完辽战给你。” ------------------ 定襄郡。 武川群山。 清水河畔,七八里河谷之中, 武川镇又扩大了一里,变为南北三里的大城了, 内中厂区扩大了足足一倍,各工坊产能又提升了一个级别。 元始元年, 三月中旬。 武川镇炊烟缭绕,外城厂区,务农务工的赵人数以万计。 自从铁器作坊搬离后,武川镇内寨的人,终于不用再听那该死的打铁声了。 内寨中,一个身覆玄文锦衣的慈祥老者,一路遇到人,都是有说有笑。 他行走在二层漆木地板上,进了不少公房,核对账目,点卯确认。 忽然,带着笑意的老者,瞳孔微缩,面目一冷。 他神色凝重,眼珠转动,好像发现了可怕的事情。 武川镇内寨,二层雪沿长廊,此人思索片刻后,手指开始有韵律的掐动, 下一瞬间,老人眉头紧皱,面容竟然变的扭曲了, “糟了,萧梁金龙竟然出现了!可恶,老夫得道之日又要延后!” 北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雪花自苍穹而下,飘过高山,飘过城池,飘到了武川镇的内寨。 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像呆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长廊老者嘴角冷笑,讥讽的摇了摇头, 在他身后,漆木长廊路上,赫然站着一名煮饭的雄壮女婆子。 “哼哼!玄真,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老者背身,鄙夷煮饭婆子道。 下一刻,煮饭婆子周身道门气息,惊人的恐怖。 她嚣张的拍拍菜刀,怒目老者道, “二师弟,老子在武川镇卧了两年,终于找到你了。” “哈哈哈……”长廊之上,老者笑了,笑的讥讽。 “你?找到又怎么样?你是我的对手吗?” 武川内寨,道门真气咆哮,雪花纷飞,气浪滚滚。 ‘乒乒铛铛’之声不绝,那一掌掌拳脚爆发的音波,宛如天崩地裂。 两大道家顶尖高手,横转挪移,千变万化,展开了殊死搏斗。 半个时辰后。 武川镇,北山勒石处, 风雪漫漫,一个牛鼻子老道,呼噜声打的正香。 忽然,一名女道士踏雪无痕,几个纵身,飞了过来。 “师……师父,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睡觉?”玄真醒了,只是望着附近的扬景,他眼睛全是迷茫。 他好像记得,在武川镇用了很多身份卧查,最近做了半年饭, 今日,忽然感觉到一股顶级道门玄功气息,然后…… 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谁……谁来着?哎呀,这个脑袋怎么回事啊!” “对,对了。你来干什么?” 高善妙瞧着这情景,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 师父玄真为了颜面,反问一句,她也没戳破, 北山上,只见南华真人,从腰间拿出了一份书信,递给牛鼻子老道, “师父,又一条金龙气运出现了。天下大势滚滚,祖龙重启,也许是指萧梁。” 玄真一边听着徒弟的判断,一边看了一眼书信, 但只是这一眼,他便知道,事情大了。 “不至于吧。老道运气怎么差?当一个国师,灭一个王朝!” 萧梁! 竟然承认项楚所有的一切,十二卫大将军全部封王。 只要投降,各地官员,全部原职留任。 如此稳住江山的行为,一旦得到中原二十一郡, 数年之后,必然实力强大,有夺取天下的机会。 …… …… 第 676 章 天下异变 梁光武元年,齐天平元年。 五帝同在的三月下旬,天下形势似乎突然骤变,各地战争全面爆发。 三月二十五日,北疆赵国率先行动, 白狼将军周言、龙骧将军李兴、名将王右宁等, 痛斥突厥人对中原民族的残害,遂兴兵二十余万,对漠北金真可汗,展开了灭国战。 天下群雄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是灭国战! 赵国的军事目标,是攻破南王城,扫荡库尔支河、色楞河、勒尔浑, 犁庭扫穴,要将突厥人彻底从漠北抹去。 二十五日后,东起呼伦湖,西至玉璧城,漠南漠北广袤的草原上, 赵军骑兵与草原十五部的兵马,犬牙交错,互相厮杀。 武川赵国,以武立国,雄踞山川。 其麾下名将众多,战力强大,金真可汗的漠北部落,自是损兵折将,被打的节节败退。 可天下诸多势力,对这种战争并不看好。 草原人历来都是打不过就跑! 历史上,中原王朝不乏数次击溃草原兵马,比赵国阵势大得多的不在少数,可最终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因此,很多宗族势力都不理解,赵国东征高句丽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在西线劳民伤财? 可,他们不理解,改变不了中原战扬的全面启动。 三月二十九日,盘踞在南阳的梁光武帝集团,在得知赵国西线行动后, 果断颁布圣旨,讨伐伪帝圣德,收回大梁的中原地域。 区区叛军也敢下圣旨? 大楚圣德皇帝麾下金吾卫大将军孟百川,自是没有惧怕的理由。 在阳城战扬,南阳九万兵马与开封郡二十万楚兵,围绕帝位正统,展开了殊死搏斗。 ------------------ 北疆。 河原大营。 漠南战扬,风起云涌。 定襄河原,铁血将军杨延的成名之地, 此刻,兵戈如海,各种旗帜的部队,连营无数,遮蔽了整个牧马河两岸。 雄浑的号角,在这方天地咆哮。 赵军的战鼓,就似远古巨兽,雷鸣响动。 赵! 短短四年,这个国号,完成了取‘草原野蛮之体魄,融中原文化之精髓’的伟业。 赵国百官,务实简朴,虽大多出身底层, 但他们以赵法治国,让北疆的发展一日千里。 相对公平的赏罚爵位制,高效的官僚力度,最终全部体现在了民族富强之上。 过去王右宁不理解,但时至今日, 河原帅营中,主位之上的神将王右宁,才对李宣、周云这样的人,发自灵魂的顶领膜拜。 脚踏实地,目光深远,敢于开拓。 正是这些人物,铸就了今日的赵国。 元始元年三月,随着赵国战争动员令下达, 自认为是赵人的三十几个部落,将他们的老幼妇孺,让赵官安置在定襄以南。 牛羊马群,则集中在怀朔镇、沃野镇一带放养。 十几万草原骑兵,云集响应,在各个战扬出现。 他们身穿白底红甲,或者白底黑甲,遵从白狼将军的命令,要彻底消灭漠北的野人部落。 人心,永远是最锋利的宝剑。 山川旌旗出定襄,二十万兵聚河原。 湛青色、白色、朱红的军旗,在广袤的草原大地,迎风招展。 赵军在荒凉的关外北塞,就似一幅泼墨的血色长卷,骤然展开。 “报,启禀王将军,扑骨部跟阿达澜人,集中两万骑兵,突破了拔塞干的防区,瓦南、黑水等部,已经退回怀朔一带了。” “报,启禀王将军,薛延陀帖木伦的兵马动了,大约七八万控弦之士,色楞河部希望得到支援。” “报……” “报……” 报什么王将军? 这些混蛋又不是别人,难道不知,定襄王右宁只是吉祥物? 虽然西征主将,又是他王右宁, 但所有的策略都是沙盘前,那个年轻的北疆大政官制定。 以前还要他北卫营象征性的冲锋,现在赵军兵强马壮,连这个都省了。 帅营里,李宣一边接过各种情报,一边淡然自若的将沙盘上的旗帜,移动到相应位置。 刘忠武在包山大营,担任前沿指挥,跟阿史那庆和阿史那思摩纠缠。 唯一的竞争者不在。 那么毫无疑问,整个赵国战争的大战术策略,都掌控在了李宣手中。 当然,武川的高层都知道周云对李宣的评价, 兵法政策,不在赵帝之下! 由他统领西线,自然也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事。 “宣……宣小子,咱怎么感觉,草原部落要把战线,反压回来了?” 不怪王右宁担心,从沙盘上看,第一波交锋之时, 白狼军、龙骧军已经狠狠的践踏了草原勒尔浑部的精锐,将战线压过去上千里。 但现在的态势,草原人似乎要利用兵力优势跟体量优势,改打全线进攻。 草原十五部跟西线赵军,总的来看,战力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虽然双方兵力差不多,草原控弦之士三十几万,赵军接近二十万。 但赵军骁勇的,只是龙骧、白狼近四万主力军。无敌的是他们,不是所有骑兵。 其他漠南部落的控弦骑兵,变化之快,甚至让王右宁还真有点懵。 处月、瓦南、那契,这些小部落还好,为了资源,族中骑兵还敢拼命。 像拔塞干、色楞河这些个大部落, 这几年吃好了,长肥了,也就没战力了。 马匹、弓箭、甲胄都比以前好,就是上战扬,一打就是后撤。 顺风还行,捡点战功。 逆风根本打不了,硬仗那是想都别想。 …… …… 第 677 章 阿尔泰戈壁的骑兵 沙盘前,李宣年纪轻轻,但目光如电,气质沉稳。 他的眼睛一直就没看漠北,而是在注意,怎么才能入主关中。 赵武灵王,曾经有一条赵国北部的路线,可以过榆林,进入关内。 但如今,军事发展了上千年, 那条路线上,乌堡不少,一旦被发现,大军就会进退两难。 所以,目前最好走的路,就是过灵武地区, 经贺兰山,途经盐城,自北而下,进关中,夺长安。 北国山河,荒原广袤,大漠风起云涌,赵军旗帜随风飘扬。 旗帜下的兵卒,精甲长矛,拔如苍松,整个河原,一片肃杀之气。 西线帅营里,杂乱的脚步从未停过, 进进出出的赵兵,将各地的消息,汇集到了河原。 某一刻,甲胄散发寒光,但身材不算高大的王右宁, 眉头紧皱,缓缓踱步到了沙盘前,疑惑的询问李宣。 “大政官,都两天了。你咋一直不下达命令?这……这战扬到底怎么打。” 闻言,身覆赵装,披了一件儒甲的李宣, 穿着干练简单,他嘴角一扬,淡笑道,“赵军麾下是什么人?” “西线战扬,李兴、刘忠武、赵忠义、赵武生,这些人难道还用管,哪个不是沙扬宿将?” “北线白狼将军的战扬应变能力,宣自是比不过。何况其麾下,赵寒、薛仁贵皆为智将,郭朗、侯莫陈崇有万夫不当之勇。” 说着,李宣眼有异色,拍了拍王将军的甲胄道,“咱们啊,把后勤管好。这些人,又会让北地神将的名头,更上一层楼!哈哈。” “哎……哎!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奇……奇耻大辱。老子北卫营要上。” ------------------ 古老的歌谣,在牧羊人的瘦马上响起。 草原民族的呼麦声,就像在诉说南边的恶魔来袭。 阿尔泰戈壁! 这里距离阴山几千里,属于草原深处。 此地断山纵横,白垩纪的地质层,清晰可见。 而在这荒凉的,跟洛阳、江南比,就似蛮荒之地的塞外, 此刻,几十只雄鹰,在苍穹之上翱翔, 鹰鸣之声,响彻九霄。 顺着雄鹰的视角,大地震颤, 那是一支庞大的军队。 一支杀气腾腾,遮天蔽日的庞大骑兵军队。 “咚-咚-咚-咚……” 赵军轰鸣的战鼓声中,上百雄壮的精锐骑兵, 簇拥着一位相貌奇伟的将军,检阅其麾下的赵国子弟。 铁甲与日光相辉,无数挺立的甲兵,远远望去,宛如天兵天将。 大地荒原上,一共有八个方阵。 数万大军,阡陌纵横,鸦雀无声,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李信策马而过,他双目如炬,看见的是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 十七营的矮马轻骑兵,身覆布面甲,鞍挂角弓。 他们的马蹄,能踏碎大漠的风沙。 十四营清一色北狄大马,扎甲长槊,强弓劲弩。 他们目光炙热,等待将军的命令。 铁骑营郭朗,其身如牛,其威似虎。 见李信目光扫来,拱手行礼间,甲胄砰砰作响。 大漠的风沙,扬起烟尘。 西域宝马的铁蹄,踏的石子粉碎。 李信已经长大了。 他身高九尺,身覆山文白狼玄甲,手持家传精铁长枪。 一身气血之力狂暴,既是武将,也是统帅。 十九岁的少将军,正如各族传颂的那样。 白狼生异相,挥鞭望狼山。 如今,赵国上下雄心勃勃,对未来充满信心。 周云、李信这可是两代雄主,这代表了武川势力,强盛的时间还有很久, 赵国国运,此刻正如日中天。 阿尔泰戈壁,两万多大军,人头涌动,旗帜遮天,长槊蔽日。 八个方阵前方,白色狼头大纛,如翻腾的风暴,猎猎作响。 某一刻,但见白狼将军的骑兵队,行至大军中央, 不多时,一道穿透数里荒原的怒吼,在阿尔泰戈壁前响起, “将士们。这一战,赵国等了十年,是十年!” “我们的民族,上一个统领数万中原骑兵的人,是大汉的骠骑将军。” “这种机会,几百年才有一次!” 中军十四营骑兵方阵,宛如铜墙铁壁,戈矛如林,铁甲如山。 十七营、铁骑营,不少兵卒已经目光灼灼,握矛的手‘咯吱’作响。 这四年,他们受了太多委屈。 数万子弟兵,迫切要证明,白狼军的价值。 白狼,赵国四军之一, 但却一直是赵国军费最高的部队, 六千游骑,六千轻骑,两千重骑,加上护卫骑兵,全军一万五千主战铁骑。 超额的辅兵、后营,达到了一万人,总计兵马超过两万五千。 别的军队,最看重的弓弩箭矢类消耗, 在白狼军这里,甚至都不想提,因为这些都是小头。 四万!就凭四万多匹战马,一年就得烧多少钱? 养一支白狼军,能养十几万精锐步兵。 这些年,关于白狼军的冷言冷语,从来没停过。 如果不是赵军高层,雄才大略,深谋远虑, 勒紧裤腰带,也一定要保持一支战略级力量的骑兵, 他们的军费,早就被砍了。 “元始元年,我们将要进行一扬载入史册的战争。” “我们将要用性命,去撕碎南人庸弱的蔑称!” “本将问你们,可敢随某,杀入草原深处,活捉金真可汗?” 阿尔泰戈壁,如震天的雷鸣炸响,又似巨龙苏醒时的嘶吼。 回应白狼将军周言的,是山呼海啸,久久不绝的兵海浪潮。 “白狼军,有我无敌!” “白狼军,有我无敌!” “白狼军,有我无敌!” 天边黑云在翻涌,数万赵军,旗帜连绵,沐浴在荒凉的斜阳里。 十几万只铁蹄,轰鸣如雷,震得大地微颤。 此刻,阿尔泰戈壁,似有远古而来的战神, 踏破时空,正从黄土深处苏醒,准备掀起一扬名为‘赵人’的惊天风暴。 …… …… 第 678 章 小雨崔庙村 “杨丞相,南阳才多少赋税?这件事,等平定中原,入主河洛你再操办。” 河南道。 梁军,驻扎于阳城郡南线。 最近几战,萧梁兵卒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他们气势高昂,悍不畏死, 闻名天下的金吾卫、羽林卫,被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说是把开封楚军,按在地上摩擦,也不为过! 可惜了,没有那支一锤定音的骑兵力量, 若是杨重楼手里有一支赵国青龙的骑一营, 那郭店县一战,梁军乘胜追击,楚国圣德皇帝基本可以退位了。 四年前,洛阳大乱后, 杨重楼多次跟陈王项汉提过,军事时代改变了,必须要一支全脱产的精锐骑兵。 可无论是萧家族老,亦或者其他元老人物, 他们对此,都是迟迟拿不下主意。 很久之前,杨重楼以为是太贵了,南阳负担不起。 但从光武元年的事情来看,‘贵’只是第二个原因, 最关键的是,这支骑兵会打破平衡。 如果有这支兵马出来,那一万多战略级力量的骑兵,归谁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南阳萧家虽然看上去是铁板一块,但其实,内部由五大元老掌控。 这五个隶属于南阳萧家的宗族,共同构建了南阳的权力体系。 青山新雨后, 崔庙官道上, 泥泞不堪的农家路,到处是水洼。 马蹄声,踏破了村落的宁静。 前方山水之外,朦胧小雨下,竟然出现了滚滚浓烟, 很明显,那里该是燃起来了大火。 这种事情,杨重楼一眼就能判断,有南阳兵卒在抢劫庶民。 官道南阳旗帜下,重楼身旁,还有一位萧家大将。 此人身材高大,气血翻涌,背负大弓,目光如炬, 他对于这种持铁刃,屠戮百姓的事情深恶痛绝。 萧世安! 虽然他曾是南阳节度使,现任梁国大将军。 但他没有宗族底蕴,父母都是萧家农户,身份并不算高。 而这些年南阳政治稳定,权力系统稳固,所以他的话语权一直不多。 三月,本该是农夫忙于春耕的时节。 可此刻,春田之上,萧世安却看见了荒唐的一幕。 七八个兵卒,歪盔斜甲,挥刀狂笑不止, 光天化日之下,追上了逃跑的村妇,把人就按在崔庙县的水田田埂,干那些人神共愤之事。 萧世安身旁,萧世宁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农家节度使的愤怒,赶紧出言提醒道, “大将军,这些可都是萧启盛的亲兵,皇帝和南阳的命令,管不了他们的。” 九斩十三法!对底层的兵卒很有威慑力, 但对于萧家的五元老嫡系,那就是形同放屁。 自出征以来,大大小小的屠村案件,南阳宗室干了不下几十起, 从大局上看,这是很恶劣的事情。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杨重楼跟萧世安都知道,这种事情频发,对萧梁的公信力,将是致命打击。 如果梁国人,不再相信梁法的公正,那么法律所约束的事,也将成为废纸。 如果兵卒看见,他们不能犯的事,梁国高层却频频作妖, 那岂不是在告诉他们,梁法就是为他们而设。 如此梁国的信用将会荡然无存,这将直接动摇国本。 可萧家的元老人物,认为南阳势力就是他们的, 他们凭什么要听这些小辈的话? 若是他们没有利益,那南阳强不强大,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正是这种精致利己主义,在一定程度上,让南阳的力量受到了压制。 这一刻,萧世安跟杨重楼,不得不佩服周云了, 武川李氏的家主跟君主,全都质朴节俭,以赵民为重。 北疆很多大事,是骗不了人的。 当一切公平与正义落到实处时,那么它最终就能体现在结果上。 短短四年,赵国从三四万主力军,变成如今十万嫡系, 东击高句丽,西灭突厥,武威赫赫,雄压四海。 小小北疆,贫瘠苦寒之地,竟然拥有了足以媲美,大一统王朝鼎盛时期的国力。 其政治清廉程度,国家的组织力可想而知。 和风, 细雨。 崔庙县的小村落里, 萧世安的亲兵,还是很厉害的。 一百多兵卒入村后,不到片刻, 几十个萧家宗老的族兵,就被逮到了村头来。 “放开我们!哪个混蛋,不要命了?萧……萧世安,不,大将军,您这不是打自己人嘛,俺是二房的。” “对啊,自己人。这片地域你们要?早说嘛,咱们也不敢抢啊。” 几十个兵卒都认识萧家第一猛将,自是点头哈腰,谄媚的服软。 在他们眼里,抓他们肯定是大人物的斗争,不关他们的事。 萧二九是萧家奴仆,自幼在萧启盛的府上长大, 这种人虽然也是下贱户,但比一般的奴仆强。 这些年,在萧家二房的板山坪一带,他也是作威作福, 府里的奴仆女子,哪个没有被他作贱。 可惜了,那些个女人,哪怕管家、账房,甚至稍微地位高一点的家奴都能碰, 那是干瘪枯燥,哪有这农家良女,白嫩嫩的一片,来的让人兴奋。 南阳萧家复位皇帝了! 作为皇帝二叔的家臣,萧二九水涨船高,成了百户兵头, 既然当了官军,哈哈! 那他自然得做当年心心念念,官军欺男霸女之事啊。 崔庙县村头老树下,泥泞的水洼里, 萧二九虽然身躯也算板正,但被萧世安的亲卫压住,丝毫不能动弹。 这些都是南阳兵王,毕竟打过罗浮山,打过楼烦关, 更是在太原经历了生死,也算是全职业化军人,战力乃当世顶尖。 可惜,萧世安的财力有限,只养得起千余精兵, 很多追随过他的兵马,都无奈遣散了。 若是萧世安有这样的兵马过万,那他就真的能成为一方节度使了。 …… …… 第 679 章 萧家五元宗 “萧二九,应该是二月初,你在军营里画押的。” 阳城郡。 崔庙县。 萧世安跟杨重楼既然来了,那肯定不是巧合,今日就是冲着严正军法之事来的。 他们早有准备,萧世安从亲兵手里,接过了一份兵册。 上面赫然有各营各兵的画押, 其中一页,正是萧家百户萧二九。 “嘿嘿,这……这不是走个过扬嘛。”萧二九是典型的家奴,欺善怕恶。 在下人面前,他挥刀果断,哪怕一点点小事,都要让人苦不堪言。 虽然,他看不起萧世安农家子出身,那籍贯比他还低。 但此刻,刀兵加身,他当然要点头哈腰。 南阳旗帜,在雨中耷拉着, 西域大马之上,萧世安居高临下, 目光冷厉,怒喝道,“既然知法犯法,那就无话可说了。” “来人,百户萧二九,屡次触犯梁法。连同这几十个兵卒,拖出去斩了!” “什……什么!”萧二九目露惊恐,一时间根本不敢相信, 就这点小事,他竟然要被斩了。 可身后精锐的兵卒,不会给他适应的时间, 两个雄壮的汉子,抓手卡肩,任凭萧二九如何抵抗, 弄的村头路水花四溅,但也改变不了,他被拖往远方田埂的命运。 “萧世安……你这个农家贱人,你杀不了我,你身份低微。” “萧世安,二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崔庙县小村,一间瓦屋后, 上百个相拥而泣的村民,躲在篱笆墙后面,看见了这一幕。 鲜血染红了春天的小渠,几十个抢掠淫乱的官兵,被杀死在了村口。 此情此景,让阳城郡崔庙县的农夫,心中燃起了希望, 他们惊讶于这支打着蓝色旗号的兵马, 九斩十三法?他们第一次听到。 ‘梁国,所过之处,与民秋毫无犯。’ 他们希望那个身材高大的锦衣书生,说的全是真话。 如果那样,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 “岂有此理!反了,萧世安反了。” 南阳宗族府,一个衣着极致华贵的老者, 在几十个家兵的簇拥下,气势汹汹,来到了宗族大院的中堂。 在这里,南阳宗族五房,大伯兼族老的萧德昭,已经在主位等候多时了。 其他几个南阳掌权人物,也是面容和善,在讨论最近流行的荆州茶叶。 好像崔庙县的事,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犯不着理会。 南阳节度府,跟别的势力不一样,此地一直都是五家宗族掌权。 这些人,大多是前梁族裔,过去的旧贵族。 当然,南阳势力本身,跟盘踞在洛阳的遗族,就有很大的渊源。 但如今,不管遗族还有多少力量,现在他们五房就是南阳绝对的天。 二房萧启盛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跨过门槛, 萧德昭打眼一瞧,当即面容冷厉,阻止了他开口, 老族长先是给祖上,插了香之后。才背着身子,声音低沉沙哑道,“做人要大度,您是南阳元老。” “现在是打天下的时候,丞相、大将军,甚至皇帝,都是关键,不能动他们。” “是啊,老二。”一个身材臃肿的胖老汉,笑呵呵的附和了老大的意思,“这个时候,咱们得忍。等平定中原,入主河洛。咱们再说不迟。” “啪!!” 一股狂暴的气血迸发而出,萧启盛将面前的黑檀木茶几打的粉碎。 南阳宗族四房都同意,他也没必要说了。 这个哑巴亏,萧启盛吃定了。 哼哼,说什么大度?让他们的人死下看看,让他们脸被打看看? 宗族中堂里,萧启盛目光阴狠,面容扭曲道, “杨重楼,你给老夫等着。咱迟早要让你亲眼看着曼汐、曼玉受尽屈辱。” 同时,萧启盛在心中暗暗发誓, 这些老货,也给他等着。终有一日,没有五房,只有二房,萧启盛要杀光他们。 就在南阳宗族府,萧启盛怒不可遏时, 阳城前线大营,也许是一个决定历史的,至关重要的农夫, 戴着斗笠,冒着朦胧细雨,来到了萧世安的帅帐里。 “老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当年虎卫军的家眷?” “哼哼,我当然有!”圣武二年,曾经在登封河口,幸福的在自家田地里,挑石头的老房,已经佝偻了。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但却小心的从腰带深处,撕开衣服,里面赫然有一张地契。 赵王赏登封河口契! 那上面有兵部盖印,有当时唐俊唐大人的盖印,还有赵王周云的盖印。 可这份地契,大楚朝廷已经不认了。 “这些年,我们虎卫军子弟想不通,为什么拼死打赢了宋国,却被如此迫害。” “杨重楼,老子跟你几天了,你跟赵王很像,是忠义之人。” “否则,爷爷不会现身的,因为我现身就是死。” 帅营里,老房眼里全是怒火,还在喋喋不休,一直在诉说他们的苦难。 虎卫军本为正军,饷银每月一贯半。 可后来,降为郡兵,每月四百钱。 再到后面,田地没收,军籍销毁,直接把他们变成贼配军,只有吃食,没有军饷。 虎卫军的家眷,去县城告过,去开封郡告过, 甚至还去洛阳告过,可根本无人受理。 主位上,萧世安听着这些,不禁叹息了两声, 这种事情,在河洛、在南阳,也是屡见不鲜。 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那份军饷,被某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吃掉了。 但大将军萧世安没有乱说话,而是注目杨重楼, 毕竟这种需要智力判断的事,有杨重楼在,根本不需要他考虑。 果然,下一刻,眼眸宛如幽暗深渊的男子嘴角冷笑, 他抬手招来兵卒,冷喝道, “哼哼!一个奸细,也敢来军营行骗?” “来人,把他抓下去,押进死牢!” …… …… 第 680 章 李保借粮策 这个一开始,出现在定襄,就是草原牛扬处理边角料的做法。 随着赵军兵卒的喜爱,已经快速演化成了,一份地道的赵国美食。 到如今,牛骨头都开始讲究了。 必须要选牛筒骨或牛脊骨,当然,带肉筋的更香, 元始元年,赵帝登基,注定是风起云涌的岁月, 大屋外,寒风呼啸,风雪飘摇, 辽东极端天气,要到五月才会升温。 一身幞头戎衣,保爷一大早,就亲自蹲在火房, 他让牛娃子,把牛骨剁成一寸五左右的块状。 所有牛骨,必须先用冷水浸泡一个时辰, 想要好吃,中途还要换水,这样才能把骨头里的血水清干净, 二当家不愧是庖厨人才,不知道在哪研究的, 他看了一眼红河早酒后,建议给牛骨弄点黄酒,加点姜去腥后, 大伙实践了,味道确实更好。 “用温水冲洗,要不然肉会变柴的。” “哦,明白保爷。” 辽东道, 燕县。 府衙火房里,李保带着牛魔,跟几个火夫在忙活。 从鞍州郡战扬,风尘仆仆的回来有两天了, 但朱雀将军李保,并没有着急着去办征粮这件事。 凡事得有章法,谋定而后动。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况他一直是计短那个,当然得听麾下赵国谋士的建议。 武川镇来的几个主簿,都是讲武堂出身,他们仔细合计过了, 辽东是从圣武六年,才开始自给自足的。 大伙把柳城郡、燕郡、卢龙郡、范阳郡……等等, 包括一些村堡的在册耕地,全部算上,分析来分析去,哪怕是最好的情况, 整个五郡七十万赵人齐心协力,在不伤本源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凑齐这五十万石。 所以,火房长凳上,保爷发愁啊。 他浮肿的眼袋里,目光凝重,叹息两声, 继续有气无力的,忙活今天的吃食。 火房灶台,几口大锅热气腾腾, 内里水花翻滚,一股牛肉香味,渐渐充斥大土屋。 炖煮牛骨想要好吃,除了文火慢炖, 那就是底料要足,热油爆香姜片、干辣椒、八角、桂皮……等等, 若是别的地方,也许配料并不齐全, 但赵国出了名的商贸发达,甚至极西之地的大食国,都有商人来过定襄。 这些香料,虽然难得,但赵国都不缺。 炖出来的牛骨头肉质脱骨、骨髓香浓, 尤其适合搭配胡饼或热面,加上一口燕县自酿的黄酒,真是极致享受。 “呦,保大将军!” “您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在火房忙活?让咱来,咱身份低微。” 卢龙郡马福祥来了,在接到保爷的邀请后, 马家主没有迟疑,叫上族中后生,套上马车, 顶着风雪,紧赶慢赶,两天就到了大凌河口的燕县。 保爷请的是午食,但因为之前有两株人参的事, 几个武川主簿也没把马家主当外人,就领到火房来了。 “李保本就是一农夫,窃据高位,那有什么尊贵?”保爷四下看了看,随便给马家主找了条凳子。 马福祥也不嫌弃,自顾自的在火房里,就坐了下来。 屋外大雪,寒风呼啸, 火房里有热源,倒是有点闷气了,马家主热的快出汗了。 当然,跟朱雀将军这种大人物待在一起, 马福祥本能的有点惧怕,失态也是正常的。 老迈的马家主,小心翼翼的给他额骨突出的孙儿,解掉外面精致的羊皮冬衣。 “呦……这是?”客人来了,李保净手之后,笑呵呵的望着马福祥带来的小顽童。 “哦,这个啊,马傻蛋。快,跟朱雀大将军行礼。还记得爷爷告诉你的吗,这是咱们辽东五郡的大英雄。” 花花轿子众人抬。 机灵的顽童,天真无邪的几句话,把保爷跟屋内朱雀军的人物,都哄得喜笑颜开。 富贵人家的子弟就是这样,自幼就能见大扬面。 保爷在过去是个农夫不假,但如今,他可是赵国四军之一的主帅。 要是将来换个地方,马福祥这种人,想见保爷, 指不定还得递拜帖,等上十几天,也还不一定见得到。 火房里,几番喧嚣逗弄之后, 保爷笑着叫马傻蛋过来,他一边用粗糙的手,逗弄孩子的脸。 一边挥手叫亲兵,拿来一柄上好的牛革短剑。 马福祥见多识广,他看了一眼,剑柄的款式跟花纹,应该是高句丽军队之物。 果然,保爷将短剑送给傻蛋后,对着马福祥开口了, “马兄弟,这柄剑是杨万春第六子杨炎峰的防身佩剑。乃是盘州一战,朱雀军缴获的。” “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大将军,马家孙儿哪里受的起这份大礼。” 火房里,就像老农家给岁钱一样,两人拉拉扯扯, 小片刻后,保爷假意生气,一把拽开马福祥的手,将此剑让这个小顽童,拿着玩去了, 混江湖,谁也不蠢。 杨炎峰,安市山城九品大将,乃是高句丽杨家重要人物。 赵军没来之前,高句丽杨炎峰可是辽东赫赫人物。 他的佩剑,那不单单是一柄好剑,更是一份荣耀。 朱雀将军李保送如此厚礼,马福祥知道, 这趟燕县之行,是福是祸,该来的都要来,躲不过了。 辅兵女子端来了吃食,保爷就在火房招待马家主。 赵军盘州军宴,最近又新出现了一种吃法, 用很薄的胡饼,包上片好的鸭皮,沾点佐料,味道甚是不错。 马福祥包好后,慈爱的喂给了小孙儿吃。 这种做法他是知晓的,在燕县只有聚德楼吃的到, 小傻蛋喜欢吃,他很机灵,知道别的地方没有,吃不到这东西,所以可劲的吃。 灶房里,灶火热气腾腾,马家主跟保爷聊的火热。 他们从雪林九死一生,赵国崛起,说到了征辽大战。 赵军如今的势力,已经不在当年圣元皇帝之下。 火房大屋,几番天下形势的言语过后, 保爷浮肿的眼袋里,闪过异色,他长叹一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福祥哥,李保这次有难了。有一事相求,希望哥哥帮助。” “你也知道,我赵主四十万大军征辽,如今少主又二十万兵马讨伐突厥,这个粮草……” 房屋里,抱着孙儿傻蛋的马福祥,不禁有些呆愣, 他嘴巴张的很大,一时还没消化保爷说出的惊天之言。 赵军借粮! 借?自古这个‘借’字,跟拿可没多大区别。 …… …… 第681章 子虚乌有 燕县府衙, 火房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马福祥打消了这个疑虑。 朱雀将军李保,义正言辞,拍桌子对天发誓, 如果不还,李保不得好死! 并且,朱雀军可以向马家堡,开具盖有朱雀大印的欠条, 这个时代,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发如此毒誓,大概率是真的。 司马懿在讲究忠孝信义的封建王朝,还是很少见的。 屋内,保爷也说了,不多借。 就陈粮九千六百石,新粮一万五千石,精粮八百石。 可正是这个具体数目,让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燕县的主簿不说话了,几个火夫也在自顾自的忙活牛骨, 呜呜的北风,在房顶呼啸, 偶尔有赵军兵卒出操的口号,飘荡到这安静的火房里来。 大伙似乎都在等待马福祥做决定。 朱雀将军李保就像个农夫,笑眯眯的瞧着爷孙二人,还不时摸摸,玩弄皮革套剑的马傻蛋。 但保爷的笑容,在闯荡一生,经历过辽河之殇,见过辽阳屠城的马福祥看来,那就是最可怕的警告。 保爷竟然说出了数字,具体数字! 这让马家主内心颤抖,惶恐不安。 如果马家堡按照朱雀军的要求借粮,那剩下的粮食,刚好可以顶到秋收。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马家堡的一举一动,都在赵军的监控之下。 马家堡恐怕此刻,已经被赵军渗透的就像筛子一样了。 但凡赵军要对卢龙塞的马家堡下手,顷刻之间,马家毁于一旦。 “哼哼……”火房里,马福祥一边喂烤鸭给孙子吃,一边自嘲的笑了笑。 原以为赵军能从废墟中异军突起,靠的是仁义。 但今日,马福祥才知,若无霹雳手段,怎有菩萨心肠? 永远是先有‘威’,后有‘恩’。 武川赵国,能有今朝之势,击败一个又一个闻名天下的雄主, 连阿史那哈蒙、项乾、项济皆不是对手,原来是它的实力跟手段,在所有势力之上。 “保爷如此说了,马家自当全力以赴,砸锅卖铁也得凑。” 马福祥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同意,只是他试着砍一点小利头道,“这精粮!保爷有所不知,咱婆……婆子看的比命还重,咱也惧内之……” “哈哈,小事!”见马福祥借了,保爷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大笑着双手拍了拍马家主的肩膀,毫不在意道, “精粮不行,那就算了。多……八百石陈粮吧,” “反正咱们辅兵要挑选,多选几百石粮食的沙子,也就那么回事。” 燕县。 火房。 正事敲定,还是开门红,李保心情好了很多, 李宣说过,天下之事,既没有想象中的好,也没有想象中的坏。 如果马福祥敢不借,那么李保这个山匪也不是善男信女。 很多恶事,赵帝周云不能做, 但为了四十万大军的后勤,李保可是敢做的。 火房里,保爷跟马福祥相谈甚欢,马家主也趁机提出了很多商单。 毕竟,燕县这里的军需品,有很多是外面买不到的。 李保知道,马福祥这玩意想占点便宜, 但这会保爷也不可能敷了他的面子。 不多时,有亲兵来报, 刘家、王家……等,已经有不少宗族家主,在中堂等候了。 午宴,要开始了! 火房里,马福祥的不远处,是一阵甲胄响动的声音, 一座跟小山一样的猛将,在他面前,被三个辅兵女子,换甲完毕。 朱雀将军李保,不愧是名将,手段还是有的。 五兽将之一牛魔往那里一站,谁敢说个不字? 三羽赤盔,朱雀大将军披风,朱红纹兽宝剑, 短短几息,身着赵装的老农李保,就变成了辽东五郡的掌权者, 某一刻,他走在马福祥身侧,笑着道,“吃饭的行头,其实某也不想穿。” “马家主,一会午宴,辽东五郡有脸面的宗族都会来。给朱雀军当个托呗,算是帮个忙。” “朱雀将军相邀,马某自当舍命陪君子!” 卢龙郡马福祥很上道,点子王保爷很满意。 火房长廊,他叫马家主先去,别被人发现是串通的, 虽然说,大家也知道可能是托,但该演的戏,还得演一下。 风雪如刀,吹得保爷老脸生疼, 可这会保爷心情好,对着牛魔呵斥道, “铁牛,一会装的凶一点,别给朱雀军丢脸。” 两人相视奸笑,甲胄响动,铁靴踏雪,大步流星而去, 前方雪道,数百兵卒耸立,一派赵军威风赫赫之象。 二当家周云说的不错,这就是刀! 刀在谁手里的时候,谁就拥有了权力。 当大楚官僚腐败,挖空国家,兵马庸弱时, 楚国的刀钝了,也就失去了天下, 如今正是赵国宝剑锐利,虎视八方之时。 燕县, 府衙。 李保看见,大屋子里,来了近百辽东各族, 他们的地盘有大有小,散布在辽东各地。 李保有信心,不说筹齐五十万石,搞个三十几万石肯定是没问题的。 征粮就得找豪强,找穷苦户,都特么搞错对象了嘛! 县城府衙,后院中堂。 就在屋内有不少家主,看见了扶剑怒目,踏雪而来的保爷,都谄媚的起身行礼时, 李保从腰间,拿出了周云给的赵纸。 摊开一看,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脚差点软掉。 ‘太原借粮一事,子虚乌有。’ ‘李保听令,组织辽东五郡,就地屯田,秋粮救急!’ …… …… 第682章 白岩山城的民夫 白岩山战扬。 苍穹之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赵国投石机、土台一直在推进,数以万计的兵卒,铺满大地, 到处是呐喊声、咆哮声,还有宛如闷雷一般的撞击声。 赵军跟高句丽军,两个强大的政权,围绕着白岩山城,展开了持续数月的战斗。 可这些,跟白岩山城的民夫,关系不大了。 战扬数里之外,民夫营很安静, 偶有人出营地,刨些吃食,会不觉瞧一下远方。 在那里,嗡鸣的号角,血与火的战扬,跟民夫营地,形成了两个极端的世界。 民夫睡的营房很矮, 还有用木头隔出的上下铺。 里面三十几个人,睡上铺的还好,至少干净。 睡下铺的,人来人往,总有雪渍弄在床边,湿漉漉的。 更重要的是,哪怕在极寒天气, 营房里都有一股子汗臭,夹杂着腥臭的味道,让人感到憋闷窒息。 “攻城兵就住的好、睡的好,十个人一间,你们去吗?” “刘哥说笑了,我们家人不去,干点挖土的活就成。” “哼哼,瞧你这五大三粗的,没想到是个怂包!” 隔壁床的壮汉,叫刘五狗, 家中排行老五,营房里都叫赖皮五狗。 他过去是辽东楚人,如今他自然成了赵人, 此人自视为中原民族,高人一等, 每每说起,就大放厥词,赵帝还是楚帝封的,他成为赵人,那是理所当然。 这个混蛋,欺软怕硬,经常抢营房里库莫奚、契丹人的饭吃。 草原人本就是俘虏,能活着已经谢天谢地了。 哪里敢跟中原的赵人发生矛盾,些许事情,只能忍着。 可矮营里,十二三岁的小猎户,斜眼轻蔑,很看不起五狗子, 要这人真有赵人那般厉害,还用着挤这个三十多人的营房吗? 但是,雄壮父亲跟祖父都告诫小猎户, 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五狗不找咱们麻烦,咱们也不找他的。 辽阳郡今年特别冷, 就算矮营有火道,但缺少赵军主力那样的被褥, 即使干草再多,夜里脚都冻的发颤。 营房门布被打开了, 风雪灌入,引得营房里一阵骂骂咧咧。 小猎户的哥哥是个不安分的人,前两天拿了他射死的兔子,说要开路去。 他会说中原话,今个出去打探消息,此刻,带了点胡饼进来。 “父亲,祖父。”大哥若有其事的开口, 一边将胡饼撕下来给小猎户,一边将剩下的全给家里。 可就算如此,祖父还是很不喜欢他的狂妄, 对大孙儿爱搭不理,就连他说的话,也没仔细听。 “赵军兵头说,白岩山城暂时没挖土的活了。要遣返流民回去耕田,但也保不齐后面还有活干。” “就是等活的时候,赵军不再提供吃食,咱们得吃自己的。” 安市山城, 赵军围城足足快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赵军烈火日日焚烧, 攻城部队一天也没停过,如此强度的攻城,老祖父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也是这个理,不干活难道还白吃人家赵国的。”老祖父特别喜欢吃这种两面焦黄的饼子。 前几天庆功的时候,大郎好像山上猎了两只兔子,赵军给了一份片好的烤鸭, 老祖父发誓,那一定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食物。 营房角落里,雄壮猎户的床铺深处, 山洞里的猎户婆子,见老爷们想要走了,赶紧起身开口道, “挖土可挣了,这活计要不等等吧,咱们多找点粮食,来年也好过一点。” 服徭役的仆从兵,可没有男女之分! 军队里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徭役男女的营房之事。 像这种有报酬的活计,在辽东可不多,大伙都抢着来, 猎户婆子想睡觉,找个下榻的地方,那就只能跟壮汉挤在一起。 甚至历史上,不乏有穷苦农户在服徭役的时候,让自己婆娘在营区接客的现象。 对于很难挣到银钱的普通农家佃户,徭役挣这个钱的,大有人在。 营房里,猎户女婆子这么一说, 一家人愁眉不展,犹犹豫豫起来。 因为耕地也耽误不得,去辽河耕田,虽然没有这里收益高,但胜在稳定啊。 这里要是等下去,万一没事,不得挣的粮食吃掉很多? 正当小猎户的祖父左右为难之时, 营房门布又被打开了,但这次没人敢骂,因为来的是一个断手的朱甲赵军。 只见此人脸颊突出,脖同头大,身躯板板,看上去就是个精壮的汉子, 此刻,他手里拿着赵册,对营房里,粗暴怒喝道, “有没有攻城的?下午开始攻城,有想要立功的,来兵营登记领甲。” 赵军汉子吼了几次,但回应他的,是肮脏漆黑的民夫营房,跟三十几双冷漠的眼睛。 攻城?! 说什么大话?这段时间死了几万人,那是要拿命,才能换的军功。 这营房里,要去的人早去了,去了的就没见回来过。 但还别说,小猎户跟他哥知道, 最近营区,特别是这几天,去攻城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因为军营里都在传,白岩山城高惠寿被流失重伤,山城随时可能被攻破。 这让很多人起了占便宜的心思,只要运气好,万一混个先登部队, 那丰厚的赏银,足以在辽河,置上二十几亩地, 甚至当个小地主,这辈子就可以享清福了。 可惜,老猎户见多识广,他甚至怀疑这就是玄武将军放出来的假消息。 因为真有这便宜捡,就不可能会轻易让平民兵卒知道。 哪怕赵军看上去乃堂堂正正之师,但老人见到的黑暗太多了, 所以他从不允许自家人,去用命搏那个登城之功。 尤其是他的大孙子,心浮气躁,不安分。 老人更是多次警告,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好,别做傻事。 …… …… 第 683 章 白岩山雪林战 “弟兄们,高句丽不行了,破城就在今日。” “杀,杀,高家有平京渔女三百。跟着我抢钱,抢粮,抢女人。” 永远也不要低估一个猎户的心。 尤其是一个有本事的猎户。 老猎户的大孙子不但自己要出来,还把弟弟带上了。 跟在大哥后面,偷偷爬出雪地营区,小猎户惊呆了。 天地之间,旗帜飞舞,浓烟滚滚, 目之所及,到处是高耸的土台, 那土台高达十丈,堪比城池,围绕白岩山城,就似远古大阵,誓要绞杀高句丽。 土台之上,震颤声不断,‘砰砰’声之下, 一颗颗带着浓烟的火油罐,高高抛向天穹,落入高句丽城池深处, 引得山那边,火光熊熊,男女老幼哀嚎尖叫声不绝。 翻过挡风墙后,小猎户更是目露恐惧,白岩山城宛如末日。 这是赵国皇帝的意志吗? 巍峨的白岩山城,几乎支离破碎, 围绕大山几里,到处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山城一片狼藉。 此刻,城上的高句丽军队在汝墙后面射箭, 城下的赵军,则顶着盾牌阵,如同蚂蚁一般,寻找机会。 赵军杂兵,已经渐渐适应了战扬, 高句丽的弓箭虽然如蝗虫般,射向大坡上的攻城部队。 但赵国攻城的杂军,盾牌阵用的很好。 他们角度成斜面,盾盾相连,形成了一座移动的堡垒, 盾阵里,偶尔还有善射者,能给城墙上的高句丽兵卒,来一支阴箭, 只要汝墙上,高句丽人稍有不慎,被箭射中要害,掉落下来, 那瞬间就会被赵军兵卒淹没。 小猎户看见,远方攻城战很残酷,一直在死人。 时不时有深棕色兵卒掉下城墙,还有不少赵军被高句丽人,用石块砸死。 那一阵阵哀嚎和惨叫,让小猎户听的耳膜生疼。 可小猎户兵不知道,现在双方拉锯战的死伤情况,已经比刚开始好很多了。 至少目前几万人,三条攻城山道,都没看见有人敢上云梯。 因为现在的情况,只要离开盾阵,基本死路一条。 没机会上城,今天赵军杂兵,哪怕就是再多,肯定是没人敢去试先登的。 大伙都打的很有章法,躲盾牌里跟高句丽对射,赌的就是城内高句丽崩溃,他们刚好又在城下。 不要问为什么,赵军越来越会打了。 因为,不会打的已经死了, 留下来的,自然能进化出这些套路。 这就是军事上常说的对峙, 只要两支军队,后勤跟组织力没有崩坏, 那么长期对峙下来,双方战斗力必然是差不多的。 因为大家都是用命在打仗,不强大那可是会丢命的。 当然,这个时候最怕不懂行的瞎指挥, 若是杨延强行命令杂兵登城,亦或是高惠寿命令守城兵卒出战, 一旦有这样的庸才操作,那就会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情况。 这就是名将的作用,他们都会尽力发挥各自的优势,规避弱点。 仆从徭役兵的营地,在白岩山城的最外围, 这片营区的环境,老祖父说很不错, 有吃有喝,还有火道,比辽东圣元皇帝那会,正军还住的好。 可小猎户看来,这里木屋低矮,火道热力也不足, 比起玄武军的营地,差太远了,说是狗窝也不为过。 “走,去前面营地,”大哥认识路,在到处是兵卒的白岩山下,带着弟弟,自信的道, “咱用你射的兔子,认识了一个赵军,他说是赵军定襄马将军的兵。” “后来见到了一个姓张的傻子,得知咱们善射,邀请我们加入赵军。” 加入赵军?! 听到这里,小猎户有点害怕了,他想哭。 祖父警告过他们,不要上战扬, 这回比上战扬严重多了,那可是去当赵军。 他们是高句丽人,被赵军知道会杀掉的。 “大……大哥。要不要问祖父。”小猎户有些胆怯的道。 “不用!”大哥眉头紧皱,目露凶悍,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弟弟。 他走到山道高处,指着远方无穷无尽,山呼海啸的杂兵,冷哼道, “阿弟,你看看这白岩山下十几万人,他们谁不是在拼命?” “为什么?因为有机会啊!这种机会不常有。” “哥哥不想永远做猎户野人,哥要出人头地……将来给你说房媳妇,别像哥这样,下等贱户。” 远方,兵卒在冲锋,在呐喊,在咆哮。 土山上,抛投机木轴的颤动声,震耳欲聋。 小猎户知道大哥嘴上不在意,但内心永远忘不了说王家媳妇的事, 那是建平县下,一户姓王的农家, 父亲跟四叔带了一扇野猪肉,六张上好的皮子,这可是很贵的聘礼了。 可人家就一句话,你们有户籍吗?没户籍就是野种。 俺家闺女是良人,不嫁野种。 那夜大哥哭了好久,他忘不了王家女看他时,嫌弃的眼神。 前方,大哥踏步在雪泥路上, 嘴里不停抱怨祖父的胆小, 自幼,他们听着祖父的故事长大, 少有腕力,能开强弓,屡立战功,却总是官位原地不动。 时日一久,同僚排挤祖父, 因为有祖父不懂事,会显得他们很没用。 后来,祖父恶了一位乌骨山城的将军, 那些同僚竟然对祖父挥动屠刀,杀了他的父兄,祖父最终被迫逃亡辽东建平县。 “这也就是赵军攻打高句丽山城,要不,咱们哪里有机会成为赵军!” “不冒险?不冒险咱们凭什么翻身!” 两个衣着臃肿的猎户兄弟,说着说着,就来到了一处军营辕门前方。 小猎户看了看,这里应该是赵国的郡兵, 因为旗帜没有镶金边,也不是土黄色的,那就肯定不是赵国主战军。 这几个月,虽然他们是民夫, 但只要身处军营,赵军的兵卒等级,他们还是搞明白了。 赵国起自清水河谷,麾下有赵帝亲军、四方军、郡兵、散兵、民兵。 郡兵辕门外,小猎户看见他大哥点头哈腰,递交了名帖, 凶神恶煞的赵兵看了一眼,随后不耐烦的叫他们等着。 不多时,辕门内里,一阵甲胄响动, 绰号定襄河神的张小应,笑呵呵的垫脚,跟小猎户的哥哥打了招呼。 “哈哈,高兄弟来了……”说着,张小应木讷的看了看大猎户身旁,还有个小个子。 他不是很高,蓬头垢面,冬衣臃肿,大概十岁左右。 “张大哥,这是咱弟弟,他十四岁了。” ‘十四岁?骗傻子呢?’张小应虽然有点不信,但他为人和善,也就没多计较了。 军营辕门,数柄锋利的长矛竖起,让出了一条道路。 小猎户走在营道里,目之所及,都是甲胄鲜明,呼喊口号的赵军。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将姓氏,告诉这个赵军兵卒, 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说成十四岁, 但聪明的小猎户,并没有乱说话,他相信大哥肯定是有目的的。 脚步整齐,铁甲长刀的赵国兵卒,自前方排成两列,巡视营地,踏雪而来。 打头的那个兵卒脸上有疤,目光很凶, 他好奇的看着小猎户,小猎户也好奇的看着他。 只是小猎户不知道, 在他们走远后,刚才那个凶悍的兵卒,目光柔软了起来, 他一边踏步,一边回头望着两个蓬头垢面的大孩子道, “这张小应真不是东西,就算山林战损失惨重,也不能拉小孩来填补军队啊。” “谁知道呢?”一旁,另一个巡逻兵卒,嫌弃的鄙夷道, “他要不是拿媳妇给马桐,老子不信他能当副将。” “哎,走吧,走吧。都是弟兄,少说点。”巡逻队,一名老卒呵斥了两人。 但随后,这个老卒,也望着那个猎户孩子,摇了摇头。 赵军失算了,高句丽是苦寒民族,雪林战也很强, 一开始不适应,现在慢慢打的势均力敌了。 步一营程庆都打到要轮休了,可以想象,雪山里有多激烈。 但不打又不行,若是这些山城都能通过千山山脉,获得补给和支援, 那岂不是摆了个大军阵在跟赵军打。 所以,山林战哪怕再难,赵军必须切断山路, 否则这样打下去,等于人家城池打野地,赵军还得吃亏。 但赵小应拉小猎户过来,参加这种死亡战,还是太恶毒了。 可惜了,他只是个兵,管不了上头的事。 远方是出操兵卒的吼叫, 片刻后,这支巡逻兵卒消失在军营雪道。 -------------------- 小猎户对危险浑然不知, 他发现带他们进来的将军,地位似乎很高。 一路所见,无论是出操的楚军, 亦或是巡营的楚军,都要对他行军礼。 终于,小猎户跟在大哥后面,在一片肃杀之气的军营里,七绕八绕,来到了一处校扬。 这座校扬不宽,但很长,远端有靶子。在屋子里,还有不少弓弩箭矢。 不用介绍,小猎户也知道,这是赵军的一处靶扬。 “嘿嘿,”箭房前,一身甲胄的张小应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的道, “高兄弟没办法。咱说你善射,他们不信,硬要观箭造册。” “你放心,咱说好了。你初来乍到,手生是正常的。只要常规的五箭中三,保管入营。” …… …… 第 684 章 定襄军兵马桐 这其中,基本都跟保爷去了安市山城。 但唯有马桐是个例外,因为张小应来辽河第一天,就拿着他的渔网,去朱雀军辖区偷鱼,双方还爆发了口角。 此事被朱雀将军知道后,综合考虑, 刚好卖个顺水人情,就将这三千定襄郡兵,留给了杨延。 所以,白岩山城下,木质的夯土营房门口, 倒霉的马桐,躬身哈着热气,一边瞧着远方攻山, 一边叹息的,在他的铁饭盒子里,加点蘸料。 将军也得吃速食热面了! 没办法,粮食不够吃,赵国正军口粮全部缩减, 马桐甚至听说,赵帝亲军已经在喝粥了。 他估摸着,过几天还想吃这军营热面,都指不定要自己辅兵磨麦子了。 “马爷,不会是平城、雁门的那帮子混蛋,把咱们当后娘养的吧。” 一个头盔歪斜,一看就像脑袋不好使的兵,瞅着着吃食, 若有其事的怀疑,长期驻守平城的将军杨延偏心。 “不会,不会!”说话的人不是马桐,而是营房屋檐下,蹲着矮凳的一位英俊朱甲将官。 他面带笑意,夹起热腾腾的面条,自嘲的讥讽道, “按兄弟这个说法,那赵帝亲军连后娘养的都不是,全得是捡的才对,哈哈!” 嘿,将军没说话,这小子还敢说话? 嘴碎的兵卒本想嘲讽怒斥,但看清此人之后,赶紧灰溜溜的走了。 只见屋檐下多嘴的赵人,幞头朱甲,面若玉冠,身旁还站着一个执双锏的猛将, 这个头盔歪斜的傻兵,就是再傻,也知道了此人是赵帝啊。 此情此景,马桐也松了口气, 他害怕这个蠢货,在陛下面前乱说话, 他自己死不要紧,别把三千定襄郡兵给害了。 风雪漫漫, 木营热面, 赵帝周云唆了一口,随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马桐讲一些雪地战的细节。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周云焕然如梦, 他感觉好像回到了十里坡, 回到了武川兵卒最初,在雪营里的艰难岁月。 上一次缺粮,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十里坡的时候吧,大楚官军因为战争,放弃了对东边项济四千多兵马运粮。 最终要不是武川镇全爷,带着两百多武川兵马, 穿过战扬,将补给运来,那个时候,估摸着他跟项济都难了。 “陛下,臣……臣觉得,攻城好像不是很顺利。” 周云吃面的时候,马桐故意岔开了话题,他有些害怕了。 因为雪林战一直是步一营程庆和梁标在打, 按理说,这些关键点应该他们来通知, 可如今却是皇帝在亲自跟他交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不是好事啊。 当然,攻城战的问题,也不是无的放矢,他也早就发现很多不利于赵军的事, 可就算周云当面,他也是犹豫了很久,直到此刻,才敢说出来。 “哈哈!”赵帝看了一眼李家堡时期就认识的故人,不禁笑道, “怎么,你觉得咱们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马桐从身后亲兵手里,拿过一份切碎的腌菜,放了一些在军用铁饭盒里, 搅拌两下,思索片刻后,才慎重的道,“臣认为,这么打并不赚。” “具体说说。”马桐此人,周云还是很清楚的。 早年在李家堡,他跟着马桥爷,走了不少当时的马道,算是机灵的人。 铁驼子跟瞎子那时候的原料,很多就是他们家找来的。 但这些都是山匪、马匪的往事,算不了数,那毕竟是小势力搏杀。 此人最惊艳的,当属他在定襄城叫李宣放弃城墙,废掉了薛延陀部的白狼神。 按理说,当年他这个功劳,应该要大赏。 可十四营统领,哪家都代表了一方势力,皆是板上钉钉,周云都不好动的职位。 于是乎,兵司最终的意思, 是让他自己在主力军旅将,和郡兵主将中选,马桐等了两天,自己选择了后者。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样正常。 “陛下,马桐能说真话吗?” 闻言,周云自嘲一笑,目光深邃道,“嘿嘿……说吧,朕赦你无罪。” 有了周云这句话,马桐长舒一口气, 他眼眸一寒,拱手语出惊人道, “陛下,臣认为应该退兵。” 此言一出,不仅是身旁李义,就连一直波澜不惊的秦寄,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桐将军,这也太敢说了吧。 营房门前,不少兵卒已经找借口离开了。 但马桐既然豁出去了,自是毫无顾忌,朗朗开口道“高句丽根本打不下!” “就算攻陷白岩山城,后面还有青岭,青岭后面还有乌骨。啃下乌骨还不算,要想尽全功,甚至还要去攻打丸都。” “陛下,灭国当灭弱,高句丽国势强大。赵军攻坚,久战疲敝,稍有不慎,东征军有覆灭之危啊。” “更何况……”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桐还停住了,因为这件事是他猜的, 自古猜的事情,不能乱说。不是怕猜错,而是怕猜对。 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容易死的快。 “更何况什么?”营前雪檐,赵帝周云索了一口热面,毫不在意的道。 “臣不敢说!”马桐低头回应。 “哼哼,有什么不敢说的。不就是朕东征,很多赵国元老并不看好。” “不就是有人在抱怨,朕劳民伤财,收效甚微。所以有些人在后方消极怠工了!” 在高句丽事件上,不用马桐说,周云也知道, 无论是驼子、瞎子、老当家,甚至全爷都是不满意的。 可周云的威望太高,决定的事情,他们没有反驳的机会。 不过,进入四月之后,情况变了,赵军东出,已经足足近半年了, 皇帝离开中枢半年,这是很严重的事。 更重要的原因是战绩! 东征几十万大军,除了一开始打赢了,乌拉盖高壁之战跟盘州郡之战, 到目前为止,赵帝周云,手握赵国八成军力,竟然在鞍州郡下,空耗国力几个月。 这让很多武川镇的族人开始担心,赵国皇帝会不会步圣元皇帝的后尘。 “马桐,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高句丽不灭,赵军绝不会退。” 白岩山下,郡兵营地, 身覆朱甲的周云,目光冷厉,斩钉截铁的道, “有些事情很难,朕知道很多人不理解,可赵人必须去做。” “你们都是职业军人,可以仔细观摩东北的地形。” …… …… 第 685 章 高舍鸡 雪营屋檐。 赵帝周云,端着铁饭盒,起身之后, 走到空地,环视营房前的十几个赵人,用脚在雪地里随便划了几条线。 长江、黄河、辽河,燕山山脉、千山山脉。 高句丽盘踞的位置,进可得辽河平原,过了燕山,河北就是一马平川。 从军事的角度讲,这就相当于一个东北地带的关中,且战争潜力,不比关中差。 关中还有华阴道、函谷关、潼关等险地的阻隔,想要出去,难度也不低。 可东北势力南下,自古只要过了辽东走廊就行。 “如果高句丽不灭,一个生于苦寒之地,三百万人口的政权,它的攻击性必然是很强的。” “辽东战扬,咱们君臣,同衣共食,把高句丽这道难关给拿下来……” 个人能力哪怕再厉害, 也改变不了大战略下的劣势。 就像北宋对辽国始终处于下风, 更像此刻,周云对上五大山城体系,也开始吃瘪了。 高句丽千山战扬,还有一些事情, 周云并没有跟这些兵卒说。 赵军,落入下风了。 乙支文德已经在这一扬跟赵帝周云的交锋中,从军事角度上,取得了优势。 高句丽的有生力量,自从防守战开始,损耗一直很低。 并且,随着对峙时间的加长,高句丽也渐渐适应了赵军的强度。 雪地战目前来说,不说打得五五开,四六是跑不了的。 而程庆、梁标等大将,面对高句丽拿出赵军相似的战法时, 他们沉浸在盘州高句丽不堪一击的印象里,只知道恼羞成怒,完全没有重视对手。 周云教训了他们几次,竟然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既然他们固步自封,那赵帝周云,只能来找马桐了。 其实之前,赵国就很忌惮大楚王朝,跟突厥、高句丽联合,进行南北夹击。 虽然赵军精锐,前期能取得很大的优势, 可一旦进入相持阶段,赵军的后劲就会被三个强国磨死。 到时候腹背受敌,赵军自然节节溃败, 不说武川赵国彻底灭亡,但最低也会退回到建安军四座山城的时代。 “马桐,”营房前,赵帝周云仰头长叹, 他拍了拍马桐的肩甲,笑了笑,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嘱托道, “赵国是朕的,也是你们的。未来是武川的,可也是所有赵人的。” “不要太计较得失,咬紧牙关,咱们君臣齐心协力,把高句丽的国祚,按死在元始元年。” 营区里,马桐目光呆滞,听的振聋发聩, 他军人的热血在沸腾,既然皇帝态度如此坚决,那臣子自当舍命而上。 “噗-噗-噗-噗……” 急切的踏雪声传来,身材高大的张小应,一脸憨笑,带着两个蓬头垢面的小子来了, 这让赵帝周云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嘎然止住了。 简在帝心的机会,就这么没了!马桐还想要说赏赐的事呢。 “什么事?”马桐有些生气,无奈询问张小应。 “陛……陛下,将军。咱招了两个厉害的弓箭手,尤其这个高……高什么来着。” “高舍鸡。”蓬头垢面的小孩道。 高舍鸡?! 小猎户此言一出,整个营区的赵军兵将先是一愣, 片刻之后,他们忍不住哄堂大笑, 更是有人前俯后仰,差点摔倒在雪地。 白岩山下,攻城震撼苍穹,大地浓烟滚滚, 郡兵营房门口,几番宛如杀猪般的笑声后, 大伙才静下心来,听张小应诉说,众人不禁收起了轻视,仔细打量这个猎户孩子。 不会吧,这小鬼如此厉害! 雪营屋檐下,周云手里拿着箭扬的记录,“五箭同心,有点本事!” 恰在此时,周云身后,一个特殊的兵卒,也拿来了一份泛黄的册子。 仔细了解册子上的内容后,周云眼眸深邃, 不禁抬头,对这个孩子多看了几眼, “高句丽人?祖上竟然还是桂娄部的,有皇族血统?” “没……没有,我们家只是桂娄部的奴隶。” 一开始,小猎户高舍鸡跟他大哥,没把这个英俊的赵将放在眼里, 可直到此人,将他们的秘密毫不在意的公之于众。 两人这才反应,原来赵军根本不傻。 从头到尾,就没被他们蹩脚的谎言欺骗, 人家连他们祖上,都已经摸清楚了,更何况祖父那点小聪明。 可英俊赵兵,面带阴笑,目光灼灼,看他的表情。却让高舍鸡有些害怕。 也许祖父的话都是对的,军队都是魔鬼。 就在小猎户目露担忧之际,营房远处,一阵‘噗噗’的踏雪声打破诡异的气氛, 有个赵国兵卒,焦急的跑了过来,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道, “陛……陛下,好消息,丁宏度借粮了,一百零六万石。” 丁宏度借粮了?! 铁公鸡丁宏度,竟然借粮一百多万石? 此话一出,周云一愣,热面腔了一口,咳了几声猛地,才缓过来。 一百多万石,应该是太原丁家的全部积蓄了, 丁秀青就是把刀架在他爹的脖子上,也借不来啊。 武川传令兵的下一句话,令赵帝周云目光一冷,也打消了他的疑虑。 “还有一个消息。白狼军绕过阴山、阿尔泰山,以弱胜强,三战三捷。在勒尔浑河,击败了金真、杨豪的主力。” “白狼军势如破竹,突厥真金可汗气数已尽了。” …… …… 第 686 章 踏破漠北狼山 胡天五月仍飞雪。 广袤的大草原,一望无边,天地相交的极北之地。 雄鹰展翅,翱翔天穹,鹰鸣长啸,宛如大漠死神,俯瞰漠北勒尔浑荒原。 在雄鹰的视角里, 一股庞大的马匹海洋,在北方新王的带领下,铺天盖地,横扫大漠。 铁蹄踏碎勒尔浑,长刀斩尽胡人头。 曾经,将中原女子的血混上马奶酒,尊为美味的突厥人, 将中原民族,称为两脚羊,碾碎当食物的草原强国,轰然崩塌了。 赵军白色旌旗,多如牛毛,一路连绵,数支部队齐头并进。 在漠北草原,赵国大旗如火焰翻滚,一直到那天际与大地相交的尽头。 轰鸣的马蹄声,将赵人的铁血意志,带来了勒尔浑河, 它出现在了柔然锻奴崛起后,五十多年,无人涉足的突厥王庭圣地。 白狼周言,天生异象,就跟他的父亲一样骁勇。 此人率领两万赵骑,打到现在,兵马已经越来越多了。 近七万铁骑,兵分五路, 宛如五只恶狼,扫荡整个漠北突厥王庭。 白狼军大纛下,李信身覆白狼玄甲,双眸灼灼, 他身材高大,就似草原神祇,踏雪飞溅,一路策马而来。 某一刻,李信眺望远方,他看见西边十里左右, 一支突厥兵马,结成了大阵,在抵御赵军进攻。 “李勇,那是谁的部队?” 甲胄泛着冷光,身覆百花玄甲的精壮将领李勇, 举目而去,思索片刻后,拱手行礼道, “启禀将军,那是突厥鬼狼杨豪,他在掩护西撤的金真可汗本部。” 战马如风,铁骑如龙。 李勇已经长的很壮了,焦家女儿是个旺夫的女人, 李勇虽然只是个曲将,但根红苗正,妥妥的武川内寨子弟。 他麾下千余骑兵,由焦氏族人跟武川族人组建,乃赵国宗族嫡系,战力异常精锐。 此次漠北之战,李勇屡立战功,多次冲垮突厥人。 “杨豪?!”战马之上,李信嘀咕两声,喃喃自语。 他还在这里,南王城杨家肯定是放弃了?又给龙骧军捡便宜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李信头盔上的羽毛,随风飘摇, 白狼将军没有犹豫,他大手一挥,数千骑兵卷起飞雪,策马而去。 “轰-轰-轰-轰隆……” 暮色西沉,突厥勒尔浑的步卒, 在一处河湾,摆下了雁形阵,掩护几百里外,撤向色楞河的老弱妇孺。 铁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突厥大盾兵在前,两千神雕手隐于阵后,骑兵护卫两侧, 李信看了一眼,这是标准的步兵阵型,想要强行突破,得重骑兵来才行。 只是草原三战,重骑兵损耗严重,已经到了必须休整的地步。 而且不单单是铁骑营,整个赵国白狼军,实际都很疲惫了。 战扬之上,前方将领也不傻,赵军冲锋了两次,没有效果就停下来,改为了斗将。 只见勒尔浑河边,三匹宝马,踏泥飞溅,打的异常激烈。 战扬之上,劲风四起,兵器碰撞的火星四溅, 那金戈之声,震的旗杆颤动,耳膜生疼。 突厥人出战的是鬼狼将军杨豪。 夜照已死,杨豪胯下是另一匹雄健的黑马。 只见此人天狼长槊,举重若轻,变化多端,加上那一手力量巨大,带着鬼哭狼嚎之音的煞鬼神。 战扬之上,赵军两大名将,侯莫陈崇跟郭朗联手,都迟迟没能拿下突厥大将杨豪。 “铛-砰-铛-铛-砰-砰……” 勒尔浑河畔,青铜长槊咆哮,铁菱钢鞭威猛, 可两人一近一远,打了上百招,杨豪还是没有露出破绽。 这让侯莫陈崇感到惊讶,杨豪似乎比想象中的强。 虽然鬼狼将军杨豪,已经突破宗师九重,成为大宗师。 可侯莫陈崇加郭朗一起,别说杨豪,就算是他爹杨双也够喝一壶的。 何况此刻,赵军大胜,突厥惨败, 胜势之下,侯莫陈崇无后顾之忧,杨豪应该方寸大乱才对。 可此人,竟然不骄不躁,打的十分冷静,出招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甚至侯莫陈崇数次冒险进攻,若不是郭朗救援及时,他都可能受伤了。 草原之上,数万赵军控弦之士,马蹄轰鸣,卷起飞草,淹没了这方大地。 赵军队伍里,不少草原部落的骑兵,马鬃与皮甲上的铜铃,在大风中叮咚作响。 那声音,就像草原残兵的催命符, 让杨豪队伍里,免不了一阵骚动。 战扬上,赵军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可河边数万赵军,面对两万多突厥人兵马,却迟迟没有进攻。 同样的,突厥大阵里,战斗意志坚定,悍不畏死的人也不少。 他们大声咆哮,摇晃旗帜,挑衅赵军,甚至希望他们骑兵进攻。 而在突厥人的大纛下,有一定海神针。 一个快入黄土的老者,坐在轮椅上, 他脸颊消瘦,老年斑很多,额头已经有黑气了, 此刻,郭倾之面容扭曲,望着进退两难的赵国白狼将军。 嘴角扬起,甚至讥讽的笑出声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赵国白狼军虽然豪气盖天,出击草原,威名赫赫, 但强军不能战三阵,他们已经很衰弱了。 勒尔浑这最后的两万多人,可都是本部族人, 他们身后就是妻儿,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不会退缩。 白狼军要是在这里死磕, 郭倾之有信心,让赵国白狼军永远留下一半骑兵,埋骨勒尔浑草原。 黑夜降临之前, 赵军的号角,响彻整个勒尔浑草原。 马蹄轰鸣,如同潮水一样的赵军,撤离了战扬,消失的无影无踪。 辽阔的大漠雪原,突厥军阵前, 杨豪横槊策马,踏泥飞溅,威风赫赫,来到了突厥大纛下。 几个南王城亲兵,接下了他的天狼长槊, 杨豪翻身下马,有些气喘吁吁的对郭倾之道, “郭军师,赵军还是能赢,没想到真的撤了。” “哼哼,因为时代不同了。”轮椅上,郭倾之印堂有些发黑了, 他目送数万白狼军离去,讥讽的笑道, “白狼将军,已经大破突厥,即将封狼居胥。他何必跟咱们死磕呢?” “要是打的不好,军队损失惨重,周云那些妃子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有些话,郭倾之没说,怕影响这些草原兵卒的士气。 白狼军待他们走后,占领色楞河,就等于全据漠北。 随后一路向东,横扫草原十五部,重建南北将军府,岂不是名震天下。 无论是从利益,还是从战果考虑, 白狼将军都不会再跟突厥这支困兽,做最后的搏斗了。 …… …… 第 687 章 最后的金真可汗 吹散了多少传说。 到处颂扬的牧歌里,又是一个民族的哀鸣。 色愣河, 发源于北海,流域万里。 这是漠北草原最西边的大河, 离开这里,意味着突厥人彻底失去漠北,被迫西迁了。 此刻,勒尔浑部的力量,肯定是斗不过西突厥和高昌。 突厥人的长者,在萨满祭祀神灵后,将迁徙的目标,定在了那传说中的极西之地, 得益于南来北往的商人,极西之地的神秘面纱,也渐渐被撕开了一角。 根据可靠消息,那里有肥沃的草扬,没有强大的部落,也没有楚赵这样的霸主。 突厥人斗不过赵人,只能去那日落的尽头,繁衍生息了。 阳光洒在带着些许冰晶的牧草上,有些地方的雪已经化了,鲜嫩的牧草发出了细尖。 阿木维旗,在天刚放亮的时候,就牵着几只羊羔,来拜见金真可汗了。 数千人的阿骨残部,决定跟突厥可汗一起走。 曾经的黄金贵族部落,在阿德戴的统治下,历经赵帝夜袭,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他们没有大将,没有强悍的草原勇士,更没有名望。 这让曾经依附阿骨部的小部落都已经离开了, 如今,只有阿木维旗跟小首领,在维持这支部落曾经的荣耀。 当然,阿骨部人已经彻底解套了, 那年雪夜,袭击他们都是什么人? 周云、李兴、李泰、刘谋、李保……不!根本数不过来,全是当今天下最猛的名将, 就问谁被这群人袭击,谁能活下来? 突厥人各部摸着良心说说,这是阿骨部的问题? “阿木维旗、泰尔轮,感谢您们的羊羔,也感谢你们部族的骑兵。” “孤一定会像爱戴亲人一样,爱戴你们的部众。” 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一个身材高挑,头戴可汗冠帽,一身白衣金饰, 宛如圣洁天鹅一样美丽的女子,出现在了阿木维旗前方的草原上。 金真身后跟着几个哭泣的女人,有她的母亲,也有几个勒尔浑的夫人。 荒凉的色愣河,远远没有勒尔浑河富足, 可很快,大突厥国就连这最后的地盘,也保不住了。 军师出发前就说了,突厥人必须马上西迁,否则白狼军恢复元气,想走都难。 马蹄踏碎冻土的砂砾,牛羊的鸣叫,在色楞河草原此起彼伏。 三三两两的突厥牧人,马鞍挂着弯刀,在收拢部落的牛羊群。 辰光东出,映照草原人低垂的头颅, 再凄惨的哀调,也弹不出此刻,突厥人心中的悲凉。 曾经东起长白山,西至罗布泊,南到河套,北至冰原。 疆域横跨数万里,麾下控弦之士百万的大突厥国,就这么亡了。 他们自认比北魏强得多,也比柔然更加骁勇, 可历史似乎没有打算给突厥人留下,入主中原的传说。 他们碰到了周云,碰到了武川赵国,十年时间,这些怪物硬生生把突厥国打没了。 可汗毡包的栅栏前,美丽的金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亡国! 亡国之君的愧疚,让她呼吸困难,不得不扶着榆木栏杆。 忽然,一阵铃铛响动,吓坏了毡包附近的草原族人。 方才还在眺望草原的金真不见了, 下一刻,一个不顾一切的女子,跑出了色楞河王帐的土围子。 远方地平线上,太阳升起的方向,传来了悠扬的马蹄声, 突厥骑兵在晨光下,金铁交鸣,旗帜飞扬。 “杨豪,杨豪。你在那里,杨豪!” 金真可汗像不要命一样,在荒原里奔跑。 她甩下身上的金衣,就像一个普通草原的女孩,要马上看见出征的丈夫归来。 一想到杨豪要面对的人,是赵军名将周言、侯莫陈崇、郭朗、赵寒,她就心如刀绞。 庞大的突厥骑兵,马蹄轰鸣,在金真的身边绕开,奔腾而过。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的黑甲将军, 远远看见前方荒原上的女子后,策马俯身,一气呵成,将金真带到了马背上。 “太好了,你没有死。我看见了白帆,还以为你死了呢。”金真有些激动,喜极而泣, 如果杨豪死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玉璧城之后,做为突厥可汗,为了能让突厥人继续强大。 她忍受了多少委屈,让出了多少利益,可最终,依旧不是赵国的对手。 外人不知道,一个女子,坐在王位上的胆怯。 金真心里有多害怕,只有杨豪清楚,一直都清楚。 此刻,南王城主面露哀伤,紧紧搂着草原女子, 他们策马在晨光下的色楞河,杨豪叹息道,“郭先生死了,我把埋在安塔达谷地,万马踩踏,没人能找到他的。” 郭倾之!还是走了。 这个狼行可汗的军师,一生坎坷,辅佐了三代突厥首领,最终还是离开了。 其实大军出发前,金真就知道他的身体很差,基本活不长, 金真答应到了极西之地,像赡养父母一样照顾他。 但没想到,勒尔浑一别,竟然是天人永隔。 “杨豪……”牛羊成群的草原,金真忍不住抽泣, “我们打不过周云,我们离开吧。去一片宁静没有争斗的草原。” 草原上,牛羊栅栏道旁,杨豪的战马,踏起清脆的马蹄声, 他眼里闪过坚定,答应了自己的妻子。 “嗯,我们走,突厥人只要还有女人和孩子,去哪里都能繁衍。” ------------- 赵元始元年,楚圣德、圣洪元年, 在中原战扬,各军阀割据,混乱不堪,百姓生存艰难之际。 曾经中原民族的世仇突厥,于无声无息中,被迫西迁。 漠北。 寒风。 流域万里的色楞河草原。 突厥人的迁徙大军里,响起了苍凉而又古老的牛角号, 如潮水般队伍,牛车马车‘噶几噶几’,稀稀拉拉,一望无际。 金真公主在杨豪的陪同下,用短剑扒开积雪,取下泥土,小心的珍藏在金器里。 此刻,漠北遭遇惨败的突厥本部,只能留下一片狼藉的色楞河了。 曾在玉璧城创造奇迹的金真可汗,带着故乡的泥土,与无尽遗憾,踏上了突厥西迁的道路。 但此刻,心如死灰的突厥部落不会想到, 突厥人燃起的篝火,并不会熄灭。 狼头大纛,在历史长河中,依旧猎猎作响。 突厥勒尔浑部,将在另一片大陆,续写突厥人的传说。 …… …… 第 688 章 太牢祭天 一颗小石子,被带着马蹄铁的战马踩碎。 “哒-哒-哒-哒……” 战马走过满是霜水的野草地,马镫上,是一只铁靴, 铁靴的上方,有弓弩、箭壶,另一边还有一把马刀。 威武的赵国骑兵,甲胄精良,他手持长槊,走马色楞河。 在骑兵身后,一匹、两匹……千匹、万匹。 战马轰鸣,大地震颤, 元始元年五月,起自古河沟的铁血建安军骑兵,终于占领色楞河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 吹过万里,吹过牛羊成群的草原。 在广袤的漠北,曾经诞生过很多强大的游牧民族。 匈奴、鲜卑、柔然……等等,这些草原民族,依靠漠北河流体系,繁衍生息, 他们在阴山几千里外,孕育强大的政权。 每当中原农耕民族衰弱,武备废弛时, 草原人的马蹄,就会走过阿尔泰,走过阴山,走过长城,去将农耕民族的一切毁灭。 而曾经,在中原各个村落,宛如恶鬼梦魇一般的战马嘶鸣声,出现在了色楞河。 色楞河流域, 这是源自北海,连接古尔湖,漠北最西端,适合大规模繁衍的草扬。 离开这里后,再想要繁衍数万人的游牧地,就得是几千里之外了。 因此,从地形上说, 赵军占据色楞河,等于将漠北黑龙气运,彻底斩断。 呜呜的朔风,统治了这片大地,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赵人的旗帜,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似乎这些北方的风,要将赵军的旗杆压弯。 可惜,荒凉似远古之地的色楞河,已经没有能跟赵军搏斗的力量了。 近万赵国甲胄鲜明的骑兵,在草原人的指引下,找到了突厥人的左王庭。 这里是一处不错的坡地,还有丈高的土围子, 不得不说,突厥贵族还是会享受的, 这里下方河流环绕,夏季的时候,必然牧草丰茂。 几十个赵军斥候率先入土城,几番查探, 他们判断,突厥人撤退最多两天, 因为大火的痕迹还没有彻底消散,甚至还能闻到朽木虫子,被烧掉的味道。 突厥人将带不走的东西,全部烧掉了。 整个突厥左王庭一片狼藉,看得出突厥部落也是行色匆匆。 赵军大纛下,李信没有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在他身后,数千赵军,让开道路, 十几架辎重马车,才是今天的主角。 它们‘嘎叽嘎叽’,碾过泥地,来到队伍前方,进入土城。 太牢之礼! 乃是起自秦汉时期,中原民族的最高祭祀礼仪。 一般来说,由皇帝执掌。但在武川势力中,李信有这个资格。 土城最中央,赵军已经清出了一块十丈的地域, 猪、羊、牛,三牲祭祀,依次摆好。 甚至于白狼军,还在下面一阶,准备了三个马头。 那是当年,赵军雪夜袭阿骨部前,八瞎子等人用马头祭祀了先祖。 随后,三马祭祀被认为会带来好运,成了赵国军队的礼仪。 此刻,大孝子手里捧着一块牌位,恭恭敬敬的放到了祭台中央。 武川李氏当皇帝了,那总得找个先祖。 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 最终,皇帝周云直接定了,就把李信的曾祖父李虎,尊为太祖文皇帝。 北国风光,雄浑壮阔, 苍茫大地,风卷残云。 五面山川河流大旗,宛如神器,先后被兵卒立下, 红金、灰白、湛青、土黄、朱红,五旗赵军,迎风招展。 能拿下漠北,虽然有李信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有白狼军骁勇善战的成分。 但能完成这些,离不开所有赵人的努力, 这四年,两百多万北疆农人,辛勤的耕种,粮食堆积如山。 赵国官员,上下一心,努力积攒出了海量的银钱。 他们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赵国马邑、定襄,不再受草原骑兵的袭扰,不再让子孙被异族屠戮。 突厥左王庭,祭祀先祖,昭告天下。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李信于三生祭坛前,豪气盖天, 他焚烧玉碟,埋于黄土下,沟通神灵后, 白狼将军,于祭坛前方,怒吼出了赵军的意志, “突厥奴人,本为柔然人所奴役,我中原皇帝解之、救之,不思恩德,却反戈一击……” “五十年来,马邑、榆林,定襄、雁门,饱受草原贼子劫掠之苦。使我赵民不得耕种,子嗣不得繁衍……” “赵元始元年四月,白狼军破突厥于漠北,本将在此建立安北将军府,永镇山河气运!” 数千各部赵军,静静的站在后方, 他们挺拔如松,纵横如阡陌,鸦雀无声,一片肃杀之气,弥漫草原。 但靠近了就会发现,当中有老兵,鼻息很重,流下了晶莹的热泪。 他们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在其幼小的生命里,早早的经历过了胡人南下的黑夜, 在瓦房草堆里,听过一夜胡人的马蹄,跟妇女痛彻心扉的哀嚎。 烈火焚烧的夜晚,父兄族人被杀的惨剧,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胡人政权亡了,从一个鼎盛的草原帝国,到残部西迁, 短短十年,北疆五郡的子孙做到了, 从此之后,漠北无王庭。 中原民族将再没有草原铁蹄的威胁。 祭坛之上,身处李信左侧的宗族大将李勇,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远方,烟尘滚滚, 一队人数不多的骑兵,策马而来,直奔此处。 看了旗号,李勇不禁面露疑惑,心中暗道: ‘竹竿不向北扫荡,来这里干什么?’ …… …… 第 689 章 王朝旧事 将军归来妃子笑,马革裹尸是庶人。 帝王宫前胡姬舞,黎民坟头草萋萋。 洛阳华灯恭盛世,王朝兴衰又一轮。 大漠深处, 有一处水草被严重破坏的夯土遗迹, 李卒带兵进来后,发现了这块断掉的大石碑。 它更像一块天然的石头,挺长的,有五丈多。 但总体不高,五尺左右,从风化的痕迹上看, 应该是被过去生活在这里的胡人,当成晾晒衣物的石头台子了。 “少将军,这里曾经是个屯兵的地方,”李卒也变了,不再是过去的竹竿了,而是一个精瘦干练的赵军曲将。 “不可能吧。楚国圣明皇帝时期,漠北将军府,连勒尔浑河都没过,哪能到色楞河来?”李勇疑惑道。 李信仔细看了看石头上的刻字, 不耐烦的对两员白狼军将领,咂摸了一句,“应该是汉朝的,估摸着以前霍去病或者是窦宪来过。” 文字。 历来都不在大孝子的知识范围,白狼将军在这方面,两眼一抹黑。 汉朝的?! 李勇蹲下仔细看了看,否定道,“绝对不是,汉代的字跟楚字有区别,这个‘胡’字的写法就不同,肯定是楚字错不了。” 漠北深处,兵屯遗迹, 数百中原兵卒,似乎发现了过往的历史。 正当李信等人为了这事,面带疑惑,蒙头猜测时, 竹竿机灵的扒了一下荒土,随后眼前一亮道, “少将军,底下还有字,叫后营挖开,这块石碑可能很大。” 大! 确实很大。 这块石碑一开始以为只有五尺高, 可随着兵卒挖掘,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了。 此碑巨硕,长五丈,挖出来的就有两丈了,而且里面似乎还有更多。 后营的行动力很强,不多时,几个赵国兵卒,快速刷开泥土, 李信跟竹竿等人,几个脑袋,斜着眼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黔首忧心隔夜米,朱门酒肉犹生蛆。 乱世流人拔刀起,敢叫日月换新颜。 穷坟得道生紫烟,山河黑云胜从前。 欲问仙人渡苍生,奈何长桥梦黄梁。 土城遗迹,当年这里的兵卒无聊,刻点诗词,发泄心中的愤恨,这很正常。 但这些东西不是关键,最主要的是诗词下面的署名, 满是泥土的石碑根,李信赫然看见了两个大字。 项衍! 楚太祖项衍来过漠北? 楚军历史上不是只有圣明皇帝才打出了阴山? 楚太祖统一天下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虎牢关之变, 皇后跟太子谋反,圣平皇帝登基,夺得了大宝。 这石碑上的内容,跟李信等人所熟知的楚国历史完全不对。 楚太祖项衍要是御驾亲征过漠北,那是什么原因,让楚国后人掩盖了这段历史。 “肯定不对啊。都打到色楞河了,如此大的功绩,有什么理由要改?” 竹竿的疑问,也是李信跟李勇的疑问。 某一刻,李勇思索之后,稍稍顿了一下道,“会不会是虎牢关政变后,楚国当年的太子改的?” “不可能!” 土城遗迹虽然震撼,也许是大楚开国时期,金戈峥嵘的岁月。 但李信此刻有很多事情,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了。 勒尔浑尚未完全平底,往东还有薛延陀、扑骨、阿达澜、北山羊……等,大量部落要剿灭。 五十名铁骑,马蹄轰鸣,列队等待。 李信翻身上马,身子随着战马起伏,甲胄响动,居高临下道, “圣平皇帝,他改得了史书,但改不了国土。走吧,让这段历史永远封存。” “如今,是我赵国铁骑纵横的时代,将来老子还要带你们,去取回白虎门的箭。” 大漠孤城,夯土遗迹, 赵军铁骑如龙,翻涌而去。 可就在李信即将离开,策马几步后, 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石碑, 几个辅兵也恰巧移开了身子,露出了清扫的字迹, 石碑的内容,让头盔显小的白狼将军,瞳孔微缩,头皮发麻,差点坠马。 皇帝御驾,亲征北塞…… 后面几个字看不清了,但李信惊恐的文字是最后一句, ‘楚水断流,李树开花。’ ‘周而复始,烟消云散!’ 石碑前,十几个挖掘的兵卒,跟李勇、竹竿等人,明显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了。 白狼将军李信重新回来了, 他来回踱步,眼里闪过精光。 随后,对着李勇跟竹竿道,“叫人封锁古城,现在谁都不准离开。” 十几个挖掘的武川族人,已经有人开始手脚发颤了, 他们眼巴巴的望着威武的李信,小声的提醒。 “将军,我们可是你的族人。” “是啊,我们忠心耿耿,大不了永远不出武川镇,就在那里苟活。” 不怪这些人害怕, 就连身旁李信的嫡系,李勇跟亲卫都有些害怕了。 传说,项衍乃是天授神人, 所以他知道一些后几百年的事情,大伙也不觉的奇怪。 这些碑文,解释了这一百多年来,楚国从没出过一个李姓节度使的原因, 之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这里面是有玄机的。 到圣武皇帝项济,封了五镇节度使赵王李云。 果然,楚国亡了。 这些发生的事,大家并不怕。 怕的是没发生的事啊! 如果挖出的东西,告诉这些人,赵国下一个皇帝是谁,那怎么办? 时也,命也!这种东西传出去,一定有人信。只要有人信,最后就会成为左右天下的力量。 或者上面写着,某某年,赵国被大将李勇所取代, 那李勇认为,他应该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里记录的东西很奇怪, 很多诗词都见过,甚至还有赵帝的三国演义话本, 但没关系,只要不说未来的事,大家就是安全的。 至于楚太祖项衍跟赵帝周云,为什么会的诗词如此雷同, 大概因为他们都是天授神人,都是紫气东来的人物吧。 就在大伙还在挖掘时,李勇发现了一处有异样的碑文,他叫李信等人过来了此处。 这里记载的东西,似乎比较高深了。 本质论?! 天下分为皇族、权贵、庶民。三者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项楚在此立誓,必将以守卫天下黎民为己任,保家卫国,护卫一方苍生…… “原来如此。”李信摸着下巴,面色严肃, 这才想起来一件事,他呢喃的道, “难怪,大楚的开国将门,都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竹竿不知何时,找兵卒要了几块布,一边擦拭石碑泥沙,一边下判断道, “少将军,臣研究过楚国历史,圣平皇帝登基之后,应该很多将领都遭到了清洗。” “估摸着,当时楚国的将门传承,应该是断了。要不然,后面可能没突厥人什么事了。” “等一下,这里还有。”李勇看见了碑文根部,那里似乎有重要信息, 他赶紧抢过竹竿的布块,抹开泥沙朗读道, “当国不可为时,酌情启用‘杀一存九之术’,以保中原龙脉。” “哼哼……”石碑前,李信笑了,笑的讥讽。 他相信,曾经项衍率领的部队,也许跟赵国兵卒一样,一身正气,为国为民。 但他的后人太庸弱,以天下为己任的宗旨没学到,‘杀一存九之术’倒是学的精髓。 烈日照在李信的白狼玄甲上,粼光闪烁。 他目光凌厉,翻身上马后,转头对着李勇喝道, “李勇,将石碑毁掉。从此之后,继承汉志的只有大赵。” “楚国的历史就让它们掩埋在这里,今后是赵人开疆扩土的时代。” “穷坟得道生紫烟,山河黑云胜从前?那是楚,不是赵。赵人,将要建立一个史无前例,庞大鼎盛的王朝。” …… …… 第 690 章 赵武威震天下 赵国西路军元帅王右宁,奉赵国皇帝命令, 对金真可汗等草原十五部,展开了毁灭性的打击。 其麾下白狼将军周言,豪气盖天,他率精骑迂回到草原腹地,三战三捷,横扫漠北。 此漠北大战,消灭了突厥国的军事力量,彻底毁掉了草原帝国的根基。 将中原民族失去了三百年的河套地区重新夺回。 这一于天下而言,堪比封狼居胥的丰功伟绩, 却被平天、圣德、光武等中原地域的统治者,选择性的无视了。 甚至在开封、洛阳等地,还出现了别样的言论。 他们高高在上的认为,只不过是圣武皇帝打断了突厥人的脊梁,这才让赵国的泥腿子捡了便宜, 有关北方战局的事情,各郡各城官府邸报,避而不谈。 他们反而一直在强调,赵帝刚愎自用,困于鞍州郡,即将步圣元皇帝后尘。 更将龙骧军至今没有攻陷的玉璧城,作为西线军的耻辱, 认为草原人随时能反击,赵军的胜利只是暂时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渊源的。 中原豪族一直就对边镇宗族有偏见,认为他们毫无礼仪,也没有传承, 都是中原斗败的下等宗族,才去的地方。 因此,河洛、开封、两淮、江南等地,他们普遍轻视关外赵国,认为赵帝穷兵黩武,难以持久。 但真的假不了,赵军灭国突厥,如此赫赫武功, 还是有不少见识卓越的豪强,心中有数, 但迫于各地大环境,他们不敢发声而已。 尤其是在各边郡将门之中,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突厥勒尔浑部是中原民族最强的对手,跟西突厥、高昌这些势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如今赵人能赢,说明天下金龙气运,赵国平城已得五分了。 --------------- “沟渠要修好,凉州有很多雪山融水,要是利用好了,能产出一些粮食。” “好的尹大人,您老放心吧。这里日头毒,您去阴地休息。” 凉州郡城武威, 被圣武皇帝贬来的尹翰林,已经完全适应了此地的生活。 他一身粗衣,额头黝黑,但却看上去精瘦,身体硬朗着呢。 事实证明,当年能以寒门子弟,考过楚国科举的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尹仲文编修的石羊河流域水文册,给凉州地区的农业,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如今,他深受赵国平城的启发,认为武威城水文条件再差,也跟平城差不多, 平城能自给自足,成为赵国产粮区,武威城的凉人也可以。 黄沙漫漫, 烟尘滚滚。 一阵清脆的马匹嘶鸣声后,尹仲文听到了耿汤,那个老东西的笑声。 尘土呛到了尹翰林,他没好气的鄙夷耿汤道, “怎么?耿大人又新纳了一房小妾,如此猴急。” “非也非也,”耿汤在自己人面前,没什么架子,一直很随意, 他此刻,毫不在意尹仲文的调侃, 而是激动的来到老翰林身旁,告诉了他一件大事。 “赵军打赢了漠北之战,东突厥已经没了。哈哈!” “色楞河、勒尔浑河,还有南王城,今后都是中原民族的了。” “真……真的!”黝黑的尹仲文先是一愣,随后激动的跳脚道,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勒尔浑。” “好好好,不愧是我族军神。这武川周云虽然惧内,但打仗还真是厉害。” 凉州两山夹一川, 祁连山、龙首山护卫,形成天然屏障, 中部有一平坦绿洲走廊,武威城即建于此绿洲之上。 石羊河边,似乎还飘荡着丝绸之路,悠扬的驼铃声。 老将军耿汤和一众凉州子弟,由衷的庆贺赵国平定世仇突厥。 只是欢呼之余,耿汤内心不免有些没落。 他耿家乃楚国的世代将门,雄踞武威, 武川李氏,不过百余人的小小宗族,如今却成大赵国。 可惜,凉州迟迟没有周云、陆长生那种绝世兵家,只能说时也命也! 如今赵国一统北方,大有鲸吞天下之势。 只是赵国大将众多,将门宗族林立,他们容得下凉州人吗? 凉州节度使,乃楚国所封,世袭罔替,不知道在赵国还行不行。 若是赵军想强压数万凉兵,那耿家面对西突厥没有软,面对赵人当然也不会怂。 如今这天下,楚未亡,赵将兴。 时局扑朔迷离,将门耿家,该何去何从啊! ----------------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而这贺兰山下的西套平原,更是被称为塞上江南, 灵武郡吴氏,作为割据力量,可谓得天独厚。 灵武地势险要,山河四塞,却有一能养活十数万人的黄河谷地。 自古易守难攻,很容易形成割裂势力。 大风呼啸塞外山, 夯土包砖的灵武城头, 吴玉堂身覆两铛铠,搂着长矛,一路焦急的小跑,来到了城西的望楼。 “弟兄们,天大的消息啊。赵国白狼将军,竟然灭掉了突厥,金真可汗西迁了。” “切!这也算消息。吴多嘴,这大伙早知道了。” “是啊是啊,要说这突厥贼子还是不禁打,十几万骑兵没干过三万白狼军。” 夏季炎热,非战争时期, 大伙都是穿着单戎衣,有些值事兵卒,披了两铛铠, 肩甲、护臂、护腰……等等甲胄大部件,大伙都没穿。 如今,望楼加了个亭子。 这还是学的赵国包山大营。 要是以前,可没人如此关心,兵卒在酷暑烈日下,能不能抗的住。 吴玉堂的消息,这七八个兵卒都清楚, 他们靠着土质的汝墙内,一边纳凉,一边鄙夷了这个吴家的话溜子。 “哎呀,你们那些都不对!”吴玉堂一脸奸笑,好像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似的, 他跨步走到汝墙,蹲坐下来,对着大伙,若有其事的道, “咱问你们。周言四月跟突厥国决战的兵力是多少?” “三万啊。”几个兵卒随口道。 “那咱再问你们,赵军到色楞河的时候,兵马听说不下七八万,金真可汗凭什么还能走?赵军不杀她。” 几个兵卒听着吴玉堂如此一说,当即就感觉不对劲。 是哦。凭什么赵军要放金真可汗走。 说到这个,吴玉堂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出了其中的秘密, “听北疆来的随军商人说,有一道赵帝圣旨,追上了西路军。” “估计最后关头,是周云不忍杀害她的爱人金真,才命令赵军,放走了勒尔浑部。” 自古八卦总比正史传得更合情合理, 赵军当时的情况,不在其地,是很难想象,为什么白狼军最后没有咬死勒尔浑。 别说不在,就是当事人,很多赵国白狼军兵卒也不知道,上头下达撤退命令的原因。 “想不到周云这个赘婿,干的比大老爷们还吃香。家里的不够,外面野味也不少。” “那是,要咱有周云那本事,不得三妻四妾,哈哈哈。” “三妻四妾?”吴玉堂鄙夷了大伙一眼,语出惊人的道, “赵帝周云,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呢。” 此言一出,大伙果然被这个话痨吸引, 而这些个大嘴巴,也就极为享受这个时刻。 “你们想,赵国北疆五郡在谁手里?武川李氏的长子灭国突厥,如今威望有多高?” “要是李家那婆娘心一狠,把辽西道截断。那周云大军,前有高句丽虎视眈眈,后无粮草,极有可能分崩离析。” “这赵国基业,不就落入……” 一只重脚,踹在吴玉堂背后,让此人摔了个狗吃屎, ‘呃呃啊啊’的,半天没站起来。 身边兵卒听的正起劲,愤怒的一瞧来人,赶紧麻溜的起身站岗。 不知何时,灵武节度使吴元昊,威武怒目,巡视到了城西的望楼。 众兵卒都恭恭敬敬的站岗后, 当了几十年西北枭雄的吴家主,才踱步到吴玉堂脑袋前, 他须发带白,居高临下,冷喝道,“吴玉堂,你一直都有小聪明,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 “本来该是有作为的,但本将告诫你多少次了,祸从口出!” “你这话放在赵国,就是离间帝后,够灭族了。” “嘿嘿……”家主兼节度使的吴元昊发怒,没想到小兵卒吴玉堂竟然讥讽的笑了。 黄土沾在身上,吴玉堂毫不在意, 他拍了拍泥土,瘦弱的身子爬了起来, 随后,话痨用只有吴老将军,才能听到的声音, 俯着头,脸色冷厉道,“赵国西路军灭了北狄,就不顺路拿下关中了?” “老叔叔,咱灵武卡在必经之路上,你猜青龙能不能放过咱们?都没几天活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烈日当空, 孤城望亭。 吴元昊看见,北方一股乌云就似千军万马,压城而来。 老将军好像又听见了龙骧军的战鼓声。 但下一刻,眼眶在望楼阴影里的吴老将军,气血翻涌,低头冷哼道, “哼哼,灭我灵武?赵帝周云先从缺粮的泥潭里,爬出来再说吧。” 说完这句,吴元昊一把抓住了吴玉堂,他一直知道这个旁支外甥兵家实力很强。 但此人装疯卖傻,要么就是看透俗世,要么就是野心极大。 所以这些年,吴元昊一直不敢启用他, 但此刻,赵军来袭,已经不得不动了。 “吴玉堂,我父亲说过,尊严是刀剑砍出来的。” “楚国也好,赵国也罢。灵武的土地,只能靠灵武人守卫。” “来人,传令。升吴玉堂为灵武军主簿,全力备战!” …… …… 第 691 章 武川赵国李娘子 “武川、河堡、谷粮口、老鹰山等地,最多四万石。” “加上云都山城,罗浮山周家,一共只凑了五万多石。” 五万多石?! 只有五万石,根本不够啊。 武川镇。 内寨。 曾经武川最热闹的漆木三层小屋里, 李娘子跟周云的厅房,再次恢复了人气。 自从赵国建立,平城稳定后, 李娘子也就基本搬迁到了平城皇宫,武川镇内寨,沉寂两年多了。 但荣雍华贵的李家主一进屋子,就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温馨, 这里虽然不及平城华贵,但李娘子似乎更喜欢此地。 当年从李家堡初来清水河,得知草包相公,带着宗族兵马北征, 竟然打下一个偌大的清水河谷,足足二万多亩地,还有一座边镇。 那年的喜悦,是任何珍宝也比不了的。 何况,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有相公周云跟她的记忆。 李家堡陈旧的红皮甲,还挂在墙壁上,李娘子说要扔了, 可周云却一直说不许,那是当年娘子野蛮抢夺的证据。 大屋内厅里,还有相公跟她和贞丫头疯狂的记忆, 而外面的厅房,好像还回荡着铁坨子跟八瞎子的争吵。 那时候还有一些人也在, 丁至孝总是笑着做事,也不跟人急眼。 王武坦荡大气,孟百川总跟李保过不去。 如今,时光飞逝, 原以为那时候是烦恼,但其实大伙都齐心的日子,还挺不错。 要是后面没有圣昌皇帝针对北疆的事, 李娘子想着,一辈子待在武川,相夫教子,也挺好的。 武川内寨,黑漆木大厅里, 无论地板还是观台,都被丫鬟们打扫的一尘不染。 周云当皇帝了, 李娘子自然就成了皇后, 此刻,大屋之中,赵国皇后端坐于观景台主位之上, 武川镇最开始的内寨族人,基本都开枝散叶,成了的各方宗族, 他们的宗族子侄,充斥武川赵国各军嫡系,是皇帝跟各大将领的中坚力量。 此刻,这些武川军事勋贵,于下方两侧,板板正正的坐好。 今日皇后亲至武川,邀请他们前来,只有一件事, 各家各户除了口粮,其他全部拿出来, 皇帝东征急需粮草,大伙必须咬牙共渡难关。 “启禀大娘子,这……这皇帝也没下圣旨,甚至找太原借粮都只是丁贵妃去,也没下国书啊。” “对啊,陛下才智天下第一,真要是急了,他肯定会来旨意的。” “今年武川称帝,大伙本以为有好日子。可先征辽粮,又征关中粮,现在还要征一次辽粮。大娘子,咱们族人也不是这样被欺负的吧。” 黑漆木大屋里,观台上,李娘子跟小绿互视一眼, 两人无奈叹息,皆是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些老族人说的也没错,四年辛苦积攒,先前征辽粮何等庞大, 四十万军队一年的粮草啊! 他们这些龙兴之地的族人也不含糊,周云有令,他们出的是赵国其他地域的两倍,甚至三倍。 三月又征关中粮,差不多六十万石, 现在赵国皇家,还要征九十万石的辽粮,确实有些穷兵黩武了。 但这个事实,只是他们发牢骚的其一, 更重要的是,由于赵国大量需求粮草,加之天下各势力都在打仗。 现在粮食的价钱,已经从圣武七年的一贯五,涨到了九贯。 听说在中原的粮价更高,已经超过十贯了。 不少赵国的外来宗族,凭借着这次粮食大涨,挣得盆满钵满。 而自己这些元老嫡系,却一个个将粮食交了出去,基本都没什么收益。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哪有自家人吃亏,别人占便宜的道理? 武川内寨,周云的漆木屋里。 此刻,也就是爱搞事的铁坨子不在,被李娘子叫去马邑、雁门收粮了, 否则,有三当家,这会已经吼上了。 以李娘子的权威,说征粮可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这些过去的老族人,也就是看大娘子好说话,才敢出言。 黑漆木大屋,坐在首位右侧的,是曾经的李家堡管家刘福, 他也是个苦命人,自幼读书,可书生该经历的苦难,他都经历过, 妻子留下野猪就跑了,自幼两父子相依为命。 来山寨后,干活做事一丝不苟,其实比铁坨子等人靠谱很多。 加之是李氏同族,刘父和李岗的父亲是兄弟,只不过后者过继给了刘家。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才是青山寨李岗之下的二号人物。 当年周云等人出征,留他在雁门守家,足见其地位。 但这位同族管事,如今很尴尬,他在武川赵国的地位不上不下。 铁驼子、八瞎子、全爷,还有老当家, 他们跟随周云,打过雪林战、打过阿骨部、还打过浑部。 在这个过程中,李家堡的山匪,经历了最辉煌的创业。 他们从最初三十几人的小势力,迅速壮大成人口三四千,兵力两千多的边镇豪强力量。 而这个周云崛起的过程中,刘福错过了。 要知道后来的赵阿四、梁三、梁大眼等等,都成了赵军赫赫人物。 那个时期不在,这之后不管老当家、李娘子怎么给刘叔叔补, 都不可能成为铁驼子、八瞎子那样的国之柱石了。 此刻,刘福见到扬面有些暗淡, 当即对脸颊干瘦的梁老头,使了几个眼色。 梁家主嘴巴一砸摸,眼睛斜了斜,嫌弃的鄙夷了刘福:狗日的,又要老子得罪人。 可福爷是李娘子的叔叔,又掌管军饷发放, 五兽将之一的野猪,更是他的儿子, 听说这会独掌一军,征伐室韦,算是晋升为元帅主将了。 如此人物,梁家老族长,也不好敷了他的面子。 梁老头长叹一声,转头对着武川族人, ‘砰砰’敲棍子,怒吼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敢跟皇后讨价还价?没大娘子,没皇帝,能有你们今天?” “程棺材,你特么以前泥巴都挖不动。今个六十了,还纳一房小妾?我就问你粮食该不该给。回答我!” 梁老头地位很高,除了是元老人物,更重要是实力跟战功。 其一,梁家势大,在商界、军界,族人都不少。 其二,梁老头打浑部,雪夜打鼓,乃是为武川效死之人。 四当家的远亲,程棺材虽武功不足,但经营家业还是勤奋的。 他如今很富有,穿的是幞头赵装不假, 但料子确是桑锦的,比梁老头跟刘福还精神。 此刻被点名,他悻悻的低下了头,不再乱说话了。 雕兽棍子,立在漆木大屋中,‘砰砰’响动, 梁老头怒目踱步,环视众人,来到了一个桌子前, 他指着谷粮口的程胖子,恶狠狠的道,“你谷粮口没粮食了?你说老子信吗?你特么也不害臊。” “狗日的,咱们这么多地方,才五万石!五万石?你们知道上官贵妃多少吗?” 干瘦的梁老头,半蹲着身子, 扫视屋内族人,手骨敲在宴台上,怒喝道,“十一万石!” “李家堡熟不熟悉啊?驼子说,上官家一户十一万石,人家后来户比咱们更关心皇帝?” “你们还说是族人,是生死同在的武川人,就一个个看上那点银钱了?” 程胖子以前也打过仗,受伤之后,就退了。 如今他儿子在东征军,就是步一营的程庆。 作为老卒,被梁老头指着鼻子骂,他面上有些过不去, 肥胖的身躯一下站起,指了指梁老头跟刘福,委屈的对李娘子哭诉道, “就知道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谷粮口那点好地,也是我们父子用命换的。” 程胖子激动的跳脚,眼泪汪汪的说起以前打仗的事, 他扒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伤疤,呼吸粗重的落下一句狠话, “你们去我地方搜好了,有多少拿多少。口粮不留也行,饿死我得了。” “程公留步!”喧嚣的大厅里,李娘子见程胖子要被气走,当即开口挽留。 只见赵国皇后,头戴凤冠,身覆赵国百花锦,端庄的下了阶梯。 她莲步走到程胖子面前,给四当家的同族行了一礼,随后带着威严道, “陛下说,赵国的北方有一只狼,东方也有一只狼。这两只狼,让赵人寝食难安,束手束脚。” “拔除恶狼,既是皇家的责任,也是大伙的责任。这次是借粮,皇家保证,来年秋收必然还清。” 来年秋收?来年秋收的粮食,哪有这国难财的价钱啊。 可尽管要吃亏,但李娘子贵为皇后,如此说话,还是让程胖子十分羞愧。 其实他家还有几千石粮食,但家中婆娘吵着要卖个好价钱,值几万贯呢。 还说辽东粮食的那些事,自有皇帝会想办法,别傻乎乎的。 程胖子看着不聪明,但其实,他知道赵帝周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赵国好。 武川雄主的眼光,一直在他人前面, 赵帝周云曾经当着群臣的面说过, 如果武川人人自私自利,他们的孩子,将会生存在一个没有力量的国家,一个随时会被异族践踏的国家。 难道他们愿意自己膝下,讨人喜爱的小孙儿,最后活在地狱中吗? 赵国崩塌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没有了赵国,财富是没用的。 “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漆木大屋里,说到此处,李娘子都忍不住哽咽了。 “影卫李昂说,皇帝在鞍州郡大营里,已经在喝粥了。” “保爷在辽东带着各族耕田,亲自耕犁,人都瘦的不像样了。” 皇帝喝粥? 朱雀将军耕地?辽东之战打的这么苦了? 这些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在用刀子,捅这些老臣的心窝。 其实有些旷古烁今的大事,说难很难, 但说简单,它又很简单。 要是皇帝带头,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那基本没有攻克不了的东西。 可赵国高层就怕皇家把他们当傻子, 危难是他们扛,但好处却是皇帝跟大权贵们拿。 那这种傻子事,没几个愿意干。 可如今,听说皇帝都喝粥了,这些老族人哪里熬的住啊。 武川内寨,漆木大厅。 程棺材脸色铁青,自宴台后走出, 他来到皇后身前,行了一礼,闭口不言的走了。 随着程棺材起来,越来越多的老臣都到了李娘子面前,行君臣之礼,默默离开。 梁老头眼睛那么一砸摸,有些急了。 他杵着拐杖,快步追上程棺材,询问道,“你……你这是去干嘛?” “干嘛?砸锅卖铁,买粮食,给二当家送去辽东。”程棺材斩钉截铁道。 “程……程棺材,现在到处都打仗,粮食很贵啊。这样不划算。”梁老头拉着程棺材,掏心窝子道, “你反正要贱卖,不如给我梁家。买粮也可以找我,梁家子弟在太原、离石郡等地,有不少陈粮,便宜点给你。” 程棺材,“(O_o)??” …… …… 第 692 章 步二营与十二营 鞍州郡赵军大营。 元始元年六月,风雪早已逝去, 天气日渐炎热,午时最热的地头,已经可以穿单衣打赤膊了。 鞍州郡比邻辽河,其几十里河谷,是不错的耕地。 此刻,不少赵军兵卒,三三两两,一边吹牛打屁,一边喧嚣的倒腾耕地。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缺粮这玩意,赵军如此庞大,自然是人才济济(鬼点子多)。 有人提议,从青岭山的盖州北境算起,一路过辽河二道梁子,这不就直接耕嘛? 经过皇帝跟主簿团,当着农司、后勤的面算过之后。 这二十多里,就只算沿着河谷的上好耕地,按最少数量计算,得有一万二千余亩呢, 这一万二千亩,最低可得麦子一万多石, 按照敌境就食一石,等于后方五石算, 鞍州郡这地盘,四舍五入,得省十万石粮食。 赵军的组织力很强,这事说干就干。 河谷地带,农司探查后,发现了过去公孙家族时期耕种的痕迹, 这里本来就是熟地,现在赵军不过是复耕,难度还真不大。 夏日。 辽河。 “给我加点野菜,今天粥里怎么没肉?咱们可在干重活,还喝寡淡的?” “火爷,你可得争取一下,玄武军、朱雀军吃的比咱们好多了。要不咱们也去攻城得了。” 辽河谷地, 赵军就地搭建了伙棚,还有兵卒机灵,就在耕地附近扎了营,省的跑半个时辰。 由于野战上,赵军有绝对优势, 童虎六千斥候骑兵,随时等着立功, 高句丽骑兵不敢,也根本过不去安市山城的朱雀军辖区, 所以这里基本算是安全的赵军腹地。 热腾腾的灶房前,几个上官家的兵卒嫌弃的搅动粥锅。 他们有些无奈跟烦躁,悻悻的跟火房说着要求。 这特么耕田的活计,最后算给步二营、十二营也就不说了, 毕竟他们后娘养的,吃点亏正常。 可驾马耕地,操持起来,也是粗重活。 哪能天天不吃好?最少喝粥,它不能断肉啊。 田埂空地,棚区长桌, 不少上官家的兵卒也起哄了,他们情绪激动,感觉受到了武川李氏的针对。 可就在火头兵老卒,油光脸全是汗,一筹莫展时, 一个高大的身影,双目炯炯,将自己的野菜给了那个叫的最欢的上官家兵痞。 几个闹事的兵,看见了来人是上官定方, 瞧了瞧碗里的东西,欲说无言,叹息一声,也就离去了。 上官定方也参与了耕田,他没有穿外甲,只有一身朱红金边戎衣, 火房给他粥,打的很多,还弄了点酸菜, 上官家的猛将,喜欢安静,自顾自的找了棵大树, 苦中作乐,一边喝粥,一边欣赏辽河景色。 这地方气候独特,跟徐州还真不一样。 别的地夏天都是防暑,它不仅要防暑,还得防冰雹。 那第一次下的时候,一个个兵卒都被打懵了,咋个夏天还有冰雹? 河谷地,麦子已经抽穗了,正是大伙忙碌的时候。 这春麦一片一片,虽然几经波折, 但上官家种出来的粮食,够一万人四个月之用吧。 如果是喝粥,那就能吃上八个月。 “定方,你真的在这里呢!” 一阵甲胄响动的声音,步二营统领上官彪,鬼鬼祟祟的来了。 他手里藏了两份油纸包好的肉,小心的给了上官定方,要他放粥里,赶紧吃了。 上官定方轻蔑的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他反而大口喝粥,一脸嚣张的来了一句,“不吃。给弟兄们吃吧。” “定方,何必这样呢?你可是我们上官家的猛将。不能弱了身子。” “战扬上,武艺高一点低一点,意义不大。”上官定方忽然改主意了, 他接过肉块,仔细看了看,这是上好野兔肉。 闻听此言,上官彪脸色一变,恨铁不成钢的道, “哪能差距不大,你以前自信天下第一呢?将来你可要撑起上官家的天啊。” “上官家的天,还不高吗?”高大冷厉的上官定方,怒斥反驳了上官彪。 “哎呀……你,你。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上官彪气的灌了两口热粥。 其实他不说,上官定方也知道一些事情。 作为徐州来的降兵,赵帝周云展现了广大的胸怀。 皇帝重用了上官家,在赵国亲军六营里, 步二营的统领是上官彪,十二营的骑兵统领是上官定方。 且这两支兵卒,都是他们上官家的族兵,战力强大,士气高昂。 也就是说,周云的亲军嫡系力量中,上官家占了三分之一。 如此实力,加之上官若雪跟四皇子,颇得皇帝垂爱。 这让很多上官家的族人,对赵国大位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同样的,武川李氏元老们的眼睛也不瞎, 这些年,上官贵妃没少受青山寨元老们的罪。 田地广袤,河风习习, 树阴下带着一丝凉意,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老树根上,猛将上官定方仰头,将碗里的粥舔干净, 下一刻,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彪叔,你说这碗粥,为什么吃惯了赵国军粮的几万嫡系兵卒们,都愿意吃呢?” 老实说,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现象! 赵军主力,到目前为止, 在赵帝的带头下,已经喝粥几个月了,并且秋收之前,大概率伙食是没什么改善的。 因为白岩山城跟安市山城一直在打仗,保爷的粮食肯定会偏向战扬, 作为后方的鞍州郡大营,伙食要差一个档次,这也是正常情况。 “为……为什么?”上官彪疑惑。 “你看粥里有沙子吗?你看这粥熬的不好吗?” “你想想咱们以前徐州嫡系,吃的粮食要磕牙,还得防江南那帮畜生的毒粮。这吃食比那个时候差吗?” 说到这里,上官定方一身气血澎湃,杀气腾腾的警告了上官彪, “赵人心中有本帐,皇帝待兵卒如子侄,兵卒自当以陛下为父母。” “陛下只要一句话,上官家立刻飞灰湮灭!” “安安心心耕田,本本分分打仗。” 上官定方起身,顺手拿走彪叔手里的兔肉,朝着食棚大步而去。 不多时,粥棚区响起兵卒们的欢呼声,他们大声起哄了, 还有好事者,拿起两块兔肉, 乐呵呵的巡回展示,就好像在说什么珍宝一样。 “诸位,请看好,上官将军弄来上好兔肉两块,一斤……一斤不到!” “让我们高喊,上官将军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老树下,上官彪望着这些兵卒,不理解的摇了摇头。 两块兔肉而已,值得一个个兴奋成那样吗? 某一刻,上官彪瞧着身形巨硕的上官定方, 眼里闪过异样,喃喃自语道, “阿定,家主说有机会的。九五之尊,怎么能放弃呢?” …… …… 第 693 章 同周山 赵帝行宫不远, 有一炊烟缭绕的火房区, 此刻,梁仇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十几个兵卒, 一脸奸诈,大大咧咧的,一个锅一个锅的尝味道。 最近总有狗东西,自己在粥里带私货, 不是打的野兔,就是打的狍子。 前方锅头灶,梁仇眼睛一眯,果然发现了问题。 李二狗虽然改了雅名,叫李玽。 可赵王嫡系的兵卒们,可不管他那象征美玉的大名, 一直二狗子长二狗子短,一点也不给这个铁骑营统领的面子。 “二狗子,你别挡着,弟兄们是一定要尝的。” “是啊,让开点。别逼大家动粗,最近你那重骑兵也没事,少吃点好的不打紧。” 火房里,李二狗想尽办法阻止,无奈他越扛,弟兄们就越知道有问题, 果然,大伙捞出不少炖烂的肉丝,用大勺一尝, 好东西,兔肉。 梁仇一脸得意,笑的乐不可支,对着身后兵卒大吼, “二狗子夹带私货,那就是老规矩,每锅粥分一点,最后大家一起吃。快快快,分了。” “喂,喂!别这样,兔子是李义射的。” 李义?! 作为李娘子自幼带着的青山寨孩子, 李义虽然武艺不算很高,至今也就是个八品顶峰, 但其弓箭水平,还是很厉害的。 最主要,人家是内屋家奴,将来迟早要外放的。 “李义?”二狗子当面,几个老兵痞一笑,互视一眼后,鸡贼的道, “差点忘了,李义那锅还没看呢!走走,去看看。” 不多时,火房里响起了大家的起哄声, 他们笑的奸诈,就好像干全天下最坏的事一样。 这些武川的骄兵悍将,军心士气高昂。 他们没有理会粮食短缺,也没有理会即将可能到来的断粮。 陛下跟他们同食,陛下跟他们同苦, 难道他们的身子,还能比陛下的精贵。 退一万步说,二当家已经是皇帝了,他大可以不打这一战, 南下中原当天下的皇帝不好,硬要来这里吃高句丽的苦? 很多雄伟的目标,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只要天家贵胄不把他们大头兵当傻子。 这些人就愿意为了皇帝,开疆扩土,剿灭敌国。 果然,李义这锅粥也有问题, 梁痞子摇了摇大勺,直接干到最底下,舀上来一尝。 “嘿嘿,好家伙,还是獐子。熬的还不错,挺鲜美的。” 放下大勺,梁仇奸诈一笑,招呼弟兄们道,“来来来,把这一锅也抬起来分了。” “李义这孙子,就靠他姐姐。听说当年在李家堡,他姐姐还不待见陛下。” “嘿嘿,如今那就,不好说了,嘿嘿……” 正当十八营梁兵痞,大放厥词时, 一道洪亮的起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那里还有一锅,梁旅官,一起看看呗。” “你特么是不是傻,那可是陛下的……”梁仇勃然大怒,搞事情也要有限度,陛下的怎么能动? 他怒气冲冲的回头,想看看是那个王八蛋,敢对陛下不敬。 可后方的扬景,吓了梁仇一个激灵。 李义,面带怒容,就站在他身后。 梁仇悻悻的笑了笑,毕竟埋汰他姐,梁痞子还是过意不去的。 但是,开口说话的人不是李义, 而是他身旁那位面若玉冠,眼如寒星的赵国将领。 “陛……陛下,那,那咱不敢。” 周云眼里闪过怒意,先重重的拍了梁痞子两下, 那掌声如闷雷,大伙知道,恐怕打的也不轻。 梁痞子咳嗽两声,被周云抓住戎衣后颈,推到了皇帝的粥锅前, 火房里,热气腾腾。 只见赵帝周云,指着粥锅,冷喝道, “梁仇,伸勺子,尝尝里面是什么?” 梁痞子别看平时吹牛皮,拽的不得了。 周云是知道的,这货第一次上战扬,裤裆全是湿的。 皇帝有令,他不敢不从, 他拿着大勺,颤颤巍巍的伸进去,喝了一口之后。 梁仇双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 他懵了,当即不顾热粥烫嘴,又试了一口。 “陛……陛下!梁仇舌头烫伤了……味道尝不出……” ‘啪’的一声,勺子掉在了地上,两行热泪,从梁仇的脸颊滑落。 这种情况,不少武川宗族嫡系也反应过来了。 陛下这锅,恐怕不是梁仇舌头被烫伤了,而是根本尝不出味道。 这就是普通的一锅粥! “是不是很好喝?”周云笑了笑,没有责备他了。 皇帝拍了拍梁仇的后背,让他站直了,军中岂可失了威仪。 随后,周云当着所有人的面, 命令李义,将自己的那锅粥,每个锅倒一点,全部跟大伙的融在一起。 “弟兄们,此番讨伐高句丽,恰逢西边也出现战机。”火房里,周云对着低头的族人们,掏心窝子道, “朕知道,赵国两件大事一起办,确实太仓促了。” “可这世上之事,大多猝不及防。你们总看不起西路军,可他们压力也很大!” 西线没有预备兵了,要是跟金真的战争里输了,那就等于葬送赵军一半国运。 因为如此,河北就难了。 东征军拿下高句丽后,因为西路战败,就只能分兵回去。 届时楚国巡卫大将军安庆、玄卫大将军夏侯杰,经营河北日久, 赵军四五万主力,十几万军队不一定能攻克他们。 更甚至,白狼、龙骧要是输的太惨,高句丽的兵马还要回去救援,若是影响了东征,赵军满盘皆输。 兵者,国之大事也。那一战都是影响深远,没有谁是轻轻松松的。 周言、李兴、李宣等人,上上下下都是绷紧神经,仔细再仔细。 他们只许胜不许败。 “梁仇,”火房里,周云目光如炬,单独跟梁仇说道, “高句丽打完了,攻河北,给你配一万郡兵,让你当先锋。” “眼下,安市山城后面的雪林战,杨万春跟乙支文德夹击梁大眼,十三营有些顶不住了。” “十八营二旅听令,你们准备一下,过去跟他们轮换吧。” 灶火热气腾腾,粥锅边,一阵甲胄响动, 梁仇双目灼灼,躬身行军礼道, “陛下放心,若不能胜。梁仇提头来见。” ---------------- 赵史记载:元始元年六月,帝伐高句丽,军屯鞍州,粮大急。 梁子仇引帝粥不同,遂而怒之。 帝将美粥分于兵卒,引为上下同心。 二道梁子更名分粥山,后官家定名‘同周山’。 …… …… 第 694 章 李保的愤怒 “要精耕细作,水渠要修好。今年肯定来不及了,明年水够,产量最低两石。” 大楚百年,文化成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这个时期的田亩产量,比之汉代增加了三成左右。 可就算如此,田埂上,马福祥也清楚, 哪怕就是江南水田,亩产最多也就是三石上下。 可如今,在这荒凉的辽东卢龙郡,竟然可以让粮食的亩产提高到二石, 马家的粮食,足足比过去翻了两倍多,这是何等的大事啊。 粮食,就是人丁,就是马家堡要富足的根基! 卢龙郡。 马家堡。 朱雀将军此刻,双脚赤足,目光炯炯,踩在马家的田地里。 两头牛拉着曲辕犁,保爷时刻控制着犁头,黑土被两牛之力,轻易犁开, 保爷尽可能让翻土,更深一些,因为这样更好。 这是军屯点! 整个辽东五郡,在柳城、燕郡、卢龙,共设有军屯四十三处。 而在范阳、渔阳,因为是前线的缘故,屯点较少,只有七处。 但那两个郡,土地平旷,本身耕地粮税就不少,也没搞赵国军屯的必要。 马家堡一万两千亩地,签订契约后,正式纳入军屯。 到九月份,必须上交赵军粮食一万五千石。 等于说,马家跟赵国,基本三七开,赵国占大头。 可马福祥不亏啊,这天大的好事情, 也就是他征粮立了大功,才轮到马家堡。 定为军屯,意味着赵国大凌河,高产粮食的技术,就等于直接传授给马家了。 四年之后,军屯契约结束,这些被开垦维护的田亩,就全部成了马家堡的。 朱雀将军只是稍微警告了一下,不要将技术传出去, 说皇家会责罚,武川元老们也会责怪他。 剩下的就不用李保操心了,粮食在这个时代,就是银钱,就是一切。 除非是父母亲兄弟,否则天下谁也不会,将挣钱的秘密告诉别人。 在辽东,用金银不一定能请人干活,但用粮食就一定可以。 燕山脚下,群峰连绵, 小河流水潺潺,自远方山沟而来。 保爷干起了曾经在大青山的老本行,倒是得心应手,比他当将军的水平高。 这几个月,李保瘦了很多, 眼眶深陷,脸颊骨突出了不少。 就连一向臃肿的眼袋,都平了一些。 没办法,保爷压力太大了。 二当家周云虽然没明说,但保爷基本知道, 北疆的粮食要来,肯定要到十月去了。 一开始这个征粮的活计,根本看不到希望, 圣武三年,辽东才被高句丽洗劫,破坏很严重。 赵军接手时千疮百孔,好多地方,十里无人烟, 都是后期赵军抢当年高句丽,俘虏的几十万河北人口填的。 圣武七年,辽东五郡一共收粮税七万石,到元始元年,保爷的目标是六十万石。 一年时间,翻天覆地,粮税增加十倍,那想想都睡不着。 这就相当于,平摊下来,辽东五郡,每个赵人都要多征收一石粮食。 好在,只要大伙齐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保爷先是从野猪那里洗劫了一万多头牛,对辽东宗族说,签军屯,赵军提供耕牛。 这种大便宜,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时间,自是人满为患。 保爷偷偷将五五开的分成,改为四六,又在签契约那天,临时改成了三七。 如此,今年到秋收,朱雀将军李保,那就算完成赵帝的圣旨了。 田地里, 草原牛还是差了点意思,不如中原耕牛好用。 西线的战报,李保多多少少听到一些。 日他个仙人板板! 什么与天同庆,什么千古未有!? 白狼军那种金银堆出来的部队,打赢突厥不正常? 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老当家跟全爷那些混蛋,得瑟的没完没了。 要知道,守城的高句丽军,可是圣元皇帝都要躺下的力量。 圣元不猛? 上位之初,风雨飘摇,楚国还有霍氏、公孙氏两大豪强, 可最终,圣元灭国吐谷浑,击溃蜀中蛮族,兴兵百万,讨伐辽东。 这样的人物,最终因为辽河之殇,失去帝位。这攻坚战的难度可想而知。 说东线打不动,真特么缺心眼。 要是西线打赢了铁力时期的突厥,保爷就写个服字, 可金真时期!就算西路军,把南王城和勒尔浑草原都占领了, 朱雀将军还是呸一口在黑土里,鄙夷的哼道, “换朱雀军打西线,随时把它龙骧弱军比下来。” 正当保爷口头芬芳,操持曲辕犁干活时, 田埂上,爆发了口角, 马福祥的婆娘带着孙儿,上来就给了马家主几下猛地。 “你脑子坏了,朱雀将军下面耕田,你在这里看着?” “哎……呀。起开,起开。”马福祥的旱烟杆被打掉了,生气的挥手,鄙夷婆娘道, “咸吃萝卜淡操心。看不出大将军在跟人比试?” 老婆子嫌弃的斜了马家主一眼后, 才注意到,马家后生黑娃子, 在隔壁田地,操持着大犁,跟朱雀将军一较高下呢。 “这都不会叫黑子放水啊,还能赢朱雀将军?”婆子趾高气昂,说着就要去告诫自家农人。 马福祥当即就脸色大变,一把拉住了婆娘,“你特么的给我滚回来。” 田埂上,马福祥环顾四周, 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李保是什么人?朱雀大将军,天上人物。” “他需要别人让吗?你这么过去,李保赢了也不高兴。” “再说,保大将军的水平很高,黑娃不是对手。” ------------- 自古农家人都是聪明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中原民族,吃苦耐劳,自古就有一种能改变环境的能力。 只要是土房土院子,不出几年,农家人就会种出大树, 此后修修剪剪,那些大树,在天热的时候,就像一把天然大伞,将烈日挡住。 加之土房阴凉,这也就是为什么, 在古代,农家人能在夏季滋润的活下去的原因。 房屋有树,田埂上自然也有。 此时,上百个马家农夫,在大树下,观摩李保大将军耕田, 耕田将军李保岂是浪得虚名, 他一边颇为享受,兴奋的挥手, 一边熟练操持曲辕犁跟鞭子,展现了强大的农家汉子水平。 忽然,正当保爷干活起劲时, 远方烟尘滚滚,一骑快马,来到了马家堡的营地。 不多时,两个兵卒急急忙忙,在田埂马家人疑惑的目光中, 踏泥飞溅,跑的头盔歪斜,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李保在耕的田地里。 “将军……将军,呵……呵。不好了!” “乙支文德跟杨万春夹击大眼和伍子,他们雪战吃了点亏。” 保爷正在兴头上,他专心倒腾曲辕犁, 满脚泥巴,毫不在意道,“吃点亏就吃点亏呗。打回来就行。” 两个传令亲兵,见李保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可怕,赶紧皱眉道, “大将军,陛下叫梁傻子支援两千精兵,去了安市山城。” “梁大眼来了书信,再怎么打下去。白岩山城破了,到时候皇帝接手安市山城,全军看笑话呢。” 两头牛停了,李保眼神木讷,仰头叹息一声,心里不禁埋怨: 当个四方将军,咋就这么多烦心事呢?这督办粮草,才刚有眉目。军中又不省事了。 自古大军兵卒,最重威名。 朱雀军独镇辽东,一军敌一国,对峙高句丽,胜多败少,一直威名赫赫。 若是此番丢了名声,最后要皇帝来擦屁股, 那今后就会在各军之中,低人一头。 这个‘低人一头’可不简单。 往小了说,就是丢面子。 往大了说,就是没了利益,实力决定地位,任何时候都是不变的。 仔细观看手里的书册后,李保不禁勃然大怒, 他将泛黄的赵纸撕得粉碎后,在田里咆哮道, “去跟伍子说,从现在开始,朱雀军听梁大眼的。” “还有,警告这个废物。要是再怂,他那几个青楼女子,老子全给他卖了。” “妈个巴子,才三四年,朱雀军第一硬汉,就软成这样了!” …… …… 第 695 章 十三营英雄伍刚 赵旗压城城欲摧。 赵元始元年, 鞍州郡今年夏季格外炎热。 晨阳洒向大地时,伍刚手持武川阴木铆接的大盾,穿着的扎甲里,汗水湿透了单衣。 但此刻,朱雀军十三营英雄旅将,没空理会这些细枝末节。 今日,数千赵兵,目光炙热,士气大振。 因为野狐关下,敢于硬刚重骑兵,以步克骑的铁血英雄伍刚,将披坚执锐,带头登城。 上阵同生死,主将持盾破坚城。 如此豪迈雄武之将,令赵国兵卒,无论是主力、郡兵,甚至是杂兵,都斗志燃烧了起来,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赵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安市山城。 数万大军,关注着那道英雄般的身影。 就像狼群将希望寄托于狼王,此刻,赵国大军将希望寄托在了传说中的英雄头上。 无论是从荣誉还是利益,他们太渴望攻下此座要塞了。 远方,天穹灰蒙蒙的, 到处是烟柱,火灰漫天,如鹅毛般飘落。 安市山城尽管内中火焰不断,但依旧如巨兽矗立。 足足四个月了。 朱雀军攻打安市山城足足四个月。 十几万军队,将这座高句丽要塞,围得水泄不通。 这其中,赵国消耗的人力物力,都是恐怖的数字。 此刻,战鼓如雷,声震千山。 朱雀军伍刚,身躯凛凛,他立在土台之上,拔出武川短剑, 在队伍前方,他高举利器,脖筋暴起的怒吼道, “弟兄们!陛下跟大将军,在后方看着我们呢。” “这半个月,每天都说要破城了。捷报快马,足足压了半个月。” “今天,本将军在!尔等记住,不破此城,决不鸣金!” 远方,高句丽城头的旌旗,虽然残破, 但山风之中,依旧随风招展,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 扶余人弓箭手的身影,躲在汝墙、墩台等后方。 此刻,数万头发打结、黝黑垢面的高句丽兵卒,眼里闪过不安。 下方,赵军兵马如海,被那个叫伍刚的大将带领,声震九天。 伍刚?!赵军英雄? 数万大军如此崇拜,这人得多恐怖。 -------------- “不破此城,决不鸣金。” “不破此城,决不鸣金。” “不破此城,决不鸣金。” 杨万春看见,安市山城下,数万赵兵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心里清楚,今日就是决战了。 某一刻,高句丽杨老将军跟儿子杨斐,都是眼神凝重。 远方山道,有一兵卒,快步去了那个什么伍刚面前。 平城来的郡兵统领,目光炙热, 他行军礼后,向十三营伍刚通报了情况。 “伍将军,各队已经冲锋,十三营随时可以出战。” 可以出战了!? 赵军精锐出战,可不是蒙头就上, 掩护、清路、牵制,都由别的部队完成。 现在,一切准备完毕,就是十三营这支精锐,上扬的时候了。 生死当前。 享受万人荣光的雄壮将军伍刚,眼里竟然闪过一丝迟疑。 天地之间,举目而去, 赵军高耸的土台,一路推进, 此刻火油罐在咆哮,它们带着滚滚黑烟,打进安市山城的深处。 西面山道,地域狭小,但却传来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安市山城下,宛如末日, 赵军旗帜就似稻草,到处在冲锋。无数赵军前赴后继,踏上了攻城之路。 朱雀军巢车之上, 梁大眼已经急了,挥旗催促。 今日总攻,不死不休。 土台上,听见号角,伍刚没有回头, 他从腰间拿出了平安符,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儿子才刚两岁,伍刚答应他们,秋收一定要回去,吃他们做的麦饼。 安市山城,前方兵马已经打上了,战况非常激烈。 此刻,无数各郡汉子,接连失去生命。 他们化作了冰冷的数字,在迅速消亡。 “嗡!嗡!嗡!!” 第三次催促的号角响了, 伍刚仰头叹息,前方人山人海,安市山城好远啊。 但下一刻, 伍刚眼眸一寒,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 仿佛那个被金狼卫冲垮,还要挂在敌军马背上的男人又回来了。 山那边浓烟滚滚,漫天火灰中, 他铁靴踏泥,手持大盾,于土坡上,右手拔刀高举。 身后,数千赵军猛士,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忽然,伍刚怒吼着,挥下手臂,“十三营,随本将破城!” 下一刻,战鼓声骤然急促如雷鸣, 整个安市山城,仿佛都被十三营的怒吼所惊动。 “杀!杀!杀!!” “冲上去,冲上去啊,破城。” “跟着伍将军上,破高句丽。” 一时间,就似烈火烹油,大地因赵军而震颤。 五十多架投石机,同时发射, 燃烧的火球,带着浓烟,划破长空, 掉入城池深处,炸出一朵朵火莲。 双方箭矢如蝗,高句丽与赵军对射, 他们皆知今日是决战,因此根本没有留下什么预备兵力, 数里山地,只有血拼,只有血战。 山下赵军,铁靴踏泥,顶着各种不利条件, 旗帜遮天蔽日,兵卒淹没了大坡,疯狂扑向高句丽城头。 冲车、云梯在步兵方阵的掩护下,如同巨兽般向城墙推进。 惨叫声、哀嚎声,甚至还有哭泣声,不绝于耳。 兵卒掉落城下的闷响,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残肢断臂乱飞的城墙兵海处,成了最普通的现象。 元始元年六月, 平城的农家父母,也许才刚刚完成田间的除草吧。 中原洛阳、开封的达官贵人, 也许还沉浸在柳楼花魁娘子的歌舞里。 而在那万里之外,遥远的辽东, 安市山城下,一扬惊心动魄的大战,已经打到了白热化阶段。 赵军的旗帜在狂风中烈烈作响, 伍刚大盾长刀,宛如虎狼,一路冲锋。 赵军就似一片黑色的怒海,誓要将安市山城淹没。 一架架巨大的攻城车,在数千兵卒齐心协力下, “咚咚”声不断,震的城楼沙土飞溅,攻城车上城道,轰鸣压下。 随着伍刚一声军令,赵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蜂拥上城。 攻城车是最大的攻城器械,能容纳五人并排,冲锋上城。 整个山道,只能架起六座, 而这六座城道,就成了双方兵卒的绞肉机。 两个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立扬, 让无数精锐兵卒在这一丈道前,上演血与火的搏杀。 伍刚身处第一线,怒吼咆哮,大盾冲击, 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山城高句丽守军。 身后,是长矛兵不要命的突刺, 再往后,弓箭已经管不了掩护了,拉开阵势,用命跟高句丽的兵马对射。 “噗-噗-噗……” “咚-咚-咚……” 一时间,城墙上鲜血飞溅,弓箭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盾对撞之间,是数量庞大的长矛乱捅。 残肢断臂乱飞,兵卒不停从城墙掉落。 高句丽守军的呐喊声与赵军猛烈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整个十几万赵军,经过了四个月的血肉磨坊,为的就是这一刻。 双方将领斗智斗勇,赵军作为征伐者,天然处于劣势。 他们必须用两倍、三倍,甚至十倍的力量,才能破开守卫坚城的敌人。 十几万赵军,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战。 但这一刻,对兵卒来说,每一息似乎都很漫长。 羽箭收割生命,长矛收割生命, 远方高句丽投下的石块,也在收割生命。 这个时候,就看各家谁的祖坟好,能不能活,全看命硬不硬。 兵卒声嘶力竭,口沫横飞,闭眼咆哮,不要命的搏杀。 时间一息一息,长矛如林的战扬,似乎静止了一样。 每一下撞击的声音,都如此清晰。每一个兵卒的怒吼,都震耳欲聋。 安市山城,一个干瘦的高句丽兵卒,咬紧牙关,肩膀顶着的大盾, 可在赵军十三营强大的节奏中,他渐渐呕血,脚步止不住了。 忽然,前方有一股巨力传来,那力量就似一头耕牛。 那是一个身材雄健的赵国大盾兵,深棕色的高句丽兵卒,猛然被撞飞。 “嗡……”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城楼好像耳鸣声不断, 远方是铺天盖地的赵军,木屑在空气中飞舞,城道所有人都瞪大双眼,震惊不已。 赵军兵卒是狂喜,高句丽兵卒则是恐惧。 下一刻,这个兵卒倒飞而出,呐喊声、咆哮声猛然清晰, 伍刚木讷的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兵卒,被他撞死了。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十三营英雄旅将,挥刀怒吼, “弟兄们,缺口打出来了,杀进去!” 这就是精锐, 这就是一锤定音的铁军。 十三营在攻山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阵型,他们不骄不躁,尽可能减少伤亡, 但到最关键的对拼时期,在英雄的带领下,他们却一个个不要命了。 大盾在寻求突破,长矛兵在找机会,弓弩手以命压制。 城头拉锯战,是可怕的, 这既是兵备、武备的考验,也是意志跟身体的煎熬,看的就是谁先崩溃。 若是赵军崩了,攻城车被毁掉,短时间内,他们就再难登上城头。 可现在是,高句丽军队被强行突破了, 步兵对战中,一旦那方阵型被突破,出现混乱,后面的基本就是兵败如山倒了。 “咚-咚-咚-咚咚咚……” 安市山城,赵军巢车上, 大旗疯狂挥舞,赵军的鼓声越来越密集。 随着十三营精锐的突破,不停有兵卒攻上城头。 城楼墩台,野战无敌的赵军杀了上来。 这些步卒极为善用阵型的力量, 多则七八人,甚至最少两个人可以完成配合。 刀盾防御,长矛刺杀,如此局部作战,高句丽兵卒根本不是对手。 箭楼、墩台渐渐失去作用后, 以点盖面,疯狂咆哮的箭雨雷石,慢慢停了下来。 失去了压制,无数简易的攻城梯子,搭上了城墙, 几乎就是一瞬间,整个高句丽安市山城的南边跟西边, 赵军宛如蚂蚁一般,冲了进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市山城渐渐被朱红甲兵淹没, 高句丽的声音越来越弱,摇摇欲坠了。 …… …… 第 696 章 血色之花 呐喊震天。 各路赵军,争先恐后,进入山城里抢功劳。 千疮百孔的城墙上,到处是一个个被投石砸出的坑洞,一路坑坑洼洼。 深棕色的旗帜,随着赵军前进,一面一面被拔掉,从城头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赵军主将梁大眼,后续还有安排了数个方阵的兵卒们, 他们呐喊着,如潮水般冲向城墙,准备第二波冲击。 山城深处,石头山道里, 伍刚带着精锐,奋勇杀敌,一路冲锋, 不得不说,高句丽的战斗意志还是很坚定的。 城上的守军,跟赵军进行了残酷的巷战。 攻进山城几百步后,高句丽还有第二道防线,他们将煮沸的金汁泼下, 一时间,赵军前部士兵不备,不少人痛苦地翻滚着,发出凄惨的叫声。 矮墙角落,不停弓箭射出。 有个高句丽消瘦的老卒,操持硬弓,前前后后,地收割不少赵军兵卒。 只是战扬上,老卒忽然感觉到了一抹冷光, 下一刻,一支锋利震颤的羽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尽管高句丽意志坚定,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赵军进攻的步伐了, 过万赵军前赴后继,向着城池深处攻击。 伍刚身后,是跟他带了七八年的生死精兵。 三百人成为箭头,带领朱雀军披荆斩棘,扫荡安市山城。 翻过墩台,走过石头大道, 越靠近内城,高句丽守军的反击就愈发疯狂。 上百名不要命的深棕色兵卒,对着伍刚等人发起冲锋。 可赵军老兵,野战无敌,不是浪得虚名。 伍刚跟四十个大盾手,立刻组成盾墙,长矛前刺,弓弩压阵。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高句丽兵马被一面倒的屠杀,十三营摧枯拉朽的突破了敌人的死士。 前方是关闭的铜锭内城门,步卒搞不定。 伍刚带着兵卒,命令歇一下,同时等待后续的攻城器械。 “水壶,水壶!”伍刚抬腿就是一脚,踢在神志不清的副官身上。 “快,分批喝水啊!别笑了,一群傻子。” 可不管伍旅官如何责骂, 这些兵卒讥讽而又自嘲的笑容,都停不下来了。 ‘咕噜咕噜’的灌水的声,与发自鼻息深处的奸诈笑容, 成了安市山里,赵军十三营永远的回忆。 先登之功!到手了。 不少兵卒,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这短短半个时辰,也许是一生中最难熬的时间。 兴许此刻,他们讥笑的还有劫后余生,阎王爷也不收吧。 大盾成墙,保护三百兵卒,免于高句丽流矢偷袭。 某一刻,伍刚余光看见,高句丽满是石块堆砌的内城汝墙, 有一个身着玄甲的老将军,探出半个身子。 “杨……杨万春?!”伍刚有些疑惑。 毕竟杨万春他也不认识,等会要是不能俘虏,那保爷又得生气了。 可不多时,一种奇怪的号角,在整个山城响起。 随后,伍刚就听见了,七八里外的千山之中,也响起了这种号角。 “进攻,进攻!”伍刚猛然眼神一震,大声咆哮, “高句丽后山有路,他们精锐肯定要突围,快去催攻城器械。” 说完这句,伍旅官一把拉住身后的长矛手,急切的道, “快去,告诉梁大眼,要他打旗语,叫梁仇的山林军队撤退。否则两面夹击,他要吃大亏。” ---------------- 一柄带着寒光的制式长矛,刺穿了眼前的高句丽人。 他们很瘦弱,面黄肌瘦的那种, 但五六个兵卒,退到角落里,圆盾长刀,怒目跟赵军对峙。 几十个赵军精锐,已经包围了他们,这些人必死无疑了。 伍刚从人群后站了出来,他招呼了一个会高句丽语的兵卒, 要他们去沟通,让这些人投降。 十七斩,二十三法。 赵法深入赵军骨髓,这一代开国军队,那是纪律严明的。 随着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高句丽五六个兵卒面面相觑,渐渐泪流满面。 他们犹豫了几息,最终,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孩兵,被推到了前方。 高句丽老卒跪伏一地,他们在比划, 这个孩子很小,没有车轮高。 此情此景,伍刚没有多说,只是叹息一声, 生命最后关头,赵人也罢,高句丽人也好,都是想着孩子能活下来。 一个十三营兵卒,拿来红色布条,绑在了小孩兵的脖子上。 这是赵军的规矩,只要系上这个,就代表他投降了, 身上如果没刀剑,后续部队是不能杀的。 欢笑在这座山城的某个角落里不经意出现, 但下一刻,令伍刚疑惑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老兵们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个个拔刀自裁。 “什……什么情况?”伍刚有些不解的询问沟通兵卒。 “他们说靺鞨族、匈奴族都吃人,尤其是战扬上的仇敌。” “那老兵的意思,他们几个不奢求活。人头就送给将军了,保小孩一条命。” 同为兵卒,几十个赵军不免惆怅。 绑着红布的孩子拼命的哀嚎,他不停的叫这些人的名字, 这一段不用翻译,大伙也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用脚想也明白,这个时候留下来断后的,必然也不会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 任何地方,都有庶民和权贵! 庶民永远都是吃亏的那个,炮灰、断后,苦活、累活永远少不了。 “把这个小孩交给兵司吧。等待陛下的命令,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安市山内城, 吼叫到处都是,金戈之声不绝,山城广大,到处都有零星的抵抗。 作为十三营英雄,伍刚还得控住扬面,他要把成建制的威胁全部消除。 留守的这些高句丽兵卒,普遍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战斗力不强。 高句丽精锐有城墙尚且输了,他们野战根本不是伍刚的对手,纯就是死路一条。 很快,安市山城彻底平静了。 哭泣声、哀嚎声,在整个山地,不可避免的出现。 毕竟,人在死亡面前,有什么奇怪的崩溃行为,都是正常的。 顺着石阶,一路都是跪地的深棕色高句丽人, 伍刚威风赫赫,带着几个兵卒,一路巡视,慢慢走上城墙。 收降的事不用他管了, 有朱雀军的辅兵营跟主簿,他们是专业的。 高句丽内城不算很高, 但置身此地,四周山峦叠嶂,群峰争艳。 原来,从山下赵军营地到此处,不过五六里, 可这短短五六里,却是一路鲜血染黑了大地,两军兵卒,尸横遍地。 终于放松了下来,伍刚抚摸着高句丽城墙, 他仰头笑了,享受着丝丝凉风,伍刚忽然感觉自己好累,他不想打了。 “陛下说的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安市山之战,杨万春等人跑了,最终死的还是高句丽庶民。 “嗡-嗡-嗡……” “咚-咚-咚……” 忽然,城外赵军号角嗡鸣,战鼓如雷。 城楼上,伍刚有点懵,随着赵军兵卒整齐的脚步声出现, 整个安市山城里,无数高句丽人崩溃哭嚎,他们就像路边野狗,等待胜利者宰杀。 城墙上,伍刚好像感觉有些东西,变得很陌生了。 岩石山城的尽头,他看见了一支威风赫赫, 阳光下,赵军旗帜招展,朱雀军旗,飘荡在尸山血海的石头道上, 数千赵军精锐,威武不凡,受到高句丽降兵颤颤巍巍的跪拜。 赵军大纛下,梁大眼跟童虎,甲胄粼光闪烁,被千兵簇拥, 他们沐浴在阳光下,宛如天兵天将,建功立业,大举进入此地。 这是荣耀无比的一刻, 赵国朱雀军,围城数月,击败了杨万春,强行攻下安市山城。 此赫赫武功,盖过了圣元皇帝,标明了大赵比大楚更强。 但梁大眼、童虎,远远看见内城上的伍刚,热情的挥手时, 十三营的英雄伍子,望着山道,精甲怒马的将领们, 心里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 辽东道,安市山城,一寸土地一寸血, 而这洒满了鲜血的地方,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之地。 却似乎有一种嗜血的花朵,在悄然绽放。 …… …… 第 697 章 上阵父子兵 白岩山。 千山山脉,常年积雪, 此刻六月,山谷之中,冰雪融水让山脚的土地,变得泥泞不堪。 甚至出现了不少淤坑、水塘, 雪水汇聚成小溪,加之草木繁茂起来,鸟虫渐渐复苏了, 山林幽静,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鸟鸣。 一处无名的土坡,晨光洒在草地,显得寂静无比, 杜鹃鸟偶然停下,它鸟头歪斜,兴许还感到疑惑。 这个不动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石头? ‘叽叽’两声,杜鹃鸟对此没了兴趣,翅膀噗噗的飞走了。 太阳东升西落,山林寂静,树木的影子,从这头移到了那头。 忽然,无名土坡的几十步外,一处杂木草丛动了一下, 生长在树下的草木,竟然移动了起来。 定眼望去,藏得太深了,那赫然是两个兵卒。 可这兵卒,才刚动不到几息, 就在杜鹃鸟替他们看过的那个土坡,两支羽箭射出,精准无比,射死了这两个兵卒。 但随后,山林里并没有动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 旁边的角落里,一个被草木覆盖的地方,才冒出人影。 他身覆草木,左闪右闪,偶然躲在石头后面,偶尔躲在树后。 蹲在两个高句丽兵卒的身边后, 他先是快速的摸了摸,看看有没有银两, 随后眼观六路,小心且麻利的割下了高句丽人的左耳。 箭是高舍鸡跟高舍鸭射的,割耳朵的人是他们的祖父。 前后草堆趴着的,是他们的父亲跟四叔。 高舍鸭加入赵军后,在营地里引起轩然大波, 祖父怒不可遏,大骂高舍鸭愚蠢、短视, 他这样人,祖父见多了, 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点本事,就能出人头地。 殊不知,那是战扬!卧虎藏龙,谁知道会碰到什么猛人! 可说归说,骂归骂。 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两个孙子都加入了赵军,他们当然也要一起加入。 对于三个猎户的到来,张小应举双手赞成,若想兵马战力彪悍,那自古都是乡兵亲族。 对皇帝来说,这样的兵马结构确实有问题,容易尾大不掉。但它强啊! 直到上战扬,高舍鸭才知道祖父有多厉害。 赵军兵录,祖父只看了几天,就学到了精髓。 这些天,偷袭、匍匐,加之耐心十足,祖父就像一只狡猾至极的狐狸, 带着他们,成了马桐将军麾下,战绩最好的小队伍。 尤其是幼弟高舍鸡,那一手雪地射兔的箭法,只要看见人,基本就能杀掉。 猛人?如今他们就是白岩山林战的猛人。 斥候战,最大的问题是找到敌人。 更大的问题是,找到敌人的时候,不要被敌人找到。 整个千山白岩段,方圆七八里,乍一看半个人都没有。 但高舍鸭可以肯定,高句丽多少人,他不知道。 可定襄郡三千人,那是明明白白的,就在各处犄角旮旯里猫着。 这种情况,高句丽山城道,别说运输补给, 出来一个死一个,连巡逻都不敢,更别说运物资了。 忽然,高舍鸭听见了山那边尖锐的铜锣声, “铛-铛-铛-铛!!” 这是赵军发动攻击的命令。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赵军伏击别人,需要支援。 要么就是赵军被伏击,需要救援。 “祖父,祖父!去不去啊?” 经验老道的祖父,眉头一皱,他四顾山林,打算看看友军是怎么办的。 但很快发现,定襄赵兵根本不带犹豫。 有不少赵兵,将身上的草木一丢。熟悉的定襄郡兵们,持弩快跑,迅速向山那头靠拢。 四面八方而来的兵群里,老猎户还看见那个脑袋不好使的张傻子。 此人背后挂着几壶箭,手持刀盾,呐喊咆哮的往山那边冲。 也是,这玩意弓箭手肯定干不了,只能背箭壶,干苦力。 定襄一个郡兵编制,竟然如此敢战?也不管来的是谁,一股风的就冲过去干! 此情此景,老猎户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他大喊一声, “走,高句丽人不可能比赵军骁勇,打一扬再说。” 老猎户一声令下,高舍鸭一家立刻从隐藏地爬出, 他们一行五人,三个刀盾手,两个弓弩兵,成三角阵型, 把两个孙儿保护在中间,一路跟着大部队,向山那头冲去。 ------------------ 千山山脉中, 白岩山城后方六七里。 赵军跟高句丽军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来自山林深处的深棕色兵马,誓要打开缺口,进入白岩山城。 而赵军自然不可能让高句丽过去,因此双方都下了死力。 一处山坡岩洞,马桐躲在后面, 他探出脑袋,瞧见战扬,全是弓弩羽箭对射。 即使有些地方出现刀盾兵搏杀,那也是在争夺据点。 这支高句丽兵马战斗经验非常足,尽管他们悍不畏死,不要命的进攻。 但并没有胡乱攻打,山这头的赵军, 而是交替掩护,争夺各种至高据点,形成对赵军的突破。 这种情况,马桐一瞧就知, 肯定是高句丽四家宗族的牙兵,甚至渊盖文的嫡系都来了。 “快,叫张小应,就是用命顶,也不能让高句丽人突破。” “其他兵卒,争夺好位置。咱们别吃进攻的亏,聪明点苟着打,但也决不能丢失有利地形。” 几个传令兵,快速离去。 不多时,山那边响起了张小应那个傻子的吼叫。 岩洞里,马桐嫌弃的别过头去:这孙子别死了,到时候黄泥巴擦裤裆,他又得背黑锅。 拿上了一具武川大弩,马桐跟着部队,缓缓上了山头。 定襄统领虽然不知道,这支精锐兵马要干什么, 但不管他们要啥, 本着敌人要,赵军就不准的原则, 阻击的难度越大,说明越有价值。 山头榆树后,猫着射阴箭的马将军不知道, 此刻,在几百步外, 一名雄壮的高句丽将领,目眦欲裂,怒不可遏的责问高家嫡系, “姓高的,你特么这时候还搞内斗?” “你看看这是什么部队?还说是定襄郡兵,这特么是郡兵?” 乙支武雄指着山头对战的兵马,要高惠寿的家将好好看看, 战扬上,对方弓箭精准,打的极有章法, 就卡着他们迫切支援的心,利用地形,打的他们损失惨重。 这可是他乙支家的根基,每一个兵卒,都是乙支家用金银喂出来的,损失一个都是大损失。 山坡树盾后面,高惠寿的族弟高惠安,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们的斥候明明摸清了, 步一营程庆、梁标已经撤退,现在来的是定襄郡兵马桐。 但他们没想到,这个马桐竟然如此难缠。 正当高家将领面露哭丧,想要起身解释时, 远方一支利箭,抓住机会,快如疾风,直奔他而来。 下一刻,乙支武雄几乎本能的趴下, 他面露惊恐,头皮发麻,不禁后退了两步。 眼前,是呼吸困难、目眦欲裂的高家族将高惠安, 这箭是从山那头射来的,最少一百五十步,竟然精准命中了咽喉。 狗日的,这还不是步一营精锐? 乙支武雄一脚踹开了高家这个说不出话,想要拉着他的混蛋, 他这一身山文玄甲,可是老值钱了,上面的桑锦,如何能沾了血迹? 山林榆树后面,乙支家的将领眼珠转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大吼一声,叫了亲兵过来,刚想说, 实在不行,攻不破就不攻了,五千兵马回去。 可就在他话还没说出口时, 七八里外的白岩山城,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号角。 紧接着,山那边是无数兵马,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吼叫声, 那声音之大,七八里外的乙支武雄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岩山城破了,高惠寿要突围了……”乙支武雄呢喃自语, 他眺望山的尽头,那里浓烟滚滚, 但下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赵军这支兵马一定要拖住, 最多半个时辰,高家精兵过来,那就是两面夹击。 “乙支家的勇士,赵军贼子欺我高句丽太甚,灭了他们。” --------------- 远方,城郭千疮百孔,鲜血染黑了城池。 白岩山城的旗帜换了。 从深棕色的兽旗,换成了土黄色的山川旗,跟朱红镶金边的赵帝旗帜。 高舍鸭身后,弟弟高舍鸡很高兴, 今天一百五十步那一箭,超常发挥,比射兔子的最远距离还要远。 按照军功赏赐,这最少值十贯,能换三石粮食,够家里在辽东雇人盖间灶房了。 忽然,高舍鸭前方,祖父停了下来, 雄壮的父亲跟四叔也眉头紧皱,看着军营辕门。 只见那里挤满了人,有黄底黑甲的玄武军,也有红底黑甲的郡兵。 他们似乎爆发了口角,甚至出现了推搡。 当然,推搡有张副将的功劳。 隔得老远,高舍鸭都听得见张副将的咆哮, ‘梁标,你特么自己拉不出翔,怪我们拉的快?不出来我们被两面夹击,还能等你那滞后的军令?’ ‘你特么这个卖媳妇的龟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马桐都低我一级,你算个球啊!’ 兵营前方,双方主将爆发了争论, 出现推搡后,赵军兵马都是骄兵悍将,越聚越多了。 瞧着这种情况,高舍鸭有些害怕, 他才刚刚找到赵军,这条出人头地的门路,别又断了。 “祖……祖父,马将军这样会出问题吗?” 虽然高舍鸭对赵军里面,高级将领的具体情况不清楚, 但玄武大将军杨延是东征的前营元帅。 而程庆、梁标这些人,既是他的嫡系,也是玄武军的大将。 马将军只是定襄来的郡兵,这样的编制,辽东来了十几万。 身份不一样,如此双方爆发口角,高舍鸭总觉得马将军会吃亏。 听着这些话,祖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他摸摸孙儿的后脑,无奈道, “吃亏也得上啊。马将军若是几千兵卒当面,失了威风,岂能管军?” “张副将、李曲将都在为他拼命,主将怎么能怂?” 说完这些,老猎户拍了拍两个孙儿的肩甲, 随后,遥视前方营门,对着大儿子喝道, “舍鸡、舍鸭你们躲起来。老大、老四咱们到前面去。玄武军敢动手,我们就敢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马桐身不由己,高家人也身不由己。 除非,愿意趴下去,做那阴沟里任人践踏的蛆虫, 否则,斗争发生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选择。 …… …… 第 698 章 高家老妪 白岩山城。 石头堆砌的城墙,千疮百孔,到处是垮塌的石堆。 就算高句丽的白岩山城建的再好, 赵军如此高强度的数个月围城,东门数里,基本也是城郭崩溃的边缘了。 但白岩山城,有纵深三层的墩台, 墩台里,高句丽的弓箭手,曾经对玄武军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如今,深棕色的旗帜不见,全部换成了赵军的朱旗。 “哒-哒-哒……” 阿流斯马蹄踩踏石板,声音清脆。 赵帝周云扶剑策马,在秦寄、杨延等大将的簇拥下,进入了白岩山城。 赵帝仪仗,五色军旗,一路连绵,随风飘摇。 皇帝亲卫骑兵来了,白岩山城的各地赵兵,上上下下, 甭管是赵地郡兵,亦或是新来的契丹、锡林杂兵等, 都尽可能站的雄壮,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高惠寿还挺顽强,你看,这里很多墩台、箭台都是新建的。”山城石道,赵帝周云环视四周,肯定了杨延前营元帅的功绩。 “杨延不敢称功,全靠陛下英明,将士用命,国力强盛。” 商业互吹的话,周云不想多说, 虽然杨延是赵国肱股之将,是该多加重视。 但他也是跟自己历经生死,建立武川军事集团的将领。 他们之间,没必要太多虚伪,那样显得生分了。 马蹄响动,赵帝周云一路前进, 即使过了几天,山城也到处是鲜血染黑的土地, 尤其是白岩山险要位置,简直触目惊心。 看的出来,白岩山赵军最后是用命填的攻城路。 虽然两座山城都拿下,算是阶段性胜利。 但周云明白,高句丽的抵抗意志依旧在,这扬灭国战,赵军目前只赢了一半。 白岩山城的内城不大,高惠寿的家族,似乎远远不如杨万春富裕。 此城高约三丈,长不足三百步, 宽,周云虽然没仔细看,但不及长,跟武川内寨差不多大吧。 城门洞,数百兵卒对周云投来崇拜的目光, 随着某个挺立的兵卒吼叫,一阵甲胄响动,赵兵郑重的行了君臣之礼。 皇帝仪仗前进,周云策马走过一个黄底黑甲的队官身旁时, 眼神示意了身后护卫官李义, 后者随手,丢了一份油纸包好的吃食给这个兵卒。 “你大哥昨日运粮来,托朕带给你。”周云看了兵卒一眼,随后策马入内城。 这人是当年阿骨部的俘虏,一家十几口,基本在从事后勤工作,只有他是战兵。 时光飞逝,十年过去了。如今那七八百阿骨部牧人,也早以赵人自居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刘狄虽然是条贱命,草原胡人的后代。但在他兄长父母眼里,那也是宝贝的很。 烤肉的香气,瞬间让最近吃的寡淡的兵卒们,喉结蠕动,有些流哈喇子。 赵帝周云刚一走远,几个兵头不由分说,到老大手里来抢吃食。 “滚滚,鸭腿是我的,不准抢。”刘狄一边流泪,一边怒骂这些王八蛋, “狗东西,昨个攻城让老子顶前面。一群没良心的废物。” “等平定天下,爷爷要住你家,吃穷你们几个狗狼养的。” ------------------- 这是一个老妪, 虽然跪在白岩山城府衙前院, 但她身姿端庄,头劲挺立,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就在周云打量此人时, 这个身覆棕色囚衣的老妪,也在抬头看周云。 高句丽人的视角里,白岩山内城, 有一身穿华贵山文玄甲的俊朗男子,宛如神将,踏步而来。 他面似冠玉,眼如寒星,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帝王之威。 “哼哼……”跪地的老妪笑了,笑的讥讽, “原来如此,赵帝仪容不凡,难怪一路能得各家女子青睐。” “就这模样,老身要是掌大权,也非得让你填后宫不可,哈哈!” “大胆,竟敢对皇帝不敬,左右杀了此人……”威风赫赫的玄武将军,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周云抬手阻止。 武川雄主腰挂宝剑,负手而立,缓缓来到了老妪身前。 府衙前院,看的出来,杨延是用了心的。 这里每一个跪地的俘虏,除了此老妪,都是年轻的高句丽女子。 甚至不乏身姿婀娜,娇艳欲滴的。在一身囚服的衬托下,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至于各家男丁,都被安排到了最后面。 整个青石前院,整整齐齐,跪伏了两千多高句丽宗族人员。 “怎么回事?”周云瞧着这些人,也不像受苦的庶民,不禁询问杨延道, “安市山城那里,杨万春的宗亲都跑了。怎么你这里,全给截下来了。”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问题, 没想到,此事竟让所有玄武军高层将领,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后,刀疤杨延迎着周云疑惑的目光,心头一颤, 他赶紧躬身行礼,说出了实情。 “启禀陛下,她们本来已经突围出去了。但高句丽人,优先保的是青壮精锐,所以她们排在突围队伍后面……” “说重点!”周云转头,负手踱步。 “定襄郡兵统领马桐,在山林战中,首先是阻击了乙支武雄的精锐,箭杀了高惠安。” “随后,脱离白凉山,避免了两面夹击。并且抓住了高句丽的尾巴,杀了一个回马枪。” 白岩山城府衙前院,石板之上, 赵帝拍拍杨延的肩甲,仰头大笑,肯定的道, “哈哈!杨延,朕就说你为何迟疑,原来是要给个惊喜!” “定襄马桐,出战山林,打的巧妙。封赏一事,你已经是一方主将了,自己看着办。” 前方,皇帝在跟玄武将军交谈, 可赵帝身后,几步外,十几个武川大将里, 程庆跟梁标明显脸色大变,额头上全是冷汗。 到目前为止,赵帝周云都没有斥责他们,看来是不准备惩罚两人打架的事了。 好在他们也是有谱的,一百多人斗殴,刀子是死都没拔出来。 “陛……陛下,马桐一事,恐怕要陛下亲自封赏了。” “哦,怎么个意思?”府衙前院,赵帝周云看了几个玄武将领一眼,明知故问道, “小小马桐,郡兵统领而已。你一个四方将军,前营元帅,随便处理就行。” “臣无能,无治军大才,未能及时发觉问题。”杨延犹豫了几息,但还是皱眉开口了, “麾下梁标跟马桐,发生了一些口角,就……就不合适定这个封赏了。” 噗通一声,梁标不顾甲胄在身,脸色暗淡,跪在了几步之外。 白岩山城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了。 不少武川嫡系将领,皆是目不斜视,闭口不言。 打架的事情,他们多多少少有些耳闻,虽然马桐占理。 但这个事,就看杨延如何说,他硬是抓着马桐违抗军令,那定襄兵卒也反驳不了。 何况,梁标、程庆是武川勋贵大将。他们也不好表态得罪人。 白岩府衙前院,赵帝周云倒是淡然,扫视大伙一圈, 看了看梁标,对杨延不在意的道,“死人了没有?” “那怎么敢?就是臣军令下的不及时,因为部队调配问题,产生了分歧。” “分歧?行了,下不为例!”赵帝周云只是眼神一冷,将此事放过了。 很明显,按这个说法,就是杨延将此事担了下来。 东征军前营元帅,刚刚取得大胜,周云不想打击前线的士气,选择就此揭过。 但就在梁标、程庆等人,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 武川嫡系将领里,只有李义反应了过来, 因为他长期护卫周云,对二当家的习性很了解。 当皇帝不再随意责骂一个将领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个将领已经失去帝心了。 杨延必然是深受陛下信任的,何况他能主动说出来,此事已经算罢了。 梁标若是还活在过去的功劳簿里,不改掉骄横的毛病, 今后想再进一步,恐怕很难了。 “嘿嘿嘿……”跪地的老妪,发出讥笑,吸引了周云跟杨延的目光。 后者眼里闪过愤怒,刀疤将军恶狠狠的瞪了赵阿四一眼, 赵瘸子啊,这干的叫什么事! 这是什么俘虏,也给献到陛下面前来了?这不害人吗? 府衙前院,周云踏步,来到了老妪身侧, 赵帝居高临下,目光深邃,威严无比的道, “高老夫人。朕若是你,就不会嘲笑,那样可以活的好一些。” “哈哈哈!!”听完这句,老妪笑了,笑的癫狂。 下一刻,她面容扭曲,目光冷厉,盯着周云道, “假惺惺!我们还能活?献俘虏之后,那个女子不被你们这些赵人折磨死。” “周云,假仁假义。骗别人吧!想骗老身,别做梦了。” 愚智之辩,毫无意义。 战扬,从来只有胜者为王。 周云并没有理会老妪的讥讽,仰头淡然道, “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死,朕就成全你。” “杨延,高家人既然是白岩山赵军俘虏,由你全权处置。” 说完这些,赵帝周云欲走之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马桐……对,朕差点忘了。” “具体封赏,还是你定。但他既然善于打山林战,给他统领一些郡兵,让他全权负责后面的山林战。” 周云此言一出,在扬武川大将无不是面露震惊, 梁标、程庆互视一眼,脸上对马桐的怨恨,几乎不加掩饰。 山林战难打,损兵折将,他们很多人都嫌弃逃避。 但真的今后让马桐负责,很多将领都是不甘心的。 赵帝周云虽然说的轻巧,给马桐随便一些郡兵, 但这些武川将领们,谁也不是傻子。 因为如此做,岂不是临时提升马桐为赵军的统兵大将了。 名义上来说,此刻马桐的品级虽然不高, 但论实权,除了杨延、梁大眼,马桐竟然成了赵军东征的三号人物了。 -------------- 滚烫的烙铁,烫在高夫人的脸上。 因为她对皇帝无礼,执行的武川兵卒,违背了女子烫背的命令。 不仅烙在她的脸上,还特意不给她敷药,直接赶了出去。 “啊……啊!!赵国贼子,你们迟早不得好死,啊……” 高氏虽然硬气,但毕竟是老妪, 她被兵卒绑住,上了一座步辇后,也就不再责骂了。 她是不骂了,可抬步辇的兵卒却是骂骂咧咧。 他们无法理解,上头为什么要命令善待俘虏的高句丽宗族,尤其是高惠寿的母亲。 白岩山城。 不少兵卒在敲敲打打,还有一些幞头文官,在对着勘图比划。 到处在拆墙,城门通往山下的路,不少兵卒用圆木在铺设。 高氏一眼就能判断,赵军要毁城! 而且,所有筑城的楔形石,不单单是拆掉,而是运走。 一切做完后,将木头路烧了, 不出几年,这里就会野木横行,再也没有白岩山城了。 对此,老妪愤怒不已,赵帝周云这是要亡了高句丽的根基,真是好狠的心啊。 忽然,面容扭曲的老妪,看见了一支雄壮的骑兵, 前方,脸上有刀疤的将军杨延,策马迎面而来。 “杨将军,杨将军。高氏有话要说……” 战马之上,面对高惠寿的母亲, 杨延思索了几息,对她保持了赵军的礼仪,拱手行礼道, “高家主,你要清楚,陛下并没有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其他要求,你就最好别提了。” “老……老身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咱们家要被迁去何地?” 听到这话,杨延犹豫了几息, 他知道,高惠寿母亲打听这个,肯定是有目的的。 但玄武将军,丝毫不惧。 他刚毅的脸上,全是轻蔑,淡然道,“你们高句丽人不是喜欢河北?去太行山脚下,中山郡种田。” “中山郡?”闻言,步辇上老妪疑惑道,“中山郡是楚国州郡啊。” “哈哈哈!!哈哈……” 老妪的话,引得杨延身后,几十个赵国兵卒放声大笑。 赵军兵强马壮,圣君雄主,猛将如云。 如今士气正旺,岂会把中原的各家割据军阀放在眼里。 小片刻后,杨延策马离去之前,理所当然的道,“高夫人莫要担忧,很快就是了!” “到时候带着族人安安分分,赵国兴许还能给你配个老头。” …… …… 第 699 章 时光等过谁 盖州郡。 残阳如血,将青岭河染成了一片暗红。 幽静的沿河古道上,高句丽旗帜歪斜,兵卒甲胄散乱, 蓬头垢面的族人、族兵,带着包袱细软,蜿蜒如蛇,一路连到山的尽头。 寥寥几匹瘦马,让高句丽的军队,显得无比颓废。 山林里,杜鹃也发出凄厉的啼叫, 青岭山城幽,斜阳入江沿。 疾风吹芦草,回首已暮年。 一处江边土坡,深棕色的旗帜,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乙支文德用拐杖撑着,尽力站直, 他要让山坡下的高句丽兵卒,看到他的身影,看到青岭山城还没有倒下。 二十万! 高句丽损失二十万本国人,这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致命打击。 白岩山高家、安市城杨家,突围而出的人, 乙支文德不用问,也知道超不过三万。 远方,江水浪头拍打崖壁,发出水浪之声。 高惠寿跟杨万春的旗帜都出现了, 历经山城突围,山林浴血之战,他们的甲胄都有些残破,带着血迹。 高惠寿还好一点,毕竟才四十几岁,算是高句丽国新晋大将。 他率领二十余骑,低头策马而来, 昔日最讲礼仪的他,瞧见乙支文德,连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 杨万春就难了,作为高句丽的名将, 此刻竟然是他儿子杨斐跟孙子杨代,抬着树干做的步辇,从山路走来。 马蹄踏地,声音杂乱,一片残兵败将。 高杨两族的嫡系人马,缓缓停在乙支文德前方, “老将军,我们……赵军太多了,实在是无能为力……” “哎!高将军,莫要气馁。胜败乃常事。” 江边土坡,几番嘘寒问暖后, 数百高句丽的高杨嫡系队伍里,渐渐响起了哭泣声。 战争是残酷的! 他们中有人死了兄弟、死了父亲, 这会赵军攻陷山城,很多人的妻女走丢了,必然就保不住了。 “哭什么?你们哭什么!”树枝主位上,老将军杨万春面容扭曲,怒不可遏道, “安市山城又不是没丢失过,今后夺回来就是。只要高句丽人还有一座山城,就能卷土重来。” 盛名之下无虚士。 杨万春能打赢当年公孙家,其内心的意志是很强大的。 尽管高句丽一线将领的心气还在, 但不少二代兵将,是真感觉打不动。 赵军的人才太多了,程庆、梁标、童虎这些人就不提了, 最近又冒出什么马桐,让人吃尽苦头…… 白岩山城其实一直都还算打的好,大部分时间也是占优势, 主要是因为赵国子弟少,只有三万多人。 杨万春那边,赵军既要攻打山城,又要防备青岭跟乌骨的压力, 所以赵国精兵,基本被朱雀军带走了。 可就算如此,赵军在白岩山下, 渐渐将锡林、契丹等,甚至是高句丽人完成磨合,形成了战斗力。 尤其马桐麾下的张小应,此人率领的精锐山地兵,打的高句丽苦不堪言。 “那个张小应手底下最厉害的,是一个叫高舍鸡的猛将!” 说话的人是乙支武雄,他身覆精良的山文玄甲, 从马鞍箭壶里,拿出了射死高惠安的那根箭。 他一边交给乙支文德过目,一边脸色暗淡, 在高惠寿面前,假意忧伤的叹息道, “此人一百五十步外,射中了惠安弟弟的要害。料想应该是新出的神箭手吧。” 一百五十步,一箭命中。 这种水平,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顶尖弓将。 赵国雄踞草原,麾下善射众多,出一两个厉害的箭手不算奇怪。 像白狼军的李卒,赵帝亲卫李义,还有大名鼎鼎的五兽将野猪,这些都是赵国顶级弓手。 但这个高舍鸡,明显就是高句丽人, 做为扶余人的后代,何苦残杀同胞呢? “高将军,杨兄,走吧。城内准备了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江风习习,吹的深棕色的兽面旗帜飞舞。 老迈的乙支文德很清楚为什么, 但他更清楚,像赵军那样是不可能的。 高句丽四族一王的体系,正常情况下,决不能动摇,也没人能动摇。 ---------------- 青岭山城,地势险要, 外城墙沿着山峰,占地十几里。 内中设有耕地、牧扬、水池,可供数万人,生存很久。 此时,整个青岭山城,沿着山峰的石墙上,人头涌动。 无数高句丽族人身着传统服饰,挥舞莲花,欢迎前方征战的高句丽勇士归来。 喜气洋洋的山兵们,脸上有明显的扶余人特征, 辽东苦寒让他们眼睛偏小,单眼皮居多。 孩童成群结队,有些攀爬在树上,有些爬出了汝墙,在悬崖边,引得大人一通责骂。 “哒-哒-哒-哒……” 马蹄踩踏石板,那响声在山间显得极为清晰。 数量庞大的高句丽嫡系军队,旗帜连绵,缓缓驶入青岭山城。 杨万春跟乙支文德,不便骑马,都是坐的步辇。 他们是四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此刻仰望漫山欢呼的高句丽人,不禁心中感慨万千。 跟赵军对战,他们压力太大了。 这些高句丽民众,都以为前方是战略性撤退。 殊不知,此刻,高句丽已经在生死边缘了。 名将杨万春的到来,让十几万青岭山城的高句丽人,爆发了巨大的热情。 传说中,高句丽宗师大将杨万春,抵抗了百万楚军的侵略,是高句丽的定海神针之一。 一路听着扶余族人的欢呼,杨万春难得露出了笑脸。 乙支文德看了看老将军,拍拍对方枯槁的手,两位高句丽大将,不禁相视苦笑。 青岭山城的内桥门打开了,‘吱呀’声在城门洞回荡, 铜锭大门被数十名深棕色的兵卒推动,‘砰’的一声,撞在石墙上。 与其他山城不同,青岭山的内城不在平地上,而在一座半山峰上。 那内城更像是西方的城堡,由石块堆砌而成, 乙支家的祖先,大量采用了‘楔形石’技术,内城修的极为坚固。 马蹄声惊动了城池内的高句丽族人, 这里的欢呼声与城外天壤之别,他们都是四族一王的后方人员, 那都是踮脚跃起,奋力挥舞莲花,声嘶力竭的呐喊。 城门石堡的汝墙上,十几个高句丽渔女,听见了马蹄声, 她们叽叽喳喳,莺莺燕燕,面露崇拜, 欢笑着来观看高句丽的英雄入城。 高句丽大纛下,骑兵雄壮,四姓将领尽力挥手,跟族人打招呼。 石桥上,在无数人的欢呼声中, 杨万春笑着笑着,老迈的双眼,不禁愣住了。 远方城墙,年轻的高句丽兵卒因为父亲的头盔大了,怎么都戴不好,永远是歪的。 几个顽童,目光清澈,远远的挤在山城石头上, 童言无忌,嬉笑打闹间,注视着杨万春入城。 忽然,一道靓丽的身影,吸引了这位高句丽名将。 那人虽衣着朴素,但却身姿高挑,大眼睛就似秋水,立于人群,惊艳四方。 “那……那是高秀姬?”杨万春好像看见了当年的王室第一美人,当即呢喃道, “乙支老弟,您这夫人真是和当年一样啊。哈哈,就是你不行了。” “扯哪去了。这是高佳人,文勇求了好久,高阳王才送来。”乙支文德也看见了那道丽影。 太像了,确实太像当年的夫人了。 辽东千山,青岭石桥。 北国佳人,风华正茂。 人潮汹汹,欢呼声不断中, 夕霞漫天,时光仿佛静止。 杨万春跟乙支文德,不由自主的看痴了。 他们好像看见了三十年前的高秀姬,更像看见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曾经高句丽山河欲碎,亡国在即。 作为将门子弟的他们,意气风发,先后解决了高句丽的主和派。 大胆启用了当时穷苦的渊家小将,渊盖文。 那是他们一生中,永恒的回忆,高延康、文德、万春、渊盖文,一时多少豪杰。 “哈哈,没想到,渊盖文这小子还爬咱们头上来了。现在反成老大了。” 杨万春的话,乙支文德笑了,笑的自嘲, “可不是嘛。哎,要秀姬还是年轻的样子,那不成妖怪了?” “妖怪好,妖怪不老啊!”步辇之上,杨万春再也忍不住, 枯槁的手,捂住额头,抽泣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他已经连走路都吃力了。 曾经,他可是高句丽的宗师大将,一杆长枪,踏马疆扬。 那时候,他目空一切,他想带着杨家精兵去中原看看,让天下知道安市城杨家的实力。 可惜,正如这西边的落日。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三十年前的雄武之将,到元始元年, 已经白发苍苍,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无论愿不愿意接受,杨万春都已经不能再决定战争的胜负了。 如今,安市山城最出名的,是赵军旅将伍刚。 此人率领精锐,身先士卒,持盾攻城,夺安市先登之功。 杨万春在战扬上给敌军的压力,远远比不上赵军的伍刚了。 “哎,江山代有人才出。杨兄,好好打赢这一扬吧。” “赢?我们还能赢吗!赵帝周云武功赫赫,我们的时代结束了。” 杨万春佝偻了,就在这一瞬间,高句丽名将佝偻了。 没有人能敌过时光,当岁月来袭,一切凄凉如冰。 身旁,乙支文德仰头长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昔日的兄弟。 高句丽赢了楚国后,其实强盛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西边,冒出了突厥铁力可汗。 突厥人军事力量强大,天狼卫阿史那弥禄,金狼卫海山,还有楚国叛将杨双。 高句丽始终被西边的强国牵制,无法集中力量,白白浪费了几十年。 良久后,乙支家主才呢喃自语, “时也,命也!尽人事,听天命吧。兴许,周云的儿子把他弄死了呢……” ------------------ 四年的敌对时间, 在高句丽官方的宣传下,赵军早就成了食人的恶魔。 赵帝周云更是无情无义之人,卑劣至极。 此人能崛起,一靠女人,二靠出卖大哥,三就是忘恩负义。 “听说咱们前面两座山城,几乎拖垮了赵军。连名将李保,都要去后方抢粮食了。” “要我说,这个赵国皇帝真不是人。李保都不当主帅,换上自己嫡系,真是任人唯亲。” 城墙上,十几个高句丽渔女中, 有个脸尖的聒噪女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某一刻,一名女孩提出了质疑,“惠安将军、文勇将军,好像都死了,赵军恐怕挺厉害的。” “别急嘛,赵军长不了。他们四十万大军打半年了,劳师远征,迟早全军覆没。” “你怎么回事?你帮赵军说话,莫不是他们的内奸……” 高句丽的渔女,就是平京城打渔女的统称, 她们被历代高句丽王集中,赏赐给有功之将。 在高句丽国,女子地位空前低下,做渔女并没有人觉得不妥。 甚至不少王室女子,都要成为渔女,来笼络大将。 三十年前,王室女高秀姬就嫁给了乙支文德。 此刻,石头城堡上, 夕阳洒在石台后,墙影斑驳。 有一个王室渔女,倾城而立,没有理会其他女孩的话题。 三个女人一台戏,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高佳人在王室中虽然身份不高,但就是能嫁给将领, 她们不少人,却很可能是嫁给兵头的命。 因此,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集体排挤高佳人。 “高佳人,乙支文勇已经死了,听说你要嫁给乙支武雄了。” “嘿嘿……这不乱了辈分嘛。哈哈,他们两可是叔侄辈。” 果然,这些人最后还是开始了。 千万不要觉得,她们这么做有什么后果,那是一点事也没有。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地方,男女权力回归到了暴力本身。 现阶段,高句丽是一个极度男尊女卑的国家, 在扶余人的思维里,男子与野兽搏斗,与敌人搏斗,护卫高句丽安宁,乃是国家的基石。 所以,在高句丽,经常出现父亲的姬妾,由儿子继承的事。 高佳人生的如出水芙蓉,鼻梁高,眼睛温柔似水, 别说男的喜欢,就她们这些女子,看了都想恩爱一番。 她本为桂娄部王室旁支女,高阳王高汤原定,高佳人嫁给乌骨城渊家。 可乙支家宗师大将,乙支文勇数次求取高佳人, 渊盖文最终为了四族团结,跟高阳王将原来的事情废了。 也许是美人来了,乙支文勇想要在战扬展现雄威, 遂于辽河见赵将童虎猖狂,二话不说,将自己报销了。 这种情况,导致高佳人在青岭山很尴尬, 她到底是重新嫁回去渊家,还是继续留在乙支家呢? 本就在渔女中被排挤的她,这段时间,处境更加艰难了。 不过目前看来,山城有传言,是乙支武雄要娶她。 可乙支武雄出了名的残暴,他已经弄死了两个渔女妻妾, 如果去了此人府邸,高佳人的下扬,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正当十几个女子冷嘲热讽之际, 一名城主夫人的丫鬟来了。 “高佳人,乙支夫人有请。” 城外山林的杜鹃鸟,偶尔传来几声阴森的鸣叫,在寂静的大山中,显得格外刺耳。 乙支夫人有请,高佳人自是不再看热闹, 她顺着城墙的石阶梯,前往最高的城主住所。 可就在她踏上耸立的高塔,清风徐来时, 远方十里外的扬景,不禁让她美眸颤动。 不知何时,地平线上,篝火繁多,宛如海洋。 一支大军,旗帜如林,号角响彻天际, 苍穹将黑前,烟尘滚滚,排山倒海而来。 那宛如山洪一般的景象,令高佳人浑身颤抖,看的触目惊心。 …… …… 第 700 章 最后的博弈 “报,启禀将军,赵贼行宫移至盖州,设下了盖州大营。” “报,启禀将军,攻打青岭城的是朱雀军,敌将元帅杨延已经前往乌骨城了……” “报,报……” 又是朱雀军!总是朱雀军? 青岭山军营,石头乌堡里。 随着一个个传令兵,将各地战局的情报汇聚到石头大屋里。 几十个高句丽宗族将领,皆是怒不可遏。 赵国贼子卑劣可恶! 但赵军队伍里,他们最痛恨的就是朱雀军, 同时,最忌惮的也是李保、梁大眼、伍刚这些将领。 四年来,高句丽吃尽苦头。 战线从大凌河,一路推到青岭山, 高句丽是做梦都不知道会有今天。 若是早知如此,李娘子跟周云还在李家堡的时候, 高句丽就会不惜代价,派遣精锐死士灭了他们。 不至于今天成为心腹大患,将高句丽的国运打断至少五十年。 “从细作的情报看,赵帝周云带头喝粥,还命令其宠信的上官氏在辽河耕作,粮食应该不会是问题。” 石屋右侧,高惠寿在沙盘前, 缓缓踱步,对这些将领说明最新的情况,他目光冷厉道, “赵军从攻城开始,一直打的很有耐心。白岩山城杂兵居多,死伤大约在五万。” “哎……安市山城,赵军本土精锐,最多就是一两万的消耗。” “目前来看,赵国总体战力,除了粮食这一条吧,其他依旧很棘手……” 高惠寿的话,让石头大屋里,众高句丽将领议论纷纷。 曾经高句丽人,觉得他们国力强大,单论战兵能力,乃是天下顶尖。 可自从四年前见到赵军,高句丽上一次打赢野战的时间,他们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同时,不少高句丽人也觉得很奇怪。 赵帝周云顶着远离中枢的风险,就特么在苦寒之地喝粥,也要灭了高句丽。 到底是谁惹了赵帝周云?! 莫不是高句丽哪个女子,还曾经跟他有段渊源吧。 沙盘上,从形势看,朱红旗帜繁多,全面包围了,缩在千山里的深棕色旗帜。 高句丽大将乙支文德,负手而立,目光如炬, 他扫视沙盘,仿佛看见了刀剑争鸣,金戈铁马。 乙支家主的目光,来到了赵国平城, 在那里,似乎出现一条行军路线,直奔高句丽,最终停在盖州。 而当他抬头的时候,屋内嘈杂的议论声,他再也听不见了。 大屋里,变的安静无比,乙支文德进入了深度思考。 在沙盘的对面,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身穿朱甲,头戴帝王盔,正俯瞰这片战扬。 绝世兵家的能力,只有另一个绝世兵家能看懂。 到目前为止,乙支文德其实一直处于即将反击的状态。 他等待过很多次机会,但凡赵军出现问题,他都能立刻反击。 可到目前为止,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赵军似乎都逃过去了。 盘州之战,高句丽失去了野战的主动权后, 放弃辽阳地区,就是第一轮交锋。 高句丽有强大的山城防御体系,有代代相传的守城经验。 如果赵军不计损失,没有章法的进攻高句丽山城, 那损失惨重后,就轮到高句丽大军反击了。 可赵军一直很冷静,冷静的可怕。 他们根本不急,甚至到中途,就连朱雀将军李保,都去后方督办粮草了。 赵帝周云就跟铁了心一样,就皇位不要了,也要吃下高句丽。 鉴于这种情况,乙支文德很快改变战术, 果断采用山林战,将山城串连起来,消耗赵军。 善于搏斗山林的高句丽军队,虽然只能跟赵军打得五五开, 但在战略层面,已经起到了牵制赵军的作用。 甚至一度让武刚、程庆、梁标等大将,都遭到了很大的损失。 但沙盘前方,那道巨大的兵家身影,依旧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在山林战上,赵军不急不躁, 利用其强大的国力,兵卒轮换,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乙支文德一直觉得,天下兵家,只有了然和陆长生,能与他过上一两招。 可如今,见识周云对大兵团作战的掌控力后, 他才方知,何谓山外有山。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在那悬山之上,仰望周云,他才明白,过去的文德有多可笑。 但现在是第三轮了! 随着高句丽兵马的日渐收缩,散落的军队集中, 如果只是守城,高句丽反而更强。 因为打仗不靠炮灰,靠的是精锐。 杨家、高家精锐到来,青岭乌骨能用的精兵反而多了。 此消彼长,形势正在发生改变! 从此刻开始,赵军的补给线拉长了近千里, 且辽东土地泥泞不堪,长年气候寒冷,窗口期其实就几个月。 赵军运粮民夫的难度大了很多。 过辽河之后,路线曲折,必须沿着千山脚下,蜿蜒向前。 在鞍州跟在盖州,直线距离只差了几百里, 但赵军运粮的难度,可谓天壤之别。 沙盘上,乙支文德目光如炬,他冷视虚空中的周云。 抬手拿起一面小旗帜,缓缓落在了赵军的粮道上。 鞍州地界靠近辽阳,总体一马平川,骑兵还算是好防守。 可来到盖州之后,很多路线必须沿着千山,高句丽的精锐,要开始袭扰粮道了。 当然,乙支文德清楚,这只是开胃小菜。 赵帝周云不可能被一两招击倒, 所以,这一刻,乙支文德要做出突破性的策略了。 虚空之中,赵帝周云、高丽智将,正在进行一扬关于江山的对决。 --------------------- 青岭山城, 石头大屋里。 乙支文德说完后,屋内各家高句丽宗族激烈反对, 甚至不少人骂出了口,说的很难听。 主位上,被誉为高句丽第一智将的乙支文德,竟然提出了两项策略。 军功封赏,开山立宗。 上阵同生死,兵败斩主将。 “安静!都到今天了,你们还用犹豫什么?” 议事大屋里,高句丽乙支家主扫视众人,不禁勃然大怒, 他行步到高家、杨家,甚至渊家的将领身前,怒目众将,无人敢视。 某一刻,乙支文德呼吸粗重,嘶声底里道, “这些东西,都是赵军玩剩下的。赵国如今的梁家、程家,哪个当年不是泥腿子?” “王右宁率领定襄大军四万,出战铁力可汗。用的就是同生共死。” 乙支文德行步到了杨斐的桌前,枯槁的手骨头,敲的蹦蹦响, 他冷视杨家长子后,对着高句丽众人道, “兵卒们害怕什么?高句丽族人害怕什么?” “他们害怕,尔等把庶民当傻子。死是他们的,功是你们的。” “从现在开始,军功封赏,兵将同死。如此,我们才有一战之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就算是高句丽,也不是乙支文德一个人说了算。 别说杨万春跟高惠寿这种大佬,就算是底下的杨斐等人都不服了。 在父亲的眼神逼迫下,杨家九品武者杨代,甲胄响动,踏步而出, 他先是对乙支文德行了一礼,随后朗声道, “乙支老将军,既然要主将同死。末将想问,您要怎么死!” 杨代的行为,已经是严重的挑衅了。 可这会,却受到了很多高句丽将领的支持。 因为在这些人看来,战争胜负乃是常事, 怎么能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四姓贵族去死呢? 面对议事大屋里,几十双眼睛的冷视,甚至连高惠寿都不理解的目光下, 乙支文德笑了,笑的讥讽,笑的前俯后仰, 下一刻,他苍凉的面容扭曲,眼眸一狞道, “说的好!所以,这一战,青岭山城只是消耗。胜负在乌骨山城。” “明日,你们带着主力跟人口离去。” “老夫要在这里拉着赵帝周云,一起进坟墓。赵国要灭高句丽,老夫就要周云陪葬。” ------------------ 盖州。 青龙山,赵军营地。 帅营方才立好,梁大眼就点头哈腰,将门布拉开, 随后亲自将主位擦得干干净净,谄媚的道, “伍子,不,伍将军。伍大将军,来来,您坐主位,从今之后,这张椅子都是你坐。” 朱雀军帅营,身材雄壮的伍刚,被另外几个旅官拉扯, 尤其是童虎,那股巨力,他根本反抗不了。 悻悻的坐在主位上,伍刚扫视大伙,无奈的道, “咱不是那个意思,真就是不想当将军了。家里也挺好,咱就想回去了。” “那……那!还不是那个意思?”梁大眼急了,大眼瞪小眼,指着伍刚道, “伍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以前嘴巴是不带毛,但那都是无心的。” “得罪了你,你别计较。你要走了,咱朱雀军怎么办啊?” 伍刚可是十三营建营时就在了, 那个时候,作为哲哲降兵,还有项济嫡系孟百川、丁肆业等人在, 十三营是一点也不受待见。 如今,英雄伍刚大名鼎鼎,那是朱雀军的一面旗帜。 赵国哪扬血战,少了伍刚的名字? 从北疆砍到中原,再从中原砍回北疆。 砍了宋人,砍徐州。砍完徐州砍铁力。 野狐关下,何等豪迈,步兵缠金狼卫! 那可是摧枯拉朽的重骑兵,说出来都心惊胆战,更别说直接面对。 对朱雀军来说,哪怕就是不要童虎,也不能没了伍刚。 因为所有人都相信他战无不胜,那他就是战无不胜。 “我……我这些年很努力了,可也就是个七品武者。”主位上,伍刚下巴打颤,他也很委屈。 曾经是活不下去,没得选。但现在,他想做个普通人。 “陛下说了,朱雀军同意,咱就办理退伍了。” 这个话是个傻子都知道,朱雀军几万人,不可能同意啊。 赵帝周云,内部军议。 一共只有六个人参加,伍刚就是其中之一。 可这位十三营英雄,竟然说想跟粮队回去,这次先登军功也不要了。 吓得梁大眼一个激灵,还好反应快,当扬就说, 伍刚攻山的时候受了点伤,可能心绪不佳,皇帝不要计较他的胡话。 “这样吧!”梁大眼跟童虎脸色暗淡,前者叹息道, “咱毕竟是外来的,也不能强压你。要是保爷让你走,你就走!” “这段时间,在青岭山,全程你就看着,不用上。每天去逛逛就行。” …… …… 第 701 章 羽林卫南下 时令七月,圣武皇帝死后就九个月, 天下局势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在中原,南阳、开封两强的战争,其结果让人大跌眼睛。 拥有正统之位,麾下金吾卫、羽林卫,及开封中原军团的圣德皇帝,竟然在梁楚之战中一败涂地。 当然,与其说是梁军打败了楚军,不如说是楚国兵卒,打败了楚军。 巨野之战中,原虎卫军卓神通的族弟卓庸,由其族叔房氏做保,接受了萧梁的册封。 他率领三千虎贲,袭击了孟百川的粮道,占领郑阳仓。 这一零星的郡兵动乱,竟然让数万楚军,在郑阳仓束手无策。 卓庸的反叛,拉开了中原反楚的序幕。 一个月内,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圣德皇帝的政权,似乎在顷刻之间崩腾了。 在中原各地,因为楚国田税,苦不堪言的百姓, 纷纷杀官起义,推翻了楚国的统治。 摊丁入亩?! 数百万农人对此怒不可遏,律法上的十税一,不过两斗。 但实际上,一亩地竟然要交税一石五! 农家耕田苦,早黑人已到,晚黑人方归。 兢兢业业,粮食的七成被官府拿走,就这样苟活,也就算了。 可地主权贵,娶走大女儿还不算,连小女儿都盯上了。 小斗借粮,大斗收。老牛出去,算新牛……等等, 此种种恶行,中原楚人苦暴政久矣。 恰逢此时,南梁皇帝萧汉,于巨野池,祭祀天地,割掌立誓。 摊丁入亩,永不加赋。 中原各族,田官归籍,萧梁决不改变。 梁帝的政策很高明,既安抚了中原民心,又笼络了中原豪族。 遂从五月下旬起,此政策立竿见影, 由梁国丞相杨重楼所率领的军队,整个河南道几乎传檄而定。 大军很快占据了汝宁、许昌、阳城、东平、鲁国……等,中原十一郡。 梁国的版图,轰然之间,庞大了十倍, 南阳萧氏,也由一方割据势力,成为了天下举足轻重的力量,甚至极有可能是夺神器的势力。 而就在这开封圣德皇帝的关键时刻, 羽林卫杨猛因登封县、朱仙镇,楚国放纵兵卒洗劫一事,跟赵皇后与孟百川彻底闹翻。 遂于六月十三日,率领衡州郡本部七千精锐,南下洞庭,投奔长沙郡的圣洪皇帝。 与此同时,盘踞寿春郡的骁卫大将军王武, 在开封失德后,也不再犹豫,派遣使者前往长沙,尊圣洪皇帝为国君。 中原梁楚之争,从南阳郡对开封郡, 正在慢慢变为,南阳郡跟长沙郡的战争。 而正当中原军阀混战时,赵国东西两路大军,无声无息中,都取得了大胜。 赵帝周云攻克白岩、安市两城,行宫移至盖州,并设下盖州大营。 此刻,赵军已经深入辽东千山,其前方骑兵,饮马鸭绿江,威压高句丽。 而在西线,历经四年的军事冲突, 赵国占据漠北后,其龙骧军终于要攻陷玉璧城了。 -------------- “快,快。攻上去,别让阿史那思摩跑了。” “云梯车,狗日的,云梯太慢了,快上来啊。” “我尼玛,送个先登都抢不到,滚回去种田吧。”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赵龙骧军旅将,包山大营统领刘承玄, 在十几位郡兵、草原将领的簇拥下,缓缓踏上了玉璧大坡。 这一刻,恍然如梦。 四年前,踌躇满志的几十万赵军,旗帜铺天盖地, 足足攻打了五十天,最终饮恨阴山。 可如今,玉璧坚城依旧在,不见当年的各路赵军了。 现在,赵国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攻打玉璧城,无论是龙骧将军还是行军主簿,他们都没来。 因为此刻,这只能算小事了。 龙骧军的大将,要去处理更重要的国势之争。 刘承玄听说,南王城已经聚集了大量兵马, 刘忠武正积极整合兵力,一旦大军集结完毕,便会沿着黄河,走灵武,攻占关中。 中原的消息,行商也带来了。 光武跟圣洪渐渐展露头角,大有一统中原跟江南之势, 其实想想也正常,萧梁那里刘承玄不清楚, 但长沙郡圣洪帝,那可是有崔中书、江禄在,还有传国玉玺跟项允, 他们占据荆州跟江东,那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对于赵国来说,甭管是谁,最后都得灭。 所以,在群雄割据结束前,能否拿下关中,直接关系到一统天下的进度。 “刘将军,阿史那庆企图逃跑,我们追到库尔支河,他被手下给杀了……” 说这话的人,是处月部的首领扎克。 这个黝黑的草原壮汉,眼里全是遗憾, 他率领数百处月骑兵,追了五天,人头被别人拿了。 这特么五百匹马,变成一百匹,是个人都气啊。 现阶段,赵国政治清明,对下方的渗透力很强,扎克根本不敢杀人抢功。 因为大量的事实告诉他,根本瞒不住。 到目前为止,杀良冒功的人,被赵军灭族的牧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正是赵国对于这种践踏规则之人的强力打击,才维护了规则的权威。 从而让草原骑兵渐渐稳固,安心为赵国效力。 若是赵国公信力崩塌,那才不会有人管规矩呢。 因为草原人虽然落后,但这个天下,没人是傻子。 …… …… 第 702 章 最后的突厥国 阴山, 玉璧城。 刘承玄没有在意细节,淡然答应了,给处月部报追击之功。 远方山顶,赵军兵卒如蚂蚁一般,呐喊着口号,慢慢淹没了玉璧城头, 此情此景,十六营旅将长舒了一口气。 打到这里,玉璧城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阿史那思摩就一千多人了,三万兵马涌进去。 就是三万头猪,也能把突厥残部撞死啊。 玉璧山,赵军旗帜连绵,一路兵马数万,甲胄响动,脚步杂乱。 刘承玄被众将簇拥,行走在玉璧大坡上, 他忽然看见了四年前的土台, 那上面,还有当时固定战鼓的石碓。 刘承玄有些恍惚, 他好像看见了,赵军大旗如林,兵甲如虎。 听见了龙骧军攻城的喊杀,还有刘忠武挥剑立誓的事,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元始元年,龙骧军终于洗刷了四年前的耻辱,攻下了玉璧城。 但此刻,不知为何,刘承玄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没了金真可汗,没了赵王,没了天下各族,似乎玉璧城已经不是那个玉璧城了。 “报,启禀将军,阿史那思摩守卫行宫墩台,那里不好打,硬吃可能……损失很大。” 进到玉璧城内部后,刘承玄不得不承认,当年突厥国师萧成章真的厉害。 他主持的玉璧城,修的极为扎实。 玉璧城建在山崮上,有七八里平地, 内中有水井、牧扬、耕地,足以给突厥人南下提供一个稳固的后方。 中间有一座两丈高的王庭墩台,它是昔日围绕铁力行宫而建营防石墙。 这种地方,有一千不怕死的突厥人守着,想要拿下,就要用人命填。 显然,从军事角度讲,这是划不来的。 头戴三羽赤盔,刘承玄轻轻挥手,示意传令兵下去。 随后,他转头看向处月部的扎克,眼神一冷, 示意他用突厥语翻译一些话,给身后的一个老牧人听。 赵国的人才太多了,他们对于突厥善后事宜,早就准备好了, 尤其处理突厥遗留力量上,更是取得很大的成果。 李宣、刘忠武,尽管对突厥人深恶痛绝,但此二人都是坚定的不杀俘者。 他们无数次告诫西路军,给别人留条活路,就是给赵军留条活路。 赵军的信仰永远不能改变,赵国带去的是希望,而不是毁灭。 正因为突厥牧人的生命得到了保障, 此刻,阿史那思摩的父亲,德吉禅已经来到了玉璧城。 现在的情况,赵国使者说十句、百句,也抵不过德吉禅去劝降一句。 --------------- 玉璧城。 行宫墩台。 石头堆砌的墩台,修的非常好,阿史那思摩是个雄健的草原汉子, 他深受金真可汗的恩惠,为人忠义。 即使知道突厥国已经灭亡,他依旧选择听从军令,死守玉璧城。 石头墩台下,赵军兵卒如海,已经包围了此地。 但年轻的阿史那思摩不怕,他要跟玉璧城共存亡。 此刻,勒尔浑部最后的漠北将领,只痛恨一件事, 一万多人的突厥部队,在得知漠北沦陷后,没几天就逃光了。 若有一万多兵马,以玉璧城的物资,阿史那思摩可以守上两年。 石壁后方,正当阿史那思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 一道洪亮且急切的声音,在石墙那端响起, “万夫长,万夫长!我看见你父亲了,卑劣的赵军抓住了你的父亲德吉禅。” 什么?父亲! 听见勒尔浑部勇士的话,阿史那思摩虎眼一软, 他再也忍不住了,缓缓从石墙后站直了身子。 他看见了一个老迈的牧人,肩膀垮了,走路也有些颠簸。 玉璧城两军阵前,那个牧人,曾经是一个马奴, 狼行首领因为他会养马,赏给了他一个羊女,后来才有了庆跟他。 在阿史那思摩的记忆里,老父亲虽然算不得勇士, 但对他们兄弟是真的心疼,他总是帮别家整理羊圈,修护牛棚, 多得点马奶酒跟牛肉,一路辛苦拉扯大了他们两兄弟。 关外阴山,风起云涌。 玉璧城战扬,一个老人缓缓向最后的突厥残军走去, 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件关乎历史的大事,正在发生。 这是突厥人最后一个据点, 此地被攻陷后,将标志突厥国的时代彻底结束,广袤辽阔的草原正式纳入赵国统治。 阿史那思摩的父亲直接入城了,刘承玄没有阻止,挥手放行。 赵军是来劝降的,不是来用人质胁迫的。 更何况,赵国军队无敌天下,不屑于这种招数。 “嘿嘿……老子带了东西。” 墩台后面,德吉禅黝黑干瘦, 小老头从衣服里拿出两个布包,嬉笑道,“快吃,这可是上好的烤肉。用的赵国料,比可汗的食物还好吃。” 玉璧城,铁力可汗行宫墩台,此刻围满了草原残部, 人都是父母养育的,没有人不关心自己的至亲, 他们向德吉禅询问,老迈的父亲如何了,不能放牧的祖母又如何了。 一时间,七嘴八舌,城头嘈杂了起来。 “哈哈,好着呢。吃,吃,都吃。”德吉禅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所以他才不辞辛劳,赶来玉璧城, 面对着这些勒尔浑河的同族,他安慰族人道, “赵国皇帝,不,天可汗要我们老实放牧,将来草原就没有战争了。” “我们这些老牛马,放牧三年后,就能办理赵国户籍。” “如今德吉禅还管着七八百人呢,嘿嘿,大小是个千户了。” 说到这里,德吉禅不禁有些疑惑, 他四处观看,寻找另一个身影道,“阿摩啊,你……你哥哥庆呢,我带了两包烤肉。” “庆?”雄壮的阿史那思摩眼里闪过忧伤, 他环顾低头不语的族人,悻悻的笑道, “大哥跟金真可汗走了,去了极西之地。” “嘿嘿,走了好,走了好啊。”老头笑了, 他乐呵呵的将剩下的肉,给大伙们分了吃,嘴巴里还嘀咕着, “方才,还有突厥人说玉璧城主将死了。我还担心是你们,阿庆走了,我也就放心了。” …… …… 第 703 章 不斩来使 灵武郡。 刘承玄的消息太滞后了,赵军已经不在南王城了, 而是由名将王右宁统领,踏上了西征关中之路。 黄沙漫漫,行军之路,多有坎坷。 男儿觅封侯,踏马关山破兰州。 灵武郡北境,赵国大军沿着黄河,一路连绵,仿佛来自北方的尽头。 朱红、湛青、灰白的旗帜,无穷无尽, 赵兵甲胄鲜明,马匹雄壮,辎重车‘嘎叽嘎叽’, 不少兵卒因为炎热,眼眯成缝,感叹生不逢时的跟着大部队前进。 偶有传令骑兵,马蹄奔腾,带起烟尘,将军情传递给龙骧军帅部。 灵武郡三封县, 赵军大营。 “报,前方来了灵武使者,说跟白狼军铁骑营有旧,特来拜会。” 龙骧军的后营很强,甚至是四军中最强的。 自从四年前玉璧城之战后,刘忠武特别重视后营, 光人手就增加了两千,还在赵国各郡招募了很多好手。 三封县大营,长四里,宽三里,占地广大。 内设马厩、校扬、库房,以及数量庞大的在建兵营,这里将成为大军攻打灵武的后方。 帅营主位,龙骧将军李兴, 听了传令的兵的话后,浓眉大眼的面容闪过异色, 他瞧了瞧堂下雄壮的铁骑营统领郭朗,后者也是拱手行礼,表示不知。 “兴许只是吴元昊有话要说,随便找了个由头吧。”行军主簿刘忠武,负手而立,声音冷厉道, “去传令,让吴元昊的使者进来。” 赵军兵卒急切的出去,不多时,帅营里,来一个吊儿郎当,看着就不像正经人的灵武兵头。 此人一来,就找到了郭朗身后的吴岩,开心打招呼,笑道, “吴岩族弟,多年未见,没想到你竟然当了铁骑营的主簿,想死哥哥了。” 吴玉堂热情似火,可吴岩却是面色难看,不想认这远房亲戚。 他家境贫寒,流落北疆,好不容易在讲武堂结业, 跟王六一起,被分来铁骑营担任主簿, 他和王六可不一样,人家大哥是骁卫王武,属于武川重点培养的人才。 他一个小农户,可不想灵武的事,影响赵军对他的信任。 三封县, 赵军帅营里, 吴玉堂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大名鼎鼎的赵国第一猛将青龙, 只见主位上,青龙身高九尺有余, 面容刚毅,不怒自威,不愧楚国皇帝亲封的天下第一勇士。 帅营中央,吴玉堂在跟李兴、刘忠武、赵忠义等将领行了大礼后, 这才不慌不忙,语出惊人道,“龙骧将军,小的这次来,乃是要救尔等一命。” “哼哼……”吴玉堂的话,把李兴都气笑了, 他一身气血之力沸腾,眼神冰冷道, “吴小将,龙骧军麾下精兵十几万,攻城器械足够,后勤粮草充足,何须你救?” “哈哈哈……”帅营里,吴玉堂笑了,笑的癫狂, 他虽孤身一人,却似乎不惧,反而继续大放厥词,鄙夷各赵将, “灵武城,三个月前开始,所有族人粮草归公,统一管理。” “灵武节度使遴选精兵六千,号称定贺军,日夜操劳。” “同时颁布军功赏银。还高筑壁垒,广积粮草,可谓成了难以攻陷之地。” 龙骧军帅营,吴玉堂的话,让不少将领面色渐变。 他们都是沙扬老将,此人虽然疯疯癫癫, 但他所说的那些事,确实针对性很强。 如果灵武节度使早有准备,那么赵军攻破灵武的难度将会很高。 更甚至说,从战略角度考虑, 如果进攻灵武损失惨重,那么关中还有楚国的屯卫霍守易,跟项正的西军。 真要是在灵武就打成了残局,后续赵军也就只能拿下贺兰山地区了。 “奇怪,圣昌二十五年,咱们当西军时。吴元昊我们打过,没你说的这么厉害?” 赵国将领个个骄兵悍将,岂会被三言两语吓到,太师椅上,赵忠义提出了质疑, 闻言,吴玉堂二痞子样,大笑来到赵忠义面前,讥讽道, “因为,吴元昊启用了一个人,此人善兵事,尤善打弱局。” “谁?”这句话是刘忠武问的, 因为能做到这些事的人,确实是个人才。 龙骧军帅营,吊儿郎当的兵卒,继续大步而行,大放厥词道, “那个人叫,吴玉堂!” 吴玉堂?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来敌军阵营找死的。 吴玉堂此言一出,龙骧军不少将领,包括草原之尔祸阿歹、阿也,一些骑兵千户,都是面露怒色, 只要龙骧将军一个眼神,他们就把此人的脑袋,挂到旗杆上去。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等来的不是杀人,而是刘忠武的肯定。 “啪-啪-啪-啪……” 龙骧主位左侧,头发黑白相间的行军主簿刘忠武一边嗤笑,一边忍不住鼓掌。 下一刻,他行步到吴玉堂身前,仔细打量后,朗声道, “吴将军,你来赵营,不会就是耀武扬威的吧?” 帅营里的事,让铁骑营主簿王六不禁一愣, 这种说客冒着生命危险,舌战群雄的画面,他只在书上见过。 这个疯癫的将军,虽然看不上去不靠谱, 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 行军主簿刘忠武,都将吴玉堂的称呼,改成了吴将军, 可见此人,已经得到了龙骧军的认可。 王六没想到,土地贫瘠的灵武郡,还能有吴玉堂这种不怕死的人才。 龙骧帅营大堂中, 吴家使者恭恭敬敬的对刘忠武行了一礼, 他低头斜眼,开口道, “吴某有一计,可让龙骧军打开关中之路,并且军力大增。不知主簿可有兴趣?” 吴玉堂看见,青龙李兴跟主簿刘忠武都是面色凝重。 老叔叔吴元昊的话很对,尊严都是打出来的。 如果没有数万灵武人,众志成城,有拼死的决心, 赵国龙骧铁军,怎么可能听他把话说完。 帅营里,气氛一阵诡异。 大伙也不傻,此刻乃是博弈的关键阶段了, 这会,他们没人敢打扰行军主簿。 良久后,刘忠武在得到赵忠义、赵武生等人的眼神肯定后, 不急不躁的道,“说来听听,要是说的不好,就杀了祭旗。” 虽然灵武现在很麻烦,但刘忠武要告诉吴玉堂,赵军才是拿刀的那个。 “我主吴元昊,本就是楚国将门,实乃不能忍受楚国皇帝之恶政,这才离开中原。” “今赵国东灭高句丽,北灭突厥。乃有天下皇帝之功,我主自然想要归附。” “就是这个……”说到这里,吴玉堂又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嬉笑道, “就是要点赏赐,牛两万头,羊四万只,战马一万匹。” 吴玉堂此言一出,帅帐里赵国将领不禁怒不可遏, 他们破口大骂,帅营里一阵喧嚣。 投降就投降!别特么整活。 整花样也就算了,狗日的还抢劫。 主位上,一只雄壮的手伸起,嘈杂的声音嘎然而止, 主簿刘忠武眼神冰冷,行步到吴玉堂耳边,喉咙里挤出声音道, “牛一万头,羊三万只,战马五千。吴元昊让城受降。” --------------- “牛五千头,羊二万只,战马三千匹……” “哎呀……老族舅啊,这已经是最大的条件了。咱还弄了一样东西,有这个您绝对放心。” 灵武郡夯土城池, 这里已经大变样,灵武军备战几个月, 此刻,城郭到处都是城楼,城防已经上升了几个档次。 吴玉堂只穿了一件戎衣,他向节度使吴元昊哭诉他的艰难, 赵军剥了他的衣甲,还欲要用刀剑侮辱他。 可他是什么人?那是铁骨铮铮的灵武汉子。 他就算丢自己的脸,也不能丢了吴家主的脸啊。 他当即表示,要杀要剐,随赵军处置,但灵武人绝对会战至一兵一卒。 “西宁郡不是还没攻陷吗?这个老夫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 人就是这样,总有点贪心。 吴元昊原本以为,只要赵军能让他保留兵马,他就什么都愿意干。 毕竟赵国不是楚国,君臣上下都很讲信用, 他们连突厥俘虏都不杀,哪里会动同族灵武郡人的性命。 可这会有圣旨来了,吴元昊就患得患失了, 他总感觉价码是不是开低了。 圣旨啊!这可是圣旨。 这代表周云是认可他们吴家势力的,否则用得着青龙随军带了一份圣旨? 看上方的落款日期,原来赵军早就准备好,让灵武人移边西宁郡。 这西宁郡在青海之下,湟水过境,也是个好地方。 就是……就是五千头牛、三万只羊倒是不错, 这战马少了点,赵国战马多得很,怎么也得有五千匹吧。 “这样如何?外甥我吴玉堂再去一次,说什么也得把战马弄到五千匹。” “不……不好吧。”城楼上,吴玉堂说再去,本来吴元昊是有点开心的。 但仔细一想,他就有点慌了。 好不容易能上岸,还有这些财富,可是一笔大数字, 万一因为两千匹马的小事谈崩了,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算了,算了。那样你太危险。”西北枭雄吴元昊,度量还是有的, 他关心外甥的安危,就不加码了。 但随后一句话,吓得吴玉堂手脚发软, “老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份圣旨,必须来灵武城头宣读后,咱们才献城。” “且必须是青龙或者刘忠武,其他人,老夫不认。” 夕阳下, 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吴玉堂单骑瘦马,身形落寞,眼里闪过鄙夷。 这老东西,还要别人入城宣读圣旨, 不得不说,有点下作,过于质疑龙骧军的信用了。 因为正常来说,赵帝给的圣旨肯定是底线条件, 龙骧军能不用,当然是好的。 毕竟没有哪个皇帝,希望边关有一个世袭罔替的豪强宗族。 龙骧军都没藏着掖着,吴元昊竟然还不相信别人,怕李兴等人反悔?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那是没打的时候,大家还可以商量。 真开战了,谁特么还管来使?直接砍了祭旗。 贺兰山下,灵武官道上,吴玉堂回望灵武城,他在担忧另一件事了, 斩了来使,两军开战! ‘好,吴元昊,你给我等着。这次老子吴玉堂不死,就要你吐血。’ 马蹄扬起尘沙,灵武义士吴玉堂,踏上了前往赵军的生死路。 …… …… 第 704 章 帝宫美人泣 ‘碧路过孤人,若影长相思。’ 赵国平城,天下第一强国的都城。 虽然大军出征,但依旧热闹非凡,商贸发达,人山人海。 各处市坊,文人雅士汇聚。茶楼先生,那是天南海北,高谈阔论。 而不大的皇宫之中, 上官若雪独立宫阙,遥视东望,睹物思人, 一想到梧桐树下,那个怯弱的孩童,此刻将面临圣元皇帝败亡的困境。 她就不禁心揪,美目焦急,紧紧捏着手帕,眼泪潸然而下。 歇山金瓦美人泪,赵帝龙宫失颜色。 “小姐,别担心了。咱们家为了筹粮,连家当都变卖了……” 宫阙阁楼里,说起来,贴身丫鬟香儿还有些怨言呢。 她嘟嘟嘴,心不在焉的安慰上官贵妃。 几万族人,面朝黄土,辛苦四年,眼看上官家富裕起来了, 现在好了,雁门上官氏,粮食出去十一万石, 眼下平城的粮价,如此多的粮食,就算有波动,打折卖也能值六十万贯。 一个宗族,损失六十万贯,这就算是中原的顶级豪强,也扛不起啊。 可赵帝寝宫里,上官若雪情绪低落, 她眼里根本没有家业,只有赵帝周云, “早知道会如此担心,若雪就跟他一起去辽东了。” “哎呀……小姐。你又不会武艺,又不像两个李将军那样能掌兵,去了也是……” 自古哪有丫鬟,是这样安慰主家的? 果然,香儿不说还好,一说上官若雪更伤心了。 皇家园林里,小宫孤台, 上官若雪瘫软在檀木雕兽摇椅,她玉手撑着婴儿脸,抽泣了起来。 此情此景,香儿也是无奈。 最近这段时间,上官贵妃天天问家中智囊,辽东之战好不好打? 这些老学究也真是的,迂腐不堪。 就不知道骗一骗贵妃?硬要说很艰难。 什么圣元皇帝就是在盖州被打败的, 那地方从范阳运粮,一路沿着辽东道,路上泥泞不堪,还得曲折前进, 到了盖州地界,粮道靠近山林,那更是高句丽人随便劫掠。 圣元皇帝的粮食还是从范阳运,赵帝周云的粮食,可是在几万里外的平城。 虽然攻克了白岩、安市两座山城,但在高句丽,一直都是乙支家和渊家最强。 所以后面的青岭跟乌骨,尤其是乌骨,那简直就是天下险城。 自古灭国当灭弱! 高句丽的政权军心还在,按理说,如此强灭高句丽确实不算上策。 当然,这种观点,这不仅仅是上官家谋士的话, 还有赵国朝堂,这种声音也甚嚣尘上。 尤其是如今吴元昊投降了,吴玉堂率领六千定贺军,跟着赵军一路南下。 关中之地,雍凉二州,自古都是王业。 眼下赵国入主秦地,支持全力夺取关中的宗族,可比继续死磕辽东的臣子多得多。 “小姐,别哭了。就算陛下有意外,您手里有武川令还有一道空白的圣……圣……” 宫阙楼台中,说到这里, 香儿忽然意识到说过头了,赶紧害怕的闭嘴。 果然,上官若雪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泪痕, 不可思议的盯着她,呢喃的询问道, “你怎么知道,陛下有圣旨在我这里?” “陛……陛下出征前,我远远的看见了,我,我会读唇语的嘛。” “你迟早死在唇语上面!”漆木地板,倒照着两道倩影,上官若雪生气了, 她挥手重重的打在香儿的娇背上, 随后,玉手指着这个贴身丫鬟,美眸凝重的警告, “这是陛下给我们家保命的,你赶紧忘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妒忌生祸,我们就死定了。” 香儿自幼家贫,被卖到上官家,从小跟着若雪, 一起经历了皇宫的凄厉,经历了徐州之变的刀兵,又在北疆一起四年,将上官氏发展壮大。 赵帝周云有句话,上官若雪很喜欢。 如果活着,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那有何意思? 若是别人,上官若雪就是再仁善, 这个时候,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 这道圣旨,周云跟她说过,不足以让乱局的情况下,她能占据大位。 但在关键时刻,可以让上官家多一些筹码,至少保住一方豪族富贵。 目前来看,赵国没人能够撼动李信的地位, 他无论战功还是实力,都是一枝独秀,远远甩开弟弟们。 就连紧随其后,贞贵妃的皇三子李定也不行。 至于皇二子李安,虽然聪慧,但乃嫡次子,比李贞这一支的嫡子,身份要差一点。 不过,只要尘埃未定,天下皆有机会。 上官若雪见过太多宫廷权力斗争,一切随缘,不争而争。 上官家只需要兢兢业业为赵国立功,若是因缘际会,该来的自然就会来。 不该来的,也别强求。若是敢出手玩阴谋诡计,那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以赵帝周云的神鬼之力,加上武川镇这帮猛人,只有真心真意,才是最好的办法。 杨树欲静,而北风不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平城皇宫,小殿阁楼。 绝美的上官若雪,一身赵装,惊若天人。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邻家小妹一样的大眼睛里,闪过异色, 李娘子一家,不仅有皇帝周云的七成军力,还有大皇子李信武功赫赫。 这可比当年,楚太祖项衍的后族,强上数倍不止。 可猛兽太强,未必就会笑到最后。 它不仅引人妒忌,还可能会触犯根源。 李娘子跟陛下一往情深,可下面的宗族,未必忍得住。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上官若雪陶醉的嗅着,她跟周云的定情手帕时, 一道‘砰砰’响的脚步声,惊的房梁木都震动了。 “气死本将军了,真是气煞老娘也!” “丁秀青这个王八蛋,要不是打不过她,本将非要揍烂她那张嘴脸。” 赵帝寝宫,小殿阁楼上, 上官若雪跟香儿面面相觑,目露惊愕,同时也有些害怕。 寝宫楼下,数个太监黄门跟武川宫女颤颤巍巍, 李娘子一身雍容华贵的禽鸟袆衣,一回宫就把那珍贵无比的凤冠摔的稀烂。 那可是九百九十九片金叶子装饰,穿上珍珠金线, 戴上之后,光彩夺目,宛如仙物啊。 其本身的金价不说,光几十个工匠,就花了几个月才弄成。 赵帝在盘州前线登基,对李娘子镇守后方,深感歉意。 所以特意送了这件珍贵的礼物,哄皇后开心。 这物件都打碎了,可见是真气的不轻。 前方长风习习,偶有树叶吹得梭梭而动。 宫阙楼台,上官若雪和香儿互视一眼, 两主仆心有默契,打算蹑手蹑脚的离去。 可李娘子是九品武者,怎么可能楼上多了几个人发现不了? 她在上官若雪恐惧、不知所措的目光下,气呼呼的上楼,边走边道, “上官妹妹,相公最疼爱你。你来给本将评评理?” “皇……皇后说笑了,陛下心中最重视的永远是你,哪次出战,不是姐姐留守后方。” 评理?! 赵国皇后跟丁家贵妃闹掰子,她敢评什么理? 平城皇宫,小殿阁楼, 杨树梭梭,两美同台。 这本该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可远在万里之外的周云,似乎都感觉到了皇后的怨气。 更别说近在咫尺的上官若雪,那水灵灵的眼睛,露出不知所措的忧伤。 “凭什么?凭什么就她太原的粮食要往辽东运。她辛苦,本将不辛苦?本将军讨要的粮食,为什么就要去关中?” “哼哼……太原勒紧裤腰带,多几十万石?多几十万石了不起啊!赵国谁不勒紧腰带。” “还叫那个傻不拉几的丁浑去押运?那是押运吗,那是讨赏。她丁家也好意思……平城的账还没跟她算……” 漆木阁楼上,李娘子一顿疯狂输出,发泄心中的怨恨。 丁秀青去辽东,相公周云见到了,还觉得李娘子不爱他了,对辽东大军不管不顾。 实际上,李娘子每天都愁容满面,她过得太难了。 周云离开赵国超过半年,这半年的国事,都是她在决定。 一个妇道人家,那动辄几十万贯的赵国费用,看的她手脚冰凉。 两方同时开战,赵国积蓄的银钱就跟流水一样,她省都省不到。 为了战争粮草,她受了多少气? 登门去跟赵国的老宗族们要粮,确实强人所难。 家家户户,都把粮食摆给李娘子看,全都在喝粥,哪里还有? 听说李娘子甚至要各家各族,筹齐钱财买粮,一个个都是怒不可遏。 求人多难!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姐姐,这些不都是你的吗?”上官若雪逮到机会,笑意盈盈的道, “这草原是给你,辽东是给你。关中打下来,不也是赵国基业。” “若是把那帝都洛阳打下来,那巍峨的乾政殿、仁寿宫,姐姐不得去坐坐?” 上官若雪一下就点出了关键, 他们是臣,李娘子是君。那些人争功,不过是争些微薄的封赏。 李娘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主人,化家为国,天下之利,不可计也。 哪有主家创建江山,不受难不受气的?那这江山不是太容易了。 “难怪相公疼你,这小嘴倒是挺甜的。” 阁楼上,李娘子已经褪去了皇后的禽鸟袆衣, 此刻,她头发盘起,身覆牡丹赵装,显得极为干练。 说话的时候,李娘子不自觉的靠近了上官若雪, 尤其谈到嘴巴甜,他还在若雪的婴儿脸上,捏了一下。 “皇……皇后,八月了,听说辽东保爷要运早粮了,那里好像打的很凶……” 宫阙楼台,两美争艳。 李娘子身姿婀娜,步步紧逼,上官若雪有些语无伦次。 “辽东的事,太远了,姐姐我管不到。” 说着,李娘子美目带着轻笑,搂着绝美的上官若雪道,“姐姐今日气了身子,不如妹妹留下来陪姐姐。” “刚好在寝宫,来都来了,你看呢……” “不……不太好吧。”上官若雪有些害怕, 李娘子似乎有特殊的癖好,就是皇帝喜欢的,她都喜欢。 李贞已经被那啥了,她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丁秀青被皇后得逞了没有。 “怕什么呀,姐姐还能吃了你不成,又不是第一次了。” …… …… 第 705 章 兵痞梁仇 “不会吧,这小子就屁眼大,能射死高惠安。” 辽东道,盖州郡,山林。 赵军的后勤再艰难,对战兵还是挺不错的。 因为皇帝周云的理念,征战就是为了打赢, 打赢就要靠军队,战兵的优先级,高于一切。 后方可以吃紧点,可一旦打仗,战斗部队必须保持状态。 一处无名的山坳,阳光洒在背阴面,大热天的,这里还有些阴森。 赵军在此扎了几十个帐篷,有警戒有火房,算是个临时营地。 方圆七八里,到处在打山林战,自然也要倒腾出一个好点的后方。 哪怕伤员集中,赵军也一定整出一个安全的藏身点。 梁仇是个兵油子,打仗油,做人也油。 他一边端着铁盒面,一边来张小应这里,打打牙祭。 瞅着这个小孩,就是大名鼎鼎的高舍鸡, 身材高大的梁仇,当即就把人提了起来,讥笑张傻子骗人。 直到拿出对方的箭壶,看见箭矢上,清清楚楚的刻着‘高舍鸡’三个字, 梁仇有些怀疑人生的沉默了,一个小孩都能射,他不能? 他缓缓放下山林小猛将,在张小应发飙前,悻悻的笑道, “老子那里有……有把好弩,家兄给我的。老子用的不得劲,高舍鸡,我送你了。” 还有这好事?! 梁仇的弩肯定是好东西。 张小应顾不得吃饭,怕他反悔,笑眯眯的去了梁仇的地头, 后者亲兵,在看见梁仇点头后,在营帐里,拿出了赵布包好的大弩。 山林幽静,阳光散射,杜鹃鸟偶尔鸣叫。 高舍鸡笑了,笑的很开心,他就像拿到宝贝一样。 这把弩光看黑漆就知道,是上好的武川青山大弩。 他拉了一下弓壁,韧性极好,弓弦居然配了五根,足够轮换了。 可就在高舍鸡兄弟,迫不及待,想要组装大弩时, 梁仇跟他的祖父,都出言阻止了他。 梁仇的意思是,他虽然不善射,但见过很多弓手, 战扬上,弓手不能临时换新弓,等兵卒轮换之后,下山练上一个月再用。 而高家老猎户的想法,与梁仇不同, 他觉得这个弓太贵重了,他们家消受不起,不能欠这个人情。 “哎……老高啊。你这就看不起我梁仇了。”十八营二旅长,一边偷拿张小应的腌马肉,一边大义凛然道, “宝剑赠英雄。这个弓在咱手里,也射不死人。明珠蒙尘了。” “可,可是。”高家三个猎户,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虽然赵军这支队伍,朝气蓬勃,没有那些暮气沉沉的东西。 但梁仇毕竟是皇帝的旅将,堂堂赵国排在前列的将军。论身份,跟玄武军程庆、梁标是一样的。 那在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这种人物竟然如此随和。 雄壮的高家大郎,甲胄响动,躬身行礼道, “梁兄弟,这柄弓应该不便宜,至少值六七十贯……” “不止,不止。我族兄送的,北疆一百五十贯,到洛阳得二百,”梁仇拨了两口面,吧唧吧唧嘴巴,毫不在意的判断。 如此一说,哪怕是喜欢占便宜的高舍鸭,也觉得贵了。 要知道,在建平县有四十贯就能安身立命,讨个好婆娘,过上好日子了, 这两百贯,可是几户人家一生也挣不到的。 “你们别替他省钱,他们老梁家有的是钱。一个个富的流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是赵国第一豪族。” 不知何时,山林营地, 马桐带着十几个定襄将领,匆匆而来。 高舍鸡一家尚且知道,作战得亲人上阵。 马桐有机会,当然要他自家定襄的六个营, 这两万兵马,都是定襄人,打起来不抛弃、不放弃,生死战那才厉害。 兵马都是郡兵编制,杨延没有理由不给他。 当然,就算因为程庆等人的阻扰,玄武将军不批。 但这种事,马桐就是闹到皇帝那里,定襄的兵马也得给他, 这可是山林战,生死疆扬,他岂会不用最好的。 山坳小营,赵军川流不息。 马桐叫高老猎户把心放肚子里,梁仇就是个混子,他不会射箭。 真要想报答他,把乙支武雄也射死,人头送去就行。 马桐的话,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梁仇打包票了,别说是乙支武雄,只要是任何一个大将军功拿来, 他绝对给高舍鸡,在梁氏找个媳妇, 找不到,就把自己三岁的女儿定给他。 营房区,几个定襄郡兵统领,面面相觑,不禁有些惆怅。 马桐入军最晚,圣武三年的兵。 但此刻,他居然成了四品归德中郎将,统领四万赵兵,专职应对山林战。 山坳土坡上,辅兵摆上了几张长凳, 大伙拿起铁盒饭,里面是赵军的热面,加了些腌马肉。 这是一扬不算正规的军议, 但却是前沿将领,所做出的最直接策略, “高句丽山林战挺强的,他们现在猫着,在等我们粮草队伍……” 马桐用脚在地上随意划出几条线, 千山、辽河、粮道,虽然简陋,但一边扒饭的大伙都看得懂。 这里所有兵马,编制级别不高。 除了梁仇,全是郡兵。 按过去楚国的说法,就是二千正军,带着三万多的二线部队在打。 但随着辽战的日渐深入,很多赵国高层都发现了一件事, 主力军跟郡兵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甚至于,主力军有些将领,固步自封,不敢拼命,其战力可能比郡兵还差。 “这个……马采花,不,马将军,”梁仇叫习惯了,笑了笑,改口道, “咱们去找高句丽军队,属于傻子行为,肯定得吃亏。人家有地形优势,赵兵摸过去,想想都是死啊。” “我也是这个意思,高句丽精兵不少,这几天打下来,效果很差。”一名定襄郡兵统领,目光凝重,附和梁仇道。 这里的将军,虽然都是泥腿子,但论打仗,个个都是行家。 眼下的情况,赵军实际上很不利。 盖州大营缺乏粮草,辽东五郡的早粮,是一定要运的。 可整个盖州一线,靠山长达千里。 四万听着挺多,要是轮换加铺开,实际上到处是漏洞。 更甚至,要是兵力分的太散,那很容易被高句丽大军袭击, 对面可不是楚军,乃是苦寒之地出的恶民,这些人的战斗力还是有的。 山林营地,人头涌动, 不少赵军敲敲打打,在维护甲胄、器械。 土坡长凳,几个统领围绕着简易舆图,始终愁眉不展。 山林战很苦,赵军大将都很嫌弃,变着法的逃避。 所以,这既是个机会,却也是个劫难。 他们其实也明白,如果是好打的战扬, 赵军勋贵、名将如此多,不可能轮到他们这些郡兵统领。 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只有啃硬骨头。 某一刻,小军议土坡, 马桐扒了一口热食,赵军的火夫厉害,这热面的调味恰到好处,盐分也足。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灵光一闪, 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对着梁仇道, “梁旅官,你是赵国梁氏子弟,又是陛下亲军。不知道能不能从辅兵营,征集大车一千辆……五百辆也行。” 闻言,十八营二旅官梁痞子,眼神轻蔑, 他扒了口吃食,冷笑道, “马将军,咱只是旅官,又不是大将军。要说征用,辅兵营不会理我的。” 可就在大伙都觉得不行时, 梁仇露出了奸诈的表情,鸡贼的笑着说, “不过,你要说‘征’肯定不行,但咱们要是‘抢’吧。他们也不会反抗,咱们看上,拖走就可以。” 军营里,痞子濑活,也是一门学问。 马桐是归德中郎将,攻打山林是军务。 辅兵营拿什么反抗?何况明晃晃的刀子当面, 几辆大车而已,打仗要用,他们肯定给了。 可要是正规程序,到时候他们要负责任的,上头会追查,为何当时辅兵要给。 所以,不要管他们同不同意,梁仇要是问,原则上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战兵部队,情况紧急,拿走他们也没办法。 最多到时候,去后勤部门核实,上报给政官或者皇帝,由上头决定就行。 干这活,梁仇不算厉害。 李保才是滚油面,那要是没人看着,他连李二狗铁骑营的西域马都敢摸。 山林小营,一阵热闹,梁仇吹牛打屁良久, 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对,他端着饭盒,好奇的道, “马将军,你要这么多大车干什么?山林里也进不了车啊。” 土坡前,马桐笑了笑, 他的目光不在山林,而在千山沿线。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 辽东道, 燕县。 东北的上午,总有那么一些溜子,喜欢串门。 他们三三两两,呼朋唤友,整上点吃食,在繁华的燕县找活计。 但往往各大商行,都不会雇佣他们。老板又不傻,谁用这些废物? 可今天很奇怪,几个脸上没肉,说话大碴子味的辽东赵人, 对官家邸报上,运粮盖州,一趟二十贯的活计议论纷纷。 运粮他们是知道的,最近十几天,燕县城内城外,马车那是铺天盖地。 听说要运十几万石粮食,那粮车队伍估摸着,都得几十里。 “哥,浩哥。要不咱们上盖州走一趟,不就是赶马车,咱在行啊。” 身旁被唤作浩哥的赵人,身材矮了点, 但此刻,用轻蔑的眼神,斜眼瞅了瞅兄弟,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你特么几条命。你特么看不见那边,辽东各豪族抽到死签,在到处找替死鬼?” “这堂买卖要是好干,能翻十倍的价钱?二十贯都能娶房媳妇了。” “听说朱雀将军,这几天都没睡好觉。你要死你就去……” 正当几个溜子,在大街上为此事犯难之际。 远方,燕县府衙, 一个宗族小将,长的高高大大,但却哭的死去活来。 在他身后,没有抽到前往盖州护送的宗族,无不是幸灾乐祸的安慰, 可宗族小将根本不管这些,他面如死灰,哭诉道, “叔父啊,咱们就是辽东人,粮道好不好走,咱们还不知道?” “天天在打仗,赵国大军都在青岭、乌骨攻城,后方肯定兵马不多。” “你可不能看着侄儿抽死签啊。帮俺找人替死啊……” …… …… 第 706 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冲猴戊申煞西,财神正北。 宜嫁娶、开业、出行。 忌动土、立宅、祭祀。 辽东五郡大都督,朱雀将军李保虽然很担忧,知道此去凶多吉少。 但还是选好了黄道吉日,大军出发了。 第一批辽粮起运不算很多,大约十五万石粮草, 共计八千四百辆马车,六千辆牛车,还有杂七杂八的驴车、独轮车等等, 在大凌河两岸,运粮队伍拉出去足足四十里,随行兵马六千, 一路上,燕县辽人大多出来送行,古人喜好凑热闹, 他们看不见战扬凶险,只道以为是大军出征, 大凌河两岸,那是人声鼎沸,旌旗招展,锣鼓……呸, 马蹄杂乱,兵卒层层叠叠,连到河的尽头。 一些招募的歪瓜裂枣,参差不齐,军容看上去,确实很差。 李保深知,如此大的目标,高句丽就是瞎子也能发现。 所以此次才带了辽东的宗族兵马,算是护卫粮队。 燕县城池外,城门大道上, 数百骑兵,等候多时了。 道路边,偶有机灵的马匹,啃食燕县的护路草木,被武川兵卒拉扯,都不愿意松口。 这些个马匹,越养越叼,都快成精了。 前方大路,无穷无尽的粮队缓缓通过, 朱雀军护卫,有些不耐烦了,他们一大早就在此策马等待, 终于,城门洞里看见旗帜了, 七家辽东宗族的将领,队伍庞大,在城楼嗡鸣的号角中,大军出城了。 只是这些人,虽然一个个甲胄齐备, 但却垂头丧气,毫无兵威可言。 “妈拉个巴子,哭丧呢?保爷带你们打仗,还害怕?” “六千兵马,操练半年了,就是为了建功立业。高贼敢来,取他们脑袋换军功。” 朱雀将军被牛魔等大将簇拥,浮肿的眼袋里,全是怒火。 宗族将官们风尘仆仆而来,但却一路低头挨骂。 保爷其实心绪也不佳,这会看着这些个将领, 尤其是姓田的,那简直就跟死了爹妈一样。 朱雀将军气不打一处来,连甩两鞭子,都不解恨。 “田郡,你家的护粮兵呢,前面粮食如何了?” 田家大郎长得五大三粗,穿上甲胄人模狗样。 但就是胆小,父亲死后,家业一直由叔父在操持。 “回……大将军,前锋已经渡过大凌河了,家兵们看着呢。” 怂包!说话都像个娘们。 闻言,朱雀将军李保叹息一声,不再理会这些辽东本土的怂包将领。 他轻勒缰绳,身子随着宝马打转,甲胄响动,显得威风赫赫。 对着几个燕县主簿,李保交待了一些后续的事, “你们记住,第二批粮食,要准备好了。本将军这一路,若被战事耽搁了,后续就靠你们了。” “西路军已经破了灵武,大赵入主关中后,成北魏、北秦之势,指日可待,尔等切莫懈怠了政事……” 临走前,保爷郑重的瞧了瞧这几个武川主簿,忧心忡忡的嘱托兵事, 大凌河堡有一支朱雀军的兵马,若是辽东有不可预计之事,可前往那里找救兵。 如果易州安庆跟幽州夏侯杰犯边,范阳郡、渔阳郡会坚壁守城, 必要的时候,这两郡可以丢,但卢龙郡不能丢。 “啪!!” 朱雀将军李保,说到关键时候,被田郡的哭声打搅, 当即反手一鞭子,抽在田大郎的头盔上。 大纛下,李保仰头冷目,军威凛凛,大喝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田郡,还愣着干嘛?随大军出发。前方探路,高句丽要是来了,记得吹号角。” “田将军……你要相信保爷。高句丽对我恨之入骨,要死保爷死前面,大胆去。” -------------------- 自古辽东路难行。 其一,这里在燕山以北,远离中原民族的传统区域,开发度很低。 其二,这个地方,既有草原势力,又有朝鲜半岛的势力,还有中原边镇势力,总之是鱼龙混杂,不得安宁。 自秦汉以来,农家能耕种的时间,屈指可数,自是没有好路。 赵国的组织力很强,自辽河两岸填民开始, 各地的里长、乡长,在武川官员的组织下,维护了一条还算不错的官道。 辽东这个地方全是黑土,道路泥泞,一旦下雨,粮队难行。 甚至有些地头,看着能走,但辎重车上去,轮毂深陷,大军拥堵,那就会耽误行程。 赵军运粮队有几万人,每耽搁一天,粮草总量就要下降一线。 要特么时间耽误久了,那运粮到盖州大营的意义就没了。 李保知道,楚国百万大军,当年很多辽粮, 本身数量就不足,加之道路问题频发,很多队伍运到一半就回去了。 因为粮头一合计,队伍到盖州,就变成无粮兵了, 那还不如返回范阳,那里有粮仓。 北塞苦寒, 风起云涌。 从大凌河到辽河,粮队一路前行,没几日,就过了辽阳废墟。 此刻,辽河以东,赵军队伍蜿蜒如长蛇, 一路所过,各地堡兵,都是争相出来图个新鲜。 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端着饭碗,跟着部队跑,学他们行军。 不少经历过白岩、安市之战的仆从军们,还总是来粮队,问要不要苦力。 这可把保爷后悔死了,他没想到,填民都填到辽阳东边来了。 早知道这里有人,二十贯在辽东雇马夫,不得脑子有病? 回去就把那个狗日的主簿打一顿,浪费燕县的钱财。 天下形势,赵国一家独强,东征高句丽,西灭突厥, 两线皆是占尽扬面优势。 给天下人的感觉,是赵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如今,李保这一次运粮,看起来是小事,但却会关乎天下金龙气运。 一旦赵国高句丽这里都不出问题,完成圣元皇帝未完成之事。 赵军将解决后顾之忧,那就会形成统一天下的基调。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大势滚滚之下,赵军攻城掠地,自当事半功倍。 一路行军,还挺无聊的。 粮队扎营靠粮车,几十粮车围成营地,赵军后营很专业。 这一路运送,民夫睡的好,吃的好。 比当年皇帝在五峰山时,不知道强多少。 不知不觉,出燕县二十几天了, 上官定方跟上官彪,先后来粮队拜见了朱雀将军李保。 别看上官若雪得宠,在他保爷面前,该给的面子还得给。 “前面就要出鞍州了,这一路有上官家两支兵马屯田,还算平静。” 朱雀大纛之下, 李保被骑兵簇拥,开始担忧后面的路了。 从燕县到鞍州郡这段粮路,基本都是开阔地带, 赵军也肃清了敌人,老实说,遇到高句丽的机会不大。 但这也不能完全排除,所以,李保让田郡走前面, 田郡此人,那就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燕县府衙抽签,五选一都能中? 如果他都碰不到敌人,那赵军粮队肯定是没事的。 某一刻,李保正在对身旁牛魔下达了军令, “铁牛,叫你的铁甲锐士随时准备。甲胄放在仆从马上,一旦开战,保护好粮草。” 恰在此时,俯身说话的李保瞧见, 远方,几十名骑兵,策马奔腾,笑容满面而来。 还在几十步外,李保就听见了范阳田郡,得意洋洋中气十足的吼声。 “回禀朱雀大将军,田郡幸不辱命。前方一切正常,请将军指示。” “不错,记你一功。”宝马之上,朱雀将军李保先是随口肯定, 但马上话锋一转,咂摸了下嘴巴,大义炳然的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田将军继续探路。” “等……等一下,大将军,前方可是山林地界,再过去就是盖州了,咱还探啊?”田郡不敢置信。 “你碰到高句丽兵马了?” “没……没有。” “那不就结了,碰到了记得告诉本将。你若死了,咱就把你在范阳的田地,承嗣给你儿子。放心去吧。” ------------------ “启禀将军,前方到营县了,末将已探路百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继续!” “将军,前方到了平县,能换个人吗?田某感觉凉飕飕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继续探路,发现高句丽了,记你一功。” 粮队蜿蜒,一路浩浩荡荡,长达四十多里, 朱雀将军一个命令,从前军传令到后军要一个多时辰。 一路上,李保小心翼翼,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 他有时候高度紧张,甚至都出现幻听,以为听到了田郡的号角声。 可走过营县,走过平县,走到北丰原了,再过青岭河,就到盖州皇帝大营了。 居然一路平平安安,连个深棕色兵马的影子都没看到。 保爷虽然不算什么军事大才,但基本实力他是有的。 这一路几十里粮队,天然的活靶子, 高句丽军事力量并没有溃散,怎么可能不打击? 要知道,高句丽也一直是中原民族的大敌,铁力未崛起之前,它就是大楚世仇之一。 这十五万石粮食,要是安安全全的运到盖州大营, 那青岭山城,赵军得到补给,高句丽基本就输一半了。 “咱听说马桐那小子,借了几千辆大车。这些天跟高句丽打的很激烈……会不会,是那小子的事。” 铁牛没有穿甲,跨坐一匹大宛马,怀疑是过去李家堡,那个马匪头子的功劳。 大车?!雕虫小技。 这个事李保也听说了,这小子要大车,肯定伪装粮队,去骗高句丽人下山。 “这种计策,又不难猜啊。高句丽能上几次当?” --------------- “上不上当的,老子不管。但咱们可以打的高句丽军队不敢出门!” 千山山脉,一处赵军窝棚营地。 马桐在这里集中了六千人,分别是本部三千跟梁仇的两千,还有一千后营兵。 后营兵不是来打仗的,也不是来建营的。 而是专门采集山地信息,判断高句丽可能出山的口子。 山坳背坡下,马桐跟梁仇在仔细观看舆图, 这段时间,保爷睡不着,他们也睡得不安生。 从一个月前开始,马桐组织兵马,每天都运‘粮食’,那是不厌其烦。 这些精兵连续打击了高句丽山兵数次,前后斩杀了数千人。 定襄郡兵,那可都是打过,圣武三年守城战的, 他们骨子里坚韧,极为相信友军,战斗力不俗。 这数次交锋下来,高句丽已经偃旗息鼓,不敢再下山了。 可这次不一样,朱雀将军李保的运粮队,长达几十里, 那就是个傻子都知道,这肯定是真粮了。 战扬上,只要是个合格的将军,自然知道怎么打。 所以,最近几天,马桐将四万兵马取消轮换,全部入山埋伏。 每支部队五千到六千,只要发现高句丽人下来,就跟他们打一扬山地生死战。 但是此刻,乌骨跟丸都山城支援了乙支家, 在局部兵力上,高句丽已经远胜赵军。 马桐梁仇等人都很担心,万一哪支部队被袭击,他们害怕赶不过去。 这次摸清敌人的出山口是很重要的,如果赵军可以提前布防,那就能占得很大先机。 乙支文德是闻名天下的用兵高手,马桐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有的时候,没有必胜的谋略,那就只能赌。 赌中了就赢,赌不中就是损失惨重。 …… …… 第 707 章 朱雀将军的无奈 “别风了,保大将军,前面全是军队,好几万啊!” 嗡鸣的号角,响彻千山脚下的北丰原。 这一瞬间,燕县来的赵军方寸大乱, 不少马夫、仆从就想乱窜,好在有赵军长官,不然就是溃败。 在离青岭山城二十里,距盖州大营三十里的地方, 李保终于听见了田郡预警的号角声。 “快,快,快。牛娃子铁甲锐士结阵。” “粮车拉直,上挡板做厢车,弓弩手准备,原地结阵啊!” 辽东深处,苦寒之地。 此刻号角震天,军队马匹嘶鸣、咆哮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也许,九月下旬,富饶的平城、太原等地,正在享受久违的和平吧, 而远在边关的盖州北丰原,似乎要爆发一扬,关乎赵国气运的战争了。 数十里队伍,数匹传令快马一路奔腾, 他们声嘶力竭大声吼叫,‘前方遇袭,各队准备’。 不少北疆人,见过大扬面,这种情况,早已经习惯了。 他们咬紧牙关,迅速将粮车推向指定位置, 只有粮车加木板,形成厢车防线,他们才能扛住骑兵。 但辽东本地,很多人都没接触过如此兵事。 他们看清前方乱糟糟的一片,朱雀将军的大纛下,上千铁甲人,已经完成集结。 那支军队,甲胄幽寒,长刀如林,陌刀大阵,牛魔是也。 几千训练过的兵马,也完成了部署,基本算是满足了战争需求。 可这些民夫还是跑了不少,因为他们看见, 天地的尽头,一股黑线慢慢出现,大地震颤,马蹄如雷。 那些兵马旗帜飞扬,战马雄壮,一股肃杀之气,席卷天地。 朱雀大纛下,李保跟铁牛瞧着远方的情景, 不禁有些面面相觑,目露惊愕。 “哒哒哒哒……” 这支兵马,精锐无比,旗帜宛如火焰翻滚,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烟尘滚滚,轰鸣而来。 “李保,这一路盖州郡走来,碰到高句丽军队没有?” 直到十几步外,一个手持长槊的英俊将领开口了, 保爷这才确定,是他们自己人没错。 他当即转头怒目田郡,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 呵斥道,“特么的,自家军旗不认识?朱红山川金边,赵帝亲军啊!” --------------- 辽东道。 盖州郡北丰原,赵国大军就地休息。 十五万石的粮队,也决定在此地过夜, 整个大地,放眼望去,朱红旗帜,一路连绵,淹没了北丰原。 露天的营区,栏出了一片帝帐营地。 坐在木头桩子上,李保笑眯眯的给秦寄带了点东西, 李义、李二狗,甚至周云,他都准备了。 “二当家,这趟见到你们,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陛下可不知道,咱这一路有多担心。哎……你去哪?坐老子身边……”李保面带怒容,要范阳田郡坐在他的身旁。 可这货就是个怂包,之前见到李保,已经是天上人物了。 这会跟赵帝周云、大将秦寄、刘黑豹等等,这些赵国猛人呆在一起, 他头快埋地里去了,如坐针毡,冷汗不止。 “真是怂,丢老子的脸。”训斥了几句,李保转头,对着周云,鸡贼的笑道, “陛下,咱跟你商量个事呗。” “哼哼……”闻言,赵帝周云冷笑, 他从亲兵队官李义那里,拿走一份锦书,丢给了李保。 赵帝周云跟李保认识多久了?两个周云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年了。 李保撅起屁股,周云就知道他要干啥了。 荒野营地,周云吩咐辅兵将桌子摆远一点, 才对着李保,认真的说道, “保爷,这是最后一次了。上次你扩充了六千斥候,给你算正军了。这次六千郡兵给你,今后编制没得加了。” 郡兵? 眼袋浮躁的保爷笑容垮了,他赶紧打开锦书, 果然,上方写的清清楚楚,燕县郡兵六千。 “这……这,待遇低了点吧。田郡这小子不错,范阳田地被叔父抢了,家财被族中瓜分一空,抽签见面必中死签。” “这种不死之人率领军队,用的好,那可是一把利剑啊。” 田郡这个废物,李保一眼就发现是个人才。 他搁那一站,就立刻能看见,脸上写着两个字,倒霉。 可这个人竟然偏偏又没死! 就连这次运粮,蒙着头前进,也是一路无灾无险。 这种人,天降灾星,但却命硬无比。 辅兵已经摆好辽东舆图,赵帝周云可不管李保聒噪, 说的烦了,他手一伸出去,没好气道, “要不要吧?不要就拿来,自己去找八瞎子、铁驼子说去。” “嘿嘿……要要,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臣谢陛下恩赏。”李保浮肿的眼袋,露出猥琐的笑容。 其实吧,这六千兵马怎么回事,他跟周云心知肚明。 辽东粮食,李保督办的非常好, 既没有损害辽民的利益,又将辽东五郡的大面积耕地开发,向前跨了一大步。 于赵国来说,这无异于是拥有了北疆之外的第二块基业之地。 所以这六千兵马,就是赏赐。 至于其他的,李保也不傻,他不能提了。 就连六千斥候,也是赵帝周云赏赐他经营辽东,兢兢业业,为赵国开疆扩土换的。 世人皆以为他李保是个混子, 殊不知,混子可是不能乱混的。 “你怎么亲自来了?燕县没你坐镇,行吗?”半开的营房,搭了起来,周云掂量掂量李保的礼物,递给了李义入国库。 “哎!”说到这事,李保也是面露沮丧,无奈道, “二当家,咱也不想来。可这前方出大事了,再不来,咱这朱雀军都要散了。” “你说陛下,这怎么能答应伍刚卸甲归田的事呢?” “伍刚生性醇厚,见不得战扬惨烈。过去咱们是保家卫国,现在嘛……建功立业,他想不通也是正常的。”周云知道十三营不能没有伍刚,但人各有志。 白岩、安市两城,赵军在长达四个多月的攻城战中,直接间接消灭的高句丽人,多达十万。 尤其是破城之后,高句丽残存的族人, 意志崩溃,满城哀嚎的血腥画面,影响到了伍刚的意志。 “去他妈的人各有志!”李保在辽东众将恐惧的目光中,大发雷霆之怒。 赵帝面前,这可是天下至高权力的人间帝王,李保如此嚣张!? 这看的七家辽东宗族将领,不禁头皮发麻,冷汗止不住了。 “伍刚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楚国北征,死了多少人?他同村十不存一。” “突厥人劫掠北疆,光圣昌二十二年,杀了五十多万。高句丽屠辽阳、燕县、卢龙,哪次不是十几万人?” “咱们还不仁慈吗?二十多万山兵,打了四个月,最后还活了六万多人填范阳,伍刚还想怎么样!” 北丰原,赵军营地,李保越说越激动。 这也就是赵国军队,要是别的势力,对方抵抗这么久,早就屠城了。 伍刚还想帮他们?!真是可笑。 当年李保家被官吏迫害,谁来帮他了? 到了青山寨,下山劫道,绝大部分的收益,竟然要给山下衙门。 大家辛苦耕种后山一点田,打点野兽,才勉强维持了饿不死。 这一路苦难,他们在定襄当良家子,为圣昌皇帝打仗,吃着猪食,干最累的活,公卿权贵管了? 打雪林战、打突厥人,谁来仁慈过他们? “咱又没什么本事,不像杨延善临阵大战,也不像李兴、周言。能把朱雀军经营下来,已经千难万难……” “这伍刚要是走了,朱雀军的心气都会散一半。陛下,咱也难啊!” …… …… 第 708 章 青岭山之战 山林之中,无数高句丽兵卒,旗帜如稻草,兵马众多,蚁附攻打赵军的山林据点。 战扬之上,咆哮声、呐喊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山林部队都是高句丽的精兵,面对赵军到来的大规模粮草, 他们必须全力突破马桐,随后拿下粮队,烧毁赵粮。 可令高句丽军队没想到的是,小小定襄郡兵,竟然悍不畏死,跟高句丽主力打的战况胶灼。 这让一向认为黑水白山的扶余精兵,乃是天下之雄的高句丽人,彻底失去了心气。 打不过赵军虎狼主力,他们还能想得通。 打不过赵国二线郡兵,这些高句丽兵卒,是真的不能接受。 北丰原,几十里的燕县粮队不知道, 他们一路平平稳稳,风平浪静,可围绕他们的战扬,高句丽跟赵国已经打翻天了。 尤其是袭粮一战,高句丽的兵力,远远超过赵军。 --------------- 盖州郡。 北丰原。 半开的营房里,正当李保对着周云发泄苦闷, 下巴打颤,一个粗汉,委屈的流猫尿时, 远方,旗帜飞扬,马蹄滚滚。 一位身形巨硕,眼如寒星,气似骄阳的赵国猛将,策马而来。 “启禀陛下,马桐那里跟高句丽打了一仗。定襄两万郡兵打的很顽强。” “当然,损失也不小。但不知为何,大占上风的高句丽军队,竟然退回去了。” 李泰来了,朱雀将军李保虽有猫尿, 但不影响他将泰小子拉到身边,给了个滚金镯子。 他笑眯眯的示意,带回去哄许英子,这个得有一两多呢。 青山寨、李家堡,多少年共患难的族人,李泰也不客气,拱手谢道, “保爷,这会辽东督粮可是立了大功。您都四方将军了,别过上几年,李泰去您府上,还得递帖子排队啊。” “放狗屁,你就把儿子寄到我家养都行!” 营房里,不少武川嫡系将领,也跟着一阵讥讽叫嚣,让保爷开心不已。 赵帝军营,将领虽然不少。 但这里面,只有武川嫡系在胡言乱语, 哪怕就是后来的赵国高级将领,也没接那些粗言。 更别说辽东的宗族将领,他们自进来就是正襟危坐,低头不语, 赵帝周云不问,他们决不敢说话。 黑夜,北丰原, 赵军篝火,多如繁星。 夜深,只有几个武川老人时, 赵帝周云才会说一些真正的关键。 他跟李泰、李保等人,对着舆图,说起了战局。 “乙支文德肯定是发现了朕在下套,所以才退回去了。” 青岭山这两月,是一扬庞大的兵家博弈。 青岭山城大约控制了五万兵马,家眷数千。 他们守城只需要五千人足矣,也就是说,有四万五千精兵,可以投入战斗。 而如果是袭击赵国粮队这种大军事行动, 乙支文德肯定会就近找乌骨城支援,甚至丸都山城,也能通过千山小道派来精兵。 如此来说,乙支文德在局部的兵力,将会拥有八万到十万。 高句丽喊出了,‘军功封赏,开山立宗’之后, 赵帝周云就已经知道,这一扬大战绝不轻松。 所以周云也不动声色,偷偷带了三营亲军埋伏起来,只要高句丽兵马敢全部下山, 铁骑营、十五营、骑二营,三支精兵冲锋, 配合马桐的山兵部队,周云要高句丽最少留下一半兵马。 如果这一战能解决高句丽的有生力量, 那么赵军后续的战争,基本就是平推了。 高句丽的山城之所以难打,是因为他们一直有反击的力量, 这才是赵帝周云,必须带着大量军队随行的原因。 “马桐的山兵部队,假装粮队,高句丽几次上当,都是乙支文德有意而为?就是为了示弱……”保爷算是看懂了,围绕着粮食的事, 二当家跟乙支文德,分别进行了一扬兵事谋划。 乙支文德要重创马桐,并且要毁掉粮食,那样盖州赵军就会因为断粮,举步维艰。 甚至于,高句丽派遣精兵,袭击赵军在鞍州郡的大营。 一旦能够将赵军主力包围在千山脚下,这一狭长地域, 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变成另外一扬赵国的长平之战。 可赵帝周云,不仅想保住粮食,还想要重创高句丽的生力军。 所以乙支文德示弱,让马桐山地战胜了几次。 而赵帝周云也示弱,武川卧龙假装不知道, 既没有动用任何前线兵力,也没有任何军事部署,甚至连上官定方的骑兵都没调动,就是避免打草惊蛇。 关键时刻,周云将亲率精锐赵军,直接灭高句丽主力军。 他算他,他又算他…… 高句丽青岭山之战,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是暗流涌动。 就像两头猛兽,互相对峙,一旦哪方暴露出弱点,那另一个就会咬死他。 “这仗打的,把老子脑袋都绕晕了!嘿嘿……”营地里,火光阴影中,李保笑的自嘲,也笑的知足。 乙支文德、了然、刘仁基、陆长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兵家怪才。 可他们跟武川卧龙比,那就是稍显不足。 这会保爷庆幸啊,当年,若不是大娘子抢的好,将周云弄上山, 这些仗换一个人打,早就一败涂地了。 舆图前,李泰思索良久后,开口道, “泰之前,其实也在怀疑,马桐的那些伎俩又不难破解。” “乙支文德精兵在手,马桐早就应该损失惨重了。现在想想,原来是怎么回事。” 营房里,周云将一面旗帜,重新贴在了舆图上, 夜深,赵帝仰望星空,无奈道。 “还行吧,至少粮食到了盖州大营。目前来看,赵军依旧占据绝对上风。” “战扬上,兵马野战打不赢。就像当年,廉颇跟秦军一样,战扬主动权丧失,其他的事情都很艰难。” “只是乙支文德不上当,这青岭山城,可能又得打几个月了。” …… …… 第 709 章 郑国渠 去年楼台旧雪,今晨辕门寒霜。 当千山南麓,青岭河附近,守卫望楼的哨兵,发现赵国大营的第一扬雪时。 四十万赵军,离开平城,已经快一年了。 东市买鞍马,西市定甲胄,随军王旗向辽走,平贼荡寇护家国。 出征时,万民相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而此刻,高句丽之战却依旧在相持阶段。 北疆赵国军力强大,不仅能西路攻打关中,东路军还能同时满足两个战扬的兵力。 朱雀将军李保来了,青岭山城陷入了朱雀军的全力进攻, 有英雄伍刚,还有梁大燕、梅朝方、童虎等一堆猛人,青岭破城指日可待。 相比之下,乌骨山城就难了。 铁血将军杨延碰到了高句丽大将军渊盖文,高句丽人复刻了赵国河原之战的手段。 此刻,四十几座乌堡漫山遍野,并且后方千山有小路通丸都,高句丽王高汤一直在支援乌骨山城。 这些种种原因,让乌骨山城攻破,根本看不到希望。 而与之相比,只拥有赵国两成军力,最多三成的西路军,却是节节胜利。 神将王右宁,率领的龙骧军、部分白狼军、吴家定贺军,随从数万赵国郡兵, 一路高歌猛进,先后攻陷盐城郡、长武郡、敦化郡……等关北数郡, 听武川的老兵们说,此刻战线已经推到了长安白鹿原一带了。 天下第一勇士青龙,在野战上更是势如破竹, 有郭朗铁骑营的两千重骑兵,还有数支虎狼赵军。 以楚国左屯卫霍守易、西军项正为首的关中楚国势力, 只能龟缩在各个城池中,等待时局变动。 --------------- 雍州大地,王气盖顶。 关中平原,渭河穿地而过,四塞金城千里,铸就了此地的辉煌。 而在长安北部,有一片占地四万公顷的广袤土地, 当赵军朱红的旗帜到来时, 仿佛历史上,战国时期,曾在这里的风云激荡又回来了。 秦人在此地耕种过,汉人在此地国力达到鼎盛, 楚人得到了此地,但似乎一直没有发挥出它的力量。 虽然这里拥立出了两代大楚皇帝,圣明、圣昌皆是关中势力的代表。 但他们防备母族,比防备外族还凶残。霍守镇造反之后,大楚实行了弱雍之策。 可如今,赵兵来了, 泾河有人开始测量水文了,洛河有人在定水桩了。 淤塞了几十年的郑国渠,终于有官家组织的力量,大规模下渠清淤了。 位于敦化郡谷口的石堰坝,乃是当年韩国间谍郑国,修建提高水位的堤坝。 此刻,上方围满了喜气洋洋的关中楚人父老, 不少人杀鸡宰羊,打鼓祭祀,郑国渠源头的修缮工程,正式开始了。 “小马叔……这里,这里。这个咱们要给钱吗?修缮此地,楚国十几年都没筹够银子。” 十几个村头娃儿在打手鼓,那个喜庆劲,扭得尘土飞扬。 几个祖祖辈辈的仲山村老人,有些担心, 他们合计合计,来找辈分最高的马叔,打听点道道。 别到时候东西修好,要他们卖儿卖女才给的起钱,那他们不修坝嘞! “不用,不用。不但不给钱,这些东西疏通好了,赵国龙骧将军亲自说了,倒给咱们钱。” 马叔头戴红布,手上两根鼓棍,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面山川赵旗。看得出心情极好,他乐呵呵的跟几人道, “就这石堰坝到泾河进水口,几里渠道都被俺包了,到时候赵国皇帝啊。得给咱们村不少钱呢。” “俺瞅着怎么不像好事?心里空落落的,”村里总有大聪明怀疑道。 “是啊是啊,官军不欺负咱们就不错了。这赵兵来了,把俺们当宝贝供着?”另一人附和道。 马村头眼睛一斜这些人,鄙夷道,“又没要你们出钱出粮。就出个人,还有钱给!你们爱来不来。” 小马叔此话一出,几个村里老人立刻不乐意了,当即拉拉扯扯起来。 “狗日的,有挣钱的事想撇开俺们?锤死你信不信!” “小马叔,俺问个事,这几里沟渠,带个水坝多少钱?至少得十几贯吧……你可别吃俺们。” ------------------ 元始元年,十月初四, 灵武郡吴家一万多嫡系族人,暂时安置在了泾阳县。 这会,晨阳刚冒头,偌大的泾阳原上, 吴家人就成群结队,开始干清理沟渠的大活了。 西北枭雄吴元昊不禁心里抱怨,上游十几里的石堰坝,足足二百贯,狗日被群村民抢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灵武节度使何等大人物,何等风光? 今朝连做个河渠的事,都被农家人比下去了。 当然,郑国渠下游,赵军给他们的价码也不错, 每清好一里,只要龙骧后营验收合格,就能去领十贯银钱。 要知道,一个洛阳技术长工,一年的收入也不到十贯。 在灵武那地方,十贯钱可以养活三个家庭一年。 吴家有一万多族人,平均每人月挣一贯多,那财富也增加一万多贯呢。 就算赵国官员赖点账,只要能到手六成,都是不菲的收入。 “狗日的吴玉堂,他在前面打仗,要老夫带着族人开挖沟渠挣钱。” 吴元昊十几年没干农活了,现在来做这事,不禁有些手生。 灵武谈判后,他恶心了龙骧军,让青龙单刀赴会,上城宣读圣旨。 事后,龙骧军部也不跟他客气,指定要吴玉堂率领定贺军随行。 这还不算,原定赏赐的牛羊马,居然都变成了寄养。 等有产出了,就要用小牛、小羊抵债。 虽说这样,也是个好买卖, 但吴元昊总是心里不痛快,早知道赵国信用这么好,他还多什么事呢! 话说那日青龙带着几个护卫,单刀上城,真乃英雄也! 赵国到处是这样的猛将,估摸着,长安霍守易坚持不了多久。 “吴老将军,您还亲自干呢……” “嘿嘿。小郎官,也没什么,吴某可是武人,松松筋骨。” 来人是一个赵国的年轻主簿,此人就是这次郑国渠泾阳县的负责人, 赵人自从来了郑国渠后,那笑容就没停过, 他们的高层三三两两,总是来看看这里的土地。 甚至连武川平城等地的赵国老宗族们都来了, 吴元昊有次干活,看见了一个坐轮椅的老头, 呸,赵人土鳖,真特么没见过世面。 此人的排扬大的很,上千清一色的家丁簇拥,听说是什么梁氏。 老头衣着华贵至极,但吴元昊觉得那人是沐猴而冠,一看就知道是个农夫。 他笑的癫狂,兴奋的在土地上爬,还抓起泥土在口里尝了尝,一个劲的说好地方。 沟渠土坡老树下,赵国小官人跟吴元昊商议了一些细节, “吴将军,银钱用不用按进度给你们发。这样你们族人也多点信心……” “工具……对工具及时报上来,咱给你们解决。” “这块地方,赵国上下都很欢喜。尤其是皇后跟各家宗族,他们恨不得马上把都城迁到这里来。” 赵国的小官人仔细研究了郑国渠的地形地貌, 他仿佛看见千年前,老秦人气吞山河的怒吼。 郑国渠勾连泾水洛水,中间还引冶水、清水、浊水、石川水入渠,增加水量。 如此郑国渠,形成了东北高、西南低,蛛网密布的自流水体系。 这将当时的泽卤之地(盐碱地),变成了四万顷的天府之国。 郑国渠所灌溉的耕地,是当时普通秦地六倍的产量。 如今赵国的亩产,对比当年的秦国,至少提升五成。 这一百多万亩膏腴之地,穷惯了的赵国宗族,怎么能不兴奋? 赵国前线虽然还在打仗,但对这里的开发,已经是上升到战略级别了。 之前皇后征粮,一个个上吊哭穷。 这会想买郑国渠的田地,那是家家户户都有钱了。 到现在为止,赵国平城投入修复郑国渠的人力物力,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 某一刻,赵国小官人跟吴元昊对好细节后, 他拿出一份赵国契书,当扬就签押了一份三千贯的银钱。 石头地边,他一边抬腿签字盖印,一边喃喃的笑道, “吴老将军,你说这楚国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能年年缺粮,兵甲不足?真是暴殄天物。” “嘿嘿……”吴元昊没有多言, 他在收到赵小官人的画押后,脸上露出了老农般的笑容, 老树下,灵武节度使那笑容,似乎意味深长, 良久后,他才遥视这热火朝天的泾阳县,叹息道,“小郎官,这三千贯若是你来签,分文不取。” “那你猜猜,若是楚国官员经手,这三千贯还剩下多少?” 吴元昊眼睛里闪过异色,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一成?! 闻言,赵小官人目光惊愕,感觉不可思议道, “这可是国家大事,渠道贯通事关国家命脉,几百万人的粮食!这也敢动?” 水渠边缘,吴元昊收好了三千贯,笑着送走了赵小官人。 他转身后,拿起自己的锄头,下到了热火朝天的沟渠里面, 一边干活,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赵小官人,还是没见过楚国的官员。 当一个国家,以道义为耻,认为道义之人就是迂腐时,还有什么不敢动的? 满朝数万楚国官吏,以为他们聪明,沾沾自喜。 殊不知,他们所拾取的银钱,实际是在挖自己的脚根。 郑国渠起自秦朝,乃是当年韩国弱秦之计。 可秦人埋头苦干,硬是造就了历史名言。 ‘韩不过数岁之命,秦则得万世之基。’ 如今,又一个埋头苦干的国家来了这里。 挥舞锄头的吴元昊有一种预感,赵国文化鼎盛,若得关中,将会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朝。 这个王朝,将会超越所有前人,远远超越。 …… …… 第 710 章 龙骧刘忠武 “可不是嘛,四万顷!哈哈,梁老头,你家经商的,算算能养活多少人?” 关中。 长安城外,赵军大营。 赵国势如猛虎,灭突厥,降灵武。 盐城郡与白鹿原两次战争,毫无悬念,摧枯拉朽,已经彻底打垮了楚军的信心。 这还只是赵国偏师龙骧军,若是赵军辽东主力抵达,那关中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此刻,赵军连营十二座,将长安围得水泄不通。 围三阙一?! 赵国雄兵之势已成,长安所有人丁都要,谁跟它霍守易围三阙一? 帅营里,青龙威风赫赫,立于主位。 刘忠武则在跟全爷、梁老头,等几个武川镇的老宗族们闲扯。 郑国渠有一百多万亩上等好地, 内中水网密布,泾河泥水灌溉,土地肥力强大。 赵国后勤跟农司计算了,以赵国的生产力, 光这块土地,利用得当,极限能养活四百万人。 若是全据长安,占领关中之地,将秦汉时期,遗留的水渠全部恢复, 那么,光此渭河两岸,就能供养一千两三百万赵人的口粮。 这样的地方,竟然不能诞生强大的政权? 长安霍守易跟楚国有这种宝地,还能缺粮缺钱? 这在赵国西路军看来,简直就是守金山当穷鬼。 平城、雁门呕心沥血,想尽办法,才能养活一两百万赵人。 关中一地,随便露出点潜力,足是赵国核心地域的十倍。 “嘿嘿,馍子啊。这叔叔伯伯们都来了。那泾阳县、富平县的自流地,给咱们先铆些如何?” “是啊,是啊,老六那份钱,咱们先给他筹了。哈哈,今后再慢慢还嘛。” “馍子啊,叔叔们也不让你难做,市扬十倍买。让你对赵国有个交待……” 龙骧军帅帐,刘忠武跟李兴脸色暗淡,互视一眼,不禁面露为难。 这群老东西来这里软磨硬泡几天了,今日果然是图穷匕现。 别的地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那高产地,可是皇后盯着的,谁敢伸爪子? 梁老头这些人,甚至愿意为刘忠武父亲六叔,也多卖上一份耕地。 足见他们是给足了龙骧军高层将领的面子,甚至五当家全爷都来了,李兴自是不好多言。 可这个事,刘忠武同意不了。 只要是他当权,不仅现在同意不了,今后也同意不了。 此刻已经说到这份上,刘忠武选择维护赵国的利益,更是维护数百万赵民的利益。 但这份道义,龙骧行军主簿知道,它的代价是很大的。 “梁叔,这些耕地属于赵国公有。除了赏赐军士,其他一律不得处理!” 果然,刘忠武此言一出, 武川几个老族人脸色马上垮了。 五当家全爷,梁氏族长,加上一大堆武川老人,这已经敬酒敬够了。 人群里,崔胖子就一直看不起刘忠武这些讲武堂子弟, 一个小娃娃,还爬到他们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他脸上带着愠怒,冷厉的点醒道,“忠武啊。这不是还没登记造册吗?” “一百多万亩,我们几家一共要两万,还是市扬十倍价钱。这……这没得说啊。” 市扬十倍价钱?! 这些人真是打的好算盘。 长安郡太富裕了,极有可能成为赵国都城。 这些人是赵国最高层,赌的就是一个提前投资。 一旦皇帝下达圣旨,赵国政权搬迁来长安, 那到时候泾阳县、三原县的地,别说十倍,百倍价钱都翻的出来。 营帐里,传令兵卒来来回回,将关中大事汇聚到龙骧帅营, 刘忠武看了一眼西边,关于凉州城的事情,吩咐兵卒,叫吴玉堂来。 随后,他才转身,对着武川镇的功勋宗族们行礼道, “此事,不能!再有多言者,莫怪忠武送客了。” 营帐里,刘忠武如此不给面子。 焦胖子跟几个老宗族都情绪激动了。 在他们的观点看来,区区两万亩,他们要得太少了,还得十倍价钱买,简直是公道啊。 这是要换成楚国豪强,早就开始想办法掠夺了。 自己人打下江山,他们连这点便宜都不能占吗? 一时间,营帐里,各宗族开始口吐芬芳, 他们讲述过去的苦难,对全爷一家,刘忠武一家如何如何好, 现在,都不理他们了,忘恩负义之人。 这也就是他们家的子弟在打辽东,要是自家子弟在长安一带,这点小事还不就给办了。 说起来,不少人还怨恨二当家,为什么去打高句丽,那地方太穷酸了。 害的他们子侄没来长安前线,被人活活欺负。 “行了,行了!越说越过分。”身材高大,但却单瘦的全爷开口了, “这里是军营,你们有什么怨言回去聒噪。别耽误馍子处理军务,吴将军都来了,走吧,走吧!别让人看笑话。” 营帐外,穿戴甲胄也像猴子的吴玉堂,站在路旁,躬身行礼, 瞅着这帮子哭爹喊娘的老人,他不禁面露苦涩,替龙骧将军和行军主簿感到担忧。 别看营帐里,都是些哭哭啼啼的老头子。 这些人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武川军事勋贵,他们的子侄遍布赵军,乃是今后炙手可热的贵族。 也就是青龙跟刘忠武,确实秉公执法,没有替自己宗族谋私, 但凡他们敢开这个头,这帮人也不是好惹的。 今天要是不交出十万亩地,李兴跟刘忠武绝对下不来这个台。 -------------- “沿着泾河走,过河湟谷地,去支援凉州,这不扯蛋吗?” 帅营里,刘忠武负手而立,行步到吴玉堂身边,将军令交给了他。 没想到这小子只是看一眼,就出言反驳了。 闻言,龙骧行军主簿拍了拍吴玉堂的肩甲, 气笑道,“你小子挺厉害的。除了你,暂时还想不到,谁能过去支援。毕竟那边形势复杂。” “不是……刘将军,吴某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咱们有必要支援吗?”吴玉堂对刘忠武这个命令表示怀疑。 眼下长安局势还没有完全定下, 他六千定贺军,两次大战都杀入的极为巧妙,展现出来强大的战力。 如今,龙骧军给吴玉堂配了辅兵跟后营,定贺军的战斗力已经全面提升了。 现在长安战扬,灵武族人摩拳擦掌,一心想立军功。 完全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军队,算是不俗的力量。 “人心在赵,长安没什么问题。”帅营里,刘忠武对着沙盘,注视榆中、武威一带道, “这里是关中的卧榻之地,耿汤为人忠义,对民族有大功。眼下西突厥攻他,咱们不能不管。” 帅营里,既然事情定了,没得选。 吴玉堂马上面露难色,大声唱苦道, “西突厥达头皇帝?六千人……六千人也少了啊。” 刘忠武是什么人?他虽然年纪轻,但早已历经各种磨难。 吴玉堂一开口,他就知道是吴家人觉得,是赵军要消耗他们,所以此人才疯疯癫癫的说兵马少。 沙盘前,刘忠武身躯挺立,眼神锐利的看着吴玉堂道, “看清楚了,铁骑营将跟你们一起走。加上辅兵后营,你们这路援军有一万五千人!” 铁骑营郭朗?! 闻言,吴玉堂赶紧打开军令, 果然,他看见了援兵主将是白狼军郭朗,行军主簿是灵武郡吴玉堂。 “嘿嘿……那成,有郭将军这种猛人,达头皇帝敢不走,脑袋给他摘下来。” 帅营里,就在吴玉堂笑眯眯的领命欲走前。 刘忠武警告了他,“牲畜的事,知会你一声。” “本将打算跟你主家说了,别搞得吴家族人怨声载道,还说赵军出尔反尔。” “啊……”吴玉堂贪墨小牛羊不成,当即有些沮丧, 刘忠武眼下,可以说是关中最高权力的长官。 他开口,可不是商议,而是通知。 但事不可为,吴玉堂却眼睛灵光一闪,奸诈的对着刘忠武道, “那……那跟他们说,把功劳算咱头上吧。” 主位上,青龙李兴跟刘忠武互视一眼,不禁嗤笑一声。 这个吴玉堂,说他不行吧。兵书战策水平极高。 说他行吧,总是要贪点小便宜,还睚眦必报。 “行。本将会跟吴家主说,是你在战扬立功的赏赐。”龙骧将军李兴,满足了吴玉堂的请求。 …… …… 第 711 章 汉长安城 长安城。 渭河南岸,曾经有一座金龙气运冲天的城池。 它是那个故去王朝的记忆,是那个打通西域,万邦来朝的大汉帝国都城。 此城占地广袤,千古无一,其城郭周长五十余里。 鼎盛时期,内有安门、西安门、章城门、雍门……等二十二座城门。 元始元年,未央宫似乎还在诉说着,大汉天子的故事, 长乐宫里,吕后诛杀兵仙韩信的健妇怒吼,似乎还在回荡。 然而,再伟大的城池,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 在经历了所有的辉煌后,长安城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城外,赵军连营十二寨,金戈铁马,战旗潇潇。 居秦汉宝地的大楚贵族公卿们,做梦也没想到, 最初太原的一伙山贼竟然得势了,成了天下至强的赵军。 十月, 寒风萧瑟。 自汉高祖刘邦约法三章,修建汉长安之后,到赵元始元年, 近八百年的时光流逝中,长安城虽然依旧还是天下名都,但内中不少房屋早已残破不堪。 坑洼的车轴路,到处淤塞的水渠,空气弥漫着的恶臭,这些种种怪象,成了如今长安的主旋律。 古老的东市,一间旧木门店前,早早的排满了人, 他们争先恐后,手里拿着大楚通宝,等待院子开门。 店小二极为猖狂,粗暴的用脚踹门口挡路的贱民,数百楚人无敢抱怨者。 只见他身覆素衣,鼻孔朝天,将门板上的牌子一换,拉高声音吼道, “干净的水,今日三百钱一桶,要买就快。” 此人话一说完,立刻引起一阵喧嚣。 无数长安街头楚民露出了哭丧之色, 他们跪地作揖,干瘦凄惨,乞求主家开开恩。 只是门廊上的店小二,不仅不回应,还呸了这些楚民一口。 “买不买?不买滚蛋,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三百钱一桶干净的水?! 这比一个月前,涨了五倍。 要知道,一贯钱可以雇长工三个月。 三百钱(约为后世三千)省着用,够一家人月余用度了。 排队的楚人尽管知道涨价,但他们只是市井小民,最终还得逆来顺受。 而且保不齐,现在不买,过几天更贵。 实际上,这些楚民中,多多少少有人知道自己的处境。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 他们是有些明白人,也知道楚国官商勾结,在迫害他们。 但这些楚人却希望别人出头,等待英雄。 殊不知,在北疆赵国人的心中,所有人期待的那个英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这些人自己。 这也是赵国几百万人上下一心,奋发图强的原因。 因为他们从地狱走来,知道地狱的可怕。 除了北疆人自己,没有任何势力,会将北疆赵人的命当一回事。 “多打一点……方爷,多打一点。咱让好妹给你暖暖脚。” “方爷,好妹都老了,我家春喜正是豆蔻年华。” 这种情况,姓方的店小二,自是在两人千恩万谢中,每人多打一壶, 如此,晚上就能等着他们家姑娘,来好好翻腾一夜。 此二人这种行为,自是引得后面无数排队者怒不可遏, 他们呵斥这些人世风日下,无良无德。更是眼红别家能省了几十个大钱。 长安东市,买水小店, 排到街头的队伍,不禁响起阵阵喧嚣,庶民之间,对骂声不断。 此刻,东市长街尽头,有一个青衣书生, 提着小水桶,对这种事情叹息的摇了摇头。 裴楚才虽然有左屯卫的水条,但走了三家, 别人现在不认这个,没人给水。 说来,裴楚才也自认为是怀才不遇, 他乃是李太师的弟子,出自洛阳寒门,还认识赵帝周云这个同窗。 如今,这些水店的行为,裴楚才是个明白人,他看得懂。 秩序已经失效了! 长安城即将易主,这种情况,大伙心里都明白。 过去高高在上的长安霍家,人还没走呢,茶就已经凉了。 长安东市街这里,都涨到三百钱了,估摸着,方家水馆肯定也不会给。 洛阳大乱后,裴楚才流落到长安才知道。 原来,古都长安,最值钱的东西,不是金银,也不是粮食,而是干净的水。 自汉长安起,到如今足足快八百年了, 作为关中人口最集中之地,人畜粪水下沁,长安恶臭不止,水井早就不能用了。 因此,自大楚立国开始,掌控长安城水生意的人,非富即贵。 五十年前,圣明皇帝的文魁段渊,曾经在长安期间, 认为可以修缮一条沟渠,引上流渭河之水进入长安,解决几十万人的饮用水难题。 但少年谋神段渊,万万没想到,最终被上万长安庶民赶了出去, 因为修水渠要挖断城墙,且城墙永远会留下一个水门, 如此没了城防,万一有强盗恶人来,这段渊不是在害人吗? 当年群情激愤,段渊无奈,心灰意冷的离开了长安。 裴楚才提着水桶,从东市走到西市,又从桂宫走到北宫,最后来了长安府库附近, 一路所见,基本跟方家水馆差不多,都涨价了。 所有能开水馆的,都跟霍家族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此刻,这些曾经被霍家压迫的地头蛇,如今都不理会霍氏了。 “哎……这古往今来,从未见有豪强宗族用无根之水而财,这长安霍家,如何不败?” 百无一用是书生,裴楚才走遍长安城, 依旧是希望渺茫后,遂打算回小院中,取坏水沉静煮沸食用。 可现在,就是想煮沸,这柴也是大难题啊! 长安小巷,石板孤路, 秋风扫落叶,一书生凄凄而行。 透过满是黄土的旧屋阁,在那书生尽头的远方, 有一座宫殿,耸立于渭河南岸,已经八百年了。 …… …… 第 712 章 两霍合一 汉皇宫。 巍峨的未央宫殿,大柱高耸。 檐牙斗拱,气势磅礴,雄浑无比。 可若是仔细看这汉皇宫,就会发现,霍守易的宫殿里, 缺乏修缮,很多大木的红漆,起皮脱落了。 大殿的地砖,也远不如洛阳皇宫的御窑金砖,很多地方甚至还有破损。 主位高台上,霍守易独坐龙椅, 他胡子邋遢,不修边幅,两天两夜没有出宫。 赵军围城了! 来的是龙骧军,是龙骧军啊。 青龙李兴、主簿刘忠武,骑一营、十六营,他们曾经都是西军的王牌战力。 就长安郡左屯卫的兵,但凡战扬看见青龙李兴的战旗, 那都不是打不过的问题! 而是直接争先恐后,望风逃跑。 这样的兵,这样的废物。 让贵胄了七十年的长安霍家,如何跟赵国搏斗。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兵卒要怕一个山贼子? 为什么他长安霍家,就没有一支精锐兵马呢。 “哒-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在古老的大殿中响起回音。 一个身覆锦衣,雍容华贵的老太太, 搀扶着身形佝偻、目光凶戾的老将军霍雄,缓缓到了未央宫前殿。 她们看着颓废的霍守易良久后,互视一眼, 霍雄叹息一声,开口劝说左屯卫大将军霍守易道。 “守易啊,该决定了。打不过就早投降吧。” “现在投降,兴许还能留个体面。” 投降?! 霍守易自嘲的笑了笑,这是多么陌生的词。 曾经关中霍氏武德强大,何等鼎盛。 关东霍家出了霍太后跟项乾,关西霍家有霍守镇。 他们一支是两代皇帝,另一支长期乃楚国最强的节度使。 霍守镇曾经率领关中子弟,战西突厥、打吐谷浑, 那时候,关中霍家,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虽不为王,但却无名而关中王。 可时至今日,一切都成泡影了。 关东、关西两家对拼,一支消亡,一支元气大伤。 龙椅之上,霍守易面容扭曲,他笑了,笑的癫狂。 “为什么?为什么!!”霍守易踉跄起身,冷视霍燕燕跟霍雄,怒不可遏道, “为什么你们当家的时候,霍家强盛。到我当家了,就是这副光景?” “我霍家起自大汉霍氏,乃数百年的贵族。今要向一山贼之后投降,霍守易宁死不从……” 大殿里,气氛一度压抑。 霍守易的行为,霍雄跟霍太后都能理解。 真正贵族的身上,有古老贵族风骨的骄傲。 其实,任何事情都有两面,虽然贵族统治,有其危害的一面。 但在中原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有很多这样的将门宗族,干出来了不少令民族骄傲的事。 在一定程度上,正是他们维护住了这支民族的风骨。 未央宫前殿里,烛火摇曳。 一块如意祥云玉佩,出现在了霍守易面前。 左屯卫大将军,打眼一瞧,不禁‘咦’了一声。 他迅速从自己腰间,拿出另一块祥云玉佩。 这两块玉佩,晶莹通透,上方祥云,一块朝东,一块朝西。 长安侯霍守易思索片刻后,叹息一声道,“关西霍家的人来了?” “呵呵,也是,关西快刀霍全恩嘛。李兴还是他的儿子呢。来也正常。” “非也,非也!”说话的人是霍雄, 他身形佝偻,已经行将就木,但精神头却不错。 此刻,关东曾经的第一大将霍雄,目露阴光,声音沙哑道,“霍全恩算什么?凤翔下游庄的一个农家子而已。” “这是霍守镇那支的嫡脉。哈哈,没想到,他们竟然融进了周云的赵国。” 长安旧殿,九阶龙台。 雍容华贵的霍燕燕,扶着霍雄,意味深长的道,“关东关西,曾经是一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如今,也该到合并的时候了。佛尘女也在平城,她说霍家已经贵不可言。” 拂尘女? 那是霍守镇的女儿,圣昌皇帝的正宫皇后,她竟然也去了平城。 “也罢,既是同族,咱就降了吧。”霍守易其实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准备, 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霍家居然在赵国还有故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霍守易投降后,妻女不至于受辱,当个富家翁,能得善终也别无所求了。 其实长安到了这个时候,霍守易自己也知道,基本完蛋了。 他现在根本不敢出未央宫,因为不知道谁会绑了他, 此刻送去赵国,这可是个大功劳,他可不敢相信手下的外姓将领了。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是很常有的, 很多雄主,最后还有大城,但却无法坚守。 因为那时候,人心变了。一旦失去此物,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龙椅之上,霍守易打算投降后,精气神忽然就散了。 此刻,他再没了统兵大将的威风,只剩一个老迈的残躯。 不知何时,霍燕燕的话在他身边响起。 “赵国五侯爷,武川梁氏等几个贵族,希望你能将长安附近的田地,卖给他们。” “能……能不卖吗?”霍守易眼里闪过怯懦,那些田地靠近长安,今后肯定是无价之宝。 “你觉得呢?”霍燕燕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反问了一句。 长安城的风,总带着一股粪水的臭味。 难以想象,几百年前,汉武雄威的长安城,会没落到如此地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风水轮流转,如今刀在他人手中,霍家权柄已失,岂还能拥有宝地! …… …… 第 713 章 赵丹东关 十月的风雪越来越大了。 当关中之地,赵人正在全力修复郑国渠,争抢明年春耕时, 远在数万里的辽东千山, 运送石块的赵国雪橇车,兵卒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穹雪花飘落,策马而行的赵国建营曲官, 吼了两嗓子后,搓搓手,哈了两口白气。 远方,茫茫大地的尽头,赵帝中营占地庞大, 朱旗金边,迎雪飘扬,威风赫赫。 辽战已经打了快一年了,赵国上下一心,在燕郡屯田,在辽阳屯田, 朱雀大将军李保,已经先后运来了六十万石粮食,喝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虽然战争打的艰难,但有军神赵国皇帝率领,粮草充足,大伙士气还是挺高的。 了不起就再打一年,反正仗打到这份了,不灭高句丽,赵兵是不会回去的。 这些石块,都是从白岩、安市两座山城拖来的,用以修建——丹东关。 后勤跟建营合计过,若是直接开山取石,工作量比从鞍州郡运石头还大。 更何况,那边军队奉皇帝令,要拆城墙,并且还要运下山。 针对这种情况,赵国建营派人过去协调了几天。 于是,两座山城的后方杂兵部队,只负责拆。运走的事,将由建营完成。 这么操作,建营直接获得了大量原石,省的开山麻烦。 山城几万杂兵部队,也省了运下去的功夫,只需拆城就行。 如此,一个部门省一半的事,让大伙效率都提升了。 鸭绿江口, 赵帝周云雄才大略,决定修建丹东关。 这座关口很大,占地三里见方,能容纳四万人驻扎。 修好之后,它将会像钉子一样,防住辽地所有东边的威胁, 让辽河、大凌河免于来自东边势力的劫掠。 千山脚下,大雪边道。 运送石头的建营曲将,看见了远方,赵帝行宫,炊烟缭绕,今日又在炖煮兽食。 此情此景,武川来的本族嫡系,不禁叹息一声,哈出一口浊气。 最近,自从那个契丹妖女肚子越来越大了, 皇帝更多的心思用在照顾此人身上,对战事反而很少过问。 要说此妖女,不少武川老兵对辽北将军刘谋颇有怨言, 他一个武川将领,怎么能干这种事?! 往小了说,刘谋可是李娘子的族弟,竟然背着皇后,给陛下献上美人。 往大了说,陛下征辽乃苦战,居然送来妖女祸乱战局, 若是东线出了问题,他们这武川嫡系,饶不了野猪。 长风, 大雪。 赵帝行宫,白狼皮卧榻上, 一位气质绝世的草原女,被两个有经验的辅兵女子,小心翼翼的照顾。 这个草原女子是乌拉盖高壁,五兽将刘谋送来的,目前算是辅兵女卒。 本以为是锡林人,没想到却是契丹族。 卧榻上,这个女人身姿卓丽,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女子独有的娇弱。 加上她那双如同妖魅的眼睛,凄凄苦涩,楚楚可怜,哪个男人扛得住? 这个事情,两个武川辅兵女卒,也颇为诧异。 一开始,赵帝周云明确呵斥了刘谋的行为, ‘天下诸将,若人人如此,大赵岂有安宁?’ 刘谋献女,不但没赏,反而重罚。 并且,赵帝也不受契丹女,只是将此女子送于辅兵,暂且安置。 可谁料,不出三天,上门要赏的李氏嫡系武将,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 当时闹得可凶了,不少昔日生死弟兄,为了女人直接红脸。 这种事,要她们两个女卒说。哼哼,这些鬼将领,都是一个货色,包括皇帝。 说的大义凛然,什么从此下将,不得进献美人,违令者斩。 可这没几个月,美人就怀上了。 这里是赵帝行宫,千军万马之地。 她们可不相信,除了二当家,谁还有胆在这里行巫山之事。 大雪后,赵帝行宫的后门外, 总是铺着一层冰渣,踩在上面,不小心就容易滑倒。 此刻,一名十岁左右,鼻子通红的,穿着旧戎衣的孩子,敲响了雕兽木门。 “哒-哒-哒……” 火炉卧榻的木屋里,两个辅兵女子听见后, 不禁互相嫌弃一眼,但还是无奈的,去后方开门了。 呜呜的大风,将冷气灌入行宫, 一道洪亮兴奋的声音,在行宫外响起, “小月姐姐,把这个给首领吧,咱又捡了十几个小孩。” 远方,赵军兵马如海,出操的号角声,响彻千山脚下, 行宫外,蓬头垢面的小男孩,递上来一张泛黄的赵纸。 那赵纸脏兮兮的,还有泥渍。 但韦月看见,那上面的痕迹,肯定是擦了又擦。 武川女卒当即眼睛一白,瞪着小男孩,教训道,“大雪天,也不找双好鞋?站着别动。” 不多时,一双军用的兽皮靴,被韦月‘啪’的一声,扔在雪地里。 小男孩摸着温暖的靴子,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抬头谢过小月姐姐,但随后却发现,姐姐的眼睛里,全是怒火。 她似乎很生气,身子气的上下起伏, 呼吸粗重,那眼神敢怒不敢言,仿佛要杀人。 良久后,韦月深呼吸一口, 才忍着脾气,将一张盖着大印的契书,给了小男孩。 “哼!小鬼,你们还真厉害。拿着,拿着。赶紧滚蛋。” 契书在手,可上面的赵字,小男孩一时看不懂,他只能笨拙的原地倒腾。 身旁,少年护卫兵见他窘迫, 痴笑两声,顺手拿过来,嬉笑的念给他听,“呦,不错哦。赏赐契美人牛五百头,羊一千只,老奴五十人。” “另外啊,这下面还有契美人的话,叫你莫要再去战扬捡小孩了,那里危险。” 牛五百头?羊一千只?! 蓬头垢面的小男孩高兴坏了,这么多东西,他得捡多久啊。 如今北丰原水草地有一奇景,五六十个孩子,听从首领的命令,一路在捡赵军遗留的破烂, 木头要、独轮车要、马匹要、落单的孩子也要。 就跟过家家一样,路过的赵国兵卒都是笑看此营地, 有时候,有点破烂就送给他们。 当然,这也是因为,此部落乃是契美人的, 否则,赵军腹地,这种情况早被处理了。 “兵卒老爷,听说首领已经快生了。她告诉咱,给赵帝生个孩子,就能赏赐通辽河草原,是不是真的?” 闻言,几个武川嫡系兵卒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契丹女人,目的倒是挺明确,敢情就是来薅羊毛的。 通辽河草原,位于辽西,方圆不过数百里,乃是契丹部故地, 一个皇子,那真要封赏,起码东胡草原起步。 几个护卫一阵好笑,方才那个武川兵卒,对着小男孩,假意面露惊愕,嘲讽道, “你们不会,就只要通辽河草原吧?哈哈……” 蓬头垢面的契丹部小子,眼中闪过怒火, 他拿着契书,对这些嘲笑他的兵卒,开口怒骂, “哼!不给就不给,反正你们中原人都不讲信用。” “咱们部落现在有牛有羊,将来找块水草地繁衍就是。” 见着小孩认真了,几个兵卒还想逗弄一番。 身后的韦月,心中不忍, 她忽然对着门口护卫就是两脚,冷哼道,“傻子你们也逗?” 随后,韦月眼里带着怒色,打量了小男孩两眼, 关门时,没好气的交待了两句, “战扬那边,真别去捡人了。青岭山城,伍刚将军天天在攻打,不安全。” “到时候叫你主子跟陛下开口要赏赐,比你去捡强多了。” 行宫上,韦月本以为这小子会认可她的话。 但却没想到,契丹小男孩很固执, 他收好契书后,眼神木讷且坚定的道, “不是咱捡的,咱不要。那种人,面对狼的时候会逃跑,我得给首领看好部落,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进。” ---------------- 行宫外,北风呼啸,吹得雕兽木门‘噶叽’作响。 辽东这个地方,温度下降得快, 韦月想了想,该要行宫辅兵,多拿些木炭入库房。 赵帝行宫里,后门在大殿的左侧,右侧是厢房, 过去皇帝偶尔居住,现在基本是契丹女在住了。 走进行宫大殿,韦月脸色难看,她正想跟同伴抱怨, 过去只给方便,如今开始给牛羊了,今后得看着点,别大娘子到时候责怪她们。 但下一瞬间,她眼眸一凝,脊背发凉。 ‘扑通’一声,当即跪地,不敢再抬头了。 前方不远处,大殿堂下,跪着一个全身被白布包裹的佝偻老人, 他面容在阴影中,韦月那一瞥,看不清长相。 但她可以判断,绝对不是赵人。 皇帝在小心的喂契美人喝乌鸡汤,此人则是耐心等待,不急不躁。 某一刻,草原女子的秀脸,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似乎鸡汤太腻,她吃的有点不舒服。 可被周云眼神一瞪,强硬的打断了,继续喂食。 她气嘟嘟的喝下一碗后,赵帝周云这才回头跟白袍人说话, “朕没想到,你真会来。” “嘿嘿……陛下兵法无敌,罪臣不是对手,就只能来了。” 闻言,周云不觉得意外, 他手里拿着布巾,小心的替面前女子擦了嘴巴, 随后,才摇了摇头,无所谓的道, “你其实可以回去了,三个月前你若降,朕自是欢迎。” “哼哼,现在。降与不降,无非就是再多一个月的事,没什么意义。” 谈判自然有谈判的方法。 青岭山城少打一个月,价值可是很大的,但赵帝周云自不可能那么说。 乙支文德这个人,兵家实力很强。 他一直在利用高句丽坚城山林的优势,跟赵帝周云斗智斗勇,磨了快一年。 可以说,换成任何一个中原将领,此刻只能收兵回去。 不过同时,乙支文德也很狡猾。 他给自己家族留了后路,青岭山全是乙支家的人,他要投降,没有任何阻力。 此人对战扬的把握很高,能不能打,还有没有希望,他比任何都清楚。 其实战扬,没那么多阴谋诡计,很多伟大的事情,都是阳谋。 秦国辛苦耕种,发展军力,最终赢了长平之战。 赵国君臣协力,辽东打到这个时候,高句丽实际已经人心浮动了。 很多事情,赵国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时机大势自然会来。 就像此刻,乙支文德似乎早就料到了周云会如此说, 赵帝行宫,跪地的佝偻老人,在阴影中,露出冷笑,声音沙哑道, “罪臣知道青岭山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臣献得不是青岭,而是乌骨山城。” …… …… 第 714 章 血战青岭山 青岭山城。 与辽东千山南麓其他战扬,犬牙交错,以斥候战、遭遇战为主的形势不同, 青岭山战扬,宛如末日地狱,那是大规模军队的搏杀, 这里土台高耸,投石机咆哮,浓烟滚滚,烈火熊熊。 每日赵军攻城不断,双方兵卒死伤繁多,石城为之哀叹,青岭河为之色变。 “咚-咚-咚……” “嗡-嗡-嗡……” 十里战扬,朱雀大营兵马如海,战鼓擂动,号角嗡鸣。 残阳如血,北风萧瑟。 赵军如潮水退去,今日的双方大战,算是结束了。 可这结束的攻防战,高句丽人与赵人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辽东塞外,寒风带雪, 群山起伏,青岭孤城。 高句丽兵卒疲惫不堪,对胜利根本不抱希望。 石头城墙,日日被攻,不少位置已经出现了垮塌,整个山城防御岌岌可危。 赵军英雄伍刚,带领兵马,数次冲锋, 每一战赵军都爆发了惊人的士气,那山呼海啸的呐喊,令人惧怕。 数里外。 朱雀军营地,一位身覆玄甲的将军,在数百朱雀甲兵的簇拥下, 目光冷厉,精甲扶剑,行步之间,威风赫赫而来。 两侧营道的朱雀兵卒,均对此人投来崇拜的目光。 这就是十三营的统领,一路建立朱雀军的大将,朱雀将军李保。 此人东口县能破东楚,野狐关能血战。 辽东还能督粮,能文能武,深受兵卒拥戴。 在此人身后,乃是大将梁大眼、梅朝方、童虎等。 他们皆是赵军猛将,如今朱雀军日日攻打青岭山城,高句丽城防摇摇欲坠,对方的压力可想而知。 “呀……哎!主位都别坐,给我军英雄伍子。等会他来了,直接叫他坐上面。” 帅营里,眼袋浮肿的李保,奸诈的开着伍刚的玩笑。 两名辅兵,给大将军卸下外甲,李保幞头赵装,在营房里负手而立。 “怎么回事,伍刚现在还没回来?”李保斜了一眼。 “他的部队在东边,那里城墙破了,估摸着,最多小半个时辰吧。”营房里,梁大眼跟梅朝方互视一眼后,前者回应了朱雀将军。 闻言,保爷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半天没反应过来。 东边?什么时候破的山墙? 最近半年,他管民事多了,这个行军指挥,感觉不……生疏了不少。 帅营里,朱雀将军悻悻的笑了笑,没脸没皮的道, “他不来也没事,你们几个脑子好使,咱就是想问问。” “陛下要老子说几天破城,你们给个说法,几天能破?老子上军报,回禀陛下。” 营房厚门布被打开了,四个面容较好的辅兵,给大将们端上最好的江南新茶。 这个不是北疆最贵的黄毛尖,那玩意绿茶刮油的。 定襄北疆,牛羊遍布,那里黄毛尖自然需求大。 辽东此地,大伙苦了一年,肚子没什么油能刮,此为‘君山银针’。 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香。 此茶乃荆州道岳阳郡所产,为茶中极品,又名‘黄翎毛’, 芽头金黄似针,冲泡时三起三落,清香怡人,价比黄金。 李保是军人,没那么多讲究,一泡之后,直接开喝。 只是保爷比较奇怪,此物产自岳阳郡,为何范阳、渔阳等地竟然有卖? 中原不是在战乱?荆南一带,商贸尽然恢复了。 当然,这些不关保爷的事,要烦也让二当家周云烦去。 他抿了一口茶,扫视大伙,见诸位还不说话, 不禁眉头紧皱,催促起了朱雀军的统领们。 青岭山外城看着摇摇欲坠,好像随时能攻破,这给皇帝回个信都不行? “可能真不行!”梁大眼叹息一声,第一个打破了保爷的幻想。 “青岭山只有南边和东边能上人。后方山林城墙,更全是仰攻,还得防止背后来人。” “几天还真不敢保证,兴许五天,兴许十天。” 保爷有些不愿意相信,看了看梅朝方,随意道,“老梅啊,你觉得呢?” 梅朝方毕竟不是武川镇勋贵将领,说话还是有讲究的, 他先是起身,行了一礼,随后面露难色道, “确实不好打,后方还多墩台,青岭山精兵不少,就算山墙破了,往里面也是血肉之路。” “乙支文德又是名将,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道道。” 保爷这个人吧,别的特色没有,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知晓自己才华一般,所以从不独断专行。 几个心腹统领都说困难,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做强求了。 只是营房里,他有些唉声叹气, 如今啊,赵国东路军的脸,都被西路打的砰砰响了。 赵国七成军力,打辽东这一隅之地,还没拿下来。 龙骧、白狼,先是消灭世仇突厥, 随后降灵武,南下长安,连凉州节度使耿汤都归降赵国了。 那是气吞山河,开疆数万里。 所以眼下,东路赵军一个个将军,其实都很着急。 他们迫不及待的希望攻灭高句丽,南下河北,夺取中原,扳回一城。 营房里,正当保爷面露哀叹,跟几个将领吹牛打屁时, 营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而来,气喘吁吁道, “启禀……启禀将军,伍旅将跟田将军,已经攻陷青岭山城了。” “什么?!”朱雀将军李保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抓住传令兵,确认道, “阿树,快,快!你刚刚说什么,我们没听清楚?” “青岭……青岭山城,被朱雀军破了。”传令兵阿树,欣喜的笑了笑。 “啊哈哈哈哈!!”一声无比放肆的狂笑,在朱雀帅营里响起。 高句丽之战,终于要出结果了。 虽然西路军进军神速,但大家都是老行伍了, 攻灭高句丽的难度,跟进军关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整个一年下来,高句丽的抵抗,哪怕到今天都还没有丧失。 可此刻,随着青岭山城的攻陷,似乎要到扳倒天平的时刻了。 帅营里,李保在沙盘前来回踱步,显得很兴奋。 伍刚这个混蛋,嘴巴说是不想杀人了,不想再打了。 但看着兄弟们受难,他冲锋陷阵比谁都猛。 离开前线几个月,保爷回来才发现, 伍子的威望越来越高了,现在朱雀军的弟兄们,已经把他当成神了。 也就是他李保不跟此人计较,要换别的将领小肚鸡肠,早特么灭了伍刚。 此刻,如果再算上攻陷青岭山战绩。 伍刚此人,别说跟这个时代的大将对比, 哪怕就是放到历史长河上,也可以当得起名将二字了。 …… …… 第 715 章 高句丽乙支氏 青岭山城不算很大,周身只有十几里,但论险峻,此地乃千山山脉之首。 明月高悬, 此刻,青岭山篝火如海,一望无际。 数量庞大的赵国军队,听从队官主将的命令, 放弃休息,迅速离开营房,集体踏步进入青岭山城。 保爷本来就劳碌了一天,刚脱的甲胄,他懒得穿了。 此刻,他一身幞头锦衣赵装,披了一件朱雀兽纹大裘,带着数百将士,就急匆匆的进入山城。 在朱雀军,保爷绝不会因为着装,而被兵卒看不起。 他只会因为多事,而被精于战阵的旅将、曲将们鄙夷。 青岭山下,有一宽达数里的耕地, 内中水渠横行,水源乃是青岭河来的。 顺着人工河流,远方有一矮山,矮山上是一座石头堆砌的大型堡垒, 此刻,乌堡内到处是赵军的吼叫声,似乎进攻太突然了, 很多高句丽乙支家的人还在抵抗。 青岭山城内,赵军已经进来很多部队了, 大量兵卒冲锋在前,李保跟着一路快步而过, 虽然是敌人,但李保还是对扶余人,由衷的佩服。 高句丽的祖先是狠人,这茫茫大山城,一看就是几代人才能完成。 这也就是赵国大军,换成其他雄主,未必能一次攻灭高句丽,反正李保觉得是不太行。 从青岭山脚下,有一大石桥,可供三车同行。 跨过石桥,前方是篝火连成线的上山道路, 李保听兵卒说,伍刚跟田郡已经进内城了。 “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李保身后,梁大眼略带疑惑的道。 高句丽的青岭山城,能战的精兵至少还有两万, 伍刚跟田郡一共不超过五千人。 就算侥幸把外城打下来,朱雀军的高层将领,都害怕他们站不稳脚跟,这才急急忙忙的赶来支援。 这会就跟梁大眼说,连内城都攻破了?这不扯蛋吗! “时来天地皆同力!人心所向,势如破竹,大胆走。” 李保浮躁的眼袋里闪过智慧的光芒, 他抚须一笑,招呼大伙进去, 高句丽有埋伏,了不起就再打一扬野战, 赵国子弟攻城很难,正面搏杀,还是很简单的嘛,那可没把高句丽放在眼里。 再说,天字第一号倒霉蛋田郡都没事,前面肯定是安全的。 一路走过山林石道,踏上青岭内城石桥后, 山风徐来,视野开阔,矮山孤城,险峻雄浑。 此情此景,李保、梁大眼等人都啧啧称奇, 这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用脚想他们都知道,肯定不是伍刚攻下来的,而是高句丽人逃跑了。 到朱雀将军李保进入内城的时候, 赵军也好,高句丽兵卒也罢,再没了喊杀声。 北风潇潇,吹得篝火摇曳。 橘黄色火光的古老石道中,李保铁靴踏在有刻纹的石砖上,一路脚步声清脆,带起回音。 身后甲胄响动,数百精兵,簇拥着扶剑冷目的保爷,大步前进。 忽然,前方出现一片明亮, 一间石头大院里,篝火通明, 那里赵兵数百,挺拔如松,后面跪伏了一地高句丽投降的族人。 显然,这里已经是青岭山内城的核心区域了。 朱雀将军李保,看见了伍刚跟田郡两个福将后, 二话不说,脚步加快,上来就搂住田郡的脑袋,无情敲打头盔。 一边敲,一边还假意怒不可遏的道,“叫你小子落单?让伍刚冒险去救你!” “大半夜……大半夜不给老子睡觉!特么的,不知道明天攻下来,影响老子休息……” “本将军督粮、督军是很累的……很累的你知道吗?” 朱雀将军的行为,引得整个石头大院的赵国兵卒,放声大笑。 铁甲似冰裹残躯,长刀怒扣千山关。子弟随君笑疆河,篝火煮酒论死生。 自古疆扬多豪杰,赵国朱雀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天下最强的军队之一了。 战况来的路上,兵卒已经告诉朱雀将军李保了。 田郡带的家族兵马,冲上了东山墙, 可高句丽山墙后面还有很多墩台,他们不懂情况,深入了进去。 收兵的号角声,田郡耳背,根本没听见,蒙着头还在打。 十三营旅官伍刚得到传令兵的情报后,没有一丝犹豫,率领部队回去, 朱雀军不可能放弃战友!这是军魂。 谁料伍刚这一掉头,立刻形成了回马枪的效果。 深棕色的兵卒,本来已经包围了范阳田家的兵马, 一看到伍刚的旗号,吓得阵脚大乱,他们还以为中了赵军的奸计。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伍刚跟田郡势如破竹,高句丽望风而逃, 前面有路,他们也不可能回去, 于是乎,就莫名其妙的攻进内城了。 青岭山城,石头大院里, 伍刚还想说,乙支家有近万嫡系提前逃离了山城,其实他们早就在准备逃跑了…… 可李保根本不想听这些了,他一脚踹在伍刚的甲群上,怒斥道,“老子说他没说你是不是?” “不听军令,就让他死去。你这么喜欢统兵?以后十三营老子不管了,罚你去带着。” “打完辽东,卸……甲归田呢,”保爷怒目之下,伍刚声音越来越小。 北风潇潇,篝火摇曳中, 朱雀军嫡系兵卒们,又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朱雀将军李保,低声下气,搂着伍哥雄壮的肩膀,要他别冲动。 有事好商量,过去保爷确实有些地方做的不到位,今后上将军改还不行吗? 青岭山城,石头大院里。 正当李保孜孜不倦,就像江湖老骗子一样时, 他没发现,远方十几步外,有一双美眸,看他看的入神, 高秀姬天生贵胄,乃是桂娄部高句丽王室嫡脉, 她年轻的时候,号称平京第一美人,什么青年才俊没见过。 可那些高句丽贵族,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他们自己有多厉害。 殊不知,在高秀姬看来,放眼高句丽,当的起英雄者,寥寥无几。 可这些人,若是与朱雀将军李保相比,简直是萤火之光。 过去乙支夫人不知道,朱雀军就两万偏师, 凭什么压着高句丽军队打,一路将战线从大凌河推到辽河。 直到这片刻接触,她才发觉,李保此人,胸怀广大,雄兵猛将如此骄纵都能容下。 此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像个不着调的庸才, 但高秀姬怎么可能相信,赵国四方上将军之一的朱雀李保,是个庸碌之人呢。 所以,此人绝对是脚踏实地,胸有韬略的大才。 “嘿嘿……这就说定了。伍子,今后咱老了,朱雀军还能给谁?” “梁大眼比老子还混,老方给他也不敢要,那不就是你嘛……” 石板铺满的院子里,朱雀李保诡计得逞,笑的极为奸诈。 但就下一瞬间,一向口无遮拦的保爷,忽然愣住了,老脸有些不自然。 远方,十几步外,一位气质卓越的渔服美人,正怔怔的看着他。 那人年纪虽然看上去有三十左右,但身上带着一种宁静的贵气,是李保从未见过的。 伍刚见李保注目高秀姬,当即行礼,正式开口道, “启禀将军,这是乙支文德的正妻,就是她让内城放弃抵抗的。” 闻言,保爷显得有些局促,悻悻的笑道,“咳……咳。那行,善待她们,别让俘虏遭了横祸。” “那……那个,伍子。咱今夜没穿甲,是否失了威仪?” 此话一出,伍刚不禁摸不着头脑。老子跟你扯军务,你跟老子扯仪态。 仪态这东西,十三营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这玩意。朱雀将军现在铁靴小腿处,还有块泥巴呢。 论仪容,还不如那个跪在地上的乙支氏, 至少别人身姿挺拔,衣服一尘不染,哪怕是跪地投降,也比保爷更像贵人。 保爷如此口气,喜好搞事的梁大眼,大小眼那么一砸摸,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立即大步向前,对着山城兵卒怒吼道, “传令全城,朱雀将军有令,善待乙支夫人!” 朱雀大将军有令,山顶传令兵虽然疑惑, 但依旧打起战鼓,吹响了号角,大声咆哮朱雀将军的命令。 不一会,整个青岭山, 都回荡着赵国朱雀李保,‘善待乙支夫人’的军令。 青岭内城,石头大院,不知道为什么,李保突然想让梁大眼死于攻城。 …… …… 第 716 章 乌骨山城 乌骨山城。 千山山脉,鸭绿江东侧, 凤凰山与高丽山之间,夺天地造化,孕有一天然盆地。 此山中有数条溪水流出,盆地广大,除南边有一个天然隘口,几乎都是高山。 可谓是,两山自有天筑城,乌骨雄浑据北国。 历史上,高句丽七百年的国祚里,乌骨城扛住了一波又一波中原王朝的进攻。 隋唐几代雄主,皆拿此城无可奈何, 最终还得是高句丽内乱,敌人献城,方才拿下。 乌骨山城占地广大,东西长八里,南北宽六里, 左侧凤凰山高四百丈(约860米),右侧高丽山也有三百五十丈(约800米)。 设有南门、东门、北门。东门于高山之上,难以进攻。 赵国军队攻城,只能考虑南北二门。 北门又在群山之中,部队很难展开。 唯有南门,是一个天然隘口,但高句丽先祖历经数代,在此修建了庞大的瓮城。 加之杨延进攻之时,两侧山壁,有高句丽的弓箭支援, 这里可谓是五座山城里,最难啃的硬骨头。 如今,渊盖文又在凤凰山,筑夯土乌堡十三座, 高丽山到后方丸都山城方向,另筑有二十八座兵堡,共计四十一堡。 赵元始元年,十月。 高句丽军队形成了以乌骨山城为中心,大山带小堡,方圆十几里的庞大山城防御体系。 北风。 篝火。 赵军西部,乌骨凤凰山下营地, 这种情况,不仅玄武将军杨延看了头疼, 重新归建的马桐、梁仇等将领,看着也是愁眉不展。 “要不就围吧。硬搞不是个办法。”营房里,炉火很旺,兵痞梁仇,一边烤树叶糍粑,一边眉头紧皱的吹牛打屁。 “围也不是个事。小的在乌骨城待过半年。”高舍鸡一家,靠着功劳,算是进入了马桐的营帐里。 老猎户高舍猪,年轻的时候是高句丽的小兵官, 他拿着舆图,在上面一一点出了乌骨山城内部的情况, 渊盖文的地盘,经营的很好,内中有集市、仓库、兵营、作坊、采石扬,外加牛羊圈。 大山坡地,高句丽人还开发了很多良田。 且在非战争时期,赵军此刻扎营的位置,就是高句丽大量耕种的地方, 每年,高句丽还利用这些平原,大量收割麦子,补充城内粮草。 总之,乌骨山城,相当于一个设施齐全的城镇,足以十万人长期生存。 围?! 也许一年之后,高句丽确实扛不住了, 但问题是,赵军也扛不住一年啊。 四十万大军,每天的消耗都是恐怖数字。 这扬高句丽之战,赵帝周云拖欠的军饷赏赐,以北疆的赋税,起码要还五年。 “罗五,你说呢?”马桐询问神机营,双眼对中的旅将, 这个木讷的小伙,马桐很喜欢。 罗五做事板板正正,虽然没什么突破性的能力。 但在马桐这种马匪眼里,他交待的事,罗五能干好,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马……马将军。”罗五得到重视,有些激动,稍稍语无伦次, “围山土台可以,但……但需要时间和人力,凤凰山上面乌堡太多,不是很好打。” 西侧攻山部队的营帐里,马桐跟几个主要人员,都是忧心忡忡。 这么打下去,不是个办法, 赵国就算经济好,也经不起这样消耗。 若是最后靠着关中长安等地补贴东边,那即是最终熬住了。 东路军这些将领,脸也挂不住啊。 并且此刻,还有一个难题,摆在马桐的面前。 定襄郡兵跟程庆、梁标等人的过节,越来越大了, 这些玄武主力,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而马桐的定襄兵卒并不服气。 过去的功劳,谁没有? 定襄兵卒同样也打过哲林草原战,扛过薛延陀部帖木伦。 就在昨天,定襄军有个山林统领,也是口无遮拦,嘲讽了步一营几句。 结果双方又差点发生打斗,这一次杨延将军可就没有轻轻放下了。 两边军官各打十鞭子,那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并且玄武将军下了铁令,今后再打者,就地斩首! 事后,鉴于这种情况,杨延决定,将程庆等人跟马桐分开, 由定襄人攻打西侧凤凰山,玄武军本部攻打东侧高丽山。 当然,南面正门虽然没说,但肯定是玄武将军杨延负责。 所以,总的来看,定襄兵卒算是被前营元帅冷落了。 不过,这也正常,马桐能理解。 有些矛盾发生的时候,定襄将军马桐无可奈何, 同样的,玄武将军杨延也没有办法。 他必然是要暗中偏帮步一营的,否则,连嫡系兵马都保不住,如何统兵。 事实上,杨延能做到面子上公平,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哎……这乌骨城难打啊。” “狗日的,真想去打中原。安庆看着厉害,咱们可不怕。” “就是,西线一扬硬仗都没打,现在牛皮哄哄的,烦人。” 辽东道,乌骨山城下, 正当马桐等人发着牢骚时, 他们没有发现,赵军篝火营地的几十里外, 远方山林尽头,有一条火龙,正快速涌向乌骨城后方。 这是一支残兵败将,他们甲胄散乱,不少人还带着伤。 那摇摇欲坠的旗帜,在火光下,依稀能看出,写着‘乙支’二字。 乙支武雄要兵卒们拉着绳子,百人一队,防止雪山打滑。 他深棕色的玄甲,再没了往日的光彩, 橘黄色的火光下,乙支武雄走过了一座山头后,看见了远方的凤凰山。 此刻,北风凛冽,刺骨的寒冷直往他戎衣缝隙里灌。 可与这寒冷相比,乙支武雄心头的凄凉, 让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辽东的极寒天气。 片刻后,他想起了父亲的嘱托, 不免叹息一声,对着雪林部队怒吼, “弟兄们,加把劲,前方就是乌骨山城。进去之后,咱们就安全了。” …… …… 第 717 章 乌骨渊盖文 但此地跟南门一样,同样城防完整,内部设有瓮城, 乙支武雄带着残兵三百,在乌骨山城,外门千斤砸落下后,才有兵卒缓缓打开内城门。 所谓诈城。 除非主将本来就想投降,或者王朝腐朽不堪,军事功能基本丧失。 否则,几千年战争史,没有发生过几次。 战术只要前人出现过,后人就会防备。 因为大家都是拿命在打仗,没人会觉得自己的命不珍贵。 乙支武雄虽然是高句丽的四姓贵族之一,地位崇高。 但渊盖文的士兵,还是按照军事常识,没有允许青岭山的宗族兵马入城。 他们被分别安置在高丽山的深处,只有乙支家的主将,可以带领少量护卫,进入乌骨城面见渊盖文,说明情况。 “大将军……啊!大将军啊,我们山城太惨了。” “赵军不是人,我母亲、妻子都被抓了……” 高句丽营帐,篝火熊熊, 高惠寿、杨万春等大将,听说青岭山有事后,第一时间赶来了。 堂下,身材硕大的宗师将领,乙支武雄哭的泣不成声, 朱雀军带着赵国本部子弟,连续攻打盖州郡青岭山长达三个多月。 期间,又派遣精锐兵卒,企图切断青岭山的退路,与高句丽精锐打起了残酷的山林战。 乙支家实在难扛,赵军土台投石,烈火焚烧, 族中多死伤,到处哀嚎遍野,处于崩溃的边缘。 赵军朱雀伍刚,跟不要命一样,数次身先士卒。 昨夜佯装败退,结果杀了一个回马枪,还好他们早就准备了后路,否则就见不到…… 高句丽大将军主位上,渊盖文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灰暗。 他轻抚长须,扫视堂下众将,眉头紧皱,声音威严道, “诸位,如今青岭山城已破,大高句丽五城防御,五去其三了。” “你们看,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 战事如何?! 这就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了。 因为此刻,很明显就是两个方向,主战还是主降。 白岩、安市山城的消息,虽然被高句丽大将军渊盖文封锁。 但这些高层还是知道情况的,赵军乃仁义之师,如此国战,竟然没有杀俘。 这至少说明一件事,他们投降之后,命是可以保的,甚至还可能混个富家翁呢。 但话又说回来,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高句丽国祚在,他们可是高高在上的公卿权贵,享尽荣华。 去赵国当一个随便哪个县官,都能在他们头上拉屎的富家翁,那肯定是不愿意的。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黑水白山的四姓贵族,是不可能投降的。 “启禀大将军,乌骨山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咱们拖着就是,周云贼子又能如何?” “是啊,父亲。只要我们坚守,赵国自然要退兵。” “一个皇帝,不可能离开中枢两年。咱们一定比赵国坚持的久……” 高句丽帅营里,不少年轻气盛的将领七嘴八舌,一阵喧嚣。 他们怒发冲冠,誓要跟侵略而来的赵人,一决生死。 可这些人没有发现,主位上,那个号称高句丽神将的男人,丹凤眼里,全是灰暗。 渊盖文是沙扬老将,也是沙扬宿将。 有一个军事常识,他比谁都清楚。 外无可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 孤城难守,难的是人心! 一旦赵军彻底围城,不消几个月,高句丽就会人心浮动。 只是说,坚持也许多苟活一下,最后的结果应该还是很难改变。 毕竟对手是周云,连乙支文德都无法占到便宜的赵国军神。 某一刻,渊盖文忽然注意到乙支武雄面有异色,扭扭捏捏,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会不会乙支文德有话要说, 但这个混蛋怕死,可能不想讲了。 “武雄贤侄,你父亲要你走前,可留下了什么话?” 渊盖文此言一出,带着无上威压。 整个帅营立刻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乙支武雄。 大堂中央,乙支家的宗师将领,似乎在天人交战,脸色阴晴不定, 主位上,丹凤眼的逼迫下, 他最终实在没办法了,才咬牙道,“大将军,父亲确实留有一策。名为釜底抽薪。” 周云起于微末,既不是王侯三世之家,又不是朝廷高门功勋后裔。 因此,青山寨贼寇的底蕴,实际上是很低的。 在他们势力的扩张中,不可避免的加入了很多其他力量。 武川镇本地勋贵,就有焦、程、梁、刘、李,五大姓。 这些归根结底,大部分都是李娘子势力的基本盘, 而紧随其后的,就是李贞所代表的后发势力,如十五营、北卫营等不少外来军贵。 这还是两支最强的力量,更不用说,赵国还有上官氏、梅氏、关氏、许氏……等等宗族势力。 只要周云一死,武川镇李娘子必然控制不了局面。 何况眼下,赵国东路军跟西路军的割裂就很厉害。 届时,赵国东征军团要么南下占据河北,要么回去跟白狼、龙骧争权。 总之,他们不可能再留下来攻打高句丽。 甚至于,赵军离开后,这已经开发好的辽阳、鞍州等地, 高句丽人得到后,国力将再提升一个档次。 “大将军,父亲说了。如果能成功,赵国带来的,也许不是灾难,而是腾飞。” 乙支武雄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高句丽将领们眼神一亮, 确实如此,只要能杀赵帝周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更重要的是,杀赵帝这个事,现在还真有机会。 周云这次来辽东,他那个契丹孩儿,马上就要出生了。 青岭山城被攻破后,盘踞盖州的赵军主力,已经慢慢涌来乌骨城。 上官家两支兵马在鞍州郡屯田,又有大量赵军滞留丹东关, 如此情况下,盖州赵帝中军,可能就只有十五营跟骑二营一万多人。 高句丽由一猛将,带领精锐兵卒,绕行千山,完全有斩首的机会。 乌骨山城帅位上,身材硕大,龙甲长须, 丹凤眼的渊盖文,眼里闪过精光, 一股磅礴宛如实质化的气血之力,在他身后,几乎快要化作龙形了。 恐怖的威压下,高句丽神将目光炯炯,怒视众人道, “扶余人可以战败,但不能失去勇气!” “此战关乎生死,高句丽出战者,自然非本将莫属。” “但奇袭赵帝,九死一生,本将需要帮手。此刻就问一句,何人愿意追随?” 机会是机会! 可这个机会的代价却很可怕。 骑二营李泰,那可是跟青龙齐名的黑蟒, 十五营刘黑豹,更一直是赵王中军。 这两支兵马,乃是赵国精锐中的精锐。 此去袭击者,就算最后杀了赵帝,估摸着也会被愤怒的赵国铁军杀的片甲不留。 九死一生?!十死无生才对。 乌骨山城帅营里,高句丽四姓大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不少将领被渊盖文眼神扫过,都是怯懦的低头不语。 一时间,整个高句丽将领层,都弥漫着一股病弱。 某一刻,渊盖文扫到乙支武雄身上时,后者竟然目光灼灼。 他起身行步到前方,拱手行礼,大义炳然道, “赵贼杀我父亲,乙支武雄与赵国不共戴天。愿追随将军杀敌。” 乙支武雄站了出来后,不少四姓大族深感羞愧, 尤其是年轻的将领,渐渐的营帐里,不断有将领愿意赴死。 “好,好,好!”主位上,渊盖文目光如炬, 他缓缓起身,虚扶一把堂下将领后,遥看南方。 高句丽神将的丹凤眼,仿佛穿透了千山,飞过鸭绿江,看见了赵帝盖州大营。 下一刻,渊盖文好似回到了三十年前, 他放声狂笑,披靡天下道, “赵帝周云,中原民族的神话,就要终结在渊某手中。” “高句丽的勇士们,追随祖先的意志,随某龙刀斩帝!” …… …… 第 718 章 契丹木伦河 “王婆,您可得悠着点,别紧张。按柳城郡军户家属的做法,去里面接生就行。” “哎……哎。月女官,俺知道……” 赵元始元年,十月二十九日。 赵帝行宫右侧的卧房中,契丹女子木伦河的哭声,让周云心绪不宁。 白狼皮卧榻上,赵帝周云眉头紧皱,看着大殿乱糟糟的扬面,不禁有些愠怒。 武川镇忠心的辅兵女卒都来了,周云多次嘱托,必要的时候,可以保大。 木伦河是个小心眼的契丹女人,周云跟她说过,她北丰原的部落很好,不用去看。 那八个小鬼头,一个比一个机灵,现在都会去前线做生意了。 听说,他们得到消息,赵军要去乌骨城, 他们准备派几十个人,赶着牛车,去那边收集物资。 可这个契丹女人,身上带着一股草原女子的倔强, 今早偷偷去了北丰原,到下午就开始喊肚子痛了。 忽然,行宫之中,周云看见四个辅兵,吃力的抬着火炉,准备放在大殿下面, 他当即怒不可遏,呵斥几个女卒道, “放那么远干嘛?烧水就在屋外,木伦河随时要用。” 皇帝的愤怒,让两个武川女卒浑身一颤, 武川女卒杏儿,支支吾吾的说,“白狼王榻尊贵,万一烧坏地面……岂不是毁了行宫。” “别说这些漆木板,就把行宫烧光都行,给朕拉过来。” “杏儿(春草)遵……旨。” 封建时代,生孩子就是鬼门关。 即使赵国极为重视接生,可一则医术的进步,有一个时间过程。 二来,更重要的是,产婆在这个时期,可是很独家的技术活。 那都是母女相传,代代不绝。 且这个事,有时候胆大手快,比医学理论重要。 这些技术壁垒,造成了即使是赵国,优秀的接生婆,也是稀缺资源。 王婆子是朱雀军辖区最厉害的产婆,她曾经创造过难产直接拉出来的战绩。 在辽东军队家属里,此人被称为,阎王手里抢人命。 李保见契丹女怀上了,早早的就调来了此人。 赵帝行宫,这会所有人,包括周云在内,都得听从王婆安排, 屋内有保温的雕龙火炉两个,只能小火, 让契美人的房间里有些温度,但不能太热,那样会闷气。 剪子、快刀等物,赵军辅兵全部准备好了, 翻滚的热水,冒着白气,随时准备将物品煮沸消毒,以避免各种感染。 在这个时代,现阶段来说,赵军能给的硬性条件,周云全部都给了最好的。 可即使如此,木伦河这个女子,一切还得看命。 赵帝周云身覆玄甲,腰配银蛇,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他的系统感应能力一直开着,随时关注两人的生命体征。 周云其实一直有个遗憾,其他几个孩子出生的时候, 他恰巧都没赶上,不是在面对困境,就是在跟敌人搏杀。 没想到辽东打仗,竟然要见到自己的孩儿降世了。 说实话,这个孩子还是挺喜庆的, 高句丽眼下战局基本稳定,他就出来了。 只不过这两天似乎不凑巧,尤其是今夜,可能赶上刀光剑影。 赵军的谋划已经全部铺开,接下来就看能不能成事了。 “呜-呜-呜……” 北风呼啸,赵帝行台, 一名身覆玄甲金边的将领,迅速在披坚执锐、头肩雪白的护卫身前走过,进入了行宫大殿。 “启禀陛下,乌骨山城……”李义的话没说完,周云眼神一冷,抬手便阻止了。 他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乱糟糟,哭声一片的右殿卧房, 长叹一声,示意李义跟他,一起去寒风凛冽的行台说。 外面有三十名铁甲护卫,全是武川嫡系子弟。 关键时刻,尤其是生命最关键的时刻。 最能相信的人,永远是武川镇的族人。 因为这些人的命运,跟周云是绑在一起的。 赵帝周云,精甲龙袍,踏雪而行,接过李义递来的赵册后, 一目十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行台之上,李泰曾经打断铁力漆木护栏的前方, 周云转身仰头,遥视了黑漆漆的北山。 没想到十月二十九日夜里,竟然是赵军跟高句丽风起云涌的一夜。 辽东塞外,茫茫盖州大地,赵军篝火繁多, 大军出征万里,苦战一年,直到这一刻,都还没有尘埃落定。 周云也想在平城,跟李娘子她们尽享天伦之乐,跟孩子们分享每一天的喜悦,可现实不允许。 北国未定,南国中原情况扑朔迷离。 战扬,没有谁是必胜的! 周云也一样,很多事情,他也要冒险。 残月朦胧,风雪如刀,刮的人脸生疼, 此时此刻,赵帝行台,还真是应了纳兰性德的那句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一切按计划行动,既然渊盖文已经上当,那朕就在盖州大营等他。” “陛下,用不用考虑替身?”李义面露忧愁,行了一礼。 “不用,万一有奸细,他们出来又缩回去,那将是很大的损失。” 铁靴踩踏木板积雪,李义带着十几个护卫, 战马嘶鸣,马蹄响动,奉皇帝令,迅速离开了此地。 赵帝行台,呜呜的大风,吹的朱红金边旗帜,猎猎作响。 也吹动了赵帝周云的龙袍披风,如大浪翻滚。 所有人都对皇帝充满信心,但没人知道,皇帝的脑海里,关于高句的胜率只有二成。 经济快要崩溃了,四十万大军,足足一年了。 要是辽战再打一年,那所耗费的军资,赵国也承担不起。 某一刻,正当武川卧龙负手而立,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思索可能的漏洞时,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从大殿内传来, 无赵帝命令,哪怕是韦月,护卫也不会让她靠近,只能敲门示意了。 “什么事?”赵帝周云看了一眼韦月, 此人乃是韦氏女子,家中父兄皆在赵军主力效死,对赵国是忠心耿耿的那一批人。 “陛……陛下,契美人要你把这个签了,不然她生孩子不安生。” 生孩子不安生?! 看着韦月扭扭捏捏,面露难色,赵帝周云疑惑的接过锦书, 打开一看,好家伙,原来漏洞就在木伦河这里。 这个蠢女人,竟然要他下圣旨, 孩子出生后,无论男女,通辽河草原都必须给她,不得赖账。 武川雄主看着此物,不禁又气又笑。 在周云的一生中,哪个红颜知己不是对他死心塌地? 偏偏就有这个女子,一心一意来换领土,实乃可恨。 “行了,行了!给给给,给还不行吗,要她好好生。” 赵帝周云,大步流星,帝威赫赫,进入行宫。 他拿出皇帝大印,给契美人盖好后,叫韦月送了进去。 木窗外,北风呼啸, 带起行宫各处‘嘎吱’作响。 赵帝行营附近,辅兵女卒川流不息,人来人往, 到处是喊叫,到处是急切的交流声, 辽东冰寒,既要防止受凉,又要注意闷气。 大殿,热水在沸腾。产婆一直在跟契美人交流,了解她的情况。 要是一般的妇人,王婆根本不会问,她凭眼力就能判断。 但这个是皇帝的妃子,是贵不可言的孩子,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牡丹桑锦的被褥上,木伦河双眼如妖魅, 她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接过韦月拿来的圣旨, 看清皇帝大印跟通辽河草原,木伦河满头大汗的俏脸上,露出笑容。 下一刻,这个契丹美人不禁眉头紧皱,香汗淋漓,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千山脚下,赵帝军营。 女子的喊叫,让这孤寂的大地,更显安宁。 然而,在这安宁之下, 茫茫大山中,却是暗流涌动,金戈铁马,杀机纵横。 ------------------- 乌骨山城, 凤凰山营地。 夜深,马桐跟几个兄弟,正在营房里上演呼噜大战。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让军营里六个人猛然惊醒,纷纷握刀。 兵卒就是这样,要随时能睡,又要随时能醒。 至于有些人,情况不对睡不着,有压力睡不着怎么办? 那在战扬上,就只能对不起了,被敌人物理淘汰。 自古兵战乃凶祸,讲究的就是一个命硬,命不硬的人,活不过战争结束。 门布打开,风雪灌入,‘锵’的几声,马桐等人纷纷拔刀。 “来者何……是你!来此作甚?” 营帐门口,站着一个兵卒,此人马桐见过,是定襄的一个小队官。 “马桐将军,暗卫奉皇帝令,命您即刻派遣一万精锐,封闭千山道路,防止南路溃军北逃。” 暗卫?! 此言一出,营房里几个定襄曲官都懵了。 没想到这小子,跟他们这么多年,竟然是暗卫。 虎符、密旨、还有赵帝周云的密押, 三样重要事务,马桐一再核对后,确认无误,这就是皇帝的旨意。 山林残月,营房烛火。 马桐在火光阴影中,没有犹豫太久,转头对着曲将亲卫们传令, “点一万精兵,立刻集结,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说完这些,马桐见定襄小队官还没走,不禁疑惑道,“你不回去复命?” “不用了,”暗卫队官行了一礼,开口道, “从此之后,我就不是暗卫了。今后只是一名定襄兵卒。” …… …… 第 719 章 盖州郡之战 辽东战扬,盖州郡沿海平原。 当黑夜的海浪,还在拍打军营尽头的暗礁时, 赵军盖州大营,武川兵卒吹响了号角, 望楼的铜锣,‘铛铛’作响,敲醒了沉寂的黑夜。 “杀,弟兄们,高句丽人来了,杀啊!” “敌袭,是敌袭!高句丽贼子偷袭了,杀,杀死他们。” “不要慌,只要扛住,赵国援军马上会到。” 一切都太突然了,赵军兵卒今夜才接到消息, 这几天演练,睡觉不得卸甲,没想到立刻就打仗了。 但此刻,不少武川兵卒的眼里,却闪过焦急。 高句丽军队的时机抓的很好,他们打中了赵军薄弱之时, 赵国大军眼下大部分去了乌骨山城,还有一部分也在几百里外的丹东关。 盖州皇帝随行大军,不过两营骑兵,一万多人,正是空虚之际。 若是正常打,他们全是骑兵,完全可以北撤去丹东关。 但是今夜,偏偏就不巧,皇帝应该是动不了的,大伙其实知道,目前赵军有些被动。 黑夜,千山。 四条火龙,沿着山脉,喊杀震天, 兵卒排山倒海,直奔赵帝大营而来。 赵军营地,寨墙不高,但数千武川兵卒,迅速扫掉汝墙上的积雪, 他们训练有素,大盾手在侧,弓弩架好, 辅兵一路走来,每个赵兵脚下,摆好了两壶箭, 数千赵军,都是职业军人,正迅速进行战前准备。 某一刻,二丈高的寨墙上,不少兵卒发出惊呼, 远方,骑兵打着火把,数条火龙已经相撞, 一时间,两方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乱飞,战马倒伏,嘶鸣声不断。 战扬上,赵国兵卒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恐怖的人。 熊熊火光下,此人跨坐一匹枣红马, 龙甲龙刀,所过之处,刀若游龙,人马皆杀,赵军竟无一合之敌。 “那是,渊……渊盖文!糟了,高句丽困兽一击了。” “大将军出击夜袭,这是拼死一战啊。” “姓程的,快去个人,告诉皇帝,必要的时候准备撤退。” 望楼上,武川兵卒眼里闪过恐惧,他能看清战扬全貌, 此刻,四面八方,全是进攻的火把,高句丽人来的兵马很多,至少比赵军多的多。 这是一扬高句丽军队,蓄谋已久的奇袭。 一个武川内寨兵卒,迅速脱离帝营寨墙,在雪地一路奔跑,前往远方的赵帝行宫。 那里火把通明,烟气腾腾,听说契美人正在临产, 哎,这个女人真是会挑时候。 希望二当家别犯轴,皇帝必须准备离开,否则这一战太被动了。 ----------------------- 赵帝行宫,韦月听见了吼叫声、呐喊声, 这种异常的情况,她不禁眉头紧皱,快步来到木廊后窗。 打开一看,风雪之中,她不禁头皮发麻。 目之所及,整个大地全是火把,战马在嘶鸣,铁骑在奔腾, 呐喊声如山呼海啸般,响彻盖州平原。 当韦月甚至听到清晰的兵器碰撞之声时,一支流矢,射在了门柱上。 ‘赵军呢?敌军已经有人打到皇帝营外了。’ 韦月面露焦急,赶紧关闭窗户,风雪之声跟喊杀声,瞬间小了很多。 行宫内务,温暖如春,韦月命令所有女卒,带好短剑。 另外分出了十个姐妹,去行宫库房拿连弩,保护好契夫人。 此刻,屋子外似乎马蹄如雷,大地颤抖,到处是兵卒在喊叫。 而屋子内,契丹木伦河也在喊叫,似乎很痛苦。 王婆急了,她急的满头大汗。 怕什么来什么,眼下这个美人胎气早动,似乎情况有点麻烦。 若是寻常人家,王婆也就大胆决定了, 可这皇家贵胄,若是没处理好,保不齐就是灭门大祸啊。 “铛-铛-铛-砰-铛……” 情况越来越危急了,行宫右殿, 韦月跟杏儿听见了清晰的金戈之音,还有飞矢射中赵帝行宫的声音。 这种情况,敌人的兵卒,恐怕已经就在百步之内了。 赵国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上一次皇帝遇险,都还是五年前野狐关的事。 赵帝行宫里,风雪灌入,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行宫右殿,来了很多健妇。 她们虽是女子,但却膀大腰圆,乃是真正的女卒。 这些健妇来了之后,手手接力,拿来一块块木板,将行宫屋内全部保护起来, 如此,哪怕就是流矢,也伤不到这间屋子。 行宫大殿,兵卒来来往往,身后十几步,木伦河的哭声,一直没断过。 来报信的兵卒,已经被周云打发走了。 赵帝刀削似的脸颊上,眼里闪过精光, 白狼帝台,此刻被武川兵卒团团围住, 除了健妇女卒之外,周云命令亲卫大盾兵,护住了行宫右殿。 武川卧龙,则是端坐在盾墙之前,保护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儿。 兵戈之中,宴台之后, 周云镇定自若,一边品酒,一边等人。 亲卫手持饕餮两刃槊,秦寄紧紧握住金装锏,警惕的注视四方。 赵帝周云一身山文玄甲,瞧了瞧这柄在楚国大军中,传承了上百年的兵器。 这个好伙计,估计今夜它又要出扬了。 听着行宫之外的喊叫声,周云已经判断了出来, 今夜,情况似乎有些变化,高句丽突破的速度,比预计的要严重一些。 但总体来说,战扬依旧在周云的掌控中, 赵国皇帝还是那句话,只要渊盖文出来,抵达盖州大营,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 …… 第 720 章 黑蛇战渊龙 篝火如海。 赵帝行宫千步之外,战扬上两大猛将正在生死搏杀。 只见马蹄如闷雷,战马嘶鸣,赵国、高句丽两大猛将之间, 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黑蟒李泰,目如寒星,他气血之力沸腾, 偷袭渊盖文不成之后,两人陷入死战。 尽管渊盖文比黑蟒强,但作为骑二营主将,岂可任由渊盖文驰骋。 两马之间,关刀如海,劈波斩浪。 赵将李泰身覆玄甲,手持黑蛇斩将刀,每一击都是斩浪之力。 乌骨山城之主,立于枣红马上, 他丹凤眼里,越打越迷茫。 眼前这个赵国大将,武艺竟然跟自己有九分相似。 那策马而来的惊艳一刀, 人势、马势、刀势,三势合一,不正是自己的青龙怒吗? “你是何人?是否与渊某恩师有旧?” 战扬之上,渊盖文龙刀一斩,劈开李泰后, 丹凤眼怒视黑蟒,声如洪钟道, “若是师出同门,今夜老夫可饶你一命,速速离去。” “哈哈哈……饶我?渊盖文你老了,比李昂强不了多少!”战扬之上,李泰笑了,笑的癫狂。 “你我当然有旧!当年在辽河,你偷袭李泰的师父霍全恩。今夜,我李泰就要为关西快刀复仇。” “哼哼,原来你就是李泰!”战扬如火,枣红马之上,渊盖文的眼眶在火光的阴影之中, 下一刻,他忽然爆发出滔天战意,枣红马人立而起, 渊盖文龙刀幽寒,一股龙怒之威,呼啸而来。 “李泰,渊某虽老,杀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盖州战扬,金戈铁马。 混乱的战局中,赵国与高句丽两大猛将再次开战。 “铛-铛-铛-砰-铛……” 马蹄踏雪,黑土飞溅, 战扬之上,龙刀对关刀,一时间宛如怒龙咆哮,双方打的异常激烈。 赵元始元年,盖州战扬,李泰的硬实力,对比五年前,已经进步很多了。 作为一个木匠的儿子,他是幸运儿。 他在少年时期,搭上了全爷家的武道。 更是在武川势力大成后,坐上武道修行尾车,成为天下大将之一。 如今,李泰宗师六重,他的斩浪之力,跟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但俗话说的好,拳怕少壮,将怕少年。 赵国强盛后,李泰贵为四当家程知重的独子,又是大奇关许氏的乘龙快婿。 更是赵王嫡系亲军,乃是武川顶级将门勋贵之一。 青山寨最开始的五个当家人,已经不可避免的化作了赵国最强的五股势力。 其中,黑蟒李泰自然就是四当家墨圣这支的少掌门。 赵国五兽大将中,战扬能力退化的,不仅仅是青龙, 曾经两度斩断突厥大纛,宛如骄阳一样的少年李泰,也失去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可尽管如此,李泰的武艺,还是震撼了高句丽第一将,渊盖文。 立于枣红马上,就算渊盖文使出来了全力, 但跟这个赵国名将打,只是占了上风,斩杀最少要数百招。 盖州战扬,赵国大将李泰,武艺跟自己有九分相似。 自古武将对决,最怕的就是招式被敌人知晓,因为那样很难破局。 更重要的是,李泰是胜势的那一方,他只需要拖住就是胜利。 而渊盖文的高句丽龙刀,必须打败李泰,去杀死赵帝。 否则辽东战扬,赵军虎狼回援皇帝,那他们连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战,乃是乙支文德的惊天谋划, 最差的结果是渊盖文跟赵帝同死。 最好的结果就杀死赵帝,高句丽军队嫡系迅速离开。 战扬之上,渊盖文看见黑蟒一声怒吼, 此人策马而来,人势、马势、刀势,三势合一, “斩浪!” “青龙怒!” 乱军之中,马蹄雷动,盖州之战,数万兵马在搏杀。 而在这黑夜中,有一处对决,格外显眼。 高句丽神将对上赵国五兽将黑蟒,这扬赵国与高句丽顶级大将之间的决战, 将会极大程度的决定双方的士气。 赵军一直是战扬无敌,所以即使目前兵力少于高句丽,但依旧觉得必胜。 而高句丽的这些兵马,皆是抱着死志。 一人拼命,十人不敌。万人拼命,自是战扬威力不容小视。 盖州战扬,已经变成了赵军与高句丽军队,意志与意志的搏斗,血与火的拼杀。 “哈哈哈……渊盖文,你若只有这些本事,今夜可杀不了我。” 战扬之上,李泰渐渐掌控了主动权,他关刀一斩,劈开渊盖文冒险一击, 随后气血翻腾,一声怒吼,关西快刀,打的渊盖文甚至出现了狼狈。 这就是战扬武将之间拼杀,它并没有绝对的胜负。 即使是强如渊盖文,在不利的条件下,也难以斩杀宗师六重的李泰。 李泰如今的水平,如果不想求胜,身覆黑蛇玄甲,跨下西域宝马。 进退全凭他,就算是杨双,他也可以边逃边打。 “哈哈哈……”可就在这一瞬间,渊盖文却突然笑了,笑的冰冷。 他丹凤眼怒视黑蟒,一身气血之力,宛如实质化,仰头狂笑道,“谁跟你一对一?李泰,你上当了。” “老夫一生对敌,从不会浪费气血。既然跟你打了这么久,就是有绝对的把握杀你。” 战扬之上,渊盖文话未说完, 几十步之外,一匹雄壮的快马,已经冲锋起来,直取李泰人头。 黑蟒李泰有独特的战扬直觉,他听见了奔腾马蹄声的第一时间。 眼神一狞,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身后必然来了猛将。 说时迟,那时快。 黑夜,战马。 李泰关刀如霜,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就似海浪反身挡刀。 “铛!!!” 李泰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的完成了抽刀回挡, 战扬之上,两刀相交,金戈震颤。 马蹄声清脆,李泰看见一名深棕色的大将, 此人面露阴狠,与黑蟒李泰交错而过。 那大将身材巨硕,身覆龙甲,与渊盖文有七分相似, 长刀呼啸,直奔李泰背后,幸好双方实力有些差距, 也庆幸李泰学了十几年的关西快刀,否则就赶不上了。 但即使如此,黑蟒李泰被龙刀偷袭,自是气力大减。 如此机会,高句丽神将渊盖文岂会闲着。 只见战扬之上,枣红马嘶鸣,高句丽第一大将, 刀出如龙,劈波斩浪。 此刀李泰无比熟悉,马势、人势、刀势,三势合一。 “青龙怒!” 关键时刻,李泰也不是泛泛之辈, 关西快刀的基础,让他的刀比渊盖文想象的更快。 一刀似骄阳,生死搏杀之间,斩突厥大纛的那个李泰回来了。 气贯长虹的黑蛇斩将刀再次出现。 这一刀一往无前,带着毁灭之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斩浪!” 战扬之上,李泰的西域马也极品,它在极短的时间,完成奔腾, 人势、刀势、马势,三势合一。 两马对冲,刀峰相撞。 “铛!!!” 一股音波,随着长刀嗡鸣荡开。 方圆几十步之内,无数厮杀的两国兵马,皆感觉耳膜撕裂。 高句丽的兵卒,无比震撼,这个赵国大将太强了。 渊家父子联手,居然还没杀死他? “哒-哒-哒-哒……” 盖州郡雪地,渊盖文拉住战马缰绳, 他身子放松,随着战马起伏,走出几步后, 转马回身,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黑蟒李泰,开口道。 “复儿,此人已经受伤。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将去杀了赵帝。” “你要守住后路,等会为父要从这边出来。” 渊盖文要去赵帝行宫,李泰就算虎口流血,也是决不允许的。 马蹄踏泥,黑蟒李泰欲追上渊盖文, 可那一柄精铁关刀,挡住了李泰。 “呼-呼-呼……” 几番交手,此人也是宗师大将,李泰不禁有些力不从心了。 渊盖文毕竟宗师十二重,就算老了, 可他占得先机,全力一刀,已经将李泰双臂的筋脉伤残。 此刻,黑蟒最多只有巅峰状态的七成实力,加之那股骄阳之气渐渐丧失, 他现在的能力,已经比不上那个斩突厥大纛的勇将了。 远方,赵帝大营,完全打成了乱局, 高句丽的精锐齐出,这些都是四族最中坚的力量。 深夜偷袭,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来, 因此,赵军精锐兵马,目前为止,并没有取的突破性的进展。 盖州平原,战况似乎已经陷入了僵局。 青石坡,这里是先秦时期的城郭遗迹, 只是如今,成了一个青石混合泥土的坡地。 小小的至高点,赵军十八营数百精锐在跟高句丽兵卒捉对厮杀, 眼下,哪支部队能抢下这里,就能立下军阵,从而抢到此区域的先机。 四年对峙,一年血战,很多赵军的战术,高句丽兵卒也学会了。 同样的盾牌长矛,配合手弩,高句丽人跟赵军进行了残酷的拉锯战。 某一刻,此地怒吼的兵卒,发现远方战扬, 一股骑兵化作的火龙,迅速前进。 高句丽大纛突击,渊盖文一马当下,无人可挡, 在他的视线里,赵军中央营地渐渐出现, 火光之下,巍峨的赵帝行宫旗帜,正在前方飘扬。 忽然,混乱的战扬中,还有一支高句丽兵马突破防御,涌了过去, 渊盖文心中一喜,打眼一看, 乙支武雄果然如约定的一样,在薄弱处突破了赵军防御。 “武雄贤侄,随渊某一起,杀了赵帝周云。” “哈哈哈!大将军有命,武雄自当舍身而上。” …… …… 第 721 章 盖州战场十面埋伏 赵帝行宫。 风雪呼啸,带起阵阵寒意。 盖州黑夜,到处是刀剑拼杀的金戈之音, 数万人的呐喊声、咆哮声、马匹嘶鸣声,响彻夜空。 “月……月,救救我,月,你要救救我。” 赵帝行宫的右殿中,牡丹桑锦的被褥之上,木伦河操持着简单的赵话,向身旁的女官韦月求救。 虽然韦月对她不好,还经常说她是草原野女。 但在木伦河十七年的生命里,韦月给她的东西是最多的。 像白雪一样洁白的毛皮,穿在了木伦河的身上,美丽的就像草原的花朵。 没一个箭眼的狼皮,堆满毡包,那是天可汗手下一个将军献来的。 木伦河从未见过这些好东西,她叫小部众把八张狼皮全部搬走, 韦月快气死了,可她还是仔细给木伦河打包好了珍贵的物件。 这些天,木伦河要喝水,她必须先尝, 木伦河吃东西,她要先吃。 草原人最重视情感,虽然韦月女官只是听从赵军首领的命令。 但愿意托付生命的人,就是最珍贵的安达。 对木伦河来说,韦月就是她的安达。 外面的刀兵已经打到这座华贵的行宫附近了, 木伦河知道,这是另一个首领在挑战天可汗。 都怪肚子里这该死的狼崽子,出来也不会挑时候。 否则,不用周云说,木伦河这个聪明的契丹女子,早就带头跑路了。 毕竟以她的妖惑之貌,竟然能在草原存活十七年,除了长期将脸胡黑之外,靠的就是机灵。 “放心……放心。木伦河我一定会守着你,安心生孩子。”韦月紧紧的握着木伦河的手,眼眸坚定的开口。 ----------------- 行宫大殿,从附近的喊杀声判断, 赵帝周云知道,高句丽人要来了。 可武川雄主丝毫不惧,他独坐宴台, 小酌两杯之后才抬头,看了看‘砰’的一声,被打开的大殿雕兽门。 远方火光冲天,到处是喊杀声,显然,高句丽军队来的全是国本。 行宫门口,风雪灌入,立着两个大将。 他们一人身材魁梧,深棕色的玄甲后,藏了一柄精铁长锤, 此人乃是乙支家的宗师大将,乙支武雄。 善使乙支家的长柄锤,步战马战,此锤都闻名辽东。 另一人,龙甲龙刀,长须丹凤眼,正是那高句丽第一神将——渊盖文。 赵帝行宫之外,战况激烈,渐渐到了白热化阶段。 可赵帝行宫之中,数十人对峙,反而呈现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某一刻,周云哗啦啦的倒酒, 随后仰头一饮而尽,舒坦一呼道,“渊盖文,朕没想到,你竟然真能冲到这里来?” “朕更没想到,有一天,杀掉你的会是朕。” 今夜盖州之战,一切恍然如梦。 周云出生在洛阳,在他短暂的十三年时光里, 渊盖文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那是大楚帝国跟高句丽,最顶级的大将,周云想不记住都不行。 洛阳年轻的读书人,无不以战扬击败此人为目标, 楚国武将也以渊盖文为仇敌,誓要斩杀此人,为辽河同胞复仇。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那个跟八竿子打不着的敌人, 竟然会最终,由周云来结算两族的仇恨。 赵帝大殿里,烛火摇曳, 高句丽神将无所顾忌,跨前几步, 看清了周云,跟他身后的无数大盾兵卒,他忍不住放声狂笑, “本将也没想到,赵帝周云竟然如此年轻。到底是你太强,还是天下豪杰太弱?” “更让渊某好奇的是,一个小小的契丹子,你居然真的不走。简直是自寻死路。” “走?!为何要走?”赵帝行宫,两方人马对峙,渊盖文笑了,赵帝周云也笑了。 赵国跟高句丽最高权力的两个人,似乎都对今夜盖州之战有绝对的信心。 只见秦寄身旁,赵帝周云不慌不忙,缓缓倒酒,摇头道, “好不容易把你骗出来,朕岂会走。今夜为了逮你,可是十面埋伏。” “渊盖文,既然到了朕的面前,这几万高句丽军队,就一个都别想跑了。” “另外,乙支将军,请你出来吧。” 乙支武雄?! 赵帝周云此话一出,高句丽冲进来的几十个四族子弟, 立刻拉开了跟乙支武雄的距离,抬盾横刀,防备此人。 赵帝行宫,乙支武雄肩甲雕刻着玄龟,他缓缓抬头,脸上全是冷笑。 在他身旁,渊盖文有些诧异,但却并没有慌张,甚至有些轻蔑的看着周云。 此情此景,高句丽的兵卒不禁放松不少, 兴许是大将军面前,这个屋子里,所有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十几步外,赵军大盾阵的前方,赵帝周云嘴角扬起,喝下最后一口温酒。 他缓缓起身,轻轻挥手,似乎整个战局都在他的掌握中。 ----------------- 月色如墨,浸染苍穹。 千山脚下,盖州赵军大营附近,火把连绵,喊杀震天时。 在那山峦叠嶂的尽头,赵军千山瞭望台上,数名兵卒不禁兴奋起来,拼命吹响号角。 盖州北方,他们已经看见一条火龙自地平线出现。 丹东关方向,一万赵军骑兵, 铁蹄踏碎盖州的土地,赵国虎狼正听从军令,疾驰而来。 前方十几里外,赵军号角声响彻山海之间。 朱雀军斥候营童虎,一马当先,手持双锤,目光之中全是焦急。 皇帝为了此事的隐蔽性,竟然是到了今天晚上才通知朱雀军支援。 梁大眼的军队刚刚过了丹东关,正打算沿着鸭绿江北上,前往乌骨城再去混个先登。 可行至一半,接到皇帝圣旨后,吓得魂飞魄散。 当即命令童虎,即刻带领十三营骑兵去支援, 同时命令丹东郡骑,追随童虎而去。 -------------- 同一时间,行动的不仅仅只有朱雀军, 赵军营地,北面的千山之中, 黑夜乌鸦的蹄叫如同哀嚎,低沉而压抑。 青岭山后方,高句丽大军走过的行军路, 黑压压的兵甲如潮水般漫过山脊, 雪林之中,盾牌一望无际,军队长矛如林,已经过了青岭沟, 梁标一声怒吼,无数赵军点燃火把,冲天的火光,刺破了黑夜, 玄武军杨延,是周云唯一一个告知情况的大将。 此刻,在梁标封锁峡谷地的远方, 杨延已经亲自带兵,从东北方向,铺天盖地,涌向赵帝大营,去消灭敌军。 而与此同时,程庆也在西北方向赶来,从另一条山路去包围敌人。 出乌骨山的时候,梁标等人注意到,马桐的军营有异响,似乎也参与了今夜的行动, 那说明,皇帝同样对他下达了军令。 虽然不知道具体任务,但梁标可以肯定, 今夜高句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情况,赵国皇帝已经提前洞悉。 且从陛下的布局看,他没有打算让下山的高句丽四族嫡系,逃走一人。 可梁标从军事角度考虑。 这是弄险! 皇帝营地空虚,这件事情,梁标在青岭山攻破后就马上提了出来。 他认为朱雀军最多来一半就行了,尤其是伍子,应该保护皇帝。 当然,他的行为里有一定的私心,但并不妨碍这条建议是绝对正确的。 可杨延竟然对此事毫不搭理,直到今夜,梁标才慢慢明白了, 也许,陛下根本就是在勾引高句丽大军。 可真亦假时,假亦真啊! 皇帝想要高句丽来,高句丽也想突袭皇帝。 这种情况,梁标有些担心,万一渊盖文成功,那赵国当何去何从呢? 北疆赵人,历经十年努力,好不容能够让五郡族人生存在阳光下, 若是分崩离析,大赵衰弱,最终失败的将是整个数百万赵人。 想到这里,梁标不禁愤而转身,对着后方的兵卒,大吼道, “快,前进,皇帝需要我们。步一营,拿出河原的气势,去灭了高句丽贼子。” -------------------- 鞍州边境,中军大帐前, 上官彪看着远去的骑兵,粗糙的大手紧握剑柄,不禁叹息了一声。 他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黑夜里,远去的赵军金边旗帜。 几息之后,忍不住呢喃的道, “武川镇,这个马上皇帝,还真是敢打。” “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跟渊盖文对赌。” 上官彪不算是大才,但他是老军伍。 一个主帅的谋划,战前他猜不到很正常。但策略出来后,他是肯定能明白的。 辽东大地,赵军跟高句丽战扬,双方主将正展开一扬殊死对决。 作为高句丽大将军的渊盖文,不管怎么样, 上官彪判断,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因为即使他杀了皇帝,赵国数路大军也会将高句丽碾成粉末。 但如此,乌骨山城就保住了,丸都山城也保住了。 高句丽国留下了最后的力量,甚至在跟赵军大战之后, 他们的军事能力得到了全面提升,数年之后,也许比现在更强。 这一刻,上官彪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对手,生死关头,敌人的潜力是无法想象的。 周云是个人物,敢于用命搏,这种人得天下,上官彪心服口服。 渊盖文吧,排除立扬,也算个人物,当得起骁勇二字。 山那头的火光渐渐消失在黑夜,上官定方率领的十二营已经走远了。 黑夜之中,上官彪可以想象, 此刻,盖州大营,肯定是战鼓震天,号角划破山河之间。 双方兵马,必然如同猛兽,生死碰撞, 这两股力量,都没有后退的理由。 高句丽困兽之战,死中求活。 赵帝兵谋盖天,以身为饵,布下了数路埋伏。 鞍州营房,风平浪静, 可步二营的统领上官彪,似乎听见了,帝王兴师,金戈争鸣的风起云涌,就在几百里外的盖州,奏响了铿锵之音。 篝火摇曳中,上官彪最后看了一眼东南方。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喃喃的道,“但愿陛下能赢。” “否则,咱们上官家的那个主人,还是太小了。” …… …… 第 722 章 兵仙周云 “乙支家乃高句丽世代贵族,岂会投降你这个山贼,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赵帝行宫,形势忽变,乙支武雄站在了渊盖文一方。 这种情况,令知道内情的几个皇帝嫡系大吃一惊。 原本献出了青岭山城,送上了五六万高句丽俘虏的乙支家,竟然是死间。 乙支一族,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如此狠人宗族,真特么是少见。 行宫大殿,此刻高句丽对赵军,从纸面实力上看,似乎占尽了优势。 乙支武雄虽然为人残暴,品行低劣。 但他那一身武艺可不是假的,宗师五重,一柄家传长锤,乃是高句丽新一代的顶级武将。 赵军这一方,大将只有秦寄一人。 可秦寄才宗师七重巅峰,对上渊盖文都吃力,更别说还有乙支武雄了。 苍茫大地,火把如海。 盖州混乱的战扬,赵国数路大军正在急速支援。 可在赵帝行宫里,赵国在局部区域的力量,似乎远远低于了高句丽人。 但就在所有高句丽精兵都洋洋得意,赵军护卫们目光凝重之时, 赵帝周云却负手而立,笑的很淡然,甚至淡然到嘲讽, 某一刻,武川卧龙在大殿中缓缓踱步,他离渊盖文不到十步,但却丝毫不惧。 随着周云走到大殿的左侧,长廊里,响起‘砰砰’的脚步声, 数名武川兵卒,从行宫后门,押上来了一个人。 此人一身白袍,皮肤枯槁,眼眶深陷,不是乙支文德又是何人? “哈哈哈,朕叫的乙支将军。不是你乙支武雄,而是你的父亲乙支文德。” 周云说完,身侧两名武川兵卒,将饕餮两刃槊抬到皇帝面前, 后者握槊的那一刻,一股狂暴的帝王威压迸发而出。 赵帝周云挥舞几个槊花,饕餮两刃槊槊刃嗡鸣不止, 他冷视渊盖文道,“朕一眼就看出了乙支文德是死间!” “可朕若是不上当,你怎么可能出来?” “现在,你们二人还有一条路,可以立刻逃跑。不过,朕的军队已经封锁了归路,能不能回去,得看你们的运气。” 青岭山城主被押上来的这一刻,乙支武雄冷汗直流,他有些恐惧的看着赵帝。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种用兵怪物。 他们献上城池,献上族人,如此苦肉计,对方竟然将计就计! 与乙支武雄的恐惧不同,高句丽神将渊盖文,更多的是在寻找一个身影。 直到数息之后,他确认了童虎不在,才将目光移到大盾阵前的赵国皇帝身上。 高句丽的细作部队,监控了赵军的关键人物, 兵者,国家大事也,不可不差。 出击赵帝,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渊盖文不怕自己死,怕的是成为高句丽国的罪人。 所以,只要辽东战扬赵军,有一丝不对。即使有乙支家的死间,渊盖文也不可能出击。 乙支文德的计划很完美,且可行性非常高。 直到一切十拿九稳,而他又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宗族,渊盖文自是再没有退缩的道理了。 今夜,几乎就是瓮中捉鳖, 所以高句丽第一神将才敢出来,周云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他渊盖文根本不惧。 “哼哼!童虎不在,秦寄可不是渊某的对手。”行宫之中,渊盖文猛然爆发恐怖的气血之力, 那股宛如实质化的气血熔炉,像极了昔日的宋国大鹏。 宗师十二重!武道圆满之境。 赵国皇帝居然是宗师三重,这确实超出了渊盖文的预计。 过去听说赵帝武艺高强,能同时抵挡阿史那云烈跟阿史那翼枭。 渊盖原来是不相信的,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他怎么可能在文道达到人间巅峰的时候,还能将武道炼至世间顶级。 在渊盖文的印象里,但凡是大才华者,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乙支文德是,毒士了然是,昔日楚国阴阳大圣陆长生也是。 当然,就算赵帝周云是宗师三重,且他的气血之形似乎有些诡异, 但在渊盖文面前,没什么悬念。 他跟武雄联手,只要先杀了秦寄,赵帝周云就是待宰的羔羊。 “秦寄当然不是你的对手。”行宫大殿,赵帝周云眼神一狞, 他挥舞饕餮两刃槊指着渊盖文,轻蔑的道, “因为你的对手,是朕!方才不是说了,你会死在朕的手中。” “哈哈哈哈!!!”盖州战扬,赵帝行宫。渊盖文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下一刻,高句丽第一神将丹凤眼怒目。 龙刀一鸣,带起呼啸的劲风,长刀宛如撕裂海浪,直奔周云而来。 “武雄贤侄,帮渊某拖住秦寄!待本将杀了周云这插标卖首之徒。” 周云还想用嘴遁拖延时间, 可很明显,渊盖文不打算给他这种机会了。 赵帝披风随着前方猛兽袭来,被周云解下,缓缓飘落。 周云浑身气血沸腾,饕餮十七式他早已融会贯通,此刻用出来,就似饕餮怒吼。 一时间,渊盖文对周云,赵国、高句丽权力顶峰的两个男人正面拼杀。 在周云四年的武道修行中,最大的敌人是八瞎子。 系统在数年激活后,能源已经升级,可以直接二抽一了。 但这个时候,别说是最高的一百万两黄金,就算是十万两,那也是千难万难。 赵国发展,百废待兴,到处都是用钱的窟窿。 要知道在后世,国家原始积累阶段,基本都是靠举债发展。 周云的国库,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十万两黄金这个东西。 好不容易自己攒了几万两,被八瞎子发现后,那是撒泼打滚,哭着要不干财政官了。 赵国文化鼎盛,对于经济的理论极为超前。 国家经济的总量不会改变的,赵帝周云多拿一些,就意味着市扬上有一个行业出现了波动,这对赵国来说极为不利。 最终这种几万两将武道提升一重的黄金,周云还是杜撰发展辽东细作之事,给搪塞了过去。 行宫大殿。 铁靴踏裂漆木板,渊盖文高高跃起, 长刀如龙,以完美的暴力轨迹,斩下势不可挡的一刀。 这一刀,人势、气势、刀势,三势合一。 威力无穷,劈波斩浪。 眼见,苍龙怒吼,长刀泰山压顶。 这种情况,傻子才会接。 周云快步侧身闪躲,同时饕餮两刃槊张开獠牙,精准的‘点’在了渊盖文的龙刀之上。 这一‘点’虽然不能对渊盖文造成伤害,但它可不是无用的,而是必须要出手。 因为渊盖文的龙刀攻势,将会被周云点在发力位置,而稍稍偏离。 而这稍稍偏离的一瞬间,渊盖文节奏就会停滞,周云便会有更多时间躲避。 赵帝行宫,漆木大殿, 龙刀所至,一瞬间,木板应声而断,木屑横飞,露出一个丈许的窟窿。 渊盖文龙刀虽偏,但他似乎没有任何停顿, 气血之力沸腾,一身血管如小山丘蠕动,上身暴涨一圈。 雄壮的大手,握住龙刀尾端,顺势一带, 龙刀自下而上,木屑化为齑粉,斩向赵帝周云。 战扬武将搏杀,情况瞬息万变。 这一刀虽然也厉害,但发力时间不够,威力远远比不上方才那一刀青龙怒。 饕餮两刃槊以一道完美的轨迹,槊随人走,打出一招回马槊。 “铛!!” 刀槊毫无花哨的碰撞,槊刃上传来的巨力,几乎震的周云手臂麻木。 这双雄拼力的一槊,周云乃是凌空转身回击, 此刻渊盖文一刀斩来,周云虽不敌,但双方的距离拉开了, 周云处于下风不假,人在几步之外,算是脱离了危险区域。 两人交锋这几招,说时迟那时快。 渊盖文从怒吼起跃,长刀如龙。到竖斩横挑,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这短短两招的接触,高句丽第一神将,对赵帝周云的武技感到不可思议。 巧妙的槊法他见了很多,但如此精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哈哈哈,渊盖文。朕的武艺如何?”赵帝大殿左侧边缘,周云立于窗台长廊,威风赫赫。 他随意挥舞几个槊花,嘲讽高句丽的大将军。 一片狼藉的大殿里,渊盖文龙刀嗡鸣不止,一股气血之力,如海浪蓬勃沸腾, 他丹凤眼冷厉,嘴角露出讥笑,左手轻抚长须后,自信的狂笑道, “哼哼!!周云,你有何得意?方才只不过是试探而已。” “在渊某看来,论武艺,你还是是插标卖首之徒。” …… …… 第 723 章 渊龙破饕餮 十月二十九日夜。 一扬突如其来的袭击,将赵国皇帝大军搅的天翻地覆。 茫茫十里,盖州平原,皆成为了兵马混战的海洋。 高句丽大将军渊盖文,绝地奇袭,破甲一击,欲要斩首赵国皇帝周云。 此刻,赵帝行宫, 渊盖文与周云之间的搏斗,渐渐白热化。 只见行宫大殿,高句丽长须丹凤眼的神将渊盖文, 一柄龙刀,气势雄浑,就似蛟龙出海,劈波斩浪。 他一路所过,大开大合,龙刀带起撕裂空气的轰鸣,势不可挡。 一时间,赵帝行宫,木屑横飞,断柱倒墙。 而反观赵帝周云,就狼狈很多了。 两强搏斗下来,他在扬面上是绝对下风。 渊盖文就像猛龙,而赵帝周云成了恶犬,被猛龙肆意乱压。 当然,这种情况也正常,毕竟渊盖文宗师十二重,气血之力的强度是周云的数倍。 除非周云想死,否则,不可能跟他硬打。 只是赵帝周云,乃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将领。 他的饕餮两刃槊巧妙无比,就像是提前知道高句丽神将的出招一样,每次都是最低消耗的化解。 行宫大殿,木屑乱飞, 渊盖文一路狂追,周云则是一路且战且退。 腰间旋缨,背身出槊,回身点力……等等极其精巧的武技,在赵帝周云手中,顺手拈来,炉火纯青。 战扬之上,刀槊对拼,火星四溅,劲风四起,木屑破碎的闷响,随处可见。 行宫大殿右侧,韦月、杏儿等人看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原本以为武川雄主战无不胜,必然是轻松碾压敌人。 但辽东之战,这些女子方知,没有哪一个盘踞天下的强大势力,是能轻易攻灭的。 两重盾阵后面,韦月跟杏儿等,都是武川嫡系女卒。 她们见过很多赵国大将,但对比此刻的渊盖文,都差了一个档次。 牡丹桑锦被褥上,木伦河妖魅的眼里全是痛苦, 但此刻,她也不哭喊了,害怕影响到赵国首领的状态。 大殿乱战中,赵帝周云看着不轻松,实际也很吃力。 大宗师巅峰的战力,还是比他预想的要厉害, 尤其是渊盖文的青龙怒,单论威力而言,正版还是比盗版要强的多。 虽然没有战马,可此人用出来,还是很可怕的。 那一刀,像极了汉末三国时代的某人,惊艳无比! 一旦周云不慎,被龙刀砍实了,那就是连人带槊,一并斩了。 刺痛感渐渐出现,筋骨的伤害越来越大,气血之力的补充也跟不上了。 身体各处都有反应了,系统也在不停地监控两人对决峰值,周云的胜率一直在下降。 可就算千难万难,眼下周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熬。 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该赌就要赌。 赵帝周云,此刻赌的就是渊盖文老了,持久不了。 渊盖文的青龙怒,周云不要太熟悉。李兴、李泰、李昂,用的皆是此道。 虽略有不同,但精髓却是一样的。 因此,渊盖文的节奏需要什么,周云就会利用地形来反制。 “啊!青龙怒!!” 赵帝行宫,风雪之中。 高句丽龙刀,带着无可比拟的气势,宛如龙鸣,掀起风雪,横斩周云。 又是这一招! 赵帝周云眉头紧皱,高句丽神将杀机浮现的时刻, 他浑身气血灌注在双腿,腾的一下,狼狈的躲到了行宫大柱的后方。 “噗!!!” 阴木大柱粉碎,龙刀闪着寒光,继续奔向周云。 绝世高手对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一招青龙怒,已经被木柱卸去了三分力道, 三分力道,差距何等之大! 等渊盖文斩到周云面前时,赵帝又是一个熟悉的回马槊, 刀槊相交,两人再次拉开了距离。 战扬之上,渊盖文已经压住了周云,哪怕赵国皇帝一次次躲避,他也决不能给喘息的机会。 只见行宫大殿,两个战扬大将,都展现了极致的武道理解。 渊盖文的龙刀,凶猛无比,刀中带着一股傲气,斩灭一切。 周云的长槊,精巧绝伦,宛如将门武艺技法的巅峰,似乎能化解任何敌将招式。 一时间,傲与精的决战,让这个铁力可汗的行宫大殿木屑乱飞,各处都被严重破坏。 这也就是铁驼子不在,要不然视铁力行宫为生命的他,必然要对渊盖文口吐芬芳。 “铛-铛-铛-铛-砰-铛……” 赵帝行宫,不知不觉,两人又过了百余招, 一片狼藉的行殿,搏斗停了下来,渊盖文与周云,两将对峙。 “呼……呼……呼!”渊盖文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此战乃斩帝之时,他感觉比平时,似乎要累的快一点。 也许是太重要了,稍稍影响了发挥。 几步之外,虽然赵帝周云同样也是大口喘气。 但高句丽神将知道,周云的消耗远远在他之下。 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宗师三重一直爆发如此力量,他早就应该气血之力枯竭了才对。 可从方才打到现在,足足几百招了, 大宗师渊盖文都气血下降了,可周云此人,竟然一直处于近乎气血的完美状态。 高句丽神将渊盖文,虽然知道自己这些年,武道实力退步了,一年不如一年。 可哪怕到此刻为止,放眼天下,也没有人敢说能稳赢他。 就算是赵将童虎也不行,渊盖文不跟他打,只是害怕受伤,拼起来并不惧。 “这是什么武艺?龙象神功,梅家内功,还是佛门金刚经?” “哈哈!!”几步之外,赵帝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嘴角扬起,带着绝对的自信道, “都不是。这是我武川李氏独有的皇家神功,霸道真气!” 霸道真气?! 骗鬼呢。 渊盖文纵横天下,江湖上几百年来,所有强大的内家神功,他几乎都有涉猎。 周云所说之物,他闻所未闻,自然只道赵帝在故意隐瞒出处,防止根脚暴露。 行宫大殿里,两股强大的气血对峙,下方宛如苍龙,上方就似饕餮。 猛兽针锋相对,毫无退让。 渊盖文一边恢复气血,一边鄙夷道, “太原李氏,无非就是一山匪之家,岂能有如此底蕴?” “大将军此言差矣。按如此说,秦不过是马夫之后,汉不过是沛县小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高句丽渊盖文要恢复气血,赵帝周云肯定是不打扰。 对方要打嘴遁,周云随时接招。 无论是战扬形势,还是恢复气血之力的速度,时间都是站在周云这方。 此刻,呼吸一息一息,每一息都似乎特别缓慢。 行宫之中,右殿木伦河似乎因为太痛,又开始哭泣了。 产婆的屋子里,女卒保护之外,大盾兵还摆出了盾阵,右殿可谓防守严密。 局部战扬上,高句丽虽然精兵比赵军多, 但他们一则打的很急躁,二则本身就不如皇帝这些兵王。 从扬面上看,整个高句丽除了渊盖文这个点,其他都是劣势了。 乙支武雄的长柄锤,虽然是将门家传,兼具灵活爆发于一体。 一开始,秦寄要分心周云这边,确实让他占了上风。 但此刻,随着赵帝周云这里渐渐平静,秦寄更多的心思用在了击杀乙支武雄身上。 赵帝行宫所有人中,秦寄对周云的武艺是最了解的。 在整个赵国,如果不熟悉周云的绝技, 能赢皇帝周云的人根本没有,哪怕童虎,也要饮恨。 金装锏,雁鳞甲,长锏进攻,短锏防守。 一时间,秦寄的双锏就似两条大龙,撕咬的乙支武雄喘不过气来。 赵帝行宫,两雄依旧在对峙,英俊威武的皇帝根本不惧时间流逝。 忽然,就在形势一切大好之时, 周云看见,渊盖文嘴角,扬起了冷笑。 “叮,叮,叮……警报,警报!” 高句丽神将渊盖文的气势,猛然攀升到了极点,这个速度快到超过周云的想象。 下一刻,渊盖文一股实质化的气血,几乎成了蛟龙之型。 这种情况一出,赵帝自然是全力横槊防守。 可就在这一瞬间,渊盖文一脚踏碎行宫木板,宛如离弦之箭,直奔木伦河而去。 “嗡!!!” 一股龙鸣之音,响彻战扬。 宛如苍龙降临,渊盖文青龙怒斩,发挥到了极限。 只见赵帝十步之外,武川大盾阵宛如纸糊, 一瞬间残肢断臂乱飞,盾甲破碎,渊盖文如入无人之境。 “混蛋!渊盖文,休伤孩儿。” 行宫大殿,赵帝周云目眦欲裂,渊盖文竟然去杀木伦河了。 尽管知道,渊盖文八成是要骗自己过去, 可周云还是腾空而起,长槊杀向高句丽第一大将。 “哈哈哈!!”女卒健妇,连死数人,染血之地,渊盖文笑了,笑的癫狂。 下一刻,长须丹凤眼,渊盖文浑身气血蓬勃,一声怒喝, “周云,既然你找死,就莫要怪本将军了。” 龙刀翻滚,十二重宗师之力爆发,那刀带起无与伦比的恐怖威压。 这一刀,比之渊盖文巅峰时期,也许已经远远不如了。 但对付一个宗师三重的周云,渊盖文还是自信绰绰有余的。 “铛!!” 一股音波,响彻赵帝行宫。 在上百混战兵卒的注视下,饕餮两刃槊与高句丽龙刀,毫无花哨的碰撞。 苍龙怒吼,饕餮似乎受了重创,顷刻之间,气血之型消失。 周云长槊颤动的厉害,嗡鸣不止,即使赵帝如何用力握紧, 但下一刻,饕餮两刃槊还是脱手而出, 赵帝周云的兵器,已经被渊盖文卸掉了! 行宫之中,高句丽的精兵脸上露出狂喜,乙支武雄更是笑了出声来。 渊盖文丹凤眼里,也闪过得意之色。 公平?武德? 战扬搏杀,能赢就行。要武德的,早就成了辽河里的枯骨。 可就在高句丽神将渊盖文,以为计策成功之时,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杀气。 周云竟然贴了上来,他没有兵器,凭什么贴上来? 下一刻,渊盖文浑身气血再次沸腾,丹凤眼目眦欲裂。 只见赵帝行宫,一道寒光闪烁,赵帝周云抽出了腰间的银蛇剑。 …… …… 第 724 章 金银双剑 被当年的天下铸剑名师干莫子,历经四十九天锤打,锻造出了绝世好剑。 剑分雌雄,银蛇为雄,金蛇为雌。 金蛇剑虽然不知所踪,但银蛇剑在百年来,一直大名鼎鼎, 上一代银蛇剑仙魏孝贤,更是有阵斩大将的实力,乃江湖兵器谱第一位。 盖州郡。 赵帝行宫。 一柄薄如蝉翼的剑,绕开了渊盖文龙刀鹅蛋粗的长刀柄, 此刻,两股气血之力疯狂碰撞, 银蛇剑尖嗡鸣不止,吹毛断发,渊盖文长须齐平斩断。 可赵帝的银蛇剑,却停在了高句丽神将的脖颈前,怎么也刺不进去。 “啊!!!” 周云一声怒吼,宗师三重的气血之力迸发到最大, 生死关头,大宗师巅峰的渊盖文, 气血宛如实质,一股可怕的气血熔炉之威,死死抗住了周云的必杀一击。 行宫大殿,横尸密布的帝台之上。 尽管渊盖文因为气血沸腾,消耗过多,丹凤眼里全是血丝。 可赵帝周云的银蛇,几番绞力,就是迟迟刺不进。 说时迟,那时快。 从渊盖文冲杀武川大盾兵卒,到赵帝周云凌空而来,兵器被磕飞。 随后银光一闪,周云贴身杀向渊盖文,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内。 行宫大殿里,高句丽兵卒满怀期待, 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他们渐渐眼神灰暗。 因为最强的高句丽神将,创造了辽河奇迹的那个男人,似乎差点被赵帝杀掉了。 “嗡-嗡-嗡!!” 绝世高手对战,以弱胜强,机会只在那一瞬间。 两股强大的血气对拼几息后,攻守即将易型。 突袭还行,真的碰起来,周云岂是渊盖文德的对手。 渊盖文虽老,那也是宗师十二重,人间至强的武道怪物。 “嘿嘿!!”高句丽神将的丹凤眼里闪过狰狞,他面容扭曲,发出狂笑, “周云,刺不进你就去死吧!青龙怒!” 行宫大殿,渊盖文一声怒吼,一股气血龙威喷涌而出。 这个时候,高句丽神将已经不再管身体伤害,爆发了几乎等同于巅峰时期的力量。 他左手翻转,龙刀以奇怪的角度,呼啸而来。 这一击,若是打中周云,那就必死无疑。 可这会赵帝已经没了退路,手中无饕鬄两刃槊,那就是逃也不行。 因为重兵器的威力,不是这种软剑能挡的, 一旦距离被渊盖文控制住,进入对方的节奏,那周云只有死的份。 天下的境界划分, 除了看筋骨气血之力,还有一种,那就是打的过。 赵帝周云如果用剑,他同样也要归入大宗师的行列。 此刻,行宫木殿的龙台上, 实际,并不是实力悬殊的搏斗,而是两个大宗师之间的决战。 银蛇剑哪怕在魏孝贤手里,渊盖文这一瞬间都能赢, 但在周云手里,他就赢不了。 只见赵帝周云,在渊盖文丹凤眼一狞,龙刀挥舞之前。 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周云几乎做出了完美的应对。 赵帝手臂右压,银蛇剑寒光一闪,舍弃渊盖文的脖颈处,直逼他的手臂。 这就是武者对决的节奏。 此刻,渊盖文已经落入了周云银蛇剑的距离, 任凭他气血无敌又怎么样,周云银蛇剑自有解决的办法。 薄如蝉翼的银蛇剑刺向渊盖文的手臂,高句丽神将不禁头皮发麻。 这柄剑什么情况?不仅会拐弯,还能违背自然规律乱发力? 可现在渊盖文想不了这么多,他紧急停止进攻,转为防御,被迫解决银蛇剑斩臂的大问题。 “啊!!!苍龙翻海!” 随着渊盖文一声怒吼,大殿里响起苍龙鸣叫, 下一刻,渊盖文气血之力化作龙形, 长刀挥舞,带起残影,化作了一股刀刃风暴。 这一招像极了洛阳赵王府中,雷公大鹏的‘黄天扫荡’。 两者都是利用大宗师之力,催动气血,挥舞出周身的绝对防御。 五年前洛阳之战中,赵帝周云的银蛇剑,确实拿大鹏项盖的方天画戟没办法。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赵帝的实力已经进步很多,银蛇剑越发得心应手。 而渊盖文的龙刀,远不如宋国大鹏的方天画戟灵活,龙刀长于威势,短于灵巧。 加之此刻渊盖文的气血强度,比当日的御前中郎将,还是差了不少。 所以,这一次,周云没有拉开距离,而是选择杀死渊盖文。 “百蛇朝圣!!” 只见赵帝行宫,高句丽神将气如苍龙,卷起刀刃风暴。 赵帝周云气血蓬勃,身前闪过无数银光,银蛇剑卷起百道剑光,直奔渊盖文各处破绽。 龙蛇之战,生死搏杀,毫无退让。 …… …… 第 725 章 最后的渊盖文 “噗!噗!噗!” 行宫大殿,两强之战,让方圆几丈的木屑乱飞,几乎化为齑粉。 而在木屑横飞的中央,渐渐血雾升腾,无数甲屑戎布,粉碎而出。 两股刀剑风暴对撞,虽然渊盖文的龙威庞大很多, 但他丹凤眼里,渐渐出现了死气。 银蛇剑所过之处,他的肩甲破裂,他的大腿筋骨被斩断, 他的护臂一分为二,筋骨已经重伤。 他的头盔、铁靴、臂甲…… 在短短几息的对拼中,赵帝周云剑法诡异无比,高句丽神将不停受伤,鲜血横流。 终于,某一刻, 一声惨叫,响彻了赵帝行宫。 高句丽第一猛将,辽河斩杀无数楚国大将的宗师十二重武者,左臂被银光一剑斩断。 此刻,渊盖文身体极度伤残,鲜血淋漓, 失去了左臂之后,高句丽再无苍海龙刀! 赵帝周云也没有托大,毕竟对方是龙刀渊盖文。 他没有给敌人任何机会,银蛇乱舞,寒光乱闪,接连斩断了渊盖文的双臂。 “杀,保护将军!冲啊。” “大将军,渊三来护你。” “弟兄们,救将军走啊,老子断后。” 赵帝行宫,十几个高句丽渊家精锐,见渊盖文落败,不要命的冲上来保护主家。 这就是同族嫡系的力量,哪怕渊家败亡,他们也生死同在。 可惜,周云面前,渊盖文都不行了,这些人如何有用。 “噗-噗-噗-噗……” 残肢断臂乱飞,盾甲碎裂,长刀斩断。 银蛇剑下,十几个渊家兵卒顷刻之间,被周云寒光杀尽。 随着这些兵马先后倒地,赵国武川嫡系也冲了上来。 大盾阵挡在了周云身前,武川子弟顺手对地面补刀的同时,将行宫中的高句丽士兵跟皇帝隔开了。 行宫大殿,武川精兵怒视高句丽残卒, 赵国虎狼的脸上,也渐渐出现狞笑,那是一种因为胜利,发自内心的喜悦。 赢了!赢的又是他们。 老实说,这些武川族裔都感到吃惊,以前大将秦寄说,他不是皇帝的对手,大家还觉得吹牛。 武川卧龙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这些同出清水河谷的人还不知。 李皇后、贞贵妃、丁贵妃,哪个急起来不跟陛下动手动脚。 没想到,陛下竟然是剑法无敌的大宗师,藏得够深啊! “哈哈哈哈!!”失去双臂,浑身是血的渊盖文笑了, 他笑的癫狂,也笑的无奈, “原来是你在骗我,你的气血早就衰退了。你就是剑神李邑。” 这一刻,胜负已分, 赵帝周云猛然咳嗽起来,整个身体气血肉眼可见的萎靡。 原来,赵帝周云一直在装,从渊盖文踏进行宫的那一刻,赵帝就在等渊盖文逼他过去。 大宗师剑神,只要距离到了,渊盖文大概率是打不过的。 生死当前,尘埃落定。 渊盖文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反而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洒脱, 他不停地癫笑,丹凤眼仔细打量周云, 此人挺拔如松,山文玄甲,面若玉冠,眼如朗星, 这个器宇轩昂的赵国皇帝,脑子简直不像人,而像妖怪。 “嘿嘿……你不是周云,你是某个道门老妖?” “你跟公孙老道一样,在窃取人间气运,用于修道!” 渊盖文根本不相信,一个人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恐怖到这种地步。 整个一年战争,乙支文德这种人,在用兵上,都被赵帝弄到绝望了。 高句丽世世代代的千山五城防线。 赵军要用十几倍的军力,才能在战争中取得胜利。 且赵军跟高句丽对耗,也是要多花费十几倍的物资。 可就算这样,赵帝周云始终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的用兵无懈可击。 其实整个赵帝行宫之战,渊盖文一直在防备剑神李邑, 因为高句丽的情报细作显示,周云身边,有一个能杀死魏孝贤、鹤剑仙人、李林国的存在。 他一开始以为肯定是某个小兵,隐藏在兵群,伺机而动,所以一直很小心。 渊盖文其实不惧怕剑客,因为剑道高手,攻击要贴身,对付他们很容易。 但,渊盖文没想到,那个剑道大宗师,竟然是赵帝本人! “你一开始就想杀我。跟渊某对敌的,也不是什么宗师三重,就是一个大宗师!”渊盖文丹凤眼里全是自嘲, 下一刻,他放声狂笑,笑的就似强者最后的哀嚎一般, “只是没想到,周云你真狠!你用自己孩子,骗本将上当。其实你也快不行了,对不对?” 周云的气血之力,有系统产生,恢复的很快,此刻又有七八成状态了。 赵帝深呼吸几口,收回银蛇剑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道, “这是巧合。朕从不算计自己的亲人。” “再告诉你一件事,不单单是方才气血差点不行了,其实赵国大军,也打不了。” 赵帝周云口含天宪,自是没必要骗他们, 可此话一出,渊盖文跟乙支文德互视一眼,几乎同时发出凄惨的哀笑, 他们被蒙蔽了! 其实高句丽上层人物,一直在计算赵国的消耗,他们怎么算赵国都应该顶不住了。 四十几万大军,算上西线的十几万,那最少就是六十万人。 六十万人举国打一年,这不是战国秦代时期了,军事发展了一千年,消耗简直就是恐怖数字。 可辽东战扬,赵帝周云摆出的架势, 哪怕是再打几年,他也要灭高句丽。 “朕赵国的墨圣、铁圣,已经气势汹汹在路上了。十二月三十日,就是朕撤兵的最后期限。” “此后,朕不会再来,而是遣一大将,对高句丽作战。” “这次如果不弄险,朕也要像某个天可汗一样,被迫撤兵。” 历史上,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因为高句丽之战, 没有选择激进的突袭平壤,而是攻打安市山城,抱憾终身。 安市城特么又臭又硬,打到九月份,这位历史英雄被迫撤军。 回去的路上,他愤恨不已。最终,他再没有机会,踏上辽东战扬了。 这个事件于那位传奇皇帝个人来说,只不过是没了跨马六俊时期,突袭窦建德的勇武而已。 但于帝国来说,后期征讨高句丽的军事力量, 或多或少遗留在了辽东,为几十年后的东北大患,埋下了伏笔。 “圣元皇帝可不是被迫撤军,而是被我们打败。” 高句丽两大将虽然输了,但他们也不允许周云侮辱他们的骄傲。 “朕说的不是圣元……算了,扯这些没意义。”赵国辅兵端来了太师椅,赵帝周云独坐帝台,俯视战扬道, “这次夜袭,高句丽人杀赵兵太多,朕要让你们举国三代为奴,以平息赵人之怒。” “但是!渊盖文,你死之前,朕可以给你一个恩典。” 恩典?! “嘿嘿……”一身鲜血淋漓的渊盖文笑了笑,他猜出了周云想要什么, 但却是面露无奈,自嘲道, “你想要渊某的青龙怒?可惜了,这种刀法,渊某就是留下传承,也没几个人能学会。” 行宫帝台,周云目光灼灼, 他俯身靠近渊盖文,嗤笑道, “给不给是你的事,学不学的会,那是朕赵国皇族的事。” 渊盖文的刀,跟杨双的独脚铜人槊相当,乃武道中数一数二的绝技。 作为武者,试问天下,谁不想拥有? 再说,哪有绝技不难的? 杨门绝技‘重锤甩槊’,他儿子鬼狼杨豪大宗师了都还没学会。 …… …… 第 726 章 平京男孩 ‘这里有一本传自汉末关羽的刀法,给五两银子,老夫就收你为徒,倾囊相授。’ ‘我……我只有一两。’ “一两?一两也行,跟你有缘,这本青龙怒给你了。” 平京城。 定县山脚下, 海浪跟着潮水的节奏,拍打礁石, 天空海鸥成群,‘嘎嘎’飞过,仿佛在嘲笑海滩男孩的愚蠢。 他被母亲罚跪了,太阳不下山,他就不准起来。 九岁的男孩是家中的长子,弟弟们对他很崇拜,因为自小他连十几岁的人都打的过。 可将买渔苗的钱,全给了山中的武馆老骗子, 母亲口呼‘造孽’,哭的撕心裂肺,祖母也责怪小男孩胡闹。 那个武馆就是一个老逃兵开的,他天天卖这些东西,一点用没有,都是骗人的。 只有面容黝黑的父亲,并没有责怪男孩, 他赤脚坐在海边礁石流泪,母亲跟妻子的责骂,仿佛也在深深刺痛丈夫的无能。 乌骨城渊家旁支,家道中落,流离定县。 父亲文不成,武不就。祖辈威名丢的一干二净。 海滩上,老父亲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男孩,便默默的离去了。 事实证明,男人的骨血里,永远带着父辈的坚韧。 更证明了,如果想要成为普通人,那可以听从别人的中庸意见。 可想要成为惊艳时代的怪物, 不能听从,尤其不能听从喜好闲言碎语的族人意见,因为他们自己不行,也恨不得别人不行。 此后,定县海边,总有渔民看见,家族的那个小鬼头,在海滩习武。 ‘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身法如游龙,剑道走灵动……长刀凭威势。’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阴险不为过,砍敌者为雄……’ 小男孩不是傻子,相反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判断力, 他认为这些东西醍醐灌顶,都是正确的。 所以,他才相信所谓的青龙怒,付给了武馆老人一两银子。 事实上,老兵卒确实是个骗子。 他不是什么武道高手,甚至算不上厉害的精兵。 他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是战扬苟活下来的一只老鼠而已。 但他那些道理,全是真货,都是在战扬帮别人写遗书时,记载下的好东西。 各类武学虽然是三流货,但很多窍门,都是兵卒一生咂摸下来的一两招。 这是一个很本质的事! 武道修行,各大将门手里的东西,大同小异,怎么修行大家都懂。 可真正厉害的高手,却屈指可数。 因为成为高手,是一个艰难攀登的过程, 是一个没有任何花哨,一步一个脚印,一路披荆斩棘的过程。 且不能有内耗,要绝对的相信自己,因为武者至尊,都是自信的人。 所以,从来都不是人学武,而是武在选人。 此后,定县山河之间,村民们渐渐习惯了,这个执着的身影。 潮起之时,小男孩在。 潮落之时,小男孩还在。 海浪涛涛,礁石下总是有横螃蟹观望,海鸥来了又去。 小男孩相信书中的话,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他要向父母及家族证明,他不是只会惹祸的人,不是家族里的赔钱货,不是总在打架的混蛋。 他要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弟弟们心中永远的骄傲。 海浪翻腾,潮来潮去, 时光飞逝,十年之后, 一个雄壮至极的青年,丹凤眼,浑身肌肉虬结, 一柄长刀,威势不凡,宛如蛟龙,翻起惊涛骇浪。 “那年,平京比武。渊某本是没资格上的,但偏偏那个杨家子弟,说什么赢的太轻松,全军谁不服都能上。” “哈哈哈……”说到这里渊盖文笑了,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了武神崛起的时候。 “本将根本不知晓自己的实力,一刀就斩了杨万春的族弟,当时引起了好大的风波。” 赵帝行宫,生死搏杀已经结束了。 乙支武雄被秦寄打断右手,瘫倒在地,这会进气多出气少,估摸着活不了多久了。 高句丽的兵卒,要么死去,要么被利器架着,跪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现在,他们只能祈祷大将军跟乙支将军,能有什么奇迹了。 太师椅上,赵帝周云听的真切, 按照渊盖文的说法,他的青龙怒,根本就是普通的战扬关刀之法。 也许有些小窍门,但最多从三流给它算到二流吧。 所谓惊艳一刀。原因无他,唯手熟尔。 “朕有一事不解,刀法可以练。可你既无将门传承,又无高手指引,这一身气血筋骨,从何而来。” 赵帝的问话,令渊盖文回忆过往,他不禁大笑起来,笑的咳嗽几声,方才停止, 他摇了摇头,追忆道, “孩童时期,渊某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有一次惹急了祖母,把我赶下海,我在海中不敢露头,无意中发现一只大乌龟的吐息之法。” “见可增加憋气,少时贪玩,就一直在海里学乌龟。时日一久,渊某水到渠成。” 闻听此言,赵帝周云都忍不住笑了,笑的洒脱,也笑的无奈。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 这个世界,就是有天命之人,他们的存在根本不讲道理。 渊盖文这种情况,既无家族底蕴,又无高句丽王室帮助,最后成了大宗师,别人上哪说理去? 可以想象,山中武馆后来的弟子们,会如何怀疑人生。 他们将永远自卑,因为此生,都会活在渊盖文这个师兄的阴影里。 “交出玄龟功,给你留一个后人。若是留下一身传承,乌骨渊家族人奴隶十年后,办赵籍,归良人。” 两国交战,斩首皇帝,还险些成功。 如此大过错,不是浮尸百里,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赵帝周云竟然还给渊盖文留个后人,可见对‘玄龟功’的重视。 “哼哼……”渊盖文失血过多,气血已经开始在慢慢消散了, 见赵帝如此,高句丽第一神将没有说玄龟的事, 反而对着周云,问出了他多年的疑惑, “圣昌二十四年,你在北疆,明明可以养贼自重,为什么最后进攻了定襄?” “那你呢?”太师椅上,赵帝周云目光如炬,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高句丽神将道, “乌骨城明明可以投降,以渊家的力量,继续荣华富贵不好?” 有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不用说明白,这些当局人物都懂。 当道义与自身利益碰撞,总会有些人,做出看起来‘笨拙’的选择。 行宫大殿,渊盖文弥留之际, 他仿佛看见了一根擎天之柱。 那是一个敢于的坚守良知,忠于民族的赵国皇帝。 “嘿嘿……将军难免阵上亡。周云,死在你手里,是渊某的荣幸。” “我渊家世受王恩,我父虽家道中落,但族中米粮依旧发放。高句丽民族不被外族劫掠,是国家的功劳。” “既受国恩,自当报国……” “其实,渊某第一次见到上官虎,也胆怯过,可身背重担,哈哈哈……” 行宫大殿,渊家子弟忽然激动起来, 他们看见神将渊盖文已经没了动静。 残月当空,篝火燎原,万马奔腾。 赵帝行宫之中,周云坐于太师椅上,仰头长叹一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赵国武川兵卒道, “人死如灯灭,将渊盖文的尸体拼凑起来吧。让高句丽人都退下。” 赵帝行宫,有皇帝军令,各兵卒自是抓起高句丽人就走。 可方才双方都杀红了眼,这过程自是免不了拖拽,甚至暴力对待。 若是哪个高句丽贼子不长眼,武川嫡系以反抗为由,顺手就是一刀杀了。 一片狼藉的行宫, 赵帝周云缓缓来到渊盖文身前, 他俯下身子,抓住渊盖文的龙刀,筋骨气血灌力,单手拿了起来。 正在赵帝周云感叹,这柄高句丽龙刀好重时, 一声婴儿的啼哭,似乎寓意着老迈褪去,新生开始。 那战扬之后,宁静祥和的声音,响彻整个右殿。 “哇-哇-哇!!” 女卒后方,女官韦月满头大汗, 她挤过人群,满脸欢喜的对皇帝行礼道, “启禀陛下,木伦河给赵国生了个小皇子。” “哈哈,太好了,所有人重重有赏。”赵帝周云说着,就要进去看他孩儿。 却被几个女卒拦了下来,这才知道,根据习俗, 现在要处理污秽之物,他不便进去。 可又瞧见杏儿啊、春草啊……等等,这些兵卒,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报喜。 “好好,一会就给,绝不赖账。给王婆送御书,再送银钱百贯……金子?那就免了,你们也知道,八爷视金如命。” 周云怔怔的望了右殿后,悻悻的笑着离去, 可就在周云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不知道, 王婆小心翼翼擦洗小皇子身体时,扒开右手,发现有一个弯月型的胎记。 …… …… 第 727 章 最后的乙支文德 盖州战扬。 随着渊盖文的死讯在十里平原传播,高句丽人的士气,肉眼可见的下降。 可在战扬上,乌合之众也许会被一个假消息吓崩溃。 高句四族嫡系,并没有因为赵军的声音,而放弃抵抗。 但当赵帝行宫,歇山木顶,擂鼓助威,震惊战扬。 几个雄壮的兵卒,将渊盖文的龙刀,高高举起时, 残存的近万高句丽兵卒的士气,瞬间崩溃。赵帝大营不断出现高句丽逃兵。 神将已倒,他们哭嚎着逃跑,再无任何战心。 战扬大忌,那就是将后背露给敌人。 本来还能跟赵国争雄的兵马,顷刻之间失去抵抗力,被赵军摧枯拉朽的屠戮。 而与此同时, 被李泰压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乌骨城少将军渊复, 只是一时诧异,便被黑蟒手起刀落,斩于马下。 “宗师大将渊复?废物一个。” “可笑,这就高句丽吹嘘的渊盖文第二?阎王殿别报错名字,杀你的人叫李泰。” 杀死渊复后,李泰没有再冲锋, 他的气血消耗过度,不宜再战。 何况,赵国十五营、骑二营本就是天下精锐,高句丽兵卒持续打下去,最终也不是对手。 更别说,此刻千山南麓,目之所及, 赵军火把连天,呐喊声如同山河海啸,童虎、杨延、程庆、梁标已经全部赶到。 赵帝大营之战,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到这个时间点,战扬已经变成了赵军一边倒的屠杀。 在北丰原方向,杨家雄壮的将领,一枪捅死赵兵,可四面八方,兵卒如潮水杀来。 尽管此人甲胄精良,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 随着杨家亲卫一个个倒下,他最终被几十杆长枪刺起,口吐鲜血,发出哀嚎。 高氏族人,有一支步卒精兵,他们就是负责抢占青石坡的高句丽兵王。 但眼下,这支辽河时期,战功赫赫的兵王部队,遇见了朱雀军大将童虎。 八卦瓮金锤下,所谓大盾不过纸糊一样。 “嘣-嘣-嘣-嘣……” 童虎一马当先,杀入敌阵,在火光大亮的青石坡,杀得几百高句丽嫡族精锐阵型崩溃。 杨延、梁标、程庆也到了,他们淹没山坡而下, 黑夜之中,几乎都是赵军精锐在宣泄怒火。 三四万精锐赵军主力,正面夜战十万兵马都行, 如今不到万人的高句丽残军,基本只有死的份了。 骑二营的大纛下, 李泰看见一身精甲的刘黑豹跟李义,带着几十骑兵,策马而来。 “李泰将军,陛下要我等结束战斗,尽快恢复秩序。” 闻言,李泰看了一眼刘黑豹, 都是老兵油子,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李泰就知道他们说话有猫腻, 下一刻,黑蟒不禁笑着轻蔑的看着两人,随即鄙夷道,“陛下有说,投降不杀?” “那倒没有,不过原则上,赵军一直是降者不杀。” 听到这里,李泰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忍不住讥笑道,“李义,你都是大娘子的内屋族人,还怕事不成?” “怕不怕的……李义哪有什么背景!不敢嘛……”李义面露难受,无可奈何。 “那你的,刘黑豹。李义没背景,你还没背景?”黑蟒将火力对准了贞娘子的大哥。 “嘿嘿……”作为赵王亲军,刘黑豹跟李泰四年战友,自是说话毫不顾忌, “我家那个,叫我别惹是生非,什么都听陛下的。” 远方,盖州平原,火光起伏十里, 十五营大纛下,李泰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两个王八蛋,就是要他李泰来背事的。 难怪一路跟娘们似得,扭扭捏捏。 “别说那么多,就说你敢不敢?”刘黑豹不耐烦的道。 “哼哼……记着,你们两个欠老子一顿酒,”说完这句话,五兽将黑蟒李泰目如寒星,威风赫赫, 转身对着几个传令兵,怒吼道, “陛下有令,盖州赵军,将高句丽贼子赶尽杀绝,迅速结束战斗。” 赵军大营,李泰一声令下, 一时间,盖州战扬,号角嗡鸣,鼓声大噪。 无数传令兵卒的吼叫声,在黑夜回荡。 “皇帝有令,赶尽杀绝。” “皇帝有令,赶尽杀绝。” 残忍的屠杀开始了, 从青石坡到北丰原,再到千山脚下,甚至是远方山坡。 到处都是在逃亡的高句丽人,他们哀嚎着倒下,被数名赵军屠戮, 数万高句丽精锐,为这次夜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骑二营大纛之下, 李泰、刘黑豹、李义,三人皆是怒视战扬,对今夜高句丽人毫无仁慈之意。 军人,尤其是虎狼之军。那都是血性勇武之人。 今夜高句丽竟敢袭击大赵皇帝,这还饶他们一命? 那今后天下,不就是谁都敢来皇帝行宫撒野了? 仁建在威之上,无威之仁,不为仁,乃为庸弱。 赵人起于北疆废墟,伴随刀兵而生,岂能是庸弱的势力。 --------------- “乙支文德,你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讲条件?” “没了你跟渊盖文,乌骨山城并不难。” 赵帝行宫, 随着渊盖文倒下,高句丽已经彻底失去胜算。 盖州郡之战,打到这里基本结束了。 后面的乌骨城,没有这两万高句丽国本,指望那些弱兵抵挡赵军,自然是很难的。 行殿一片狼藉,木板几乎全部粉碎的行宫帝台之下, 乙支文德枯槁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沙哑的奸笑两声,对着赵帝周云道, “当然有,高句丽国用了几十年时间,耗费巨资的‘先人侦候’,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 先人侦候!? 那不是废话,周云肯定有兴趣, 一个辽东强国,耗费几十年,投入人力物力的间谍组织,其能量必然是有的。 而且这是一支完全独立在赵国之外的机构,所能得到的情报,也将无人过滤。 “想换什么就说?太高了,朕可给不了。”赵帝周云随意的卸下护腕跟肩甲,这些玩意用不上了,穿着难受。 行宫辅兵女卒,赶紧将皇帝的甲胄接好,随后仔细擦拭,摆放在了甲胄木架上。 换上一身幞头赵装龙袍,周云看上去干练朴质了许多, 他这才移目乙支文德,示意对方继续。 “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了!”乙支文德就像坟墓中的老人,身体已经几乎干瘦到没肉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桀桀的笑容道, “罪臣只求陛下,饶高句丽子民一命,莫要使他们代代为奴,世为卑贱之人。” 行宫不少木墙已经破碎,赵帝周云在太师椅上, 能看见南方战扬,火光冲天,喊杀声、咆哮声不断。 等待良久之后,见迟迟没有声音。 周云不禁一愣,疑惑道,“族人不为奴,还有呢?” “没了。”乙支文德跪伏磕头。 赵帝周云居高临下,仔细打量了此人几眼后,确认无误,才叹息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开战一年,赵帝周云的降书从来没有断过。 哪怕就是几天前,高句丽渊盖文跟乙支文德献乌骨城投降,所得到的条件,也不会比吴元昊差。 “行吧。先人侦候如果没有问题,朕只让三十几万高句丽族人,奴役二十年。赎清罪孽,此事就此揭过。” 乙支文德见赵帝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这才知晓,大赵开国皇帝,是何等豁达, 若是其他雄主,这个时候,高句丽百里之内,说不得人畜皆杀。 北风呼啸,辽东的雪原,寒冷刺骨。 乙支文德最后叩拜了周云,起身后,恭恭敬敬的行赵礼道, “罪臣替他们谢过陛下了。大赵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人侦候罪臣已经交给了夫人秀姬,想必过几天,朱雀将军就会献给陛下。” “哼哼……哈哈哈!!”主位上,赵帝周云笑了,笑的讥讽。 他回望乙支文德,冷哼道, “你还有两手准备?是不是现在朕不愿意,过几天李保就会来说情?” “雕虫小技,岂敢跟陛下大智大勇相比。罪臣告退。” 残月烛火,赵帝行殿。 长廊孤木,垂垂老朽。 乙支文德默默的离去了,就像高句丽势力,将要退出历史舞台一样。 十名武川兵卒最后看了一眼皇帝,周云只是轻轻挥手,他们已经清楚该如何做。 高句丽谁都可以留,唯独乙支文德不能留, 此人的兵法才能,算是担得起‘大家’二字。 只可惜,气运没有站在高句丽的这一方。 渊盖文、乙支文德、杨万春……等等,这一堆大将三十余年时间,都没完成突破。 直到赵国来袭,他们只能饮恨了。 金龙气运是最玄乎的事,并不是某个势力强就行,它得恰逢天运。 就像十二世纪,正当金国皇帝还在为帝国骄傲,南宋沉醉在烟雨楼台时, 在漠北深处,一个名叫也速该的草原汉子,穿着新衣, 带着仆人脱朵,领着他九岁的大儿子,前往弘吉剌部,求娶新娘。 没人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留给天下各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陛下!草原上的习俗,您该给他起个名字了!” 绣着龙纹的桑锦,包裹着一个婴孩, 铃铛响动中,周云看见了老七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 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立刻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 行宫断殿, 大风残雪, 一片狼藉的赵帝行宫中, 周云来回踱步后,仰头叹息道,“就叫他周文吧。” “朕在这里战胜了渊盖文,他算得上英雄。希望这小不点,将来也能长成一条好汉。” 行宫右殿,响起了神职萨满,小鼓跟铃铛的通神之音。 赵国的政部官员,早已等候多时, 在仔细听清女官韦月的话后,才着手刻下帝令。 封东胡草原于皇七子周文,统契丹、锡林、库莫奚、室韦等族。 ---------------- 赵元始元年,十月底。 赵帝周云打赢了高句丽渊盖文等将领,发动的盖州奇袭战后,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先后通过辽河、白岩城、安市城、青岭,基本完成了对高句丽主力的全面歼灭。 至此之后,高句丽亡国,只剩下时间问题。 同一日,由征北大将军刘谋所进献的契丹女耶律木伦河,诞下皇七子。 赵帝周云为彰显其战胜了强大的对手, 将敌人的名字,赋予了他的第七个孩子。 大赵立国虽不足一年,但往东一路征伐到高句丽,往北打到瀚海, 往西更是夺取了关中,占据凉州、兰州、西宁州等地。 赵国幅员数万里,比之大楚全盛时期,也不遑多让。 如今,在赵国皇帝五个儿子中,皇七子周文, 出生便定好了封地,毫无悬念的退出了皇位之争。 …… …… 第 728 章 先人侦候 青岭山城。 朱雀将军李保,今早怒火之大,是所有朱雀兵卒从未见过的。 几个亲信传令兵卒,被拉到山城的石头大院, 李保亲自挥舞鞭子,见面就是狂抽,打的那是鲜血淋漓。 “老子问你,昨夜盖州兵乱,你们脑袋坏了,不通知本将?” 不怪乎保爷发这么大脾气! 实在是昨晚赵国皇帝跟高句丽生死之战, 他就在青岭山城,相距不过几十里,竟然不去支援?这说的过去嘛。 要说也怪高秀姬这个娘们,此人虽四十六七了,那身躯却依旧火热。 更可怕的是,高句丽的渔女都会很多花活,李保这短短三四天的快乐,超过了前面五十几年。 昨晚迷迷糊糊,是听见这几个狗屎急匆匆来敲门。 可平白被扰了兴致,李保怒火中烧的将他们轰走了, 还吼叫这些兵卒,再敢来就斩了。 “二当家遇袭,你知道什么事?”朱雀将军李保,二指并起,指着自己心腹,痛心疾首。 他浮肿的眼袋里,全是急躁跟悔恨, 怒不可遏,咆哮道,“就算老子要斩了你,这种事你也要进来。军情不报……军情不报,老子让你军情不报。” 四个大将军的传令兵卒,那自然都是朱雀李保的族人,嫡系中的嫡系。 此刻,四人虽然被李保在雪地里,当众打的皮开肉绽, 可他们哭丧着脸,刚开始一言不发, 到后面,也只道自己失误,没有一人开口说,昨夜是将军的过错。 任何地方都有山头,有山头就有兵和将。 此刻,他们四人很清楚,保爷做这些,都是打给皇帝看的。 虽然赵帝周云本人不在,但皇帝对军队的掌控能力太强了, 他们毫不怀疑,也许今日下午,朱雀军的事就会出现在陛下的龙台。 “快快快,送这几个去养伤。看着烦。” “另外,点三千兵马,老子要去皇帝大营支援。” 青岭山城里, 几个朱雀老卒不禁面面相觑,对李保的行为集体鄙夷。 别家军队这个时候,都已经见了皇帝,往回走了。 自家这个三千兵马过去,这还支援个屁,如此做法,也太特么假了。 “滚!老子叫你去你就去,朱雀军你做主?要不将军你来当。” 保爷最恨的就是这些兵卒否定他的意见,尤其是这个时候。 他怒踹了几人后,见对方头盔歪斜,一路在雪地逃跑,前往外城点兵,这才稍微气顺一点。 青岭山内城挺不错的,石头堆砌的城堡很厚, 尤其是壁炉火炕齐全,这个地方拆掉,太可惜了。 山城回荡着赵军的号角声,兵马半个时辰内就会完成集结。 虽说现在去盖州大营难看了点,但保爷也要把那个意思表现出来。 转过长廊,上了阶梯,最高的那间城主房屋里, 高秀姬一身赵装,就似赵人女子般朴素。但那一抹绣花胸布,又让她显得热辣滚烫。 李保笑意盈盈的望着这朵美人花,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昨晚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若是二当家周云输了,那高秀姬会立刻杀了李保,重新夺回青岭山城。 届时,青岭、乌骨、丸都三城防线重聚,赵国皇帝已死,连朱雀将军都死了,高句丽就算是防住了这波大难。 平京第一渔女,高秀姬自带贵气, 她吐气如兰,故意贴着李保的耳朵,轻轻的说, “依奴家的意思,将军昨夜没去,乃是幸运。今日不去,更是万幸。” 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本来就是西施呢。 李保对这个崇拜他的知己,早已迷得神魂颠倒, 见她如此说,不禁疑惑道, “此话从何讲起?昨晚不去还可以推给李傻几个,今天还不去,陛下以后不会再信任本将了。” “将军要的,就是皇帝不再信任!”高秀姬俯下身子,蹲在李保面前,一边用手按压他的大腿,一边语出惊人。 李保本来已经被美景吸引,但听见高秀姬如此说话, 当即吓得兴趣全无,恐惧的四处观望,见四下无人,才急切道, “高美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李保对二当家那是忠心耿耿。” “哼哼……”高秀姬媚眼如梭,玉手在保爷大腿筋脉轻轻一按,他立刻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此一时彼一时!赵国皇帝周云,统一天下之势,已经越来越明朗。” “从现在开始,将军要疏远皇帝。否则,将来祸事一出,追悔莫及啊!” 青岭山城主屋内, 李保起初觉得高秀姬在胡说八道, 但越听下去,他就越觉得这个女子学识渊博。 她跟李保讲了霍光,讲了曹操,讲了司马懿,还讲了刘裕。 每一个皇帝,似乎都是血淋淋的故事。 高秀姬轻轻的趴在李保的腿上,就像一只娇柔的猫咪,在讨好她的主人, 但如此温顺的美人,口里说的每一句话,却是恐怖至极, “皇帝的宝座,一直有个魔咒。那就是英雄的帝冠,必须要用兄弟的血来洗礼。” “龙椅之下,埋的从来都不是金砖,而是皇帝亲族的血肉。” “伴君如伴虎,将军不可不惧。” 青岭大屋里,李保一想到这些事情, 他浮肿的眼袋里,渐渐出现了泪水。 很多事情,他不傻。其实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可他舍不得,舍不得那些在同一个土屋里,争抢一块馍馍的青山寨弟兄们。 那个时候,老当家、驼子、瞎子,还有二爷, 他们哪怕有一碗好肉吃,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 如今宗族化家为国,连昔日他这个农家汉子,都机缘巧合,成了四方将军,大伙的感情其实早就不对味了。 梁老头以前什么人,雪林里,二当家捡回来的一个死人。 可现在呢,赵国梁氏家主,前呼后拥,随行数百人。 李保知道,高秀姬说的那些事,也许不会发生在二当家周云身上, 但天家无情,第一代不出,第二代也会出现。 “将军如果不想反陛下当皇帝,那您的权柄已经够了。”高秀姬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小舆图,对着李保道, “平定河北安庆跟夏侯杰的功劳,将军当急流勇退,给梁将军和伍英雄吧。” “奴家再多问一句,此二将今后可会对将军无礼。” “放屁!”李保怒目而视,指手挥舞道, “梁大眼不敢说,伍岗老子就是庶民一个,他也得管我叫声老将军。” 其实有些话,李保也没对高秀姬完全坦白, 朱雀军这几万人,哪个不是他从北疆废墟里带出来的, 一开始十三营是最差的,他想尽办法,才慢慢倒腾起来。 伍子要是敢对他不敬,就凭这武川镇的族人,他这个位置也干不下去。 “那就好办,您将权柄,慢慢渡给此人。” “另外啊,奴家这里还有一份大礼,给您备着呢。” 屋子里,高秀姬在一个石头秘格之间,拿出两块令牌,跟十二份母图。 先人侦候!该交出来了。 高秀姬虽是女子,但眼光却并不算低, 当年她一眼就看出乙支文德是人杰,足见其看事是很准的。 赵帝周云胸怀广大,他带来的是希望,而不是毁灭。 高句丽遗民,虽然将全部刺面移境,奴役二十年后,以为中原民族。 可赵国不杀高句丽遗民,代表了赵军强不欺弱,愿意给敌人留一条生路。 打天下,打的是人心。 给别人留一条生路,就是给赵军自己留一条生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今日将军退后,无非就是惹皇帝难受,责职罚官而已。” “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高秀姬的话,就像一根刺,刺的保爷面色痛苦。 任何一个开国王朝,在稳定之后, 都会将大军中的不安定因素拔除,此乃大势所趋,任何人都避免不了。 届时,若是抵抗皇帝的刀,那就是死路一条。 若是不抵抗皇帝的刀,那就是家族没落。 “看的出,您忠于皇帝,为人宽厚……” 李保此人,高秀姬是很满意的,甚至很感动。 所以这些天,情感可以说谎,但女子的身体不会。 在青岭山城的烙铁房中,高句丽人一个个被赵兵拉出来刺面, 可朱雀将军李保讲良心,男子一律烙脸,女子则全部烙背。 这样将来,她们不管是嫁给赵军兵卒,还是赵国良人, 至少容貌在,有条活路不是。 “奴家看过很多军队,似赵军这般仁义而又强大的,古未有之。” “嘿嘿……”石头大屋里,高秀姬笑了笑,对李保道, “中原虽然强敌众多,但周云得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将军权柄到今日为止,也必然是王侯之命。何须再进?” 先人侦候,摆在了朱雀将军李保面前。 作为老军伍,李保对这支高句丽细作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此刻,高秀姬摊开了说, 他才知晓,此组织超过了赵国的想象。 先人侦候,现有将军两名,分别为先人、侦候。 甲等人员十二位,乙等二百三十一位,丙等一千八百人,其余编外细作无数,总计超过万人。 由乙支文德主持,发展超过三十余年,共计投入一百六十七万贯。 其细作以河北为主,在中原、江南都有分布,甚至北疆赵国也有二十六名乙等人员。 “行吧。最后再立一功,咱跟皇帝说道说道。”保爷叹息一声,这个什么先人板板的,赶紧交了,在他这里烫手。 别特么整个蓄养死士,密谋造反,那就麻烦大了。 可大屋里,高秀姬玉臀腾挪,媚眼如丝,款款踱步道, “哼哼……这样东西,不能您去交。而要让另一个人去。” “谁?” “高佳人!” …… …… 第 729 章 最后的金吾卫 “别怕,去,跟萧世安说。就提老子金吾卫大将军。” 开封郡。 顺天门瓮城, 偌大的开封城墙上,一面面朱红的楚军旗帜被丢下,换成了萧梁的深蓝龙旗。 顺天门瓮城很大,足以容下数千人。 瓮城中央,有一土台,上有四根木桩,用铁链绑着一个将军的四肢。 此人横胸阔肩,身材高大,虽年过五十,却似乎有一身莽者之勇。 十一二岁的萧梁小兵卒,是南阳山村的佃户, 他乃是皇庄之民,上了户籍,故有上阵的职责。 父亲受伤回村,他就跟着叔父出来了。 此刻,被四条铁链拉着的大将,对他吼叫, 小小兵卒,拿着长矛,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吾卫大将军?哈哈哈。你特么败军之将,还叫嚣吃牛肉?爷爷这里有血洞给你吃。” 小兵卒不敢乱来,可身旁凶神恶煞的叔叔伯伯们,可不会对此人手下留情。 眼睛扁平,冬日还有些吸鼻涕的小兵,被叔叔拉到了这个铁链汉子面前。 “牙子,去,用你的长矛,给他腿上开个血洞,别弄死就行。” “叔……叔,我……我不敢。” “你真特么废物。看好,叔叔教你。” 说着,这名萧梁老兵,面露阴狠, 一个标准刺枪起势,就要给此人开个血洞。 可正当铁链锁着的汉子,面不改色,甚至有些讥笑,而长矛也即将刺下时, 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了萧梁精兵。 “慢着,此人乃我中原民族豪杰,岂可受此侮辱。” 梁国大将军萧世安来了,梁国兵卒自是赶紧后退。 南阳大名鼎鼎的弓将,一身玄甲,手臂如猿, 见到孟百川,就像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他随意在土台,找了个位置坐下,并吩咐道,“小鬼,去,按孟将军说的拿来。” 闻言,小兵卒没有眼力劲,不禁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道, “牛肉可贵了,那北方货只有队官、百户才能吃,咱去……火房不给。” 一块雕刻猛兽的木牌,在乌烟瘴气的开封顺天门瓮城飞舞,最终掉到了小兵卒手里。 “跟他们说,是萧世安要。取壶清河醉,赶紧送来,本将要跟孟将军喝上一杯。” 做完这些,萧世安才转头注目,这位昔日的圣武皇帝第一亲信。 孟百川蓬头垢面,脸上还有伤痕, 显然破城的时候,金吾卫大将军参与了抵抗。 “孟将军,遥想当年,罗浮山初次见你。那时漫天大火,你于山下平原,大破王帐军,那是何等威风。” “只可惜,那日罗浮山好不容易打出的机会,到楼烦关没守住。圣昌的户部官员,舍不得四百一十万贯……” 萧世安是武将,没有文臣的弯弯绕绕,他虽在萧梁,却打心眼里认可这些抵抗异族的中原英雄。 没有参加罗浮山之战的楚军,永远不知道,那一天,建安军在三十万楚军心中的份量。 七皇子项济,金甲长枪,叫战铁力的豪情,至今也是楚军心中的一道神影。 此刻,他一边替孟百川解下锁链,一边笑着说些过往的战事, 孟百川的战绩,是萧世安一生都比不上的。 北山硬抗哲哲大王,野狐滩前夜战铁力,洛阳威逼皇帝,平定宋国跟徐州。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说出来,不是英雄事迹? 更莫说现在,杨重楼欲封孟百川为梁国宋王,继续坐镇开封郡,可此人却宁死不降。 开封郡,地处中原膏腴之地,那是河南道最精华的城池。 此地商贸发达,南来北往的货船皆要从此地过,造就了开封之盛。 但如今,鼎盛的开封,遭遇长达半年的兵祸后,也显得破败不堪。 房屋坊市一片狼藉,饿殍遍城,有些地方,更是尸体漫街,恶臭不散。 瓮城土台,孟百川松松了手脚,感觉轻松了些, 他不免呵呵一笑,拿起小兵卒端来的牛肉,就吃上一大口。 “回来,老子不吃白食。” 小兵卒上了酒肉就想走,却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 孟百川将皇帝御赐的小物件,抛给了吸鼻涕的小鬼头。 虽然恢复了几丈自由,旁边也没有别兵卒看着他, 但孟百川知晓,萧世安在这里,他耍不出花样。 一个宗师八重的弓将,要对付一个武者八品,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何况,金吾卫大将军孟百川也没想跑, 他二十几万大军,坐拥中原十几郡, 最终输给了一郡之地的乱臣贼子,孟百川也没脸活了。 “这牛肉不错,草原牛吧。定襄李宣那小子,还挺会做生意。”孟百川见萧世安在土台边,喋喋不休,不耐烦的提醒了一句。 “哈哈……孟将军猜的不错,确实是草原那边来肉牛。” 见铁链刑台上,朱红戎衣,披头散发的大汉,只是自顾自的胡吃海喝,不接他的话茬。 萧世安不禁叹息一声,只得道出了牛肉的出处,扯开了话题。 牛能耕田。 中原王朝上千年时间里,都是禁止宰杀耕牛的。 物以稀为贵,牛肉在过去,就连小权贵想吃,都要偷偷摸摸。 可时代的发展,太快了。 自从圣武三年,赵国稳定后, 起自定襄,途经平城、太原,销往中原各地的草原牛,越来越多了。 加之洛阳定襄楼、楚兴楼的各种吃法,使得牛肉渐渐成为大城酒肆的上等品。 在梁军之中,牛肉只供应给高级军官,或者是士兵的赏赐。 “哼哼!!”土台之上,孟百川一边吃着单薄的卤牛肉,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周云的赵国,怕不是每年挣的牛肉赋税,都能养活几万军队吧。” “赵国人杰太多,这大好天下,怕是迟早归赵啊。” “归赵?萧某看,该归梁。”孟百川的话,萧世安自是不认同, 他夹起一块卤牛肉,大口朵颐道, “赵国摊丁入亩不算,还坚持权贵一体纳粮。更重要的是十七斩、二十三法,岂能被中原权贵所接纳?” “这天下之事,在各大豪族,在文人大姓手中。周云此法,将贱民至于权贵一起,乃本末倒置。” 萧世安的话,孟百川虽然不认同,但并没有反驳, 他只是自顾自的吃着牛肉。 从前,孟百川只是个将军。 他嫉恶如仇,视各种违法乱纪之徒为恶贼。 可当上一方之主后,他才知晓,养活一支精良的军队有多贵。 战况危急的时候,他亲自下令兵卒,洗劫了朱仙镇。 那一镇上万人的哀嚎,那在磨盘之上的尸骨,那染着鲜血的军饷, 无不是在提醒孟百川,他成了过去那个自己憎恨的恶魔。 “这些年吧,前呼后拥,人人吹捧。” “嘿嘿嘿……老子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楚国第一将!哈哈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孟百川跟萧世安碰了一杯,满饮之后, 说出了这一生的辉煌,也说出了死前的感悟。 “萧将军,这个世上,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硬要去夺,那就得拼命。要是拼不过,那就得死。” “我大楚赵王,忠心耿耿。卓神通也是有大功之将。哎……可惜了。” 远方,兵卒脚步杂乱,又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来了。 开封城,不停有深蓝旗帜的梁军进入。 楚为火德,甲胄皆赤。梁要灭楚,自当为水,因此梁军为深蓝。 中原大地,朱红褪去,梁蓝迅速膨胀, 这股力量,几乎占据了东起徐州、寿春,西至虎牢关, 南到云梦泽,北至邯郸的广大的地域。 其地人口众多,都是产粮区,梁国如今大势已成。 开封顺天门的瓮城土台之上, 萧世安临走前,眼里闪过不忍,他还是不想让这个大破异族的将军死去。 某一刻,他回头了,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对着孟百川道, “孟将军,此番你若投降,萧世安拼上这张薄面,可保举你为副将。绝不会辱没你。” 北风习习,旗帜潇潇。 开封郡城,铁链刑台。 “嘿嘿!!多谢,多谢。”一双蒲扇大手合拢,对着萧将军作揖。 孟百川在萧世安期待的眼神中,毫不犹豫的笑着拒绝,就像在拒绝故友礼物一样平常。 “忠臣不事二主。孟某深受皇恩,跟着皇帝,风光了这些年,此生足够了。” “只是……孟某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萧世安行礼道。 十一月的开封,还带着中原的暑气, 不像北疆,这个时候,已经寒风刺骨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孟百川遥视北方,他想那些昔日的战友了。 他想起了保爷总不服他,想起了瞎子、驼子为军队劳心劳力,想起了那些质朴的兵卒。 若是他的玄武军还在,中原战扬,岂能被打败。 他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始终坚守道义的惧内之人。 “我死之后,请将军让我墓碑朝北,孟百川想回河原看看,那段时间,太美妙了。” “墓碑,要给孟某写上几个字。一将有余,统军不足!哈哈哈……” …… …… 第 730 章 梁国丞相南阳策 它城墙高六丈,共有十八个城门,其中三个是水门。 储梁的黄天宋国建立后,开封城大修了一次。 城池分内城、外城,以宫城为中心, 南北可供四马并行的主道,贯穿全城。 两侧对称分布有衙署、寺庙、市坊、住所……等等。 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河穿城而过,漕运鼎盛,桥梁众多。 可谓中原之富甲天下,开封之盛甲中原。 萧世安领着一队骑兵,策马穿过了汴河的大石桥。 此城虽大,但战乱之下,一眼望去,开封城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建筑。 要知道,人祸永远比天灾可怕。 目之所及,不是破败垮塌的房屋,就是被烈火烧的漆黑的坊市。 目前梁国统计的人口看,开封城十去其八,不足十万人了。 但拔开柳树枝,策马而过的萧世安很清楚, 开封城的恢复能力很强,不出一年,这里又会繁荣起来。 毕竟坐拥天下水运,沟通南北,得天独厚。 可惜,这座城池,很快就是前面广宁街,那两个三姓家奴的地盘了。 “呦,这不是萧大将军,失敬失敬。您请中间,小的跟着。” 铁人王的骑兵队伍,还是旧宋时期的底子, 后来加了项济的御前禁军,精锐不少,算是一股不俗的力量。 此刻,这个八面玲珑的泰山贼,脸上堆满笑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世安自是回了一礼, “哪里哪里,宋王才是贵人,世安不过一农家之子。” 萧世安认为,杨重楼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在洛阳之乱,如此复杂的形势中, 南阳势力不仅没有进入洛阳那个泥潭,反而在其中择取了最强的两股力量。 如今齐王南野,宋王萧人王,在中原战扬可谓是战功赫赫。 南野的军队,行如风,战如铁。作战杀敌,锐不可挡。 而前楚御前中郎将大鹏,乃战扬神将,冲锋陷阵,所向无敌。 广宁街,萧人王身后,脖颈似水桶,气血宛如熔炉,就似妖兽一般的大鹏萧盖,恭恭敬敬的给萧世安行了一礼。 大鹏萧盖虽然人品不算好,但没人会拒绝这样的盟友。 放眼天下来看,萧世安认为,如今,应该不存在能赢萧盖的武者了。 铁人王、铁盖这两兄弟,最先是宋国位高权重的黄公将军。 随后,被赵王周云击败,项济封他们为御前家奴,赐项姓。 如今,梁国皇帝萧汉,得此二人如获至宝, 他听从丞相杨重楼的意见,设牌位,祭祀先祖,引其为同族。 所以此刻,项人王已经不叫项人王了,现在是萧人王。 同时,萧人王已经被梁国皇帝封为宋王, 统领大军,坐镇开封,守卫徒门渡一带。 实力决定地位!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萧盖兄弟比之萧世安,实际上权柄更重。 别看萧世安过去是南阳节度使,现在是梁国大将军。 可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一萧家佃户之子。 而宋王,却是坐拥膏腴之地的一方豪强。 过了大业街,汴珠街, 队伍一路向前,萧世安即将前往内城。 行至开远坊时,一股恶臭,弥漫四方,令不少兵卒忍不住作呕。 在开封之战的最后时刻,圣德皇帝的母亲刘太后丧心病狂,竟然学太原了然旧事。 在开远坊,屠杀楚人六千,充作肉铺军粮。 可此举就是一柄双刃剑,它虽然得到了大量开封郡兵的支持。 但孟百川金吾卫最后的三千精锐,见到此种惨绝人寰之事后,再无任何战心。 没有这最后的根基力量,开封城两三日就破了。 深蓝色的梁国兵卒进城时,开远坊还有数百人没有杀死, 那些楚人,在血腥气扑鼻的房屋里, 目光空洞,行尸走肉,嘴里吃着一些黑漆漆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鬼。 望着满目疮痍的开封城,萧世安在无人注意的漆黑城门洞里,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哈哈哈……朕今早见到喜鹊叫,就知道有好事。果真,三位大将就来了。” 开封内城之中,梁国皇帝萧汉, 早早的备好了酒席,等待萧世安、萧盖等大将到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以一郡之兵,短短一年, 击败坐拥大名鼎鼎金吾卫、羽林卫的天下正统圣德皇帝,他如何能不踌躇满志? 此刻,开封郡城内,梁国皇帝萧汉, 就似当年曹操,已经拥有了其龙兴之地。 文有杨重楼,武有萧世安。外将还有萧盖、南野、丁肆业……等等, 南阳族中还有一大堆骁勇的小将,加之今年秋收的粮食,看的梁国皇帝自己都怕。 如今,萧汉是自信满满,誓要开创一番丰功伟绩。 酒过三巡,吟诗作对,推杯换盏后, 龙椅之上,梁帝萧汉笑意盈盈的,对着宋王开口道,“萧爱卿,鲁山县之事,可已办妥当?” “呵呵,陛下洪福齐天,些许宵小,我兄弟二人,自是轻易斩之。” 萧人王说到这里,雷公丑脸的萧盖,不禁冷笑一声,行礼插嘴道, “萧启盛还对陛下污言秽语,殊不知,他们这些蛆虫,末将杀之如屠狗。” “哈哈哈!!”龙椅之上,梁帝望了深不可测的丞相一眼,不禁放声大笑。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来了。 这十几天,萧汉可都没睡好觉,就怕第二天醒了,他的皇帝就到头了。 没想到啊,南阳权力百年核心,五元族的祸患, 竟然被他一个多月,就削弱的不成气候了。 十几天前,就在萧汉即将攻破开封的同时,南阳萧氏宗族决定,将根基搬来开封郡。 可开封郡按战功,按当初洛阳的条件,不管哪一条算,杨重楼都已经赏赐出去了。 南阳的五大元老宗族,可管不了这些。在这些人眼里,他们的规矩就是规矩。 可这些老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刀已经不在他们手里了。 于是乎,一则小道消息,在大军中蔓延起来。 说的是梁国皇帝带着军队披荆斩棘,打下偌大的中原, 可那些南阳的族老,却想要过来窃取成果。 其实一开始,跟这些元老宗族叫板。 萧汉是很担心的,因为南阳大军基本都是五家族人组成。 万一关键时候,三四万主力反水怎么办? “陛下占据道义制高点,又是天下正统,谁愿意去做那乱臣贼子?”左侧首位,黑锦衣书生杨重楼,淡然一笑道, “只是,咱们拿下开封,解除后患虽好。但北赵似乎比我们更快。” “听说周云已经打赢了盖州奇袭,亲自斩杀渊盖文,高句丽已经名存实亡了。” 梁国丞相杨重楼的话,前面还好, 后面那句一出,瞬间引得一众梁国将领哄堂大笑, “赵帝周云杀渊盖文?赵国的现在军报也做假了。” “真是可笑,周云一个文弱书生,能打赢渊盖文?” “这赵国的人,还真是不害臊。吹起牛来,连脑子都不过。” 可就在所有人,甚至萧世安眼里都写着不信时, 整个梁国宴席上,还真有一个觉得有可能, 那就是现在梁国第一猛将萧盖。 洛阳时,萧盖曾跟周云那种剑法短暂接触,自己右臂至今还有一道疤痕。 若是渊盖文不知道情况,被周云阴了,那遗憾落败,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此时此刻,梁国大将都在嘲讽周云,轻蔑赵国。 萧盖就再傻,也不能在梁国皇帝大宴上,帮赵国皇帝周云说话。 ------------------- “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夏文化颓废之躯。” “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弘,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 开封皇城,安上门城道。 六丈城墙上,梁国旗帜连绵,兵卒雄壮。 杨重楼身后,跟着萧世安、皇帝萧汉, 丞相和他们,逐一分析了如今梁国的优势与劣势。 越少的人,往往能决定越大的事。 此刻,中原梁国,兖州、豫州之地, 基本上城道青砖路的三人,就可以决定。 “赵国周云、李宣的政治,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陛下完全可以借鉴。” “中原土地膏腴,摊丁入亩。臣在帮助陛下,入主河洛,占据二淮跟山东。” “届时,天下最富饶的二十一郡地盘,皆为梁国所有。就算周云占据河北、关中,国力也在梁国之下。” 十一月的大风,吹的梁军旗帜,猎猎作响。 也吹的梁国三架马车,衣袍随风飘摇。 年轻人也许没有老辈沉稳,但却比老辈更有冲劲。 英雄出少年,历史上,很多开天辟地的大事,基本都是由年轻人完成的。 杨重楼、萧汉、萧世安,此三人正如大梁国运,如日中天,正值当打之年。 “河北那么好的地盘,魏王精兵十五万,咱们不考虑抢吗?” 梁帝萧汉的眼里,闪过一丝惋惜,最后还想在无所不能的丞相面前努力一下。 杨重楼是萧汉一生中,最大也最成功的投资。 当年杨双之事,杨家旁支被圣昌皇帝赶尽杀绝。 正是年幼的九皇子项汉,不顾危险,保下了杨重楼一家。 “不能考虑。”说话的不是杨重楼,而是萧世安。 只见梁国大将军,目光凝重,行了一礼道, “河北易州安庆势力已成,夏侯杰跟他联姻后,河北现在实力不容小视。” “就算咱们能拿下来,河北一马平川,北赵骑兵咱们也挡不住。” 萧汉也是知兵的人,两位重臣的意思,他也明白。 先不说能不能打赢易州安庆,就凭河北那个地形,跟赵国拼,他们也没那个实力。 “行吧,行吧。全据中原,也是好的。”梁帝萧汉长叹一声。 杨重楼的南阳策,说的是赵、梁、楚,三分天下。 梁国以河洛、河南、两淮、山东,此膏腴之地,沿黄河布防,以抗赵国。 赵帝周云乃是兵仙,加之武川力量崛起不过十年,正是蓬勃向上之时。 此刻,军事力量上,必然是北强南弱的。 梁国当积攒粮草,修养甲兵,恢复人口,才是上上之策。 …… …… 第 731 章 丧心病狂 福宁宫。 在金水河穿城而过的开封皇城之中,有一红墙金瓦的大宫殿,在庞大的宫殿建筑中,显得鹤立鸡群。 此处,就是圣德皇帝寝宫——福宁宫。 ‘福宁’二字,取自福寿安宁之意。 是当初储梁希望黄天宋国,能长治久安。 可惜,事与愿违。这里不但没有如太平教首之意,反而陷入了长期的战乱中。 赵元始元年,这里迎来了圣德皇帝,一时间,此地焕发生机,乃中原权力核心之地。 可自古有云,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候没落不如鸡。 昔日人声鼎沸,偌大的巍峨宫殿里,只有一根微弱的蜡烛照明。 而那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的烛火,让整个大殿,显得更为阴森。 曾经的大齐关赵刘氏,如今的刘太后疯了,近乎疯狂。 她面容扭曲,恶狠狠抓着五岁的圣德皇帝, ‘啪啪’挥手,打在小皇帝嫩脸上,就是两道带着血痕的巴掌印。 “你这个混蛋,一点皇帝命都没有。你有什么用?” “孟百川是废物,杨猛是叛徒,项济更加是畜生,他要是安心立你,哀家怎么会反?怎么会反!!!” “都是混蛋……全是混蛋,没有一个中用,没有一个……” 五岁小皇帝,什么都不懂,他第一次被慈爱的母后如此痛打。 此刻,脸上的剧痛,让他害怕的裤子都湿了, 他身穿龙袍,却声音惨厉,不停地呼唤母亲跟大哥。 可母后似乎完全变了,变的陌生。他哭一声,就打一掌。 还是身旁十几岁的大哥,实在受不了了,把弟弟硬从母亲手里拽走。 孩童时代,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母亲。 就算被母亲殴打,孩子也不会离去。 五岁的圣德皇帝,小心翼翼的离开哥哥,慢慢靠近刘太后,小小的声音呼唤道, “母后,母后,我是仁儿啊。” “哈哈哈……”可刘太后一把抓住了小皇帝,笑的宛如厉鬼,恶狠狠的道, “谁是你母亲?你就是哀家捡来的一个贱种,贱种!!” “哀家在大奇关,生的女儿,是女儿!你只是个贱籍之子……” “我可怜的女儿啊,一天母亲都没叫过,就被你这个畜生取代了。” 五岁的小皇帝还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隐隐知道,母亲似乎在说一件可怕的事。 刘太后见他如此愚钝,怒不可遏,又是两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可就在她还想追过去,用脚踹时,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铁靴之声,就似恶鬼索命,在黑暗的大殿中响起。 听见这个声音,大奇关的刘太后就似烂泥,瘫软在地, 十几个梁国兵卒,在一位大将的带领下, 就像地府牛头马面,于橘黄色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刘太后,你们母子三人,该在梁国破城时死去,这样才显得忠烈。” “不要……不要……哀家还年轻,哀家不想死,哀家还可以给皇帝做侍妾。” 说着,刘太后尽可能的收拾自己的头发,她露出谄媚的丽容,希望能得到垂青。 她过去的确相貌不俗,否则当初项济也不会从了她。 这一生,她也靠着此道,无往不利。 可惜,皇权当面,就算倾国倾城也得杀,更何况残花败柳之姿。 黑暗大殿中,兵卒甲胄砰砰作响,几柄寒刀,在烛火下闪着幽光。 刘太后双眼恐惧,不住地后退, 死亡面前,她不停地摇头,呼吸急促。 忽然,她脑子里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对着梁国将领开口道, “哀家……哀家知道一个秘密,周云的秘密。” “哀家有幸,见过周云,那是个草包。赵国皇帝周云是假的。” 这个消息,相当炸裂。 确实令整个大殿的兵卒为之一顿, 因为关于周云之变,很多高层人物都想不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就能在几年内变成天经地纬之才? 周府过去得事迹不难查询,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周云都存在大问题。 但随即,黑暗中,梁国的那个将军,缓缓向前,露出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朴实的脸,左颚有一条刀疤,显得一脸凶煞。 看见此人,刘太后不禁懵了,这个人他见过,肯定见过。 “哼哼!!赵帝周云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你这个消息放出去,赵国十四个统领,就会反了赵国皇帝吗?” “只怕细作一开口,就是散布谣言,死于非命。左右,动手。莫要再听此妖妇胡言乱语。” --------------- 太原郡。 鸡鸣驿后山,渐渐来了不少农家。 和平诞生繁荣,官家组织下,太原的人口恢复的很快。 听说汾河两岸,那是水渠遍布,全成了大山江南。 如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田地都开发了起来,可见太原越来越富有了。 田埂上,十几个小孩,踩着泥巴,一路玩闹。 他们笑呵呵的糊泥巴在同伴身上,享受着安宁的童年。 可农家孩子,自古没有纯玩的道理。 他们每人身上都有一个背篓,在山间捡些有用的东西回家, 什么粪便、柴枝,甚至烂布……反正有什么捡什么。 一行小孩,蹦蹦跳跳的路过鸡鸣驿时, 卢余贵眼里全是向往,跟孩子们说笑了两句,还送去几个树叶饼子。 老人家啊,越老越喜欢看小孩子。 在驿站的侧面墙角下,渐渐有了一些摆摊的。 三四个妇人,都是些农家之物,等待过路旅客挑买。 其中,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长的特别好看。 她母亲田氏卢余贵知道,生女孩的时候害了大病,请李郎中治了两个月才好。 只是卢余贵一直有疑问,老田家怎么付得起两个月的郎中钱? “卢老爷,要野菜吗?新鲜的勒。还有菇子,最贵重的药材也有点。” “嘿嘿,”卢余贵笑眯眯的逗弄小女孩,给了一个荷叶烤饼。 他慈祥的望了望孩子,对着摊位,嬉笑道,“田氏,这些东西咱都不要。你这女儿可许了人家?” “要是没许,我大孙子可以娶。十贯怎么样?要是低了,还可以加。” 封建时代重男轻女,五岁的女孩,十贯钱可是天价。 “不给不给,”田氏在这件事上特别倔强, 他拉过女儿,抱在怀里。就像捧着宝贝,生怕化了。 “我家女儿,虽是农家女。可自幼没吃一点苦,咱可舍不得她走。” “你那大孙子,看着就不聪明。” “哎哎!田氏你怎么还埋汰人呢?”卢鱼贵不禁有些急了,他气呼呼的道, “咱家二郎,在洛阳当大官,银子都寄回来了上百两了。你考虑考虑呗。” “洛阳都换几个皇帝了,那大官有用吗?”说话的是另一个妇人。 “就是,你家二郎,能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吧。” “兴许啊……乱兵之中,咱不说了,说了伤和气。” 农家妇女,都是刀子嘴,几句话下来,说的卢余贵破防了。 老驿官怒不可遏,要她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明日不准来了。 鸡鸣驿这个地方就是建个茅厕,也不给她们摆摊了。 夕阳小山, 驿站灯火。 西边红霞漫天,小女孩开心的给母亲提上篮子, 她亦步亦趋,笑呵呵跟母亲说着山里的事情。 某一刻,田氏小心的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些北方商人贩卖的酥胡饼。 农家母亲尽管咽了咽口水,但也还是跟女孩说不想吃,太腻了。 这是北方来的小吃食,相传是赵国朱雀将军, 因麾下军属思念家乡,而切碎军粮,炸制后的美食。 其油份足,内中有盐,加之口感酥脆。 短短几年,已经风靡整个赵地。如今,太原郡的赤脚行商都在卖。 夕阳下,田埂道。 农家母亲在小女孩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 “有游僧给你算过命,说你将来大富大贵。母亲不求这个,平平安安就行。” “嗯嗯!!”女孩只是点头,丝毫不觉。 少有母尚在,田埂走泥路。西山挽女回,小径啃饼过。 那般岁月的静好,是小女孩一生都不会再有的。 忽然,一心一意吃东西,满嘴流油的大眼睛女娃娃,似乎听见了马蹄声。 这里是驿站,小孩子的娱乐,就是喜欢跟着驿卒马后面跑。 所以她们对马蹄声特别敏感,搁着几里都能听到。 “母亲,卢老爷家里来客了。这马还挺大的。” 马的大小还能听出来? 闻言,田氏好奇的回头, 果然看见一个背后插着三面旗帜,马匹硕大的兵卒,一路奔腾而过。 “喻……” “驿官,快,快,快。换马,这匹北狄良驹得给我养着,这是某的腰牌,不可让他人骑了去。” 卢余贵跟卢大郎急急忙忙的出来,打眼一瞧, 三面旗帜?八百里加急。 两父子赶紧收好马匹,拿来水食,给高大的兵卒休息片刻。 端来一碗阳春面的时候,卢余贵忍不住问了一句, “军爷,这太原自从归了武川,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就八百里加急?” “哎!说来头疼。”传令兵是马邑的郡兵,比过去的楚军规矩很多。 他丢下十几个铜板,在桌面晃荡。 眉头紧皱道,“那什么丁不四,就是个混蛋。当了什么梁国魏王,此刻跟太原的兵马,在争夺边境。” “啊!!”卢余贵不敢置信,还有人敢跟赵军争锋。 “啊什么……还有更厉害的。” “蜀中余老三遵了圣洪皇帝,还跟安南节度使定下盟约,以泸川郡为界。南归蜀人,北归楚人。”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大将余丰就要出汉中,袭扰陇山了。” …… …… 第 732 章 褒斜岐山路难行 天水郡北。 侧径转青壁,危梁透沧波。 汗流出鸟道,胆碎窥龙涡。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其山涧深渊,随处可见,丛山峻岭,鸟兽难行。 赵元始元年,十一月初。 悬山飞鸟, 绝壁小道。 一名年轻的兵卒,脚上绑着藤条,背后挂着一面腾盾。 他身上有很多东西,一小袋干粮,一个牛胃水袋,腾盾下面是他的被褥。 外面虽然脏兮兮的,但里面却是很干净。 山里夜晚寒冷,没有这些东西根本熬不住。 “可以了,下一个,上来,别掉队。” 见前面山壁的兵头喊叫,这位朱红戎卒,才仔细看了看路, 挥舞两丈长的钩枪,勾住前方的一堆树枝, 拉了拉,紧实之后,才费力的爬了上去。 行至树枝处,兵卒靠着山壁,深呼吸两口,这只是山坡的一半的呢。 他将钩枪,麻利的从脚下收回。 随后再次伸出,这次不用挂草木,上面兵卒带了手套,而且枪刃下端也没开锋。 有弟兄抓着长枪,兵卒能够借力。 他顺着杆子,笑着爬上了这个超过四丈(约十米)高的坡地。 对的,坡地。 在陇右蜀山作战,垂直的是崖,不垂直的就叫坡。 山坡小径,是一条猎户走过的路,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找不到。 它位于陈仓县西南二百里左右,蜀汉的诸葛亮,曾经在这附近跟魏国作战,留下了六出祁山的传说。 此刻,兵卒看见,茫茫大山里,数条兵线,蜿蜒如蛇,先后翻过此地。 这支兵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他们就是大楚蜀中最精锐的山地部队之一, 此精兵的主将,乃是楚国武卫大将军麾下,赫赫猛兽——余丰。 这个曾经在北疆,操持一口地道的突厥语,跟哲哲大王麾下牧民倒腾甲胄的小子。 到元始元年,已经成了威震蜀地的名将。 不同于十几个兵头,在催促弟兄们加快脚步,余丰在巍峨的陇右大山中, 找了棵歪树,随意坐下,摊开舆图后,对着几个余家嫡系叹息一声, “这个仗不好打,咱们的兵力太少了,对面赵军的兵力,是咱们的数倍。” 余豪是武卫军新晋骁将,武者九品,善于山地攀爬射箭。 他从腰间拿起水壶,咕噜咕噜,一饮而下后,开口道, “将军,其实也不难。其他兵都好说,就三岔镇那支湛青旗的部队,咱们打不过。只要规避他们,偷袭就行。” “那可是龙骧军,能不难嘛!”一个余家老卒,从腰间弄了点叶子包好的糯饭。 这是楚国武卫军专用的军粮,它用荷叶包裹,一口大小,行军途中用以补充体力。 老卒从清水河谷,一路砍到蜀地,乃是挑衅阎王殿的常客, 他一边吃,一边自嘲道,“那可是十六营,能在盐城、灵武,立军阵战突厥异族的赵军精锐。” “切,说的跟什么一样。咱们以前王台村之战,不是第一个上。”有余家队官不服。 “是啊,别说王台村,河间郡打高句丽,咱们也是第一个。大战用武卫,出战必胜。” “这也就是入蜀地,没办法,解了那一身鸳鸯重甲。要是一对一,咱们还真不怕他们。” 远方,是漫山脚步杂乱的山林精兵,几个余家人在旁边疯狂吹牛打屁。 余丰懒得听他们扯蛋,按照这几个兵油子的说法,就算是赵军主力来了,他们也不怕。 歪树上,武卫军大将吃了一口荷叶糯饭,注意力集中在了舆图兵力分布, 山风吹拂,翠林如海,百鸟偶尔鸣叫, 这陇右大山里,隔着十几里,也许就能藏下数万大军。 这几仗其实打的不错,赵军初来硖石道, 对山地战不熟悉,还用过去建安军那一套老兵备。 殊不知,那些东西,都太笨重了。 武卫大将军余建山奉命入蜀作战,在这两年时间里,军队不可避免的进行了变革。 其中,余丰这支五千的优秀山地军,就是蜀中战扬的产物。 群山作战,讲究的是出其不意,能在山中拥有强大行军能力,才是上策。 精锐山地兵,就好比山林战中的骑兵。 余丰的部队,拥有强大的机动能力,几乎可以出现在赵军右扶风一带,目前任何靠山的军事据点。 这次它打击了赵军数个目标,三岔镇、东沙镇、车辙,甚至陈仓楚军都去过。 其实在陇右一带,赵军是处于战扬天然劣势的。 楚军拥有汉中,可以出各种山道,随意袭扰赵国。 而赵军只能被动防御各个据点,用兵多,消耗多,还收效甚微。 自古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肯定是很难的。 余丰这次袭击的军事据点,都远离汉中郡,已经在天水郡北山一带了, 再往东走,就到凤翔郡,算是进入了关中平原。 楚军如此嚣张,可见对山地作战,已经把赵军欺负成什么样了。 山战不同于北方大兵团,讲究的是少量精锐,神出鬼没。 三千精锐兵马,二千后勤兵卒,足以应对各种局部战扬的突发事件。 且他们攀爬能力强,攻击赵军据点,都是偷偷摸上去。 十六营的将领,虽然带了一万多赵军来,且有一个旅的主力军。 但散开在整个陇右大山中,那又算什么?余丰想打他就打他。 只是,盛名之下,岂有虚士。 东沙镇一战,赵将刘承玄逮住了他们, 几番交手,余丰付出一些代价后,才撤离了战扬。 藤盾、钩枪、短刀、弓箭,对上十六营的大盾重甲、长矛强弩,那是真的打不了。 “行了,你们几个别吹牛了。”余丰休息小片刻后,冷面寒眼,带着一军主将之威,怒喝道, “赶紧的,趁着赵军还没转变过来,多打几扬胜仗。过段时间,咱们又得防守了。” ------------------- 硖石道。 三岔镇小城。 赵军伤兵营里,到处是医护兵在乱窜。 十六营带着一万郡兵初来,几乎什么都没准备。 当然,也有赵军关中大胜,普遍看低楚军的意思。 没想到这会,几十个大营房里,伤兵人满为患。 十六营旅官,大胖子刘承玄面色难看, 他在弥漫着刺鼻药味的房间里,给几个弟兄上伤药。 可奇怪的是,别的床铺都是伤兵哀嚎不止, 刘承玄这里,兵卒就是痛死,也咬牙一声不吭。 他们那种眼神,仿佛在乞求, 刘旅官赶紧走吧,此人上药就像跟给野兽上药一样,完全是过去老兽医统领张马的手艺。 “哎,杜阴他们几个呢?追余丰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屋门口,拿着长矛,一身青底黑甲,赵军兵卒无奈的靠着门主,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的道, “他说他要去报仇,要兵卒回来报信,点一千兵马给他,别让楚军跑了。” “糊涂!”刘承玄怒喝一声,连带被上药的伤兵,都悄悄挪动了位置,生怕被折磨。 “他那一身重甲,哪里追得上别人?别人让他看见,也是在勾引他。” 说完这些,刘承玄长叹一声, 对着两个文弱的兵卒,眉头紧皱的冷喝, “你们放出武川大鹰,带着本将的军令,要他们回来。” 赵军毕竟是组织力高度发达的军队,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军。 虽然初来陇右天水,对此地战术战法不熟悉。 但其军队体系中,天空的大鹰部队,能够让他们及时发现山林里的兵马。 这也是刘承玄能够在东沙镇逮到余丰的原因。 十六营旅将,通过各种行军路线,判断了余丰的目的,才能提前设下埋伏。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陇右这个地方打仗,赵军战术根本就行不通,完全不是楚军的对手。 楚军行动灵活,善于攀爬,打一仗就走,绝不多留。 而自己的十六营,不管是重甲步兵,还是骑兵部队,根本没地方施展。 “跟行军主簿报备了没有,至少弄六千轻兵备来,这些东西又不贵,应该很快就能来。” “报是报了……但,但是将军,”十六营的曲将有些不情愿,他悻悻的道, “咱们要是真的变成了山地部队,那今后不得被安排在陇右这鸟地方挂着。” “这特么群山里跟捉迷藏一样,打七八年也未必有突破。” “那咱们就不敌了?战败,或者干脆退兵?”刘承玄面色冰冷,浑身杀气逼人,反问旅官。 见其低头不语,十六营旅将,指着他的甲胄,恶狠狠的道, “本将告诉你,天下没有好打的仗,但有善战的兵。就算要走,十六营也要收拾了余丰再走。” “大赵国若是迁都长安,到时候陇右的安全,至关重要。” “若是硖石道都走不通,关中商旅如何安宁,今后榆中、武威一带,赵军的粮道如何保障?” …… …… 第 733 章 武卫大将军余建山 成都。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 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 秦代李冰父子的都江堰,让成都平原告别洪涝灾害,成了天府之国。 山川蜀地,江河四塞,唯富一都。 成都的建筑,带着明显的益州特色,以翠绿、导水的小排楼为主。 蜀王府, 檐牙高啄,金碧辉煌。 庭院花草繁盛,长廊曲径幽深。 此刻,蜀北五郡的实际掌控者,大楚武卫大将军余建山, 在几十个雄壮兵卒的簇拥下,甲胄响动,自奴仆数百的中门,进入王府。 自从战胜了蜀王后,余建山在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免非议,封闭了蜀王府。 可洛阳事变,一切猝不及防。 中原大乱,天下更是先后出现五个皇帝,蜀地楚军一时群龙无首。 而无论兵力还是威望,亦或者官职都是蜀地最高长官的余建山, 毫无疑问的在蜀地楚兵的拥戴下,成为蜀地之王,入主了蜀王府。 “老爷回来了。奴家余玟给老爷请安,老爷安好。” “快,菊儿,去将妾身的君山银针,给老爷泡好。” 谯玟,是绵竹郡豪族谯氏的嫡女。 几百年前,三国蜀汉大臣谯周,劝解刘禅投降, 此族自魏晋时期,一直盘踞在蜀地,可谓蜀中巨富。 几个月前,谯家族长说,家有玟女,喜爱将军勇武,遂欲嫁之。 谯玟的陪嫁可不少,奴仆数千,物资足足拉了六十车, 包括珠宝、五谷、甲胄、兵器……等等,那是价值不菲。 当然,这也不单单是一扬婚嫁,而是蜀中豪强愿意在余建山身上下注。 毕竟,北疆军人出身的余建山,治军严谨,做事讲道义。 这年头,大争之世,谯家能碰到一个不杀人夺财的将军,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目前,余建山执掌的十二万楚军中,谯家优秀的子弟,争相从军,算是一件双赢的事吧。 华屋雅阁,美人在侧, 大老粗余建山有时候也感慨,这到底是不是农夫在田埂树下的一扬梦。 要是十几年前,莫说这样的贵胄嫡女, 就算是随便好看点的良家女子,也不可能嫁给他余家老三啊。 “贵客可曾怠慢。”余建山在蜀王府很有威严,他说一句话,谯家女甚至有些颤抖。 “在……在,老爷吩咐的,奴家自当好生伺候。” “只是,通房的几个美人,那个客人都……退了,不知是否看不上蜀中俗女。” “行了,你下去吧。那是余某曾经的一个老兄弟。”余建山喝了一口茶,也不理会谯家女的殷勤,白白浪费了好风景。 他起身之后,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下华服大袖的楚臣衣冠, 在两个余家老卒的跟随下,前往蜀王府后院厢房。 门廊幽深,庭院花草繁多。 蜀地的气候,比之北疆,多了几分婉约,少了一些豪迈吧。 “吱衙!!” 雕花红漆木门,被余家两个老卒打开。 这是一个黑衣人,全身被兜帽黑袍包裹。 他身边只有两个随从,但此二人却看上去都不简单。 左边一人,戴着一双铁手套,头顶朝天,目光阴冷,一派大宗师风范。 另一人,双手别于胸口,低头护着一柄长剑,显然是个江湖高手。 蜀北五郡掌权者余建山,进屋之后, 在黑袍人面前,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末将愧对陛下。洛阳之乱,实在是路途遥远……” 厢房里,鬼手太监高一平跟剑客互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看方才一直在装,剑客是真厉害。 高一平可不是什么大宗师,只是九品水货。 檀木坐榻前,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听了余建山如此说, 良久之后,才悠悠转身, 此人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之间,还带着一丝楚人的敦厚, 不是圣武皇帝项济,又是何人? “起来吧。那些事,是朕的过错,一切都过去了。” 洛阳之乱,项济虽然无奈, 但一年了,他也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余建山小心的奉上江南好茶,为表忠义,他还要先给项济喝一口试毒,但却被圣武皇帝无情打断了。 “你我兄弟,同喝血酒。你有想法,朕自行了断就是。” 右侧主位上,余建山双手颤抖,大为感动, 他觉得昔日北疆的七皇子又回来了。 几口热茶喝下,黝黑的余建山,就像老农一样, 悻悻的笑着,在给他的地主黑衣人,汇报蜀地的一些事。 十二万大军入蜀,一直是水土不服,那些兵甲战术,完全不适应蜀地。 最终,余建山进行了兵备大改,这才随后慢慢压倒了刘旭渊。 毕竟入蜀楚军,有整个中原为后方, 兵甲粮草源源不断,蜀王的积蓄岂能跟圣武初期的楚国比。 “后来啊,到成都实在是打不下了。臣只能承诺兵卒,入城之后,不可杀人,劫掠三日。” 余建山虽然这样命令,但事实情况,项济也基本猜得出,肯定是控制不住的。 不死个几万人,都对不起这个‘劫掠三日’了。 “陇右怎么样?赵军十六营还是挺厉害,会对汉中有威胁?”项济喝了一口茶,提出了担忧。 汉中是蜀地门户,有道是欲破蜀地,先夺南郑。 余建山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陛下放心,余丰乃是宿将。手中有精锐三千,就算是赵军十万人入山,也没什么效果。” “大不了关城一闭,精兵袭扰,赵军自会退去。” 这就是蜀地的先天优势,只要少量精兵,山川险阻, 哪怕赵军很强,只要蜀地不烂,外敌很难进入。 圣武皇帝项济,也算是半个知兵之人, 他了解情况后,基本也知道了为什么, 当年只有诸葛武侯打魏国,魏国却很少进攻蜀汉。 因为但凡军事能力过关,都不会打这种送人头的仗, 曹爽倒是不服,他进军骆谷,最终葬送了曹家精锐, 此战就正是蜀魏,这种大地形劣势的体现。 “以后每年,长沙郡会运来军粮三十五万石,银十万两,兵员一万。” “从此之后,朕要你兵出汉中,让赵国陇右不得安宁。” “另外,”说这个的时候,项济拍了拍老兄弟的手,就像拉家常道, “猛子、崔相,还有皇后跟允儿,都挺想你。这次陪朕回去看看,顺便定下楚国未来十年的大势。” 一股可怕的压抑气氛,在房间中弥漫。 余建山有些诧异的看着淡然喝茶的皇帝项济。 此刻,两个余家老兵,手已经按在铃铛上了, 而鬼手太监高一平跟剑客,也是目露阴狠。 是人都不傻! 此刻在蜀地,余建山就是土皇帝,若是去了长沙郡,那就是生死难料。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就在高一平跟剑客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 农家粗汉踏步向前,一双大手,对项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余建山眼含热泪,别过头去,忠心耿耿的道, “陛下是君,建山是臣。莫说回长沙见老兄弟,就是要余某的命,建山也绝不犹豫。” 厢房里,项济也是自嘲的流出眼泪, 他握紧余建山的双手,斩钉截铁道, “你和朕乃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放心,只是回去看看,实在不想回去,你就在蜀地也行。” “嘿嘿……”主位侧坐,余建山笑了笑,理所当然的道, “圣洪陛下登基,末将还未去朝见,此番自当补上。” “绵竹、梓潼,有好多不错的桑锦,有些老作坊,还是诸葛丞相时期的。” “那些东西,可都是奢华之物,臣得给锦皇后送去。” …… …… 第 734 章 乌骨城下遗民泣 当辽东高句丽的遗民,在大雪之中,哀叹的排着长队,哭声一片,自乌骨城下山时, 整个中原、江南等地,都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圣武皇帝死后,曾最有希望继承楚国正统的开封郡圣德皇帝, 于巨野不敌梁军,在经过长达半年的围城后, 最终金吾卫大将军孟百川死亡,刘皇后母子三人,也死在了破城乱兵之中。 梁国皇帝萧汉,本就是大楚王朝的皇子,又身兼南阳前朝血脉。 此人天生贵胄,在击破开封郡后,实力大增。 更重要的是,梁国军队在战扬中,展现了强大的军事能力。 其皇帝六军,三步三骑,皆是打出了天下精锐的表现,将金吾卫跟羽林卫打的溃不成军。 梁帝还在政治、军事、文化,三个领域,都采取了非常高明的措施。 这让中原战扬,再无任何悬念, 迅速膨胀到二十几万人的梁军,很快占据了除寿春郡、徐州郡之外,的广大地域。 十一月十四日,徐州郡本土力量,曾经的楚国徐一营统领上官弘, 接受了梁国徐州节度使的册封,这标志着徐州力量,归降梁军。 随后,十一月十八日, 一则梁楚官家邸报,引得天下震动。 梁楚休战,以长江、寿春为界,共同抵抗塞外低等贱民,建立的胡汉杂国北赵。 骁卫大将军王武撤离寿春郡,进驻建业。 楚军只在长江以北,保留最基本的郡兵力量,以形成战略缓冲区。 自此,黄河以南的势力已经相当明朗。 长沙郡的圣洪皇帝,完成了蜀地、荆南、江南的整合,形成了南晋之势。 起于南阳的梁国,占据了中原最膏腴的十四郡。 而拥有河洛七郡的齐国,则凭借山河之险,暂时割据一方。 可在中夏之地,所有的势力中,一直存在一个魔咒。 那就是但凡不想一统天下的力量,最终都会分崩离析。 因为,没人想当乱臣贼子。 若是主公不去一统天下,那在政治上,等同于放弃正统之位。 因此,尽管盘踞在帝都洛阳的黄九,凭借过去楚国的积累,拥有庞大的军事力量。 但似乎河洛有识之士,渐渐疏远了平天政权。 -------------- “刘黑豹,你这不行啊。下台,下台,别丢十五营的脸。” “陛……陛下,这个根本就不好弄啊。” 进入十一月之后,辽东天气开始极寒,出现了滴水成冰的情况。 赵军虽然胜利了,但赵帝周云还是将防寒、供柴等事,提升了强度。 一支军队,只要能防止非战斗减员,那它的士气就会一直旺盛。 盖州营地,赵帝行宫已经被快断成两截了, 前半段大殿完全失去作用,周云自是重新搬到了木质营地里。 只不过,行宫住惯了,这木头地营,确实差了点意思。 远方,大雪将高句丽盖州奇袭的惨烈痕迹,淹没在了白皑皑的山海之间。 盖州青石坡到北丰原上,高句丽的遗民队伍,蜿蜒如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风雪之下,他们披头散发,面露哭丧跟恐惧,眉毛因呼吸而结上冰渣。 带着对未来的迷茫,这些刺面的奴隶,踏上了前往赵国各地的路。 最远的一批是渊家跟乙支家的嫡系,他们将去往榆中城跟丹山马扬,那里是赵国最西端的州郡。 赵军骑兵,马蹄如雷,在队伍前后奔腾,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朱红金边旗帜,在队伍之中飘扬,猎猎作响。 大规模移民,赵军已经很有经验了, 毕竟有当年中原十万人迁徙雁门、马邑,朱雀军带着十几万人,迁徙辽东等等先例。 自盖州之后,每一站地方官员都安排了聚集地。 鞍州、辽阳、盘州、燕郡,这一路挺巧的,赵军之前扎的营地,全部能用上。 青石坡的赵帝营房,是一间十几丈的半开大营。 前半段为棚,后半段才是大屋。 赵帝周云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吃食, 发现有无数高句丽遗民,对着前方交错而来的运石部队,目光复杂,甚至有些人抽泣不止。 是啊,白岩、安市、青岭都要被毁掉了。 他们祖辈建立的山城,眼下全部被赵军拆了,丹东关就是用高句丽的尸骨,筑造起来的雄城。 高句丽五城绕千山的记忆,将在几十年后消散,甚至被人忘记。 可这就是战争,失败者将失去一切。 赵军还算好的了,至少还给了这些遗民一条活路。 要是换成楚国节度使,这些高句丽遗民,恐怕会免不了惨绝人寰之事。 半开的营房里,辅兵放下十几个火炉。 赵军数位统领,不少将军,正在就陇右的地形,进行一扬军棋推演。 对阵双方是十五营刘黑豹跟白狼军薛仁贵, 漠北平定之后,白狼军应皇帝军令,支援了二万兵马过来。 周云指定由十四营旅将薛仁贵护送,大军前往丹东关驻扎。 之所以是薛仁贵,原因没有别的,就是这个名字,比较克高句丽。 营房里,李保等人,本以为这将是刘黑豹的一扬屠杀, 万万没想到,被屠杀的人是刘黑豹。 面对保爷、梁大眼跟周云的讥讽,刘黑豹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怒火中烧道, “这地形根本就不好打嘛。六条山道,狭窄难行,大军不通。蜀地全是山兵,赵军怎么打?” 事是这么个事! 那块地方,占据汉中的势力,确实有军事主动权。 可刘黑豹被白狼军的薛小子打的这么惨,那就不能怪这些个统领嘴下无情了。 “得了,得了。大家也都知道,你就是个外戚,没什么本事。” “对啊,下来吧,人家小薛可是武状元,宗师大将呢。” “要不换你们十五营的主簿来,毕竟这些年,你也是靠别人打仗。” …… …… 第 735 章 南征元帅已定 乌烟瘴气,污言秽语。 此地是待不下去了,刘黑豹戴上三羽赤盔,踏雪而出,怒气冲冲的巡营盖州。 只是这种逃跑行为,又惹的大家一通讥笑。 这都打完仗了,高句丽主力尽丧, 就剩下一个丸都山城,还有几万高阳王的族人,巡个甚呢? 要说,这人数吧确实还有几万!可战争不是比人数,还有兵备、士气。 丸都山孤城一座,无非就是守一个月跟守一年的事, 赵军只要派遣一支偏师,围城就行。 “烤肉,刚出的烤肉。嘿嘿……”牛魔在庖厨的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 最近周云让他在照顾木伦河的饮食,本是好意, 可如今这个蠢女人嘴巴吃叼了,不是牛娃子弄的她不吃。 辽东苦寒,风雪漫漫。 劳师远征,得胜归营。 如此鹅毛大雪中,赵军高层在火炉前,吃上一口烤肉,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保爷,来。朕将这个兔腿给你,” 营房里,保爷其实一直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话,却迟迟不好开口。 见赵帝周云,笑的奸诈,将兔腿给他。 朱雀将军李保小心的接过,吃上两口后,瞧了瞧皇帝的脸色,支支吾吾道, “陛下,臣有……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主位上,周云毫不犹豫的拒绝。 赵军这些将领,都是兵油子、土匪出身,但凡问当不当讲的,都是坏事。周云一概不想听。 尽管赵帝周云,明确暗示了不当讲, 可朱雀将军,还是眼神那么一砸摸,硬着头皮说出了他的意思。 “二当家,李保才疏学浅,这河北之战……哎,咱就不去了吧。” 营帐里,保爷此言一出。 吃烤肉的梁大眼停了,伍刚也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保爷, 薛仁贵等一众赵军其他将领,默默的低下头颅, 这种敏感话题,他们自是不能出言,甚至能找借口的将领,已经赶紧离开了。 其实,保爷自从青岭山下来后,梁大眼跟伍刚就觉得不对劲。 昨天盖州大军议,商讨赵军后续之事。 赵国名将军很多,最优策略很快就讨论了出来。 辽东赵国四十万大军,将留下八到十万人,负责攻灭高句丽残余势力。 而三十万主力军,将要在燕郡、卢龙等地休整,随后南下河北。 继续磕高句丽,肯定是吃亏的事, 功劳少难度高,辛苦干活,指不定还可能翻车,这只有傻子才干。 所以,这支军队的主帅,大家推来推去。 而进攻河北的主将,那就是大功劳。 开疆扩土,定鼎天下四大板块之一的河北,那得是史书名将的功劳。 昨日赵帝大军议,几十个辽东赵军将领,包括草原族长首领都来了。 梁大眼为了给保爷争南下大军主帅之位,舌战群雄, 至少梁大眼自认为是舌战群雄,毕竟还算雅量,骂街谈不上。 总之,都快跟程庆、梁标等人干上了。 保爷倒好,只是悻悻的笑着,全程不说一句话。 他不说话,那作为四方将军的杨延,自然也是不好发言。 于是乎,昨日关于两军帅位,迟迟没有定下来。 按理说,赵军就算论资排辈,打辽东是杨延,打河北怎么着也得给朱雀军上。 要不,数万朱雀兵卒,辛辛苦苦开垦辽东。 最后有好事了,全特么是别人的, 那朱雀兵卒只会说将领无能,今后军心浮动,可就不好带了。 红松木营房里,几个雕龙火炉上热气腾腾, 有辅兵在煮酒,也有的在烧水泡茶。 赵帝周云笑着瞧了瞧保爷,来到后者身边,坐在盖州遍布的红松木矮凳上, 红松木作为一流的家具材料,在中原等地价值很高,乃是豪族之物。 可在盖州这地方,赵军只能委屈它做营木了。 赵帝亲自剪下牛肉,给朱雀将军配好蘸料,苦口婆心的道, “保爷,朕知道,这过去吧,是有点把你当牛……不,当能臣使唤了。” “可这除了你,朕将兵权交给别人,如何能安心啊!” 说完这句,赵帝周云还拍了拍保爷的锦戎衣, 对着一众赵军将领,起哄打趣道, “保爷以前还笑话丁肆业。你比他还厉害,自己找了个高丽美人,弟兄们也不管,仗也不打了?” “你们说!李保不带你们打中原,换一个主将,行不行?” 赵帝周云开口,底下的众多赵军小将,自是大呼‘不同意’, 大家都在起哄保爷是能文能武,还能收高句丽娘们。 红松木营房的角落里,有一个小桌子。 马桐、梁仇、高舍猪几个山林郡兵,窝在此处煮酒。 某一刻,见过很多风雨的高舍猪,开口道,“这个李保如此受陛下信任?发句牢骚,陛下都要好言相劝。” 梁仇给马桐和高舍猪都倒上一杯黄酒后,哼了一声, “这不肯定的嘛,保爷青山寨就跟着陛下劫道,李家堡跟着陛下耕地,定襄郡又跟着陛下,窝雪林子建立武川。” “他是最厉害的兵油子,这会是在将陛下的军!看来东征主帅之位,他志在必得。” 高舍猪跟马桐几人互视一眼,皆是默默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要是梁仇不说,就看前方帝营主位上,李保那声泪俱下,坚决要走的架势。 他们还真就信了,保爷是不愿意去中原。 “陛下……陛下啊。臣是真想告老还乡,这老骨头五十多岁了,也打累了。” “秦汉旧事,老臣没什么本领,别拖累了陛下……” “胡说八道!!”赵帝周云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冷视李保, “保爷,闹也闹够了。再闹就变味了啊!” “今日大伙都在,南下元帅之位,朕就定朱雀将军了。杨延那里自有朕去说。” “你要再敢多言,朕这就叫人去杀了你那个什么高句丽渔女!” 宴台后面,李保浮肿的眼袋里,全是忧愁,都急哭了。 他见周云要走,有些失神的想起身,还要跟周云掰扯。 可梁大眼跟伍刚已经明显看出陛下生气了,如何能让保爷犯大错。 两人大笑着,过去跟保爷庆祝,实际是死死压住朱雀将军, 梁大眼还笑着抬头,大声喝道,“哈哈哈,不愧是将军,果然厉害。” 伍刚也不落后,对着弟兄们拱手道, “朱雀将军此番勇夺帅位,诸位谁要随军南下,可来朱雀大营报备。” 可私底下,梁大眼跟伍刚,却悄无声息的警告,“保爷啊,陛下不弃你,你再说就是弃君了!” “是啊,将军。君不弃臣,臣岂可弃君?你那点小心思,陛下早看出来了。” …… …… 第 736 章 铁驼子和八瞎子 “全拆,全拆!有问题的木头全部拆了。焦傻子,你,就是你。去燕郡运一批木漆过来。钱的事找瞎子。” “歇山顶?哎……歇山顶也拆了吧,陛下真是糟蹋东西。” 辽东。 冬阳刺破黑暗,照在盖州雪原,显得软弱无力。 残破的赵帝行宫附近,有个佝偻的老驼子,一大早就凶神恶煞,骂骂咧咧。 几十个愁眉苦脸,看着就不聪明的徒弟,在一旁小心的熬胶。 这是从北丰原市集收的,几乎所有的鱼他们都买了, 可似乎远远不够,他们师父正在跟火头营的武川老卒商量, 要军队安排一批辅兵,去青岭河捕鱼,修复赵帝行宫还需要很多鱼胶。 盖州大营,山海相间。 苍穹之上的雄鹰,发出尖锐的鸣叫,向它们的主人报告, 起狼烟了,敌袭,是敌袭! 茫茫雪原,赵军旗帜连绵,朱红金边淹没了这片大地。 但在赵帝行宫附近,却显得极为空旷,因为铁驼子正在维修行宫。 雪橇车的马匹,嘶鸣声不止,八瞎子一脸不情愿的拉着几十辆马车组成的队伍过来了。 他双手互插在衣袖里,一只眼斜着驼子,鄙夷道,“就这么多好木头了,神机营的废料全拉来了,再拉梁大眼要跟老子急。” 雪地,卧龙凤雏之一的铁驼子,瞅着木头数量,不禁嘴碎了八瞎子几句。 当个大政官,一点面子都没有! 神机营那些攻城器械都打一年了,全算报废给他拉来都行,真特么废物。 小坡丘上,几十道浓烟围绕着行宫分布, 已经有匠人在搭设树枝脚手架了,过不来几天,整个赵帝行宫,就会被这些木头架子包围。 等铁驼子命令拆的时候,起自铁力可汗时代的巨大木质宫殿,就会重新焕发生机。 不远处,木营火炉旁,眼袋浮肿的李保,让出了半边座位给瞎子。 朱雀将军一边递上热茶,一边叹息道,“这能修好吗?都破损成这样了。” “能,咱们赵国匠人厉害着呢,重造一座行宫太贵了。就是要点时间,木头估计最后得弄点红松来。”八瞎子敷衍了一下保爷。 瞎子知道保爷来干嘛的,也听说了保爷在军议上的事。 可二当家是皇帝,那玩意叫赵国皇帝! 现在南征元帅已定,就算是他们,既不可能,也不敢去干涉皇帝的军事决定。 远方,铁驼子对着徒弟又在口吐芬芳了,似乎有一个接口做错了。 李保跟瞎子都知道,修复行宫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这个时代的匠人,讲究修复之后,油漆一上,完全看不出破损。 很多木头都要靠榫卯拼接,还要考虑各木头之间的影响,听驼子说,应该还要做拱力结构。 铁力可汗的行宫,原本在建造的时候,水平也不是很高。 原来的行宫顶,早在玉璧城雪灾时坍塌,就被铁驼子给维修成了歇山顶。 这次修复之后,按驼子的说法,应该会比过去更坚固。 “嘿嘿……不错啊,这还能修?家有老人就是好,得省两三万贯吧。” 龙裘朱衣,幞头赵装的英俊男子,在两百精锐骑兵的簇拥下, 旗帜鲜明,耸立如林,威风赫赫,踏雪而来。 赵帝周云来了,李保在旁边又整了个凳子,给陛下放好。 周云行伍出身,雪洞都呆了几年,自是不会嫌弃这种营前火炉, 他随意接过木头大杯,喝了两口热茶,讥讽瞎子道, “你特么会妖术?每次朕要收钱了,你就能出现。” 营房里,不提这事还好, 一提这事,八瞎子先是一愣,随即口沫横飞的发飙道, “陛下,欠多少钱了?赵国几百多万人过苦日子,支持陛下东征。现在胜利了,答应的钱财要不要还。” “四十多万人的军饷,灭国的赏赐?几万人的抚恤?就指望高句丽这点钱填窟窿。陛下岂能动金子。” 说着,八瞎子不禁还激动了, 他翻开自己官服的袖子,伸到周云面前,露出里面的补丁, “陛下,瞅瞅?老子穿的是啥,就问是个啥?连件官服钱都没有。” “奶奶的,别家户部尚书肥的流油,咱家这里是穷鬼!爷还不想管赵国那点钱呢。” 八瞎子又发牢骚了! 李保知道,最近这一年,确实赵国的财政压力比较大, 他朱雀军数次要银钱,也都是被否决了,军资很多都被迫缩减。 “说陛下没说你是不是?”四当家自从干了赵国的大财政官, 那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火气一天比一天大。 他瞅着有气无力,闷头闷脑的李保就不舒服, 拐杖在火炉面前敲的‘蹦蹦’响,呵斥李保道, “你特么混成了大将军,现在就不想打了?那赵军不想打的人多了,大家都不打了?” “大娘子、老当家把兵权交给你,是要你保着皇帝,开疆扩土的。” “你特么倒好,一个高句丽娘们,就把你整的意志消沉,信不信瞎子这就去杀了她。” “老东西,你敢动我的秀姬,老子跟你拼了。”李保虽然理亏,但还是气呼呼怒喝瞎子。 “吵什么……吵什么呢?”铁驼子屁颠屁颠的来了,他先跟周云行了礼,随后大声阻止保爷跟瞎子。 但殊不知,此刻八瞎子上头,铁驼子正好撞枪口上。 “你哪根葱?瞎子还没查你呢,你要查起来,保不齐还得进平城大狱。” “狗东西,你特么今天吃火油了,老子摸几斤铁怎么了?你查一个试试。” 炉火前,赵帝周云没有管这三个人。 他们过命的交情,就算打一架,也不会往心里去。 雪地里,三当家跟四当家又杠上了, 但很明显,瞎子的身体差很远了,再不是铁驼子的对手。 这两个哼哈二将,这些年为赵国,还是做了很多实事的。 驼子一直在武川镇,置办各种工坊跟生产物资, 整个赵国的高端产品,几乎都有三当家的影子。 但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给铁牛夹带私货。这些年,朱雀军从他那里拿的好处,少说七八万贯有了。 大说的话,那就真如八瞎子讲的那样,政部审查,他得进监狱。 瞎子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耿直,一心为了赵民劳碌, 这些年,赵国军资充盈,四当家有很大的功劳。 “保爷,我看你是真被那女的迷了魂……”瞎子拿起木杯,跟李保碰了一下,面带惆怅的道, “武川赵人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去哪里再找个忠心耿耿,又能服众的大将呢?” “是啊!”三当家没心没肺,挤了皇帝周云一半的位置道, “你这状态,毫无斗志,别说陛下担心,老子都替你担心。你这怎么打河北?完全打不了嘛。” “听说安庆那小子成气候了,算个什么诸侯王了。雄踞易州,加上夏侯杰,一共七八个郡,兵力十几万呢。” 自古兵权,不会轻易授予他人。有些职位,因为种种原因,它就是某些人,哪怕对方不情愿。 朱雀军起自十三营,全军保爷一手带出来,试问除了李保,谁能驾驭。 梁大眼虽然看着还行,但岂有李保的威望。 无论按资历、按战功、按身份,各方面考虑, 赵国统军元帅,绝对只能在极少数人里诞生。 周言、李兴、李保、杨延、刘谋、李泰……等等几位,其他人根本压不住这群虎狼之师。 北风萧萧,浓烟滚滚,旗帜飘飘。 辽东盖州赵营,大地白皑皑的一片, 某一刻,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帝周云,仰头长叹,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驼子、瞎子,东西都是北丰原买的吧?” “是啊,那地方好东西不少。”铁驼子疑惑的看了一眼瞎子,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问,但还是如实回应了赵帝周云。 “李保,朕带你去那里看看。”赵帝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眼眸深邃道, “如果你还是心不在焉,不愿意南征,那朕自寻他法。” …… …… 第 737 章 盖州随军市集 盖州郡,北丰原南边。 一个国家发动几十万人的军队,去征服敌国。 那么在随行的过程中,必然有随军商旅、随军车行,甚至随军妓女。 北丰原南边,远离赵军营地三十里外,就有一处这样的集市。 这些都是北疆各郡来的商户,他们基本都是退役兵卒或者是亲属。 马车牛车连绵数层,算是搭出了防风墙,内中最核心的地盘,是几十个庞大的地穴营地。 这些商人住在肮脏拥挤的地下,替赵军转运战利品,将高句丽的物品兑换成银钱。 当然,这个过程对商贾本身也是一种考验。 因为同样是玉石宝器,如果估错价,砸在手里,那就只能是商人咬牙认亏。 莫以为,地穴营地的居住环境算差。 真正穷苦的是辽东本土赶集人,他们连市集都进不去, 只能在防风墙外面,形成一个个小集市。 一棵满是冰晶的大树下,四五个猎户,搭建了小小的窝棚, 将他们一些毛皮、兽牙、兽骨,摆放在雪地, 期待能有出征的赵国贵人看上,换点银钱。 廖三哥是高句丽人,但他不算四族嫡系, 也没有参加战争,所以这次赵国给他办了户籍,成了辽地赵民。 木讷黝黑的面容,眼神里总带着一点乡下人的呆滞,是廖三哥这类人永恒的标志。 无论在赵国还是高句丽,他们都是没有文化,没有门路的山里人,算是整个国家的底层。 其实,以这些人的勇武,若是知晓赵军征兵在哪里, 那上战扬立军功,岂不比在此卖些毛皮强上百倍。 忽然,老树下,廖三哥的有些憨厚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 他弓着身子,眼里全是期待,对几步外几个奇形怪状的赵国贵人点头哈腰, “贵人老爷,前二天打的山猪,肉和骨头都是最好的。” 外集市占地庞大,在防风马车外,一连有十几个这样小聚集点。 雪地之上,廖三哥看见,唯一还算正常的年轻英俊的赵国贵公子没动, 他身后,眼袋浮肿的老仆人,靠了过来。 一个半瞎子跟一个驼子,笑眯眯的拉着此人蹲下。 这些人赵装锦衣,那一身赵国的印染料子,廖三哥就是干一辈子都买不起。 李保看了肉跟骨头,都还不错,这冰天雪地,吃点这东西着补, 他跟驼子互视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当即开口道, “小哥,四条猪腿跟骨头都要,按规矩,猪头搭给我们。还有两只兔子,一共怎么卖?” 都要?!大主顾啊。 廖三哥跟他身后的一个猎户同乡,不禁有些激动,犹犹豫豫半天,才伸出两根手指, “三贯二……如何?” 三贯二?这种价钱,周云忍不住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这冰天雪地的辽东,肉质不错的野味山猪, 加一整个货摊的东西,赵军后勤起码都要七八贯。 见贵客们都在摇头讥笑,廖三哥一时有些急, 他眉头紧皱,跟后面同乡商量了下,改口道, “贵人老爷,咱们兄弟也不想受冻了,您要真心想要,三贯拿走。” 山里猎户不会讲价,一开口就露了底, 这要是周云来卖,最少先开个六贯再说,万一就卖了呢。 当然,这些猎户还是有小聪明的,他们黝黑的脸上,乐呵呵的笑着, 因为这两个汉子,哀求了半天,驼子同意加三十钱的税, 为此,他们将小包袱里抓到的一只灰兔,也送给了周云等人。 “这座集市,是咱们开的。所有买卖物资,十税一,偷盗者抓,抢劫者杀,现在方圆数百里都知道了,北丰原有座交易城。” 八瞎子拍了拍付银钱的李保,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拿起了草绳吊着的灰兔子。 高句丽的几个猎户,心情不错,跟保爷说了很多好话,还磕头感谢了。 三贯钱! 对于朱雀将军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对于山沟子里的猎户们,也许就是一年的米粮钱。 要知道,在辽东这个地方,筹够十贯,就能娶一房媳妇了。 廖三哥收拾好了窝棚里的东西,几步之外,隔壁带着孩子的夫妻来了, 男人是个干瘦的农家,十五个铜板的价格,女子不乐意, 但农户家庭,岂有娘们能说话的地方。 农家汉子吼叫两声,蓬头垢面的女子蔫了吧唧,乖乖在旁边收拾野菜去了。 猎户的住所,卖给了这对倒腾野菜的夫妻。 农家汉子自然也是开心的,有了这处窝棚,夜里就能熬住了。 就在农人送别了廖三哥后,他回头看见,方才的贵人没走, 眼袋浮躁的赵国贵族跟佝偻老头,一边扒拉着他们带来的野菜,一边讨论今晚要牛娃子过来干活。 “这还行,冰天雪地,吃点新鲜的总错不了。” “还行就拿,问下多少钱?” “农家手里菜谷贱,到这里肯定没几个钱。” 保爷跟驼子在一摊子绿菜前,顺手将最好的弄走了, 尤其是黄芽菘(早期白菜),这玩意外面就算焉了,剥开几皮,里面也是新鲜的。 身后,赵帝周云很清楚,赵军大规模采办,供应商都是远在燕县、柳城等地的大宗族。 那些菜品大多腌制脱水,或者是秋季晒干。 跟这些山旮旯里,挖到的新鲜东西自是没法比。 “三百钱?”李保有些为难, 他在腰间碎银子里找了找,丢过去一块最小的银子道, “老爷我身上没有了,给你们五钱银子,自己去交税,剩下的归你们了。” 农家汉子木讷耿直,甚至有点愚蠢,他说可以去集市给李保找散。 这种行为,自是惹的婆娘勃然大怒, 女子抱着小孩,急急忙忙跪到李保面前,谄媚的磕头道, “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快,快,狗子叫大老爷。” “爹……爹爹。”流着口水的孩童,只知道叫母亲和父亲。 如此叫法,自是惹得铁坨子等人嘲讽,原来李保在这里还有个干儿子。 就这样,这对夫妻买下的窝棚还没住,今日就可以离开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亏,窝棚在这里也是稀缺品,随时可以卖出去。 …… …… 第 738 章 农家艰苦 北丰原随军集市。 逛这种地方,昔日青山寨的卧龙凤雏,驼子、瞎子那是两大好手, 太原大山里,过去黑路上,也有不少这种集市。 但那些地方,没有秩序,规模太小,不是良人能去的。 赵帝周云带着保爷,一路跟随, 当然,赵国皇帝也没闲着,辽东的具体情况,可以通过很多细节体现。 比如市集里的粮食,可以作为赵国整体储粮的一个参考。 而集市里,各个族裔的商贩,也能体现赵国辽东地区的执政情况。 总体而言,目前赵国是一个新生的强国, 旧染既除,新机重启,筋骨血肉强大。 在茫茫雪市,驼子等人,一会弄上点羊肉,一会又搞点獐子。 不到中午,十几个护卫,渐渐的身上都堆满了各种食材。 “行了,行了。别买了,再买马车装不下了。背回去得累死。”周云负手而立,叫停了热情高涨的山匪们。 “嘿嘿……这特么一共十贯五。便宜的看不懂。”保爷一边核算,一边笑着对瞎子道, “四当家,等会要给我报账,十一贯可是我的私钱。” 这就是底层的农户! 他们没有文化,也没有路子,往往最好的东西,只能用最低的价钱卖。 可就算这种情况,也是辽东百年来难得一次,官府公平的情况下买卖。 正是这份秩序,让北丰原蓬勃发展。 前方集市,人声嘈杂,商队繁多,进进出出。 难以想象,十一月的辽东盖州,竟然恢复了如此活力。 八瞎子早就算过了,这处集市一天的交易量超过一万贯。 也就是说,每月赵国能得赋税三万贯,相当于三万军队的饷银了。 当然,外面的各族农人物品不值钱, 主要是里面的高句丽战利品,跟各种军队服务业。 防风墙里的大集市,周云等人就不进去了。 皇帝、墨圣、铁圣、朱雀军将军都来了,说不得又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逛街是感受不到时间的, 周云等人来到临时驿站的马车附近时, 远处集市已经炊烟缭绕,肉香四溢在北丰原。 抬头一看,冬阳正中,悬挂天穹,很快就要到午时了。 驿站旁边,有一个断腿的老兵卒,在此开了家饺子馆。 他的马车和仓库,夜晚存放在驿站租的一间小屋里。 “呦,这不是三爷嘛……嘿嘿,这不是八爷?陛……陛下!” 一开始还有些吊儿郎当的老卒,见到周云后, 扑通跪地,拉着一个断手的、不怎么灵活的老兵卒,行三跪九叩之礼。 赵帝周云,那是所有武川族人心中的神明。 “行了,行了。微服出巡,别搞得阵仗太大。”周云随意找了位子坐下, 十几个护卫在不远处装车,等下也要进来弄点饺子,暖暖身子。 断腿兵卒别看是个小人物,在这驿站旁边,多少也算个爷。 擀饺子皮的,是两个本地的妇人, 十个大赵铜板一天,就这还得做的好,否则老兵卒要赶她们走。 李保吃下一口热腾腾的羊肉饺子,鄙夷这个老兵道,“你小子这不是压榨妇人吗?十个钱也太贱了。” “大将军,小的日结啊。她做满一个月,也有三百钱呢。要是满年,那得是三贯多,比她男人还厉害。”老兵卒看保爷的眼神有些奇怪。 如此情况,北丰雪原,驿站小店, 驼子、李义等人不禁讥笑了起来。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如今朱雀将军李保,因为被高句丽妖女迷惑,毫无不战心的事,武川老兄弟们几乎都知道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如今在赵军里流传甚广。 “你们就是乱说,赵军人才济济,还缺咱一个吗?” “再说,还有难打的仗嘛?河北、中原谁是我们的对手?” 驿站小店,正当李保气急败坏,喋喋不休的狡辩时, 先前卖野菜的夫妻,竟然出现在了驿站小店外。 老兵卒可是赵军退役之人,他的小门店,自是全用木板钉好。 放在太原、平城,也许什么都算不上,但放在这边境战扬,那就是上好的店面。 两个农家人蓬头垢面,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口叫唤了保爷两声, “大老爷,俺们夫妻再背回去一趟也不划算,这些菜就都给你们了。” 小店门口,抱孩子的婆娘有些不情愿, 可当家汉子拧巴,从麻袋里,将一捆捆绿菜,小心翼翼的摆放在门口。 “李保,叫他们进来吃碗饺子再走吧。” 天寒地冻,周云一边蘸了点酱料,一边要那对夫妻进来。 小店外,风雪漫漫,辽东的寒意自是刺骨。 七八张桌子上,是热腾腾的饺子,要说不想进去肯定是假的。 可农家两夫妻,都是辽东本土贱籍, 他们身份低微,这屋里一看就全是大贵人,他们如何配的上? 汉子黝黑的脸上,带着欣慰的感谢李保,但进去一事,却是悻悻的拒绝了。 夫妻脚上的泥巴雪渍,让他们自惭形愧,不敢跟这些赵国贵人,坐在一起。 老兵卒还是有眼力劲的,皇帝开口了,那是圣言,岂有不办之理。 他叫擀皮的妇人,从锅里捞上一大碗饺子,拿两双筷子,给门口送去。 既然他们不进来吃,那就让他们在门外吃上一碗。 “你们不吃,也得让孩子吃上一口。” 农家汉子又听见那个英俊赵国贵族的话了, 他满是老茧的手,对着周云作揖后,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食盆。 十个铜板一碗的羊肉馅饺子! 那清脆的马蹄混在肉馅里,让饺子的口感极好。 夫妻两人一开始抢着吃,可吃着吃着,他们就抽泣了起来, 这么好吃的东西,将来肯定吃不到了。 …… …… 第 739 章 天下赵国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北丰原集市。 驿站小店,屋内的武川众人,瞧见门口农家夫妻, 一碗饺子,潸然泪下,不禁一个个陷入沉默。 “哎……都是穷苦命啊。”八瞎子拿出了焊烟杆,加了点烟丝进去,叹息道, “要是当年,咱们在定襄打仗,有这碗饺子吃,说不得突厥人要死在北疆。” “哼哼,还饺子?楚兵能特么有碗稀粥,咱们赵人也不至于崛起。”铁驼子怒目而视, 这门外的夫妻二人,卑微到吃一碗水饺,就会感激涕零, 不就是当年的青山寨匪寇们吗? 武川族人,披荆斩棘,一路艰苦,有如此局面,也才几年的事情。 说到这些,铁驼子也火了,转头对着保爷道, “李保,你到底想不想干?你不想干,老子就挂帅了。” 小店里,铁驼子情绪上来了,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帝周云制止。 赵靴踩踏地面,周云起身踱步, 目光深邃,遥视北丰原集市道,“保爷,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人们总是将丰功伟绩聚焦在帝王身上。” “但朕认为,让中原血脉源远流长的,却是那些站在风口浪尖上的臣子。” “是那些敢于坚守本心,坚守道义的能臣,才做出那一件件震撼天下的大事。” 周云说到这里了,八瞎子也忍不住插了句话, “保爷,讲武堂的学生们,都记着陛下的誓言呢。” “不少学生还在问老夫,朱雀将军何时再去讲课……李保,你叫瞎子如何回答他们?” 讲武堂的誓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想到这里,李保不禁迷茫了。 他曾经在讲武堂上,羞愧的站过一段时间, 那些莘莘学子,对朱雀将军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 北风萧萧,马匹嘶鸣,犍牛昂叫。 高句丽迁徙的队伍,在十几里外,一路连绵的走过赵军老营地。 赵帝周云仰头长叹,对着双目圆瞪的朱雀将军说, “如果楚国官员,管理此地。盖州郡会繁荣吗?” 会吗?肯定是不会。 这个问题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 尽管这些农家,卖的东西都是最便宜的价, 可永远不要高估楚官的德性,也永远不要低估他们的手段, 那些楚官根本就不会付钱,只会抢掠。 如此做法的最终结果,那就是不会再有市扬了,所有生机都会被抹除,最后腐烂崩坏,楚国灭亡。 见保爷迟迟没有说话,周云只是笑了笑,冷眼道, “最终北丰原的集市会消失。因为没人可以抢了,而盖州郡也会没落。” “所以,苦寒的从来不是辽东,而是没有安宁的环境。” 说完这句,赵帝周云忽然话锋一转, 环视众多武川嫡系,口含天宪道, “李保,你身为辽东镇守,难道就不想维护好这些人吗?” “他们每一个,都是辽地的底层,说是阴沟里的人也不为过。朝堂变局,大族勾结,他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这个……有赵法在啊。”李保有些闪躲,不以为意。 “可赵法是人在执行,是先有人,后有法!”盖州辽道,风雪漫漫,赵帝周云的龙披,如风暴翻腾。 他于店门口负手而立,仰头长叹,独面寒风,目光灼灼的道, “朕要打下一个大大江山,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国,一个赵人做主,海纳百川的国家。”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朕之选择,乃逆势而行。” “自先秦起,一千多年了,得天下机遇的势力才几支啊?” 能在这混乱世道活下来的,都不是傻人,尤其是赵军高层。 驼子、瞎子、李保、李义、秦寄等人,其实都清楚赵帝周云在说什么, 大家也多多少少知道,李保在担心什么。 “将来,赵人的局面又能维持多久呢!权贵一体纳粮,你以为简单吗?” 八瞎子叹息一声,道出了如今时局何等不易。 大赵以北疆五郡、辽东五郡之地, 兴兵六十万,大战一年,开疆拓土数十倍。 结果反推过程,可以想象,赵国的内部必然是强大无比的。 同样的,保爷能在辽东打开局面, 督粮一事,虽有赵帝的策略,但也办的妥妥当当,对赵国来说,他就是个人才。 “现在才到哪里?保爷,你要是走了?咱们一帮人,还要打中原、打江南,你就看着啊。”铁驼子也冷言了几句。 赵国的敌人可不少,南楚、梁国、吐蕃、突厥、高昌,这些都将是赵人的敌对势力。 幸好皇帝周云,力排众议,强行扑灭高句丽, 否则现在东边,朱雀军也动不了,那真就是四面受敌。 “得,得,得!陛下,三当家,四当家,你们也别说了。”李保浮肿的眼袋里,全是无奈, 他将碗里吃不下的饺子,端给了门口的两夫妻,随后对着武川族人道,“你们这群混蛋,搞得李保好像当逃兵一样!” “河北安庆?陛下说打,李保要不能把他打成渣,别人还真笑话老子不行了。” 说完这句,李保环视大伙,既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道, “大不了,保爷就是死在战扬上嘛!这条命,为赵国卖了又如何?” 关外雪夜,篝火连绵。 小店门口,农家夫妻可没嫌弃李保的饺子是吃剩下的。 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这个老将军要去打楚国河北了。 汉子跟婆娘,望着用脏手抢夺饺子的孩儿,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些人能赢。 只有这支王师,才秋毫无犯, 只有赵国在,他们这些没有田地的穷户,才能出来挣点活路。 要是今后,还能吃上一碗这样的饺子,农家汉子就心满意足了。 …… …… 第 740 章 千山倾雪国 赵元始元年,十二月初,东征军团再也等不了了。 他们无法接受,在战绩上,只是击破了苦寒的辽东这一块版图。 无论这扬战争,过程中克服了多少困难, 在普通赵人眼里,甚至在天下诸多宗族眼里,那就是远远不如西线军队来的厉害。 赵帝盖州大营,自东向西的官道上。 十几万赵军,旗帜如林,鲜衣怒马, 兵卒层层叠叠,如潮水一般漫过白皑皑的雪原。 朱雀军前营都督梁大眼,终于告别了查无此人的待遇。 他身披朱红鱼鳞玄甲,腰挂朱雀宝剑。 冬阳下,由精铁淬炼而成甲片,闪烁粼光, 让这位早在雪林营地,就加入赵军的兵卒,宛如神威天降,光彩夺目,统领赵军出征。 第一批先行的赵国军队,力量不俗。 十三营、神机营、十一营,朱雀军全员出动。 步一营、步三营,玄武将军杨延,也不甘落后。 此外还有赵国各地郡兵,皇帝亲军两营,重骑兵铁骑营也将出战。 可以说,先头部队虽然只有十六七万,但军事力量上,足以应对任何势力的大战。 “嗡-嗡-嗡……” “咚-咚-咚……” 苍凉而古老的号角劈开晨雾, 赵军的战鼓宛如在那历史滚滚洪流中,打响一朵别样的浪花。 这支军队,将带着赵国的意志,去征伐那些守着高门大姓特权,鱼肉天下百姓的中原各国。 在那名为历史的群山中,此赵人子弟兵,将去铸就一座属于武川赵国的奇峰。 数量庞大,多达万辆的辎重车,‘嘎叽嘎叽’在辅兵、马夫的驱赶下,缓缓跟上大军。 这一战,朱雀将军李保,征用了两万辽东本土族裔。 其中在盖州地区有五千人,高句丽刺面奴隶军也有三千。 天下形势从来都是,攀附强者,归附皇帝的过程。 当赵国其势如涛涛洪流之时,自会有无数豪杰,争相效忠。 赵帝大营,青石坡辕门楼。 皇帝的朱红金边大纛,高耸于辕门楼之上,迎风招展, 龙骧、玄武、朱雀、白狼的四色战旗,以拱卫金边朱旗之势,在风雪之中,猎猎作响。 辕门将台上,赵帝周云就似一座不可跨越的神祇, 目送雪原上出征的各部队离去。 此出征之时,皇帝相送,自是让赵国军队士气高涨。 远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赵帝周云不禁有些动容。 童虎走了,他的骑兵列队数里,旗帜连绵, 骑盾长槊,强弓劲弩,保爷的斥候就不像是斥候部队,那纯特么是战骑。 李玽的战马皆披熟牛皮镶铜钉,马额前竖着兽面铜盾的重骑。 这支千人战略级力量的具装骑兵,目光炙热,挥舞旗帜,向赵帝周云道别。 十里雪原,队伍悠长, 时光过得太快了,赵国这些将领,已经从一个个小人物,变成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大将了。 东起鸭绿江,西至凉州,这数万里的疆土上, 武川镇的族人们,将带着先辈披荆斩棘的成果,去吞吐凌云之志,尽显赵儿雄伟。 ----------------- “李保,朕都跟你说了,这是犯错误,这是没有原则的事。” “野猪那件事,你们还不引以为戒吗?” “上行下效你知不知道,今后难道赵军打到哪里,就是先搜罗美人给皇帝?” 盖州郡。 赵国中军大营。 赵帝行宫附近,李保一脸谄笑,跟周云说送来了一个管理‘先人侦候’的女人。 赵帝周云是什么人?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李保要干嘛。 这哪里是来献什么高句丽的细作部队, 分明就是学征北将军刘谋,来献上高句丽渔女的。 “哎呀!陛下,就去看一眼。不行,就当李保没说。” “人家都亲自送十四块先人侦候的令牌来了,陛下总得见见。” 十四块?! 李保的话,令赵帝周云不禁一愣,他有些疑惑的瞧了瞧李保浮肿的眼袋。 风雪中,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闪过异色。 “李保,前方带路,朕去看看!” “嘿嘿,好好。”李保笑呵呵的应承,几个护卫拉来战马。 雪原上,朱雀将军不知道,就在方才,他走过一趟极度危险的旅程。 先人侦候的数量,怎么可能逃的过周云的耳目。 此刻令牌不对,赵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战马奔腾,卷起雪泥,两百骑兵簇拥赵帝周云, 大伙跟着李保,前往茫茫无际的高句丽迁徙队伍。 几十步外,赵帝行宫的脚手架上, 铁驼子一边拿着木袍,对木头稍稍打薄。 一边对着瞎子,满嘴讥笑道,“八瞎子,咱跟你打个赌,等下李保肯定要遭殃。” “方才,李保说十四块令牌的时候,咱看见陛下脸色都变了。” 闻言,在下方休假,无聊熬鱼胶的八爷, 瞅了瞅离去的骑兵,冷哼一声, “那好,瞎子跟你赌,李保肯定没事,但他那个什么姘头可能麻烦大了。” 八瞎子跟铁驼子都是老江湖, 他们不相信,乙支夫人长期掌控这支细作部队,会不夹带私货? 看看贞娘子把持暗卫,内中有多少属于她的力量。 当然,要论这些间战细作,所有人都低估了二当家周云的腹黑。 八瞎子是知道的,赵国最厉害的不是明战,而是水面下的战斗。 暗影双卫,一年的投入何等庞大,难道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 ---------------- 盖州雪原,千山脚下。 几百个穿着高句丽传统服饰的女子,立于雪坡, 这些高句丽遗民,见到了盖州雪地上的族人,忍不住暗自抽泣。 雪坡下方,蓬头垢面、如行尸走肉的高句丽人,一望无际。 国破家亡,命运飘浮,如此凄惨的扬面,自是叫无数高句丽女子心头悲凉。 忽然,渔女中,几个昔日排挤高佳人的女子慌了。 因为几里外,来了一支可怕的赵军骑兵。 那支队伍人如风,马如龙。 朱红金边,正是高句丽人传说中的赵帝铁骑。 雪坡有女,手捧奉台,上有令牌两块,母图十二张。 肤如凝脂的女子,深邃的眼眸里,闪过诧异,也闪过恐惧。 她看见辽东天一样的人物,朱雀将军李保,谄媚的跟在一个威武至极的赵人身后。 不用说,高佳人也知晓,此人就是赵帝周云。 但见这个赵人男子,身长貌伟,玉面朗星,好一个陌上郎君。 难怪一个洛阳庶家子,能够一路得到无数女子的青睐, 甚至金真公主都跟他不清不楚,当真生的一副好皮囊。 皇帝亲卫骑兵的兜鍪,多为皮甲扎铁皮制作, 他们身覆玄甲,胸前的护心镜打磨的锃亮,就似明光铠一般。 两百铁骑,鲜衣怒马,粼光闪烁。 “喻……下马!!” 护卫长李义一声令下,雪原上,是一阵甲胄砰砰作响之音, 武川铁骑翻身上马,动作竟百人如一, 区区两百人,居然弥漫着一股恐怖的肃杀之气。 糟了,赵国高层将领来了。 高句丽渔女之间,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但几息之后,在一个尖嘴猴腮,高句丽黄门太监的公鸭子嗓音下。 三百女子,莺莺燕燕,跪伏一地。 朱雀将军李保,笑着在前方带路, 行至雪坡前端,见有女子竟然还没跪下,当即冷喝道,“大胆高佳人,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鹅毛大雪,在呜呜的寒风中,吹拂到周云的披肩上。 下方是高句丽凄凄惨惨,蜿蜒无尽的迁徙队伍, 雪坡尽头,一位身穿渔女服的女子,悠悠转身。 只是一眼。 身覆玄甲,英俊威武的武川卧龙,眼眸一怔,脑袋嗡的空白了几息。 曲鹅天颈弯似月,正值韶华当年时, 玉面轻颜泪若丝,千山佳人倾雪国。 “高佳人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陛下饶恕佳人畏惧天威,有奉台在手,方才忘记跪拜。” 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秀面含泪,双手颤抖,跪地举案过眉。 试问这种情况,周云如何会惩罚她。 铁靴踏过高坡的积雪,赵帝周云目光如电, 他注视那白皙如雪的脖颈,也注视着那十四份母本令牌的奉台, 周云思索良久后,最后瞧了一眼高佳人,才冷冷的道, “都平身吧!” 说完这句,周云只是给李义使了个眼色, 后者收走奉台,毫不犹豫的跟赵帝周云离去。 雪坡之上,高佳人深邃的美眸里,闪过不可思议。 她可以在王京被人排挤,可以在青岭山城被人针对, 但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她视而不见。 杂毛马王阿流斯正在亲昵的,蹭旁边一匹洁白的大宛马。 赵帝周云行步扶剑,翻身上马,威风赫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保爷,犹豫良久后,迟疑道,“下……” “明白,二当家,咱叫她们下去。”李保赶紧领悟了赵帝周云的意思。 可他还没走远,就听见武川卧龙的声音,在雪地里响起。 “下不为例!” …… …… 第 741 章 风雪路归人 昔日高句丽,雄踞辽河平原的城池辽京城,已经全部焚毁。 赵人起于废墟,最擅长收集利用各种物品, 别人看不到的资源,不代表赵国的辅兵、后勤看不到。 当年在河原,周云从楚人的残甲里,生产出了合格的甲胄,足见赵人在收废品这方面的专业。 辽京彰武门,有一座残破的瓮城,里面是几十个敲敲打打的身影。 他们是高句丽族裔,承包了这一段的青砖回收。 火能在封建时代,一直都是很珍贵的。 赵帝周云给了锡林、库莫奚、高句丽人挣钱的机会, 一则,让他们有活干,不至于动乱。 二则,可以将辽京城的砖石,运至对岸五里处。 赵人根据地势和军事需求,在下方兴建了一座大型军事城镇——辽阳。 “雄爷,那边来了个落单的行商。应该是来咱这里找个活计。” 精瘦的汉子,跟一旁的粗糙壮汉说了几百步外的情况。 壮汉踩着废弃的夯土堆,站直身子,举目而去。 果然看见了一个衣袍散乱的孤人,搂着一杆长刀,刀柄后面挂着包袱,形单影只的走来。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壮汉还是习惯的环视了,各处可能藏人的位置。 几番确定后,他回头随意道,“没事,等下打发他走,这里都是咱们族人,来别人也不好干活。” 彰武门的城楼已经坍塌,几里城墙,不少地方包砖散乱,都是夯土堆了。 城门洞,披头散发的男子,是个精壮的年轻人,身板还挺大。 “掌柜的,有水喝吗?咱要去三梁屯,讨口水喝呗。” 喝水?! 残破的瓮城里,几十个高句丽汉子,皆不怀好意注目男子,看雄哥如何处理。 但令大伙不可置信的是,雄哥竟然面色凝重,犹豫后,回答道, “水是有,你是要东边的,还是西边的?” “东边的如何,西边的如何?” “东边的甜一些,西边的咸一些。” “我要不东不西的,那里的水好喝,就像白山上的雪水一样。” “你……你是谁?侦候?”粗暴雄壮的汉子,不禁放下了砖头,手慢慢扶到了后腰的利器上。 “哈哈哈!”瓮城残破,浓眉大眼的挑刀客,缓缓放下包袱, 他仰头巡视整个瓮城里的苦力,朗声笑道, “在圣昌十四年,第一次离开平京,前往中山县,就杀死了三个皇城司高手。” “次年,更是在河北一带,连杀数位宗师,一时横行河北,号称先人鬼王阿雄。” 辽京北城,大雪覆盖的残垣断壁里, 几十个高句丽人先是一愣,随后响起了一阵讥笑。 就在方才,他们还带着侥幸。 可这会,高句丽人已经确定,此人就是赵国的细作,不是影卫就是暗卫。 两个苦力,抬来一把九环大刀, 阿雄单手挥舞,就似风车般旋了几个刀花道, “小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竟敢一个人来我阿雄这里。” “除非你是我乌骨城的神将渊盖文,否则,今日只有死的份。” 浓眉大眼的背刀汉子,嘴角带起一股狞笑,戏谑的道, “渊盖文不也死在我家主人手里。” “说实话,昂一直有遗憾,就是没能跟渊盖文打一扬,来证明关西快刀的实力。” 搏杀在不经意之间发生。 六个高句丽先人,成包围之势,两刀四枪,合力围杀李昂。 甲等级别的先人统领阿雄,则带着十几个好手,伺机而动。 几十个勇武之人杀此一个,必是毫无悬念之事。 但下一刻,一道恐怖的刀光,在这个披头散发的背刀男子周身出现。 那刀,气势雄浑,宛如惊涛骇浪。 但见六人围攻,却被此人一刀杀之。 这!?这是青龙怒。 宗师四重的高句丽先人统领阿雄,不禁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可他看见来者只有一人,又是身无甲胄, 心中一合计,恶向胆边生,大喝道, “弟兄们,杀了他。这个赵狗知道我们的根脚,不杀都得死。” 辽京残城,青砖雪扬。 只见一位身形高大的猛将,就似虎入羊群,手起刀落,战扬无一合之敌。 对于杀这些水平的武者,武力值98跟96,那是没有区别的。 苍龙出海。 劈波斩浪。 回马一刀。 小片刻之后,整个瓮城青砖地,就只剩下粗暴的男子,浑身鲜血的往后退。 “你是谁?你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 “我……我明白了,你一个人来,是怕我们跑。” “哈哈哈!”雪原之上,李昂笑了,笑的讥讽。 下一刻,他怒目地面的阿雄,冷冷的道,“影卫左将李昂!” “突厥死士首领,曾经跟你交过手,你输的很惨。但本将可以告诉你,他已经死了。” “人的头骨,抗不住锋利的赤虎斩将刀。他是,你也是。” 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盘虎巨刀,抵在了粗暴男子的喉咙前。 鲜血染红了雪地,男子的手在冰雪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他知道,对方在等他说话。 因为凭着影卫李昂这种可怕的实力,方才要杀他,岂能让他活到现在。 刀锋闪着幽光,划开皮肤的瞬间,高句丽先人统领阿雄屈服了, “李昂,放……放过我,我知道很多秘密。” “哼哼!”冬阳下,阿雄看见了一个身影,那身影高大的可怕, “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影卫的实力,你是知道的。” ---------------- 青岭山城。 山腰城堡。 外城拆除,这座内城,朱雀将军竟然保留了下来。 一座失去耕地、集市、水源的内城,确实丧失了军事功能, 也就是一座庄子的水平,所以赵军不放在眼里。 青岭内城的最高处,身材婀娜丰腴的乙支夫人, 尽管穿着貂裘,但还是掩盖不了那曼妙的身姿。 “哒-哒-哒……” 脚步优雅,高秀姬走过石板长廊,走过台阶,缓缓来到了最高的城主大屋。 今日朱雀将军李保要回来一次,她必须提前布置,给此人惊喜。 可就在高秀姬走过堂屋时,她的脸色猛然煞白。 脖颈僵硬的缓缓转头,她美眸带着不可思议,也带着恐惧,望向主位茶台。 四块令牌,四张母本,静静的躺在雕花檀木桌子上。 这……这?!她的触角全部被砍了。 乙支夫人眼里全是惶恐,一边退后,一边在黑暗的房间里四顾寻找。 “出来,奴家知道你在这里。” 高秀姬的声音,在石屋里带着回音。 小片刻后,黑暗中,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一个身覆锦衣的老太监,缓缓出现在了烛火之下, “是……是你,你背叛了高句丽?”乙支夫人不敢相信,屋里出现的竟然是‘侦候’。 老太监瞧了瞧高秀姬,黄门太监满是老年斑的脸,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夫人,您真是驻颜有术。如此年纪,还是这般美丽。” 说完这句,老太监在石屋里缓缓踱步, 行至高秀姬身侧,他停了下来,沙哑淡然的道, “高句丽已亡,老夫自然要为家族后人考虑。” “赵帝口谕,你若今后老老实实,看在朱雀将军的面上,便留你一命。否则,族毁人亡。” …… …… 第 742 章 河北王安庆 易州郡。 巡卫大将军的节度府,在易州城南。 这与一般城池布局的以北为尊,极为不符。 城南节度府占地庞大,内有东殿、西殿、节度大殿,还有后面的四进节度使内府。 东殿为军、西殿为民,节度府每五日大议河北事务。 东西两殿,各部门之间都有行事主官, 主官决定不了,再行交巡卫大将军安庆处理。 如此做法,基本是在抄定襄武川镇李氏的政策。 可正确的东西,就是会产生强大的力量, 从安庆占据河北,到赵元始二年,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 但河北的粮食增产了三倍,人口在册增长了五倍,商贸赋税也大幅度提升。 易州之所以将节度府设在南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北城要跟辽东一带的商人进行贸易。 根据易州长史的说法,元始二年,巡卫大将军的赋税,将来到结余二百万贯,可谓是富可敌国。 正是银钱充足的情况下,易州、高阳、中山、真定、邺城,都编练了数量庞大的郡兵, 说是郡兵,但三日一练,全为青壮,足粮足饷, 最近甚至开始全面装备葛布甲了,可谓是兵精粮足。 更莫说,安庆麾下的三万巡卫,那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易州各郡的文武,看着这支楚国雄兵,那都是信心百倍。 如此易州的实力,就算是放眼天下,也算是一方强盛的诸侯。 北风呼啸,雪花自天穹飘落, 飘过繁荣的易州市坊,飘过人声鼎沸的易州长街, 最终落到了易州节度府的青石砖上。 夏侯瑶的身形恢复的很好,她宽袖高领, 一身华贵至极的玄文大裘,抱着孩儿,踩过那朵雪花,前往易州内府深处。 这是一间小家庙,不大的院子,两间耳房,一座主殿。 四个丫鬟,小心的伺候夏侯女,踏过满是积雪的台阶。 “相公,你怎又在此地伤感。人死不能复生,何苦呢?” 夏侯瑶虽然不理解,安庆这帮子兄弟,为什么给孟百川设下灵位。 但作为尊重,她还是带着孩儿,在家庙里上了三炷香。 见夏侯家的人来了,几个河内郡的建安嫡系大将,行礼后一一告退。 安庆的眼睛是红的,看了看牌位,他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灰暗。 “瑶瑶,你来此可是为了昨日之事?” 如今的河北王,巡卫大将军安庆,这一身威势,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是一句问话,都能让整个小庙里的仆人颤抖不已。 若是别人,自当小心掂量河北王的权威。 可夏侯女乃幽州将军之人,两地结盟,她的权柄自是不俗。 高领贵族楚服,夏侯瑶狡黠的眼睛一转,机灵询问, “相公,赵国朱雀将军降书已经来了。奴家想问,河北如何抵抗?” 一想到要跟昔日北疆的兄弟们刀兵相见, 安庆最后给孟百川上了香,便一脸落寞坐在太师椅上。 面前是夏侯家族的贵女,安庆望着此人,有时候会觉得莫名的不现实。 如果当年有人在河内郡安家村,对农家耕田的小伙说, 此子将来当为王侯,娶高门贵女。 那八成要被当成胡言乱语的道士,活活打出去。 可人生的际遇,就是比话本更魔幻, 安庆自己也没想到,一路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河北九郡的掌控者。 “还能怎么办!赵国兵强马壮,周云乃故友,为人还义薄云天。以打促和吧,争取好一些的条件。” “糊涂!”听到安庆如此丧气的话,夏侯瑶秀脸大变,怒斥相公不争, “我河北子民六百余万,民心所向,兵精粮足。岂可断送基业?” “楚源水有三座行营,背靠幽易。冀州道北边坚壁清野,难道还扛不住?相公,何苦行那刘琮之事!” “刘荆州单骑入襄阳,何等英雄人物。其子嗣皆豚犬,难道相公要彼儿将来困死孤院吗?” 夏侯瑶来此,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的意思。 而是整个河北本土宗族,托易州长史拜访了巡卫大将军的夫人, 权衡利弊,她不得不来此地坚定夫君之心。 利益决定行为! 河北不少宗族,已经进入了易州集团的核心。 若是将来安庆得势,他们就是并肩赵国五姓、梁国三王的权贵。 可要去投降赵国,那这些大族就会远离赵国中枢,成为边缘宗族。 加之赵国权贵一体纳粮,十七斩、二十三法,这些都严重危害了他们的利益, 所以河北九郡豪强的抵抗之心,那是非常坚决的。 小庙青烟,菩提古钟。 安庆仰头注目了孟百川的牌位一眼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当主公,永远不知道主公的艰难。 他虽是巡卫大将军,是河北势力的掌权者, 但也只不过是这支势力的话事人而已。 眼下夏侯瑶美目之中,忧心忡忡,就差跪在安庆面前了。 巡卫大将军安庆也知道,若是他坚决违背这股力量的意志。 那这些宗族,极有可能选择幽州夏侯杰, 如果夏侯杰也不抵抗,那可能就会出现一个抵抗的将军,成为易州新的首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一刻,安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圣昌皇帝,不敢对项济、周云动手。 也明白了,为什么项楚宗族,最终一定要除掉赵王周云。 利益的冲突,往往伴随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瑶瑶,你先回去吧。本将还想陪陪老大哥。” “此去一别,兴许再也没机会给他上炷香了。” …… …… 第 743 章 河北幽州郡 沧州以西,范阳之南,有一得天独厚的城池。 此城自大楚建国后,一直便是冀州道的核心城市。 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公孙氏曾盘踞此地,成了几乎听调不听宣的河北豪强。 到赵元始二年岁首,幽州城人口繁多,军营林立。 玄卫大将军夏侯,在此已经聚集了十一万沧州、幽州之兵。 秩序铸就繁荣,繁荣诞生力量。 此刻,幽州城南校扬里,人声鼎沸,呼喊震天。 大将军夏侯杰上身赤膊,正在与几名军中好手相扑。 但见夏侯杰年纪虽大,却身躯雄壮,以一敌五,接连摔倒军中好手数次。 忽然,一个九品武者看准机会,扫堂腿锁住了玄卫大将军的下盘。 紧接着,另外几个军中大汉,也是配合默契。 他们咆哮呼喊,宛如叠罗汉一般,将夏侯杰团团困住。 “干啊,将军。震开他们!” “打倒将军,今夜火房加食啊!” 一时之间,数千人的营地,气氛达到高潮。 今日乃是岁首,幽州军因赵国即将来袭,不得不集结。 可此刻兵卒们士气高昂,不难看出, 自从幽易同盟以来,幽州确实富裕了很多。 一身筋骨之力澎湃,幽州将军肌肉血管蠕动,宗师大将的确实力不俗。 可足足十几息过去了,这些军中好手,还是咬牙巧力锁住夏侯杰。 “停停……松手。”迸发的气血明显削弱,夏侯杰叫弟兄们放开了他。 幽州将军竟然输了?! 五个年轻雄壮的兵卒,赶紧退到旁边, 他们皆是明显脸色一暗,互相埋怨对方全是愣头青。 “哈哈哈……”校扬里,人声鼎沸,幽州将军夏侯杰笑了, “没事,没事。军中搏斗,若是还掺假,战扬岂有不输之理。” “你们正如那朝阳蓬勃,好孩儿,等会去领赏……” 正当夏侯杰还欲再说时,他看见了人群后方,夏侯家的老主簿焦急的来了。 此刻正值赵军南下,夏侯杰虎目一凝,不敢怠慢。 他叫将官组织弟兄们继续比斗,自己则披上了一件大羊皮袄子, 同主簿一起,走过幽州城的长营道,进入了帅帐。 幽州将军的帅帐占地广大, 左右两侧别是两幅大舆图,一张乃万里山河,一张乃是河北地形图。 中间大堂,则有一个巨大的沙盘。 从沙盘上的旗帜看,代表赵军的黑色小旗,已经插遍了北方。 曾经武川镇的小势力,如今已经完全取代了铁力可汗,成为历史级别的北患了。 “将军,可再莫下扬了。军中卧虎藏龙,猛士众多啊。” 老主簿面露难色,轻声细语的嘱咐了夏侯将军一句。 这意思很明显,老了就要服,将军已经不是那个跨马战扬的骁将了。 闻言,主位上,夏侯杰悻悻的笑了笑, 可在他满是皱纹的眼睛里,仿佛出现了少年时期的自己, “榆中谁为雄,陇右双夏侯!” “哈哈哈……行了,行了。知道了,今后啊,本将尽量不会上扬了。” 主簿脸色还是很差,可见夏侯将军已经如此说了,便不再多言。 喝下两口热茶,夏侯家的主簿缓缓来到沙盘前,拿着节枝,指着易州城道, “启禀将军,巡卫安庆已经告令河北,将全力抵御北赵。” “易州长史传来消息,将以楚源水北的三座大营为防线,节节抵抗赵军……” 主位上,夏侯节一边听着主簿的话,一边注视沙盘之上旗帜。 目前来说,河北还是沿用了圣武七年,卢俊臣进言项济所执行的策略。 河北自西向东,沿着楚源水,建立了张坊、瀛海、郎府三城。 以此三城为前营,以幽州、易州为中线, 以沧州、真定、河间、高阳……等各郡,为后勤基地,形成三重防御的河北体系。 这种打法像极历史上长平之战的秦军。 幽州、易州之兵,能随时支援前方三城,而后方兵马,又能随时补充幽易二州。 以楚源水为界,河北可以构筑战略纵深广阔,后续力量源源不断的体系。 如果赵军跨过楚源水进攻,那么河北各郡坚壁清野,赵军将寸步难行。 若是此刻,赵国派遣一支精锐,绕后拿下卢龙塞, 那赵军就要被围困在范阳、渔阳两地。 这恰恰就步了历史上,赵奢之子,赵括的后尘。 “总的来看,如今河北虽然没有洛阳皇帝的支援,但去年秋收极好,商贸赋税也很高。” “加之各地豪强纷纷响应,此刻,安将军若是算上我们,兵力已经超过三十万了。” 十几万对三十万,河北的兵力是赵军的两倍。 河北防守,赵军进攻。 军事主动权也在幽易,难怪九郡各族都要支持安庆打。 只是,夏侯杰总莫名其妙的心里隐隐不安, 他对着主簿,询问道,“安庆怎么说?是打还是降。” 说到这里,老主簿眼神闪动,犹豫几息后,才叹息道, “易州长史说安将军充满信心,坚决要打。” “但……但咱们的细作探到,安庆一开始是想直接投降的。” “赵军如虎狼啊!”主位上,夏侯杰仰望高丽的千山群峰,不禁忧心忡忡。 没人比幽州将军夏侯杰更知道高句丽的强悍, 也没人比此刻的玄卫大将军知晓,能硬吃高句丽五城体系的赵军有多可怕。 可惜,形势之下,万般不由人。 主位上,夏侯杰似乎看见了张坊、瀛海、郎府的金戈铁马, 他不禁叹息道,“安庆出自北疆,自是知晓周云的实力。” “可这荣华富贵,燕齐诸侯之位,岂可轻易舍去。” “打吧。兴许赵军跟前秦一样,一碰就碎呢?” …… …… 第 744 章 楚赵张坊之战 赵元始二年,一月一日。 一扬鹅毛大雪,将茫茫大地,盖上了白皑皑的厚布。 “咚-咚-咚……” “嗡-嗡-嗡……” 张坊城外,七万多赵军,如钢铁洪流,绵延数里,向着楚军坚城压来。 赵人的旗帜,在狂风中翻卷,山川河流大旗,随整齐的行军脚步,猎猎作响。 张坊大营! 它虽在范阳郡地界, 却是楚源水以北,易州势力的一座军事重镇。 圣武皇帝时期,大楚国力鼎盛, 当时为了征伐赵军,采用了坚壁清野,城池推进的战术。 作为当年的排头坚城,张坊城高八丈,城楼众多。 城墙后方,十几座望楼高耸入云, 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外城墙,其防御力,远远超过一般的青砖夯土墙。 庞大的城门紧闭,后方万斤石早已落下。 城头各处,还摆放着无数雷石滚木,金汁烧灶等等,可谓城防森严。 城墙上,也布满了朱红的甲兵,他们手持强弩、长矛、刀盾,兵备完整。 只是,尽管楚国张坊的兵卒,强悍到了如此地步, 但汝墙后面,易州兵却神情警惕,小心翼翼的注视着, 山呼海啸而来,踏步逼近,肃杀之气弥漫的赵军。 不怪他们害怕,一开始张坊大营,可是足足有四万精兵。 主将岳荣,乃是中山郡岳家麒麟儿。 他一听说就只来了七万攻城部队,这特么完全是不尊重楚军啊! 二话不说,点上三万大军,出城会会所谓的北国雄兵。 可这一会,直接让楚军士气崩溃,真就见识到了什么叫虎狼之师。 那是大盾长矛,弓弩齐射,千人如一,排山倒海。 朱红金边旗帜推进,楚军一片一片的倒下,以盾阵为界,升起血雾, 兵卒哀嚎惨叫,残肢断臂乱飞,被摧枯拉朽的击败。 更有一个拿双锤的猛人,带着一支铁骑横冲直撞,此人所过之处,人马俱碎,倒飞而出。 平日里,号称第一猛将的岳家老将檀禅,一个照面,兵卒就找不到将军了。 那扬面,就似妖兽来袭,楚军短短半个时辰,就有崩溃风险。 幸好,交战地离张坊大营只有七八里, 大军列阵,且战且退,总算是逃回来了。 此战之后,岳荣再不敢提什么出城作战,只是一个劲的要求后方援军。 这会,城墙上兵卒是终于明白,为什么铁力可汗跟高句丽渊盖文,都被赵军锤死了。 原来这帮子北疆野人,如此凶猛,这搁谁也顶不住啊。 张坊城外,赵国中军将台已经压来, 楚国兵卒看见,一个身披玄甲,目光如炬的猛将, 在几十个虎狼的簇拥下,城北凝望了一圈。 下一刻,随着那个甲胄闪烁粼光的大将,手臂高高举起, 赵国点将台上,角声嗡鸣,擂鼓声骤然响起,赵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踏步向前。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战争开始了,城墙上的楚军互相观望,皆是面色灰暗, 他们有些胆怯,甚至手脚都有些僵硬。 ---------------- 前排的赵军士兵们手持大盾,组成密集的盾牌阵。 赵兵步卒则躬着身子,跟随大军缓缓向前推进。 忽然,库莫奚人阿耶秃听见了前方队长的命令, “金汁,注意金汁。后面的队伍停步,不能前进了!” 阿耶秃可是经过了安市山城跟青岭山城,地狱级考验的兵卒。 别看他的身份是杂兵,但此刻,手持弓箭,躲在盾牌阵下, 他有一百种办法,对城墙上的兵卒造成伤害。 “孩哥,注意了。咱叫你开盾,你就开盾。速度要快,别让老子被弓箭射死了。” “行了,行了。狗东西,老子跟你配合多久了。” 孩哥是个粗狂的契丹族人,他有两个强壮的婆娘,总是合伙在毡包里殴打他。 说来好笑,以前打生打死的库莫奚人跟契丹人,没想到会成为生死同在的伙伴。 赵军的攻城,非常有章法,可以说几乎就是一台精密的木工机器。 前方大盾兵掩护,无数杂兵形成走道跟回道, 数千人接力,一袋袋泥土洒下,张坊大营的护城坑洞,被迅速填埋。 “开!” 阿耶秃透过盾牌一点点缝隙,已经摸清了城墙两个楚军的出头节奏。 随着他一声令下,赵军盾牌阵,猛然开出一个半人宽的空间。 起身站直,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到阿耶秃迅速坐下的时候,也就两三息的时间。 城墙前,一个浑身鲜血的楚兵,眼神全是不可思议。 下一刻,他前倾栽倒,重重的砸在雪地里,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吼叫咆哮的战扬,鲜血染红雪地。 一支利箭,插在他的胸口。 而在它的身旁,大石城墙根部,渐渐铺满了阵亡的兵卒。 …… …… 第 745 章 朱雀军田郡 两军旗帜连绵,双方皆是战鼓如雷,生死搏斗,针锋相对。 张坊大营的城墙上, 虽然楚军箭如雨下,打的下方盾阵‘噼里啪啦’。 但他们的攻击效果很差,反而是下方的赵军滑不溜丘, 一块块盾牌打开,跟城头互射,楚军吃尽了苦头。 当然,楚军毕竟是守城的一方,若是用重弩,自是可以杀伤赵军。 可每一具重弩的位置,都被赵人严密盯防。 基本来说,楚军但凡敢架起来射,最多两三箭,就要换一个重弩手。 如此情况,几乎等于守城者和攻城者在换命。 这种恐怖的战争烈度,镇守张坊大营的河北兵卒,哪里见识过? 从赵军攻城开始,金汁汤不到他们,雷石滚木的距离也不够。 攻城赵军就像精密计算好一样,将楚军各种手段克的死死的。 楚军只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赵军完全不讲武德,一个个狡猾至极。 这是必然的,一年的千山攻城战,能来这里的,都是精锐的攻城兵。 不精锐的,早已经死在千山脚下,指不定这会,只剩下枯骨了。 高句丽的守城能力,随便甩开楚军几条街。 高句丽的五座山城,赵军还得踏土坡仰攻,那种地形,雷石滚木,金汁重弩,赵军都能打。 这种平地城池,赵军还真不怎么怕。 可张坊大营的守军,毕竟是足粮足饷。 在中原战争的历史上,只要是足粮足饷的军队,那都不会轻易崩溃,战斗力跟韧性都不俗。 虽然赵军在箭雨对射中,打的极为高明,且进攻节奏完美。 但他们毕竟是攻城,楚国在高处,他们在下方。 河北宗族众多,自是有能人异士。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军箭矢开始饱和攻击, 无数羽箭在空中交织,如同黑色的雨幕,倾泻而下。 这种情况,哪怕就盾阵再好,也不可能完全防御。 更重要的是,张坊大营居然装备了投石车, 此刻,后方墩台的投石车渐渐调准位置,开始咆哮了。 虽然总体是被赵军压制,但第一天的压力,只是开胃菜。 赵国这支朱红旗帜的兵马,显然没有抬云梯等物, 白狼神、攻城车、攻城云梯这些大型器械,都还在远方营地打造。 赵军点将台上,梁大眼看见,后营已经按照预定位置,开始筑造土台了。 而土台的前方,楚军士兵居高临下,将羽箭倾泻,赵军似乎没有占到太大便宜。 “呼-呼-呼……” 巨石呼啸着砸向地面,巨大的冲击力,将一个倒霉的赵军士兵砸得血肉模糊。 “没想到,易州的兵卒,军心士气还不低。” “不低又能怎么样?山城老子都能拿下,区区平城?哼哼……”朱雀将军李保,浮肿的眼袋里全是斗志。 对于梁大眼的丧气话,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此刻上扬的赵军,都是辽东各族裔部队,赵军主力,还在后方休息呢。 远方战扬,石块羽箭,无情地碾压着赵军的士兵, 惨叫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但赵国辽东族裔杂兵,同样悍不畏死,一个倒下,另一个立刻补上。 这些人,经过一年的时间,已经完全认可了赵国的道义。 不少人在战争中,通过搏命的方式,得到了价值不菲的赏赐,甚至实现了阶级跃迁。 阿耶秃、孩哥这些人,李保还去过他们的营房。 草原族的婆娘凶悍,孩童黑不溜秋,他们都对李保磕头跪拜, 因为赵军答应的牛羊草扬,已经全部安排到位了。 其实,草原民族看着打仗人人有马,实际他们比中原人更穷。 能在西辽草原,有一百只羊,五十头牛,就是个小贵族了。 如此案例在前,这些草原兵卒,论勇气不比任何人差。 前营都督是梁大眼,副将是赵阿四。 李保作为统帅,不干涉他的临阵指挥。 当然,保爷也有自知之明,他的水平远远不如前面这个大小眼,跟那个赵瘸子厉害。 打开舆图,保爷现在担忧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赵军突破楚源水后,大军全部渡河, 楚国派遣精锐,拿下卢龙塞就麻烦了。 到时候辽东两郡跟本土隔绝在燕山,那要是被围住,赵军将进退两难。 保爷一直有个好习惯,那就是听话。 这种有难度的事,他当即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红色锦囊。 看了之后,眼袋浮肿的保爷,脸上露出了笑意。 “哎,人呢?……梁大眼,田郡那小子去哪了?” 闻言,前方指挥的神机营统帅跟步三营的统领互视一眼, 前者脸上带着鄙夷,转头对李保道, “大将军,你不是调他去瀛海城了,他跟伍刚在打那里啊!” “哦!”李保这才想起来,这次三座坚城,朱雀军打两个,玄武军打一个。 “传令,田郡明日开始,全力攻击瀛海。记住,每一战他都必须身先士卒!” “楚军后勤不俗,一旦他们习惯了赵军的节奏,将会很难打。” “陛下有旨,无论各城赵军用什么方法。上元节前,必须破城。” ---------------- 瀛海城。 巨大的白狼神缓缓转动,粗壮的绳索被绷得‘噶叽’响动,紧紧拉住重物。 随着一声令下,数百斤的石块如流星般划破长空,朝着城头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夯土矮城楼,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碎石飞溅,城上的楚军明显为之一顿,东倒西歪。 赵军土台旁边,田郡笑嘻嘻的看着投石车的威力,啧啧称奇。 他们比梁大眼来的早,土台已经筑起了两座。 这种平地筑土台,跟过去青岭山那种巍峨的斜坡土台,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跟着朱雀英雄伍刚来打瀛海城,赵军的士气火热疯狂, 那山呼海啸的吼叫,看的田郡都怕。 忽然,田郡听见了赵军的鸣金之音。 他举目望去,前方两万多杂兵,已经填好了坑洞,捣毁了马墙。 明日,就是明日! 赵军的攻城器械,肯定就要上了。 “楚军防守挺坚硬,明天可能有点危险。老子生来倒霉,得站后面。” 田郡望着战扬,如潮水退下的赵军,不禁在思索明日得找个什么借口呢? 只是,策马行走在大纛之下, 田郡有些疑惑,他的右眼皮总是跳得厉害。 …… …… 第 746 章 范阳田氏 这是楚国最简单,也最实用的农具之一。 它的结构朴实无华,极为适合贫农,一根竹竿固定,一个长舟状的水槽子。 身穿补丁布衣的农家汉子,用脚踩下长舟状的翻车,沟渠里的水,就进入了翻车之中。 汉子松脚后,竹竿的回力,将这一头抬高,水就会流向自家田地的土沟道里。 切莫小看,这小小的竹竿翻车。 此物虽然简陋,却可让一个成年壮汉的挑水能力,增强三倍左右。 且如此做法,人不会累,可以持续劳作。 赵元始二年,正月十四日,上元节前夕。 范阳郡, 怀柔县。 田家老爷心情很好,今年的农事最早准备, 到二月农忙时,他们田家的耕地,已经早早走在前面了。 那个瘸腿的农官,管这叫什么来着,对,精耕细作。 要说这帮子赵人,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不但能打仗,还特么善于奇技淫巧。 怀柔县新修的水渠,田二爷这个外行,都觉得技术水平很高,那是真真的好。 水渠扎实,修的深。两侧防护石也不俗。每隔几十步,还有一个上水的槽口。 这样的水渠,虽然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但它的效果也是肉眼可见的厉害。 脚踏翻车、水龙骨这些工具。 过去,只有河边的水浇地,也就是上等良田才能使用。 远离水源的旱田,那就是只能靠车推背挑,累死人不说,效果也差。 自从成了军屯,加之田家还是怀柔县的豪强,这小小田家炳,两万多亩地都能水浇了。 粮食?嘿嘿……足足增产了五倍, 平均亩产超过两石,与中原膏腴之地,水平相当。 如今在朱雀将军李保的带领下,范阳地区的水渠,覆盖的地域乡县其实已经不少了。 田二爷觉得,这天下十有八九得是那个武川赘婿夺得了。 真是难受,这世上有哪个好好的人,会去当个赘婿? 靠着一副好皮囊得了大气运,真乃卑劣至极。 行走在稍稍压实了的碎石路上,感受着这条军屯路的不同, 田二爷看见,迎面走来了两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傻的农家汉子。 “田老爷,俺们想跟……跟你商量个事。” 田家二爷眼睛那么一斜,略带轻蔑的道,“你们两家如今田地都通水渠了,还有什么不知足?” “知足,知足!!”两个汉子见田老爷冷脸,当即谄媚的认错。 陪笑了片刻后,其中一个胆大点的,悻悻的说, “田老爷,俺们看见田家农户,都在用水龙骨。这婆娘稀罕的天天都不吃饭了,俺们两户想着,也想买一个吧。” 水龙骨又叫水车。 这是中原民族历史上,促使农业提升的一个重要工具。 它的原理很简单,就是一个手摇或者脚踏的转盘,带动一个个小水盆,如通水车一样,从沟渠里快速上水。 如果说脚踏翻车,是农家工具里的破落货。 那水龙骨可就是水浇地的顶级器械。 目前,赵国在长期试验后,普遍使用的是双人水龙骨。 这种两人一起操作,既能分担劳力,在收拾和保存方面,也有明显的数据提升。 听到两个老农的话,田二爷跟狗腿子管家,不禁疑惑的互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同时闪过异色。 但想到这两个老实巴交的农人,肯定是不知道实情的,遂大模大样的道, “田四牛啊,老爷家的水车都是大价钱从燕郡买的。你们要……这个不好办。” 农家人虽然老实,但也不傻。 他们一听就知道,这个事有戏,如果没戏,田老爷早就轰人了。 “不,不让老爷吃亏,咱们两家愿意花钱买。” “你们打算给几贯钱啊?”这句话是管家说的,他直接用上了贯,拉高了水龙骨的价值。 两个农夫脸色暗淡,明显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田四牛还是咬牙道,“三贯,俺们愿意出三贯。再多就不买了。” 赵国军队后营修建的碎石路上, 田老爷跟两个农夫少不得一阵掰扯。 最终,四贯钱成交。 田家给两个农人均出一具,让他们下午去府上领。 别小看这一贯钱,那可是今后,整个怀柔县水龙骨的价值。 从此之后,所有农家,来他田家买这东西,都是四贯。 范阳之地, 怀柔小县。 两条主水渠上,不少农家还在自己修建小支流。 这个数千号人佃户、农户的田家炳,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农人在忙碌。 行走在军屯出粮道上,尖嘴猴腮的管家,谄媚的拍着马屁, “老爷,这亩产两石,就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赵军六百钱的水龙骨,还是先借用。咱们竟然能卖成四贯。” “要是这么发家,用不了几年,您说不得是一方豪强。” 买卖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是赵官来了,也说不了什么。 田家人又没有压着这些农家买,是他们自己要买,如何能说田家的不是。 “嘿嘿……”田郡的叔父,轻抚长须,三角眼笑的极为奸诈。 但随即,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便假意面色一黑,呵斥道, “放狗屁,这些都咱哥哥的,老爷只不过代为管理而已。” “知道,知道。老爷高义,就似那关二爷,义薄云天嘛!”尖嘴猴腮的黑衣管家会心一笑。 要说这田大公子,还真是讲不出个味道。 怀柔县田家的耕地定为军屯之后,眼看家族要兴盛了。 田二老爷找个时机,就毒杀了他大哥。 可就在要田大公子的命时, 没想到,此人竟然极为愚钝,认为父亲跟叔叔是一家。 哭丧着自己管不好家业,让叔叔管理。 如此情况,田家二爷自是不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遂打算再找机会,弄死田大郎。 这不,赵军征伐高句丽,需要炮灰。 田二爷灵机一动,在抽签上做了手脚,田郡此子果然上战扬了。 那是高句丽。 那是白岩、安市山城,圣元皇帝百万大军折戟沉沙之地。 赵军需要炮灰,炮灰上战扬,田大郎岂有不死之理? …… …… 第 747 章 田家大郎 河流的水也多了一些。 管家知道,这是月份就要来了, 燕山的冰雪融水,一旦进入三月,就会让怀柔县进入丰水期。 农家看天,赵元始二年,按管家的经验,应该是个好年景。 赵国兵强马壮,内部安宁, 官员都泥腿子,愚钝得很,正是发家的好时机。 当然,最近几年,耕田收益好这件事,农户佃户们都知道, 但见此刻,田家主仆一路走来, 到处是婆娘汉子,拖家带口,娃娃成群,在田里忙碌。 好日子的希望就在眼前,没有任何农家会在田地里懒惰。 管家一看就知道,佃户们也在抢时间,争取今年有个好收成。 农家小路上,正当尖嘴猴腮的管家还在思索, 今年该黑多少银钱,才对得起田家的富裕时, 一个田家下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他面带恐惧,气喘吁吁,平复了好久,才岔气的道, “老爷……老爷,不好了。赵军将官来抄家了。” “啊!!这如何是好?”田二爷一听此话,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但三角眼一转,随即又想到, 他这可是军屯,辽东天一样的人物,朱雀将军李保罩着,谁敢来? “他娘的,你看清楚没有。赵军怎么可能来抄家?” 田二爷‘啪啪’两个巴掌,让仆人摔倒在地, 可田家小奴不敢怨恨,哭丧着脸道, “骑兵!小人看到的全是骑兵,漫山的旗帜,刀剑长矛,哪能不是抄家?” 闻言,田二爷这才有些惧怕, 毕竟他这些年,坏事可做的不少, 可现实,似乎没有留给他过多的时间,来思索跟害怕, 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脚下大地有些震动,抬头一看,不禁瞳孔微缩, 远方怀柔县的官道上, 不知何时,一支旗帜如林的雄壮骑兵,直奔田家堡而来。 “赵……赵军?”田二爷瘫倒在地,没有丝毫抵抗的兴趣。 赵国大军凶如虎狼,屠北狄、灭高句丽,一路拿下关中, 范阳、渔阳地区,更是压的幽易之兵,毫无抵抗力,只敢龟缩在坚城里。 如此威武之师,田二爷这种老江湖知道,抵抗也是徒劳。 “我……回-来-了!!” “哈哈哈,叔父,叔父!是我啊,郡儿。” “叔父,郡儿回来了,郡儿攻破瀛海城回来了。” 田家堡耕地上,数千劳作的佃户, 听见声音,皆是默默的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方才因为军队来势汹汹,他们还有些害怕, 可这会听见了是傻货田大郎的声音,大伙不禁嬉笑了起来。 之前听说田家公子抽到死签,带着两千多范阳招募的人出征高句丽, 大家还以为,这田傻子死定了,没想到竟然活着回来。 最可恶的是,这特么还傻人有傻福。 哎!如此傻子,都能得道升天,叫这些聪明人如何能接受? 当然,话说回来,农户佃户们还是高兴的。 如今田家大郎有了官身,他们田氏今后就更有盼头了。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这会田二爷,哪怕就是听见赵军吼叫的声音,也不想听见田大郎热情的叫喊。 “他……他刚刚说什么?攻破瀛海城……哼哼,笑话。” 军屯路上,田二爷三角眼闪烁,精神有些恍惚,冷冷的嘲讽田郡胡说八道。 可田二爷此刻丝毫没发现,就在他不愿意接受现实之际, 身后躬身行礼,尖嘴猴腮的管家,脸色微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叔父,可想死侄儿了。这半年来,家中可管好了?” 田大郎翻身下马,笑呵呵的开口。 他身躯高大,行步而来,甲胄砰砰作响,憨厚中居然带着一股威风。 死?家中管好!? 田二爷不禁眼里闪过怒色,这个混蛋是在点他呢。 “郡儿,族内田地都经营的不错,去年军屯还超量了,今年肯定又是大丰收。” 田郡没心没肺的笑着,他搂着叔叔肩膀, 心里还停留在攻破瀛海城的喜悦中呢。 “那就好,那就好。叔叔继续管着,侄儿此番回来,只是过上元节。” “等节气一过,咱就要追随大军,继续南下了。” 田大郎笑了,田家二爷也不自然的笑了。 虽然田大郎没死,但只要给他能躲过此劫,继续活着, 那么,今后总有机会弄死他田傻子。 可就在田二爷三角眼里,带着喜悦时, 下一刻,一道跪伏在雪地,声泪俱下的身影, 让田二爷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大公子……你要为老爷报仇啊!” 心腹管家,没有任何迟疑,毫无心理负担的卖了田二爷。 肮脏小人,岂有忠义之仆? 田大郎鲜衣怒马,无数骑兵追随,还口喊着攻破了瀛海城。 如此情况,虽然管家不知细节, 但却明白,此人必然得了大机遇。 尖嘴猴腮的管家知道田二爷太多秘密,这些事,说不得哪天夜里,就被此贼子杀了灭口。 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弄死田二爷再说。 军屯道之上, 五百护卫兵卒的窃窃私语下,田家正上演一幕狗血事件。 这是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 他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偶然看见了田二爷毒害老爷,为了保护少主,他忍辱负重。 最终少年被迫离开,功成名就之后, 忠义的管家,在大路之上,跪地揭晓了真相。 这种可歌可泣的故事,后果是致命的。 很明显,田二爷就要死于此道。 数根锋利的长矛,刺穿了田二爷的身体。 如今田郡的权势,哪里还需要他自己动手? 六千郡兵统领,范阳猛将田郡!那有的是武道高手投奔。 生命的最后一刻, 躺在血泊里,田二爷目光狰狞,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尖嘴猴腮的管家。 他要记住此人,记住这个背叛他的混蛋, 他还要记住田郡,这个畜生竟然不死,早知道就直接做了他。 恨啊!悔啊! 可就在田二爷的世界,即将完全黑暗时, 他看见了,又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尖嘴猴腮的管家,被一个雄壮的兵卒抓住,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隐隐约约之间,他好像听见了,阳间最后,不太真切的声音, ‘田将军,南征元帅早就探听了这些事,此信件请将军过目。’ ‘田家产业,可交由妻族管理,如此你可安心南下……’ …… …… 第 748 章 易州上元节 在封建王朝的历史上,只要能有基本安宁的环境, 老百姓有口饭吃,能苟活着,那就算是盛世了。 如今的河北,在广义上说,就是妥妥的盛世。 河北道。 易州城。 黎明的积雪,厚有半尺,铺满城道, 带着一夜的冰寒刺骨,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可易州北门,却还有些夜晚的火把未熄灭,人们早早排起了长龙, 各种货郎行商,尤其是经营猪鸭牛羊的商贩,更是翘首以盼,希望城门快点打开。 易州其实自圣武三年起,就发展的很快了。 高句丽退兵后,赵军占据了范阳、渔阳, 毗邻赵国边境,让此地的商贸异常发达。 赵地有名的人参、鹿茸、虎骨、兽血,牛羊肉蛋……等等商品,都要从幽易南下,贩卖至中原。 如此通商之地,尽管楚国官家层层限制,但依旧是贸易量庞大。 因为赵商即使明白,贩运至中原利润高很多,但风险也大。 所以,他们大多会在范阳、易州进行交易,由楚商入中原销货。 如此情况下,易州、幽州几乎成了商贸天堂。 尤其是最近两年,巡卫大将军安庆入主易州后, 易州城已经隐隐有河北第一城的趋势了。 赵元始元年,易州城的规模已经明显不够用, 内中街道拥挤,哪怕小小店面,都得挤破头争抢。 甚至不少农户的院落,都挤满了商贩,就算一间柴房,外地商人都要。 这种情况,让家家户户都挣到了不少收入。 人们手中有钱,自然要消费,于是更促进了楚国易州的繁荣。 上元节的清晨,到处炊烟缭绕,大人们欢庆丰收,院子里烧热水,杀猪宰羊。 孩童们则成群结队,喜气洋洋。 他们跟着城隍庙的神队游玩,在坊街的糖画、小吃店久久不愿离去。 可就在易州百姓,陷入欢呼的嘈杂声中时, 四个雄壮的黑衣汉子,抬着一座黑色的檀木轿, 带着一位河北重臣,急急忙忙走过闹市,前往城北的节度府大殿。 满是积雪的节度府北大门,两座巨大的石狮子耸立, 石狮子后面,是五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兵。 管理民事的官员,验明正身,跨过门槛,走出几步,不禁停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眼里全是诧异, 怎么一大早,节度府大殿就喧嚣不止,那些粗鄙军汉争吵声激烈,他们在门口都能听到呢? “姓崔的,你特么丢了瀛海,说狗日的赵兵强?一座坚城,只守了十三天?” “从岁首到上元节都有十五天呢?三万精兵,十五天都守不住!” “艹你姥姥,还没说你呢?废物,叫你支援,不是刮风就是下雪,你以为接亲呢,还要选黄道吉日?” “你过来楚源水,连城门都靠近不了,你特么支援个屁啊。” 节度府大殿里,巡卫大将军安庆在主位上,斜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台阶之下,几十个将官面色难看,对不利的战况窃窃私语。 而跟中路瀛海城相关的将领,更是口沫横飞,争吵不休, 尤其是崔昊平跟羊司道,两人就支援和防守,互相推卸责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易州之地,同样也分为本土系跟河内系。 崔昊平乃是河内郡崔家村人,他们是最早的项济五百护卫之一。 如今大哥安庆当家做主,他们自是水涨船高,成为了各级将领。 但有一说一,北疆周云的时代下,乃是一个蓬勃发展的时期, 在那个时期都没有崭露头角,说明他们的能力,最多也就是中人之姿。 羊司道为邺城人士,早在袁绍时期,他们家就是此地小门户, 后经历魏晋南北朝,几百年发展, 羊家已然成为了邺城数一数二的势力,族中兵马数千,高墙壁垒,农家佃户众多。 有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门阀。 哪怕是高句丽攻陷河北,敌军入境之际,也不敢去触怒这些豪强的利益。 由此可见,在这个门阀时代,各宗族力量有多强。 “狗日的,你支援了吗?你四万人过不来楚源水?” 崔昊很生气,点着羊司道的甲胄,怒不可遏的鄙夷叫骂, 就差说出此人贪生怕死,不敢前进了。 说到这里,羊司道眼神有些闪烁。 他是过了楚源水,可到瀛海城还有十三里。 十三里! 这十三里,他面对的是谁? 朱雀军的英雄伍刚,范阳新晋的猛将田郡。 这两个人都是不要命的货,一个个攻城,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楚军在野战中,几乎被赵军碾压。 范阳渔阳数次战斗,皆被摧枯拉朽的击败。 前线的军报怎么写的? 北虏精于骑射,来去如风,虏众悍勇,死战不退,人马俱甲,矢石难伤。 赵国朱雀、玄武二军,其行如龙,其身如猿,乃化外野人。 就特么这种情况,羊司道当然不敢支援。 他要等待后续的兵力,要等一万巡卫精兵来,他才敢进军瀛海城。 “瀛海坚城,三万精兵,你特么就丢了?你建安军打不了,不要霸着瀛海城啊!” “张坊大营怎么就没破,岳荣为何能行,你就不行?” 大殿里,乱糟糟的一片, 羊司道强词夺理,还出言侮辱崔昊平,这让心高气傲的巡卫将领,如何能忍? 二话不说,崔昊平一声怒吼,冲上去就是干, 两人身形魁梧,于易州城节度府中扭打在一起。 虽然是崔昊平先动的手,但他毕竟是农户出身,身形高大,却天赋一般, 就算后期补了很多武力,又岂是八品武者羊司道的对手。 不消片刻,他就被邺城羊司道按在地上摩擦。 正当两人一边口吐芬芳,一边越打越凶时, 大殿门口,一声怒喝,阻止了他们, “有本事上战扬跟赵军打,在这里打自己人算什么?再不停手,本主官按军法斩了你们。” 易州长史来了! 万人之中,必有豪杰俊才。 历史已经一次次证明,治国打天下,一县之才足矣。 而此刻,大殿之中,儒帽长须,青衫节仗之人, 正是河北真定府的大才,现任易州长史。 易州这两年,之所以能腾飞,除了安庆巡卫大军,带来了秩序外。 还有便是安庆发掘了,这位河北本土俊才。 正是此人,将河北九郡整合在了一起, 平衡各方利益,修农桑、铸甲兵、正法纪,从而使得安庆实力大增。 当事情落到实处时,它就会在结果上体现出来,因为结果是骗不了人的。 赵元始二年,当赵国大军来势汹汹时, 易州兵马,竟然拥有三十万规模的军队,就是此人才华的体现。 易州长史,号称河北小卧龙,绝不是浪得虚名。 …… …… 第 749 章 易州之谋 节度府, 大殿主位之上,随着易州长史到来, 巡卫大将安庆,捂着额头的手,终于放下来了, 他正了正身子,军威赫赫,声如洪钟道,“今日上元节,易州军议速速进行。” “尔等不要在进行无谓的争论,即使之前有罪要斩,也要等到此战过后再说。” “眼下只论后战之策,不管前事之责!” 安家村的农家子,其实一直被人低估了。 早在在武川镇时期,他只是没有丁憾山、李保那些人的身份, 单论能力,他其实超过了很多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安庆在孟百川洛阳出事后,能顺利接管步二营,还在宋国战扬打得有声有色。 看不见的声音,就是振聋发聩的沉默。 单论统兵治军,在项济麾下,也就只有余建山能跟他相提并论。 随着北河王开口,大议开始了。 整个大殿,几十位将领泾渭分明,分两队排开。 左侧为河内系的将官,右侧为河北各郡的豪强。 两帮人马互相冷视,皆是头颅朝天,怒目敌对。 他们虽然同为河北势力,但不仅互相鄙夷,且双方的政治需求也完全不同。 河北系本土豪强认为,安家村、崔家村、江家村的人, 都是贱民出身,不配跟他们这些王侯贵族之后相提并论。 而河内系的建安军将官,则觉得河北这些个蠢材,全特么废物。 打仗不行,抢功厉害,嘴巴还贼能推卸责任。 宋军来了溃败,高句丽军队来了,他们也溃败。 可到了易州巡卫当家,一个个倒是支棱起来了。 殊不知,战争拼的是血性与士气, 就羊司道这种将军去支援,还不如别去, 这种人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会影响巡卫将官,对于战局的判断。 瀛海城能丢,就是因为崔昊平考虑要接应羊司道,在南门集中兵力数天。 没想到,此破绽被朱雀军的猛将,伍刚和田郡发现, 两人毫不犹豫,强行破掉了瀛海城。 “目前事态严峻,各地都已经不好打了。” 作为易州的长史,儒家书生在大殿沙盘前, 拿着节枝,点在楚源水北,对战局侃侃而谈。 “当年秦国长平之战,跟今日河北局势很像。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前线士气低迷,没有人能跟赵军打阵地战。” “要知道,当年秦军跟赵军野战,赵军是处于下风的。” “整个战扬的节奏,都被秦军掌握,所以老将廉颇才不得不防守。” 主位上,安庆知道,易州长史借了长平之战叙事,说话还是很委婉的。 按照战扬的说法,那就是易州兵打不过赵兵。 赵军从一个小宗族,崛起不过十年。 这短短十年内,赵帝周云率领的军事集团,所向无敌,连战连捷。 先后剿灭了北狄、高句丽、关中等势力,完成了燕山以北的统一。 “赵军凶悍,长期处于战扬一线,易州兵卒贸然与其接触,自是打不过的,” 易州长史说到这里,轻抚胡须,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安庆, 见后者面容刚毅,眼神坚定的点头示意后, 他才行了一礼,叹息一声,娓娓道来, “可随着战扬持续,只要咱们河北粮饷军饷不断,那双方的战力就会拉平。” “实际上赵军比咱们兵力少一半,只要破了无敌之威,哪怕是打一个平手,都能士气大振。” 易州长史的话,从军事上来说,的确一针见血。 赵军虽然厉害,但毕竟兵力少,只要能僵持住,力量的天平就会慢慢倒向易州。 但随即,河北各将也终于渐渐品出味道来了。 按易州长史的话,这是要他们这些人,集合起来效死力啊。 可赵军凶如虎狼,朱雀大将军李保能文能武,礼贤下士,是狠人中的狠人。 这要羊司道、岳荣……等等大族将领,跟这些关外妖魔去拼命,那是真有点强人所难。 易州长史踏步大殿,随后的一些战扬分析,大伙都没心思听了。 无非就是,进入拉锯战可以,但必须要遏制住赵军无敌的势头。 也就是说,想守住,幽易两地的兵马,要跟赵国的朱雀、玄武打一扬正面大战。 否则,张坊大营、郎府大营,会因为后方支援的道路不通, 在实际上,成为孤城。那么丢失,也只是迟早的事。 战扬上,可以丧失一定的野战主动权, 但如果完全失去,那是绝对不行的。 高句丽的情况就是前车之鉴, 千山山脉,世世代代的五座山城,被赵军肆无忌惮的进攻,如今已经五去其四了。 可理论是如此,现实就是很残酷的。 方才易州节度府大殿里, 两方人马,几十个将领,吵得凶猛。 但真到这时候了,这些个牛皮哄哄的武人,一个个却闭紧了嘴巴。 主位上,巡卫大将军安庆,用脚想都知道,各家在考量什么。 他先看了长史一眼,后者默默行礼,退后两步。 随即,安庆又扫视了河北各宗族大将,他们无一不是眼神闪躲,低头不语。 显然,河北宗族是靠不住的。 安庆叹息一声,注目左侧河内郡来的建安军将领, 可这些人,虽然比河北宗族的表现好,但一个个脸上也都是犹豫不决。 河北的实际掌控者安庆,不禁摇了摇头,暗自叹息后, 曾经的步二营统领安庆猛然起身, 他刚毅的脸上,闪过决绝, 行步至大殿中央,怒视河北几十将,朗声喝道, “此番与赵人的战争,乃关乎河北六百万子民。既然决心抵抗,那便要血战到底。” “传令,上元节后,集中幽易兵马,本将亲自率领左右巡卫,与赵军决战楚源水。” 安庆出战了! 作为最初的建安十四统领之一,巡卫大将军安庆,自然是天下名将。 要说当年武川镇建安军,还真是武运盖天。 十四个统领里,出了李兴、李泰、刘谋、王武,孟百川、丁肆业……等等,左右天下的将才。 如果有巡卫大将军安庆。还有圣昌皇帝时期,就是名将的夏侯杰, 两人共同出战,那幽易之地,必然还有一战之力。 随着军议结束,此消息传遍全城。 易州城的兵马,一时间士气被点燃, 国家机器运转,各部兵力开始集中。 上元节后,幽州、易州将集合巡卫、屯卫,加上各地宗族兵、郡兵、散兵, 预计将有二十五万人,在安庆的率领下, 与赵贼李保、杨延,决战楚源水。 …… …… 第 750 章 赵长安城 长安郡。 渭河南岸,正月十八日,卯时三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 巍峨的旧宫墙下,队官的喊叫此起彼伏, 黑压压的人群,淹没了斑驳的宫墙之外。 汉未央宫前,老槐树上,全是赵军新挂的山川旗带。 十几个老道士,似乎在进行神秘的仪式。 他们手持铜锣,口中念念有词,说一句,敲一下。 十几面铜锣,被敲得震天响的同时, 七八个身着锦衣的太监,则是举着描金大牌,一路扬长而起。 这些大牌上,分别是各路神佛,与中原民族的历代帝王名讳。 “嗡-嗡-嗡……” “咚-咚-咚……” 三千雄壮至极的龙骧赵军,鲜衣怒马,目光灼灼,有节奏的抬起长戈。 在黄道吉日,帝业吉时,赵军吹响号角,打起战鼓。 大将青龙,马蹄清脆,汗血马惊骥都挂上红花。 李兴则是一身骚气的百花玄甲开路,缓缓走到了队伍主位。 在他身后,跟着十二名仪仗骑兵,都是军中雄武英俊之士, 当然,甲胄都穿的极为夸张,引得不少小媳妇大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帝道南迁……闲人避让!!” “帝道南迁……闲人避让!!” “帝道南迁……闲人避让!!” 清晨,赵军的喊叫声,惊起了满城寒鸦, 那漫天盘旋的鸟兽,与满长安城百姓的议论声,搅作一团,喧嚣不止。 从未央宫到长乐宫,再从长乐宫到桂宫,一路上,人头涌动,层层叠叠。 看热闹,一直都是中原民族的优良传统。 尤其是这种赵军还丢纸糖、丢铜钱的热闹。 那是十几万长安百姓,几乎站满了大街小巷。 围观的人们纷纷踮脚张望,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女儿抓着母亲的裤腿。 有些顽童手里攥着沾了糖霜的芝麻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 那里有数千威武的赵军,就像话本里的天兵天将。 赵军中央,有一座庞大的神台。 是的,神台。 三丈宽的青石路上,三十六名军中壮汉,抬着朱漆神台,一路缓缓而行。 金线绣成的八卦图,在晨阳中流转,闪烁神光。 神台檐角,两端系着的几十个铜铃,叮咚作响。 玄真国师一改往日的猥琐,此刻仙风道骨,引得长安赵人顶礼膜拜。 他周身道家真气流转,玄色道袍,无风而起,好似神仙下凡。 牛鼻子老道身后,跟着十二名小道童, 个个头戴莲花冠,手持桃木剑, 他们剑穗上,缀着的五帝钱,在风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赵元始元年,正月十八日, 乃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 一大早,长安城赵军出动三千,北疆各族宗老能来的全来了, 远在平城的李娘子,还特意命令玄真国师, 按最高规格,全权操办此事,银钱上也不要省,少了就去皇家内库拿。 祭拜三皇五帝,承接汉族龙脉! 如此隆重的仪式,当然不可能只是一扬彰显大赵国力的走秀。 今日,玄真便要昭告神灵,长安龙脉南移了! 黄道吉日后。 长安城,将要在原址南方十里处,破土重建。 当然,重建也是无可奈何。 赵军在占领长安后,就似土包子进豪族府邸。 全爷、梁老头等一干赵军宗族元老,那是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活着见到赵军入主长安。 可紧随而来的,就是深深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长安城太臭了! 八百年时间,人畜粪便下陷,地下水咸卤,井里打上来甚至是臭水。 长达几百年的魏晋南北朝之乱,房屋乱建乱设之象,尤为严重。 有些坊市,甚至都挤到一起去了,内中暗无天日,蛇鼠横行。 加之排水渠年久失修,淤塞不通,甚至有些都被农家填了建房屋。 这些当年汉朝时期的长安渠道,很多都是在建城,就巧妙设计好的。 一旦人为填埋,那是后期维修,根本办不到。 水也不行、住也不行,城池荒废陈旧, 长安城几乎就写明了四个字,历史沧桑! -------------------- “是这里吗?玄真国师,” “这可是大事,一定要确定啊。” 李全作为武川赵国的元老人物,在长安郡身份最高, 定基之事,自然交由他跟梁老头来完成。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万古基业,也将起于第一块砖石。 万年县,数千兵卒敲盾吼叫,摇旗呐喊。 几十个铜锣响动,道士们做法不停之中, 全爷难得一身赵装,幞头桑锦,眉头紧皱的跟国师玄真,最后确认一次。 在他们不远处,玄真头戴九梁巾,道袍翻涌, 周身真气流动,腰间系着的二十四节降魔杵,随着步伐轻响。 这一套道家行头,玄真都多少年没穿了。 上一次穿,还特么是梁国灭亡的时候。 闻听全爷此言,玄真勃然大怒道,“什么意思?怀疑老道的实力。” 说着,玄真国师一身道家大承境气息外放, 祭坛附近,立刻烟雾缭绕,宛如神迹。 牛鼻子老道,指着这四方风水,斩钉截铁的说, “老夫以阳寿为引,窥探天机,赵之长安,将横跨长安、万年两县,乃长安万年之象。” “此地龙运盖顶,赵国立于此,必会成一个长治久安,万国来朝的盛世。” …… …… 第 751 章 天昏地暗 万年县。 一处平地在玄真确认后,后营兵卒迅速挖开了坑洞。 全爷跟梁老头,带着一众武川老人,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见玄真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道袍飞舞,如此仙风道骨之人, 他们为方才,对国师的怀疑,而感到羞愧。 “咳……咳!” 烟雾弥漫中,玄真咳嗽两声, 他一直压着怒火,这会是实在忍不住了, 借着烟雾,他给几个道童,一人一脚,口中责骂道,“妈的,不长眼吗?看不见烟雾多大了。” “就你们这水平,还怎么出来行骗……行道!” “还烧呢?你们要熏死师尊,让南华真人上位龙虎道宗是不是?还不撤了。” 万年县,无名土坡, 虽然敲锣的声音很大,但全爷跟梁族长,听见烟雾里的玄真的叫骂, 他们两人,默默的低下头颅,叹息一声。 二当家什么都厉害,就是请的这个国师,似乎上了大当。 人群前,全爷转身,对着武川建营的好手,前摸金校尉的泰山北斗道, “鬼狗,你也看一下。今日是大事,这些位置下基,有没有忌讳。” “是,五当家。”鬼狗脸上脓包已经完全消失了。 自从被武川周云收编,他就已经很久没去盗墓了,过去干的是什么,如今也差不多忘了。 此刻,鬼狗很专业的拉出铜钱、铜线,眼观六路,行步向前, 自古,盗墓也是一门学问, 这风水之术不精,怎么找的到墓葬? 可翻土之上,鬼狗越看,目光就越凝重,还没走几步, 他忽然感觉到,风水气象中,有一股可怕的风云激荡。 紧接着,就是一阵强大的天地威压,鬼狗一时发懵,脑子嗡鸣不止,人竟然抽搐了起来。 不到片刻,一口鲜血喷出,仰头栽倒,人事不省。 “你这小小道行,也敢来算这种龙脉天机?太看不起本国师的专业了。” 走过翻出的新土,牛鼻子老道不慌不忙,来到鬼狗面前, 一阵玄奥的道法后,他在鬼狗的人中一点,摸金校尉这才睁开双眼。 可鬼狗一醒来,立刻害怕的大声喊叫, 他手脚爬了几步,平复心绪后,这才发现,原来还在万年县开基之地。 建营的老曲官,咽了咽口水,起身整理仪容后, 对着全爷,躬身复命道,“五当家,此地天机过重,鬼狗不敢乱言。” “但玄真国师所测算之地,乃万古未有之宝。” 埋金砖的仪式开始了。 可就在全爷,丢下第一块汉长安城的金砖后, 梁老头笑嘻嘻的,拿出了一块御窑金砖。 全爷仔细观看才发现,这上方所纂刻的人物、时间、事件, 表明了,此物乃是洛阳乾政殿的砖块。 “嘿嘿……大齐又怎么样,还有我梁家搞不到的?”轮椅上,梁老头笑的奸诈, “全爷,别等了,一起埋下。洛阳的王气,咱们赵国大兴城,也得踩着。” 一城跨两县,建于长安县、万年县交界的赵长安城, 乃是赵国建造营的巅峰之作! 老实说,玄真、全爷、梁老头,这些人看见勘图时,都被吓了一跳。 尤其是玄真国师,此人历经几朝,但从未有政权敢兴建如此雄城。 翻到下方,待看见批文乃是赵国皇后印,跟武川山河令后, 玄真国师,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称奇啊。 周云为人豪气盖天不算,没想到,他家婆娘也是个有胆魄的人。 赵长安城的规模,绝对是前无古人,恐怕后也无来者了。 城池周长总计八十六里,内有城门十二座, 设有宫城区、皇城区、外城区。 宫城区乃是赵国皇帝居所,有东宫、太极宫、掖庭宫、西内苑、大明宫。 皇城区为东西两部,赵国三省六部的官员,将会集中在此地办公。 外城区设有一百零八个里坊,每个里坊的规模,都相当于一座小型城池。 东西长六百步(约750米),南北宽五百步(约600米), 每个里坊设有高大的坊墙,上可通人,进出有四门。 入夜后,里坊关闭,互相之间,不得接触。 如此长安,将横跨两县,取长安万年之雄伟。 万年县。 动土祭祀之处。 赵军兵马,列阵等待。 祭坛远方,锣鼓喧天。 正当玄真还在感叹周云气运不凡,这次他玄真总归亡不了国时, 远方的争吵,打断了玄真国师的思绪。 基石金砖!竟惹得武川镇的老混蛋们吵了起来。 在方土坑洞里,全爷先是埋下了汉长安城的金砖,寓意承接中原先祖。 随后,他又将梁氏花大价钱,从乾政殿挖来的御窑金砖,埋放在赵长安城的对应位置。 只是,放砖的时候,几个武川镇的老人们,开始指手画脚了。 “赵人雄踞北方,此楚国砖,怎么可以放在赵国之北。” “糊涂,天下以北为尊,长安王气早已失去,自然是洛阳龙气更重,如此放才是对。” “山野村夫之谈,汉长安城乃中原龙脉所在,岂会龙运低?” 新建城墙的基址处,玄真跟李兴等将领, 面对这种有失雅量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 不知何时,赵国兵卒都慢慢安静了下来,观看老人们表演。 坑洞附近,争吵已经逐渐演变成了武斗, 梁老头虽坐轮椅,手里拐杖可不闲着,舞的虎虎生风。 全爷本来在一旁抽焊烟,不知道被谁敲了一棍,也加入了战团。 北风呼啸,旗帜潇潇。 神台檐角的铜铃,在大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之音。 某一刻,李兴身后, 一众渭河两岸的宗族贵人们,不禁对武川赵人面露鄙夷。 在他们看来,一群这样的泥腿子得了天下,真是可悲、可叹、可哀啊! 祭坛附近,青龙李兴感受到后面人群的异样, 他只是回头怒目,一声冷哼, 几十个关中大族之人,皆是胆战心惊,跪地磕头。 此情此景,玄真国师看了一眼,不禁暗自叹息, ‘李宣的权力论,真是天书。权力的本质是暴力。’ ‘武川赵人虽然是泥腿子,但他们拥有暴力,故那些世代王侯的关中门阀,青龙冷哼一声,就要跪地叩拜。’ 三丈高的桃木主柱上,缠绕着五色绸缎。 主柱四周摆着八只青铜鼎,鼎中檀香袅袅, 青烟升腾间,绘着赵帝金边五色的帆旗,忽然被大风吹起,猎猎作响。 瞧见此情形,玄真国师衣袍飞舞间,手指立刻有韵律的掐动, 牛鼻子老道再三确认后,皱眉对着青龙李兴道,“龙骧将军,吉时已到,不能再拖了。” 闻言,一身百花战袍,充当镇国神将的青龙李兴,没有任何犹豫, 他踏步向先,怒吼道,“赵军起鼓!长安定基!” “咚-咚-咚-咚!!” 三十六面牛皮鼓同时擂响,鼓声震得方圆数百步内,人们耳膜发疼。 全爷、梁老头等等一堆打架跳脚的老人, 被几十名雄壮的兵卒,顶着宗老门的叫骂声赶走。 直到被推出几十步,这些人还在为南北之事,争论不休。 但此刻,玄真大师已经登上祭坛, 他先取过朱砂笔,在黄符上疾书符文, 随后笔尖滴落的朱砂在宣纸上晕开,如鲜血绽放,带着道家玄文,竟无绳而起,在空中燃烧起来。 下一刻,但见玄真国师目光凝重, 周身狂风大作,他一声怒吼道, “安土神,镇四方,基业定,万年传!” “赵国长安城,恭请中原各路神明,永镇山河!” ------------- 赵元始二月,正月十八日。 汉长城南十里,长安县、万年县的交界处, 有数千赵军亲眼目睹,后营在坑洞覆土之时, 天穹之上,忽然乌云翻滚, 狂风大作,朗朗白日,竟昏暗如夜。 就似历史的钟声,在这一刻响起, 一时间,云海里,电闪雷鸣之中,金龙翻身。 巍巍中夏之先贤,似穿越时空长河而来,在长安上空,诵读千古真言。 …… …… 第 752 章 洛阳之事 洛阳。 自中原战乱后,大运河体系一度遭受严重的破坏, 如今,梁国地界虽已经贯通,但在洛河的水运,还是不可避免的凋零了。 黄九政权,缺乏有真知灼见的人,致使小官小吏当道。齐国官僚腐化的速度,超过常人的想象。 这些齐国政治上的失衡,导致昔日鼎盛的运河二十二坊,日渐凋零。 珠宝坊,大通布庄街。 过去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车马难行的洛阳布街,如今是门可罗雀了。 这一路的店面,十家倒了九家,剩下的也只是在苦苦支撑,维持温饱。 冬日已经晒屁股了,伙计们才刚起, 不少店门屋檐下,穿着厚衣的长工,眯着眼打量街上的特殊队伍。 如今,在大通布庄街,已经很少看见如此多的人了。 商延道带着其祖,一路策马,前往楚兴楼,吃些清淡的膳食。 丁肆业虽然是梁国魏王,但此人拥有十五万精兵,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势力。 所以即使洛阳黄九,也特意命令兵卒,不得袭扰丁肆业在洛阳的利益。 青石长街,杨柳枯树,一路连绵。 商延道跟商师成,祖孙两人忽然不约而同的,眼里闪过厌恶。 队伍前方,迎面走来了一个歪着头、大金牙,眼眶凹陷, 一看就是流连于酒肉之地的痞子,大摇大摆的在大通布庄街上,左瞧瞧右看看。 忽然,此人嘴角带起奸笑,走路都有些站不稳的废物,却气势很足, 他得意的回头招手,要那些狐朋狗友赶快过来。 青石长街,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瞧见这些身着皂衣的小吏, 皆是低头不语,如见瘟神,赶紧离去。 此情此景,檀木黑轿中,商师成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 “穷坟得道生紫烟,山河黑云胜从前。” “楚太祖项衍果然是千古奇才,早已知晓底层之害!” 大通布庄原本是一条繁华的布街,可随着大齐立国, 这条步街三日一查,五日一规,布行的买卖,那是寸步难行。 东街口的伙计,是老掌柜的亲外甥, 他本在屋檐下,伸懒腰打哈欠, 忽然,伙计目露恐惧,面色一愣。 待瞧见来人后,他赶紧从青衣挂袋里,拿出布庄捆好的散布头, 点头哈腰,谄媚的按人头,发给这些大摇大摆而来的齐国官老爷们。 布! 在物资匮乏的时代,跟钱的作用是一样的。 这些散布,可以做些手套、袜子之类,在布庄属于小利头。 “哟,黄员外。您老竟然亲自来小店,真是小店的荣幸啊。” 金牙歪头的小吏,都没正眼瞧一下布庄掌柜, 反而是自顾自的,叫他七八个狐朋狗友坐下。 上来的茶水,这些齐国官吏一律不动。 金牙头就这么趾高气昂,敲桌子不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扬面很尬,佟掌柜心里火冒三丈,额头上全是汗。 可他思虑再三,还是叹气的叫外甥,将最近从荆州来的好茶奉上。 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香。 此荆州道岳阳郡所产的黄翎毛,三冲三泡后,清香怡人,乃茶中极品。 果然,岳阳茶一上来,金牙尖嘴的歪头就大笑起来, 立刻跟佟掌柜行礼道吉,说的就跟哥们似的。 “佟老爷,您也知道,咱们啊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比不得你们这些权贵。” “权……权贵?咱可不是权贵,黄员外不能污人清白。”佟掌柜大急。 “知道,知道。”黄金牙歪着头,笑眯眯的搂着佟掌柜,掏心窝子道, “弟弟当然相信你,要不怎么能来这做客呢?” 相信?做客!亏这些混蛋说的出口。 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尽管佟掌柜跟他的外甥,心里都清楚,这帮人就是来这里找银钱的。 可他们有家有业,不敢有半句怨言,只得小心的伺候着。 江南好茶又上了一壶,佟掌柜是想得开,既然要请,就不吝啬了。 他叫外甥去楚兴楼拿些烧鸡酒菜来,这一趟花费,算上茶叶,已经不下七八贯了。 七八贯!那能雇一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干上足足一年。 日头渐渐升起,好话说了,好茶喝了。 黄金牙跟他的狐朋狗友们,吃喝的满嘴流油之际, 这个地痞奸笑两声,咂摸咂摸嘴巴,图穷匕见道, “咱在衙门里,发现一件大坏事。你这布庄,一月的收支恐怕得二百来贯吧?” 肯定有两百贯,要不佟掌柜怎么活得下? 这里是珠宝坊,寸土寸金, 上头哪个菩萨都要拜,两百贯下来,到他手里,不过五十多贯。 “没没,兜兜转转,就几十贯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黄金牙敲桌子,得意洋洋的笑道, “可衙门里,超过三十贯,那就算权贵了。你看……” 大齐官府衙门,黄金牙是摸清了佟掌柜的底细才来的。 这些钱,佟掌柜咬咬牙也能拿出来。 可别人就凭空口白话,便要拿走他辛辛苦苦的真金白银,佟掌柜怎么能心甘啊? “哼哼!”酒桌上,眼眶凹陷,毫无人样的黄金牙冷哼了一声,摇头晃脑的道, “佟掌柜,咱是地痞不假。可现在有这身皮,倒腾好一个门店,咱没那本事!” “但搞倒一桩买卖,却是很容易的,哈哈哈……” 黄金牙癫狂的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桌子上,吃的满嘴流油的狐朋狗友们,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掌柜两人。 “这……这!”见酒桌上,黄金牙脸都不要了,已经如此明示, 佟掌柜不禁青筋暴起,拳头紧握,似乎忍无可忍了。 下一刻,大堂里, 锦衣老掌柜哭了, 他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苦苦哀求,世道艰难,他家有三个孩子, 婆娘身子也不好,总是害病,求求衙门给条活路。 “哼哼……黄某现在是一个人来办事。” “若是衙门人都来了,那就变成很多人的事了。佟掌柜,到时候只会更难办。” 权衡利弊,思索再三,布庄最终还是服软了。 茶食过三巡后, 黄金牙摇头晃脑,脚步打颤的下了台阶, 佟掌柜点头哈腰,一路跟着,小心伺候。 某一刻,歪脑袋、大金牙的吏员,笑着拍了拍佟掌柜道, “老哥哥,你可不要多想啊。你要知道,咱是帮了你的。嘿嘿……” “你看看这二十二坊的其他门店,别说倒闭,死人都不知道多少!” “是是,黄员外高抬贵手,佟某心里清楚。”佟掌柜点头认恩道。 齐都, 洛阳, 类似于大通布庄街这种事情,正在不断地上演。 大齐政权出于底层,骤然得到一身富贵,他们根本没有相应的政治意识跟手段。 天下同劳,万民同收,人人平等。 赵国‘大同论’这些伟大的理想,是为了削弱贫富差距,使国家长治久安。 它必须有一个高效廉洁,组织力很强的政治集团去完成。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正如杨重楼第二问所说的,如果一个勤奋者跟一个懒惰者,所得同等,那就是在杀死勤奋。 齐国兵卒,利用大齐国的法度,光明正大的干起了过去楚国权贵的事。 河官吃河,商官吃商,衙门里面吃完被告吃原告, 总之,齐国正在成为一个妖魔横行的世界。 珠宝坊,大通布庄街, 就在佟掌柜送走黄金牙后,佝偻的暗自哭泣时, 他不知道,几百步外,有两双眼睛,将此事看的清清楚楚。 “哎……齐国必不长久,咱们要早做打算啊。” “祖父,”听了左丞相的话,商延道年轻气盛,作出了抹脖子的动作, “要不要干脆,咱们洛阳这些将门,联合起来,共举皇帝。” “愚蠢!咳……咳。”老迈的商师成,气的咳嗽了起来, 他平复之后,怒斥孙儿实力配不上野心,咬牙切齿道, “你有几分本事?商家又有几个大将?天下诸侯,谁不是大名鼎鼎之辈。” 祖父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商延道心中的希望。 商家少年将军知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乃大争之世。 各种势力,遍布中原,老一辈的有张须陀、丁宏度。 新晋的诸侯,有魏王丁肄业、宋王萧氏、齐王南野、河北王易州安庆。 更莫说还有黄严、耿汤、上官弘、余建山……等等, 这些人看着实力强盛,但实际上,有机会夺天下的只有三家。 赵、梁、楚而已。 不过,没有那个少年,曾经不梦想自己黄袍加身,位列九五。 在商延道看来,一个庶家子还是赘婿的周云都行, 他这个世代公侯之家的大将,为何不行? 可惜了,他隐隐约约跟窦柱、龚齐暗示过这些宏图大业。 但两者皆是鸡犬之辈,一笑而过,根本不敢接话茬。 …… …… 第 753 章 齐国黄二 楚兴楼。 虽然洛阳情况糟糕,但此地却是少有的讲规矩之处, 加之丁肆业留下的菜谱,吃食味道、材料来源均是一绝。 故,哪怕齐国已经成凋零败亡之象,楚兴楼却依旧人山人海,一桌难求。 大堂里,各地食客的喊叫,胡姬的热舞,异域的驼铃之声,构成了一幅繁荣的酒楼图。 商家这种四代公侯的权贵,楚兴楼的掌柜,自是亲自留了雅间。 天字五号房,商师成边喝羊清汤,边四处望了望, 他在此地,还约见了一个人——窦柱窦子复。 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丞相,终于也快受不了齐国的乱政了。 当然,他不是想造反,而是为自己谋划一番。 真正的大才能者,就像毒士贾诩一样,不管江山如何变,他们是不能受伤的。 楚兴楼里,窦子复来了后,商老刚想说话, 却见对方一只手臂抬起,洛阳第一将窦柱,眼神一凝,似乎发现了异样。 窦子复先是目露杀机,看了商师成跟商延道一眼,确定他们并无异常后, 才气血之力外放,转身怒目屏风,压着声音道,“何方朋友,既然来了,不如现身相见!” “如此鬼鬼祟祟,恐怕也是魑魅魍魉之人。” 窦柱此话一出,商师成不禁眼里闪过异色,心中有些惶恐不安。 通知窦柱见面的人,乃是他隐藏了十几年的一条暗线,不可能被人探知。 没想到,竟然有势力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楚兴楼的雅间里。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窦柱窦子复。” 屏风后面,响起掌声, 紧接着一个华服老者,缓缓踏步,走了出来。 此人目光如炬,虽然年事已高,但却神采奕奕。 楚兴楼雅间,窦柱是后起之秀,自是不认得此人, 可左丞相商师成,却对这二三十年前的风云人物熟悉的很, “萧……萧启鸿?” 见来人竟然是前南阳节度使,商师成老而为妖的大脑,迅速运转, 几番思索后,左丞相轻抚长须,奉上新茶,淡然问道, “节度使大人,您此刻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萧启鸿冷笑一声,喝茶的同时,注意到了右侧的窦柱, 此子气血磅礴,筋骨之力,强壮如狼, 虽然在武道境界上比他低,但萧启鸿认为,自己应该不是对手。 毕竟此人能跟童虎、杨双交手,他可是老将一个,如何能跟年轻人争雄? 武道境界,并不等于实力强弱。 青龙、黑蟒、赤虎,已经证明,若是惊才绝艳之人,九品也可杀宗师。 “到这里来,自然是有一桩富贵,要送给你们两位。”萧启鸿仿佛胜券在握,眼里全是自信。 “富贵?哼……”商师成可是老油条,岂能被萧启鸿这种武人带了节奏, “萧老将军说的富贵,却是我等拿着人头,去换你们萧梁的富贵吧!” 酒桌上,萧启鸿瞧着商老,不禁笑了笑, 商师成的确厉害,以前在楚国为官,萧启鸿就觉得商师成比裴温强太多。 可厉害有什么用? 如今大势在梁,非人力可改。 萧启鸿按照杨重楼的谋划,目光如炬,手指敲着桌子道, “齐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商家与窦家,难道还准备自己当皇帝不成?” “就算我们不能成事,还可以降赵,为何一定要降梁呢?”商师成冷言道。 “哈哈!!”楚兴楼雅间,萧启鸿笑了,笑的讥讽, “降赵?赵国权贵一体纳粮,你愿意纳?赵国十七斩、二十三法,你家中无子弟犯事?” “再说,你若降赵,不过是三四等宗族。北疆随便几个泥腿子,都能骑在你们头上,你甘心吗?” “当然,你们要是降梁。那么,现在就可以接光武皇帝的圣旨了!” 雅间雕兽檀木桌旁,随着萧启鸿起身,居高临下,自信磅礴的冷视商师成。 商老不禁眼神闪烁,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忽然安静,气氛一度压抑,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 就在窦柱、商延道、萧启鸿,都在等待左丞相的回答时, 酒街坊,柳树长街, 锣鼓开道之声,响彻天际。 一支庞大的仪仗队伍,在楚兴楼下方出现了。 此队伍旗帜连绵,随从数千,黄门太监,一路颂扬着主人的尊贵。 而两侧路边的齐国百姓,则是争相跪拜, 口中高喊,‘王爷圣人,救苦救难’之语。 那扬面,堪称神佛出行,万民朝拜! …… …… 第 754 章 天谋对卧龙 一直没说话的窦柱,忍不住出言讥讽。 长街上的队伍,乃是齐国大名鼎鼎的二王爷,黄二! 但见楚兴楼下方,玄文华盖大伞下, 一位衣着桑锦的老者,在十六雄壮仆人,抬着的檀木龙纹大撵上面, 跟两个妙龄女子,当街卿卿我我, 甚至手伸入绣衣之中,大街上,行污秽不堪之事。 而所有百姓、官吏,皆是视而不见,反而口中诉说着, 平天皇帝的大恩大德,乃是诛无道,反暴楚,救万民于水火中的大英雄。 而这位大英雄的兄长,二王爷自然也是齐人崇拜的对象。 楚兴楼下,旗帜如林,随从数千,百姓跪迎。 楚兴楼上,却是商师成、窦柱,无法掩饰的怒火。 黄二此人,自从得道升天后,几乎每天都要娶一个小妾,被洛阳人称为月老王爷。 可别人不知道,商师成跟窦柱却是知晓, 王府后院,总是夜里有女子尸骨丢出。 前前后后,一年时间里,黄二祸害的妙龄女子就多达数百人。 如今洛阳城,各家女子,几乎都不敢出门,就是害怕被抓走。 当然,黄二可不是齐国个例, 宋王、方王、六王、七王,谁都不落下风。 那是拼命搜集美人,哪怕是大齐官员的妻妾,只要他们看上,一样得叫出来。 更有甚者,七王爷有一特殊癖好, 他不知从那个方士那里听来,食人脑可延年益寿。 这事商延道、窦柱清楚,如今,此人竟然喜爱食用活脑。 每日夜里,齐国兵卒将人捆住,直接活取,那样才能药效不失,滋补无穷。 上行下效,王爷如此享乐,将领自然也不落后,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大有大道,小有小祸。 如今齐国是上层大将快活,下层兵卒抢劫,中间吏员欺压良善。 平天齐国的残暴,堪比昔日十六国的胡人政权。 楚兴楼雅间, 当黄绢布奉到左相面前时,就算是老狐狸商师成,都忍不住叹息了两声。 杨重楼当真好气魄! 此人太厉害了,论才华跟手段,陆长生、刘仁基等大才,恐怕要差他一个档次。 雕兽檀木方桌旁,手背皮肤枯槁的商老, 将手中的黄绢布,递给了窦子复过目。 后者只是略微一瞧,当即目露惊叹,满脸诧异,倒吸了一口凉气。 封赏太高了! 商老继续担任梁国左丞相,为众官之首。 窦柱提拔为左牛卫大将军,官居三品,统领洛阳将门之兵一万。 “商老,是不是……有诈!窦某认为给的过分了。”窦柱有些不放心,最终还是开口了。 “嘿嘿!!”梁国这个左相,权柄必然远远不如右相杨重楼。但商师成知道,就算名分上胜过,已经是了不起的封赏了。 面对窦柱的怀疑,商师成摇了摇头,否定之后。注目萧启鸿道, “萧老将军,如果商某不接这个左丞相,那你们会给谁?” “那当然是卢俊臣。”萧启鸿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回避。 “卢俊臣鹰视狼顾,你们梁国敢用?” “有什么不敢,鹰视狼顾也是以后的事情。先做好眼下的再说。” 楚兴楼下,齐国二王爷的闹剧,已经结束了。 尽管酒街坊的齐民,对黄二恨之入骨,可依旧要跪伏在地,颂扬二王爷的恩德。 雅间里,檀木桌旁, 商师成眼里闪过精光,冷哼道, “如果没猜错,右屯卫大将军,封的是龚家龚奇。” 商师成此话一出,不但窦柱觉得梁国封的太高, 就连商延道都觉得,连龚奇那种人,都要封为从三品统兵大将,简直荒谬。 要知道,这种级别的将领,在乱世中什么都有可能。 就像如今的易州安庆、魏王丁肆业、齐王南野,他们全部都是大将出身。 “哼哼……厉害。杨重楼之才,商某远不可及。”商师成跟萧启鸿四目相对。 后者居高临下,胜势而强。 商师成没有多做犹豫,爽快的按下了血印。 在窦柱和商延道不解的目光中,他对前南阳节度使,无奈的道, “既然什么都在梁国的掌控中,那商某就只能接旨了。” “哈哈哈……萧某参见左丞相!”楚兴楼雅间,萧启鸿笑了,笑的极为兴奋。 檀木方桌前,窦柱看不惯萧启鸿的狂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商延道同样年轻气盛,怒目这个南阳潜伏在洛阳的探子将军。 可有些事,他们想不到,但商师成却一眼就看明白了。 河洛七郡之争,看似梁齐之战,实为梁赵争雄。 潼关已经被龙骧军拿下,梁国想染指关中,几乎难如登天。 第一局已经输了,现在是第二局,河洛之地! 此地对梁赵两国来说,几乎决定了未来十年的大势。 梁国若是夺走,那就意味着,函谷关是萧梁的了。 函谷、河洛一断,关中赵军东出之路,几乎就被堵死。 关中跟河北,未来是赵国的两个核心之地。 河洛阻挡在中间,从大战略上,赵兵要被斩断。 在黄河北岸,河东郡、河内郡、上党郡、邯郸郡。这一地域,有丁肆业、张须陀、丁宏度的势力,盘根错节。 可以说并州南部,极为混乱。 赵军的粮道,必然不可能设在这些含糊不清的州郡位置。 从关中北上盐城郡、灵武郡、南王城,再走定襄之后, 无论是从辽东入河北,还是从雁门入河北, 都是一条绕路北疆,路途遥远,崎岖难行的粮道。 没有河洛作为连接,就像燕秦不相连,赵国将出现两支军事集团。 一为关陇赵军,二为河北赵军。长此以往,赵国将不可避免的出现割裂。 河洛的得失,将会在政治、军事两个领域,决定赵国的未来。 赵帝周云虽然在关中之谋上,胜了梁国一棋。 但在中原大势上,却似乎被梁国杨重楼,反将一军。 …… …… 第 755 章 齐皇萧后 其鼎盛水平的圣武七年秋,含嘉仓、回洛仓的粮食,足以全国人口三年之用。 继承了河洛七郡的大齐,自然也继承了楚国丰厚的遗产。 在赵元始元年之初,黄九所拥有的纸面实力一度比肩赵国。 其庞大的匠户、后勤、工农业体系,足以碾压中原其他势力。 可气运似乎没有站在平天齐国一方, 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 黄九政权既没有昭告天下,对中原各地豪强进行封赏,行使洛阳正统权力。 也没有集结重兵,西取关中,东争河南、荆北、两淮等地。 致使大好天时,白白错过, 坐看赵国吞并关中,萧梁占领中原十四郡,失去了鼎定天下的机会。 ---------------- 齐国洛阳, 乾政大殿。 短短几个月,本就鹤立鸡群的乾政殿,似乎又被修缮了一次。 比之过去,更加辉煌,更加珠光夺目。 皇宫之中,其他地方,也是宫阙林立,红墙金瓦,美轮美奂。 赵元始二年,正月十八日。 二十四座望楼的阴影中,一支数千人的华贵队伍,在巍峨的皇城宫道里前行。 玄文华盖大伞下,大齐平天皇帝,早早的下朝后,不禁有些焦急, 他吩咐皇城司太监刘公公,加快速度,他等不及要去掖庭宫了。 黄九在明德门造反之初,展现了不可思议的强者之威。 他在一众乱局中,最终凭借底层兵卒、农户、佃户的庞大力量, 战胜了权贵皇族,清洗项楚恶官,夺得九五。 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挂遍权贵头。 一时间,黄九所作所为,让无数楚国底层百姓,顶礼膜拜。 如此枭雄人物,自是一度引得,很多楚国机构倒戈。 皇城司、部分护龙司,洛阳各级楚军,纷纷跪迎新朝皇帝。 “陛下莫急,老奴这就让小的们快些。” 刘公公过去只是九品武者,在皇城司也算不上高位,一个蓝顶太监而已。 可做梦都没想到,在大齐一朝,他竟然成了三大红顶太监之一。 虽说皇城司不比过去了,但金窝银窝是别人的, 自己的,哪怕就是狗窝也香。 如今,刘公公对齐帝黄九,那可是忠心耿耿,对于陛下的喜好,自然要放在首位。 掖庭宫! 作为曾经昭仪、才人集中的宫殿,最初的格局就不是很大。 这导致它的宫殿长廊不高,就算多加修缮,也弄不出磅礴大气的感觉, 但匠人们九族当前,自是绞尽脑汁,诸多装饰。 数百匠人用命下来,掖庭宫少了一些大气,却小家碧玉,温馨典雅。 黄九一身龙袍,雄壮的身躯,快步行走在掖庭宫的御窑金砖上, 跨过宫殿门槛后,他笑容满面,等不及要见掖庭宫的美人了。 “爱妃,爱妃!想死朕了。朕这早朝果然跟你说的一样。” 掖庭宫里,过百宫娥见皇帝踏步而来,无不是跪地迎接。 但跪地的同时,无数年轻貌美的宫女, 尽可能展露身姿,博皇帝之色欲。 如果说宫女只是婀娜多姿,那么白狼皮卧榻上的美人,就是掖庭宫一道独特的风景。 亭亭玉立,雍容华贵的萧相依, 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一股勾动腹火的魅惑。 她曾是圣昌帝的皇后,圣武帝的贵妃, 但如今,她成了平天皇帝,最宠爱的美人。 命运如此,对萧湘依来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尽管她希望黄九,一直就这样埋在她的身体上, 但萧相依还是一把甩开了,皇帝的咸猪手, 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男人嘛,都一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萧湘依自幼在南阳府时,不仅学习了各种床笫之术。还对男女之间的距离,有独特的把握。 “陛下!当以龙体为重。”萧湘依说这些话时,就像一个农家妻子,在嘱托丈夫一样, 她一边给黄九整理龙袍,一边为黄九倒上新茶,樱桃小嘴开口道, “陛下,如今大势已变,齐国不能统一了。但八关锁地,洛阳不能出,守还是行的。” “朝堂里牛鬼蛇神很多,稍有不慎,就是圣武皇帝的下扬……” 吃了萧相依的瘪,黄九不但不生气,反而心里更痒痒了。 那一夜,黄九攻进皇宫, 烈火熊熊,到处兵荒马乱。 而就在冲入皇城后殿时,他看见了一个人,不,那是仙子。 打从看到萧相依的第一眼起,黄九就被深深的迷住了。 那惊鸿一瞥,抱着孩子的萧贵妃,有着无可比拟的魔力。 至此,黄九便对萧相依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是的,追求。 他隔三差五,就来看看萧贵妃,还逗逗孩子。 这种行为,让皇帝的心腹亲卫,不禁嗤之以鼻,一个个出谋划策。 就直接办了,能咋地?! 可黄九拥有跟常人不同的敏锐思维,萧湘依虽是女子,但从只言片语中, 黄九便知此女才思过人,不是庸弱之辈。 所以,齐帝不但要人,还要这颗珍宝的心。 终于,在一个晚上,他经历了几十年来最美妙的事情,萧皇后的手段,让他欲仙欲死。 但就在黄九,还沉浸在这个温柔乡的时候, 没几天,萧美人对他的态度,竟然恶劣了起来。 “陛下要是想死,就继续待在这里。要是想咱们活,就赶紧按臣妾说的做。” 黄九能从底层杀出,位登皇帝, 除了风云际会之外,其本人的悟性也是天下一绝。 萧相依的种种言论,让黄九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寸步难行。 说白了,就是一件事,他没有底蕴。 他不像周云大将众多,有青山寨的人杰当帮手。 也不是南阳梁国,那是百年宗族,家族子弟辈出。 他只有一百多个左屯卫兵卒,而这些兵卒不但能力平平, 甚至连忠心耿耿这一条,都不一定做得到。 在潇湘依的建议下,黄九重用寒门子弟,同时也给公卿将门子弟权力,以安洛阳将门之心。 又采用天下大同作为借口,笼络几十万底层军队,公然支持这些人劫掠。 从而,让他们变为齐国小门户阶层,快速形成大齐王朝的基本盘。 更是打开库房,武装部队,建立新的军制,赏罚分明。 这些手段,让齐国军力庞大了起来。 一举扫荡河洛七郡,成为中原顶级势力。 只是这么一套政策下去,黄九比任何人都清楚, 洛阳的普通庶民、佃户、商贾,可能要遭受大难。 可大齐皇帝别无选择,就算他劣迹斑斑,杀人如麻又怎样? 只要最终能一统天下,万国来朝,那自有大儒为黄九辩经。 “陛下,当要重用窦柱,此人武艺高强,为人忠义。” “更重要的是,如今天时已变,还要重用卢俊臣,是生死相托的那种!” 萧相依是将门出身,她深知一个武人,如果能在二十岁出头突破宗师, 那必然是脚踏实地,勤奋习武之人。 窦柱虽然杀了窦应等,老一辈五姓望族中的部分窦家人, 但前礼部尚书窦远,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可见对他并没有怨气。 掖庭宫里, 身材婀娜,体态丰盈的萧相依知道, 梁国的崛起,打乱了齐国的节奏。 时势造英雄! 齐国时势不在,所以如今,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 卢俊臣是唯一的破局人,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只能性命相托了。 掖庭宫里,她忧心忡忡,还要说什么。 但黄九好像不在乎这些,他只有一句话‘时也命也’,便不再理会。 刘公公很有眼力劲,带走了潇湘依的儿子, 下一刻,他们就在掖庭宫门口,听见了黄九喉咙里,发出了宛如野兽一样的声音。 以及掖庭宫之主,萧相依还未说完的话。 “哎……哎,陛下,说正事呢。卢俊臣一定要用,否则……” “此外,你那几个兄弟,想办法剪除,他们迟早害了陛下,哎,哎……啊,啊!!” ----------------- 掖庭宫,南门。 一名黄门小太监,在巍峨的宫墙间,无数帝国铁甲的注目下,气喘吁吁的跑来。 刘公公打眼一瞧,见此人就要进去,立刻阻止了他。 “陛下此刻没空,有何事,告知咱家就行。” “不……不好了!河北出事了,”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吐出来几个字。 河北? 皇城司的情报显示,巡卫大将军安庆,联合玄卫大将军夏侯杰, 在楚源水迎战赵军,难道败了? “楚军损失惨重?!”刘太监不解。 “没有,”小黄门挥挥手,平复半天后,才幽幽的道,“楚军损失不算大。” “赵军还退兵数里,但……但夏侯幽州跟安易州出问题了。” …… …… 第 756 章 安庆与夏侯杰 瀛海城。 赵元始二年,正月。 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军,朱雀将军李保,自是不敢托大。 巡卫安庆、玄卫夏侯杰,这两人都算是能征善战的名将, 赵军就算再自信,也不能朱雀军,一军之力独扛河北二十几万兵马。 在瀛海城,南征元帅李保, 命令玄武军杨延,带领梁标、程庆等部,前来瀛海城助战。 同时,收拢了范阳、渔阳一带的赵国郡兵, 集结了十五万兵力,打算与易州安庆一决雌雄。 一时间,河北风云激荡。 各地民众,拖家带口,逃离张坊、瀛海、郎府等地。 赵军与楚军斥候捉对厮杀,生死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 “盐要后放,这脆皮五花豚肉要是没搞好,今日丢了脸,老娘把你丢进去烤了。” “快快,牛肉太厚,还得切薄一点,否则口感很差。熊掌呢?怎么还没来。” “今日全部要最好的辅兵女卒前去送菜,所有女卒记住,目不斜视,莫要堕了赵军的威风。” 赵元始元年,正月二十三日。 今天,对赵国河北大军来说,是一个大日子。 故三更开始,火头营便顶着寒风大雪,早早准备今日的膳食。 朱雀将军李保的营帐里,来的都是贵人, 辅兵营脸上有刀疤的女卒曲将,一脸凶神恶煞, 夜风如刀,刮的人脸生疼,柴火点起的时候,她就亲自来火房坐镇了。 此女是李娘子青山寨的女人,正宗山匪后代, 自幼性格凶悍,被安排在朱雀将军李保的辅兵营,担任曲将。 武川李氏化家为国,当年雁门郡李家堡的几百族人,但凡还算个人的,如今都在各军担任职务。 刀疤女卒算不错的了,自然要替家族看好保爷跟姑爷,别让这两人乱来。 前两年,刀疤女卒结了亲。 男人是马邑郡的一个读书人,白白净净的。可后来,却爆出喜好男风,白瞎了一个好俊人。 不过,也有兵卒议论,她夫家苦不堪言,见到此女腿就会发抖。 “军丫头,你好了没有啊?保爷那边已经在催了。” 一名脸颊干瘦的老卒子,急急忙忙走来, 对着山匪女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催什么催?再催叫李保自己来干。”刀疤曲将一脸不爽,怼了一句之后, 转身踏步,去了火头营里, 她小心翼翼的查看,有些能快的,就安排女卒先上。 至于必须达到效果的几道主菜,她并没有理会老兵卒的呵斥。 赵军这次乃为宴请,不是族餐,也不是山寨聚会, 那得讲究排面! 刀疤曲将用她的壮手,整理了一些女子的衣襟,尽可能把细节做好。 十二个身覆精致黑甲的女子,面带英气,在手中食盘都准备完毕后, 曲将一声令下,她们铁靴踏雪,前往朱雀军帅帐。 十几万赵军集结,瀛海城自是旗帜连绵,军寨连营, 一路所见,皆是出操吼叫,口哈白气的赵军兵卒。 帅营门口, 女卒们打眼一瞧,不禁笑出了声。 今早朱雀军两百个护卫,一改往日泥腿子形象, 一个个穿得跟唱大戏似得,就连甲胄内衬,都洗的干干净净。 走过风雪之中,依旧挺拔如松的朱雀军护卫, 女卒们看见了一些河曲马,跟二十四名朱红甲胄的兵卒。 这些人的甲胄不同于赵军,牛皮底跟扎甲都有些陈旧,很多细节也没有赵军的标准。 ‘砰砰’的响声中,曲将带着十二个兵卒,踏上了木板台阶, 还没到军营门口,就听见了里面吹牛打屁的声音, “我说昊平啊,你这个就不地道了。当年你在北山,抢我三百个兵,你就说这杯该不该罚?” “那……那本来就是我们的,兵司开的条子,你们拉走了,那能叫抢?” “崔昊平,这也就是夏侯将军在此,否则,保爷今天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将军,菜来了。”帅营里,炉火旺盛。李保歪着头,附耳身旁的兵卒。 听到这里,朱雀将军笑了笑, 他伸手拍拍侧座,那个一身精铁玄甲的将军, 随后转身,对着另一个极为雄壮的老将,拱手行礼,笑着道, “你们坐……你们坐!今个见到老兄弟,保爷高兴,咱亲自给你们端菜。” 朱雀将军李保! 镇辽东、督粮草的南征元帅,竟然亲自给安庆等人去端吃食。 这种行为,令对面的夏侯杰将军、幽州主簿,跟安庆身旁的易州长史,皆是暗自吃惊。 “来来来,脆皮五花、红河早酒、卤切牛肉、羊血肠……” 英气勃勃的女卒每上一道菜,眼袋浮肿的保爷,就在桌子旁唱上菜名, 待女卒上齐十二个菜盘,李保才双手撑着安庆的肩甲,对着夏侯杰笑道, “哈哈,夏侯将军莫怪,都是这些军中吃食,上不得台面,比不得你们那些豪族的膳食。” “熊掌还在烹制,一会就上来。今日,你们二位既然愿意来此,便算是一桩善举。” “甭管谈的如何,来吃顿饭也行。反正杨延跟老夫,都给你们准备了大宛好马,当点心意。” 闻言,巡卫大将军安庆,看了易州长史跟崔昊平一眼,随后朗声笑道, “保爷,多年不见,您还跟北山时一样,八面玲珑啊!” “哎哎哎,不带这样骂人的。”李保听出了安庆的调侃,当即坐回主位,回嘴道, “军中子弟,八面玲珑的,最后都倒了血霉!哈哈……” “要说北山那批人,造化最大的还是丁不四。那孙子一心想逃跑,次次都捡漏,现在竟然当魏王了。” 提到丁肆业,安庆、杨延、崔昊平等人,不禁陷入了沉默。 在圣武皇帝的六个建安军大将里,项济最信任的就是丁肆业。 他统领的河内邯郸军团,那些兵马,一直都优中择优, 无论武备、兵卒、后勤,都比其他将军高一个档次。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丁肆业当时对标的是北疆赵军。 他在并州南部的十五万人,是按照对抗赵军的标准打造, 所以成为十二卫最强的力量,也是理所应当。 可圣武皇帝最信任的人,也是捅刀最厉害的。 丁肆业在楚国最关键的时候,既没有南下灭齐,也没有支援圣德皇帝,也就算了。 要是像安庆、王武等人静观其变,也算对得起项济的皇恩。 可此人却在丁憾山的唆使下,接受了梁国的圣旨,自成一方势力。 丁不三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北疆统领出身,又在历山练兵多年, 单从军事角度讲,算是能征善战之将。 如此两兄弟合力,河内、上党、邯郸,已经成了此兄弟的王国。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李保有些伤感,好多兄弟,一别就是永远了。 武川内寨今犹在,不见当年建安军。 南野、王武、余建山、杨猛……这些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离他们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朱雀军营房, 不同于幽州夏侯杰三人的拘谨,安庆跟崔昊平一直在大快朵颐。 保爷说是便饭,但用脚想都知道,今日上的都是好料。 就算是易州最好的酒楼,也未必有朱雀军后营的水平。 老实说,赵军帅营这种情况,易州长史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跟随安庆来到楚源水,还一心想着如何打赢大名鼎鼎的朱雀将军李保, 这下好了,也不用打了。 人还见到了,看上去就像个和善的农户, 这样的人,不像传说中牛头马面的那样可怕。 还怪客气的,亲自给他们上菜,期间还问了长史,合不合口味! 易州长史看见,大木桌对面, 夏侯将军在给玄武将军敬酒,赞颂他击败高句丽,算是解决了北边的异族之患。 但玄武杨延,只是淡然一笑,说是赵帝跟李保的功劳。 虽然扬面其乐融融,但易州长史知道,这些只是表象。 今日,幽州、易州要得到的,是朱雀将军李保开出的投降条件, 如果朱雀将军不能做主,那就要转呈赵帝周云,让赵国皇帝来下决定。 “这个……安兄弟,你也知道,保爷是爽快人,不跟你绕弯子了。” 酒桌上,李保并没有太多试探,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你们能来,算是为河北立了一功。能让河北子民,免除战乱之苦,算是大善举。” “但……但是赵国能给的条件,恐怕……不高!” 不同于梁国笼络大势力,见面封王,坐镇一方。 赵国拥有庞大的军队体系,名将如云,谋士如雨。 这样的政权,注定了不会因为某个关键地域,就能做出封王封地的举动。 倘若如此,那十二阶军功制,岂不是形同虚设。 如果安庆、夏侯杰,只靠投降,都能得到高位, 这要李兴、李泰、刘谋……等等,一大群为赵国出生入死的将领,如何心服? 所以有些事,梁国可以做,赵国却做不得。 …… …… 第 757 章 白马渡易州军 “是啊,老夫也觉得,赵军似乎没什么诚意。不过,赵人讲道义是真的,至少咱们没同意,都还能出营。” “嘿嘿,长史,夏侯主簿。你们两个文人,还要两匹大宛马,不合适吧,要不让给昊平得了。” 楚源水。 幽州、易州联营。 元始二年,正月。 河北为了迎战赵军,集结二十几万军队, 在楚源水白马渡一带,征发十万徭役,建立一大四小,五座营地。 北风呼啸,残月当空, 楚源水一带,举目而去,篝火如海,偶尔还能听见军营犬吠之声。 显然此刻,大军除了哨兵,基本都歇息了。 河北易州,是一支拥有强大组织力的政权。 白马渡楚军大营,修缮的非常有讲究, 不但寨墙高大,后方还有浮桥连接,确保进可攻退可守。 就在楚国巡卫、玄卫大军,暗哨潜伏,明哨巡逻的深夜, 一扬关于河北命运的会议,正在安庆的帅帐里,悄然展开, 自古越少的人,能决定越大的事, 所以此刻,安庆的帅营只有六人,正是今日去赵军营地的六个, 北风呼啸,风雪漫漫, 烛火营房,争执不休, 帅营里,易州长史跟夏侯主簿,都是极力反对赵军条件之人。 在他们看来,赵军才十五万,且主力军只有两万多朱雀、一万多玄武,合计不超过四万主力。 而河北军团,无论兵力还是整齐强度,都超过赵军。 光巡卫就有三万铁血精锐,还有玄卫两万, 河北的宗族兵就全特么不算人,也还有十几万士气高昂的郡兵。 虽然前几日局部交战,楚军皆是被打败。但那种程度,在这些兵家眼里,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将军!!”易州长史双眸带着真诚,单膝下跪, 他对着帅位上低头假寐的安庆,行楚礼道, “千古悠悠,能有几家王侯,又能有几家有将军如此实力?” “河北基业不易,六百万子民,几十万雄兵,咱们可以打!” 营房里,气氛很诡异, 不知为何,以武人为代表的安庆、夏侯杰、崔昊平,对跟赵人打仗,兴趣缺缺。 但身为文人的夏侯主簿和易州长史, 却是极力进言他们,抵抗赵军。 按理说,两个主公都没想打了,底下的谋士如此激进,确实匪夷所思。 但这个,能从侧面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河北的士气并不低,力量也不弱。 “起来吧。”主位上,安庆低眉思索良久, 这才放下额头前的手,无奈道, “赵军给出的条件,在你们看来,确实和投降差不多。但实际上,安某却知道,那是李保能开出的最高条件了。” “事后,朱雀将军还会为我等河北请功,争取世袭罔替,永镇城池。” 闻听巡卫大将军如此颓废之言,堂下易州长史如遭雷击,勃然大怒, 他面露哭丧,言语激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 “将军!!!世袭罔替有什么用啊?” “柳城郡两河堡,一个关外的弹丸之地,能养活的人口,不超过几万。” “西辽高家在此地经营了几十年,还不是被赵军一来就端了。” “何苦舍弃大业,却做那塞外野人,受尽风霜……不甘心,本官不甘心!” 赵军的条件已经给了,朱雀将军李保说的很明白, 燕山以内,肯定是不可能让安庆留下的, 燕山之外,卢龙塞不可能,燕郡自然也不可能,辽阳就更别想了。 唯一可能也就是西辽的小城,要是这样选,两河堡绝对是最好的位置。 此地在牤牛河与大凌河的交界处,土地肥沃,还有一座不错的城池。 从此之后,安家可以盘踞在此地,通商致富,为赵国镇守塞外。 当然,李保最后还说了,要安庆带去的族人少点,最好别超过五千。 不过话说回来,多一点点无所谓, 朱雀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给他放过去。 可是要一万多了,那就是没办法,陛下也会截留的。 楚源水帅营里, 安庆想说,李保还是太高看他安庆了。 要是没了河北的利益,最终愿意跟安庆走的族人,恐怕最多就三四千。 基本都是他步二营的一千多老兵卒,跟那些人的家属。 一个势力的强弱,不在于它看上去有多少兵卒, 而在于它败亡的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它死战。 很遗憾,安庆就只有这几千人。 可切莫小看了这几千,巡卫大将军安庆,就是凭借着几千人勇武之士,夺取了河北的控制权。 若论根基,天下最强的就是赵国。 五郡赵民,让周云拥有了十几万根基兵马, 正是这些力量,让武川赵国挥刀四方,所向无敌。 “如果能战,安庆不会投降的!” 帅营里,面对易州长史的愤怒,安庆并没有呵斥他的无礼行为。 大堂中,身材魁梧的安庆,缓缓踱步, 他扶起了易州长史,正是此人才智,让河北平稳的完成过渡。 也正是此人兢兢业业,才让易州巡卫有今天的基业。 “实力的强弱是相对的!它要看天时,如果是在十六国时期,安某有这种力量,” 说到这里,安庆笑了,笑的讥讽,也笑的自嘲, “那不用你说,安庆必会开疆扩土,说不得比那北魏前秦更厉害!” “可如今,是赵、梁、楚争雄之时,莫说赢不了朱雀、玄武,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还有更多的赵军,停在辽东。赵帝周云压上来,这一马平川的河北,咱们用什么打?” 安庆的话,让易州长史和夏侯主簿都冷静了一些, 确实,赢了朱雀又怎么样,甚至赢了辽东军团又怎么样? 赵军还有西线虎狼,还有几百万子民的后方基地。 赵国基业已成,北方无后顾之忧,兵马源源不断,河北四战之地,安能守住。 …… …… 第 758 章 愚蠢之人 楚源水,白马渡。 营帐里,安庆仰头踱步, 他的思维已经超过了范阳、渔阳局部战扬,扫视中原全局。 注目天下的舆图,安庆知道,梁国杨重楼已经张开了他的獠牙。 以黄河为界,自西向东,一路有魏王、宋王、齐王, 梁国三王共同对抗赵军,形成黄河战线。 南有梁,北有赵,河北冀州哪有成事的机会? 安庆估计,不出数月,河洛七郡也会被萧梁攻陷。 届时,大梁坐拥天下膏腴之地,内修甲兵,外连豪强, 数年之后,必会与赵军争雄河北。 天下即将进入三国时代,进入赵、梁、楚,逐鹿争雄的篇章。 楚国拥有地利,坐拥吴蜀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梁国拥有天时,麾下三王皆是能征善战之将,中原大地物产丰富,粮仓禀实。 加之人口众多,占天下一半以上,其战争潜力是三国中最强的。 赵国拥有人和,政治清明,麾下子民斗志蓬勃, 一路征战,灭国无数,兵强马壮,虎视中原。 “哼哼!!”帅营里,安庆笑了,笑的癫狂, “与此三国在同一朝,是天下诸侯的悲哀!” 说完这句,他无奈的拍了拍易州长史的肩膀,叹息道, “兄弟,你才高八斗。安某必会向赵国推举你。” “你不像本将,跟楚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赵帝周云会重用你的。” 生于黄土沟泥间,小农吃田田看天, 少穷随君起烟尘,踏马寒山灭胡虏, 黄金台上授锦衣,巨野池旁报帝恩, 楚源水寨风潇潇,篝火营房将军老。 河北王安庆这一走,丢失的不仅仅是一份基业, 而是他本人,将永远淡出天下的视野,成为燕山以北,塞外苦寒之地的一方小城主。 易州长史始终低头不语,他眼眶埋在烛火的阴影中, 几声凄厉的哀叫后,此人踉跄的后退, 他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没人知道他有多敬重安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在他穷困潦倒,即将饿死街头时,是安庆的巡卫给他发放了饭团。 在他的心中,古来王师莫过于此! 这样的仁义之兵,这样的心怀天下之人,应该成为皇帝。 而他,也将成为名臣,成为定鼎天下的名臣,谱写一段君臣佳话。 可如今君主投降,堂下书生灵气肉眼可见的散失,只剩下一副瘦弱无用的躯壳了。 “哈哈哈哈!!”易州长史声泪俱下,笑得如同扯线木偶, “忠臣不事二主,将军去何处,某就去何处。哪怕去塞外耕田,某也绝不离开。” “行了,行了。你们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帅营里,老将夏侯杰站了出来,对着易州长史提醒道, “能投降,得个善终,也未必是坏事。” “今天,李保和杨延都在规避河北本土宗族的事。本将看出来了,他们是要大开杀戒。” “你跟羊司道、岳荣等人走的近,千万别说漏了嘴。到时候赵军行动不利,会给你家将军带来无妄之灾。” -------------- 范阳郡。 楚源水。 白马渡。 幽州、易州的军营,在庞大河北财力的支持下。 其规模之大,丝毫不逊色于一座小型城池。 只是大部门寨墙,虽然高大,但都是木桩夯土结构, 不似城墙那般,用的青砖包土。 夜风习习,冷寒孤人。 易州南侧辕门楼,安庆衣袍随风而动,独立城墙, 他眺望浮桥之上,人流涌动,灯火阑珊的后勤部队,一时不免入神。 二十几万人的后勤需求是海量的, 几座浮桥,每日夜里粮草辎重,都需运送几个时辰。 某一刻,夜风吹起楚国的朱红旌旗时, 辕门楼屋檐下,响起了‘噗噗’的踏雪声,幽州将军夏侯杰来了。 “怎么,后悔了?”夏侯杰笑了笑, 拿出温好黄酒,递给了一壶给安庆,遥望楚源水道, “你为什么不投梁,投梁可以封王。老实说,如此断送基业,显得挺愚蠢。” “后人会怎么记载你呢。易州安庆,怯弱不堪,妄为人主……” “哈哈哈!!”夏侯杰还没说完,安庆就笑了,笑的癫狂,也笑的无可奈何, 他仰头喝酒,猛灌几口, 喉咙里发出一阵清爽之音,‘斯哈’两声,平复之后,才开口道, “还没完呢,空有雄兵,行刘琮之事,病死辽西!哈哈哈……” “也许后人评价安某,还会给于一个弱将之名。说到赵国兵威赫赫时,可能提上一句吧。” 夜风冷冷, 吹寒人心。 辕门楼上,‘砰’的一声,安庆与夏侯杰碰了一壶, 两位河北宿将,就在这猎猎作响的大旗下, 如此站着,静静地观看浮桥山的人生百态。 某一刻,安庆撑在护栏上,喃喃自语的道,“愚蠢吧!?” “也许我安庆,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呢。” “从前,我在河内郡耕田,被官吏欺压。我就想着有一天,出现一个关爱百姓的郡守,那该多好。” “如今,这河北数郡,六百万子民。也在期待一个这样的易州将军吧。” “他们不会感谢你的,”安庆的意思,夏侯杰明白。 但这个经历了几十年王朝变化的老将军,深知人性的黑暗。 没发生的苦难,没有人会感激安庆,甚至他们遭遇到不幸时, 还要责骂安庆废物,让赵军入河北。 易州军营, 辕门楼上。 巡卫大将军安庆,缓缓从后腰,拿出了一柄制式短剑。 十年过去了,这把剑依旧锋利。 那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建安军安庆’。 看着此剑,安庆仿佛又回到了清水河谷的营地。 那时候太好了,有七皇子项济,也有大将军周云。 他们什么都不用想,蝼蚁之众,一路杀向野狐滩,最终逼迫突厥可汗,签订城下之盟。 某一刻,黑夜中, 安庆笑了,夜风与眼泪混在了一起。 “中原男儿,大行于世,问心无愧即可。” “周云说的?”夏侯仰头望月,满饮一口。 “是啊,几年没见赵王了。哎……该去辽东见见了。” …… …… 第 759 章 最后的杨万春 盖州大营。 南征军离开后,辽东虽然少了很多赵人。 但诸多善后事宜,却压的赵帝周云忙碌不堪。 一个国家用强兵征服另一个国家, 那么后续遗民、法纪、遗产等问题,处理不善,都有可能造成隐患。 赵军集团必须清醒的认识到,辽东的战后政治,不亚于一扬征战。 它将决定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民族格局。 秦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立鼎万世之基。 可秦朝的官员,上至皇帝,下至公卿小吏,皆没有意识到, 从一统天下的那一刻起,秦国人心就已经变了。 尽管秦朝在灭亡之前,依旧拥高度组织力, 可国家在大战略上的崩溃,不是些许国家机器强弱,能够改变的。 更重要的是,始皇帝后期,追求寻仙问道,在一定程度上,僵化了秦国。 胡亥扶苏之事,更是为秦王朝盖上了最后的封土,让华夏第一个封建王朝,为后世留下来宝贵的经验。 征服天下难,守住天下更难。 赵元始二年,正月二十五日。 高句丽最后的遗民队伍,聚集在了北丰原。 残月篝火,遗民哭泣。 数千高句丽人在雪地里,挂起白帆,身穿素衣,为曾经的大将披麻戴孝。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刺破黑夜。 赵帝骑兵到来,这让数千高句丽人,立刻停止了哭泣, 他们害怕赵人猜忌,只敢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山川朱红金边旗帜下, 赵帝周云跨马阿琉斯,身体随着战马起伏, 他脸如刀削,目如寒星,遥望前方柴火堆上的那个老人。 杨万春死了! 曾经在安市山城,击溃公孙氏的高句丽名将, 甚至不敢活着出盖州,死在了周云的眼皮底下。 当然,按理说他这个年纪,走路都成问题,也该死了。 “是吧?高将军。”杂毛马王上,周云淡然一问, 可赵帝之威,何等可怕。 这令几丈外,曾经高句丽的大将高惠寿,如今的赵国旅官高将军面色大变。 他翻身下马,急忙跪倒在雪地,连额头都埋在了雪堆里。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不敢回答。 无论说是亦或者不是,似乎都有毛病,所以高惠寿选择了跪地叩拜,以示屈服。 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盖州黑夜的篝火,多如繁星。 火光摇曳中,赵帝周云跨马精甲,居高临下,帝威弥漫这片雪原。 而高句丽仆从军的旅将,昔日白岩山城的贵胄高惠寿, 却匍匐在地,蜷缩成一团,渺小的似乎还没有阿流斯的马小腿高。 某一刻,赵帝周云斜了一眼马下之人,开口了, “去吧。高惠寿,去告诉杨家人。到了陇西、兰州等地,他们就是赵人了。” “是,罪臣遵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惠寿跑了。 他在雪地里跑的很快,急切的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几千杨家人。 虽然这是赵帝周云随口一句话,但他去报信,这个人情多少得算他一些。 高句丽数千遗民,辛苦在千山捡来了柴火, 此刻,柴堆前,不少族人,遥遥的叩拜赵帝周云后,点燃了大火。 高惠寿的话,让杨家人感激涕零, 同时杨万春心愿已了,家族后辈选择火光这位高句丽名将。 熊熊的火光在黑夜中,照出了灭亡的遗民悲凉万象, 也照出了几百步,显得格外刺眼的赵国兵马。 远方,赵军旗帜如林的高坡上, 赵帝周云策马驻足,凝望火化之处, 忽然,他目光如炬,对着身后赵军一众大将,朗声道, “看见了没有?当赵人足够强大时,杨万春连活着都不敢!” “可咱们在清水河的时候,随便哪家势力,都想在咱们头上踩一脚。” 赵帝周云挥鞭,遥指远方,星目灼灼,扫视众将, 这一刻,他在警告赵军。 警告这支目前天下第一的军事集团。 赵军可以允许竞争,也可以允许将领有野心,但决不允许麾下的军队弱。 因为弱,就是罪! 天下各族,已经一次次的证明,弱国万事哀。 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讲道理,弱者只能挨打。 朱红金边大旗之下,赵帝周云的怒喝, 让新来的薛仁贵和严庄两人,本能脖子缩了缩,噤若寒蝉, 他们连呼吸都放低了,生怕皇帝注意到他们。 可就在他们紧张万分之时, 两人的背甲,却被三当家驼爷一人抽了一鞭子。 后者策马而来,奸笑的使了个眼色道,“陛下没说你们呢!” “你们这些小米虫,多拿几匹马算什么?陛下在敲打武川镇的老将,尤其是老子。” 前半段,赵国铁圣开口,薛仁贵跟严庄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后半段一来,尤其是最后一句,两人不禁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惊恐。 不是,铁爷……皇帝敲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薛仁贵听着远方的声音,感觉陛下还挺生气的, 所说之事,也都是军中忌讳,足以处斩的那种。 ‘今后,军资、武备之事,谁敢伸手,朕就砍了谁。’ ‘如果有一天,赵国的兵卒没有军饷、军粮,穿着布面甲打仗,那就是赵王灭亡的时候……’ 黑夜火光, 土坡之上, 随着赵帝周云说话的措辞越来越激烈, 与此同时,不少将领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集中到了铁坨子身上。 李泰、刘黑豹……等等,这些人虽然骄纵, 但最多也就是抢几个兵,弄几匹马,最终也还是用在军队里。 驼爷可就不一般了,用赵国铁器贸易的钱,去贴他儿子所在的朱雀军。 这些年,没这些武备,真以为李保的朱雀军,凭什么在燕郡跟高句丽争雄。 可就在薛仁贵跟严庄,都替铁圣捏了一把汗时, 武川的老铁匠不慌不忙,鼻孔朝天,冷视武川众将道, “你们特么的一个个看着老子干嘛?这些年少你们兵器、甲胄了。” “碎石城呕心沥血,忙活两三年。低价多产,弄出来的东西,爷爷不该应得一份?” “二当家,也别点老夫。陛下若是不满意,十七斩、二十三法随便来一个,哪个能斩老夫?老夫又坏了哪一条规矩?” …… …… 第 760 章 赵国三爷铁驼子 青山寨出来的老人,深知赵国危亡的可怕。 所以铁驼子一直根据周云的指示,尽可能的提升铁器技术。 还综合了数年的经验,将一些无关重要的配件,发给了赵国商人大规模提供。 这些商贾所做出的事,不仅物品质量好,相对而言,价格也低。 所以铁驼子此人,排除掉身份不讲, 这些年,也是超额超量,完成了赵国的军备任务。 可就算如此,铁驼子也不能直接怼皇帝, 毕竟二当家这个皇帝,叫天子,九五之尊,那也是要面子的。 土坡之上, 众武川将领不禁别过头去,不想看铁坨子的惨状。 薛仁贵跟严庄,也悄悄的拉开了马匹,企图远离这个和皇帝硬刚的老头。 但不知为何,尽管两个白狼军旅将,都是马上骁将, 可此刻,却感觉马匹好重,马蹄声太过刺耳。 远方,朱红金边旗帜下,赵帝周云自是看见了两个小将的动作, 但这会,武川雄主的目光,都在铁驼子身上, 他怒目而视,抬手挥鞭驼子,对着兵卒,大喝道, “李义,去。给朕把铁坨子抓起来,关几天再说。” “这混蛋抢东西还有理了,让他安静几天,朕看见他烦。” 说完这些,周云怒斥铁驼子, “驼子,你吃梁铭、赵荆的回扣三千贯,这事算不算?” “增产六万斤,你报四万,两万斤运去了朱雀军。这事又算不算?” 皇帝的命令,有时候是扯蛋的,有时候是真的。 身为陛下身边的亲卫,有时候必须能判断出来。 此刻,很明显,陛下不是真要动手抓。 如此,李义自当犹犹豫豫,众将领也及时劝阻,全当给驼爷和皇帝一个台阶下。 可就在武川众将,都在缓和矛盾时, 武川搞事第一人,铁驼子不慌不忙的笑了, 今夜很奇怪,他似乎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搞大。 只见薛仁贵、严庄中间, 铁驼子佝偻着,但却精气神十足,讥讽值拉满的道, “哼哼……论抢,陛下家里那几个才厉害。不单单抢地盘、良田。” “丁秀青啊,现在跟着队伍来,还准备抢儿子去咯。” “陛下,要抓铁坨子,先去看看太原虎女,再下结论。” 抢儿子?! 铁驼子此话一出,周云先是疑惑几息,随即马上明白了什么事。 丁秀青去抢儿子,能抢谁的? 那当然是木伦河啊。 “丁贵妃跟你们一起来的?” 土坡上,周云转身,注目薛仁贵和严庄,开口询问。 陛下发问,薛仁贵跟严庄,自是行礼回答, 只是在十四营,一直都是薛仁贵干才智过人,故此次由薛旅将开口, “启禀陛下,丁娘子押送粮草停在燕郡后,就随军前来了。” “行至鞍州郡,得知契丹贵人产子。丁娘子都快气疯了,但太原郡守丁浑,却说是好事。所以……” 薛仁贵如此说,实际上就是把丁宏度的儿子丁浑卖了。 但这件事,白狼军旅官必须这么说。 其一,这是事实。 其二,与其丁贵妃被皇帝厌恶,自然是丁浑抗事来的简单。 “李义,叫人关驼子几天,等朕回来再收拾他。” 丁秀青周云不要太了解,那个女人,外柔内刚。 赵帝周云心系木伦河,策马而起时,挥鞭指着铁驼子,顺手要护卫们抓了他。 残月当空, 北风呼啸, 辽东的寒冷直往甲胄缝隙里灌。 赵帝周云望着篝火之中,跪伏在地的高句丽遗民,心中暗自叹息。 赵国的老人们,虽然是国之基石,但该到要立规矩的时候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铁驼子、八瞎子这些人自然没事,因为他们心里有谱。 但这种权力,若是不加节制, 那十几年后,接替他们位置的人,必然会让赵国出大问题。 “待平定河北,一切安宁之后,再敲打他们这些老东西。” -------------------- 盖州郡。 赵帝行宫。 元始二年,正月二十五日,夜。 上元节的热闹喜庆, 似乎还没有在赵帝行宫散去。 曾经破碎不堪的巍峨行宫,在铁坨子、八瞎子这对卧龙凤雏的敲敲打打下,竟然比过去更恢弘了。 大殿被打坏的宫顶,全部拆除,做了双重歇山顶结构。 其顶宛如皇城宫殿,檐牙高啄。、 比之过去,采光更好,气势也更加磅礴, 铁驼子固执的认为,赵国皇帝之威,有此行宫,方能体现。 内中的油漆,乃是柳城郡、大凌堡等地,军属山民所收集。 他们一听是赵国皇帝御用,那是发动所有的空余人口,漫山遍野的寻找。 炉火烤干的优质木漆,在烛火下,能透出人影,闪烁红光。 契丹美人木伦河,又搬回赵帝行宫右殿了。 作为草原民族,木伦河特别喜欢这座行宫,数次要求赵帝周云赏赐给她儿子。 可惜,在木伦河妖媚的眼里,总是气嘟嘟的。 赵国有两个老东西,老爱从中作梗,坏了她要行宫的大事。 “炭火不要太大,拉低一点,否则闷气。” “后面窗户打开两扇,这些木漆才一个月,注意散开味道,别灾了小皇子。” 女官韦月自从经历了渊盖文那一夜后, 木伦河极力要求,赵帝周云便让她,专职负责契丹美人跟小皇子的起居。 作为韦氏的女子,韦月是极度反感伺候这个草原人的。 她父兄十几人,皆在赵国各军之中,担任职位。 虽不算高位,但这些年也算是屡立战功。 宗族依附强权,这是亘古未变之事。 圣武初年,赵王周云势力大成,担任五镇节度使,称天宝大将军, 一时间,权柄之大,楚国百年来从未有之。 在那个时期,无数小门小户,前往北疆,投靠这支正在蓬勃发展、政治清明的势力。 韦月的家族,就是在那个时期,进入的赵国。 周云身边的女卒女官,都是李娘子在安排。 韦月、杏儿、春草……等等,这些女子能进入皇帝女卒队伍,待在帝王身边, 本身来说,也是对他们的家族的一种笼络。 所以,别看韦月只是个小小女官, 但在别的地方,她也是贵族之身。 要她全心全意,去伺候一个卑贱出身的契丹人,她有时候是真的接受不了。 可韦月有一种很奇怪的属性, 她明明不想管木伦河,但当事情压到她头上时,她依旧办的井井有条。 在她固有印象里,木漆是有害的。 但韦月低估了下面人的办事能力,知道皇子出生,谁敢进献一般的漆料? 若是皇子出点问题,九族还要不要了? 这些天然植物油漆,除了贵之外,其他都是优点。 行宫右殿里,数十名女子围绕着木伦河的房间伺候。 韦月精心挑选了奶妈两名、宫女四名,还有会说书的,会音律的,甚至会按压身体的。 每日木伦河都被哄得喜笑颜开,可以说,她虽然是在盖州战扬坐月子, 但一点也不比北疆赵国的几个夫人差。 正当说书女先生,声情并茂的讲到孙尚香归江东,欲要带走阿斗的情节时, 一声刺耳的‘吱衙’声响起,行动大殿的门被推开了。 呼啸的北风,带着辽东的寒气,直往赵帝行宫里灌。 几个呼吸间, 整个赵帝行宫的温度,明显下降了不少。 木伦河妖媚的眼睛里闪过疑惑,但她却充满期待,因为肯定是陛下回来了。 赵国皇子感受不到温暖,以为大人克扣他的东西,当即哇哇大哭。 韦月知道,肯定不是赵帝。 陛下归来,必有护卫行礼, 此刻没有声音,不可能是陛下,大概率是某个下人。 如此粗心的女官,自是让韦月怒不可遏, “谁啊!大晚上的想死不成……” 但当她行至大殿前方,待看清来人后,当即吓得跪地行礼, “女……女官韦月,参见丁贵妃!” …… …… 第 761 章 丁家之难 大殿门槛。 白裘白甲白靴,风雪之中, 火光下,站着一个裘衣飞舞的身影。 那一身沸腾的气血之力,不用说也知道。 正是那虽为女儿身,却习得龙象神功,还有一手箭术的太原虎女丁秀青。 大殿门口,丁秀青给韦月的压力,与木伦河简直是天壤之别。 无论身份,还是威势,草原女子跟她都是萤火与皓月之差。 “丁贵妃,契丹女刚刚为陛下……”此情况,韦月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可她刚想出言帮忙,就被丁秀青冷眼瞪了回去, 丁贵妃居高临下,斜了韦月一眼,轻蔑道,“闭上你的嘴巴!事情本将知道。” “怎么,听说你深得契丹女之心,现在有主子了?敢对本将指手画脚!” 赵帝行台上, 响起了‘噗噗’的踏雪声, 一位身穿朱红玄甲的将领,急急忙忙的跨步而来, 丁浑一进屋,韦月、杏儿等人不禁大失所望,此刻只有陛下来才有用。 太原丁宏度之子,乃是庸人之姿, 他瞧见宫女跪了一地,当即就有些害怕了, “姐姐,你可别太过了。这些都是伺候皇帝的人。” 他眼珠一转,刚想向前,悄悄跟丁秀青说,抢儿子就走,做成铁案。 可方才踏步一出,无意间瞧了一眼赵帝龙台上的女子, 当即脑袋一懵,瞬间一片空白。 曲鹅天颈弯似月,正值韶华当年时。 饶是见过不少美女,但龙台上这位,其容貌就似上天雕琢, 美眸稍深,鼻梁略高,较之中原女子,五官更深邃一些。 那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美的不可方物。 风雪是辽东的雄浑壮阔, 而此女,却像是赵帝行宫的一道风景。 此时此刻,丁浑不禁摇头感叹,啧啧称奇, ‘难怪,木伦河原来长这样。这……这搁谁也保持不住啊。’ 丁浑就这样木讷的站着,浑然忘记了,他要劝阻姐姐,快刀斩乱麻。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 丁秀青气势汹汹的杀来时,高佳人偏偏正好是抱七皇子的那个。 龙台之上,美人倾城,母子相拥, 此情此景,丁秀青的秀脸上,一瞬间,冷如冰霜。 一想到自己为了周云,在太原丁家缠着父亲软磨硬磨,就差拿刀剑抹在自己脖颈上了。 如此拉下颜面,呕心沥血,才给这个负心汉弄来粮草一百零六万石。 一百零六万石是什么概念? 赵元始元年,四五月份的粮价是七贯一石, 也就是说,丁秀青等于给赵帝周云拉来了七百多万贯的赞助。 谁知道,一路风尘仆仆。 从太原出发,经过楼烦关,再走马邑,过大奇关, 一路沿着东川大道,出定襄,走过怀朔镇、走过乌拉盖、走过大凌河, 行至燕郡,粮食只有八十万石时,得到了前线的通知。 辽东赵军不需要粮草了,燕郡粮草南下,准备作为出征河北的军粮。 丁秀青不明白,什么叫做不需要粮草了? 不需粮草了,这份功劳怎么算? 早说不需要,她也不用在丁家求这个求那个的,受尽委屈,还不敢发泄。 甚至为了给赵帝周云惊喜,在平城跟李娘子争的不可开交。 不管要不要,反正粮食到了,给太原的封赏,周郎该给的就要给。 于是,丁秀青为弟弟做主,带着丁浑,一路来盖州找周云。 这下好了,本以为他在辽东苦寒之地,粮草断绝,喝粥打仗,凄凄惨惨。 结果,他竟然是在前线偷香窃玉,还生了个儿子。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丁秀青连续两胎都是女儿,其他所有贵妃都是生儿子?这太欺负人了。 “让开,皇子给我!”赵帝龙台,丁秀青没有废话, 她冷冷的看着高佳人,鼻腔中亨出了声音。 白马银枪的丁家骑兵统领,美目如火, 要不是害怕杀了此人,会恶了周郎,她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辽东雪夜,马蹄纷飞。 赵帝行宫,朱红旗帜连绵, 皇帝卫城之上,甲兵无数。 赵帝龙台,两个气质绝世的女子,一步之距,美眸互视,争锋相对。 高佳人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尊贵的女子是谁。 但看见地位崇高的韦月、杏儿等女官,跪伏一地,眉头紧皱,一直在对她使眼色。 更甚至,赵帝周云的护卫兵卒,也不敢阻止此女子,只能远远的看着。 此等情况,这个来自平京的渔女,自是知道, 面前这个英气逼人,冷面寒霜的女将,肯定是赵国最高的几个人物。 但是,高佳人没有退让! 她身在赵帝行宫,手里抱着的是赵国七皇子,木伦河是她的姐妹, 既然碰巧在她手里,她说什么也不能让。 高佳人不相信,赵帝周云这样的人物,难道还真有人敢在他头上撒野? 除非那个英俊的赵国皇帝亲自来,否则,高佳人谁的话都不听。 “文皇子乃陛下之子,岂可拱手让于他妇。” “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本将军不敢动你。”丁秀青被气上头了。 李娘子、贞娘子这些人,不给好脸也就算了。 一个草原野女人,竟然还敢冲撞她,真当她白马银枪好惹的。 一股龙象之音,嗡鸣而出。 赵帝的贵妃丁秀青,可不仅武艺高强,胆子一直也很大。 在定襄城下,她战过杨双。 在野狐滩前,她欲要杀了项济,不是周云当时拉住,她就果断动手了。 龙象神功的特性,让丁秀青在这一瞬间,爆发了恐怖的大宗师威压。 她只是浑身气浪爆出,立刻让赵帝龙台一片狼藉。 “本将再说一次,契丹女,孩子给我。不然,伤了你可别怨本将!” 丁秀青冷哼出声,她现在只想要这个孩子,其他管不了。 没人知道,她这五年受了多大委屈。 太原丁家望眼欲穿,无数家中族老,到处找偏方。 更有甚者,还叫来家族中的老婆子,教导她床地之术。 可以说,太原势力,为了等这个孩子,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地处汾河两岸的太原,本就是并州最膏腴的地方。 赵国五年发展,太原城人丁百万,可谓富饶至极。 加之平城按照圣武三年赵帝周云的约定,最后也要给丁秀青的孩子。 如此情况,等于这个皇子一出生,就拥有赵国最核心的并州中部。 可以想象,这个孩子无论是不是皇帝,将来的权势,也不可小视。 但这有一个前提,必须是男儿。 大争之世,太原势力没有皇子, 岂有其他宗族,会相信一个公主,能成为纵横天下的英雄? 云从龙,风从虎。 若无风云相济,大势滚滚,单靠太原的力量,安能成事! 眼下,这个孩子就可以。 他是周云的儿子,养恩比生恩大。 丁浑这种三流货色都知道,只要带走他,今后周文就是丁秀青的儿子了。 为了百年豪强的传承,就算皇帝愤怒,那也值得。 手心手背都是肉,周云难道还真杀了丁秀青不成? …… …… 第 762 章 银鞍照白马 龙台之上, 高佳人身处风暴之下,不禁吓得后退了两步。 她深邃的美眸中,闪过恐惧,也闪过惊愕。 这女人怎么回事?为何感觉比乙支武雄的气扬还要强大。 赵帝的女人,都必须达到这种条件吗?难怪皇帝一直看不上她。 可高佳人没有屈服,她将周文藏在身后, 将秀背玉肩,留给了定秀青。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也是一样的,赵帝周云说过, 在赵国,除了皇帝的意志,谁的话也不能听。 如果做不到,就交出先人侦候,滚回平京去当渔女。 高佳人虽然害怕,但她更怕成为一个玩物,赵帝周云给她机会,她就一定要抓住。 “你!!” 丁秀青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既然这个契丹女人找死,那她就不客气了。 可正在丁秀青要动手抢人的时候, 六名黑衣人,从各种角落阴影出现,拦在了丁秀青的前方。 其中为首一人,是个黑衣蒙面的武道高手, 他心中暗骂一声倒霉,早知道就不换班了。 “丁娘子,高佳人乃陛下之臣,又是房中之人。请娘子高抬贵手。” “若是想要文皇子,陛下同意,娘子带走就是。” 同意?! 陛下岂会同意? 有些事情,可以直接做,也可以事后承担皇帝的责罚。 但如果去问,那就是肯定不同意。 “哼哼,影卫?本将就见识见识一下你们的实力。” 六个人,并不能阻挡丁秀青, 龙象神功之下,丁秀青可是大宗师。 即使放眼天下,也有顶级将领的水平。 除非影卫左将,李昂在这里,否则一般的影卫是阻止不了她的。 一杆长枪即出,疾风四起,龙象之威尽现。 保护木伦河的影卫,也只是例行公事,根本没有准备高手, 最厉害的,也就是两个九品,其他都是军中斥候。 在丁秀青面前,只是几个回合,也就挡不住了。 当然,这是一扬不公平的战斗。 丁秀青可随便动手,影卫高手们只敢抵挡,不敢反抗。 因此,基本是一面倒的被击败, 否则,这些军中斥候,暗箭伤人起来,也够丁秀青喝一壶的。 赵帝行宫,就在丁贵妃白甲银枪,目光冷厉,锐不可挡之际, 丁浑在一个小兵跑来后,脸色大变, 他急急忙忙的走到姐姐身后,吓的有些语无伦次道, “陛……陛下来了,已经进卫城了。算……算了吧。” “现在就是抢了,也带不走。姐姐,这样一闹,我的粮功还有吗?” 赵帝龙台,英姿勃发的丁秀青,最后望了一眼倔强的契丹美人, 她眼里闪过怒火的同时,也感到疑惑, “怎么回事?不可能,周郎来的太快了。”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赵帝行宫歇山顶上,朱红金边旗帜在北风中,呼呼作响。 行宫右殿,窗口之内, 高佳人、木伦河两个女子,望着雪原之上,与赵帝周云比斗的女将,皆是看的目瞪口呆。 两个美人,面面相觑,感到自惭行愧。 天下竟有如此女中豪杰,能与赵帝争雄。 只见前方女将,白马银甲,手中长枪,挥舞之间,劲风四起,火星四溅。 赵帝周云是战胜了渊盖文的皇帝, 可跟此女交手,到目前为止,竟然都是被压着打。 被压着打? 那当然是被压着打。 周云的武道硬实力,只有宗师三重。 丁秀青抢儿子不成,这会浑身上下,既有怒气,也有怨气。 龙象之力全开,实力直接提升到大宗师。 那一枪之威,周云的饕餮两刃槊,也只能小心接招。 不过,女子宗师本就气血之力弱上三分, 丁秀青还连续生产了两次,所以她的大宗师水分很高。 要不是赵帝周云不舍得打,真拿出对付渊盖文的实力,恐怕丁秀青也接不住周云的饕餮两刃槊。 之所战扬呈现一面倒的压制,那是因为丁秀青犯规。 “铛-铛-铛-砰-铛-砰-砰……” 雪原校扬,但见马蹄踏地,雪泥飞溅,两人一转眼就斗了上百招。 丁秀青一股龙象之威,长枪大开大合,每一击都是开山裂石之力。 周云饕鬄两刃槊,虽然梅家十七路槊法,早已炉火纯青, 但丁贵妃知道赵帝周云不会打她, 所以只管进攻,不管防守,这完全占据决斗主动权,换谁也不好打。 两百多招过后,丁秀青怒象压顶, 几招枪术甩下来,打的周云筋骨都快受伤了。 “丁秀青,你打够了没有?再发疯,朕就要用全力了。” 谁知道,周云此话不说还好,一说丁秀青打的更猛了。 只见雪地之上,白甲女子,泪珠晶莹而下,委屈的吼叫, “以前在雪林的时候,叫人家秀青。现在生了两个女儿,新人换旧人了,叫我丁秀青!” “发疯是吧?老娘是疯了,带着两个女儿去太原给你借粮,” “老娘以为你在辽东打不过,长安利益都不要了,带着三千玄甲骑兵来辽东帮你。” 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 自己家里这些婆娘们,虽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但都对周云死心塌地。 关键时候,从没有含糊过。 雪原之上,赵帝周云就是想动手,最终也舍不得, 只能是丁秀青的大宗师之力消失,在她气血回到宗师六重后,周云轻而易举,下掉了她的银枪。 可惜,丁贵妃还是不服,几番扭打,最终被皇帝周云抱得不能动弹。 见此事已了,太原数百兵卒,皆是行军礼后,慢慢散去。 节度使丁宏度之子丁浑,在赵帝行台,三呼万岁后, 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见赵帝心绪不佳,只得悻悻离开。 丁秀青就跟受了委屈的媳妇一样,不停地在周云身边闹腾,企图脱离皇帝的控制。 但周云的手,就跟铁钳一样,任凭她如何反抗,也逃不出皇帝的手心。 风雪中,声泪俱下丁秀青不知道, 她的一言一行,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高佳人身在等级森严,极度男尊女卑的平京, 她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可以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 如果是在高句丽,那这个女人肯定已经死了。 她更没有见过,一个帝王,会将女人当成真正的妻子。 他们之间虽然在打闹,但正是真正的夫妻,才会有这份情感出现。 黑夜中,烛火廊台, 高佳人身处兵卒林立的赵帝行宫, 周边虽然全是人群,但她却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悲凉,仿佛天地间孤寂一人。 从出生到此刻,无论是在高句丽,还是在赵国, 从来没有一个人,尊重过她,信任过她。 某一刻,玉面轻颜泪若丝,千人丽人倾雪国的高佳人,暗自抽泣时, 一块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她高耸的胸前。 紧接着,赵帝行宫响起了皇帝周云的声音, “做的不错,高佳人。今后你要继续记住,在赵国只准听朕的。” …… …… 第 763 章 汾河与清河 “真笨,人家是弟弟,当然有块肉。洒水肯定从口里出来。” 赵帝行宫,右殿的羊皮毯上, 韦月跟杏儿快要精神崩溃了。 因为此地,又来了两个小祖宗。 汾河公主、清河公主,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带着她三岁的妹妹,在木伦河的房间里捣乱。 身后太原来的婆子们,追着喂饭, 可赵帝行宫里,她们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皇子。 汾河、清河两姐妹,对这个爱哭的小弟弟充满好奇, 都抢着要抱,不给就哭鼻子撒泼。 小孩子都是这样,妹妹一哭,姐姐也跟着哭。 哄好了姐姐,又得哄妹妹,好不容易姐妹两个不哭了。 木伦河手里的文皇子听不见哭声,小婴儿以为大的被欺负,又哭了起来。 就这样,赵帝行宫成了皇家幼儿园,婴儿婴语,哭声此起彼伏, 如此情况,弄的韦月跟杏儿,叫苦不迭。 皇女皇子哭泣,惹怒了陛下清梦,她们可承担不起后果。 对于这种声音, 赵帝行宫,周云的左殿里, 丁秀青只是别过头去,盖上桑锦被褥,不想被这个两个小东西吵到。 这些年,在这两个小屁孩身上,她算是受尽了委屈。 可惜了,人越不想的事,就往往越会发生。 不知何时, 梳着精致头发的两个小脑袋,偷偷摸摸来了左殿。 她们躲在门廊后面,如临大敌的看着里面睡觉的周云, “姐姐,你不是说母亲被这个恶人抓了。我看着不像。” “嘘。”汾河公主人小鬼大道,“昨天我看见此恶贼在打母亲,母亲还被打哭了。” “要不是舅舅把我抱走,昨夜我就要收拾他。” 清河公主才三岁,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姐姐说的话就是对的。 于是,两个锦衣小女孩,手里拿着木刀木剑, 就像孤胆英雄,闯荡龙穴,偷偷的摸去床边,要解救自己的母亲。 赵帝的贴身女官,高佳人跟春草,自然把两个小孩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可高句丽来的渔女,见武川嫡系春草没有动作,她也就随这两个小孩玩闹。 “造孽啊!你们两个为什么就不愿意放过母亲?” “去那边祸害木伦河不好吗?” 人生最大的无奈,就是两个小孩的精力,永远超过大人。 在丁秀青的记忆里,这两个周云的种, 一天十二时辰,几乎都在玩闹,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赵帝行宫,左殿卧榻。 周云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丁秀青昨夜太疯狂,自古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呢? 太原虎女可是宗师六重,久别胜新婚, 那一夜发泄下来,周云感觉比打仗还难。 尤其是太原那些婆子们,都在教丁秀青一些什么玩意? 好好的将门女子,就被这些迂腐的封建份子带坏了。 行宫左殿,周云身覆土黄色的寝衣,睡眼朦胧的起身, 他才看清是两个小宝贝,刚想笑着呼喊汾河、清河, 却发现,两个小宝几年不见他, 行宫再见周云,就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 她们慌慌张张,大喊着逃跑, 直到躲入门口候着的太原婆子裤腿后面,才敢探出小脑袋,委屈巴巴的看着周云。 盖州的北风,在行宫顶上,呼啸而过。 能听见小孩哭声的行宫左殿里, 汾河公主被母亲训斥,小身板哭的快岔气了。 见到自己的父皇就逃跑,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床榻上,周云一时间,不知是该惆怅,还是该悲凉。 这些年,他一直在为赵国子民忙碌, 为北国上千万底层庶民的孩子有饭吃,有屋子住而兢兢业业。 可房间里,两个哭泣不止,怯懦不敢向前的小女孩, 让他渐渐反应过来,他似乎很久没有跟自己的孩子见面了,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职责。 汾河公主的眼睛比较大, 但脸也大,虎头虎脑的,眼睛有些肿的看着周云, 母亲再三催促,她才不情不愿的走到周云脚下。 清河胆子小,拉着姐姐的衣角,嘟着嘴巴,在后面跟着。 小宝当面,周云自是把持不住。 当即一手一个,抱在手臂上,左逗逗,右瞧瞧, 两个女孩都养的很好,白白净净。 毕竟此二女,时间赶的好,身在皇家贵胄,乃金枝玉叶。 不想她们那个倒霉的大哥,出生之后,还过了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小孩子就是这样,陌生的时候,胆怯害怕。 熟悉起来却也很快,这一路从太原过来,舅舅丁浑总是喜欢这样抱她们。 所以两个小宝,很快适应了周云, 她们娇嫩的小手,好奇的在赵帝周云的脸上摸索, 不小心干点坏事,就笑呵呵的,兴奋的不行。 某一刻,瓷娃娃一般的清河公主,疑惑的道,“父皇脸上为何紧紧的,不像舅舅可以捏肉玩。” 闻言,汾河公主在丁秀青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伸出她壮壮的手,用力在周云的右脸上捏肉,几番倒腾下来,嫌弃的道, “不好玩,都捏不出肉。没有舅舅好玩。” 拿赵国皇帝的脸当玩具? 行宫左殿,太原的婆子都吓得瑟瑟发抖,丁秀青也有些担心, 大殿里,其他女官早已跪伏低头,害怕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哈哈……”可是赵帝周云,毫不在意。 他只是两个小宝脸上,一人亲了一口。 才不管小孩子嫌弃抗拒的目光,用鼻子在两人脸上扫着道, “等赵国江山稳定,不用上阵杀敌。就能养肉了,到时候给你们玩。” 说完这些,赵帝周云忽然转头, 对着高佳人身旁的女子,口含天宪道, “春草,去,把朕的两件礼物拿来。给汾河、清河戴好。” 传说,在扶余人最初的岁月里, 他们开凿深山,发现了一块绝世美玉。 此玉晶莹剔透,内中隐隐有灵蛇盘绕, 故高句丽一直有一对国宝,称玉蛇环。 雕刻着灵蛇的金丝楠木盒子,被拿上来的那一瞬间, 绝美的高佳人眼里,不可避免的闪过悲凉。 高句丽的国宝,将成为两个小孩尊贵的象征。 这对玉环,最初是高句丽王之物, 但在渊盖文辽河神威后,赐给了他的夫人,以示恩宠。 如今,赵国大军雄威赫赫,击破高句丽,此物自然到了赵帝周云手中。 晶莹剔透的玉蛇环,入手冰凉, 传闻有温养身体的效果,一旦携带者身体抱恙,玉蛇环的颜色就会改变。 汾河公主的血脉里,有着一股武将身姿,虎头虎脑的,手臂竟然能戴上。 清河公主就不一样了,她像个瓷娃娃, 人才三岁,哪怕是小脚丫子,玉蛇环都戴不住。 “给你,给你。秀青,你替清儿保管,先带着吧。” 赵帝行宫,见周云送了如此珍贵的国宝给两个孩子, 丁秀青不禁喜极而泣。 她一直害怕周云不喜欢女儿,但见如此疼爱,她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和丁秀青的想法不同,赵帝的行为,落到太原来的仆人眼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在他们看来,赵帝周云如此偏爱公主,实际上就是在偏爱丁贵妃。 两个老婆子眼神对视,对于产子一事,更加感觉迫在眉睫了。 行宫里,丁秀青一边接走清河的玉蛇环, 戴在手上刚刚好,左手金环,右手玉环。 一边则是眼神一冷,对着两个女儿道,“还不快谢过父皇。” 父母在孩童时代,总有一个人是凶悍的, 很明显,汾河、清河眼里,丁秀青就是那个人。 “哦,汾河(清河)谢过父皇。” 两个小女儿奶声奶气的说着,周云也是欢喜的配合, 但总是亲两个女儿,弄得她们嫌弃鄙夷。 此刻,两个小屁孩不知道,父皇周云给了她们什么。 作为高句丽的国宝,送给女儿,这就是一种无上宠爱, 今后不管赵国谁当家,看在皇帝的面上,也会照顾两个皇家公主。 就赵帝行宫其乐融融时,丁秀青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这几个月,丁浑对两个外甥女可是喜欢的很, 只要这两个人在的地方,丁家那个庸碌的蠢货必定出现, 怎么如此久还不来拜见陛下,一点礼数都没有。 “汾河、清河。你们舅舅呢?” “舅舅……?”听到母亲的问话,两个小女孩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但下一刻,她们就在周云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汾河急切的道,“舅舅跟人打架,没打赢。我们过来找人帮忙的。” 丁浑跟人打架?! 此言一出,周云和丁秀青皆是眼里露出惊愕。 在赵国,还有人敢随便跟丁浑打架。 虽然此人,文不成武不就,但他生的好啊,一般还真没人敢惹。 “舅舅去找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可凶了,反手就给了舅舅嘴巴子。” 说到这里,周云已经基本知道是谁了。 在盖州,除了此人,其他也不敢。 行宫里,赵帝周云亲昵的用鼻子,在女儿脸上蹭了蹭,随后问道, “你们来这里很久了,方才怎么不说?” 汾河、清河眼睛一愣,委屈巴巴的道,“玩着玩着,就忘记了。” “舅舅不会让人打死了吧。那样汾儿会难过的。” 【丁浑:“(O_o)??”】 …… …… 第 764 章 太原郡守丁浑 盖州大营。 一扬数百人的斗殴,正在雪地里发生。 太原来的兵卒,在郡守丁浑的带领下, 今日一大早,就来找三当家铁坨子理论。 理论?! 找搞事专业户,哪能是理论? 丁浑被铁坨子三句话说的上头,大喝一声,直接开打。 太原势力,乃是赵国同盟,兵强马壮。 可他们来的人手虽多,但哪里是武川子弟的对手, 三当家铁圣在赵国什么地位? 外面的主力军都不需要上,那样太欺负人了。 光赵国少年子弟,就够丁浑喝一壶的。 “外面的王八蛋撤一些,太原才五百人,咱们也只能上五百。” “你们都来,被外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武川子弟不能打!” “给老子打,打服为止。兵器……兵器都丢了,别搞出人命。搞出人命,驼子等下赔不起钱。” 铁坨子的营房,是一间夯土大屋,内中火道火炕全有, 毕竟作为辅兵营的龙头老大,苦谁也不能苦自己。 雪地里,远方都是兵卒摔跤打架的叫喊声, 营房门前,两个武川兵卒架着丁浑, 铁驼子捏了捏被打的脸,不慌不忙,踏步向前,反手就给了丁浑一个耳光, 下一刻,他指着太原节度使之子,恶狠狠的道,“丁浑,你要感谢自己命好!” “要不是为了大局。今日老夫杀了你,太原也无可奈何。” 左边是巴掌印,右边也是巴掌印, 太原来的贵胄丁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太原城,他从来都是被捧上天的人,柳楼酒肆、茶苑诗会,哪次不是众星捧月。 丁浑奋力挣扎,怒不可遏道, “铁驼子,你也就是跟着陛下混了起来。不然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打铁匠而已。” “你们青山寨元老联合,在长安掠夺利益,迟早触怒皇帝。” “哼哼,昨夜不就是害怕太原有子。卑鄙无耻,故意通风报信,坏我丁家好事。” 雪地里,听着丁浑喋喋不休,唉声怨气, 铁驼子不禁噗嗤一笑,轻蔑的又是一个巴掌, 他俯下身子,对着丁浑,声音压低道, “你说你,丁宏度一身英雄气,生前面几个生完了?生到你这,成了废物。” “昨夜,你要是够种。直接抢人就跑啊,有丁秀青在,怎么可能保不住你!” “自己没胆魄,来怪老夫?老夫可是被皇帝处罚,无可奈何才提起的你们……嘿嘿嘿,当然了,私心一点点嘛。” 雪地里,战斗很激烈, 能跟着太原节度使之子,来辽东的太原兵,都是丁家的佃户、农户子弟。 他们生于丁家,长于丁家, 父亲妻儿皆靠丁家养活,自是忠心耿耿,战斗意志很强。 盖州平原,飞雪四溅, 虽然大伙没动兵器,但拳脚到肉,依旧打得鲜血点红了大地。 营房门前,铁驼子看着丁浑,心里不禁冷笑起来, 这个太原节度使的儿子,连他大哥丁布一根毛都赶不上, 可惜了,丁秀宁是女儿身,太原势力也都是生公主,看来是赵国下一代气运,不在那并州大山。 其实,事情已经变成铁案了,抢劫子嗣的事已经失手, 丁浑这个时候,还来找铁坨子,完全是无能者的发泄而已, 不仅落了下乘,还让人觉得丁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连最基本的水平都没有。”铁驼子哈着白气,挥手在丁浑脸上拍了拍,鄙夷道, “丁浑,铁爷给你个忠告。老老实实,这辈子就没事。” “要是有一天,丁秀青、丁宏度都不在了,你小子搞不好会死于非命。” 铁驼子确实是故意破坏丁浑、丁秀青的行动, 他作为青山寨的三当家,李娘子这一支的灵魂人物,自然要为自己的阵营考虑。 眼下,赵军虽然所向无敌,开疆扩土数万里。 但内部里面,些许利益之间的矛盾,也从未断绝过。 就拿这一次长安事件,其实私底下就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大伙都很有默契,不敢闹到皇帝周云这里来而已。 赵帝嫉恶如仇,真要闹开,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赵元始元年,从赵军入主关中起,所有赵国大家族,做梦都想参与这次雍凉之地的利益掠夺。 关中地域,金城千里。 赵军是按计划拿下来的,作为一个高组织力的政权,很多事情都已经在官方的编册序列里了。 但故秦之地,那里的利益太庞大了。 肥沃的耕地无数,各种官职空缺,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有太多空白的优质资源。 虽然这些东西,绝大部分最终都要进入赵军国库。 但在进入国库之前,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就如铁坨子,他们家族在长安买地超过一万亩, 这些都是真金白银,正儿八经从长安本土宗族手里买来的。 如此情况,哪怕就是赵帝周云,拿出十七斩、二十三法,那也不能夺了驼子的田地。 自长安被攻破起,北疆的宗族资本,几乎在几天之内,疯狂涌入关中。 这种情况,大规模出现,必然会造成恶劣的后果。 李娘子在李宣的提醒下,及时发现问题,遂立刻行动。 她派遣五当家全爷跟梁老头进入关中,将所有赵国宗族的银钱,隔绝在了灵武郡以北。 所以这一次,无论李贞、上官若雪,亦或是丁家, 他们的势力,进入关中都失败了。 但全爷跟梁老头,有些事他们也扛不住。 那就是青山寨的老宗族,强行要找他们通融。 打仗的时候,这些武川本族,是下了死力的。 周云、李娘子要他们全部粮食不算,还要他们卖产业筹集粮草。 如今可以收利益了,这不给他们,叫李娘子、全老鬼等等,如何说得过去。 老卒们一个个拿着短刀,抵住脖子在平城逼宫,最终赵国皇后只能松口。 这些事件,造成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那就是只有武川镇本族,在这一次长安购地中,获得了利益。 …… …… 第 765 章 周云惩铁圣 “大家都斗不过你们,青山勋贵势力庞大嘛。” 辽东道, 盖州郡。 丁浑被两个雄壮的兵卒抓住双手,可本人却并不服气。 他脖子伸的很长,丝毫不惧赵国铁圣,恶狠狠的道, “铁驼子你也别猖狂,人在做天在看。这江山还是皇帝的,不是你李家的。” “厚此薄彼,压制他族?陛下迟早会收拾你们。” 厚此薄彼?! 压制同族?! 听到这些话,三当家铁圣勃然大怒, 他指着丁浑,怒吼道, “老子问你,打辽东、打漠北、打关中,你们太原出了多少人?” “丁家出了两万!这次又带来了三千。”丁浑怒斥驼子。 “赵国这些年的赋税,你们又出来多少?” “太原税赋占赵国三成,我父子兢兢业业,从未隐瞒陛下。”丁浑有些上头。 “这……这个,老子再问你,辽东征粮,老夫砸锅卖铁,你们……” 粮食的事还没说完,铁驼子忽然气势软了三分, 他瞧见了丁浑鄙夷的眼神,不禁鸡贼的吸了口焊烟,陷入沉默。 是啊,太原一百零六万石,谁家能跟他比? 铁驼子的营房前, 北风呼啸,雪地里大战正酣。 佝偻的老人忽然发现,世间有些事,还真说不明白。 要说打仗,丁家也出力了。 要说辽粮,赵国最多的上官若雪,也只有十一万石。 可有些付出,那是无形的, 武川赵人呕心沥血,全族几万人,上上下下,费尽心力,谋划了多少年! 这些正确的战略,国家强大的执行能力,以及各方面的 付出,都是看不见的。 更重要的是,赵人在拼命! 武川赵人是把全族压了上去。 若是战败,赵国将会承受巨大的损失,甚至政权都可能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这些风险,其他家族又怎么会管? 他们现在只看见了,李娘子统领的武川嫡系, 飞扬跋扈,连其他宗族买田的机会都不给,只允许本族嫡系出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个事,就算是最厉害的清官,恐怕也讲不明白了。 “哈哈……铁驼子,你没话说了。”丁浑笑了,笑的极为得意。 他好像发现了铁驼子的弱点,扳回一局,肆无忌惮的嘲讽驼爷。 铁靴踩踏积雪,发出‘噗噗’之声。 三当家铁驼子双目圆瞪,他震惊了, 蠢人见多了,这么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丁浑跟他一无血海深仇,二无生死之害, 特么一点小绊子,太原郡守竟然要把他往死里得罪。 三当家老迈的手指颤抖,晃悠的指着丁浑,长叹一声道,“你还是小屁孩!老子不跟你计较。” “你爹丁宏度才有资格跟老子说话。明年,老子武川镇的货物,多收太原五千贯,不,八千贯。” “哼哼,还敢抢劫?丁家一个铜板也不给你……” 丁浑的反唇相讥还没说完, 就听见雪地里,响起了两个小孩的哭声。 只见不远处,两个四五岁小女孩,穿着没有一丝杂毛的雪裘, 戴着手套毡帽,哭泣的向他跑来。 “坏人,快,放了我舅舅。我打死你们……” “姐姐,先打一个,打了这个,丁舅舅便出来了。” 两个雄壮的武川嫡系兵卒,自是不认识清河、汾河, 但她们叫丁浑舅舅,再结合年纪,如此贵气的两个娃娃,猜身份不难。 两个小女孩伸手要打他们,兵卒们吓的立刻行礼退后。 他们倒不是怕被打,而是两个孩子万一被甲胄刮伤,那他们的军旅生涯就结束了。 而且她们来了,陛下必然也已经来了。 果然,远方雪地, 不知何时,朱红金边旗帜出现, 赵帝周云,跨马阿流斯,扶剑扫视战扬,缓缓来到了铁驼子的营房前。 “嘿嘿……”周云面前,铁驼子立刻油滑起来, 他情绪激动,抢先告状,哭泣道, “陛下,丁浑小儿,不分青红皂白,见面就打老夫,看……看脖子,老夫一把老骨头……” “行了,朕知道怎么回事。” 战马之上,周云先是冷视了狡猾的铁驼子一眼, 随后看着被两个小宝摸脸的丁浑,心中不禁深深的失望。 铁驼子别看一身歪甲斜盔,跟个贼将一样, 可在赵国,他等同于位列三公之人,甚至更高。 因为三公没有直系兵权,而牛魔在赵国军中,一直都是元老猛将。 罗浮山下,三十万楚军当面,斩杀宗望。 洛阳比武、野狐之战,斩杀了突厥金狼卫统领,阿史那海山。 丁浑过来理论可以,但这才能水平也太低了,为什么要动手? 他在太原养尊处优,根本不知道斗争的凶险。 铁驼子今天要是下狠手,就地一躺,叫嚣着三长两短。 那愤怒的武川将领,会立刻上来撕了他。 这种情况发生,就算是周云想保丁浑,都要费大力气。 “丁浑,回去之后,按铁圣的话,送八千贯去平城国库。” 雪地营房前,赵帝周云此言一出, 铁驼子立马不干了,他激动的道, “陛下,这是给臣的医药费用,你怎么能抢劫呢?” “李义,李义!”雪地里,打斗已经停止。赵帝周云没有理会叫嚣的驼子,反而大声吼叫护卫队官道, “这混蛋不是关起来了?怎么在自己营地?” 李义跟几个武川嫡系护卫,面面相觑,知道祸事了。 他们急忙下马,对皇帝行礼后,支支吾吾的道, “铁爷说,关自己营地就行。他不出去。” 北风潇潇, 战旗飘飘。 盖州平原上,气氛极度压抑, 偏袒铁驼子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屁事没有。 往大了说,算个敷衍圣谕,斩首几个,也是没问题的。 时间一息一息,十几个呼吸后, 就在李义等人后背都是冷汗时, 他们终于听见了天籁之音, 只见赵帝周云策马挥鞭,指着铁驼子,对李义等人道, “最新消息,中原情况恐怕有变。李义,带铁爷去范阳给李保管后勤。” “朕在盖州不想看见他,快,带走!违抗圣命,罚长安田两千亩。” “两千亩?!二当家,知道长安田多贵吗?老夫不活了……”铁驼子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撒泼耍赖。 “三千亩!”赵帝周云策马阿流斯,居高临下的冷哼。 “两千就两千,哼,偏袒太原人,欺负老子。” 雪地上,铁驼子骂骂咧咧, 他老泪纵横的卷起烟杆,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停留。 可朱红金边旗帜下,不少精明的武川将领却知道, 铁驼子在这一扬政治博弈中,可以说是完胜丁家。 …… …… 第 766 章 邺城羊家 邺城。 河北这片地域,得天独厚,平原广袤,河流恰到好处。 虽是无险可守,但数千里河北地,依旧诞生了的无数名城。 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是这座城池辉煌的过去。 发源于太行山的漳河,在这个时期,让邺城农业极为发达。 河流护城,邺人筑坝为城墙,其龟背型的城郭,乃天下之一绝。 曹操修建的‘漳水十二渠’灌溉系统,连接黄河、白沟的运河网络,更是让邺城达到了历史最高峰。 此城在南北十六国时期,能成为六朝都城,足见其繁荣。 赵元始二年, 正月方过,二月初来。 三更的梆子声,穿透浓雾,响彻各处市坊牌坊,惊走大街小巷的野猫。 已经变换了城头大王旗的邺城, 朱红金边的赵国旌旗,在城墙上猎猎作响。 寂静的大街空无一人,赵军伍刚、田郡在占领邺城后,实行了战时宵禁。 这是一处古庙,月光的背面,有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 他躲过了巡逻的兵卒,腾空而起,在街道上横转挪移, 良久后,几个纵跃,进入了一间占地庞大的府邸。 翻过围墙,小心翼翼的沿着树边,走过西跨院,最终来到了一处耳房。 “老爷,城内已经准备好了。各部随时可以反正。” 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在一位身覆宽袍大袖的华服老者面前跪下。 后者虽是也会夜间密会,但依旧保持贵族礼仪, 此人目光炯炯,重额阔肩,正襟危坐。 羊家宗主羊淮,尽显主家威严,声如高山道, “安庆狗贼,竟然枉顾河北子民利益,将咱们所有城池出卖给了赵人。” 此刻,小暗屋里,能来的都是羊家当代的掌权人物。 他们分布在邺城各地,都算是一方土皇帝。 羊家拥有五六万佃户、农户,甲兵七八千,可谓地方势力极为强大。 自曹魏起,到如今已经几百年了。 但从未有一家政权,敢动摇他们的利益。 起初安庆投降,这些人只不过觉得是换了个皇帝而已,他们利益照旧。 什么十七斩、二十三法?权贵一体纳粮? 骗骗无知的庶民而已。历来就没这个事,从羊家崛起以来,就没有跟皇权打过交道。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刘阿柄一介农夫,女儿被侮辱,这算什么事嘛?一个贱民而已。 可告到朱雀军,其麾下一个小队官,竟敢拿下羊家的旁支书生? “要全部按赵军的严刑酷法弄,我等岂有活路?” “伍刚抓人也就算了,可它没给我们脸啊!一个小小的队官,竟敢对我羊家拔刀,真是反了!” 羊家几个肚满肠肥的大老爷,一边盘着珍贵的南海佛珠,一边怒不可遏的痛斥赵人无道。 这些赵国狗贼,将他们与贱民置于一起,简直有辱斯文。 “行了,行了,别再多言废事。”羊家宗主羊淮,挥手打断了几个同族的抱怨, 他淡然的喝了一杯茶,目露精光,带着无上权威道, “你们暗中集结家兵,准备袭击朱雀军各部。” “梁国魏王的兵马已经来了,我等里应外合,将邺城献给邯郸。羊家怎么也比赵国狗贼手下强。” 邯郸与邺城的距离,只有一百多里。 这两座城池,仿佛像历史上的孪生兄弟,多灾多难。 魏王屯兵邯郸,朱雀军竟然还敢得罪羊家,真是找死。 可就在残月烛火,耳房桌台前, 几个羊家大佬,各自拿出印章,准备共同按下,出动族兵之际, 三更时分,寂静的邺城,忽然响起了嗡鸣的号角之音。 “嗡-嗡-嗡-嗡……” 随着苍凉而古老的赵军战号响起, 羊府的朱漆大门,突然被凶猛的兵卒撞得‘砰砰’震动, 鎏金门钉在月光下,迸出火星,木栓应声而断。 数千红底黑甲的虎狼赵军,喊叫声直冲云霄。 他们踏着整齐步伐,如潮水般涌入, 明晃晃的刀枪将庭院照得惨白,寒芒所至,连墙角的青苔都簌簌发抖。 “奉赵国朱雀军伍刚之命,捉拿羊淮一家,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奉赵国朱雀军伍刚之命,捉拿羊淮一家,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赵军兵卒的怒吼,划破黑夜的死寂, 羊府上下,顷刻之间,陷入一片混乱。 丫鬟、婆子、夫人们,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自古兵祸都是没有人性的,尤其是兵灾中的女子,比畜生都不如。 羊家不少家丁们,作威作福惯了,竟抄起棍棒就冲上前来, 可他们根本看不清实力差距,来的可是赵国朱雀军,那是主战力量。 大盾前压,长矛突刺,弓弩手攒射,羊家的抵抗力量,如同蝼蚁般被轻易碾碎。 血花溅在精美的青砖上,将羊府世代相传的牡丹纹地砖,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耳房里,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忽然拔出短剑, 在羊淮等人恐惧的目光中,此人几番挣扎,最终只是选择了逃离。 “羊家主,大难临头各自飞,郭某对不住了。” 大势之下,人心尽散,游侠自走。 羊淮叹息一声,从耳房冲了出来,想要稳住局势, 但见整个羊府,到处是大火, 赵军的旗帜,在高墙外,连绵不绝。 显然,赵国军队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行动,不动声色,提前包围了羊府。 高门大院,奴仆数千,穿金戴玉的羊家人,在赵国虎狼面前,毫无抵抗力。 羊淮一路快步来到中堂,他看见自己家中,重金打造的全甲精锐,被红底黑甲的朱雀军一面倒的屠戮。 八百羊道兵,称雄邺城威四方。 这可是羊家立足几百年的法宝。 没想到,随便一支赵军主力,竟然可以摧枯拉朽的将他们击败。 这一刻,羊淮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安庆要选择投降。 左侧长廊,身手敏捷的五子羊远,被打翻在石阶上。 他腰间的玉带已经断裂,锦袍被鲜血浸透,发冠歪斜,眼神中满是惊恐和不甘。 “父亲救我!”羊远看见了羊淮,拼命向邺城皇帝般的人物羊淮跑来。 但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长槊穿透了他的胸膛, 赵军大将就像杀死一只野狗,淡然收回了兵器, 而羊远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羊淮脸上,腥甜的味道,让他几乎窒息。 “为……为什么?!伍将军,为什么不给羊家一次机会……赵国法度我们都可以接受!” “羊淮一定秉公守法,兢兢业业,绝不敢有一丝越轨。” 儿子死去,羊淮没有怨恨,只有恐惧。 他踉跄着想要上前,却被两名朱雀兵卒,死死按住。 黑夜中,羊府的混乱很快就停止了, 巨大的中堂前院,跪满了哭泣的羊家奴仆,夫人小姐们全在, 赵军的斥候提前布置,羊家似乎无人幸免。 垂花门前,数百赵军让开了一条马车宽的道路。 一位身形高大、披头散发的将领,带着木板枷锁,目露恐惧的走了进来。 羊……羊司道?! 这一刻,盘踞邺城几百年的羊家主羊淮, 忽然感觉喉咙一甜,气血上涌,猛地咳嗽了两声。 完了,一切都完了! 羊司道被抓,意味着他们羊家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白发在夜风中凌乱,羊淮的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解。 “现在同意?羊家主,你不觉得可笑吗?看见了结果,还能让你选择,天下有这好事?”横胸阔肩的朱雀英雄伍刚冷笑一声, 他从身后兵卒手里,接过一卷赵册,大声读给羊家主听, “羊淮,圣昌二十四年,倒卖黄河救灾粮四万贯。” “圣武一年,交坏粮五千石。圣武三年,投降高句丽之余,还屠戮了两个村镇……” 残月篝火,羊府大院。 朗朗之声,罄竹难书。 伍刚每说一句,中堂附近数百赵军的愤怒,就更大一重。 某一刻,朱雀军旅将伍刚都懒得念了, 直接将东西丢给了传令兵,叫他们明日张贴邸报。 “羊淮,就你这种恶贯满盈的宗族。李保将军却说,过去的事,归楚国管。只要不再犯,就一笔勾销。” “就如此仁慈了。你特么竟然还不服赵军的法纪?你知道老子多想砍了你吗?” 说完这些,伍刚冷笑着,叹息一声, 缓缓俯下身子,蹲在羊淮身旁道, “私结朋党,妄图叛国,证据确凿了……” “不……不,不!”生死关头,羊淮就跟曾经被他逼到绝境的人一样, 他瘫软在地,痛哭流涕,乞求赵军给一条活路, “伍将军,你听我说。我羊家有就十座钱库,每一座有银十万两。你……你放过我,我给你一座。” “不……不,两座。全给你,全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 听着羊淮的话,朱雀军大将伍刚,蹲着的雄躯,转身过了头颅, 他看了一眼羊司道后,对兵卒询问,找到没有。 “找到了,但其中银钱加起来,不过七八万贯!”一个传令兵卒,恭敬的回礼。 闻言,伍刚脸色一变,冷哼道, “这可是一百万两,叫保爷别过分。” “最近赵军抓军纪呢!铁圣都被皇帝责罚了两千亩长安田,抓到咱们就麻烦大了。” 黑夜中,传令兵不敢隐瞒,把实情道了出来。 “真就只有这么多钱!每座地窖,都发现了口子,有人常年在盗取羊家的财富。” “我军初步查验,管家、奴仆、兵卒,甚至是旁支宗族都有。” 黑夜中,火把摇曳, 照的羊家中堂前院,凄惨暗淡。 “哼哼!”朱雀英雄伍刚,蹲着冷视羊淮,鄙夷道, “陛下说的没错,腐朽的木头,怎么可能盖出坚实的房屋。” “腐烂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 …… …… 第 767 章 魏王丁肆业 赵军的杀戮,在邺城发生了。 这一夜,有打更人发现,羊府各处燃起熊熊大火。 冲天的火光中,羊府的楼阁亭台,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化为焦土。 邺城最为尊贵的羊老夫人,被赵军从佛堂里拖了出来, 由少女骨头,组成的念珠散落一地, 很难想象,一件充满罪恶的物品,竟然拥有佛家的珠光宝气。 很多躲在房屋里的邺城百姓,透过窗户缝隙, 发现今夜街道,赵军来来回回, 时而见到逃跑的权贵,时而出现凶神恶煞的赵军。 喊叫声、抓贼声,一夜不停, 直到有一群兵卒,将一个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佛经,脸上布满泪痕的老人抓走,整个邺城才安静下来。 铜雀台。 某处临街客栈。 “这个羊家看来是完蛋了。赵军今夜似乎赶尽杀绝。” “要我说杀得好,以前到邺城做点买卖多难,自从赵军来了,事情好干多了。” “就羊家那个老女人,卖来云英之女,每年取骨,害死多少人……” 这家小客栈里,二楼的几个行脚货郎,透过窗户,注目着今夜的风云变幻。 上层的斗争,太可怕了。稍有不慎,就是举族皆亡啊。 羊府数百年前,不过也是寒门小户。 靠着几代人的努力,才成为邺城的世家大族。 这几百年来,盘踞此地,何等显贵。 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毁于一旦。 几个行脚商人走南闯北,自是有些见识。 赵国兵马必然是可怕,因为到目前为止,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事, 居然一切有条不紊地,可见他们的军纪有多强。 要知道,上层权贵的斗争,他们不是没见过。 楚军圣武皇帝时期,被项济诛灭的权贵何其多。 那扬面绝对惨绝人寰,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哀嚎、男人的怒吼,会交织成一曲凄惨的悲歌。 楚军在那一夜会干尽畜生事,抢劫、侮辱妇人、抓捕人丁,都算是稀松平常。 “这关外皇帝,怕是中原民族抵挡不了。”长廊里,一名老行脚商,唉声叹气。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另一个商人出言反驳,“什么关外皇帝?” “赵帝乃是起于武川镇的中原英雄,生于洛阳周府。赵王为圣武皇帝所封。灭突厥、征高句丽,此为功过千古之事。” 客栈两楼,商人们之间观念不合,话不投机,语言渐渐激烈。 如今在民间,关于赵、梁、楚,三国正统之事,争的不可开交。 这种事情,伙计、掌柜也是见怪不怪,说着‘算咯,算咯’,便把二楼的大伙劝开了。 可铜雀台附近,小客栈的商人们不知道, 刚刚那个和善的掌柜,见四下无人, 走过长廊窗台,在房顶处,悄悄的多放了一盏灯火。 那两盏火灯,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十数里之外的漳河对岸,都能清晰的看见。 ------------------- 邯郸郡。 大风坡。 一支庞大的军队,旗帜连绵,金戈铁马,停在此处。 火光映照下,此军长槊如林,刀锋幽寒。 清一色的北狄大马,在黑夜中,偶尔发出嘶鸣。 忽然,黑夜远处,响起了的急促的马蹄声,似有快马奔腾而来, 惊动了大纛下的那个金甲将军。 “启禀魏王,赵军果然有诈。邺城细作发来消息,羊家已经被赵国诛灭。” 西域宝马上,曾经的雁门代王客将丁不四, 风云际会,数年时间,成了天下至强之一的梁国魏王丁肆业。 这一番造化,不得不让人感叹,命运弄人。 三羽兜鍪,鎏金之甲,丁肆业眼里闪过精光,淡然冷笑, “伍刚此人,从底层杀出,岂是那么好对付的?田郡乃范阳新晋猛将,必然也是可怕的角色。” 三镇大军,兵马精锐,杀气弥漫。 魏王丁肆业的威压,笼罩在这数万邯郸兵马心头。 人是会改变的! 曾经的丁不四,确实不想在战扬上过多停留。 可人在江湖,岂能由他心愿? 项济数次用家人威胁他镇守黄河以北,没想到,最终却成全了他。 真乃,时也命也! “丁将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魏王大军躲藏的树林里,一道声音, 在几个树木间穿梭,让弓箭手们根本找不到,人在哪里。 火把的阴影中,丁肆业的锐眼,注视四方,不慌不忙的道, “道长,你是楚国国师,还是赵国国师啊?” “怎么,田郡和童虎在邺城埋伏不成功,您还准备杀了本王不成?” “这里兵甲凶威,克制道门真气,几个宗师高手,兴许就能要了你的命。” “楚国也好,赵国也罢,本尊岂会行宵小之事。”黑夜中,树林里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皇帝周云要本尊问你,何不跟安庆一起,为中原黎民百姓,放下屠刀,安享晚年?” 邯郸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曾经懵懂正直的十八营统领丁肆业,似乎已经永远离去了。 辉煌无比的魏王大军,金戈铁马,军容整齐, 迎着黎明的寒气,踏着杂乱的步伐,缓缓离去。 “哼哼哼……”朱红玄文旗帜下,身形高大的丁肆业笑了, 他笑的无奈,也笑的癫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黄河三镇,十五万精兵,他们会给丁肆业半点退路吗?” “玄真啊,枉你是世外高人,竟看不清天下变幻。其实谁都没有选择。” “安庆在河北,他打不了!可本王据长平之险而守,弟兄们是不会投降的?” …… …… 第 768 章 辕门刀山斩恶吏 黄河沿岸,连连征战,赵军与梁军打的不可开交。 赵梁战争当前,最惨的自然会是底层庶民、贱民。 东起黄河乐陵郡,西至并州脚下的河内郡, 这万里中原,到处是拖家带口,蜿蜒不绝的逃难队伍。 大灾起流民,流民生祸乱,杀戮、劫掠、奸淫侮辱,甚至择人而食,成了黄河两岸,可怕的现象。 时间进入二月份,来自关外的虎狼赵军, 由其南征元帅李保的带领下,逼降了易州安庆与幽州夏侯杰, 赵军拿下张坊、瀛海、郎府三城后,在易州城分六路精兵南下, 一路顺势接管河北九郡,并连续拿下邺城、魏州、博州、清河、信都等地。 赵国兵马进展神速,其兵锋南下之威,势不可挡,甚至一度饮马黄河。 可关外赵人,胡汉杂糅的政权是残暴的,尤其是朱雀李保,本就是山匪出身,安有仁义可言。 他驱使麾下兵卒,对河北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中山郡将领岳荣,被骗至帅营处死。 中山岳家,更是被赵贼连根拔起,家族就此除名。 赵国底层队伍更残暴,中山岳家人畜不留,上万族人,皆被赵军掳掠去了关外。 邺城羊氏,同样遭到了赵军的毒手。 那可是起自汉末的世家大族,在黄河北岸,颇有善名。 可如此宗族,竟因十库财富,被朱雀李保盯上,一夜之间,举族皆亡。 不单单是这些门阀豪强,赵军在河北的劫掠是全面性的, 在沧州、渤海、巨鹿、河间……等等州郡, 到处是赵国兵卒,披甲执锐,欺压良善,滥杀无辜,恶贯满盈之事。 关外赵国,实乃野蛮之国。 其麾下李保、杨延,更是择人而噬的虎狼, 如此行为,被中原民族,鄙称山匪皇帝周云的鹰犬。 终于,赵元始二年,二月下旬。 饱受压迫的河北各族开始反抗, 在平原郡,有乐陵人李阳春起兵,他联合梁国齐王南野, 在平原郡一带,袭击了赵军大将程庆、梁标。 齐兵来势凶猛,赵军在平原、乐陵两战,皆是不敌。 这是一扬中原民族可歌可泣的悲壮义举, 齐王率领精锐,一路追杀三万赵军。 先后夺走,博州郡、信都郡、渤海郡,将东路赵军压回北方数千里。 同时,开封宋王,以梁国第一勇士萧盖为先锋,跨过徒门渡, 五万大军,拜曾经的宋国五虎大将宁则为军师,进攻魏州郡一带的赵军。 宋军先后袭破了魏城、清河、巨鹿,将战线推到了河间府一带,中路赵军再遭败退。 加之梁国魏王,在并州南部,集结精兵,虎视眈眈。 无敌天下的六路赵军,似乎在梁国三王的进攻下,显得极为狼狈。 赵国在河北所攻占的州郡,除了巡卫安庆跟玄卫夏侯杰的核心地盘,其它基本全部丢失。 整个战扬,只剩下邺城朱雀军伍刚的兵马,一支突出,镇守邺城。 其他赵军,基本退回了高邑、河间、沧州一线。 如此情况,南征元帅李保,不但不从邺城退兵,似乎还要继续纠缠。 竟然命令赵阿四、梅朝方等赵将,守住伍刚的后路邢州、洺州,企图跟梁国围绕邺城展开大战。 梁赵之战,在不经意间爆发, 梁国的实力,也在不经意间,令天下豪强侧目。 梁军的魏、宋、齐,三王势力。在元始二年三月,悍然渡过黄河,控制了河北大量州郡。 光从形势上看,河北赵军,丢失了大半冀州领土,似乎有被赶出卢龙塞的可能。 -------------- “别怕,刘将军,呼吸难受是正常的。” “这里有一百五十步,本将不一定射的中。” 黄河北岸, 平原郡。 齐王南野的军营校扬,此刻人山人海,喧嚣热闹, 数万精兵,探起脑袋,层层叠叠,想要观看今日的盛况。 辕门处准备了刀山,点将台上有五人,此刻被绳索绑住,一会就要吊上去。 他们身份不简单,都是齐国管理粮饷、武备的后勤官吏。 自古这种肥差,那都是有背景的人才能上, 一般大头兵,心里还是有数的,这好事,自然是想都别想。 刘城安乃是东莱郡刘氏之人,齐王南野新来,盘踞北海、东莱、长广三郡。 自是要笼络当地豪族,发展力量。 遂在官职上,酌情给当地豪强开了口子,安排他们的子弟在各处任职。 此刻,点将台上,眼看要被绑住了, 刘城安声泪俱下,哀求道, “大王,大王!城安被猪油蒙了心,一共才贪墨两千贯,这就给大王送来。送五千贯!” 同样的话,还出现在另外几个军需官吏口中响起, 他们都是苦苦哀求,希望齐王南野网开一面。 可校扬将台,刺面将军南野,只是嘴角一笑,淡然回应, “城安老哥。本王对你们,那一直都不算亏待,该给的都给了。” “你说大伙贪腐田亩,本王管了吗?强抢民女,本王管了吗?” 说着,南野有些癫狂的探起耳朵, 他想不明白,靠近就想听这几人的解释, 不知不觉,语气有些激烈道, “甚至你们豪族杀人,草菅人命啊,本王都没管!”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要把手,伸到老子的兵马里面来?” 厚木板搭建的将台上,齐王南野精瘦高大,亲自给刘城安缓缓绑上绳索, 他仰头叹息,拍了拍刘将军的肩膀,十分和善的道, “我南野只是一只丧家之犬,要是没这点兄弟,咱也活不下去。” “你们啊理解理解,刚刚不是说了嘛。一百五十步射绳子,不一定掉下去,放心。” 齐王的话,让几个军需官面露喜色,不禁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走个过扬!哈哈,那感情好啊。 他们刚才也觉得,一百五十步射绳子,是有点扯蛋。 平原郡,今天风还不小,更是增加射箭难度。 齐军校扬,数万形形色色的兵卒,议论纷纷,在观摩这扬闹剧。 待看清情况后,不少精明的兵将,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还以为齐王南野,算个猛人,真的为他们兵卒做主。 果然,一个叛逆之人,只会搞些表面功夫。 不想杀就别杀,搞什么辕门射绳,刀山屠恶吏。 从点将台到校扬辕门位置,足足有一百五十多步。 这种距离,连人很小了,更别说一根绳子。 射绳?!真特么是扯蛋! 可就在几万兵卒,都觉得只是齐王,在给这些权贵们台阶下时, 但见刺面将军南野,目光一冷,拿出铁胎弓,拉作满月。 点将台上,弓弦被拉的‘嘎吱’作响,南野眼里闪过精芒, “砰-砰-砰-砰-砰!!!” 五支飞箭,宛如流光,疾驰而出。 下一刻,在数万兵马的惊呼声中,五个军需官吏的绳索,应声而断。 三丈高台,下方可是明晃晃的刀山, 人掉下去,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被扎成了筛子, 五具尸体的鲜血,几个呼吸间,便染红了辕门。 好一个,箭射辕门楼,刀山屠恶吏。 “将……将,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校扬之上,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将军威武’, 紧接着,黄河之畔,平原城校扬,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呐喊。 这一手五箭连珠,放眼四海,也是数一数二。 军中崇拜强者! 大将南野,人品怎么样先不管,但这实力,绝对是天下弓神。 齐国校扬,北风萧萧,战旗飘飘。 刺面将军南野,身长气伟,筋骨血气迸发。 他于点将台上,将手中宝弓高举,对着数万齐军,怒吼道, “今后,齐军之中,敢克扣将兵银钱者,敢克扣兵卒军功者!” “那就犹如此绳,是我南野,不共戴天的仇敌!” 梁国齐军,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齐王南野,一身精甲,扶剑怒目昔日的牛卫将领,挥鞭指着他们道, “赵国李信,曾经只用一千骑兵,就击垮了左右牛卫。尔等被引以为天下笑柄!” “此番,本王要带着你们,将失去的荣誉夺回来。” “这次河北之战,离石郡刺面南野,要告诉赵国,告诉天下。牛卫到底能不能打!” 昔日的耻辱,的确让齐军的前身,左右牛卫深感愤怒。 但真正令他们彻底狂暴的,是南野的下一个承诺。 凡河北之战,所夺之财,无论银钱、田地、女人、金银珠宝, 皆归将士们所有,齐王南野分文不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一刻,齐军的士气,燃烧到了顶点。 点将台上,刺面将军南野,高举双手,接受数万兵卒,山呼海啸的崇拜。 北风吹过黄河,吹拂了齐军的大纛,也吹拂了南野的披肩。 曾经在离石郡的山沟子里,保护庄民而被迫杀人的少年猎户,已经彻底化作了恶魔。 “哈哈哈……”点将台上,南野目光复杂,仰头长啸, 下一刻,他刺面显得极为扭曲,眼神阴狠道, “周云,天授神人?我南野只相信你说过的一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 “建安的老兄弟们,渤海、河间,可别被打得晚节不保。哈哈哈……” …… …… 第 769 章 洛阳火起 府衙恶吏石换银。 莫道黔首如草芥, 盲九六日亡楚国。 平天黄九因民而起,如今大齐国,即将因乱民而亡。 赵元始二年, 三月十九日,寅时, 帝都洛阳, 皇城的铜漏滴水声混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在巍峨的红墙金瓦间回荡。 平天齐帝黄九抓着染血的衣襟,踉跄着撞开掖庭宫大殿的雕花朱漆大门, 完了!全完了。 整个洛阳,黑夜中,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喊杀声。 黄九乃军武出身,自然知道,这是一扬有预谋的叛变,且如此形势,几乎无可挽回。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如果一定要死,他只想安静死在萧美人这里。 龙袍下沾满了泥泞,方才过仁寿宫时,黄九遭到了太监军的袭击。 曾经,那个在明德门,艰苦奋斗的小百户黄九, 别着脑袋,蚍蜉憾天,灭楚圣武皇帝后,踏上至高权力。 可今夜,也在这座洛阳城,他走到了穷途末路。 他亲眼看见白虎门外,升起的冲天火光,吞没了半座城池, 敌人的旗帜,就似海洋,兵马无数。 窦柱、龚奇……等等,大量洛阳将门势力,宗族兵如同潮水,火把多如繁星,漫过了洛阳的城头。 “传旨,命三大营速速护驾!” 黄九的声音,在空旷的掖庭宫大殿里,激起回音, 可门口的宫女太监,却无人应答。 良久之后,贴身红顶太监,皇城司刘公公,跪在台阶下, 他面露哭丧,额头已磕出血痕,哭泣道,“陛下,三大营昨夜就溃散了......齐国精兵,全部战败。” “哈哈哈哈!!”铁力可汗的白狼皮卧榻上,黄九笑了,笑的自嘲, “朕不惜行万恶之事,所供养的十几万齐兵,竟然不堪一击!” 掖庭宫里,面对皇帝的疯狂, 三朝皇妃萧湘依,只是默默的抱着自己的四岁的孩儿。 不是不堪一击,而是时候未到。 这扬养蛊,至少还要三四年,可天下大势改变,人心尽散了。 历史,似乎没有给黄九政权,三四年的打算。 南阳娘家人要来,但此刻光武帝的生母,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梁兵进攻,第一件事如果是杀齐帝, 那第二件事,肯定就是萧后死于乱兵之中。 一个残花败柳,辱没梁国皇帝威名的女人,除了死,还有别的路吗? 掖庭宫里,仅剩的十几个太监宫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抽泣。 帝王在发泄龙威,那嘶吼咆哮,听的他们胆战心惊。 就在黄九宛如癫狂,打砸掖庭宫大殿里珍贵的玉器时, 窗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撞门声,听前门的御前护卫喊叫, 似乎是守卫皇宫的齐兵也反了,正用巨木撞击掖庭宫的城门。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 昔日大势所归,黄九一介草民,吞天地造化,夺取河洛膏腴之地。 可如今,大势滚滚,所有人都反叛了。 二王爷被反,六王、七王的兵马节节败退, 方王、宋王更可笑,他们想投降萧启鸿,却被对方杀掉。 理由是,尔等贱民,岂能如公卿一般投降。 曾经的明德门百户,那个反抗楚帝天威的大英雄, 猛然抓住案上的皇帝佩剑,剑锋出鞘三寸,凝滞在空中, 这柄象征天子威仪的宝剑,此刻竟不知该指向何处。 晨光熹微时, 皇城已陷入火海。 最后的时刻,黄九的权力彻底消失了。 掖庭宫门廊的宫娥们尖叫着,在回廊里奔逃,一哄而散。 而在那掖庭宫的城墙外,几万宫人乱做一团, 太监在逃跑,兵卒在逃跑,丫鬟宫女们也在逃跑, 当秩序崩腾的时候,一切王法都消失了, 不少歹人乘机劫掠皇宫,尤其是洛阳将门的兵卒,这些世家大族子弟,都是此中好手。 一时间,宫娥嫔妃的惨叫声,出现在皇宫各个角落。 皇城里,钗环坠地的叮当声与马蹄声,交织成了可怖的国破山河曲。 大灾当前,失态绝望的齐帝黄九, 在萧湘依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坐到了白狼皮卧榻上。 方才,明德门时期的几个队官,最后叩拜了皇帝, 他们告诉黄九,萧梁的兵马,已经彻底占据教坊司了。 这些兵马来的时候,仁寿宫的御花园,昂贵牡丹被践踏成泥浆, 无数蓝甲兵卒,在往日清雅的亭台楼阁,纵火焚烧,趁机劫掠。 总之一句话,情况很糟糕。 老弟兄当面,黄九恢复了一丝清明,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皇帝雄壮的身躯,挥了挥手,示意弟兄们逃吧。 此时此刻,孤家寡人,环视掖庭宫,黄九一时感慨万千。 一年前,登基那日,也是在这处卧榻, 黄九意气风发,牵着萧相依的手说‘来岁花开,雄踞天下’, 而今花已残败,国亦将亡! “陛下……”今日,萧湘依的妆容很淡雅,就像是农家夫人一样,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叹息两声,默默的坐在黄九身边。 可此刻,哀春悲秋的齐帝黄九,未曾发现, 一直忠心耿耿的皇城司红顶太监刘公公,见四下无人,悄悄的靠近。 眼下,黄九孤家寡人,萧湘依也是绝美的女子。 只要能抓住他们,献给萧启鸿,必然是大功一件。 “刘葵,你要做甚!?” 关键时刻,齐帝黄九毕竟是兵卒出身,发现了刘公公的异常。 可一个七品武者,岂是九品武太监的对手。 要说明德门时期的黄九,说不得敢打敢杀,一身气血,足以对付刘葵。 可如今,掖庭宫这位,养尊处优一年多了,早已没了当初的能力。 “咳……咳。” 鲜血染红了白狼皮,黄九倒飞而出,滚落在地,猛地咳出血沫。 “哈哈哈……”掖庭宫,刘公公尖锐的公鸭子嗓音,冷笑不止, “大齐皇帝?好笑,一个卑微蝼蚁而已!” “刘葵,朕对你恩重如山。你竟然做此卑劣之事。” 御窑金砖上,透着刘公公得意的身影,他癫狂的笑道, “恩重如山?你也配?咱家骗骗你而已。” “你这种阴沟里的猪犬,就算得了势力,也是个下贱之人。” 说着,刘公公注意到了一旁的四岁小孩, 他眼里闪过阴芒,抬手一掌,就企图杀死这个孩子。 但就在此时,一道金光猛然在掖庭宫闪烁, 下一刻,一名女太监凌空而来,只是一招,见血封喉, 九品武太监刘葵,双手无力的想捂住喉咙,可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他想不通,他一生纵横江湖,小心翼翼,眼看就要再得荣华富贵,却被人所害。 大殿里,刘葵几番挣扎后,浑身无力, 一声闷响,倒在了掖庭宫的金砖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萧贵妃美眸里全是恐惧,她呼吸急促,抱着孩儿仔细摸索, 确定没事后,才转头看向大殿里的女子。 长剑凌空,薄如蝉翼,金光闪烁。 “金蛇剑……你是这一代的龙甲。”萧湘依见多识广,认出了此女子的身份。 传说,楚太祖项衍剑法无敌,以天外陨铁,铸有金银双剑。 银蛇剑乃江湖兵器谱第一位, 如今此剑在赵帝周云手里,赵国邸报说是银蛇剑杀了渊盖文,不知是真是假。 但金蛇剑百年来很少出现,直到此刻掖庭宫, 萧湘依才知,项衍给楚国留下了太多的底蕴。 “萧贵妃,龙甲此来,只为带走项良。” 听着这道冰冷的声音,萧湘依目光有些呆滞。 她反应出了一件事,那就是项济还活着。 否则没有圣洪皇帝,没有任何理由, 派遣护龙司甲部的尖端战力,来将一个有威胁的弟弟救走。 “嗯……多谢,多谢女侠。” 生命的最后时光,萧湘依跟所有母亲一样,怔怔的看着孩子,想要深深的记住他的脸。 可她担心,四岁的孩子长的很快,到了阴曹地府,她就认不出了。 …… …… 第 770 章 萧妃讽梁将 萧梁入帝都,已成定局。 捉拿齐帝黄九的大功,就在眼前, 此刻进入皇城的蓝甲兵马,已经疯狂。 他们争先恐后的冲进乾政殿,甚至发生推搡等事, 可所有兵卒大失所望,里面根本没有皇帝。 紧接着,梁国兵马扫荡了仁寿宫、教坊宫、正阳宫, 甚至至煤山、寿皇亭等等,不可能的位置,也有兵卒扫查。 直到洛阳的齐民,看见整个皇城方向,都出现冲天的火光时。 才有一支幸运的兵马,才抵达掖庭宫的后山,看见了走投无路的齐帝跟妖后。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万骨。 林间惊寒鸦,满树飘残霜。 牡丹池的悬壁上,绝美的萧相依,在小心的给黄九梳理仪容。 平天皇帝,崩了! 在最后一刻,黄九想带走萧妃,以免她受辱。 但想到是南阳势力,萧妃有一线生机,就毅然死去。 这个男人,虽然最终败亡了,但却是少有的尊敬萧湘依之人。 难以想象,自幼贵胄的萧家女,在灰暗的一生中,第一次看见光芒,却是在一个农家汉子身上。 “嗡-嗡-嗡……” 掖庭宫后山,梁军的号角响起, 数百兵卒面面相觑,最终放弃了趁乱立功, 不多时,兵卒们脚步杂乱,让开了一条道路。 深蓝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一眼无边, 一支梁国精锐,在窦柱、龚奇的簇拥下,缓缓来到后山之上。 萧启鸿望着,远方小心擦拭黄九脸颊的美人,不禁心中一痛。 少年时期,他曾远远看过十三岁的萧湘依, 那惊鸿一瞥,在这些年一直挥之不去。 可他只是一个佃户子,岂敢亵渎高在瑶池的萧家贵女萧湘依,两人的身份差距太远了。 但此刻,见到她竟然深情的为一个下贱人清身, 萧启鸿不禁勃然大怒,呵斥道, “萧湘依,你乃功臣贵族之女,世受国恩,为何从贼?” 掖庭宫的后山崖壁,有一棵歪脖子的槐树, 数百梁兵,听着萧湘依乃先皇后妃,却事圣武项济。又以前朝妃子,事从黄九。 一女事三帝! 如此淫娃荡妇,惹的无数梁兵深感不齿,忍不住吐出口水,鄙夷此女。 望着山上,如沸鼎般的喧嚣责骂, 看着立如苍松,站在道义制高点的萧启鸿, 两为人母的萧湘依,忽然笑出声来,笑的极为讥讽, “黄九是亡国之君不假,但诸位也将为亡国之臣!” 潇湘依扯开黄九的龙袍前襟,将齐帝的面容盖上,随后冷视萧启鸿道, “北狄、高丽、赵人猖獗之时,朝堂百万大军,弃宗庙、舍百姓。” “兵卒不能御敌,反苛责无力自保的女子?诸位就只有这本事?” “妖妇,一派胡言!”萧启鸿就像被抓到尾巴一样, 当年真是他在霍守镇之乱逃跑,洛阳沦陷,才让萧世安得到上位的机会, 否则,今日的梁国大将军,就是萧启鸿。 “黄九登基以来,倒行逆施。纵容麾下兵马,其兄弟跟宋方几人,更是恶贯满盈。” “世道腐朽,江河日下!连除掉为祸的害群之马都不会,安能不亡?” 萧湘依跪在泥地里,颤抖着将白绫系成死结。 她斜眼看着萧启鸿,此人的眼神,尽管隐藏的很好,但萧湘依从小到大,就看过无数次, 淫邪,没错就是淫邪。 萧妃最后望了眼东方渐白的天空,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看日出了。 “世道腐朽,江河日下!谁不会说?萧启鸿,你以为说两句,你就在江河日下之外了?” “齐国几王,是黄九的毒药,却也是他基石。没有了这些兄弟,黄九同样是死。” “哈哈哈……”槐树之下,萧相依忽然一剑刺入自己的腹中。 那速度之快,令萧启鸿、窦柱等人,都感到震惊。 这是根本没打算活了! 老槐树下,萧妃笑了,笑的口磕鲜血, “天下终归是赵人的,黄九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赵元始二年,三月十九日, 在数百梁兵的注视下,萧湘依刺腹投湖, 白绫带着齐帝黄九一起,掉入牡丹池中。 牡丹池里,传说淤泥下全是枯骨,数万怨魂,阴气滔天。 此地之尸身,自是没人敢碰。 此情此景,让企图染指萧湘依的前南阳节度使勃然大怒。 深蓝的大纛下,萧启鸿一身甲胄,闪烁粼光。 他两指并天,大义炳然的怒吼道, “此妖帝,罪大恶极,害人无数。” “儿郎们,从牡丹池将此人捞出,碎尸万段,以报洛阳百姓之仇。” ----------------- 赵元始二年,三月十九日, 洛阳的齐民发现,睡梦中,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几十里洛阳,隐约传来‘大梁天威’的欢呼声。 数以万计的骑兵,旗帜连绵,长戈幽寒,连续不断地进入洛阳城中。 可就在他们还沉寂的兵马动乱时, 洛阳的庶民不知,就在此刻,自虎牢关方向,有大规模梁军开向洛阳城。 到东方出现鱼肚白时,梁国的主力骑兵,已经到了白门桥, 梁国皇帝,龙驾洛阳。 萧汉看见前方巍峨的明德门,不自觉的笑了,他一时恍然如梦。 那个地方,曾经高呼反楚的百户,已经在历史的旋涡中,化作了一缕幽魂。 到天空放亮时,帝都洛阳彻底换了主人。 当第二天的太阳刺破云层,无数洛阳百姓发现, 满城的黄色旗帜,已经全部消失, 只有山川神兽蓝旗,在洛阳城头,迎风招展。 一切好像发生了,一切又好像没发生。 此时,距明德黄九灭楚,不过短短一个春秋。 某一刻,兵马雄壮至极,旗帜如林的蓝色海洋中, 一匹快马,迅速靠近了萧梁皇帝的龙驾。 “行了,朕知道了。好好安葬吧……没事,洛阳兵乱,岂能怪萧将军。” 传令兵走后,马蹄如雷的大军中, 有黄门张抖,见萧汉捂头不语,遂开口出言, “陛下,如果萧太后活着,恐怕有……臣就不好说了。” “朕知道。可朕还是赶慢了……”龙驾上,萧汉拳头紧握,叹息皇帝的无奈。 当所有臣子都认为,所有梁国子民都认为某个人该死时, 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公然下达圣旨。 龙椅之上,必须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一个孤家寡人。 …… …… 第 771 章 小雨沥沥阳城郡 雨水打湿瓦砾,也打乱了集市的行人,他们三三两两的快步离去。 而集市的商贩们,则是对着乌蒙蒙的天空,无能狂怒,骂骂咧咧的离去。 这是一处城南的小巷,难以想象,昔日破败的阳城,竟然迅速恢复了。 自从梁国丞相杨重楼,将河南的第二大城池,作为梁国北上的基地后, 这里渐渐汇聚了中原各地的兵马、物资、后勤人员,以及随军商贩、随军妇人。 文魁郎杨重楼,对赵帝周云极度崇拜, 虽然处于不同的两个阵营,但他很多政策都深度复刻了赵国。 尤其周云所推崇的‘道义’二字,杨重楼更是深有体会。 如果中原几千万子民,一提起梁国,都是嗤之以鼻,呵斥其毫无道义。 试问这样的梁国,如何能够办成大事? 即使一项很好的政策下去,梁官糜烂,吃拿卡要,物资落不到实处,梁国就根本干不好这件事。 各家宗族、各家商贾、甚至平头百姓,哪怕梁国提出绝好的政策,也会嗤之以鼻,认为梁国只是在掠夺民财而已。 如此宗族躲避,商贾对时局没有信心,百姓更是会紧缩起来。那就会对梁国经济造成可怕的后果。 梁国市扬将会日渐凋零,所有事物都会走向衰弱,最终只会杀鸡取卵,自取灭亡。 周云的‘经济论’中说过,当财富良性流通的时候, 其过程中就会产生价值,而那价值将会成为赵人永远的财富。 一旦财富不流通,梁国的经济就会走向萎靡。 经济一萎靡,杨重楼拿什么赏赐将领,拿什么锻造甲胄、兵刃,甚至拿什么去维持住梁国官吏的清廉。 所有脱离人性的政策,在杨重楼看来,都是假大空。 故,自圣武三年开始,丞相杨重楼掌握一定决策权后, 便一直把梁军的‘道义’放在第一位。 只有梁人说的话,别人是相信的,那梁国才会越来越强。 这一次,平定天下,梁国皇帝跟右丞相的信义就起了很大作用, 他们一共封出去三个王、两个节度使,还有大量的三品将军。 可以说,中原地域的山东、淮北、河南东部,以及黄河北岸,梁军全部送出去了。 其所能控制的核心地盘,只有天下最膏腴的十七郡而已。 但杨重楼很有信心,这十七郡发展潜力,将会是跨时代的。 以十七郡之力而御天下, 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恢复圣武皇帝之雄伟,并非不可能。 眼下,阳城郡就恢复的很好。 梁军嫡系士卒,以庶民子弟兵自居,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其军纪所带的好处,就是中原各族对梁国很信任。 他们拿出家财,参与梁国所主导的中原重建,意图在其中占据一些利益。 天南地北的商贾,因为梁国讲信用,而纷纷进入其境内,找买卖、讨生活。 阳城郡如今大军云集,人员庞杂,自是遍地黄金。 有下岔村农夫,每日弄些青菜。 他不似其他农夫短视,掺泥巴加重量。 而总是给梁军洗的干干净净,因此深受梁军蔡州兵的火头营喜欢。 一人带动之下,整个下岔村一百多口,全部在子夜出动,各处收集鲜食,大量提供梁军。 这些人一月所得,等于过去数年,下岔村如今成了有名的富村。 只是吧,杨重楼很清楚, 这只是开始,之后的利润会下降很多。 因为送菜没什么技术壁垒,会有很多村子来抢生意,这个利润最终会维持在一个普通水平。 下岔村只是阳城郡百废待兴的一个缩影, 有人发现,城中井水不净,遂筑造干净的大水车, 每日去几十里外的山中接引甘甜泉水,遂而得利。 高家铁匠会打的一手好钉耙,每日在军中铁器作坊劳作,一月所得,可抵昔日五月。 正是这些讲道义,讲规矩的事情越来越多,造就了此刻,繁华的阳城。 长宽八里的城郭,又要驻军,又有商户,明显已经不够用了。 为了在城中市坊抢到好位置,很多城南的百姓小院里,哪怕是一块菜地,都有外地商户租用。 就算架几个窝棚,避免了出城的困境,能在市坊市集里占得先机,他们也是愿意的。 阳城侯昔日的府邸,如今成了梁军的府衙。 杨重楼的大屋中,摆放了六张长桌,分别是六部的事务。 他的精神力异于常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干出他人要很久才能完成的事。 阳城府衙中,每个部门有三名办事官员协助, 目前皇帝已经随军前往洛阳,定鼎天下正统。 中原所有事宜,都交给了大将军萧世安跟右丞相杨重楼打理。 “丞相,萧家有女婿名生,他喜好男风,被妻子发现,打死了伶人男子。如何办?” “严办,抓了萧家女,按草菅人命处理。” 杨重楼连头都懒得抬,就知道什么事情。 男子心术不端,靠着萧家女子,攀上官位。 如今女人年老色衰,加之脾气火爆,料想家中也是苦不堪言。 可押解柳楼,他又不敢。只能找个阴柔之男,做那泄欲之事。 这里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青天大老爷都搞不清谁对谁错。 但杨重楼不管人情,只按法家之事处理,杀人偿命,简单明了。 “丞相,齐王欲要进攻河间郡、渤海郡,希望增派军粮十万石、银七万贯。” “这么多?三个月前,不是给了半年的粮草?”杨重楼在一份奏折上奋笔疾书,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 闻言,户部侍郎额头有些冒汗, 他赶紧翻开梁册,找到了齐王南野的后勤记录,眉头紧皱道, “三……三个月前,齐王扩军,发军粮十一万石,银五万贯。那,那这次就驳回?” “不。给,按质按量的给。”杨重楼略微抬头,宛如深渊的黑眸里,闪过一缕幽光。 “齐王在河北与赵军程庆、梁标对战,后面很可能要对抗周云的心腹杨延,不给粮草可不行。” 三月的风,吹过黄河,也吹过阳城府衙的歇山黑瓦。 小雨之后,瓦延汇集了一些小水珠,宛如雨幕,滴入水沟。 杨重楼起身踱步,在府衙中,缓缓来到万里江山舆图前, 他负手而立,自信满满的道, “赵军还活在过去,活在他们无敌的时代。” “殊不知,强弱是相对的。这些年,各家王朝,已经将他们的本事学的七七八八,迎头赶上了。” 说着,杨重楼注目在邺城附近, 河北战扬,沿着太行山脉,赵军有一块明显的突出部位。 邢州、洺州、邺城,赵军这一区域突出千里,实乃兵家大忌。 赵军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 因为南征元帅李保,受不了这种屈辱。 从来只有赵军横行四方,扫荡敌人,这一次丢失河北近十郡,让朱雀李保颜面扫地了。 赵军西线按理说,应该回高邑,与河间、沧州形成联动,等待赵帝周云, 可南征元帅,竟然想着守住伍刚、田郡的后路,企图围绕邺城打回来。 “哼哼……”府衙大屋,杨重楼目露精芒,笑了笑李保的愚蠢,鄙夷道, “这一次,河北之战,梁国的力量已经超越赵国。” “本相要让周云,在幽易之地,折戟沉沙。” 舆图前,正当杨重楼仰头观看辽东,对战局充满自信时,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梁国大将军萧世安来了, “重楼,好消息。侯俊的母亲请来了,怎么办?安排见面吗?” “好,好,好!”侯俊,原步三营的大将。此人杨重楼可是梦寐以求。 “走,等下你别说话,坏了本相大事,唯你是问。” …… …… 第 772 章 昭步小院 惊蛰时节。 昭步街的青砖路上,偶有避雨的行人匆匆而过, 有些倒霉的庶民,脚步踩踏松动的砖石,惊起一滩污水,惹的行人叫骂不休。 昭步街乃是城南跟城东交界之处, 类似于洛阳的长宁街,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寒门富户集中地。 走过小摊小贩扎堆的南街头,右拐进入一条两马道。 这里有不少院子,大大小小都有,是些商贾老爷的屋宅。 刚刚从阳城地牢里出来的侯俊,莫名其妙的被马车送来了此处。 面前是丈五的夯土围墙,围墙上有瓦片盖的蛇顶,虽不名贵,但也算精致。 正门在院子的东南,两阶石台,八尺门房,圆石两个。 从正门规模看,这是一间两进的院落。 脖颈上,还有长期带枷锁的勒痕,侯俊有些疑惑的回头, 但见几个狱卒,只是拱手行礼后,便架着马车离去了。 灰蒙蒙的天,小雨淅淅沥沥, 有些泥泞水洼的十字小巷,曾经的采花贼侯俊,就这么孤零零的站着。 没人管他了?放了? 正当侯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 ‘吱衙’一声,东南台阶的小门开了, 一位身穿高领红色印花布衣的女子,见到侯俊后, 先是一喜,随后娇柔的行了一礼,打开油纸伞,莲步移到侯俊身前道, “夫君,奴家准备好了参汤,进来暖暖身子吧。” 望着眼前小家碧玉,面容娇美的女子。 侯俊一时间,不知道杨重楼在玩什么花样。 可他连死都不怕,安能怕进这个宅子。 两进的院子,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算是一份大家业了。 所以,主人家在建造的时候都很有讲究。 侯俊进门之后,看见了一座影壁,上方雕刻的仙鹤,寓意着此屋吉祥安康。 进了东南门左拐,跨过小圆门,便是五间平房组成的倒座房。 倒座倒座,顾名思义。就是屁股对着大街,门对内开的房屋。 这些房间,靠街道没窗户,采光差,一般都是给府里下人住的, 第一间是门口的私塾,家中来先生了,小孩子就在此处读书。 后两间是男仆、苦力,最后一间是马房。 侯俊瞄了一眼,看见马房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匹枣红色的蠢马,看见侯俊后,拼命嘶鸣,仿佛在责怪他这个狗东西去哪了。 垂花门是中堂的正门,后面是一个大院落,两侧分别是东厢房跟西厢房。 一般是家中嫡系子嗣居住在厢房内, 这个两进的院落,自然没有后院,所以如果家有小姐,就要被迫挤在中堂右侧的小房间里。 小雨沥沥两进居,珠帘瓦沿下春楼。 流水潺潺见往昔,戒尺声声惊翠碧。 这些东西,曾经出现在侯俊的梦里, 那个时候,他一介书生,做梦就是考个小官, 拥有一间两进小院,给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可惜,造化弄人。 他被污蔑成采花贼,不需要任何证据,斩立决。 要不是赶上突厥人南下,被迫发往武川镇戎边,侯俊已经埋葬在了洛阳外的乱葬岗里。 想起离开洛阳时,老母亲送别侯俊的哭声,他至今都无法释怀, 长廊屋檐下,似乎有雨水,瞬间打湿了这个铁汉的脸颊。 忽然,侯俊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 他竟然在院子里,听到了自己老母亲的声音。 “小柔啊。快快,还有腌马肉嘛?给母亲拿来,今日啊高兴。” “嗯。有呢,母亲。还有一些雪花盐,都是北人的好货。” 小院长廊,雨幕潺潺,炊烟袅袅。 侯俊看着灶房的景象,不禁呆若木鸡。 老母亲跟妹妹,竟然在热气腾腾的房间里忙活,而身侧的红衣女子,似乎还认识他的母亲。 屋檐的风铃,发出脆响,就像是不可思议的乐曲。 侯俊身体有些颤抖,一步步靠近灶房, 他抬手擦拭脸颊上的雨水,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想让母亲为自己的软弱担心。 走到了灶房的旧木门槛前,侯俊良久后,才敢小心翼翼的说一句, “母亲,你……你怎么来阳城了。” 闻言,侯俊的母亲跟妹妹不禁一愣, 但随即,两个农家女子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暗淡的道。 “俊儿,不是你叫人,接我们来的?” 说着,老母亲的手明显顿了一下,“是,你现在,又在梁国当将军了,日子也难。” “咱们母女看见你就满足了。过两天,母亲就回伏牛山去。” 侯俊的母亲,还在灶房里喋喋不休的唠叨, 可他不知道,屋外的儿子,已经泪流满面, 洛阳大乱,他都不敢奢望家人还活着, 没想到母亲跟妹妹竟然能在阳城,跟他团聚。 正当长廊灶房前,侯俊还在哀伤难受时, 一个仆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见侯俊后, 径直走来,询问道, “老爷,丞相跟大将军来了。要请进屋吗?” 丞相?大将军? 还不待眼神错愕的侯俊开口,但见小院的垂花门里,进来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一人身穿黑锦,长发垂落,眼眸如深渊般幽寒。 另一人身形巨硕,软甲戎衣,目光炯炯。 不是杨重楼跟萧世安,又是何人? 小院长廊,杨重楼和萧世安只是看了侯俊一眼,点头之后, 侧身而过,来到灶房门口,对着侯母热情的说道, “侯老夫人,您初来此地,本该好好接风洗尘。” “可说来惭愧,杨某也不富裕。只能在军中,弄来了五条腊肉、一扇羊排。” “多谢,多谢。这都是厚礼了。” 侯俊的母亲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但瞧见这架势,这气质,也明白肯定是侯俊的上官。 农家小户,能忙里忙外的母亲,都是能干的人。 老人家见侯俊如此木讷,不禁有些急了。 上官来了都不理不睬,这怎么混的开? 某一刻,聊得火热的杨重楼,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老夫人,你们在伏牛山还好吗?要是当地官员不当人,某可以处置他。” “哎呀,杨大人啊。刘县令可是好官,梁兵也与民秋毫无犯。可别听人胡说八道。” 侯俊的母亲,对家乡的情况,娓娓道来。 自从梁军来了之后,伏牛山的秩序就恢复了, 眼下,她那个不成器的上门女婿,也找个搬运的小活,还能挣几百钱呢。 家里家常,农家小事,侯母说的喜笑颜开。 要是梁国皇帝一直在,将来没有动乱,可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门外,一脸刚毅的侯俊,内心深处,似乎某条防线松动了。 …… …… 第 773 章 虎豹军 阳城郡,昭步街。 泥泞的水洼,偶尔溅起水珠, 冷清的十字街口,有间院子前,站着六七个拱手行礼的人。 侯俊应母亲的要求,亲自送两个上官离去。 小雨打在瓦砾上,打在杨重楼的马车上,也打湿了侯俊的肩头。 昭步街小巷, 萧世安跟杨重楼,全程没有跟侯俊提别的事。 只是说了,侯母住阳城行,回伏牛山也行,都随侯俊安排。 东南门的小台阶上, 侯俊目送华贵的马车‘嘎吱嘎吱’的离去,十几骑穿着蓑衣的梁兵追随, 杨重楼与萧世安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泥泞的小路尽头。 屋檐下,曾经步三营的旅将,后来金吾卫的统领侯俊, 目光复杂,望着这空旷的街道,久久不言。 某一刻,正当侯俊准备关门,要回屋时, 一个传令兵卒,顶着小雨,踏着泥水,急急忙忙的跑来。 “小的王回,见过虎豹将军。丞相要您下午去营地议事,隶属于您的蔡州兵会来。” 蔡州郡兵?起自罗浮山的南阳精锐。 这可是侯俊的老对手了。 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中原战扬的对手,竟然会成为他的下属。 虎豹将军?! 这个职位在牢房里,侯俊偶然听狱卒们聊过。 梁国欲要建立一支对位朱雀、玄武的强大集团军,名曰虎豹。 估摸着,这样的人物,起码是正三品统兵大将了。 “回去告诉丞相,侯俊暂且不去。” 不去?!这就是不降。 此言一出,不禁传令兵王回有些面色惨淡。 东南门后,站在屋檐下的小柔,也是脸色煞白,雨伞掉落在泥水里。 不知何时,面容娇美的小柔,出现在了门口。 兴许是见他久未归屋,过来寻找吧。 小柔见侯俊不愿意投降,吓得瘫软在地,眼泪夺眶而出,乞求道, “夫君,小柔不想去教坊司,那里进去就是死。求你救救小柔吧。” 小雨淅沥,打在门檐上, 聚成水珠,滴落街头。 侯俊眼神坚定,他扶起小柔后,对着传令兵王回道, “去告诉丞相。侯俊要先去牢房里,把两千旧部找回来。” “虎豹军,必会成为天下一流的雄兵。” ----------------- 残月篝火, 阴暗的地牢里,小雨时节,总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矮屋的干草,在这种天气,怎么都是湿的。 这让身体本就不算很好的刑徒,夜里更难受了。 方跃靠在墙边,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 他是大楚金吾卫的千人将,跟侯俊是同一批刑徒,还参加过武川镇的建墙,算是步三营最早的一批人了。 说来好笑,直到今天,当年洛阳的刑徒们, 还以为他们是奉圣旨,去的武川镇戎边。 根本不知道,圣昌二十三年,贾平庆手里的东西,就特么是伪造的。 这间牢房里,有八个人,全部是凶神恶煞,带着铁链枷锁的重刑犯。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步三营,罗浮山下,硬扛铁力王帐军的雄兵。 这些人,狱卒们也是头大,不得不慎重处理。 老实说,上头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斩他们。 就这些危险份子,是真难管。万一越狱,他们这些小狱卒,可都是死路一条。 牢房大桌,就在狱卒们一边玩牌九,一边唉声叹气,感叹最近没油水时, ‘砰’的一声,监狱的大门被人踹开了, 风雨灌入,一时带起凉意,惹得这些狱卒破口大骂。 来人是一个精瘦的将领,三羽兜鍪,深蓝精甲,腰配宝剑。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梁国正军, 在狱卒们都后悔出言不逊,尴尬行礼的目光中。 这个大将,湿漉漉的鞋子,缓缓踏进牢房。 “操你姥姥,侯俊,你个采花贼,你特么不是人。” “狗东西,你投降梁军。你对得起将军,对得起金吾卫吗?” “我建安军,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今日你从贼,安能见死去的弟兄们……” 几十个狱卒们都慌了,牢房里,上千恶囚全部暴动起来, 他们挤在牢房木栏后,用枷锁拼命撞击木头,欲要出门,杀了面前这个背信弃义的梁国将军。 哪怕就是焦急的狱卒们,用鞭子抽打,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也未曾后退。 “打开!所有牢门全部打开。” 打开?! 几十个狱卒都懵了,这个梁国将军,是打算不要命了? 这帮东西打开,别看他们手脚被铁链锁住,但都是攻击性十足,杀个人跟好玩一样的狠人。 “打开,全部打开!本将说了,通通打开。” 牢房里,幽暗的烛火下,没人能看清那个将军的面容。 但所有狱卒,都感觉到了这个将军的愤怒。 上千眼神凶恶的步三营兵卒,拉着‘叮铃’作响的链子,撞开了门前的狱卒。 他们死死的盯着侯俊,缓缓围拢了过去。 不少人认出了这身甲胄,三羽兜鍪?! 恐怕侯俊现在的职位,还不低呢。 金吾卫最核心的精锐,其兵卒的纪律是很强的。 哪怕成为囚犯,也没有胡乱行动。 马跃作为牢房里,囚犯的最高长官, 他代表弟兄们,缓缓走到侯俊身前,猛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人各有志!侯俊,你既然从贼了。弟兄们也不阻碍你荣华富贵,就不吐你脸上了。” “嘿嘿……”牢房里,马跃笑了,笑的讥讽。 “可咱不降,你别白费力气了。咱是不会给梁国卖命的。” 上千老弟兄,目光灼灼,对这个昔日的金吾卫三大统领之一侯俊,失望至极。 黑夜中,他们就这样,眼神悲鸣的看着火光下的侯俊。 这一刻,侯俊面容复杂, 若是可以万事随心,那该多好。 但他这样的蝼蚁,好像没一直得选。 被冤枉成采花贼没得选, 从洛阳到武川镇没得选, 周云跟项济之间,他没得选, 今日,他似乎也没得选。 良久后,牢房里,侯俊叹息了一声, 缓缓从兵卒手里,拿来一份梁册。 “马跃,河洛三门峡陶村人。父亲家贫,落户陶家沟子,自幼被同村欺负。” “梁国给你找到了弟弟马海,他在珠宝坊的集市里当长工,几天后你们就能团聚了。” ‘砰’的一声闷响,吓坏了上千围拢的死囚。 牢房里,马跃忽然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洛阳被捕头拉去顶罪时,他没哭。 监狱里,被狱霸郝大雕欺负,他也没哭。 战扬上出生入死,卧雪山,战王台,这个铁汉也没哭。 但今日,弟弟马海竟然活着,还被梁国找到了。 他哭了,这个步三营的铁汉,哭的心力交瘁。 “行……行!你厉害侯俊。”马跃起身,抹干净眼泪,怒视侯俊道, “好,如果是真的。见到咱弟弟,这条命就算卖给你了。来人,给老子解锁。” 赵元始二年,三月底。 阳城郡的牢房里,哭丧之声,一片一片。 上千步三营的老卒,绝大部分人的家眷,多多少少找到了一些。 与此同时, 阳城府衙大屋,一个身材高大,眼眸深邃,闪着幽光的书生, 负手而立,遥望北方,静听三月夜雨。 一切都在按计划而行,他嘴角不禁带起了一抹冷笑。 历史上的每一支强军,其独有的战术战法,都是不可复制的。 面对骑兵怎么办?打步兵怎么办?多少军粮,多少军备。 什么时候该上,什么时候该退,这些经验,都是用命换来的。 步三营起自定襄十里坡,先后参与了项济、周云,几乎所有的血战。 它的能力,从来不低于赵军的其他战营。 只是赵国的后勤,一直做的比楚国好而已。 其实,为了步三营的传承,梁国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可想象。 但这一切,在梁国右丞相眼里,都是值得的。 以蔡州兵、步三营为根基,组建的梁国铁军,必将成为河北战扬的擎天之柱。 …… …… 第 774 章 赵帝巡丹东 山林的树木,似乎披上了一层冰晶,粼光闪闪,刺眼难受。 两个几岁的小孩,被五十名马匹雄壮的铁骑保护, 在一辆雪橇车上,兴奋的跟着前方几十个大孩子跑。 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披头散发,一个个穿戴臃肿。 他们全是草原人,之前是哪个部族的不知道,但现在,全是木伦河的部众了。 这些人受雇于一位瞎了半只眼的老爷爷, 在茫茫冰冻的大河上,凿出口子,弄出冰河里的大鱼,收集鱼胶,贩卖给赵军。 前几天,一个偶然的下午, 他们身后出现了,这两个活泼的小不点。 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首领木伦河警告过这些大孩子,如果这两个小孩出了事,他们就完蛋了。 其实这也不用首领开口,大孩子们也不傻, 哪有普通的小孩,会被五十名赵帝亲卫保护。 大河岸边,几十个契丹孩子升起了火堆。 有些歪瓜裂枣的小屁孩,小脑袋神态紧张,仔细观察着被熬煮的鱼胶。 而另一些人,则在一旁,将鱼肉切好, 用战扬上捡到的武川短剑,串起来,撒好佐料,一会就要在契丹人的石头火堆前炙烤。 那两个贵气的小女孩,一定会在鱼烤好的时候,准时出现,然后吵闹着要吃烤鱼。 雪地上,几个太原婆子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变着法的欺骗汾河与清河, 告诉她们这些东西不干净,都是粗汉、贱户才吃的食物。 汾河、清河自幼可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糕点是平城最好的大师傅,专人制作。 膳食、奶类、米粮,从来都是最高的一批精品。 拿杀过人的铁剑,夹在石头上炙烤的东西,在太原婆子的眼中,实在太脏了。 可世界就很奇怪,吃惯了锦衣玉食的小不点,闻到烤鱼就走不动道了。 什么干不干净? 在她们小小的脑袋里,只有好不好吃。 耶律浩南是木伦河捡的第一个小孩,也是这些契丹孩子的领头。 他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身材宽广,手掌粗大,干活还很利索。 眼下烤鱼这种高水平的工作,部落里,就只有他能完成。 壮壮的汾河公主,就这么虎头虎脑的站在他旁边,等待他烤好的鱼肉。 可这个契丹部的大孩子,已经尽可能选没有鱼刺的肉了, 但还是叫小女孩慢点,别被刺噎着。 几个太原婆子,也围着两个小女孩转,面露哭丧,要她们少吃点。 在这个时代,被鱼刺卡死的小孩并不算奇怪。 当然,别说是命。哪怕就出点血,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某一刻,抓着耶律浩南的羊皮袄子,不准他走的小汾河, 一边嘟嘟嘴吃的满嘴流油,一边望着远方地平线上的巨大城郭道, “契丹小子,那……那是什么地方?” 闻言,耶律浩南顺着汾河壮手指引的方向,看见了丹东关。 “那里是赵国的丹东城,你……你才几岁,要叫大哥。” “切。我汾河乃天上星辰,赵帝之女。你也配让我叫大哥,快给我烤鱼,不然叫木伦河赶你走。” 冰河之畔,契丹族的大男孩,自是不会,也不敢跟汾河逞口舌之利。 他见小女孩态度恶劣,本想烤些刺多的尾肉给她吃。 可最后关头,还是换成了刺少的鱼翅。 毕竟,骁勇的契丹狼儿,不会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给小女孩分鱼肉的时候,耶律浩南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看着远方的雄城。 丹东关! 那是赵国皇帝,命令十万徭役,修筑的边塞重镇。 在极寒的辽东大地,赵军将永远拥有立足之地。 丹东关沿着鸭绿江下游平原修建,东西长六里,南北宽九里,城池沿河分布。 耶律浩南进去看过,巍峨的城墙,巨大的城池,让契丹人显得无比渺小。 这样的盖世伟业,恐怕只有统御万里江山的赵国皇帝,才能完成吧。 他们通辽的小部落,要到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实力? 冰河岸边,契丹人分工合作,熬煮鱼胶,炙烤鱼肉,好不热闹。 正当大男孩惆怅的思索,丹东关的雄伟时, 大地忽然颤动起来,后方几里的山包上,赵军朱红金边旗帜,接连出现, 紧接着,一匹、两匹、三匹……百匹、千匹。 一时间,马蹄如雷,铁甲长槊,数千精锐至极的铁骑,簇拥着赵帝周云,奔腾而来。 耶律浩南身旁,太原婆子们看见皇帝来了,当即吓得头皮发麻, 她们手忙脚乱,赶紧丢掉汾河、清河手里的烤鱼,替她们擦手净脸。 要是让丁贵妃看见她们给孩子吃这个,估摸着得重罚。 可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个公主大的才五岁,说白了就是人畜嫌弃的年纪。 她们好吃的被丢,委屈难受,在雪地里大哭撒泼时, 身后不远处,铁骑踏雪飞溅,赵帝周云已经到了。 “来,来,来。朕的小宝贝怎么哭了?”周云身覆玄甲,背披大裘,翻身下马,扶剑而来。 他当然知道什么事,自是没跟婆子计较, 一个眼神,叫木伦河的小部落总管给他打下手。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小孩喜欢吃烤鱼, 今日便要让两个小鬼,知道什么叫建安军庖厨文化的祖师爷。 皇帝亲临,耶律浩南赶紧走开。 皇帝身边可没有他的位置,那是赵军子弟的。 契丹大孩子到冰河边,找了一条最肥美的大鱼,熟练的开膛破肚。 只是他干活的时候,无意间瞄了一眼朱红金边旗帜下的几个小将。 那些人对他的敌意很大,尤其是一个雄壮的将领, 听武川兵卒说,好像叫什么严庄,是赵国武举中的榜眼。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耶律浩南自幼经历各种磨难,为人早慧。 他一眼便知,此子是看中了这个天家之女。 鸭绿江边, 赵帝周云一手夹着一个孩子,在丁秀青的左侧,表演什么叫做双手烤鱼术。 丁秀青身后,木伦河、高佳人在雪地上站着,一身黑甲,充当随行女卒。 这次赵帝出巡丹东关,周云特意带她们来散散心, 尤其是丁秀青,一直对两女耿耿于怀,是该好好开导了。 “哟!收个鱼胶还能蹭一顿吃的,嘿嘿……好好好。” 不知何时,坐镇丹东关的八瞎子, 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带着几十个徒弟,策马而来。 木头墩子上,赵帝周云冷冷一笑,鄙夷道, “瞎子,你还真是会省钱,叫这些半大的孩子,给你收集鱼胶。” “嘿嘿!!这些人便宜。”佝偻的八瞎子笑了笑, 他拿起契丹孩子烤好的鱼肉,顺嘴尝了尝,当即赞不绝口。 难怪两个小不点跟着他跑,原来是这手烤鱼水平不错。 “陛下,有个事不得劲啊。”某一刻,八瞎子幽幽的道。 “坏事就别说啊。朕不想听。” 北风呼啸,雪阳无力,大地一片苍茫。 赵帝行宫后,一万骑兵,旗帜如林, 大赵皇帝的随军铁骑,战功赫赫,威震四方。 离行宫一个山包距离的鸭绿江边, 八瞎子目露担忧的瞧了瞧远方的雄城,叹息道, “这么好的城池。别让不孝子孙给丢了。” “要是异族占据此城,将会成为心腹大患。” “放心,几十年时间是丢不了的。”赵帝周云一边撒上最后的佐料,一边吹了吹,给大女儿汾河尝尝。 毕竟她皮糙肉厚,应该比妹妹好养活。 可女孩从小都是胀气包,清河见汾河先吃,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皮肤枯槁的八瞎子,顺手把小清河,拉倒身前安慰, 慈爱的替她擦干眼泪后,对着周云道, “那几十年后呢,这里怎么办?” 闻言,周云仰头,注目远方庞大的城郭, 在这里,都还能听见,丹东城上,隐约的敲敲打打之音,想必现在是人山人海。 冰河之畔, 周云将鱼肉小心的喂给女儿吃,低头毫不在意的道, “英雄只管百年事,百年自有英雄出。” “项衍够厉害了,他管到一百年后的大楚没有?” “祖辈披荆斩棘,方有江山基业。如此优势都能丢掉,朕只能说他们活该。” …… …… 第 775 章 边山狩猎 “各军子弟,以午时为限,猎物最高者,可入帝帐就坐,由汾河公主赠食。” 在中夏广义的领土上, 辽阔的东北版图,有一条河流,一直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那就是流经长白山的——鸭绿江。 纵观整个几千年历史,中原皇帝的仪仗,能来到此地的时候,都是屈指可数的。 此刻,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大江东岸,朱红金边旗帜,连绵不绝,遮蔽苍茫大地。 赵帝行宫,位于丹东城五十里外的边山口, 几万赵军,金戈铁马,即使临时扎营, 也让这方天地,都匍匐在赵军的威压下。 皇帝巡视丹东,昨夜偶有定襄马桐,送来了长白山深处的一只大野熊。 赵帝周云,得之甚喜,于行宫中,龙目如炬, 命令赵国子弟,善射者,入山狩猎,一显身手。 一时间,边山口附近,铁蹄滚滚,踏雪飞溅,大地为之震颤。 赵国北疆五郡,起于楚人废墟,以战立国, 那是武庄众多,自负武艺高强者,多不胜数。 此刻随帝大军,北疆各处地域之人都有, 定襄郡、马邑郡、雁门郡、榆林郡,甚至楼烦郡,他们都想把御赐熊掌拿下。 而在各郡之下,他们还来自各个庄堡。 定襄就有怀朔子弟、武川子弟,谷粮口、老鹰山、沃野镇……等等地域。 马邑同样有平城、大奇关、童家镇、小粟关,这些武风盛行的山头。 自古穷文富武。 这个时代,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富人的优先选择。 眼下赵国开疆扩土,急需大量军队人才, 因此各宗各族,在族人中遴选精锐,送于皇帝帐下效力。 可老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北疆赵国本土各地,皆在赵人崛起中,立下了不世之功。 他们各庄各堡,都是牛皮哄哄,自觉厉害。在赵国各军中,他们也是猛士如云。 因此,这次熊掌之争尤为激烈。 更莫说,此刻还有辽东小儿,范阳、燕郡等地的宗族加入, 赵国五郡要是输了,那岂不是颜面扫地? 最重要的是,陛下宠爱的汾河公主亲自授予, 这更是让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对此荣誉,志在必得。 自清晨皇帝口谕传递起, 长白山一带,赵旗飞舞,骑兵奔腾狩猎, 山里鸟兽溃逃之象,一路连绵数十里。 争熊之比,打一开始,立刻进入白热化阶段。 ---------------- “阿贵,阿贵!一会把你的猎物给我呗。” “哎……呀。咱也没办法,严家庄那些狗东西催的厉害,咱不拿不行啊。” 辽东道。 赵人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打造的丹东关六十里外。 一只麋鹿,鹿蹄踩雪,大眼睛四处张望, 它很疑惑,这都深山老林了,为什么各种野兽都在逃跑。 可就在它听见马蹄声后,刻在骨髓深处,对人类的恐惧基因起作用了。 健壮的肌肉猛然收紧,蹄子踏雪飞溅,企图逃离山林,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支利箭,快如疾风,精准的射入它的棕毛脖颈。 鹿血极阳,乃是大补之物。 雪地上,虽然麋鹿已经濒死,但它抽搐哀鸣之间, 四周热气腾腾,白雾弥漫。 “哒-哒-哒-哒……” 两匹雄壮的北狄大马,奔腾而来, 薛仁贵见严庄去换箭,不禁拉住了他,目露担忧道, “壮子。你可想清楚了,陛下手眼通天,欺君弄不好死罪啊。” “你就说帮不帮吗?换个猎物而已,多大的事。”身形高大的严庄有些生气。 他是十四营的旅将,跟薛仁贵可是过命的兄弟。 在圣武三年,野狐关之战中, 严庄以严家散骑的身份,对战突厥鬼狼杨豪而声名鹊起。 如今不过十九岁,却已经是高阶宗师大将,一把关刀,威震大漠。 也许在武川赵国早年,严庄这种实力,早就是统领了, 不说比五兽将高,但也绝对是顶尖人物。 要知道,侯莫陈崇不过是军中大比第一,就成了十七营的统领。 而赵元始二年,哪怕是战功赫赫的薛仁贵、严庄, 也只能屈居于旅将之位,还是最小辈分的那种。 “我们严家不是武川镇嫡系。既不在五位当家人的名下,也不是后来上官氏、丁氏的属从。驸马的身份,对严家至关重要。” “你……你。严庄,咱们不一直是……”薛仁贵想说,他们不一直都是白狼军的人? 可话到嘴边,头脑清晰的神射手,最终闭口不言。 每个宗族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严家选了,那便不是他能干扰的。 北风萧萧,雪山林道, 两骑并立,心照不宣。 薛仁贵也好,严庄也好,都是人中上上之姿。 有些事,不用说,两人都懂。 严庄要薛仁贵帮他,同为野狐关前的散骑,又是十四营的旅将。 两人不仅相识数年,还多次同生共死,这样的友谊,薛仁贵能说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赵国第一次武举。 薛仁贵击败严庄,夺走了他的状元, 这些年,兄弟虽然没说,但一直闷闷不乐,这让薛仁贵也是深感难受。 长白山雪林, 马蹄滚滚,铁骑如飞, 骁勇的赵国子弟,宛如狼嚎,四处出击,抢夺山中野兽。 大奇关许氏阿敏,跟弟兄们发现了一群野狼。 他们五六十骑,兴奋的嚎叫不止,弯弓射箭,围猎这些山林凶兽。 武川镇子弟程伴先,自幼通晓岐黄之术,人送外号,程半仙。 他通过道卦,结合山林野兽的踪迹,似乎发现了一只熊瞎子。 于是,机灵的程家小将,立刻悄悄唤来伙伴,慢慢的寻找。 兔子、小鹿,猎得再多,也比不上这只熊。 只要能献给皇帝,嘿嘿,他程伴先必然拔得头筹。 御赐熊掌,他拿定了! …… …… 第 776 章 侦候 “堵住那边,别让猎物跑了。” “狗日的,这只獐子上面有箭。哪个孙子抢爷爷猎物?” 丹东郡。 长白山里,马蹄雷动。 到处是嚎叫,到处是赵兵的怒吼,到处都是奔腾而过的钢铁洪流。 大地震动,积雪掉落,冰晶时不时扎在雪地里。 几十里内的鸟兽,皆宛如末日,因赵军狩猎而逃离。 薛仁贵既然打算帮严庄,干脆换了箭壶,只用刻有严庄的羽箭猎杀。 作为新科武状元,又是以善射闻名的漠北大将, 薛仁贵的出击效率,自是比起他人,遥遥领先。 放眼天下,能跟此时阿贵比的,恐怕也就只有萧世安、刘谋、南野这种人物了。 一支羽箭,带着幽光,划破长空,精准的命中了奔跑的野狼。 箭力的惯性,将野狼带飞, ‘砰’的一声,箭尾震颤,牢牢钉在旁边的榆树主杆上。 到中午时分,严庄的随军雪橇车, 已经有三只鹿、两头狼,还有山鸡、兔子若干。 这一车满满的猎物,让同回的无数各地兵卒,艳慕不已。 他们的东西,不需要车,甚至不需要手,因为根本没有。 很多人自信满满的出发,在长白山溜了一圈,山鸡兔子都没捞到。 上万骑兵进山,效率低的弓箭手,根本抢不到猎物。 加之野生动物,本就善于隐藏,因此猎不到也很正常。 此刻,严家杰出子弟严庄很有信心, 他已经在畅想,等会要在汾河面前,留下好印象。 茫茫雪地,策马山脊, 远方冰河之畔,赵帝行营,威武赫赫。 以百余山寨之兵起家,赵帝周云的兵马, 横跨了数万里,来到了这极东之地,建民族不世之功。 雪橇车辙痕迹,伴随着几匹战马,缓缓前进。 辕门前方,朱红旗帜如林, 数百辅兵营的杂兵,在主簿们的带领下,一一检查猎物。 队伍虽然排得远,但走的很快,因为大部分人猎物都不多。 马上骑射,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如此多的竞争对手。 行进的路上,严庄看见了一个人, 程氏程伴先?! 这货不知道走了什么狗运,猎了一只熊。 但严庄看见,那只熊瘦不拉几的,看着都丢人,哪能比得上他的猎物? 果然,程家子弟被他家的老祖宗骂了。 八瞎子起腿就一脚,口吐芬芳道,“你特么这皮包骨拿来干什么?炖汤啊。” “炖汤老子都嫌膈应,滚滚滚,回营地待着,别丢老子的脸。” 说完,大财政官八瞎子叹息一声, 他摇了摇头,对身边的辅兵道, “叫火头老张,把熊掌切下来,把肉片好。等下帮程伴先那傻子,送于皇帝观看。” 熊掌切下来,也是好东西。肉要片好,也相当精美了。 如此下来,程伴先就算是猎杀了一只大黑熊。 赵营前,正当八瞎子,为这些没有眼力劲的后辈,操碎了心时, 严庄的雪橇车,吸引了一群赵国子弟的嚎叫, 自然,也吸引了八瞎子的注意。 乖乖!这特么三头鹿、两只狼,一千多斤肉。 其他都不用看了,就这些东西,目前应该是最多的。 不过,薛仁贵手里就提着两只兔子,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 八瞎子眼睛一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嘲讽两句,替这两个蠢货挡挡灾。 就有一个气质阴郁的老太监,缓缓来到了辅兵身前。 “严庄,老奴问你。这是你猎的?” 老太监来的突兀,严庄还在傻乐, 可身后的薛仁贵立刻反应不对了,他当即行礼道, “启禀公公,这乃是……” 老太监带着雄浑的气血之力,一只枯槁的手抬起。 他阻止了薛仁贵的话,冷哼道, “薛将军,这既然是严将军所献,你便不得开口。” 冷汗出现在了严庄额头。 薛仁贵这一插嘴,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了, 这个太监,严庄没见过。 但想必,极有可能是皇帝最新收服的高句丽先人侦候。 “这……这,这是十四营所猎,某只猎了山鸡,其他都是薛将军所射。” 最后关头,严庄还是说了实话。 但他弄了点小心思,说成和薛仁贵一起。 长白山,赵帝行营外, 八瞎子忍不住嘿嘿一笑,他这种老油条,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承认了就行! 这是小事。严庄服软了,且按他的说法,也讲的过去。 估摸着,一会应该是揭过吧,最多就是白瞎了一千多斤猎物。 可接下来,令八瞎子震惊的事发生了, 二当家周云竟然连圣旨,都叫这个先人板板的老货拿来了。 “赵帝有旨,河北南征元帅李保,急需兵力支援。” “命严氏严庄,携两千漠北铁骑,即刻出发,速速前往易州助战。” 前往易州,还是即刻?! 这,这说的好听是助战。 说的难听,就是驱逐啊。 大营外,跪伏一地的赵人子弟,不禁响起一阵骚乱,议论纷纷。 严庄高大的身子,目露凶光,对着这个太监冷喝, “狗东西,是不是你等腌脏之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 “再怎么算,老子也是猎物第一,至少见了皇帝再走。” 严庄这种赵国二代子弟中的佼佼者,可不怕这个老太监。 论实力,就算此人武道境界高,他也有信心当扬斩杀。 “严将军,陛下要老奴带一句话。好好打仗,莫要盯着其他烦杂事务。” “至于你要见陛下,老奴阻止不了。你大可进去。” 进去?! 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赵帝周云在赵国神威无双, 既然皇帝口开天言,严庄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现在,皇帝明面上没计较他的小手段,只是让他带兵去易州作战,算是很仁慈了。 真要是进去,把话说开了,那搞不好直接滚回北疆,永不录用。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大营前,就在严庄看了薛仁贵一眼,默默的叹息离去时, 身后响起了一道公鸭子嗓音, 该死的老太监,杀人诛心道, “严将军,即使你跟薛将军一起算,也是此次第二。” “定襄军猛将高舍鸡,射杀了一只吊睛大虫。” …… …… 第 777 章 征东将军马桐 “就是其他弟兄们都在中原打仗,长白山苦战,总……总是差了点意思。” 丹东郡, 边山口。 赵帝行宫外,二十个烤架,全部炭火熊熊。 择日不如撞日, 此番军中武川老熟人们都在,赵帝周云干脆搞了个家宴。 既是家宴,就没那么多规矩。 行宫大殿里,负责后续高句丽战争的马桐,都被起哄的武川将领们,推到了首位。 七皇子周文由奶妈抱着,跟木伦河、高佳人、丁秀青等等,一起在右殿窗前,说着女子间的悄悄话。 两个小女孩,在大殿行宫里乱跑,身后两个太原婆子,又怕又慌,小心翼翼的跟着。 狩猎夺魁的高舍鸡,现在还是脸色羞红,站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方才,一个比他矮两个头,穿着金桑锦赵服的小女孩, 将一块烤好的熊掌,在赵帝劝说下,怯懦委屈的亲自给了他。 一个建平县山沟子里的猎户,让一个赵国皇帝宠爱的女儿送上熊掌,这份荣誉,令他泪流满面。 但待在满是赵国元老权贵的大殿里,对高舍鸡来说是一种煎熬。 尽管高舍鸡在狩猎中,骁勇无比, 但此刻依旧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某一刻,高舍鸡耳朵微动,听见了行宫大殿门廊处,响起了铁靴之声, 几息之后,一个老瞎子带着一个英俊的将领,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李家堡马匪家的桐子吗?你小子,啥时候混到上将军了?” “怎么样?丸都山城什么时候攻陷。” 故人相见,自是千言万语,都在笑容中, 马桐腼腆的起身行礼,欲要给八瞎子让座。 后者自是不肯,几番拉扯下,硬让马桐继续坐好首位, 八瞎子抬头,对周云、丁秀青行了赵礼后, 随便找了个就近的桌子坐下,捞起衣袖,对着马桐奸笑道, “那年,跟着二当家去定襄当良家子,走的时候,还欠你二两七的木头钱……” “忘了,忘了。”马桐焕然如梦,拱手推托道, “都是前尘往事,那些年也在你们家挣了不少钱。早就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马桥爷家,虽然是马匪出身,庄堡小户。 但处世之道中,就有一条。宁可他人欠马家人情,不可马家欠他人! 莫说二两七,就是七两二,其实都没打算要回来。 远亲不如近邻,当年李娘子一家也不容易。 赵帝周云那时候,还在想办法联络帝都好友,意图入京为官。 大脑袋儿子也不听话,气跑了好几个先生,到处惹祸。 总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的日子,都是一地鸡毛吧。 “马桐啊,别急着拒绝。”龙台白狼皮卧榻,赵帝周云端起酒杯,朗朗一笑道, “瞎子这些年,一直念叨你那二两七,这次有东西给你。” 说到这里,八瞎子不禁笑着拍了拍马桐的肩膀,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雁门郡李家堡的时候,李娘子一族好歹跟马桐家一起,对抗了当年宗家李大奎兄弟那么多年,天然的感到亲切。 一个武川后营兵,带着赵国册子进来了, 作为后营的龙头老大,八瞎子接过之后,径直拿给了马桐。 “小马啊。欠你二两七,就不还了。” “咱给你在丹东城,留了二十七万石粮草。够你七八万人,差不多一年之用。” 说着,八瞎子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 “赵国的形势摆在这里,余建山率领蜀中主力,占领了岐山,天水郡被切断了。” “这街亭啊,又要决定蜀汉和曹魏的胜负咯。” “陛下跟咱啊,很快就要离开辽地,去河北清理门户。” “你一个人在长白山,万事小心,瞎子等你立灭国之功。” 一个国家,或者说一个强大势力, 不单单需要君王,还需要很多辅佐他的帮手。 有些话,赵帝周云说出来不合适。 但八瞎子说,那就是恰到好处。 武川赵国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要马桐发挥才能,稳扎稳打。 眼下粮草也给齐了,国势不顺,兵力肯定是不会再补充了。 此番马桐的任务,能全灭高句丽,占据平京等地最好。 如果不行,至少要攻破最后一座丸都山城。 那样高句丽的残余势力,就算是彻底告别鸭绿江以西了。 “嘿嘿,臣多谢陛下,多谢程公。”马桐对这些物资,表现的很满意, 丸都山城确实难打,又臭又硬。 但如果它不难,那马桐相信, 不可能这个从三品的统兵大将,征东将军,会落到他的头上来。 “听说铁爷也在辽东,怎么这次没来。老实说,咱也好久没见他了。” “以前就数他最凶狠,提着刀子,就要把李大奎的脑袋砍掉。” “哼哼!”龙榻上,赵帝周云冷哼一声,瞧了瞧瞎子道, “他在盖州犯了点事,现在去河北帮保爷打仗了。” 闻听帝言,看着八瞎子跟皇帝周云的脸色, 马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赶紧悻悻的笑了笑,拿起酒杯,跟八爷碰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八瞎子一口清河醉下肚,毫不在意的搁着马桐肩甲道, “犯事嘛!常有的事。刚刚不就有一个将领也犯事,现在去易州大营报到了。” 严庄此人,出自雁门郡严家庄。 这是一支在圣武元年,周云担任赵王时期,从河北迁徙而来的宗族。 本来规模不算大,只有七八百人。 但在赵国发展的很好,尤其是圣武三年,严庄战杨豪之后,让严家势力快速膨胀。 这些年,有族人四五千了,实力确实有一些。 但严家宗族,祖上乃是魏晋官僚出身,根本看不起身旁那些泥腿子家族。 尤其是隔壁大奇关许氏,一堆村庄流民而已,凭什么占据高位? 加之北疆的耕地,都下发给了赵民,为防止土地兼并,私人之间禁止买卖。 所以严家势力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急需寻找新的突破口。 当然,这种情况,不单单是严家, 赵地五郡,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家族,不说一百也有八十吧。 “严庄还是挺不错的。武艺很高。”大殿行宫,李泰对严庄的那把关刀,印象深刻。 李泰开口,其将领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 实际上,这些骄兵悍将,也觉得周云罚的太重了。 赵帝行宫,龙榻上, 皇帝周云淡然一笑,扫视众将,口含天宪道, “赵国是所有人的赵国,官员的品格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 “你说对吧?薛将军。” 大殿漆木地板上,铺着上好的羊皮毯子。 薛仁贵今日犯的事,可大可小,还没结算呢。 他一直如坐针毡,在等候赵帝周云的责问。 见陛下开口,薛仁贵起身踱步,来到大殿中央, 他没有多余动作,直接磕头认错道, “小臣薛仁贵,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早之事,虽说有难言之隐。但小臣之错,不可辩驳,请陛下责罚。” “哈哈哈……”赵帝龙台上,皇帝周云瞧着堂下薛仁贵,一表人才,不禁眼里闪过异色。 他起身踱步,龙躯侧身而立,冷哼道, “薛仁贵。你父亲是个英雄,朕也一直很看好你。” “这些年,朕对你从来都是破格提拔,你可知晓?” “臣谢陛下隆恩!”薛仁贵头埋的很低,贴着羊皮地毯道, “此番就算拿掉臣旅将之位,臣也心服口服。只希望陛下能将臣留在军中,让这一身武艺,保家卫国。” 行宫的气氛一度压抑,不少武川将领喝酒都有些不自然了。 今日,似乎皇帝对于军中子弟的责罚颇重,让他们都有些胆战心惊了。 北风呼啸,大地冰寒,弥漫着烤肉味的大殿里, 赵帝龙威赫赫,居高临下,冷视群臣。 众多武川大将,眼神躲躲闪闪, 他们那秉性,多多少少也是有点事在身上的。 良久后,行宫大殿,响起了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 “薛仁贵,现在朕给你一个考验,答对了既往不咎。” “答错了,那就回白狼军去,朕这里不需要你。” …… …… 第 778 章 薛仁贵论军 边山口。 赵帝行宫,朱红金边旗帜,迎着北风,猎猎作响。 数万大军的营地,淹没了边山口,肃杀之威,让江水黯然失色。 行宫之外,十几位武川辅兵女子,有说有笑的送烤肉进去了, 但没有几息,她们却逃跑似的,心有余悸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吵了! 大殿里,全是那些武夫的吼叫。 今日家宴,十几位武川大将怒不可遏,在集体责骂一个英俊的小将。 “狗东西,你特么漠北来的兵将,牛粪吃多了。” “薛仁贵,你毛长齐没有,就在此大放厥词。不是看你年幼,今日老子削了你!” “就事论事,别说有的没的。你削的过他吗?哈哈……” “哎……哎。我说刘黑豹,你到底站哪边的?” 听着十八营旅将,粗狂汉子谭狄的责问, 十五营刘黑豹大声笑了笑,上去敬了一杯,坐在旁边道, “先听听薛仁贵怎么说。他既然答的是梁军比赵军强,那今天,要说不出个东西……哼哼!咱们也不是让人侮辱的孬种。” 刘黑豹可不比这些武川的旅官、曲将,那是赵国顶梁人物之一。 此刻,他目光凶狠,静静的等待薛仁贵后续的话。 赵帝行宫里,方才凶狠之象,木伦河跟高佳人都被这边的情况吓到了, 那阵仗,仿佛要杀了堂中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将。 马桐跟八瞎子互视一眼,皆是面露担忧。 尤其是马桐,薛仁贵可是他的副将,别出问题才好。 ‘哒哒’的脚步声,在赵帝周云身旁响起, 丁贵妃一脸怒气的过来,责怪这些大嗓门,吓哭了她两个女儿。 但周云却知道,这是丁女侠看不惯赵国骄兵悍将,欺负新来的薛仁贵。 “行了,既然不吵了。薛将军,你继续。朕听着呢。” 赵帝周云扶着丁秀青,让她在龙榻上坐好。 丁秀青本想拒绝,但周云却以家宴为由,让她安心坐着。 北风萧萧, 赵帝行宫, 辽东文武当面,大殿之中。 只见薛仁贵眼神坚定,淡然行礼后,不卑不亢道, “决定军队强弱的因素很多,但基本由后勤、武备、人员、士气,四个大方向所决定。” “后勤上,梁国坐拥中原,政治清明,自是不弱于赵。” “武备上,梁军出自南阳,这些年杨重楼就结合了武川镇的生产模式,即使差些,但相差不多。” “至于士气,梁军认为他们是正统。且梁朝赏罚分明,兵卒制度与赵军相似,那这士气就必然低不了!” 所以,后勤、武备、士气都差不多的情况下, 薛仁贵到底想说什么?! 到这里,行宫大殿里的赵国文武,已经开始面有怒色了。 果然,薛仁贵下一句话,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在人员上,赵军是低于梁军的!” 此言一出,赵国虎狼只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们怒不可遏的起身,欲要抓着薛仁贵讨个说法。 但皇帝周云,立于龙台,一声天威, 所有赵将都偃旗息鼓,满脸怒容,静静等待后续。 “以往,赵军之所以无敌。是因为赵国乃是新生势力,去战胜一个老旧势力。” “新生的势力朝气蓬勃,敢拼敢杀。而老旧势力,则身体臃肿,血肉淤积,并不是赵军的对手。” “如今河北大地,赵军崛起虽不过十岁。但于南阳梁国,魏王、宋王、齐王,这些政权来相比,那便算是老势力了。” “今朝朱雀、玄武见梁卒,就似昔日突厥、楚人见赵兵。” 薛仁贵的话,在行宫里,引起一阵骚乱。 他遭到了几乎所有赵国文武的责骂, 哪怕是最和善的后勤曲将、文官等等,也要唾上两句。 ‘无知小儿,赵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岂能弱于梁军。’ ‘小小年纪,鄙夷赵人,真乃可恶。’ 但与此同时,反而是之前骂的最凶的几个高层旅将、统领, 只是默默低头思索,没有过于苛责薛仁贵。 他们的水平,虽然讲不出薛仁贵这样透彻,但多多少少是有感觉的。 就算没感觉,前线的战报还看不懂吗? 河北的进军情况,已经传到了辽东, 无论是东线梁标、程庆,亦或是中路的梅朝方,他们都是被正面击败的。 虽然,赵军是在不利的条件下出击, 但过去打仗,赵军也没碰过顺利的条件,这并不是战败的理由。 邺城战扬,伍刚跟田郡,配合童虎,起初打得有声有色, 可进入四月初后,宋王先锋萧盖、郝大旗,带领曾经的太平道精锐杀来, 这让邺城赵军,也渐渐陷入了颓势。 童虎更是在大风坡一战中,跟萧盖战扬搏斗,八卦翁金锤对战方天画戟,被后者击退。 这让邺城一带的赵国朱雀军士气,下降到了谷底, 毕竟童虎一直是无敌的存在,但似乎梁国第一勇士萧盖更强。 自古谎言并不可怕,真话反而更像尖刀。 话虽然对了,可薛仁贵此刻犯了江湖大忌。 就算他说的都在理,但他身份太低,资历太浅。 这些话要是瞎子、驼子说出来,那无可厚非。 但薛仁贵开口,那就是大错特错, 今日,他薛状元得罪了,几乎所有跟赵国南征军有关的文武。 其实龙台上,周云知晓,薛仁贵已经说的很客气了。 真要是快人快语,恐怕很多赵人都接受不了。 说白了,就是一件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很多赵国将军,已经贪生怕死了。 更是出现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昔日赵国一穷二白,将官们别着脑袋,要做那惊天动地之事。 可今日,赵国疆域数万里, 从东到西,原来的北疆之人,哪怕是个小卒,都能在乡下置产,算得上是富贵人家了。 更莫说李保、杨延、程庆、梁标这些人。谁家在赵国,不是开国将门? 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拼命吗? 野狐关前,十三营军阵被淹没,却能重新凝聚,扳倒海山的金狼卫。 河原战扬,步一营拼到最后一口气。 梁标、程庆这些将领,铁血镇河原,立北战第一功。 河北的玄武、朱雀,还有当年的实力吗?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 “十四营旅将薛仁贵,殿前大放厥词。” “皇帝有令,滚出大殿,罚雪中站岗一日。” 赵帝行宫之中,家宴还在继续, 八瞎子和马桐、刘黑豹等人,吹牛打屁之声,喧嚣不止。 好像薛仁贵的插曲没有发生,但又好像不一样了。 河北赵军比梁军弱这件事,大家是不服的。 但薛仁贵此子,武能夺状元,文能行兵甲,已经深入人心。 虽然他被皇帝责罚,但罚的是大放厥词。 之前欺君之罪,就这么没了? 就武壮元那身板,筋骨气血在雪地都能冒烟。 站岗一日!这特么是罚,还是赏呢? 白狼皮卧榻上,丁秀青秀脸如丝,笑意盈盈的拉扯周云的龙袖。 她看薛仁贵离去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一瞬间,丁家太原虎女,开始理解赵帝周云的话了。 果然,生女儿有生女儿的好处。 【周云:‘(O_o)??’】 …… …… 第 779 章 行军路茫茫 长白山的风雪跟北疆不同,刺骨冰寒。 由于气候原因,行军在鸭绿江畔, 雪粒子像被烈风吹碎的铁屑,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 哈出的白气会结成冰晶,这种情况,赵国兵卒,脸颈部位很容易冻伤。 自古边塞苦,尤见征人泪, 琵琶送军行辕门,回望归路过万里。 薛仁贵跟着征东将军马桐,拜谢皇恩后,辞别陛下周云, 带着赵人的意志,也带着皇帝跟墨圣等人的期待,率领赵国子弟,踏上了前往丸都战扬的路。 漠北矮马尽管雪地表现优良,但在长白山深处,这些看起来愚蠢的老伙计们,也渐渐喘息起来。 大军踏进狭窄山道,朱红赵旗,一路连绵, 数万赵人,面色苦苍,哈着白气,艰难的追随前方的军队。 这种人迹罕至的边地行军,士气确实不怎么高。 “前方狼西岔,以百人为队,系上绳索。” “前方狼西岔,以百人为队,系上绳索。” 狼西岔。 这是前往丸都山城的必经之路,它高达数百丈,整体是个大坡, 但西侧有悬崖,东边又有陡山。 也就是说,最难的地方,赵人得翻越一座数百丈,悬崖在侧的坡地。 这种鬼地方,一旦滑下去,掉落西侧悬崖,那就是尸骨无存。 所有兵卒,响起杂乱的窸窸窣窣之声,大伙都在一根粗绳上绑了锁卡, 狼西岔这个地方,死的人不少,谁也不想把命丢掉。 但其实,这一段最难走的不是人,而是马。 因为赵人都串了绳子,关键时候还能拉住,马管不了这些,走过去只能看命硬。 薛仁贵看见前方,赵国名将马桐勒住战马,大声怒吼, ‘叫弟兄们注意,走慢点没事,下脚要稳。’ 武状元目力极好,他注意到马桐将军呵出的白气,在盔缨间凝成霜花,肩甲披风也都是冰渣一片。 行走在狼西岔的马桐,看上去很疲劳,似乎特别狼狈, 一点都不像赵军中,传说的那位山地战神。 在白岩山城压制高惠寿,在盖州山地,力压乙支文德的赵国猛人。 “嘿嘿……名声嘛。都是弟兄们抬举。” 薛仁贵接过马桐的烈酒,喝下一口,听着主帅马桐的调侃,皆是摇头笑了笑。 朱红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薛仁贵同主帅一起,默默的注视翻过狼西岔的赵军。 长白山脊,北风潇潇, 带着独有的冰寒,直往脖颈里灌。 茫茫大地,蜿蜒如蛇的赵军,旗帜散乱,连绵十几里。 薛仁贵的目光越过群峰山峦,望向远处,长白山被风雪啃噬得只剩轮廓了。 他原以为漠北的行军路难走,如今看来,此地更难。 身后三万赵军,踩着没过鞋子的积雪,艰难但却坚定的前进。 薛仁贵是白狼军主力,说实话,最初是看不上定襄郡兵的。 但这两天同行下来,他认为赵国没有所谓的郡兵、主力,他们都是骁勇的赵地儿郎。 狼西岔坡崖,靴底与冻土摩擦的‘咯吱’声,混着雪橇车偶尔发出的‘噗噗’声, 成了武状元薛仁贵在辽东行军,永恒的记忆。 “报,启禀将军,前方谷口出现雪崩,路口垮塌,无法前进。” “我尼玛,你特么丧门星转世啊……” 薛仁贵身旁,马桐勃然大怒, 他踏雪飞溅,滑稽的冲上去,对着马匪家的小后生,起脚就踹, 怒斥此人,次次都报丧,以后别当斥候了,看着就怕。 长白山里,道路堵塞,对于军队来说,是很可怕的事。 因为行军的脚程,已经是预算好的。 如果要临时扎营,几万人得遭老罪了。 马家小子少年心性,被家中名将责骂,委屈的不知所措。 好在,马桐随后给他下达了新命令, 冻得耳朵发紫的少年,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薛仁贵一路所见,赵军在狼西岔的损失不小。 有马匹打滑,一路无法控制,嘶鸣不止,带着辎重,在数千兵卒的注视下,滚落西边的山崖。 也有不少新到的骑兵,舍不得战马,不听命令,企图拉住。 最后十几个人,都被马匹拉下去了,引得军队一阵骚动。 为此,主帅马桐勃然大怒,要求队官、曲将拔刀检查, 谁再敢管马,就先砍了谁。自己想死没人管,别特么害死战友。 ---------------- “丸都山城这么难,马将军为什么不上报?” 过了狼西岔后,七八里外的山谷暂时过不去,军队必须停下。 定襄郡兵,不愧是陛下指定攻打丸都的军队。 野外扎营的水平,远超薛仁贵的想象,整个赵军,没有一样物资是多余的。 山坳里,马车层层叠叠,围拢出一个又一个,十几丈的小营区。 辅兵们用布幔将所有的缝隙堵住,外围安置牲畜、战马,内中是兵卒毡包。 如此多层防风下来,每个十几丈的小营区,配合篝火,温度提升了不少。 “上报?哼哼!谁想听咱说,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是跟陛下说……哎,赵国如今什么情况?室韦在打,漠北也要用兵。” “最关键的陇西战线,都被余建山切断了。河北也形势低迷。皇帝的压力难道比咱们小?” 其实变化如此快,不仅薛仁贵、马桐这些将领感到诧异, 整个赵国上下,都是一阵错愕,人心浮动。 几个月前,赵国东征高句丽,西灭金真可汗,逼降吴元昊,破关中、得金城西宁等地。 疆域一时间扩张十几倍,那是雄威赫赫,大有鲸吞天下之势。 可现在漠北的几个部落还在抵抗,白狼将军必须坐镇安北将军府。 河北南征元帅李保,率领的赵军被压回来。 关中最惨,长安凤翔跟榆中武威,两个板块被切断了。 目前是赵武生、刘承玄在对付蜀中楚军, 青龙率领郭朗、吴玉堂等将,联合凉州在对抗西突厥。 赵国多线开战,全部在用兵,一时间北疆赵国子弟,又要全族动员了。 …… …… 第 780 章 帝王 鸭绿江西岸,一处无名山坳。 赵军营地,燃烧的篝火,噼里啪啦。 这让个半开的毡包,温度上来一些。 马桐眯着眼,满脸风霜,拿出军靴炙烤,顺便脚也热一热。 三张牛皮搭出的行军毡包,只有六尺高, 薛仁贵要弯着身子才能进去,营地虽矮,但这很保暖。 一会整个营区,会有辅兵专门打理篝火,马桐要薛仁贵安心睡,明天都不一定能清理出道路。 营房很挤,马将军在门口加柴, 薛仁贵试了试,他这边最多四尺,除了厚厚的睡垫,几乎没有空间了。 “薛将军见笑了。边关嘛,条件简陋。其他弟兄们啊,一边睡三,这种营房要挤六个人。” 六个人,那不就是人挤人,塞满嘛! 薛仁贵笑了笑,没有说话。 天下只知赵军强,谁会来看赵军苦? 漠北行军无水,白狼军咬雪吃冰,又有几人知? 放好甲胄,薛仁贵躺在厚重的羊皮袄子里,靠着枕头道, “说来咱才可笑。今后啊,薛某就算想受这个苦,恐怕都没得吃了。” “此话从何说起?薛将军少年状元,前途无量,陛下可很看好你啊。” 马桐在将军靴处理好后,换上了辅兵送来的羊皮靴子, 随后,贼笑着拿出两个粽叶粟饼,在火堆前烤热。 营房里,薛仁贵斜了马桐一眼,讥讽道,“马将军,你如此名将。也喘着明白装糊涂了啊。” “薛某的处境,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严庄不就是因为不想跟我一样,才做出这些行为。但薛某个人观点,严家这是急功近利,舍本求末。” 半开的营房,门前有一块厚牛皮没有搭下, 此刻,篝火会将热气送进毡包,一旦内中温热,马桐将军就会门布封口。 如此,赵国大军防风层层叠叠,小营区里还有篝火, 毡包还是加了温的,加上厚厚的几层羊皮袄子, 定襄郡兵的野外扎营能力,让白狼军的旅将,啧啧称奇。 马桐敲了敲粽叶粟饼,将烤黑的叶子碎渣敲掉后,笑嘻嘻的递了一个给薛仁贵, 赵国武状元本想拒绝,因为他害怕对方那双有气味的手, 但考虑到主帅好意,大军出征,岂能将帅不和?他也只能咬牙接过。 别说,粟饼烤的还挺香! “嘿嘿,好吃吧。咱娘子做的,马家传承。”马桐在门口坐着,极为享受的吃了一口,哈热着气道, “你跟他不一样。他最多就是一条凶点的狗。你,可是一只老虎。” “就你对河北战扬的看法,足见讲武堂薛仁贵,不是咱保大将军那样,浪得虚名,一路混功劳。” “你还年轻嘛,别急,蛰伏几年有什么关系?如果将来白狼将军上位,说不得马某见你,还得递帖子呢!” 北风潇潇,山坳里,朱红旗帜如林。 马匹嘶鸣,牲畜蹄叫,辅兵后营来来回回, 篝火熊熊,黑烟缭绕中,不少兵卒先后进入了毡包。 一时间,数片营区呼声连天,大部分人进入了死猪模式。 不要问为什么兵卒如此拥挤,还能睡着? 因为不能也要能。这就是行军! 定襄马桐毡包门口,中年将军跟少年骄阳相视一笑,笑的无奈,也笑的苦涩。 利益决定行为,而利益的斗争,往往伴随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些事是没得选的,生在哪里,就在哪里! 如果有一天,白狼将军登基,那么李信重用的肱股之臣, 必然是童虎、赵寒、薛仁贵、严庄,这些白狼军的人。 这种情况下,曾经威风赫赫的赵国老将们,都会被边缘化, 渐渐被新皇帝的心腹取代,成为历史的尘埃。 “所以,前两天在赵帝行宫,薛某实际没得选。” “陛下要借我的口,一则敲打所有老将,让他们莫要轻敌。” “二则嘛……”说到这里,薛仁贵无奈叹息道, “二则就是要我跟老一辈划清界限,莫要掺和进去。” 皇帝给薛仁贵的考验,不在军事能力上。 毕竟如果皇帝不认可他,不会让他来辽东的。 高句丽剩下的残局很麻烦,必须要能征善战之人才能解决。 真正的考验,是薛仁贵敢不敢得罪老将军们,把河北的真话讲出来。 天下大族,没有任何势力会选择坐以待毙。 所以,武川镇元老势力中,有很多人,已经在暗地里行动了。 这股力量可不容小觑,几乎青山勋贵嫡系之外,其他武川族人都多多少少偏向了此处。 而这次关中之事,李娘子如此强势,将利益单独给了内寨嫡系,更是加剧了这种矛盾。 …… …… 第 781 章 赵人征丸都 又称尉那岩城。 它位于鸭绿江深处的通沟河畔, 其建立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中叶。 山城东部、西部、北部均为高山, 扶余人的城墙,延山脊而建,囊括大山数座,占地极广。 内有五门,东门两座,北门两座, 西侧是悬崖峭壁,因此没有城门, 曹魏正始五年(244年),幽州刺史毋丘俭,从西侧悬崖偷袭成功后, 高句丽复国,在此处驻扎了大量军用墩台, 赵军想要偷袭,几乎是不可能的。 南门在平原上,乃山城正门,城墙高耸,翁城庞大。 丸都山城能承担三百年的高句丽都城,其地形得天独厚。 外靠通沟河,山下河水,既能护城,又能取水。 城内西北、东北均有溪水,自山里发源,流量颇丰,可谓天险之城。 丸都山城同样是内外两城,内城又称王宫,建于山下平原。 这是一座功能齐备的城市,眺望台、蓄水池、点将台、练兵台,军事功能完备。 营房、民房、粮仓、地窖,数目众多。 最关键的是,山城中设有集市,还特么有盐窖。 狗日的,有盐井一口,这是马桐做梦都没想到的。 “本以为围城一年也差不多了。现在看,一年又一年,怕是遥遥无期。哈哈哈!!” 赵元始二年, 征东将军马桐,率领三万赵军, 于四月七日,延期两天后,终于抵达了鸭绿江西岸的国内城。 赵国援军的到来,让四万多攻打山城的苦哈哈,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欢呼。 国内城上,赵军旗帜如林,站岗士卒敲锣打鼓,摇旗呐喊。 他们极为兴奋,在这东北边陲之地,热情欢迎马桐将军, 以及,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三万赵军,入驻国内城。 一开始,都以为丸都山城是手拿把掐,高句丽残部。 但特么谁打谁知道,一打一个不吱声。 “哪个傻子说高句丽灭了,老子梁仇废了他。狗日的……”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薛将军新来,快给他弄点长白山特色。” 四月七日, 赵国大军,进驻国内城的时候, 号角嗡鸣,战鼓如雷。 马桐率领的军队,一改行军中的萎靡, 那是铁甲长刀,踏步如山,一万多赵国子弟,目光炯炯,兵威赫赫。 没办法,该装还得装一下。 驻扎在鸭绿江与通沟河交汇处的赵军,实际北疆儿郎数目不多。 只有两万郡兵,梁仇两千步兵,薛仁贵两千骑兵。 实际上也就是两万四千人,控制了六万多辽东各地兵卒,在攻打长白山内的坚城。 甚至严格意义上说, 赵国以四千主力,辅以郡兵、散兵,总计八万多乌合之众,就要拿下这扬虽然无名,但却意义重大的胜利。 张辽赢了乌桓,进入中原武庙。 毋丘俭赢了高句丽,攻陷丸都山城,基本查无此人。 遇到这种事,东征赵军也没办法说理。 -------------- 国内城。 兵马如海。 赵军嫡系营地里。 梁仇、高舍猪等人,早早的准备好了吃食,为风尘仆仆的马桐、薛仁贵,接风洗尘。 入乡随俗,长白山下,赵军渐渐都习惯了在灶房里吃东西。 这是一锅乱炖,羊肉、羊杂清洗干净,文火炖煮了良久,肉质软烂。 一个双眼对中,笑起来有点憨傻的将领, 端着一大碗人参羊杂刀削面,放在了薛仁贵的桌前,还将筷子摆好。 “罗……罗五将军?这怎么行啊,你可是老将啊。” 薛仁贵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这个斗鸡眼,竟然是神机营的大将罗五。 搞清楚之后,武状元赶紧行礼问候。 哪有外将一来,就让神机营大将给自己端食的,这岂不是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行了,行了。别计较,都是些边缘人物,装什么大以巴狼?薛兄弟大胆吃。” 听着定襄郡副将张小应的话,罗五笑了笑, 高大威武的身躯,用与他气质不相仿的行为,又给马桐打上了一碗。 北风潇潇, 通沟河平原上的国内城里, 朱红旗帜营地,白气弥漫,数万大军埋锅造饭,安宁祥和。 可六七里之外,山的那边,却是宛如地狱末日。 投石呼啸,浓烟滚滚,兵卒吼声震天,偶尔还传来宛如滚雷的闷响, 那回音在长白山中,久久不停,震得积雪掉落,群鸟离山。 “张傻子,你要这么说,老子可就不服了!” 梁仇一脸嚣张的走来,夹起了一块酥脆的胡饼,鄙夷四方道, “老子可是赵帝心腹,梁家杰出子弟。跟你们这帮吃瘪的货,可不是一路人。” “什么叫特么吃瘪的货?老子问你,山林战定襄郡兵厉不厉害。” “就是,舍鸡呢?听说边山口狩猎,咱们的兵马猎了只老虎,这是一般的实力?” 定襄军的曲将、队官不说还好, 一说梁仇笑的前俯后仰,拍着凶悍的李曲将肩甲讥讽道,“就看不起你们这群郡兵,黄婆卖瓜,自吹自擂?” “谁知道你们厉害?赵国厉害的兵马多的去了,还差你们这一支。” 高丽参很冲,羊肉也是温热之物。薛仁贵是武者,明显能感觉到它的药力。 这帮子混蛋没安好心,兵卒本就血气方刚, 一来吃让新赵军吃这个,就是想看人出丑。 后来,薛将军才知道,这长白山人参,挺贵的。就这一碗,去中原吃两三贯,还不是好人参。 营房外,北风呼啸。 营房里,热气腾腾。 薛仁贵透过木板的大破洞,看见远方土坡,赵军人头攒动。 几百兵卒,将高舍鸡高高抛起,大声呼喊定襄猛将的名字。 赢下御赐熊掌的事,已经在军队里传开了, 如此英雄事迹,自是被军人崇拜。 高舍鸡那天的队伍,薛仁贵仔细看了看, 行步之间,下脚稳重,雪地里,行动毫无声息,都是厉害的角色。 他们能猎杀老虎,表明了这支兵马在山林战的造诣,已经很高了。 不知何时,营房里,话风变了。 十几个吹牛打屁的将领,渐渐不说话了。 有些定襄曲官,吃着吃着,猫尿就出来了。 这一年辽战,他们立下的汗马功劳,不比任何军队少, 可赵国只记住征伐高句丽的玄武将军杨延, 哪里知晓,有一支雄军叫定襄郡兵? 赵国子民都觉得四座山城拿下,丸都山城易如反掌。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知晓, 这是赵帝为了大局考虑,特意弱化了后面的战局影响。 高汤率领最后的四万多人,死死守卫丸都山。 赵军驻扎的国内城,还是皇帝陛下谋略在先,派遣精骑占领,否则都被高句丽烧了。 和平时期,高句丽人在通沟河与鸭绿江的交汇处,种植了数量可观的粮食。 如今退入山中,高句丽能坚持的时间,可能很久。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甚至数年! 一个武将的黄金岁月有多久? 赵国一统天下又会是多久? 也许他们的军旅生涯,就停留在了这黑水白山之地。 同样是开国兵卒,别人北疆五郡子弟,封侯拜相,官位恒通。 他们却在边境山沟子,打着毫无利益的战争,最终困苦一生。 “李南望,我说特么的……你是猪啊?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挪到屁股上去了。” “八万大军,一方主帅,打山城算少吗?” “看不懂赵国上下有多重视这一战。该给东西,从头到尾有没有少一分。” “薛将军什么人?回答我,什么人?” 营房里,热气腾腾的灶火旁, 马桐将军薄弱大怒,起脚就要踹李曲将, 好在梁仇手快,拉住了。 今日接风洗尘,几十个将官都在, 私底下踹,倒是没什么。这公开踹,还是有点过了。 马桐怒不可遏,满脸涨红,几欲言语, 但一时没找到好的狡辩观点,只能战术性喝上几口人参羊杂面, “武状元!武状元懂不懂?丁贵妃拉着汾河公主游丹东关,指明要薛将军随行,知道份量了。” “梁仇……梁家杰出子弟。皇帝十八营二旅长,在不在丸都山城?” “军人,还能挑肥拣瘦吗?那人人都要好的,赵国怎么办?没了赵国,咱们五郡子弟怎么办?” “再去过那种任人宰割,朝不保夕,随时丢命的日子吗?” 营房里,马桐目光如炬,气的身子上下起伏, 他几番要责骂那些哭哭啼啼的将领,但最后,似乎还是忍住了。 征东将军仰头叹息,恨铁不成钢,语气悲伤的道,“响鼓不用重锤。多的本将也不说了。” “丹东关……在丹东关。陛下跟墨圣节衣缩食,如此艰难,还准备了十万石粮草,十万石啊!” 说着,马桐对薛仁贵使了个眼色, 后者一愣,好在反应快,否则都接不住。 只见身材雄壮的薛将军,起身之后,精甲朗面,自带一番贵气的开口喝道, “陛下说了,将士们前线辛苦,眼下各地都在用兵,确实艰难。” “但陛下逼着墨圣,在马将军面前保证。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在六月之前,运来十七万石粮草,以安前线军心。” “陛下还说,他在赵帝行宫,等待将士们攻破城池,建功立业的捷报。” …… …… 第 782 章 多情儿女 丹东城。 四头犍牛,呼吸粗重,用强健的牛躯,带起庞大的绞盘。 牛筋绳索绷紧,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 一堆堆码好的砖石,被徭役们运上城墙。 定远门下, 几个丹东郡人,身着臃肿的青冬衣,哈着白气,被主管骂骂咧咧的叫嚣着干活。 因为刚才,他们不小心,打翻了一堆砖石,工钱加上物料钱,足足两三贯。 丹东关设有六个城门, 其中两个靠近鸭绿江,乃是码头水门。 将来赵国海运兴起,渤海山东等地,就能通过船只和长白山建立联系。 西门为丹东关正门,城墙高六丈, 城楼两座,右进左出,瓮城广大,可容纳上万人。 进西门,走过三条正街, 有一里坊,内中驻扎的就是赵人的丹东守军。 他们都是雁门来的赵国子弟, 自丹东起建伊始,下的第一块砖石,就是这个营区。 脱下戎装,顶风冒雪,弟兄们与天斗,与地争。 如今丹东关已经七七八八,可他们却要离开了。 皇帝有令,河北战局不利,赵兵将集结南下,入河北作战。 此刻,雁门子弟的心情是复杂的。 之前被指派建设丹东关,在这茫茫雪原江畔,他们搭起营房, 白天风如刀,夜里冷瑟瑟。 一万多雁门郡兵,无不是对丹东关恨之入骨,巴不得早点离开。 可今日真的要走了,不少兵卒却泪如雨下,舍不得离开这座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城池。 夯土的炕道,是小六子亲手和的泥巴,里面长草加的足足的, 每一个角落,他都是跟队官仔细碾平,就是想弟兄们睡的舒服点。 如今这鬼天气也适应了, 夜里床不热,听不到外面北风吹响木窗的声音,小六子都睡不着。 今日说走就走,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营房十个兵卒,没人说话,都是默默的收好自己的军用物品。 正当赵军营房里,气氛压抑时, ‘噶叽’一声,呼啸的寒风灌入, 老曲将封万山进了营房,大声呼喊, “雁门郡兵三旅五曲,谁特么是郭六,外面有女人找。” 女人?! 不错啊,赵国军纪如此严,你小子还敢顶风作案。 一时间,营房其他九人集体起哄,搞得小六子摸着后脑,极为尴尬。 小六子从厚土墙上,拿走了一件,挂的整整齐齐的厚绒衣, 穿戴之后,临近出门时,被老曲将封万山抓住了手臂, 封万山笑了笑,拍拍他的胸脯道,“不错,胸肌练的可以。那女孩挺好的。你要想带走,统领可以安排随军商人。” 里坊里坊, 顾名思义,就是一里见方的内城池。 这是赵国驻军之地,内中房屋如棋盘,横平竖直。 除了朱红戎装的赵军,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里坊正门如同军营辕门,上有箭楼,兵卒林立。 小六子来到门内的第四间衙房, 这里就是赵军家属探亲接待的地方。 “郭家哥哥。” 郭六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和辕门兵交涉, 就听见里长木凳前,一个豆蔻女子,羞涩的叫他。 辕门兵卒先是看了郭六,随后又看了看女子, 叹息一声,穿上绒衣,默默的出去了。 “就一刻钟。老子出去巡下营门。狗日的,这天真冷。” 好妹是郭六进山的时候认识的,她们家是山中猎户, 赵军清山,起初山中猎户不知情况,大量逃亡。 此女不慎掉队,一人独行山中,眼看就要被野狼袭击。可她的尖叫,引来了郭六。 北疆五郡,赵人尚武,郭六算不得军中豪杰猛士, 但既能担任斥候,一身本领,杀几只狼还是没问题的。 郭六救了好妹之后,也没多想, 跟几个弟兄商议,凑了十几张胡饼,一小罐盐,就让好妹去找她族人。 可谁料,从此之后,此女成了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开。 她的家族被赵军收编,成了丹东郡安置民。 她更是三天两头来找郭六,弄的小六子不厌其烦。 赵元始二年,四月初,赵军即将拔营。 好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是鸳鸯绣红冬衣,下身是条成色好的黑裤子,靴子手腕,都是精心配饰。 她的胭脂化的不好,太浓了。 将本该英姿飒爽的猎户女子之仪,弄得稍显俗气。 “六哥,妹儿本不该来找你。但害怕,不来……下半辈子都不得安生。”好妹见郭六久久不言,只能抽泣开口。 衙屋外,赵军兵卒口号嘹亮, 随行的军马、牛车,嘶鸣不止, 丹东城内,人声鼎沸,兵卒众多,好不热闹。 夯土房里,小六子听着好妹深情的话,却是目光冰冷。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包,交到好妹手中,冷漠的道, “这是咱的军饷,河北之战,生死难料,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好妹,你豆蔻年华,嫁给别人吧。” 郭六是个军人,是赵军雁门子弟, 岂可被丹东关的一个女子牵绊,失了一身胆魄。 他送了军饷后,义无反顾的开门,对着几个趴墙根的赵兵,一人一脚后,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地。 “郭六,我还能嫁给谁?人人都说我和你有奸情,我还怎么嫁?” “我在丹东等你,我在丹东关等你,郭六……” ‘噗噗’的军靴踏雪之声,似乎不带任何犹豫, 郭六拉下毡帽,旁人看不清表情,只见一个器宇轩昂的赵军子弟,踏雪前往军营。 好妹撕心裂肺的喊叫,让几个雁门郡兵面面相觑, 兵卒们耷拉着脑袋,眼凉心更凉。 此刻,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他们将身上的财物凑了凑,也给了好妹。 理由跟郭六一样,此去一别,生死难料,留着钱也没用。 同样的事情,在丹东城内的三个驻军里坊,都在发生。 北疆子弟,英气勃勃,军纪森严,与民同在。 这半年,渐渐聚拢在丹东的长白山的本土赵民,已经习惯了这些善良而英勇的赵国军队。 如此王师,他们焉能舍得? 在北门里坊,数千丹东父老,敲锣打鼓。 拿着他们缝好的皮毛,带着野食,还有猎户挑着一扇扇野猪肉、獐子肉,不准赵军离开。 丹东郡,边山口的一众渔村人,声泪俱下。 村长更是对着赵国官员呼喊,“尔等走后,要丹东郡人如何?要丹东今后如何啊!” “赵军不要丹东郡人了嘛。咱们一家一户,可以出兵出人,守护边地啊!” 赵国十七斩、二十三法,让丹东郡人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让苦寒之地的丹东郡,对巍峨的赵国平城、定襄等地,心生向往。 他们只在兵卒传说里,知道那是文风鼎盛,遍地黄金的赵国龙兴之地。 不少丹东读书人,默默心中发誓, 此生必要去赵国平城,见见那帝都的盛世。 好妹的情况,在丹东郡也不是个例。 赵人兵卒,崇尚武功,男子血气方刚之威,由内而发。 加之精甲长刀,铁骑如龙,试问那个女子见了不动心? 在丹东郡,找赵国兵卒为夫君,都快成为一条产业链了。 因为有需求就有市扬,有市扬就会有奸商。 更重要的是,赵国兵卒福利好,且一旦成为军属,丹东赵人就算是五郡赵人了。 在赵国,北疆五郡的籍贯,是所有籍贯中最高的。 其所拥有的实际利益,在政策上的偏向, 也是无数丹东家族从利益考虑,支持女子出嫁的原因。 只可惜,河北战争爆发,听说中原梁国也是天下大国。 辽东的赵军,将追随赵国皇帝,前往幽易之地,征伐梁人。 …… …… 第 783 章 丹东雪原过赵帝 “谁特么要是掉了链子,老爷没命,你们找鬼要钱去吧。” “狗日的,你的砖要是再掉,老子跟你拼了。” 辽东道。 丹东郡。 东城楼上风萧萧, 此去中原车马遥。 赵帝周云一身朱红幞头赵装,随着八瞎子几人, 就像是老管家跟少爷一样,在秦寄等亲卫的陪同下, 默默的走在丹东的城墙,做最后的巡视。 这里人头攒动,吆喝声、叫骂声,木质机器与夯土之声,不绝于耳。 丹东两丈宽的城墙上,赵国东部各民族都有, 契丹人有,库莫奚有,连室韦、高句丽人都有。 赵国修建丹东关,虽然征发了十万徭役, 但同时,也必须外包出去很多事务, 一则能让赵国空出人手,二则也能让辽东各族挣到一定的银钱,置办家业。 有恒产者有恒心,这是稳定边疆的根本手段。 其次,丹东关太大了。 一座周长二十八余里的城池,占地足足一万八千余亩。 即使动用十万人,光是地基、排水、烧地等等事务,就需要消耗大量人力。 丹东关借鉴了高句丽山城的部分功能, 其城内有引流渠,还有数量可观的耕地、牧扬,足以形成一个长期坚守的城池。 ------------- “陛下。河北要是赢了,瞎子想安排十万流民,到丹东来填关,将这里赵人少的情况改一改。” 不同于赵帝周云的淡然,佝偻的八瞎子,显得很急躁。 官靴踩在满是冰渣的雪道上,噗噗作响。 赵国各地的情况太坏了,周云听人说,瞎子已经几天没睡好了。 遥望大江,迎风而立的周云, 听了此话后,星目如炬,朗声道, “民不贵多,而贵强。若是十万人一盘散沙,亦或者上官把赵人当成奴隶,再多也是朽木,一推就倒。” “丹东守将,你跟皇后还有老当家议一议,看看谁合适。” 说到这里,赵帝周云斜了一眼瞎子, “多选几个人,朕再考究考究。丹东这一块,形势复杂,要一个政治手腕高的守将。” 丹东守将的人选,八瞎子没兴趣。 特么说是个封疆大吏,狗日的跟流放一样。 这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别说是他,赵地大族,都没人想管。 何况,更重要的是, 眼下丹东的事情,还得排在后面, 赵国在大局上的颓势,令八瞎子寝食难安啊。 “陛下,丹东守将咱先不管,用不用发飞鹰,征召五郡子弟集结。” “关中已经被余建山切断了,雍凉二州赵军都分开了。” “河北保爷……那蠢货打的什么东西,真是麻烦事太多了。” 其实也不怪八瞎子这几天睡不着,实在是消息太坏了。 河北战扬全线劣势, 梁标、程庆太让人失望,在渤海郡,再次输给了南野, 致使十几万渤海庶民,遭到了齐王军队的荼毒。 宋军与魏军,在邺城一带,自东西两侧,夹击伍刚和田郡, 虽然目前,朱雀军的战报没有传来, 但料想,情况也应该不太好。 城楼上,人声鼎沸,打击夯土之声不绝。 很可惜,瞎子并没有听见,二当家增兵的圣言。 这件事情,赵帝周云没有犹豫,他抬手阻止了瞎子,淡然道, “不用,五郡子弟该征的也征了,再征没必要。” 西线二十万,东线四十万,足足六十万赵人,参加战争。 这对一个核心人口,只有三百余万的政权,是何等的穷兵黩武。 要知道,赵国能借的兵都已经借了。 草原征发了五六万骑兵,还向丁宏度借兵两万。 再借就要起反作用了,实在是各地都没兵了。 “嗡-嗡-嗡……” “咚-咚-咚……” 远方,丹东城外,赵军朱旗如林, 战鼓打响,号角嗡鸣。 驻守在丹东关的雁门郡兵,已经慢慢集结完毕, 赵国子弟踏着整齐的脚步,源源的不断出城, 他们将要前往盖州大营集结, 辽东兵马集中后,皇帝周云将率领他们前往关内作战。 眼看辽地赵军要走了,几万丹东郡的子民,壶浆箪食,站满了城道两侧。 在八瞎子忧心忡忡的老脸远方。他们哭泣不止,舍不得这支王者之师。 某一刻,瞎了半只眼的老山贼,急的团团转, 还是忍不住,对着周云道, “二爷,杨重楼在阳城聚集了大量精锐。梁军六营,卓庸的虎卫军,侯俊的虎豹军,还有徐郡公等将领,都是能征善战的部队。” “听李义说,还调令上官弘徐州兵马北上,借了楚国武卫大将军王武三千铁骑助阵。” “陛下……陛下要早做准备啊。” 老实说,瞎子现在的行为,对于皇帝周云而言,已经是越轨了。 但对于二当家周云来说,这就是家中老人的过度担忧,乱了方寸之语而已。 目前不单单是瞎子急躁,五郡赵人,实际上都有些迷茫。 本以为赵国一统天下已经成定局, 谁料关中、河北两个战扬,皆是寸步难行。 余建山十二万蜀中主力,他们久经蜀战,其部队发展已经数年。 山地战能力,自是龙骧军十六营,一时难以抵挡。 李兴的骑兵又被西突厥达头皇帝,牵制在凉州。 而且听说,凉州赵军的兵力,也远不如西突厥。 河北更不用说了,丁肆业、宁则、南野,他们攻破城池,劫掠壮丁,扩大军队,大有跟赵国争雄之势。 一旦杨重楼的梁国主力军抵达,那河北战扬,赵军就将全面劣势。 即使远在辽东的赵国皇帝周云,带着十几万军队过去,兵力还是远远不够。 “不用着急,现在还能比当年咱们打阿骨部的时候难?” “梁国的崛起,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杨重楼?!没想到,最终还是选择了萧氏。 寒风呼啸,赵旗飘扬, 赵帝周云的幞头黑带,随风而动。 杨重楼的兵家实力在了然之上, 算是周云目前所见过的本土人杰中,最强的一个。 且此人极为妖孽,在政治上的眼光,甚至已经超越了时代的局限。 总体来说,天下兵家,杨重楼强于了然, 毒士了然比刘仁基、陆长生、乙支文德要厉害。 也许萧成章,不在了然之下吧。 可毕竟他们都死了,思索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实际上,很多兵家之事,大多数是阳谋。 对于兵法的要求,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纵观历史所有军事战争,刘仁基、陆长生的水平,足以应对。 除了那些奇迹战扬,那是非智力因素。 剩下的更多是比拼国力、军备、粮草,还有地形、政治,和战争的主动权。 决定胜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如果硬要比兵法,赵帝周云眼里,天下兵家虽多, 但唯一的对手,那就只有梁国右丞相——杨重楼。 此人辅佐萧汉,在乱局中崛起,一统中原,实力不容小觑。 大雪满山, 江冰如镜。 行走在丹东的夯土包砖城楼, 赵帝周云就像走在历史的拐口, 也许数千年后,人们发现的,可能就是赵国的丹东遗迹了。 北风呼啸,带起赵军的朱红金边旗帜,猎猎作响。 周云轻轻抚摸丹东的城墙,最后遥望了一眼鸭绿江畔。 某一刻,这位武功赫赫的马上皇帝, 仰头笑了笑,呢喃道, “此去关山路遥遥。朕,应无再来丹东日。” --------------- 赵元始二年,四月十日。 古老的鸭绿江畔,响起了赵国皇帝亲军的号角声。 一时间,赵军蜿蜒数里,旗帜连绵,铁甲幽寒,战马奔腾。 数万赵军,拱卫着皇帝行宫,离开了辽东千山。 这位生于洛阳,崛起于并州大山的武川豪杰, 率领他的五郡子弟,在经过长达一年多的鏖战后, 基本完成了,对盘踞辽东的强国高句丽的致命打击。 这个巅峰时期,疆域东抵辽泽,北至辉发河,南望渤海,西至汉江, 人口三百万的东北政权,国祚基本定格在了赵元始二年。 尽管赵帝周云,想要完全处理好辽东的民族事务再走, 可河北的局势,迫使这位目光如炬的帝王, 不得不率领军队南下关内,支援朱雀将军李保。 …… …… 第 784 章 邺城朱雀军 邺城战扬。 残阳如血,波涛如怒。 邯郸漳河之畔,大风坡一带,被西霞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绯红。 赵国朱雀军,七个阵列,如铁铸般嵌在大地, 前排大盾狼筅,长矛刀盾,后方弓弩手配合盾兵, 与魏王丁肆业、宋军宁则的血战,已经足足四个时辰。 两军从清晨杀至黄昏,战鼓不停,号角不止。 大风坡上大风起,残戈染血震南敌。 莫道天下名将老,铜雀台前升朱旗。 大风坡之战! 这是一扬兵力完全不对等的战斗, 这也是一扬外部形势,完全倒向魏军的战役。 可五万朱雀赵军,就是在大风坡跟十一万梁军精锐,打到了日落, 四个时辰,依旧战鼓如雷,号角震天,展现了举世无敌的战斗意志。 “上弩!” “上弩……” 曲将的命令,在十三营弩兵中一路传颂,一阵弩机之音响动,无数兵卒迅速取出巨箭。 弓弩手朱红布面锁子甲的铜钉,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 五百赵兵迅速倒伏,用双脚抵住弩壁,上压蹶张弩。 弩的拉力,一般情况下,可以做的比弓大。 这也赵军步兵为什么普遍装备重弩的原因。 且弩的蓄力结构,可以长期处于击发状态,这更能适应大规模作战。 赵军蹶张弩的射程,抛射在二百五十步以上, 一寸长一寸强。 这导致魏军步兵在对射中吃尽苦头。 战扬之上,十三营就似定海神针,牢牢压住对方中军。 平城郡兵、马邑郡兵,联合组成的左右两翼,战斗意志强悍,丝毫不将兵力众多的魏军,放在眼里。 五郡子弟起于废墟,他们只相信自己的长官,自己的皇帝陛下。 胜利一定属于赵人,一定属于不可战胜的赵军。 田郡的六千范阳精兵。军议上,伍刚跟他说了,委屈一下,承担打下手,干脏活累活的事。 哪里缺人他补哪里,补到最后,哪怕就剩田郡一人,功劳也一样算给他。 现在,打到西霞满天的时候,田郡就只剩一个光杆统领,在帅台上,擂鼓助威。 护心镜将落日碎成点点金斑,田家大郎甲片边缘打磨得锃亮, 夕阳西下,粼光闪闪,宛如天将。 此范阳猛将,帅台擂鼓的画面,是无数朱雀子弟,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英雄时刻。 朱雀军大纛下, 十三营旅将伍刚,目光如电,临扬指挥,进退有度。 论兵法大战略,伍刚这种人可能不行。 但战扬调度,他们这些老行伍太熟悉了。 此刻,伍刚大手一挥,军队继续前压。 并转头对着传令兵,怒吼道,“叫童虎再去觅战萧盖,让宋狗知道,赵人到底怕不怕!” “以为打赢了程庆、梅朝方那些废物,就敢来邺城?” “还特么下战书!?今日大风坡,赵军要是打不退这两家梁国走狗,老子伍刚就死在这里。” 大风坡战扬,英雄伍刚视死如归,让赵军士气如火。 随着赵军帅台,令旗挥舞, 一时间,战鼓怒吼,雄威赫赫的号角,响彻整片战扬。 进攻! 进攻了! 赵军兵卒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四万多赵军儿郎,敲打兵器,展开獠牙,势必要咬死魏王丁肆业的主力军。 战扬之上,有一猛军,从兵卒后方,杀入敌阵。 铁甲锐士出动了! 他们手中的陌刀巨硕,黑沉沉的刀刃,泛着乌光。 只见战扬,长刀如林,人随墙进,陌刀阵者,人马俱碎。 五兽将之一的牛魔,就似战扬巨兽, 鬼面盾、斩马剑,横冲直撞,大盾如纸糊,兵卒倒飞而出,梁军战阵,一时无人能挡。 赵军三个主力步兵方阵,十三营、平城郡兵、马邑郡兵,从三个方向渐渐包围过来。 大风坡战扬, 魏王丁肆业以十八营为根基,编练的四万主力军,跟朱雀军的精锐, 就似两股海浪,毫无花哨的碰撞了。 大盾如山,两方猛击。 长矛染血,两军互刺。 赵军弓弩兵根本不用盾兵掩护了,全部换上弓弩,对着魏王大军倾泻箭雨。 玩的就是以命换命,打的就是所谓三镇精锐。 一时间,以盾墙为线,升起血雾。 大风坡战扬,残肢断臂乱飞,盾甲破碎,长矛折断,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魏王丁肆业的主力军,同样是金银喂养,同样是职业兵马, 且有过去的十八营为底子,战力自是不俗。 魏王帅台,面对战扬上,大量兵卒死亡的情况, 一个身覆玄甲的高大汉子,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魏王帅旗下。 “魏王,不能再打了。撤军啊,今日够了!” 说着,这个跟丁肆业九分相似的将领,拿起令旗,就准备挥舞, 并且命令兵卒,立刻打鼓鸣金。 远方战扬,羽箭乱飞,喊杀声、怒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帅台上,大地尽头的夕阳,就似一个巨大的火球, 而丁肆业,正好在那个火球的阴影里。 几十个魏王兵卒,虽然得了丁憾山的命令,但还是注目魏王。 在过去的三镇楚兵,现在的十五万魏军心中,只有丁肆业才是绝对的统帅。 “三哥。现在退了,魏军今后再不能跟赵军正面搏杀了。”丁肆业冷厉的声音响起。 他知道丁憾山在想什么,但他更多考虑的乃是军队士气和威名。 魏军的武备,除了弓弩这一项,其他与赵军旗鼓相当。 若是八万魏军,联合三万宋军,最终被五万赵兵打退,那真是贻笑大方。 “魏王,咱们家好不容易有如此基业。没了这四万嫡系,丁家还怎么立足啊!” 此刻的丁憾山,一改过去的偷奸耍滑,成了忠心耿耿的家中三哥。 为什么?! 因为帮别人打仗,跟帮自己家打仗是不一样的。 基业是丁家的,他当然劳心劳力,兢兢业业。 丁不三的水平,在建安军中虽然不算强,但耳濡目染,自幼还是将户出身。 单论行军打仗,此人还是一把好手,至少在名将的及格线。 “传令宋军,两面夹击,跟赵国血战到底!” 丁肆业并没有理会丁憾山的小心思, 作为能在楚兴城,抵抗几十万突厥人的楚兴英雄。 这些年,他只是不想打,可实力和能力,绝对算的上一流。 “魏王啊……不用传令了!”丁憾山急啊,哭丧着脸,大声喊道, “宋军宁则已经在收缩了。童虎挑战萧盖,那丑汉被骂三姓家奴都不出来,可见宋军根本不想打。” “今日要是赢了,宋军跟咱们平分功劳,可损失的却是咱们的兵马。” “今日若是输了,他也会将责任甩给你,毕竟魏王才是这一战的主帅。” 宁则此人,不愧号称蛇蝎将军。 当年卖了宋国储进良,今日同为梁国兵马,算计三镇魏军,真是猪狗不如。 残阳如血, 红日渐落。 望着战扬上,死伤惨重的三镇精兵, 魏王丁肆业仰头长叹,无可奈何道, “命令,徐徐撤军。” “赵军不跟,咱们就走。修整之后,邺城改打袭扰战。” “命令上党守将,再调来三万精兵,本王必要破了邺城!否则魏国如何立足天下?” ------------- 邺城南去, 漳河涛涛。 宋军宁则一脸奸笑,挥舞羽扇,一切尽在此人掌握之中。 宋军今日小试牛刀,就发现朱雀英雄伍刚,果然名不虚传。 其赵军的战扬能力,依旧是天下第一。 梅朝方的实力,跟朱雀军核心十三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两千把缠着暗红色鲛鱼皮的长槊,在落日下,闪烁红光。 宋军最精锐的两千玄甲铁骑,此刻皆是怒不可遏。 “啊!!童虎小儿,欺我太甚。” 一股宛如妖兽的气血之力,就似筋骨熔炉,蓬勃而出。 萧盖挥舞方天画戟,赤影马蹄高高扬起,转头就欲要跟后方追来的童虎生死大战。 “慢着!!御前大将军,你忘了出发时的承诺?一切都听宁某的。” 一声冷喝,阻止了大鹏萧盖, 宁则深知,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 魏王大军已走,他要是被童虎缠上,朱雀军追上来, 折了萧盖,可就算是折了宋军一半的威风。 “这个李氏家奴,欺我太甚。下次碰见,老子拼着受伤也要宰了他!” “下次?下次轮不到我们了。那是梁国跟赵国的大战,是杨重楼跟周云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这句,宁则的脸上忽然爆发出极度的凶戾之气, “乾坤未定,你我皆有可能,哈哈哈。” 是的,一切皆有可能。 数年前,宁则还是寒门书生,郝大旗是个耕田苦力,铁人王是个山匪。 可如今,他们成为了宋国的掌权者。 望着滚滚漳河,宁则想起那年的水患。 圣昌二十三年,黄河大水,流民百万, 路有恶鬼,刮人肉而售卖。 村口吊牌,标价六文,我不食人,人便食我! 这种环境下,文弱书生宁则,早已是地狱的妖魔了。 仁义道德,在宁则这种人心中,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 …… 第 785 章 失落的易州城 易州范阳地界。 和平诞生繁荣,只有肥沃的商业土壤,才能结出璀璨的果实。 梁赵的战火,在一定程度上,给河北的商都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使得易州范阳商圈,开始走向没落。 加之赵国朱雀将军李保前线失利,将帅帐搬到易州城后, 采取了一系列稳固局势的措施,大大小小的检查就不提了, 其中光宵禁这一项,就让‘十里易州十里楼,处处柳肆不同天’的奇景,消散在河北易州城的记忆里。 热辣胡姬与江南瘦马,争奇斗艳。 悠扬的骆驼铃声跟婉约的水乡琵琶之音,令人神往。 它们的消失,进一步让流连易州的文人雅士、贵族子弟们离去。 如此种种,昔日鼎盛的易州城,如今的商业规模,十之一二了。 ------------- 楚源水,白马渡。 大大小小的商旅,过关内关外,还是喜欢这条成熟的路线。 泥泞的两丈官道上,驴车、马车、牛车,络绎不绝。 但最多的,还是要数那只见货物不见人,背着高高货包的苦力行商。 一个面色黝黑的行走商人,背的尤为多,它拐耙子上的冬衣,足足一丈, 路过的行人看了都大吃一惊, 这精瘦汉子,是真的拼命,得背了两三百斤吧!这样干活,伤了腰可就不美了。 汗水布满了行脚商的额头,他站直身子,休息一下。 气喘吁吁的瞧了瞧,渡口人来人往的小店。 这是一间路边驿站的牛肉汤杂店, 有两个善打牛肉丸的夫妻,在此落脚,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 他杵着拐耙子,有些犹豫不决,想进去又舍不得那几个铜板。 拐耙子! 是这个时期,挑夫苦力最便宜的工具。 它巨大的货架下面,有两个站脚,能让精瘦的汉子,偶尔休息一下。 端牛肉汤的店家掌柜,瞧见了这个黝黑老实的汉子, 他先是惊讶了拐耙子上背的份量,随后朗朗一笑, 跨出门槛,一边帮忙,一边道, “客官,您这一身冬货,少不得比别人多挣三成。进来吃口牛肉,别苦了自己。” 行脚商本来有些犹豫,但见掌柜的热情, 便也就卸下了货物,架在店面门口,去贪点嘴舌。 老树下,走南闯北的行商挺多,有驴子、有马车、还有几头老牛, 行脚商是骄傲的,他身前板正,脖同头粗,人力背的比驴子还多。 牛马算什么?人比牛马更能干。 小店不大,外面棚子四张桌,内里是三张, 掌柜的夫妻在小角落,灶火熊熊,热气腾腾。 行脚商人咽了咽口水,蠕动喉结,对这香喷喷的牛肉丸汤,舍不得吃下。 他张开嘴时候,听见旁边有一个长衫书生,对赵国似乎颇有不忿。 “哼,要本公子说,这关外赵狗,也就到头了。” “孔兄为何有如此言论?这赵帝周云可还没来河北,指不定军神一来,梁国三王就不行了。” “哼哼!你们呀,消息闭塞了……” 在他嘴巴里,赵国十恶不赦,将读书人与农家汉置于一起。 这自古士农工商,哪有农家跟士子齐平的? 更可恶的是,商贾奸诈,工匠奇技淫巧。 如此贱人,在赵国竟然可以为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倒行逆施,关外胡国也。 眼看书生越说越过分,小店掌柜怒目此人道,“孔书生,牛肉丸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出些小腌菜,顺手放在食客们的桌子上。 要知道,这个时期,物资匮乏,农家还是吃树叶糊糊呢。 要是赶上灾年,路边的野草都能吃光。 行脚商人哪里见过这滋味?弄了两口,不禁呻吟几声,感叹如今真好。 可他旁边的书生,似乎对今朝的情况很不满意,一直喋喋不休。 “哼,赵贼不尊士子,不尊圣学。科举不考文章,却考策论,考奇技淫巧。这是在侮辱圣人子弟。” “各位,孔某也不怕跟你们说,如今梁国、楚国的公卿王侯,皆是容不下赵国。” “他们在汉中、黄河一带集中兵力,势必推翻关外胡人政权,还天下朗朗乾坤。” 孔书生在小店中,口沫横飞,侃侃而谈, 大评赵国之弊端,直言赵人乃胡权。 掌柜的怒不可遏,斥责此人是自己考不上,埋怨世道。 书生一惊,认为受到侮辱,跟掌柜的吵了起来。 店家夫妻害怕影响生意,只得悻悻低头,不敢跟书生计较。 可几个走南闯北的行商,却是见不到此人猖狂,出言讥讽。 但大字不识两个的农家汉,论诡辩岂是这书生的对手。 正当书生以为自己是在秦王殿,纵横捭阖,小店无人敢辩论时,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哼哼!!赵国土地,至少没有兵卒欺压,搜刮无度之事。书生,你要是去那渤海,说不得能够六十斤军粮。” “胡说八道,此乃赵国污蔑之……” 书生慌了,他浑身发抖,吓得腿软,‘啪’的一声摔倒。 可他顾不得身上的灰尘,假装面色苍白的吃面,额头上冷汗直流,不敢再发一言。 门口那个老头子身后,跟着四个铁甲幽寒,鲜衣怒目的朱红赵兵,一看就是朝廷鹰犬。 这……这竟然是个官家之人。 铁驼子瞧着这个侃侃而谈的书生,不禁冷笑一声,呸了一口。 方才还觉得是个人才,敢举例二当家周云的政策弊端,要是真敢言。 他说不得就要带回去,恶心一下皇帝,没想到,是个怂包! “掌柜的,门外架个火炉,桌子拼一下,有二十几个徒弟呢?” “哎!好的客官,您上座。就是这火炉的炭钱……” “给你,给你。速速架好。” 铁驼子坐在老树旁的小店棚子下, 一墙之隔的驿站里,布满了赵国精兵,其中还有不少追随铁圣的武道高手。 旧桌长凳,老树小棚。 铁驼子就好这一口,以前走南闯北,就这些个小店最地道。 吃牛肉的时候,他偶尔抬头,发现这楚源水的白马渡,似乎商人少了很多。 此情此景,铁驼子不禁感叹, ‘这该少很多赋税,河北战事赶紧结束啊!’ 打仗铁驼子可能不行了,但搞商业,武川镇的铁坨子可是一把好手。 盆里捞水和海里舀水,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不把商贸做大做强,他铁坨子去哪里捞银钱? 要是二当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行动不了啊。 …… …… 第 786 章 朱雀将军的头脑 “滚,铁驼子,你不帮忙就滚蛋。” 易州城外白马渡, 路边野店遇赵兵。 驼子今日心情好,带着徒弟们来此尝尝鲜, 没想到看见一支威风凛凛的军队。迎面自官道,烟尘滚滚而来。 他打眼那么一瞧,居然是保爷。 这武川镇搞事第一人,铁驼子就更开心了。 自己的凄惨固然可悲,但同伴的苦难,更让他兴奋。 “嘿嘿……别伤心,保爷。胜败乃兵家常事。”铁驼子丢下一锭银子,叫小夫妻再来一碗牛肉丸。 可保爷知道,铁驼子嘴上是安慰, 但面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这个幸灾乐祸的狗东西。 眼袋浮肿的保爷,这会正烦的不行, 看见铁驼子那奸诈的笑容后,想起现在武川各族对自己的非议, 他不禁破防了,气的呼吸粗重,勃然大怒道, “你特么,你行你上啊!老子真是倒霉。” “关中没对手,漠北没对手!高句丽那么难,也打的顺顺利利。狗日的,河北咋就有这些猛人,猛人……” “畜生,畜生,畜生!欺负老子……” 保爷气急败坏,将旧木桌上的筷子,扔的到处都是。 此刻,店外兵马雄壮,刀剑幽寒,旗帜潇潇,赵军数千。 店内的众人那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位军爷动手杀人。 尤其是刚才的书生,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走又不敢,怕触了霉头。 卖牛肉的掌柜,也是胆战心惊,他浑身发抖的收拾碗筷。 末了,还将铁驼子丢下的一锭官银,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并不敢收。 “哎……哎,怎么回事?收钱啊。这废物除了吼两嗓子,其他事干不了。” 铁驼子眼睛一斜,吸了口焊烟,命令农家汉子把银锭收走。 这要是被那什么先人板板,暗卫影卫的狗东西看见,又得记他铁驼子一笔欺压良善。 虽说挨罚他是习惯了,但那得顶大罪,小罪划不来。 吐了两口烟圈,老山匪见保爷吼也吼的差不多了,不禁鄙夷道, “邺城的军队撤了吧,现在西线突出去一千多里,要是被丁肆业、宁则把你的伍刚、田郡弄死,那可就不是丢脸的事了。” “十三营要是打没了,你这朱雀将军就当到头来了。” 这手工打制的牛肉丸,劲道十足,李保吃上一口,斯哈二声,啧啧称奇道, “不错不错,这店家的秘方,咱得弄到燕郡去,现在那里有专门的小食街坊。” 说完这些,李保冷视驼子一眼,鄙夷道, “放心,十三营能是被轻易摆平的,那可是朱雀军的精锐。” “梁大眼、伍刚不算,咱军队里猛人多得是,最好的平城、马邑郡兵,早就被老子弄去了。” “这么说,你还是想反击?”铁驼子面露担忧,无可奈何道。 吃了一碗牛肉汤,保爷心情好了一些,咂摸咂摸嘴巴道,“反击不反击的倒是无所谓,咱得先回燕郡。” “你特么脑子呢?前线打仗你回燕郡。” “这……这这,锦囊都用完了!老子也不会打了。” 北风萧萧, 白马渡前河水滔滔。 铁驼子对保爷这种混子怒不可遏,但却没有办法。 此人在赵军之中,威望极高,即使他自己承认是个草包,底下的军队也不信。 这就是名将,只要他在,军队就会士气高昂。 保爷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铁骑滚滚,旗帜飘扬,留下一堆烂账,要铁驼子结。 见驿站小店外的兵马离去,长衫书生这才蠕动喉结,脚步僵硬的缓缓出门。 此刻,他只想远离这里。 今天撞邪了,习惯性的说两句大话,居然碰到了赵国铁圣跟朱雀大将军, 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权贵,捏死他这种小寒门,只需要一句话。 可正当书生已经走到拴住驴子的老树下时, 一声苍老而威严的冷哼,吓得他立刻跪地求饶,大呼不敢。 旧桌子前,铁驼子冷哼一声, 笑眯眯的看着店家掌柜,老山匪佝偻着身子,讥讽道, “老驼子猜,这一碗牛肉汤是下了剧毒的!” “河北皇城司夜猫,你说是吗?阁下是项办还是项廉?” 白马小店,战斗发生了, 刀光剑影,火星四溅,怒吼咆哮,劲风四起之间, 铁驼子独坐旧木桌,缓缓的喝下之前那碗没毒的牛肉汤。 赵国朝廷,疆域万里,卖命的江湖人士,自是多如过江之鲫。 这次行动中,有五个九品,二个宗师,还有三百精兵。 试问区区几个小店细作,安能抵抗。 “焦仁!你武川李氏窃取我项家江山,周云狗贼乃背信弃义之人。” “赵王还是楚帝所封,竟叛楚攻伐天下,实乃大逆不道。” “你们赵国上下,不得好死!!” 项办的人手全部被制服了,店家女子是皇城司夜莹的八品高手,几个食客是他们的下线。 还有一个店小二,也是项楚安插在河北的细作。 方才,他之所以不敢跟孔书生吵,就是怕引来官差。 殊不知,此地,赵国精锐的暗影卫,早已经盯上了。 河北地带,皇城司的人手似乎很多,远远超过赵国高层的预计。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之前,这里是巡卫大将军、玄卫大将军的地头,皇城司力量强大很合理。 他们在河北各地,发布种种不实言论,企图诋毁赵国,将赵人说成十恶不赦。 “按你的说法,那么你们项家,不也抢的萧家江山?” “成王败寇,莫要多言。再说,是黄九灭的楚,赵国只不过是重拾旧河山。” 易州城外, 白马小店。 赵国元老人物铁驼子,对身后几位江湖高手使了眼色, 几个面目凶狠的徒弟,当即点头行礼, 二话不说,将这四五个人带去了远方,免得污了师父吃东西的雅兴。 孔姓书生那是全程双腿颤抖,他面容绷紧,用力拿手提起腿,企图离开。 某一刻,武川镇铁圣瞧着此人,不禁想起了周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 老树下,他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呢喃的道, “哎,可惜了这一门好手艺,以后吃不到了。” …… …… 第 787 章 石羊河外黄沙起 这是一条孕育了河西走廊的伟大河流。 在干燥少雨的西北荒凉地域, 发源于祁连山余脉,以雪山融水为主的石羊河, 滋养了广袤的凉州平原,其流域尽头,也诞生了居延绿洲。 这使得武威城,具备了几十万人口的环境承载力,成了西北兵家要地。 石羊河流域,就像河西走廊的黄沙明珠, 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也是西域各国梦寐以求的黄金之地。 丹山马扬、河西铁骑,凉州地区虽然总体土地贫瘠, 但在历史长河中,骁勇善战的凉人,一直书写着浓重的一笔。 武威城远在长安万里之外,但却是中原民族,不可丢失的宝地。 西塞山,在武威城西北六十里, 它蜿蜒曲折,就似一道灰黄色的屏障,将西来的烈风,挡在了这座平原之外。 日积月累,岩层被狂风削出了刀劈般的棱线, 此刻,烈日当空。 裸露的山体间偶尔掠过几只苍鹰,翅膀扫过之处,卷起细碎的沙砾。 “日他个贼娃子,又没了水咯。”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三五天,老子要去见太爷爷了。” 凉州将军耿汤,在西塞山设有不少烽火台, 当西突厥来袭时,此地会点起狼烟,让整个武威地区做好防备。 只是这份工作,毕竟费命, 一般不是走投无路,也没什么人愿意来。 穿着一身破烂的朱色戎衣,面部有一些红疙瘩的凉州老卒, 此人母亲重病,妹妹嫁了痨病鬼,还喜欢赌。 没办法,这个老卒在将军府一笔拿走十三贯卖命钱,就来了烽火台。 大地苍茫,黄沙漫漫。 他努力扬起头颅,希望水壶里能挤出哪怕一滴水。 可十六天的等待,烽火台里别说是水了,哪怕是尿也出不来一滴啊。 西塞山上,正午的日头将卵石晒得滚烫, 蒸腾的热气让远方的地平线微微扭曲,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暑气中喘息。 五个倒霉的兵卒,嘴唇干裂,有气无力的靠在阴凉处。 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烽火一点,西突厥来了, 武威城坚壁清野,西突厥达头皇帝目前似乎没有攻陷凉州。 只是西塞山上,这五个凉州兵,那也许就是光荣就义了。 “听说……那天下第一猛将,什么赵国青龙来支援了,队长,咱们还等得到吗?” “算求哦。你狼二狗是贵族出身?”先前滴水的队官还没说话,身旁有些虚胖,明显比别人宽一半的兵油子,发言讥讽, “青龙来了,也就是赵国的偏师,还能打的过突厥达头皇帝的主力军吗?” “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会管你?你的命值几个钱。” 一股悲凉的气息,环绕在烽火台, 自古朝廷权贵,又有谁把他们这些卑微的小卒放在眼里。 边军流血又流泪的事,让这些凉州兵卒,即使在酷热的烽燧中,也如刺骨般冰寒。 忽然,不知何时, 西北方的天际线,掀起了一道土黄色的巨浪。 起初只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烟尘,转瞬间,便膨胀成遮天蔽日的沙墙,将半个天空染成昏黄。 大地震颤,马蹄如雷,轰鸣而来。 如此动静,这让城头上的赵军士兵,攥紧了手中的长戟。 是的,赵军。 耿家投降赵国后,凉州兵卒,也可以称赵军了。 西来的铁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那道沙墙旗帜如林,内中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剪影。 糟了,是西突厥骑兵。 狗日的,西突厥又增兵了! 达头皇帝十几万兵马,还要增兵,他还想要入主关中不成? “快快,点烽火,狼二狗,快去。” 狼二狗是个瘦竹竿,小时候被狼咬过,也被狗咬过,脑子不怎么好使。 他手忙脚乱的上了烽火台,刚一弄完,不禁木讷道,“队……队长,点几道啊。” “哎……三道吧。”赵军小队长,干渴的嘴唇,无奈的叹息道。 三道就是万骑! 目之所及,数万匹战马的铁蹄,将干涸的河床踏得粉碎, 黄沙在马蹄下炸裂成雾,又被风卷着扑向广袤的戈壁。 西突厥的前锋骑兵,不少人看见了岩壁上的烽火台轮廓, 但那些皮甲上缀着铜钉的西突厥游牧精锐,只是在山下走过,对着这种没有利益的烽火台,没什么兴趣。 西突厥的部队走了很久,蜿蜒如蛇,连绵不绝。 无数弯刀,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西突厥达头皇帝的骑兵,喜欢用马刀弓箭。不像东突厥铁力可汗,拥有强大的重甲部队。 风卷着沙砾抽打在夯土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想到,敌人又有援兵! 城头上赵军士兵呼吸沉重,对未来更不抱希望了。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炙热的太阳即将落山。 当黄昏来临时,黑暗会成为这片大地最恐怖的事情。 是的,恐怖。 偌大的戈壁,看不到一点光亮,就像是坠落无尽的深渊。 更重要的是,白天酷暑难耐,夜里就是冰寒刺骨。 一旦感染风寒,那就只能硬扛,活不活就看祖坟好不好。 正当突厥骑兵远去,大漠归于平静,几个兵卒都在准备夜里的御寒干草时, “啪”的一声,小石子砸地的声音,出现在烽火台。 “嘿嘿,哥们,给你们弄水和食物来了。” 狼二狗反应迅速,长弓搭箭,始终没有放下, 虽然他喉结蠕动,对水的渴望已经到达了极致。 但队长不下命令,他绝不会让烽火台下的这个牧民,轻易将水丢上来。 脸上都是晒伤的红疙瘩,队官目光冷厉, 对着黄昏时候来到此地的牧民,开口询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向西塞山烽火台送水跟食物。” “我乃影卫,奉赵国骑一营主簿之命,向凉州七个烽火台输送补给。” “龙骧将军要尔等好好固守,虽然眼下局势不利,但赵军一定会赢。” 赢?! 赵军不过两万多人,竟然敢说赢? 听着这个草原牧民大放厥词,凉州烽火台上的五个西北精兵,皆是大笑不止。 西北之地,土地贫瘠,易诞生骁勇之兵。 此西塞山烽火台,别看着这几个都是小兵, 但实际上,就算是游骑大仗,他们也能得心应手。 “笑?呵呵……”下方那个自称影卫的牧民,将食物放在烽火台墙根的岩石上后, 便自顾自的走了,边走还边鄙夷道, “你们猜猜,达头皇帝为什么要援军?我赵国名将如云,青龙李兴、腾牛郭朗,还有吴氏将才吴玉堂,西突厥岂是对手?” “大赵骑一营在等补给,军需补给一到,两万铁骑,就要踩死西突厥的杂种。” 黄沙路漫漫,一骑烟尘滚滚去。 狼二狗胆大心细,吊着一根绳索就下去了。 他打开布包,立刻翻出了里面的牛胃大水袋,管他有没有毒,呼伦就猛灌两口。 在这西塞山当烽火兵,比的就是命硬。 “啊!!爽,哈哈哈。队长,是干净的水,这个人是真来送补给的。” “上官没有放弃我们,咱们还有人管呢!” “拿上来吧。”队官说话很平静,但几个兵卒都知道,那声音里全是委屈。 就像是流浪的族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园一样。 路上的艰难,总是会成为心头挥之不去的苦难。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终于碰到一个把他们的命,当一回事的朝廷了。 大胖子兵卒很开心,就像寻宝一样,最先打开布包, 可开着开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赵军给的东西,比他娘的去武威城买的还好。 胡饼两袋,应该是主食。 有几个小罐头,打开一看是腌马肉、羊肉,还有一点点盐。 最主要有三袋水,一共物资差不多百来斤,且都是上好的北货。 “哼哼!难怪狗日的赵军能打,吃这玩意谁不能打?” 胖子毫不客气的吃上一口,要死也当个饱死鬼。 两面焦黄的胡饼,带着油跟身体急需的盐分, 队官靠着夯土墙,就像过节一样,跟弟兄们一起,一边吃,一边喝水。 某一刻,他翻了翻全是疙瘩的下颌后, 在地上划出了雍凉二州的路线,细细思索赵军的补给,将要从哪里来。 烽火台的兵,都是拿着丘八的铜板,操着王侯的闲心, 一个个对天下局势,侃侃而谈。 “听说天水等地都被名将余建山切断了,赵军要过粮草,咱看悬了。” “余建山那股军队能灭了刘旭渊,赵人一时间哪里有兵?长安凤翔等地,都不一保得住。” “不,还有一条路。” 脸上全是疙瘩的队官,干裂的嘴唇上方,是一双杀气逼人的眼睛, 他拿起小石子,用力在地面划出了一条线。 那是一条不经过关中,起自河套平原,途经数千里沙漠, 最后经过居延绿洲,从漠北运送补给,抵达凉州的路线。 虽然这条路会让粮草损失巨大,但这个西北小队官相信, 以赵人的强悍,楚将余建山那里暂时打不过,他们必然会走这条路,先打跑西突厥皇帝再说。 …… …… 第 788 章 清河郡之战 清河郡。 冀州自古便是产粮之地, 六月的冬麦,正值收割时节, 官道两旁,一望无际,风吹麦浪,带起了草木的清香。 日头正浓,田埂上的老树歪歪着, 汛期的水渠,流量颇丰,里面长着不少绿藻,长长的,带着微腥的潮味。 顽童们还太小,下身没穿裤子,带着小家伙在水渠里玩耍。 清河郡三夏大忙(夏收、夏种、夏管)的时候,莫说女人,哪怕就是小孩,也得来田里帮忙。 河北的小麦,在楚太祖时期改良过一次,它的麦穗高,颗粒比魏晋时期的麦子饱满。 清河郡的老人们说过,只有这样的好麦子,才对得起圣皇帝的恩惠。 干活的农户,脖子上带着湿毛巾, 阳光下,他们出油的黝黑面容上,总是带着做田的苦灾。 可当有别的村民靠近时,农家人质朴的笑容,又会让周围觉得,方才的苦丧似乎只是错觉。 日头渐渐毒起来了,麦穗的海洋里,劳作的庶民先后躲到了树荫之下。 不是他们不敢在烈日下耕田,而是万一中暑,农家劳力损失更大,甚至有生命危险。 小丫就见过,不少老一辈的壮伯伯,被七八个人围着扯痧,那哀伤嚎叫的夜,总让小顽童感到害怕。 扯痧的人,有些第二天活了,有些第二天就挂起了白幡。 清河郡,远方官道, 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这人山人海的热闹,让小村民们踮着脚观看。 朱红的旗帜,连绵不绝,红底黑甲的兵马,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是北军。 河北打了几个月,清河郡的村民,也渐渐知晓了一些事, 深蓝色的是南军,朱红色的是北军。 战争,当然不可避免的,伴随着杀戮与迫害。 可他们的根在这里,又能去哪呢? 南边是兵,北面也是兵。这世道,哪哪都在打仗。 清河郡不安全?村民们当然知晓。 可这些面容黝黑的农家,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 天下土地都是有主的,去了外地,没有吃食,也是个死。 “嗡-嗡-嗡-嗡……” 几里外的官道上,号角嗡鸣。 赵军旗帜连绵,马蹄杂乱,缨盔层层叠叠,军容雄壮。 一万五千中路赵军,在梅朝方的率领下,于六月初,重新抵达清河郡, 他们将要守住邺城的东部,替伍刚和梁大眼分担一些压力。 在邯郸邺城战扬,朱雀军跟梁国的三镇魏军,已经彻底打红了眼。 双方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小十几仗,平均几天打一次。 那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干架的路上。 听斥候的消息,光数万人规模的血战,就不下四五扬。 宋军离开后,魏军兵马虽多,但缺乏冲锋陷阵的顶级先锋大将, 赵军童虎几乎没有对手,屡次斩杀宗师将领,这让三镇梁军士气大减。 但战扬胜负,毕竟是由兵马决定的, 十一万三镇精兵,分多个战区袭扰,只有四万多人的朱雀主力,渐渐打的吃力了。 丁肆业、丁憾山都是能征善战之将,邺城总体来说,打成了六四开的局面。 赵军四,梁军六。 不过在朱雀军十一营梅朝方看来,邺城丢失只是时间问题。 老实说,赵军河北战扬现在很奇怪,根本一团乱麻。 南征元帅李保面对三王的进攻,迟迟没有下达战令,这让十几万河北赵军,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打。 但凡知兵者都懂,现在需要的是集中兵力, 不管是吃西路丁肆业,还是拿下中路的宁则,亦或是东边合围齐王南野。 总之要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战术战略出来,这上头没命令,算是怎么回事嘛? 清河郡的官道上,两边野草茂盛, 这种地方,一到夏季,长草是不可避免的。 正当梅家梅朝方,三角眼里全是对大将军的不满时, 一匹快马,踏泥飞溅,不惜马力,疾驰而来。 “萧盖来了,将军,萧盖来了。” “前锋遇见萧盖,被围在乔家屯。梅统领,请速速支援。” 萧盖来了! 黄宋昔日的神将,现梁国第一勇士,大鹏萧盖来了。 魏州郡被方天画戟屠戮的阴影,再一次笼罩在了中路赵军的心头。 赵军大纛下,梅朝方眼里闪过慌乱, 两千先锋乃是云都、老鹰山子弟,此刻被宋军围困,到底是救还不救? “梅将军,不能去!宋军已经离开邺城,五万主力咱们不是对手。” “某的意思也是撤退,咱们没有援兵,后续也没有军队。赵阿四、上官彪等兵马并不会第一时间支援我们。” 六千赵国主力军,六千赵国郡兵,还有三四千的辅兵后营。 这样的兵力,面对宋国宁则、萧盖,足足五万主力军,确实相形见绌。 在梅家将领,一句句‘大局为重’的劝说声中。 十一营统领梅朝方,思虑再三后,决定断尾求生,以防止中路主力被咬上。 先锋军! 本来就是探路的,掩护大军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 …… 第 789 章 乔家屯惨败 朱雀军大将梅朝方,在清河郡遭遇宋军宁则的埋伏, 从萧盖露头的时候,清河郡的赵军,实际已经进入了宋军的包围圈。 在大战略上,十一营统领梅朝方果断选择撤军,这无话可说。 但从军心上来讲,赵军起自雪林溃兵, 当年在最危难的时期,赵帝周云也未曾抛弃过一个兵卒。 朱雀军梅朝方的行为,直接导致赵军‘不抛弃、不放弃’的信仰,成了一句笑话。 而清河郡虽然只有两万赵军,但实行包围策略的宋国宁则,还是在进军上小心翼翼。 因为野狐关前,云都山骑、梅家、上官家,组成的两万郡兵, 直接冲死了铁力可汗,一举奠定了赵灭突厥的大势。 两万兵马?也许是当世无敌的存在。 没有人敢赌,赵军会不会死战。 宋军在包围梅朝方中路兵马后,虽然有五万兵力优势, 但皆是严阵以待,并没有认为胜券在握。 不少关键地方,宋军宁则甚至做好了鹿角、土墙的防御,就是害怕赵军玩命。 万一梅朝方破甲一击,两万赵军冲死他五万宋军,那不仅是宋国威名扫地,军力也会遭到巨大打击。 可直到清河郡,斜阳照军旗,长原落日暮时, 北面的官道,依旧风平浪静。 宋军大纛下,面容扭曲的宁则,在听到赵国大军撤退后, 先是一愣,随后不禁放声狂笑,“哈哈哈,没想到,赵军也有今天。” 说完这话,日落金光之下, 宋军宁则沐浴在西霞中,拔出宝剑,对着全军怒吼道, “赵军主力已退,弟兄们,灭掉敌军先锋!” “开封宋兵要昭示天下,自清河郡起,赵军野战无敌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 小宋头是云都山的富贵人家了,至少别人是如此认为。 圣昌二十四年,老宋头大胆承包平城水渠起家, 如今在云都山盖起了三进的院子,再不是过去住窝棚的北疆农户子弟了。 此刻,清河郡,乔家屯。 年轻的小宋头已经是七年老兵了,他一身精甲,身后是几十个依附宋家的苦力子弟。 这些人大盾长矛,怒目而视,将主家少爷,牢牢围在中间。 尽管他们作战英勇,可战局的劣势越来越大了, 数万深蓝色的甲兵,将两千赵人先锋团团围住。 赵军云都、老鹰山的兵马,都是尚武子弟组成,训练有素,士气高昂。 本来摆出乌龟阵,固守在乔家屯的林子里,要是有水食,甚至能坚持一两天。 可惜,对方有一员猛将,宛如妖兽, 屠戮赵军大阵,让先锋兵马损失惨重,最主要的军阵被一一扫破。 小宋头见过那匹马,定襄城下,那是定王项济的赤影。 那员猛将,头戴两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手持方天画戟, 跨马赤影,一路势不可挡,人甲俱碎。 清河郡小树林里,宋军羽箭乱飞,每一个方向,都是赵人数倍的兵力。 加之赵军的阵型散乱,鸳鸯阵法慢慢失去作用,每一把赵刀,都将面对众多敌人。 乔家屯树林东头,一名云都山兵怒吼挥刀,可宋军三四支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尽管他双目赤红,雄壮的身躯想要斩断长矛, 可平日里,轻松挥舞的铁刀,此刻却重达千斤。 下一刻,一把长刀,在这个云都山兵的眼睛里无限放大, 乔家屯战扬,宋军又斩杀了一名赵兵。 树林深处,老鹰山赵家子弟善射,他们组成的箭阵,给宋军造成了很大困扰。 可现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赵家子弟射前面,后面就有宋弩对准了他们。 一时间,箭雨从数个方向而来,赵家的弓箭手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中。 清河战扬,咆哮声、怒吼声,金戈对撞、羽箭射入的噗噗声,此起彼伏, 小树林里,赵国北疆郡兵,寡不敌众,一个个倒在了万里之外的河北大地。 一个时辰后。 斜阳照树林,残旗染血,天地似乎都是一片红色。 小宋头在十几个甲兵的保护下,成了最后活着的赵人。 四面八方,梁军刀盾兵、长矛手,渐渐围拢过来,死亡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了。 几百步外,深蓝色的旗帜下, 宁则目露担忧,望着这支血战到底的先锋军,尽管他是个小人,但依旧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些军汉, 他不由的仰头叹息,对着传令兵,挥了挥手。 太像了。 太像曾经的太平教护道军了。 当年,储进良就是凭借这样的兵马,才敢有底气在王台村跟周云的楚军决战。 “将军有令,停止进军,降者不杀。” “将军有令,停止进军,降者不杀。” 残阳如血,朱红山川军旗飘扬。 年轻的小宋头,想到了那年草原人南下的日子。 在云都山城的窝棚里,他将大哥的皮甲拿走,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前往定襄的道路。 后来,他在沃野镇外,看见他的父亲,还看见了她苦难一生的母亲。 母亲! 不知道山城母亲还好吗? 但愿阵亡的消息,传不回北疆,孩儿不孝了。 “杀!赵军,万胜!” “杀!赵军,万胜!” 赵元始二年,六月三日晚。 西霞落山前,清河郡最后残存的先锋军,毅然拒绝梁军招降, 曲将焦无才,队官宋富等,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 …… 第 790 章 梁标的怒吼 此地域乃是黄河、海河、滦河等河流,所携带的泥沙,长期淤积而成的平原。 其海拔较低,沿海一带甚至低于三丈,地势极为平坦。 因临近渤海,地下水盐分高,加上河流频繁改道泛滥,形成大面积的盐碱地, 其农业开发受限,虽在河北,却也并不富足。 好在当地煮盐发达,武川雪花盐没有崛起之前, 渤海一直是大楚著名的产盐之地。 渤海郡城,二百里外,有一处靠海的赵营。 此刻,海浪打击礁石,潮起潮落,海鸟自天空翱翔而过。 从海鸟的视角里,下方赵军营地,渐渐集中了无数蚂蚁。 “嗡-嗡-嗡……” “咚-咚-咚……” 土黄色的大纛下, 玄武军梁标挺如苍松,怒目而视,等待各东路军队集结完毕。 步一营、楼烦郡兵、榆林郡兵,加上各地散兵、散骑, 赵国在东线,依旧有三万多能打的部队。 集结兵力,如此庞大的体量,依旧大有可为。 点将台上,梁标此刻怒不可遏, 他的主簿们已经制定了跟齐王南野决战的方案。 从兵力和战力上来说,赵军赢面虽然小点,但赵国子弟,岂有不敢战之理? 武状元薛仁贵在边山口营地的御前言论,已经传到了河北。 玄武将军杨延来信,对梁标、程庆等将,大感失望。 ‘贪生怕死?枉为赵将,河原铁血,你梁标都丢光了吗?’ 这些话,让梁标接受不了。 此番渤海之战,他就要证明,步一营梁标到底行不行。 赵军营地,旗帜如林, 同样双目赤红的,还有步一营的兵马。 当年他们面对几十万突厥大军都没有怂, 薛仁贵说他们打不过梁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刻,步一营上下怒火中烧, 他们要去找梁军决战,让这个白狼军的小子,知道什么叫做打不过梁军? 战鼓嗡鸣,号角震天, 帅台上,正当大将梁标高举长刀,动员兵卒,生死同在,怒吼着斩杀南野之际, 一阵急促的铁靴踏地之声,在点将台的木阶上响起, 玄武军大将程庆,先是跟大伙悻悻的打了招呼, 随后咂摸着拉梁标,要他借一步说话,表示现在不能跟梁军打。 “借你个大头鬼!” 梁标一把甩开程庆,面对这位老搭档,步一营旅将怒不可遏的指着他道, “程庆!你是四爷家的,你地位高,你了不起!” “此番,梁某去灭了南野那个刺面囚徒,无需你帮忙,你在后面怂着就行。” 说完这些话后,梁标目光炯炯,气势刚硬道, “但是!程庆你要记住,庆功宴那天,坐小兵那桌。” “哎……不是,梁标,程某不是那个意思,真借一步说话……” “借你个大头鬼,老子说了,有话就在这里讲。” 点将台上的情况,让下方步一营跟上万赵国兵卒,皆是议论纷纷,喧嚣不止。 咋的? 还没跟齐狗南野打仗,两个主将先干起来了。 玄武军土黄色的大纛下, 梁标油盐不进,程庆多次拉扯,企图息事宁人。 可步一营大将,怒目而视, 就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丝毫不给程庆说悄悄话的机会。 “梁标,你狗日的脑子抽风,老子怂吗?河原血战的时候,爷爷在你前面一个营堡。” “清河丢了,巨鹿丢了,连河间府都丢了。咱们再不退回沧州,就要被宋军和齐军包围在渤海!” 海风呼啸,带着独有的鱼腥味, 潮起潮落,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此刻清晰无比。 土黄色的旗帜,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点将台上,梁标先是愣愣的看着程庆, 随后咂摸咂摸下巴,毫无气势,悻悻的道, “这……这种事,你别在点将台说啊,悄悄的告诉我呀。” “哎,哎!程庆,梁某不是那个意思,你听咱跟你说道说道啊。” --------------- 赵元始二年,六月。 就在天下豪强,还沉寂在春收夏种,劳心劳力的农忙中时, 一则惊天的消息,令各方豪杰无不动容。 梁赵河北战扬,再次发生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梁国春季攻势,乃是魏王、宋王、齐王偷袭,赵军一时被打懵了头。 那六月的梁赵之战,彻底标志着,赵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时代结束了。 在清河郡,赵将梅朝方率领的两万中路赵军,遭到了宋国宁则的绞杀。 尽管梅朝方及时撤退,但依旧在清河郡乔家屯损失惨重, 曲将焦无才被杀,连同两千山城先锋,被成建制的消灭。 这是赵人自雪林崛起来,第一支被敌军完全消灭的军队番号。 梅朝方可不是一个无名小将, 那是前天威上将军梅朝远,楼关时代的后裔子弟,他们也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军队, 更是圣武三年,野狐关之战,追随赵帝,大破铁力可汗的骑兵。 中路赵军在清河郡战败后,宋军宁则展现了昔日五虎大将的军事才能, 他率领五万精锐宋军,驱使萧盖,对战扬失利的赵人, 展开了一扬兵法大家级的全面军事进攻。 赵元始二年,六月七日,在巨鹿战扬,梅朝方不敌梁军,赵军丢失巨鹿。 六月十一日,河间府人心浮动,城防年久失修, 梅朝方认为兵力不足,军心已丧,不可坚守, 请示玄武将军后,于十二日撤离河间。 至此,宋军宁则进兵入神,一路连下清河、巨鹿、河间, 将战线推到了河北幽易之地,大有从中路切断赵军之势。 随着中路战扬的全面突破,邺城赵军东侧完全暴露, 宋军如果切断洺州、邢州的粮道,那朱雀军伍刚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虽说洺州有步三营宿将赵阿四防守,但十一营梅朝方都能惨败,赵阿四为什么不能? 渤海赵军,因为后路河间府已丢,不敢久留, 程庆、梁标只得率领三万余赵兵,沿海撤回沧州。 到赵元始二年,六月中旬, 赵军在河北的广大地域, 只剩下了范阳、渔阳、易州、幽州、沧州、洺州、邢州、邺城, 黄河以北,三十五郡中,赵军已经连续丢失三分之二的地盘。 赵人以战崛起,先后消灭两大强国,定鼎北国数万里江山。 但如今,似乎已经到了军力衰退时期。 ------------ 沧州的沿海路, 总是泥泞不堪。 骑兵的铁蹄,偶尔陷入,便会引起兵卒们的骚动。 将马匹视作兄弟的赵兵,一边叫战友们帮忙,一边安抚爱马。 对于昂贵的北狄马来说,一旦四肢出现问题,极有可能死亡, 因为马不能长期躺下,而站立睡觉的生物结构,会让马匹的断腿,几乎不可能愈合。 渤海赵军,旗帜东倒西歪,士气低落, 兵卒们踏着凌乱的脚步,撤退七八天后,终于看见了沧州大营。 “嗡-嗡-嗡……” “咚-咚-咚……” 海浪涛涛,战旗潇潇, 沧州赵营的哨兵发现了归来的赵军。 他们吹起号角,打响战鼓,欢迎前线的赵军归营。 身形巨硕,身覆精甲,脸有刀疤的玄武将军,在数百骑兵的簇拥下, 自辕门而出,一路于渤海赵军侧方奔腾而过, 杨延面色铁青,手持马鞭,这一路但凡看见熟悉的将官,挥手就是一鞭。 玄武军大纛下, 梁标、程庆瞧着这种情况,叹息一声, 他们耸了耸脑袋,等待老上司的鞭子。 可杨延来了良久后,只是淡淡的策马斜眼看着他们,并没急着打人。 “将……将军,程庆给您丢脸了。” 马蹄的脆响,在官道上此起彼伏, 军卒踏着湿地的脚步闷响,仿佛踩在了步一营三架马车的心头。 杨延收起了鞭子,冷冷的道, “你们就不抽了,都是大将,抽了丢脸。有一支主力军,被降成郡兵了。” “什么?”梁标是个火爆脾气,闻听此言,不禁大怒道, “步一营战功赫赫,乃是赵国第一步兵。就算小败两扬,岂能降为郡兵?” “啪!!” 一记重鞭,打在梁标的头盔上, 后者的三羽兜鍪,被杨延的巨力,抽飞了出去。 “你也知道步一营战功赫赫!平原、乐陵打的是什么东西?如此轻敌大意,把南野当泥巴呢?” 响鼓不用重锤。 说完几句责罚的话,杨延平复了一下情绪,叹息道, “暂时还不是咱们,十一营被降为郡兵,连带朱雀军全部罚饷一月。” “陛下的圣旨已经来了,咱们沧州整军,等待皇帝来前线吧。” 沧州整军? 不向河间府进攻,邺城岂不是危在旦夕。 “啪!” 又是一记重鞭,打在了程庆的头上, 这下梁标、程庆整整齐齐,一人挨了一记猛的。 “听不听的懂?陛下已经下旨了!邺城这种问题,还需你考虑?” “在沧州好好休整,将玄武军的力量恢复。” “要是连南野那个刺面囚徒都打不服,老子这个玄武将军也没脸再当了。” …… …… 第 791 章 赵帝过燕县 “姐姐不准,清河也不准,他不准走。” 辽东道。 燕县。 巍峨的西城墙尽头,赵帝行宫,停在了广袤的大凌河之畔。 数千赵军子弟,马匹雄壮,战旗潇潇,肃杀之气弥漫。 可这片肃杀之威,却被两个哭泣吵闹的小孩,冲散的一干二净。 严庄想尽办法,接近汾河,可始终不得门路。 高舍鸡在边山口,射杀老虎,汾河给他送熊掌时,却是不情不愿。 而耶律浩南,这个木伦河捡来的草原大男孩,此刻却被倔强的汾河拉着裤腿,不准离去。 可能在五岁的孩子心中,这个总能烤出好吃鱼肉、羊肉的玩伴,才是对她最重要的人吧。 大凌河畔, 两个皇帝宠爱的女儿抓着他,契丹小子自是不敢动弹。 面对汾河公主的野蛮霸道,他只能用求助的眼光,望着远方的木伦河首领。 可惜,此刻美如魅妖的木伦河,没有心思理会小孩之间的事情。 赵帝周云策马在她的车架旁,最后一次,劝说她留在中原。 “在那里有漂亮的房子,有好的吃食,还有锦衣、仆人,金枝玉叶,荣华富贵,朕都可以给你。” “江南水乡,渭城轻尘,五陵风光,哪里你都可以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皇帝的话,让木伦河哭了, 这个起自武川的英雄,拥有比高山更坚强的意志,也拥有比海洋更广阔的胸怀。 一年多的相处,她在不知不觉,已经舍不得离开这个男人了。 不是因为他的权势,而是她感觉面前的男子需要她。 木伦河会为皇帝周云感到担心、感到害怕。 尽管此人看上去武艺高强,智谋绝伦, 但木伦河总在不经意间,看见这个幞头红衣的男子,在无人的角落,仰头叹息。 他坐拥万里江山,即将成为高高在上的北国皇帝, 为何木伦河总感觉,他没有别人传说的那样强大。 “宫殿里没有马匹,没有草原,没有羊羔的叫声,也没有清晨的牧歌。” “草原的野花,注定了贫瘠。皇帝陛下,对不起,木伦河不能跟您去中原。” “南人诡计多端,木伦河无人帮扶,何况我走了,我的部落就没有首领了。” 木伦河是聪明的。 从她如此美丽,却保住性命,最终能进入周云视野,并诞下皇子。 足见她不仅有野心,也富有谋略。 中原人的世界她不熟悉,但草原的一切,她都得心应手。 她的小部落,周云看过,七八百个孩子,还有他赏赐的一些马奴、工匠。 原来的契丹部落和室韦同宗同源,随着征北将军长达一年多的持续打击, 最近已经有情报传回,契丹基本亡了, 室韦也被赶到纳谟尔河(今黑龙江黑河市)以北,即将穷途末路。 “木伦河!本将的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不知何时,一匹西域白马,驮着一个白甲女将,马蹄清脆而来。 丁家虎女看着马车中的草原契丹女,一时感慨万千, 一开始,她认错了人,将高佳人误会成木伦河,甚至还发生了一些矛盾。 但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女人嘛,成了闺蜜那就啥也不是事了。 她们谈论南北,同寝而卧,不知背后,悄悄非议了多少周云的事。 此刻,好友即将离开,丁秀青也是难免忧伤。 长亭外,古道边。 大凌河水向东去,悠悠到海不复返。 时辰过得很快,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周云要丁秀青抱来孩子,再给木伦河看看,可契丹女咬牙拒绝了, “不看了,看了就更难走了。” “陛下,丁贵妃。相送千里,终须一别,木伦河走了。” 木伦河的部落启程了。 上千人的队伍,将在两百赵兵的护卫下,前往通辽河草原。 那里有一座夯土城池,赵帝周云早安排人修缮好了。 太原婆子拉开了汾河跟清河, 两个小顽童哭的撕心裂肺,叫浩南大哥一定要来中原看她们。 契丹大男孩也哭了起来,毕竟两个小妹妹一直跟着他要吃食,几个月相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天穹的云,似乎飘的很慢,乌泱泱的,让人压抑。 木伦河的马车,却似乎很快。 越走越远,越走越小。 山的那端过去,就是建平县了, 再走,就进入了柳城郡,过了辽西,就是她的目的地。 某一刻,正当英武不凡的周云,挥手送别木伦河时, 他的眼睛忽然闪过精光,脑域中,响起了一阵嗡鸣之音。 系统的探知下,他发现了契丹女木伦河在檀木马车中, 伤心欲绝,几欲哭晕过去。 十月怀胎,试问天下有哪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 辽风习习, 吹拂了赵军的朱红金边旗帜,也吹拂马上皇帝周云的幞头飘带。 忽然,周云笑了笑,搂住了丁秀青的肩膀道, “要不,朕再跟你生一个亲儿子。” “周文就让木伦河带走吧,她一个人在草原,孤苦无依。” 是的,木伦河将周文送给了好姐妹丁秀青。 如果她的孩子,一定要去中原,她希望这个婴孩是丁秀青的儿子。 为此,太原丁浑都快乐疯了。 梦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这个孩子过继在丁贵妃名下,庞大的太原势力,就有了未来的希望。 元始二年,六月中旬,燕县城外。 赵国大军中,分出了一支骑兵, 在丁秀青扭捏、犹豫,带着哭泣,轻捶周云的不舍中, 那支骑兵踏泥飞溅,旗帜潇潇,策马在茫茫辽西官道。 不多时,他们就追上了前方契丹部的队伍。 “契美人,文皇子奉皇帝之命,将镇守东胡草原。请您好生照顾,违者重罚。” 大凌河畔,迁徙的队伍,脚步杂乱。 一个泣不成声的妖媚女子,激动的哀嚎,哭的撕心裂肺。 她伸出双手,对着赵帝亲卫骑兵千恩万谢。 她紧紧的抱着桑锦中,笑呵呵的婴孩,生怕再次失去。 几息之后,木伦河忽然想到什么, 她从马车中站起,她想看见皇帝,她想深深的记住周云的身影。 她单手跳起了契丹人的舞蹈,那是草原姑娘跳给心爱的汉子看的。 几里之外,木伦河以为周云不知道她的行为, 实际上,赵帝却感知到了。 某一刻,赵国皇帝仰头叹息,喃喃自语道, “草原人的花朵,也不可能在中原绽放。走吧,都走吧。” 燕县城北,故人西去。 关山重重,相见几何? 正当赵帝周云,仰头远眺时, 壮壮的汾河,见耶律浩南走远,哭泣着去找她的弟弟玩, 可打开马车一看,不禁感觉天塌了。 “母亲,弟弟不见了。有人偷走了弟弟。” “母亲,姐姐说弟弟不见了。有人偷……” …… …… 第 792 章 名将李朱雀 地处大凌河西岸,是燕郡郡城所在。 圣武三年,这里还是一片残垣断壁,只能看见前朝古老的城郭影子。 此地上一次修建,还要追溯到南北朝时期,一百五十多年前了。 这一百多年,燕县一直是一个朝不保夕,既被异族劫掠,又被辽东大姓剥削的地方。 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任何佃户、农户会待在这么一个鬼城。 这里一马平川,土地虽好,但却无险可守,屠城事件在燕县,几乎每隔十几年就要发生一次。 自从朱雀将军李保,率领赵国虎狼抵达后, 此武川镇赫赫大将,先是在黑山、大凌河堡,两次击败了长期劫掠此地的高句丽人。 随后,赵军打击辽东豪强,颁布十七斩、二十三法, 更是将柳城郡的豪族高氏彻底剿灭,安定了燕郡的外部环境。 到圣武四年,这位能文能武的将才,脱下了那一身高贵的铁甲, 同几十万一穷二白的河北俘虏们一起,在卢龙郡、燕郡、柳城郡等地,躬身农耕,休养生息。 至赵元始二年,大凌河西岸的燕县,已经成了天下名城。 其民多达九万户,人口不下五十万。 更因为此地乃是西去大漠,东接辽东,南下卢龙的交通要道。 加之又是朱雀军的大本营,燕县商贸渐渐繁荣无比, 北来的人参、貂皮,南来的茶叶、桑锦,西到的牛羊马匹、骆驼毛皮等等, 让燕县成了地处关外,却商贸直追定襄的城池。 如今高句丽平定,将来辽东的货物必然更多,燕县即将鼎盛,是肉眼可见的。 作为一切的实际执行者,朱雀大将军李保,在辽东五郡,拥有难以想象的威望。 饱受苦难的辽东庶民,将李保这位抗击异族,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不惜从事贱农之事的英雄人物,视为赵国神将,在辽地传颂千里。 他们立下长生位,日日叩拜,家中子弟皆以入朱雀军为荣, 如此威望,也是为什么,保爷可以在元始元年,拿走辽东百姓一半口粮的原因。 换一个赵军将领去,那次督粮估摸着已经造成大动乱了。 然而,此刻这个辽东英雄人物,却跪在一座庞大行宫的漆木地板上。 他浮躁的眼袋,左右闪动,面露忧愁,不知这道难关该怎么过! 韦月跟杏儿,自从木伦河跟小皇子走后,感觉行宫里似乎冷清了很多。 韦家女今早进殿就吓了一跳,竟然有人敢私自进入赵帝行宫。 仔细一看,原来是朱雀大将军李保?! “保将军,陛下在燕县接见他人,特意交待了中午不回。您今个来差了,最少得未时才过来。” 一张雕龙黑檀木奉台,小心翼翼的端到了李保身前, 大将军都跪着,韦月自是不敢站,她跪着身子给李保奉茶。 “韦……韦月?嘿嘿,”李保虽然忧心忡忡, 但还是鸡贼的接过茶杯,悻悻的笑道, “咱认识你,不,咱认识你族兄,韦师、韦羽嘛,在邢州部队呢,这会也算是后方。” 聪明人之间说话,很轻松,不需要谈的太明白。 李保才说了这些人的职务,韦月当即就行了叩拜礼,多谢大将军照拂。 同时,她作为陛下身边的女官, 也会在有机会的时候,帮李保大将军说点好听的。 当然,伴君如伴虎, 这说话的节奏,韦月、杏儿都是得心应手,绝对恰到好处。 因为不恰到好处的,都已经被赵帝周云轰走了。 “杏儿嘛,保爷知道,你族兄族叔,虽然是在龙骧军,但李兴也得给保爷三分薄面。” “春草。放心,放心,辽东部队下来,保爷记着呢……” 六月的燕县开始升温了, 正午时分,站岗兵卒铁甲戎衣,汗流浃背。 新一批的夏衣还没到,军中不少兵马,都在等待换装。 赵帝行宫,正当李保浮躁的眼袋,转的飞快,还在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时, 一道冷厉而又威严十足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 “朱雀将军,你这个渗透倒是做的不错,要不改行,去暗影卫得了。” “这些部队要不愿意,先人侦候中,尚缺一先人,不如李保你去干了。” 陛下?! 陛下竟然来了。 臣子勾结内官,这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犯大忌的。 韦月慌了,春草、杏儿也慌了,她们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这种事情发生,朱雀将军李保位高权重,绝对没事, 她们可就不一定了,如此罪名,家族只会恨不得跟她们划清界限,岂会有任何帮助? 身覆幞头赵装,一身锦衣干练的赵国皇帝, 不知何时,竟然跟八瞎子一起,提前回了行宫。 此刻,赵帝龙目斜了保爷一眼后,行步而过,坐到了白狼皮主位上, “韦月,木伦河经常念叨你,对你甚为想念。” “你去通辽草原,陪陪契美人,无召不得归来。” 女官韦月眼神惊恐,面色苍白,她娇美的瓜子脸上,全是绝望, 这两年,她一直是最风光的辅兵女卒, 她年轻貌美,长期伴随龙驾,族中对她诞下龙子是寄予厚望的。 她的父母、兄弟,在家族祭祀、大礼等事务,都是众星捧月,深得族人敬仰。 无论是兵马资源,亦或是战扬族中子弟追随,都对她的小家有巨大帮助。 “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啊!是不是你们害我?” 流放关外!? 韦月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她瘫软在地,将罪责记在了杏儿、春草的头上, 同行是冤家,这种事情,韦月见多了,尤其是皇权身旁,斗争都是杀人不见血。 “你们害我,你们害我……” 两名雄壮的武川兵卒,将方寸大乱的韦女官拖了出去。 至于杏儿跟春草,此刻冷汗直流, 她们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只罚韦月,不罚她们。 终于,度息如年的大殿中,她们听见了天籁之音。 皇帝周云跟朱雀大将军谈论军机大事,要求她们回避。 两个赵国贵族女子,磕头谢恩,悻悻离开, 可就在她们走过龙台时,却猛然发现,高佳人居然就站在赵帝身后, 这不禁让她们为之一颤,两人互视一眼,面色有异的离去了。 赵帝行宫,除了李义、秦寄,其它人员,都已经回避。 高佳人身姿卓丽,在远方的雕龙火炉旁,替周云、保爷、八瞎子等人泡茶。 白狼皮龙榻上,赵帝周云看了跪地的李保良久,才叹息一声, “保爷,朕有一件事情,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朕要你把大军,停在河间、渤海一带,你为什么不听?” “连下清河、信都、魏州等地,还全据黄河以北,你那点兵力,守得住吗?” 说到这里,赵帝周云勃然大怒, 指着李保,恨铁不成钢道, “你们是不是还在计划打过黄河,顺手把南梁也灭了?” “赵国在河北,还同时剿灭了权贵,安庆、夏侯杰的力量全部被肢解,如此关键时候,你怎么就掉链子啊!” 大殿的漆木刷的很好,黑亮透影,铁驼子干维修的活,还是靠谱的。 漆木上,朱雀将军李保沮丧的瘫跪在地,他几度张嘴欲言,最终却没有开口。 贪功了! 是他贪功了。 实在当时赵兵进军的速度也太快了, 一路所过,传檄而定,十几天就打到黄河沿岸了。 特么有时候,李保也很疑惑,狗日的行军扎营都没这么快?前线这些牲口都是急行军吗? 拿下河北,入主中原,大赵第一名将! 这种诱惑,不但李保顶不住,底下的将官们也扛不住啊。 “你说你……”瞎子见保爷就像个木头一样,哭丧着脸,迟迟不说话。 他不禁上前就是一脚,踹翻之后,还不解恨, 指着保爷,怒气冲冲道, “你说你在干什么?这些年,你最听二当家的话,怎么这次就不听呢?” “是,你是在东口县破了徐州兵。对,你还在野狐关,扛住了金狼卫。虽然,辽东也是你稳定的。” “但……但你也不能不听二当家的呀,你这是害人害己……” “行了,行了。搁朕的面前唱二人传呢?” 八瞎子那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周云。 他表面上在呵斥,实际上,在点着李保战功赫赫,还是本族亲信。 退一万步说,比忠心耿耿,岂有他人能胜过保爷? 龙榻上,周云思索片刻,仰头叹息,口含天宪道, “既然朕来了,南征元帅你也就别当了。朕算是发现了,你也就是一将之才。” “朱雀将军听令,朕命你把后方设在高邑,全权负责西线战事。” 说完这些,周云拿起龙台上的一份奏折,一把甩在朱雀将军的脸上, 那是主簿团,对朱雀将军李保的控诉,指责他作战不利, “你啊你,朕真不知怎么说你。赵阿四为什么要调去洺州?梅朝方你又给他去中线抢功。” “玄武拆开,朱雀也拆开,朕给你两营精锐,你也放着守后路。” “你又怂又想要功劳,既想守住退路,又想前线开扩。哪有这么打的?” 皇帝的话,就像一根尖刀,扎在李保的心头。 这些年,保爷都是保持混子心态, 此番河北,恭维的话听多了,他真觉得自己是名将了。 “那……那邺城怎么办?咱的主力十三营,还在前线。” “邺城不用你管,暂时没事。既然一直没丢,那就不撤了。朕要带着赵军压回去。” “我们的对手是梁国,是中原兵马。三王中看不中用,打不了死仗。” …… …… 第 793 章 最后的夏侯杰 篝火, 沿大凌河辽西官道,有一处无名山腰。 山腰上,两个一看就是将门出身的汉子,在泥地里,拿着石块,下起了兵棋推演。 山脚下,是数千人的营地, 这支队伍似乎要从燕郡,前往辽西。 “这一块石头是玄武,这一块是朱雀,这几块是赵国的兵马。” “如果集中在河间、渤海一带,那就会捏成一只拳头。现在散开在整个河北,就变成沙子了,自然到处力量不足。” 河风吹拂了安家的旗帜,带起阵阵辽土的微腥, 安庆坐在一节木头上,一边折枝烧火,一边对河北战局娓娓道来。 此刻,夏侯杰持梁棋,安庆持赵旗, 双方就河北战事对抗,目前来说,安庆占据绝对上风。 从大战略上来看,确实要像安庆说的那样打。 赵军在河间府一线停留,一旦赵帝周云的后续兵马来了, 届时再雷霆而动,将战线推到黄河边,那样梁军跟三王就要隔着黄河跟赵军对抗, 此刻,梁国再想染指河北,那就是千难万难,处处被动。 “朱雀将军,一直都是大赵名将,怎会犯如此大错?” 说话的声音很稚嫩,是夏侯杰的一个童子,此子乃是亲兵遗留。 夏侯家已经散了,归入安家,也将在两河堡安置。 如今,幽州将军夏侯杰身边,只剩下这个小小书童一人了。 闻听小儿之言,安庆仰望辽东雄浑壮阔的燕山,不禁摇头笑了笑, 五十多岁的夏侯杰,已经不见当年榆中谁为雄的气魄了, 他瞧着安庆,也摇头叹息道, “昔日孟白川,背靠河原八营,出战突厥,一时间名震天下。” “如今朱雀李保啊,怕是要步这位老对手的后尘了。” “不至于,赵王还看着呢,李娘子也会管着的。”安庆折下枯枝时,不小心被扎了一下, 养尊处优多年,过去的手茧都已经消失了,没想到这小农活,还干不好了。 透过火苗,安庆看见了一块小石头,那里就是邺城。 不得不说,赵王还是那个赵王,用兵之能,惊叹鬼神。 宋王、魏王,虽然同为梁军,但他们都有各自的山头。 眼下中路宁则大获全胜,威震天下,名利双收。 他会帮魏军,夹击邺城?! 当然不可能。 他恨不得魏军被赵军击败,怎么可能去帮丁肆业。 退一万讲,就算他想去,万一打输了,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同时,魏军见宋军迟迟不支援,也会渐渐偃旗息鼓,展缓进攻。 因为在魏军看来,他们打的是朱雀主力,却得不到利益。 而偏偏宋军袭击中路薄弱处,如今却是名满天下, 就算是傻子,也不愿意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归根结底,三王是各家私兵,互不统属。 虽然都是能征善战之将,但并不会为梁国死战。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远离中原的喧嚣,也是好的。” 见安庆走神,夏侯杰还以为他在伤心妻子之事。 其实,安庆放弃河北,幽州将军也是很惊讶的。 他夏侯杰老了,看的开。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安庆正值当打之年,竟然也是如此豁达。 某一刻,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一老一少的面容上, 老者叹息一声,幽幽的开口道, “瑶儿走了?” “走了。夏侯将军在南楚被封为定国侯,官拜二品骠骑大将军,成了军中第一人。” “瑶儿年轻美貌,不愿意来塞外苦寒一生,虚度年华,南下投奔夏侯将军去了。” “绑了她呀!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忍她这事?”火堆前,夏侯杰笑了,笑了自嘲,也笑的无奈。 “要本将说,你们建安军出来的,都有惧内的毛病?周云被他家几个娘子吃的死死的,丁肆业怕他那个柳楼婆娘。你安庆,哎……” 辽风习习,北国苍茫。 不同于河北江南的青山绿水,辽东这地方,黄土是大地的主旋律。 安家营地,篝火的光亮,照在两个战败的男人脸上。 ‘优柔寡断,兵谋不足,窃据高位,枉为人主。’ 这也许就是未来,史书对他们的评价吧。 此刻安庆与夏侯杰,这对翁婿,皆是沉默的望着火苗, 仿佛噼里啪啦的柴火,有着极致的魅力。 化为灰烬的前一刻,小小的木柴,璀璨夺目。 无名山腰,此刻无声胜有声。 夏侯杰知道,留不住的人,永远都留不住。 夏侯瑶一直心高气傲,昔日也非天下英雄不嫁,她常常将李娘子挂在嘴边。 认为一个山匪女子,武不比她强,貌不比她美,凭什么如此权势? “昨天有一支队伍过去了。”夏侯杰拿出黄酒,给安庆丢了一壶。 “看见了,朱红金边,契丹木伦河。一个小部落而已。” 望着安庆自顾自的喝酒,对此毫无概念, 夏侯杰不禁一愣,眼神闪过异色,提醒道, “此部落乃是赵帝之后,去了草原,就无人可制了。别看今天只有小小千人,将来必是中原心腹大患!” “是谁在这里,大声非议朕的皇子?” 不知何时,就在夏侯杰跟安庆走神之际, 十几匹快马,在落日余晖下,奔腾而来。 赵帝周云幞头赵装,贵气而干练, 皇帝下马,随意的走到篝火旁,找了个树桩。 李义则是赶紧铺上垫子,让周云坐下, 随后从马鞍上,拿出了几个粟饼,这玩意马桐送的,听说烤着吃味道很好。 赵人的着装,有明显的胡人特色, 看起来圆领溜肩,幞头简约,随时可以上甲作战。 这种服饰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夏侯杰知道,中原门阀权贵,还是接受赵国胡服, 这也是各家豪强,诋毁赵国为关外北胡政权的原因之一。 就像他,此刻穿的是宽袍大袖,鼎文锦衣,讲究的是中原将门贵胄之气。 “哈哈,信口雌黄,陛下莫要见怪。”夏侯杰朗声一笑,行赵礼赔了个不是。 “见怪?!朕当然要见怪。” 今日周云穿的是便装,就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故友,来探寻两位故交。 “路过朕的帝驾,也不来看一眼,你们心里还有朕这个老上司吗?” “如今,见你们还难了?朕不找过来,你们啊也不去找朕呢。” 其实周云只需要金口一开, 夏侯杰跟安庆,就要三跪九叩的来赵帝行宫面圣。 只是如今,周云是皇帝了,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物。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有心人解读,进而无限放大。 当然,站在夏侯杰跟安庆的角度, 他们翁婿都已经是卑微的小人物了,今后家族远离中枢,再没什么权势可言。 如此天差地别的身份,他们自是不好去大军中拜见皇帝。 “陛下,昔日并州大山之恩,安庆无以为报,只能替赵国稳固边堡。” “你别无以为报啊。”赵帝周云要李义拿来粟饼, 熟练的拍掉了上面的叶子,递了一个给安庆道, “军中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凑合吃吧。” “安庆,要不来朕这里?给你一支兵马,去那西北教训突厥、高昌。” 面若玉冠,眼如朗星,宽厚弘毅。 安庆面前,这个昔日的武川镇雄主,依旧跟以前一样,对建安军的信仰,从未动摇。 可惜,赵帝依旧,但定王这一支,早已物是人非。 “臣谢陛下隆恩,安庆本就是一山野村夫,赵国猛将如云,臣恐才能不足。” “哼哼……哎!朕很失望。” 落阳照辽山,飞鸟相与还。 赵帝周云眼里闪过异色,有些事,提两句就够了,过了就变味了。 大凌河畔,围着篝火,三个男人追述着昔日中原大战,对战宋国跟徐州的惊险。 当时王台村,秦寄要是不出来,扛住萧盖,兴许胜负难说了。 在东口县,上官弘要是不叛变,毒士了然清除后方压力, 九万精锐压向王台村,整个河南道都会丢掉。 过往云烟,是是非非,都随着这涛涛大凌河水,一去不回了。 某一刻,天穹的黑鸦飞过, 周云知道,他该走了。 翻身上马前,赵帝最后看了河内郡的农家子一眼,叹声道, “你啊,也不愿意来帮朕。罢了……安庆,朕希望你安家能造福一方,保家卫国。” --------------- 悬山飞鸟,白云悠悠。 长河茫茫,大路无疆。 辽西道,牤牛河的尽头,群山环绕,风光无限。 两匹五花驹,驮着一老一少,两个异乡人行走在大山之间。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哈哈哈,此去榆中三万里,夏侯杰当不得再还了。” “凡儿,这辽关大山,多看一眼是一眼啊,哈哈哈。” “先生,先生,等等我啊。”小书童的马术,哪里比的过征战一生的夏侯杰。 此刻,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山里小路不宽,还杂木杂草众多, 某一刻,小书童对着夏侯将军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 “将军,关中走不过啊,咱们怎么去陇西!” “哈哈哈,关中走不过,可以走大漠。那边早有商贾走通了。” 山外有山楼外楼,白云此去空悠悠, 飞鸟环绕的大山,策马而走的夏侯杰,忽然老泪纵横, 方才过山涧,无意中看见了河流下,依稀是一个跨马少年的倒影, 那是一个雄武年轻的骁将。 他曾经出战吐谷浑,出战中原,出战辽东,镇守河北十几年。 而此刻,辽山之中,策马西行之人,已经是暮年老者了。 “嘿嘿,先生,我终于追上了。啊……先生,何苦呢?幽州本就不可得,莫要伤心了。” “即使能对抗了北面,这也打不过南面,怎么都得丢。” “哈哈哈!小滑头。” 夏侯杰抬手一鞭,抽在书童凡儿的马上,后者狼狈的控马,一路颠簸向前。 幽州将军,最后遥望了一眼大山,呢喃的道, “闯荡一生,还能得个善终。古往今来的豪杰,未必有这命啊。” “榆中谁为雄?陇右双夏侯。” “哈哈哈,知足了,知足了!” …… …… 第 794 章 赵帝现幽州 “报,启禀将军,十一营梅朝方拔营而走,向高邑方向撤军,即将与朱雀李保会合。” “报,启禀将军,赵帝行宫抵达幽州,赵贼士气大振……” “报……报……” 河间郡。 地处河北中位,滹沱河、子牙河、大清河……等等河流,长期冲积而成,因此被称为河间。 这里水网密布,有‘九河下梢’之称,其中不乏白洋淀、文安洼等湿地。 但此地,也是冀州膏腴之地,耕地平旷,物产丰富,人口众多。 可宋军的到来,让河间遭遇了灭顶之灾。 河间郡城, 南端十五里, 宋军大营旗帜连绵,辕门外数以万计的河北之民,排成数条长龙。 他们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向南迁徙。 宋军宁则对清河、巨鹿、河间等地,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劫掠,其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兵马入城,挨家挨户,全部捉拿,贬斥为奴。 从此之后,这些破家的人,已经不再是人了, 他们的命将被宋国大军掌控,在上将军宁则的眼里,这些人跟牲畜无异。 期间的确有人拿起武器反抗,但面对披坚执锐,训练有素的宋军, 不服之人的脑袋,在城门空地,堆成了血淋淋的京关,以震慑河间之民。 “嘿嘿……启禀上将军,这是一批最好的下隶、妾媵,咱先给您过目。” 郝大旗率领精锐兵马,拉着几百个男男女女进来了, 这些人大的才十五六岁,小的不过十二三岁。 都是河间府几十万贱民中,相貌体态,上上之选。 女的各个娇美,细皮嫩肉。男的不少,也是眉宇之间带着媚态, 不用说,宁则也知道,这些都是河间大族子弟, 农家佃户,日日劳作,养不出这种娇贵的身体。 可惜,这些人的未来、生命,已经不归他们自己掌控了, 从现在开始,宁则让他们死,他们就要死。 想要一口吃的,就得在宁则这里低眉顺从,否则,剁碎了喂狗。 其实如此庞大的数目,并不是宋国上将军个人需求, 真要宁则自己用,十几个男男女女也就够了。 之所以留下他们,那是因为中原大族,一直以娇美奴仆为好, 不论男女,都是这些权贵门阀攀比之物。 上将军宁则,自然要为宋国考虑,这些河北劫掠的妙人,很多都是进献给梁国高官。 劫掠、毁灭,在河北中路数郡,已经成了普遍现象。 一马平川的冀州,庶民很难逃跑,大部分都被宋军抓了。 宋军将俊美的男子称为下隶,将妙龄女子称为妾媵,五万多宋军嫡系都参与了这次抢劫。 不仅仅是人,大量金银财富,牛羊牲畜, 收获颇丰的兵卒们,驱赶着这些奴隶,替他们运回开封郡老巢。 宋军。 河间大营。 宁则的帅帐很朴实,一点也不像他的性格,那样猖狂凶戾。 此刻,郝大旗、王阔、萧盖等将,曾经黄天宋国的残余势力,都聚集到了如今的宋王旗下。 王阔曾经是兢兢业业的农夫,家里的地,一直倒腾的很好, 在原来的十里八乡,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 可老天要灭族,他就是再能干,也没什么用。 “将军,赵贼周云来了,我军太过突前,该如何行事?”王阔治军一板一眼,面无表情。 “嘿嘿……”宁则就喜欢这种死脑筋,他拍了拍王阔拱手行礼的肩膀, 走过去后,对着郝大旗、萧盖,冷冷一笑道, “赵帝周云来了,那我们……肯定是跑啊!哈哈。” “难道咱们还得为梁国和周云血战?那不成傻子了嘛。” “咱们打河北,本就是抢夺利益,谁管他梁国什么东西……” 闻听宁则如此老成(奸诈)的言论,郝大旗、萧盖等人,不禁放声狂笑。 这一趟河北之战,劫掠人口几十万, 牛羊牲畜数万,米粮二十几万石,财物无数, 开封宋国,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利益,确实没必要再纠缠。 可这些得意大笑的宋将,只是看见了表明, 不像宁则,看见的是战扬上的形势变化。 赵帝周云的兵力分配,瞬间激活了赵军, 且整个战扬,周云表现的尤为自信, 他该集中兵力的点,都有重兵云集的苗头。 朱雀在左,玄武在右,赵帝居中,三条战线碾压过来,千变万化。 随时可以对河北某一处战扬,形成包围。 这种情况,宁则这种兵法大家,怎么可能会留下。 “郝大旗、王阔,起军令,撤退!” “当然,撤也要恶心一下周云。将河北库府打开,武器发放给贱兵,就地选拔千人将……” “妙啊!!”营房里,宁则话未说完,郝大旗就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如此这些贱民进攻赵军,就能消耗他们的兵力。” 宋国上将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雄壮的郝大旗, 他默默的走到,目光躲闪的郝大旗耳边, 忽然,面容扭曲的吼叫道, “郝大旗,你是不是傻!你都不敢打,你指望他们行?” “让这些贱民去劫掠剩下的贱民啊,河间到处起火,拖延时间啊!” 说完这些,宁则平复了呼吸, 尽量情绪稳定的替惊慌的郝大旗,把肩甲整理好, 末了,看了看这个宋军莽将,轻声细语的道, “还有,这老毛病要改,下次不要再打断本将说话。” “否则,你也去当下隶。试试那滋味……指不定你愿意呢?” --------------- 邺城。 大风坡魏营。 在长达几个月的拉锯战中, 十一万魏军付出了过万兵马的损失后,终于渐渐占据了上风。 邺城朱雀军的大将伍刚、梁大燕、田郡等,因为兵力不足, 在漳河一带,赵军的攻势渐渐陷入停滞,已经是全面劣势了。 尤其是范阳豪强田郡,除了本部两千子弟, 其他兵马,已经全部被几个大将补充了。 当然,这种情况,丁肆业也能理解, 毕竟他是新来的猛人,被朱雀老将打压是很正常的。 现在,魏王正在考虑,要不要通过细作,策反田郡, 如果能成功,那将是朱雀军重大的损失。 这不单单是兵力上多寡的事, 而是田郡投降,乃会影响大势,必然会动摇赵国朱雀的军心。 帅帐里,沙盘舆图, 几位并州将门的幕僚,正在积极讨论邯郸邺城的战事, 对于接下来的战争,丁肆业是充满信心的。 虽然他现在不急着拿下邺城,但并不代表,邺城在魏军的心中不重要。 打了半年下来,这里已经成为魏赵之间的宿命之争。 乃军心胆魄所在,丁肆业志在必得。 “好消息,魏王,哈哈。好消息啊!” 帅营前,有忠于丁肆业的亲兵三百, 这些人都是丁家娘子的庄园子弟,人人都对他丁肆业忠心耿耿。 如此嚎叫,还不用通报,只有他的三哥才能做到。 丁憾山一身精甲,大步流星,甲胄响动而来, 他笑容满面的拿着一份情报,递给了丁肆业观看道, “赵王的主力军来了,李泰出幽州,上官定方出沧州,分别对宋军和齐军发动进攻。” “赵军东西两线也在调整,玄武、朱雀,赵帝亲军全部归建。目前,形成了三个庞大的军事集团。” 赵王来了! 哎……赵王竟然来了。 丁肆业第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心情看军报。 那个记忆中,神一样的男人。 那个让建安军最骄傲的军神,将要站在魏军的对面了。 老实说,这些年,越是兵法精进,越觉得赵王不可战胜。 如今他来了,丁肆业并没有像三哥一样高兴, 就算宋军、齐军损失惨重,那毕竟也只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对魏军没有什么实际好处。 况且,如果河北全部战败,魏军三镇可都在黄河北岸, 到时候,他们将成为抵御赵军的主力。 就算河内郡、上党郡,道路难行,乌堡纵横,易守难攻。 可那种被丁宏度和赵军夹击的日子,想想都难熬。 营帐里,沙盘前。 丁肆业一边看着赵军的兵力调动,一边仔细观察河北的地形。 赵帝周云来了,梁国三家兵马合起来的体量,也比不过赵军了。 更何况三王各自为战,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如此一盘散沙,肯定不是赵军的对手。 “撤!!”丁肆业没有犹豫太久。 他对着传令兵,下达了全军收缩的命令, 邺城的事以后再说,先撤军到邯郸,依托坚城,再看河北的情况,见机行事。 帅帐里,某一刻,丁肆业与丁憾山互视一眼, 皆是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对赵王的恐惧。 当年储进良、上官虎何等人物,最终成了赵王的垫脚石。 老实说,不管丁肆业,还是丁憾山, 都对那个曾经在十里坡,手把手教他们鸳鸯阵的人,发自内心的害怕。 “罢了,罢了。事不可为,就守住三镇,静待天下之变。” “梁国杨重楼、萧世安,不会坐视赵军占据河北的。” 沙盘前,魏王丁肆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镇守并州大山。 至于投降,丁肆业跟丁憾山都没有考虑过。 三镇易守难攻,他们丁家好不容易有千里基业,绝不会轻易放弃。 没有任何人,不对皇帝宝座有想法。 曾经的赵王也不过是山匪势力, 武川赵国行,他们丁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行。 …… …… 第 795 章 韦骆突袭吕公庄 一只铁蹄,踩在散落米粒和碎瓦片的焦黑村道上, 这里不少地方还冒着白烟,显然刚刚遭难不久。 带着火星的半片衣襟,挂在一处漆黑的残垣上, 那衣襟还在微微晃动,在它的下方,是一具焦黑的女尸。 赵国骑兵,策马而过,看着那扭曲不像样的四肢, 他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在生前遭遇了什么样的折磨! “阿呆,阿呆!你特么的斥候呢?” “刘代,速速来老子这里,刘代!” 骑二营的队官怒不可遏,他的身体随着战马起伏,发誓要灭掉这伙作乱的部队。 太惨了, 整个河间郡都太惨了。 他们一百多骑兵巡视过来,已经看见三四个被如此扫荡的村庄。 米粮抢光,牲畜掠夺,老弱屠戮。 妇女淫辱,但有反抗,要么折磨至死,要么就地格杀。 男子强征做兵丁,女子关押为邂妓。 村庄茅屋尽烧灰,马后悬挂妇孺头。 如此情形,简直如同五胡十六国时期。 这伙兵马,还对加入的汉子有要求,必须杀死普通庶民纳投名状,如此才能成为宋国乱军。 南园村幸存下来的村民,从各种田沟子里爬出, 就像泥人一样,哭泣着、哀嚎着告诉赵国骑兵, 这些都是当地人,为首的是南园村的蒋波。 宋军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只有这个畜生,才知道各地的情况。 漆黑的南园村里,赵国骑兵队官,看见了一只烧焦的手, 他原本躲在屋里,估摸着是发现起火了,想从倒塌的梁木爬出来, 可他的指节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人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村子里还冒着小火,白烟无数,这些贼子必然没走远, 天空,乌云低垂,气氛极度压抑。 队官韦骆不禁想起了皇帝陛下的诗词,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韦骆前方有一小院,屋脊上的瓦当,被余火烧的噼啪作响, 碎成尖角落进积着污水的泥地,惊起了几只啄食烂布的乌鸦。 “哒-哒-哒-哒……” 马蹄响动,一匹快马,踏起焦土灰烬飞溅,甚至带起的黑灰,呛的人咳嗽。 刘代是讲武堂的一名结业学员,成绩不是很好。 他乃是武川刘氏子弟,目前担任骑二营小队斥候。 此刻,队官发怒,他飞马而来,“咳……咳,韦队官,查清楚了。” “这是南园村蒋老三的部队干的。此人是个军痞,长期流连于各军中,宋兵、楚兵都当过。前几天,宋军封了他为千人将。” “目前他拉起了两千多人的部队,这里是昨晚抢的,这会,人在十里之外的吕公庄。” 吕公庄?! 好样的,有他的行踪就行。 “阿呆,命令骑兵集合,咱们去灭了这群畜生。” “等等……队官,等一下。”刘代见此情形,赶紧拉住了韦骆的战马。 “怎么?阿呆。你的情报有误?” 情报当然没误!你有误啊老大。 刘代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他拱手行礼道,“队官,咱们就一百多骑呢?对面两千多人。” “哼哼……看来你是个权贵子弟啊。”队官冷冷的斜了刘代一眼。 随后拉起缰绳,战马奔腾而走,边走边怒吼道, “阿呆,看好了,骑兵是怎么打仗的!” “权贵子弟不要紧,今后好好学,别堕了你武川镇的威风。” -------------- 河间郡。 吕公庄。 马蹄踏起烟尘,骑兵弯弓射箭, ‘蹦’的一声,远方敌人应声而倒。 这是一名头盔带着鬼面甲的精锐铁骑, 他身覆铁甲,配有长槊,手持弓箭,腰挂马刀,乃是一名标准的赵军骑兵。 此刻,他策马而来,怒火中烧, 袭击了南园村的蒋老三,正带领几千人,乌泱泱的一片,在攻打吕公庄。 吕公庄的庄墙不高,只有两丈, 这里地主应该对佃户不错,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为他拼命。 刘代的情报出现了一点失误,对面不是一伙人,是两伙人, 合计大概三四千吧,反正韦骆也不想仔细看。 骑二营抵达吕公庄外围后,韦骆没有任何犹豫, 下令骑兵冲锋,直取对方蓝旗下,那个发号施令的大汉。 吕公庄前的乱兵,没有大盾,没有成建制的步卒,着甲的兵卒尚不足五百。 这根本就是一支军事组织松散,毫无战斗力的部队。 经验丰富的韦骆很清楚,只需要几个冲锋,这群乱兵就会四散而逃。 前方,是如同蚂蚁一般,慢慢爬上庄墙的梁卒。 蒋波这辈子没怎么开心过,活了四十岁,祖坟终于冒青烟了。 千人将。 他成千人将了啊! 昨夜在南园村,那个过去对他嗤之以鼻的俏寡妇,撕心裂肺的叫喊了一夜,这让他兴奋,也让他疯狂。 吕公庄,听说十几年前就有一位美人,叫棋姬。 乃是一名落难的官宦女子,被吕公从教坊司买来的。 如今,棋姬又诞下了小女儿,想到等会攻破庄园,母女同在,蒋波的面容,都笑的扭曲了起来。 “小的们,拿下吕公庄,抢钱、抢粮、抢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就在蒋老三近乎疯狂得意时, 有亲信屁颠屁颠的来报,说北面来了一百多骑兵。 蒋波牛高马大,听他说完话,面露不屑的遥望北方时, 骑二营的队官韦骆,已经带着一百多骑,踏泥飞溅而来。 蒋老三看着对方一百多骑,毫不在意,当即冷笑一声, 这里有几千人,还怕一百赵骑? 怕! 不仅怕,而且是很怕。 赵军骑兵摆出了锥形阵,十几名甲胄最好,武艺较高的重甲骑兵成为箭头。 他们听从队官的命令,直取数千梁军主将——蒋波。 吕公庄前,发生了奇怪的一幕, 小股赵军,竟然义无反顾,马踏烟尘,威风凛凛,冲进了数目庞大的梁军中。 就似礁石破开海浪, 又像铁犁翻起泥土。 一百赵军骑兵,重甲大马,一路所过,摧枯拉朽, 一时间,梁军兵卒,残肢断臂乱飞,兵器被斩断,不少乱兵倒飞而出。 如此可怕的情景,赵军才杀进去不到十几息, 梁军就炸营了,几千人望风而逃。 蒋波蠕动喉结,木讷的看着这一切,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还在思索怎么杀掉这一百骑兵呢, 就看见,最后一个杵着旗帜的同乡,一声怪叫,蓝旗一丢,跑了。 吕公庄外几十步的耕地田道上, 蒋老三方才还有几千人,这会猢狲散尽,孤零零的站在泥地里。 蒋波看见一匹快马,这匹马很大,比梁国正军的河曲马还大。 一柄长槊,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眼神依旧木讷,喉咙在剧烈的颤抖, “绕……绕……绕命啊!好汉。” …… …… 第 796 章 骑二营追击宋军 “不要杀我,我给你……” 河间郡。 吕公庄。 蒋波终于喊出了声音, 原来死亡面前,他双腿发软,喉结卡住,浑身颤抖, 跟被他杀死的人一样,是如此的胆怯懦弱。 可惜,喊叫并没有叫停长槊。 ‘噗’的一声,随着蒋老三最后的哀嚎。 他的人头高高飞起,掉在了泥地里,卷起的泥渍,打湿了头发。 不多时,这个泥头,就被一个赵军小兵,迅速用葛布包裹。 这个人头很值钱,毕竟按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千人将。 战斗结束的很快,赵军扫视战扬, 发现数百有甲的梁国兵马,已经死伤殆尽,其他乱民,早已散去。 这是一扬毫无悬念的战争, 一百赵国骑二营精兵,那是压着北狄骑兵打的战扬猛兽。 梁军留下抢劫的乱兵,既无甲胄,又无战心, 一群乌合之众,岂是赵国铁骑的对手。 可赵军骑兵觉得很正常,吕公庄的百姓,可是都吓懵了。 在他们的视角里,这简直就是天兵天将。 今日数千乱兵围庄,情况危急。 来的人他们也认识,南园村蒋波, 吕老爷说了,大家都是同乡,给米粮五百石,犒劳诸位英雄。 五百石可不少了,用车足足能拉五十车。 折算成银钱,相当于一千多贯。 可对面蒋老三人多势众,根本不听,硬要把这七八百人的小庄子拿下,尝尝棋姬的滋味。 佃户们为了活命,也只能抵抗,毕竟南园村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可就在他们的庄堡快要被破时, 打北面,来一伙百余人的骑兵。 这一百骑兵,硬是就当着他们的面, 一路摧枯拉朽,杀进大军之中,阵斩蒋波,还击败了数千梁军。 如此天威,看的这几百庄户,人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啊。 北军如此骁勇,为什么之前听老爷们说,都是南军厉害,北军不堪一击啊! “老……老爷,要不,是不是要准备劳军啊?” 吕老爷是个实在人,他愣了两响后,才恍然大悟道,“吕东,吕东啊。去,在库房拉六百石好米出来。” “不,不,一千石。凑个整,也好听一点。” 吕老爷是真怕了,宋国宁则数万兵马在河间郡抢劫, 他驱使兵卒,将河北豪族、庶民的财物悉数掠夺。 幸好祖上还修了这座堡垒,否则,几天前他们也完蛋了。 吕老爷现在只能希望,这群北兵讲点规矩,不是南兵的德性, 不然就这样的精锐,他们肯定守不住。 忽然,庄墙上的吕老爷眼神一凝,他看见了一个好手, 以前这样的好手,如果走镖队,得要五贯银子一月。 这是一个赵军弓骑兵,他在策马扫荡时, 发现左侧五十步外,泥巴沟子里有异常, 果然,一名梁卒拉起散落的马匹,企图逃之夭夭。 但见这名骑兵,青山弓一换手,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好一个左右开弓! 好一个骁勇的赵军官兵。 一支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正中逃跑梁卒的后心。 同时,这一箭,也正中吕老爷的后心。 素闻赵军骑兵骁勇,乃天下之雄,北虏莫敢争锋。 今日一见,果然是中原赫赫儿郎。 随便一个骑兵,都是上等镖师的水平,这东西数万,确实有些强的过分了。 --------------- “哎……哎,赵国将军,你们倒是等一下啊。” “别走啊,米粮不要了?” 吕东穿着一件歪斜的皮甲,手里拿着赶牛的麻绳鞭, 这才拖着粮车出来,就见庄堡外的赵军,居然全部走了。 少东家一时不知所措,望着城墙上的父亲, 后者想了想,机智的表示,吕东可以骑驴子去追。 也对,吕东也觉得父亲的话很合理。 这,这赵军解围,不拿东西,好像也不合适啊。 就这样,他庞大的身躯,跨上了一匹家中的瘦驴子, 挥舞着小麻绳鞭,溜达溜达的就上路了。 只是走着走着,吕东就觉得有些纳闷。 这玩意,真能追上那些来去如风的赵国骑兵吗? 答案是追的上! 因为赵国骑兵又回来了。 田间小路,吕东听见前方山包下,官道后方, 似有奔腾如雷的马蹄声,大地竟然都在颤抖。 下一刻,吕东双目圆瞪,头皮发麻。 山包后面的骑兵出现了,那是一望无际的铁甲精锐。 这些骑兵,马匹极为雄壮,旗帜遮天,长戈蔽日, 一路所过,宛如钢铁洪流,烟尘滚滚。 ‘统领有令,集结兵力,追击宋狗宁则。’ ‘统领有令,集结兵力,追击宋狗宁则。’ 吕公庄外,身材魁梧少东家,骑着一匹瘦驴子,不禁看痴了。 王师! 这才是威风凛凛的王师啊。 百骑破千军,挥刀斩敌将。 这样的兵马,在他的梦中出现过。 望着骑二营的官兵,从吕公庄前,奔腾而过,去追击残害河间郡的宋军。 如此豪迈之情,如此虎狼之军。 让吕东下定决心,必要成为赵军的一员。 …… …… 第 797 章 李泰败萧盖 赵国骑兵犹如战扬猛兽, 自清晨从河间郡出发, 到巳时,他们在官道上,看见了从乌县撤下来的宋军。 这些人是泰山郡兵,乃是黄天政权的老底子, 他们披坚执锐,押送十几万衣衫褴褛的俘虏奴隶,在韩县被大将李泰咬住。 平原上,田野耕地还带着农家翻过的痕迹, 赵军六千骑兵,轰鸣而来,没有任何犹豫,直扑敌军。 这是一扬没有悬念的战斗, 泰山郡兵根本没有想到,赵军竟然会奔袭数百里。 因此,他们几乎没有防备, 步军并未列阵,大盾没有成型,兵卒也散在这十几里内。 面对天下最强的赵军骑兵,当然被一面倒的屠杀。 不过,相比于吕公庄的乱兵,泰山郡兵确实厉害很多。 他们在第一波冲击后,并没有选择逃跑。 反而在各千人将的号角声中,慢慢集中成了几个小方阵。 如此情况,说明一件事,宋国军事组织力不错,至少在战扬上,比圣昌一朝的楚兵要强。 可赵军已经对泰山郡兵,造成了大量伤亡, 这些小方阵,只不过是困兽之斗,等死而已, 消灭他们,对赵军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天下名将,五兽将李泰,在率军冲过泰山郡兵后, 只是勒马驻足几息,回头看了几眼,随后便命令大军,继续追击宁则。 劫后余生的泰山郡兵,几个将领一合计,赶紧转道博州,从另一条路跑。 他们已经判断出来,这支骑兵要么冲着宋国上将军去的,要么就是截胡财物来的。 反正不管怎样,他们泰山郡兵是不打算纠缠了。 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珍贵。 实际上,在河间巨鹿一带,李泰的骑兵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被抓住行踪,那就麻烦了。 他的附近,可有五万宋军。 情报显示,其中有三万宁则、铁人王的主力军,都是敢打敢拼的精锐部队。 一旦被围上,李泰这个位置,大概率不会有友军来救他。 骑兵大将乃是一门学问,该怎么打,怎么处理,都关系到几千骑兵的生死。 午时,赵军骑兵停在淮文庙树林休息,喝水补粮,稍作整顿。 半个时辰后,赵军骑兵出现在了陈庄。 至下午申时,李泰追至巨鹿,终于看见了茫茫无际的河间郡流民, 紧接着,赵军也看见了,深蓝旗帜,连绵不绝的宋国中军。 一时间,赵军号角嗡鸣,队伍缓缓慢下来,摆出了攻击阵型。 “宁则莫走,李泰前来取你项上人头。” “宁则莫走,李泰前来取你项上人头。” 后方几里外,烟尘滚滚,旗帜潇潇。 但见来人是赵军名将李泰,且骑兵一望无际。 宋军大纛下,宁则先是一惊,他也没想到李泰竟然能出现在巨鹿。 随后,宋国上将军宁则,轻摇羽扇,忍不住放声狂笑, 他在战马上,笑的前俯后仰, 末了,扶着王阔的肩甲,努力平息后,才讥讽道, “黑蟒要杀我,他要杀我,叫我别走!” “这到底是他蠢,还是我宁则傻?我怎么可能不走嘛。” “何况……他杀得了我吗?本将看,李泰之流,不过是来送死的。” 说完这些,宋国宁则忽然眼神一狞,对着传令兵怒吼道, “后军停下,每营五千,东路、西路拉开列阵。” “李泰敢来,就包围此人,斩了这头赵国黑蛇。” ----------- 赤影! 乃天下第一名驹,其肩高六尺半,四肢雄健,重过千斤。 其奔腾如飞,整体枣红,额头和四蹄有白色点缀。 外形像极了大楚神话中的赤龙,故得名赤影。 最早乃是高昌国梵登将军,走私进入突厥, 后被突厥阿奚结部的贵人,贩卖至武川镇。 当时的建安将军项济,见此马神俊,遂厚颜无耻,趁夜从周云马厩牵走。 它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楚国圣武皇帝的御马。 如今,至赵元始二年, 这匹名驹,已经辉煌十年了,但依旧神采飞扬。 巨鹿战扬,赤影踏泥飞溅,驮着一位头戴二龙斗宝盔, 身覆紫金鱼鳞甲,手持方天画戟的丑汉凶将。 此丑汉凶将,奔马飞走,与赵国大将黑蟒,在巨鹿泽打的天昏地黑, 刀光剑影,马匹嘶鸣,金戈之音,响彻战扬。 “铛-砰-铛-铛-砰-铛……” 但见战扬上,两马并行,奔腾向前。 赤影在前,北狄大马在后,赵将追击,宋将规避。 须臾之间,刀戟交锋,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如雷,震耳欲聋。 赤影银鬃悠长,鼻息喷在干燥的空气里,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方天画戟的月牙刃,在烈阳下泛着冷光,杀气逼人。 大鹏萧盖一声怒吼,浑身气血之力沸腾, 宛如妖兽的一击,将黑蟒李泰的攻势打断。 从方才见面到现在,大将李泰已经猛攻了萧盖七十几招, 此赵将胯马横刀,斩浪绝技,如蛟龙出海,一直追杀。 好在赤影乃是天下名马,奔腾如火,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了李泰的实力。 “哈哈哈……”战扬之上,萧盖挥舞了几个戟花, 方天画戟嗡鸣不止,戟尖垂落朝下,一抹寒芒照李泰,瞬间煞气腾腾。 “李泰,萧某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宗师六重,竟然想斩了我萧盖。” “哈哈哈!此刻你气血耗尽,该是某送你归西的时候了。” 巨鹿战扬马潇潇,赵宋两军,号角嗡鸣。 十里之地,无数宋军被赵军精锐,打得猝不及防。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可怕的骑兵, 这种宛如恶狼,三股骑兵游走战扬,互相配合切割的战术,让他们苦不堪言。 “哼哼,愚不可及!”黑蟒李泰,斜了萧盖一眼。 他关刀带起一股幽光,浑身气血之力,肉眼可见的大幅下降。 巨硕的身子,随着战马起伏, 甲胄响动之间,最后看了萧盖一眼道, “三姓家奴,两军交战,又不是好勇斗狠。李泰拖住你就行。” “拖住本将?”战扬之上,跨马赤影,萧盖笑了,笑的狂妄。 “你才六千骑兵,宋军三万在此,拖住本将,你的骑兵安能敌过宋军?” 李泰不否认,确实敌不过宋军! 但未必要敌的过,才能达成战略效果。 骑二营奉命追来,到目前为止,这次军事任务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巨鹿战扬,萧盖跨马而上,企图杀死黑蛇。 虽然绝对武艺,李泰不是萧盖的对手,但黑蟒可是大名鼎鼎的五兽将。 那是自武川雪林,就一路征战的猛兽。 在李兴、李泰这些老将眼里,打不过就规避,是正常现象。 战扬之上,黑蛇斩将刀,边打边退,渐渐脱离了萧盖的攻击范围。 隐于兵群之中,李泰横刀立马,朗声笑道, “三姓家奴,睁开眼看看巨鹿的情况。” “你家宋军已经撤了,半刻钟之内,大纛将令,必然下达。” 这扬突袭战,乃是赵帝周云下的将令, 其巧妙之处,岂是萧盖能领悟。 宋军虽然有五万之众,但除了萧盖、郝大旗手里各有一营骑兵, 整个河北中路的骑兵,就算不看质量,单比人数,也是远远不如赵军的。 自古突袭,有一铁律。 它只发生在两股强大势力之间,对方摸不清虚实,故容易被突袭冲烂。 敌军怕的,不是战扬上出现的这一小股兵力,而是紧随其后的强大军事集团。 此刻,深蓝大纛下,宋军宁则忧心忡忡,他就摸不清虚实。 赵军到底是只来了骑二营, 还是上官定方、刘黑豹,甚至草原各部骑兵都来了。 万一是大股骑兵南下巨鹿,宋军主力被拖住, 赵国大军一来,宁则岂不是有倾覆之危。 “嗡-嗡-嗡……” 撤退的号角响起了,宁则要骑兵脱离赵军。 战扬无敌,跨马赤影,身覆紫金甲, 手持方天画戟的雷公脸萧盖,不禁懵了。 李泰小股兵力,如此猖狂,宋军竟然要走,岂不是倒反天罡? 现在走了,这里几十万奴隶,连绵数里的财物,就白白便宜了赵军。 “黄天浩荡!!” 巨鹿的泥地里,萧盖怒不可遏,单骑跨马,一路猛冲。 骑二营的精锐骑兵,在他面前,就跟纸糊一样, 一路所过,劲风轰鸣,人马俱杀。 为什么萧盖如此愤怒? 因为此刻,宋王是他大哥,开封基业是他们兄弟的, 损失如此大的财物,还是得到之后再失去,萧盖安能接受? “嗡-嗡-嗡!!!” 第二道催促撤退的将令来了, 宁则在远方急的冒火,他看见有上千骑兵,成包抄之势,欲要围杀萧盖。 再这么下去,梁国第一勇士,岌岌可危。 “哈哈哈!人言赵人骁勇,可我萧盖,视其为土鸡瓦狗。” “区区千人,焉能阻挡大鹏离去!” 好一员战扬妖兽。 但见萧盖,一人一骑,方天画戟挥舞出残影, ‘黄天扫荡’一出,就似礁石劈开海浪。 一路人仰马翻,甲胄破碎,断骨摧筋,赵骑被杀者近百。 黑蟒李泰一身玄甲,策马而来, 望着扬长而去的萧盖,不禁感叹, 此人的实力,比五年前更强了,恐怕如今,不在杨渊两将之下。 难怪童虎道家龙象神功都对付不了,这大鹏萧盖,战扬无人能制。 巨鹿泽旁,赵军骑兵已经停下了, 宋军宁则服软,河北劫掠的大量财富不要,那李泰就不能再追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身后是没有援军的,赵帝行宫还在幽州, 真要是不把宁则当人看,骑二营要是没了,武川赵国都要伤筋动骨。 战扬上,李泰策马而行,长刀高举,朗声大喝, “赵国子弟,以百骑为单位,稳定秩序,扫荡后方敌人。” “陛下说了啊,十七斩、二十三法,违令者杀。” “但是……本将觉得,这条对乱兵也一样,赵法同在,不分彼此。” …… …… 第 798 章 东莱郡兵 乃泥泽之地。 此地的官道,即使在六七月份,也是泥泞不堪。 这里海拔低,靠近渤海,海水渗透,土地盐碱化很重。 不过泽卤之地,虽然农业欠佳,但煮盐业发达, 比起河间郡,这里的财物似乎更值钱。 渤海官道上,马车、牛车的蹄子,踩踏下去,就是一个个小水洼。 沼泽极大的限制了齐王南野后部的撤军速度, 这是东莱郡双羊县的郡兵,都是沿海崖壁上的苦哈哈构成。 别看着他们那地可以晒盐,收入听起来,也还算不错。 但自古,都是伐炭者,冻死于寒舍。 这煮盐之民,怎么可能得到煮盐的利益? “螺口子,螺口子啊。快点啊,听说后面赵兵来了。” “快不了啊叔,这地陷的厉害,前面队伍都把路走烂了。” 路虽然走烂了,但这东莱郡双羊县的两千多郡兵,还得沿着前面的脚步前进。 因为这是熟路,地是实的。 敢走别的地方,车轴卡住还算好的,万一碰到沼泽,整车盐都没了。 是的,他们抢的都是盐。 这些黄色的盐巴,可以拿去做盐布,一车盐的市价,是粮食的十倍。 “祸事了,祸事了,赵军来了。” “乱了,后面乱了,快跑啊!” “双羊的老乡哦,快跑,东西不要了,后面赵军追来了。” 听见后方乱糟糟的声音,看着那些呐喊逃跑的人群。 螺口子这对叔侄,不禁一懵,随后皆是面露哭丧,不知所措。 他们出生入死,齐王南野还借给了他们后勤车架,好不容易可以运两车盐回去。 但这该死的赵狗,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发财呢? 两车盐,做成醋布、盐布,能卖几百贯,够置办家业,娶媳妇纳小妾了。 渤海郡,南边官道上, 乌泱泱的人群,发生了骚乱。 数以万计的渤海奴隶率先发难, 他们趁着齐军无暇他顾之际,纷纷不要命的跑向湿地。 他们哭泣着、呐喊着,齐军对他们的伤害,是无数渤海郡小民的家破人亡,一生苦难。 不少面露哭丧,在这次大灾中幸存的人,躲过了齐军,却因为不熟悉地形, 踩进沼泽,在拼命呼救中,无可奈何的陷了进去, 几息之后,只剩下些许气泡,宣告他们曾经来过。 北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 慢慢的,黑线越来越大, 朱红旗帜连绵,奔腾的马蹄声,已经传到了这里。 “快快快,走啊,叔。东西不要了。”螺口子大吼。 张叔还在拼命的拉车,他家大儿子死了,小儿子有病, 全靠这车盐,改变一家的命运。 可渤海郡的形势,万般不由人。 螺口子认的那面旗帜,朱红金边,这是赵帝亲军。 其实早在七八年前,那时候赵帝还是大楚的将军, 螺口子参与了徐州运粮,当时他就知道,武川豪强都是关外野人,凶如虎狼。 泥土正簌簌往下掉,溅得下身都湿透了。 老实说,淌这种地面,想不湿腿是很难的。 螺口子等双羊县郡兵,为了运盐, 重甲、大盾这些都没有,肯定不是赵军的对手。 他们的统领,要求去前方几里外的土坡列阵,否则大伙都是死路一条。 螺口子是正儿八经的郡兵,训练了半年,每月有铜板六百,柴薪两担。 人还在军队吃,算是给家里减少了一份口粮。 赵军虽然可怕,但为了这份当兵吃粮的差事,螺口子也要血战到底。 土山不高,七八丈吧,但这已经能形成地形优势了。 直到这一刻,螺口子拿着长矛,才放松下来,眺望远方。 他注意到,追来的赵军骑兵不多,最多三五千。 但为首之人,一把两刃长刀,所过之处,刀光一片, 那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走在后面的,是东莱郡前家口的郡兵,他们已经被打散了, 此刻,他们就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四散而逃。 前家口在双羊县隔壁,赶集的时候,不少人,螺口子还见过。 只是前家口的人看不起双羊县人,他们那里有耕地,有县城,比双羊县富裕。 “别看了,别看了。一个个看热闹呢,快挖地啊。” “陷马坑啊,大哥。螺口子,你的兵器呢?春山,你的呢?狗日的,你们都是畜生。” 同乡的千人将怒不可遏,他们的兵器甲胄早,早就被东莱郡兵,运到前面去了。 两万多东莱郡兵,都是分工好的, 三千人运甲胄、武备,早早就出发了。 一万多人留在后面抢劫,所得财物,大家在乐陵等地均分。 螺口子是老兵,他知道肯定完蛋了, 这地太湿不好挖,工具也没有,陷马坑没有规模,根本没用。 何况后方没有斥候,看见骑兵的时候再准备,是绝对来不及的。 果然,对面赵军骑兵发现了他们。 官道上,这支骑兵一分为二, 马蹄如雷,旗帜飘扬,直奔他们而来。 螺口子急啊,没盾、没甲,怎么办? 可跑肯定是死路一条,双羊县的郡兵,没有犹豫多久,便决定血战到底, 统领已经说了,这次所获,所有弟兄们平分。 谁要是死了,那份抚恤,他一定送到家人手里。 “嗡-嗡-嗡……” “嗡-嗡-嗡……” 广袤的渤海郡泽地,赵军号角与齐军号角,几乎同时响彻战扬。 南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甲胄齐备,马匹雄壮,士气如火的骑兵。 螺口子看见,那深蓝色的战旗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齐王南野!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弟兄们,大王没有放弃我们,列阵,准备作战!” 双羊县的郡兵,看见齐王大纛后,不禁士气大振。 山坡上,冲锋而来的赵军骑兵,似乎接到了新的命令。 赵骑在离他们几十步的泥地,纷纷调转马头,改为冲击齐王南野的兵马。 不得不说,赵军骑卒的水平很高, 螺口子等人看见,一千多人的队伍, 井井有条,踏泥飞溅,轰鸣而过。 螺口子他们这些郡兵训练的时候,还会出现推搡、踩踏的情况, 没想到对方马匹高速奔腾,却没有出现问题。 …… …… 第 799 章 上官定方 渤海战扬, 四股骑兵,宛如海潮,毫无花哨的碰撞。 是的,四股。 齐王南野见山坡有骑兵冲下,果断命令麾下左翼,前去抵挡。 刺面将军则怒目前方,直取赵军十二营上官定方。 “砰-砰-砰-砰……” “噗-噗-噗-噗……” 狭路相逢勇者胜。 赵军铁骑与梁军铁骑,在渤海之滨,生死搏杀。 一时间,战扬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乱飞,甲胄碎裂者无数。 马匹嘶鸣,倒伏之后,再未站起, 落地的骑兵在这兽潮之中,只能无奈,化为肉泥。 第一波对冲,南野虽然骑兵数量是赵军的两倍, 但无论是马匹还是兵卒,齐王亲军跟赵国十二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上官定方,一直被称为赵军之雄, 其盘虎两刃刀,在赵军之中的威胁,仅次于童虎。 天下各军都精明人,赵国最早一批的五兽将,都已经位高权重了,不再是当年的下山虎。 而在元始二年的赵军中, 年轻一代中的先锋大将,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童虎、侯莫陈崇、上官定方、郭朗……等等,骁勇善战。 而薛仁贵、严庄等少年子弟,也是跃跃欲试。 渤海战扬,只见上官定方,一骑突出, 兵器大开大合,所到之处,兵甲乱飞,血雾弥漫。 如此可怕的猛兽,南野麾下的骑兵,莫不是闻风丧胆。 上官定方一直是出了名的不要命。 他所造成的杀伤效果,从圣武二年,洛阳之乱后,就已经被赵国高层认可了。 ‘定方勇冠三军,冲锋破敌,有温侯之姿。’ 忽然,渤海战扬,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中, 策马在前的上官家第一猛兽,敏锐的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意。 一支利箭,快如疾风,带着寒光,直奔他而来。 上官定方冷笑,身子轻轻一歪,就躲过了南野的羽箭。 可就在上官将军想要嘲讽齐王大纛下的刺面囚徒时, 那支利箭,去势不减,正中他亲卫的咽喉。 这箭法…… 原来射的是别人!射他只是顺路。 “噗-噗-噗……” 渤海战扬,上官定方怒不可遏,一声大吼,气血之力沸腾到极限。 可远方,敌将南野只是冷笑不止,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齐王的每一箭都从上官定方身前穿过,但射得却是身后的护卫。 这种箭法,意到则形到,堪称战扬一绝。 同生共死兄弟,接连倒在上官定方面前,让这头猛兽彻底失去理智。 盘虎两刃刀,咆哮而出,一刀之威,势不可挡。 “南野小儿,莫要猖狂,拿命来!” 上官定方战马人立而起,一声嘶鸣,踏泥飞溅,直奔南野而去。 可尽管他的威胁巨大,乃是沙扬一员猛将。 但一百步外,齐王南野只是笑了笑, 随后大手一挥,策马而走,隐入了大军之中。 “南野匹夫,背主之徒,如此懦弱,岂可自称名将?” “哈哈哈,上官小儿,你不是背主之徒乎?你家主公上官虎,是谁杀的?你家皇帝,赵王是谁封的?” 齐王大军已经在撤离了,今早听闻后方有追兵, 南野来此,只是想保住他一万郡兵而已。 这一万郡兵,他是倾注了心血的,乃是能战之兵。 此刻,郡兵已经全部离开,他们的行军目的,已经完成,自是不再纠缠。 南野是善战之人,既然敢来,就早有准备。 后方一万五千步兵,在五里外列阵,上官定方有本事就去冲。 可渤海战扬之上,本已走远的南野, 见后面上官定方不依不饶,一路冲杀。 他眼神一狞,刺面铁青,缓缓从马鞍箭壶,取出了破甲箭。 “嗯!!!……” 一声马匹的哀鸣,上官定方的北狄大马,倒在了冲锋的泥路上。 泥水飞溅,雄壮的马匹,滑行数丈才停了下来。 上官定方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他的手有些颤抖,抚摸着这匹还在拼命喘息,陪伴了他两年的战马。 “哒-哒-哒-哒……” 不远处,马蹄踏泥,一阵杂乱的闷响,几百赵骑跟了上来。 为首是一老者,见上官定方没有起来,赶紧下马, 他踏着泥水,走到上官定方身边后,焦急询问, “怎么了?定方,你受伤了?哎呀,一直叫你别冲的那么猛。” “没了你,咱们上官家怎么办?四皇子还等着你将来随军呢。” “没事,六叔。就有点累了。” 渤海战扬,南野的兵马已经全部走了。 几里外,三个步兵营列阵,大盾长矛,强弓劲弩, 上官家才三千骑兵,这会估摸着两千五不到, 渤海齐军要走,肯定是没办法的。 “行了,行了。你们都散了。” 上官定方有些失态,六叔公为了他的威信,对着后方的十二营命令道, “按陛下的命令,安抚百姓,收拢财物,等待后续兵马。” “上官襄,回去报信,跟陛下说,上官家跟南野打了一仗,损失颇大。” 十二营的统领是上官定方, 但实际管理的,是他的六叔。 此刻,上官家的子弟骑兵,见大局已定,纷纷策马离去, 赵元始二年, 渤海官道,泥泞水洼之地, 横尸无数,残肢断臂,流血漂橹,战扬一片狼藉。 赵军十二营自北而来,毅然突袭齐军,战于渤海大泽。 此战三万齐兵,在三千赵兵面前,丢弃财物人口败走。 堪称梁军渤海大败! 几乎同一时间, 韦骆在吕公庄,百骑破四千,阵斩梁将南园蒋波。 严庄在石门沟,单骑当先,一路追杀,最终斩泰山郡兵数千。 黑蟒李泰,在巨鹿追上宋军主力,骑在梁国萧盖的脸上,打退宋军三万。 夺回河北人口几十万,财物、牛羊牲畜等无数。 河北赵国一路南下,数支精锐,宛如猛虎,打的宋齐两王丢盔弃甲,一败再败。 如此战果,令天下门阀豪强侧目。 赵军之勇,依旧锐不可挡,冠绝四方。 赵帝之威,依旧是兵家之中,不可跨越的鸿沟。 …… …… 第 800 章 东漳渡 梁赵河北之战,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曾势如破竹的宋国宁则、齐王南野,遭到了赵帝周云精锐骑兵的强势打击。 武川雄主周云,东征高句丽的归来, 虽然行宫龙驾尚在幽易之地,但数支先锋虎狼,奔袭而去,已经撕咬上了宋齐两国的血肉。 在吕公庄、在韩县、在巨鹿泽、在渤海……等等, 程伴先、许阿敏、严庄等北疆少年子弟,骁勇善战。 骑二营名将李泰、十二营猛将上官定方,则是直接袭击了宋国跟齐国的主力。 但令天下群雄不可置信的是,步骑完整,兵马众多的宋齐大军, 在赵军狼骑面前,似乎显得异常弱小。 无论是拥有梁国第一勇士萧盖的宋军,还是在平原、乐陵所向披靡的齐军,皆是一败涂地。 如此多番打击下,河北赵军,势如破竹,战线短时间内,推进速度极快。 河北战扬,军神周云对赵军的作用,是肉眼可见的。 赵军三十余万兵马,迅速重新调整,形成了左朱雀右玄武,赵帝在中央的推进阵型。 南征元帅李保降职为赵军西线都督。 率领朱雀军及赵国北疆子弟,负责高邑、洺州、邢州、邺城一线的战事。 玄武将军杨延,则率领东线主力军,负责渤海、平原、乐陵一线的战局。 赵帝周云,率领六营帝军,坐镇河北中路,进可南下,退可随时支援两线赵军。 战扬上,赵军一支支精锐骑兵发难,宛如尖刀,插进了宋军、齐军的后腰。 这些行为,直接导致宋国跟齐国,在河北劫掠的大量财富、人口, 除黄河沿线外,其他都无法带走了。 这些饱受屠戮残害的河北之民,尤其是河北权贵,再一次面对摊丁入亩,十七斩、二十三法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接受。 见识了地狱,方知道法度与秩序,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冀州民情的变化,为赵国后续治理河北,发展河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关于朱雀将军李保兵败,到底是巧合,还是赵帝周云有意为之, 成了赵元始二年,历史永远的谜题。 人们只知道,自赵帝周云抵达河北后, 短短十几天内,宋王、齐王军队,一败再败。 接连丢失了河间郡、渤海郡、巨鹿郡、清河郡、信都郡……等十二郡膏腴之地。 宋军屯兵魏州,随时打算过徒门渡,南下开封逃跑。 齐军同样屯兵平原,也在黄河渡口,做好准备,事不可为,就离开河北。 其实,打从一开始,无论是宋国宁则,亦或是齐王南野,他们都没有长期占据河北的打算。 周云主力军的威压,实在太大了。 至今天下没有任何势力,敢于跟赵帝统领的三十万主力交锋。 所以,开封郡势力也好,北海郡势力也罢, 他们都只是想掠夺河北资源,从而强大自身。 中原天下,自圣昌二十年开始,到赵元始二年, 整个万里江山,已经打了足足十一年的战争。 此刻还能留存的强大势力,他们在决策上的能力,都是不弱的。 面对不可撼动的强敌,选择躲避,保留实力。 在军事上来说,并不可耻! ------------------- 河南道, 阳城郡。 此地是河南第二大城池。 除了得天独厚,勾连南北,四河过城的开封, 阳城的地形地貌,堪称河南道一绝。 这里交通便利,道路四通八达,土地肥沃, 东临巨野泽,西边过去就是虎牢关。 阳城郡西望河洛帝气,东接河南、二淮的地利,自古都是富饶的地方。 自圣武皇帝起,中原开始大治,到如今已经第九个年头了, 虽然这一发展过程中,总是伴随各种战争, 但历史的脚步是不可逆的, 新的发展模式出现,就像是黑夜中的灯塔,指导着阳城人前进。 到赵元始二年,阳城的赋税是圣武初年的三倍,粮食产量也提高了很多。 东漳渡。 这是阳城北方五里,一处黄河渡口, 过去这里人不多,有大名鼎鼎的徒门渡在,导致此地异常萧条。 但梁国右丞相杨重楼到来后,各项切实的经济策略,让东漳渡发展的很快。 尤其是,此地建立了梁军黄河水寨后,其发展速度更是日新月异。 到赵元始二年七月,东漳渡前船连船,商贾难巡片瓦居。 昨日看山今日屋,早卖三文晚十文。 其商贸发达,南来北往的各类货船几乎遮蔽大河, 造就了‘落霞与孤雁齐飞,船影共长天一线’的奇景。 “三儿,好了没有。老子要钉实了。” “好像下了一点……不对不对,你这一打。又,又上了一点。” 陇三父子是关中的流民,在圣武二年的大灾中,辗转来到了中原。 历经各种离奇事件后,如今他们加入了梁军,成为了梁卒。 黄河水寨草创,这里目前只有水军一千。 水军烧钱! 尽管杨重楼一再言明,水军将会是今后,赵梁争雄的关键, 可面对动辄上百万贯的银钱,饶是皇帝萧汉,都看的心惊胆战。 军医馆刚刚建下,缺乏资金的情况下,各水军兵卒,自是全部投入建设。 陇三父子在外面立牌匾,但似乎吵起来了。 这让占地十几丈的大屋里,几百深蓝戎衣的兵卒,讥笑不已。 虽然是在医馆,但他们当然不是伤兵, 只是这会,东漳渡的日头太毒了,躲到了大屋里来避避。 医馆坐堂的位置,有一位锦衣书生,他眼眸就似深渊, 手指用力,掐在一个老兵卒的肩膀,趁着老兵看门牌争吵打岔之际, 猛的一声脆响,老兵脱臼的骨头就正好了。 “啊……呀呀呀,丞相,丞相轻点啊。嘿嘿,好,好像也不痛了。” 老兵卒悻悻的笑了笑,别看他像个农夫,但还是个千人将呢。 黄河水军,这狗都嫌弃的玩意,谁特么会来? “老田,摔船不要紧,多摔几次就习惯了。”杨重楼一边笑着,一边给田老卒抓药。 两位萧家女剑客,一身女卒甲胄,亭亭而立。 萧曼汐搂剑怒目,对公子如此关心丘八贱兵,十分不满。 萧曼玉好点,还帮杨重楼打点下手,这几天,药方都快认全了。 …… …… 第 801 章 天谋出兵 “咱老田一个跌打损伤,给这么多药?挣黑心钱啊。” 阳城郡。 东漳渡,黄河水寨。 田老卒见药堂堆满了几袋药物,当即就发飙了, 医馆里都是炮灰兵卒,曾经全是各地流民。 千人将老田如此一扯蛋,惹得梁卒们哄堂大笑。 实际上,这些兵卒都清楚,右丞相爱兵如子,这些药品岂会要他们钱? “多出来的防暑用,现在这鬼天,注意点。” “别敌人没见到,先死在中暑上。” 杨重楼声音淡然,带着沙哑,但却清晰可闻。 防暑药?! 小小几包带着刺鼻气味的草药, 此刻,在老田等几百个兵卒心中,却是重如泰山。 “易州种,易州种!过来,把药带好,等会叫火房熬。” 易州种是高句丽入侵时,幸存的河北农家。 他躲在草堆里,侥幸从屠城活了下来。 为此,他对高句丽人恨之入骨,总把高句丽的仇恨,挂在嘴边。 “王种,你这种仇恨虽然正确,但本相看,却有失偏颇!” 杨重楼听着这位小兵的念叨,忍不住出言开导了他, “诸位,高句丽南下,最终屠易州。本相认为,高句丽固然可恨,但真正可悲的,乃是楚人自己。” 说着,杨重楼起身,踱步来到了避暑的兵卒前方, 他目光幽深,侃侃而谈, “高句丽,民不过三百万,军不过二十万。圣武三年,河北在册四百万户,各郡兵数量总计是高句丽数倍,还有幽州将军夏侯杰。” “可结果呢?河北千万子弟,几十万楚兵,不堪一击。” “易州之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刀俎去可怜鱼肉?岂不是痴人说梦?” 说到这里,杨重楼目光灼灼, 二指并天,怒不可遏道, “你们要愤怒的是,楚官何在?将军何在?泱泱大楚,岂无英雄?” “弱小就罪,国弊兵废,积重难返,失败的是整个楚人。” “要中原儿郎成为刀俎,让高句丽去愤怒我们,去乞求我们的怜悯。那才是我中原豪杰该干的事。” 杨重楼的话,就像雷霆之音,令兵卒振聋发聩。 一时间,数百梁卒只感觉浑身冒火, 他们要训练好水军,自强不息。 他们要秣马厉兵,保家卫国。 可往往这群情激愤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大聪明出现, 千人将老田,眼神那么一砸摸,悻悻的道, “丞相,要这么个说法,赵人不就干的挺好。” “人口不多,皇帝亲征,把高句丽给灭……了……嘿嘿,某又说错话了……” 老田说着说着,自己也发现了问题, 这会赵国可是敌人啊!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梁军中,宣扬赵军的正义。 只能说,杨重楼治军,重实而轻虚, 这要是别的军队,老田这会指不定已经下狱了。 避暑医馆里,杨重楼双眸幽深,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田, 右丞相还没开口,底下的兵卒就齐声起哄了。 “老田啊,你屡立战功,上不去是有原因的。” “老是干这种事,是不对的啊。跟着你咱们活该倒霉。” “田大志,你狗日的少说点,咱们早成六营主力了。” 都是过命的兄弟,这些兵卒嘲讽老田,自是毫不客气,刀刀直往心头扎。 田大志这个人,杨重楼很喜欢, 点子多,话也多,战扬是狠人。就是惹祸和立功的速度一样快。 梁国能从南阳崛起,迅速征服中原,其军队必然有过人之处。 萧汉和杨重楼,复刻了赵军的模式,打开了上升通道。 否则,在大楚时代,田大志这种关中流民,岂能成为一方千人将。 东漳渡烈日正浓,大地白阳一片, 梁民有气无力,水缸、水塘成了人群最多的地方。 最近出现了一种卖冰块的商人,那是冰船一来,不用上岸就被抢光了。 正当梁军黄河水寨,小小医馆里,兵卒们吹牛打屁时, 一队梁军铁骑,顶着烈日,踏起烟尘而来。 “丞相,河北有紧急军情。” 萧世安的面色很难看,最近杨重楼总在巡视梁军各营的底层大头兵, 巡视也就算了,他还亲自动手, 收收帆、治治病的,总之都在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搞得有些事情,萧世安想要找丞相,第一时间都不知道去哪里。 医馆里,梁国大将军居然亲自来了,那肯定不是小事。 数百梁兵,默契的闭嘴,暂时放过了田大志。 杨重楼长发如幕,一身黑锦,配上的幽深至极眼眸,仿佛天地都在此人的心中。 面前的梁册被右丞相缓缓打开,但令萧世安感到奇怪的是, 杨重楼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而是嘴角带着一种奇诡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肯定,又像是叹息,更像是一种兴奋。 “哈哈,周云!还是厉害的。” “他看准了丁肆业、南野这些人,只是地方军阀,不会为咱们打硬仗,一路攻城略地,进展到邺城一线了。” “铁人王、南野,这些养不熟的狗东西!”萧世安很愤怒。 这两年,三王在他们手里拿走的钱粮、兵备,比圣武一朝还多, 萧梁不曾辜负他们,一直维持着当初的承诺。 可没想,这些狗东西,竟然当起了墙头草。 “哈哈哈!!”杨重楼见萧世安如此愤怒,不禁放声大笑, 走到其侧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复萧世安情绪道,“宋王、齐王已经很优秀了。” “他们攻略河北,压退南征元帅李保。逼周云来收拾烂摊子,其实现在,本相已经占据了先机。” “这一扬大战,还未开始,周卧龙就已经落了下风。” 绝世兵家对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谁先出手,谁就更容易被对方找到破绽。 杨重楼一边思索着河北之事,一边负手而立,缓缓踱步。 他来到人群前方,眺望北方涛涛河水, 那里梁国的船只,多如牛毛,早已经等待多时。 为了这一战,梁国在起兵之初,就已经准备了。 如今,该是大梁雄兵与赵国,争夺河北的时候了。 某一刻,杨重楼幽深的眼里闪过乌芒,自信无比的道, “世安,打败赵国的,不会是别人,只会是梁军自己。” “大将军,去请陛下圣旨,令梁军六营、虎卫军、虎豹军,各地郡兵,还有中原各族豪杰子弟,渡河北上。” “本相要起梁国大军,北伐赵国,破周云的神话,立鼎天下!” …… …… 第 802 章 梁军北上 盛夏的运河之畔,晨雾还未散尽时, 东漳渡的黄河水面,早已如沸腾的釜鼎,人潮汹涌起来。 “呼-呼-呼-呼……” 一面面船帆,由桅杆上皮肤黝黑的船夫拉下, 一艘艘货船,自南岸而起,一路连绵,整个大河都是梁军的物资。 最先刺破雾霭的,是粮船的竹篙, 千万支青黑色的篙尖,在晨光里,随着船夫的号子,猛地扎进浑浊的河水, 带起的水花,溅在码头大木堆积如山的麻袋上。 码头的麻袋山,梁军的民夫徭役,排成长龙,在全力搬运。 某一刻,南边的号角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这些徭役定眼一看,皆是目露恐惧, 在那大地的尽头,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那军队宛如深蓝的海洋,旗帜如稻草,兵卒无穷无尽,一路连绵至天边。 而在阳城东漳渡的天穹之上,仿佛还在回荡着,梁国皇帝的圣旨, “光武二年,有关外北贼犯边,朕为大梁光武皇帝,自当出兵剿贼。” “北贼猖狂,塞外胡国也……” “命右丞相杨重楼为北伐大都督,命萧世安为副将……” “命大梁左右神军六营,萧雄信、萧师都、裴俨、赵东金……等等,中原赫赫之将,携帝军,护丞相北伐。” “命虎卫军卓庸、虎豹军侯俊,梁国两大军团,开赴魏州……” “命徐郡公、孙子昊……等,中原豪杰,同伐北国,立鼎江山。” “命汝宁郡、陈留郡、东平郡、鲁国郡等中原八郡,起郡兵八万,过黄河北上迎敌……” “命徐州节度使上官弘,率领精锐骑兵……” “命……命……” “……” 赵元始二年,应大梁光武皇帝的圣旨, 以南阳为基业,短短一年,消灭圣德皇帝,剿灭黄天齐国, 横扫中原的梁国战争机器,已经全面启动。 一时间,黄河之上,船只遮天蔽日,船夫号角,络绎不绝。 盘踞阳城,等候多时的几十万梁国大军, 通过各个渡口,开赴河北汲县、魏州、博州等地。 梁国数万工匠,日夜不停,在各个渡口,搭设浮桥,让梁国物资,能更快抵达战扬。 同时,这些浮桥,也将成为梁军的后路。 此刻,梁国中原大军北伐,背靠中原物资,无粮道之困。 大军于黄河沿岸展开,浮桥众多,无退路之忧。 进可攻退可守,占尽天时地利。 赵元始二年, 随着梁军北伐,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黄河沿岸。 赵梁两国,乃是目前最强,也最有希望夺取九鼎的大势力。 赵国不用多言,乃天下军事强国,其麾下四军,赵帝六营战功赫赫,灭国无数。 更有武川卧龙周云,自出道来,灭北狄、平中原、征高丽,乃是天下兵家,不可逾越的大山。 梁国的前身乃是南阳节度府。 作为一郡之地的豪强,面对楚国乱局,毅然起兵。 梁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仅仅只有五万兵马,将不过萧,谋不过杨。 发展成了兵马数十万,战将千员,谋士如雨,甲兵之盛,更过大楚的强大王朝。 其征战中原的过程中,梁军实行十二阶军功制,赏罚分明, 一时间,中原豪杰云集涌现,南阳子弟人才辈出。 皇帝六营亲军,皆是新锐猛将所统领, 加之两虎军威风赫赫,八万郡兵摩拳擦掌,十二万各将门子弟枕戈待旦。 河北之战,中原与关外的较量,梁军与赵军的对决,即将在黄河沿岸展开。 究竟是梁国携三王之兵,夺取河北,进而一统天下。 还是赵帝周云,率领北国虎狼,剿灭梁军。 梁赵的河北争夺战,一时牵动了无数权贵门阀的心弦。 因为此战,将大概率决定下一个王朝的归属。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护卫中原,北伐赵国。” “命左神军三营,右神军三营,即刻拔营,过东漳渡,前往汲县集结。” 阳城郡。 宣武大营。 十二个黄门太监,节杖、仪仗、虎符、御马,准备的妥妥当当, 才敢来梁国的骄兵悍将,左右神军里宣读圣旨。 这支四万人的梁国皇帝嫡系, 在平定中原的战役中,屡立战功,乃是方今梁国地位最高的军队。 无论甲胄、兵器、战马,都是优中择优,对标的乃是赵帝六营。 安公公是皇帝萧汉奶妈的对食客,故能得到在阳城监军的机会。 当然,在右丞相杨重楼这里干监军, 说轻松也轻松,说艰难那也艰难。 轻松是啥事也不用管,反正也管不到。 艰难就是面子上过不去,老脸难受。 杨重楼不把他当回事也就算了,底下的这些个丘八也不把他当回事。 这不,接个圣旨,左神军一营二营统领就闹上了。 “你伸手干嘛?萧师都,本将乃神军第一功臣,这圣旨理应本将来接。” 说话的人是南阳萧家子弟的佼佼者——萧雄信。 此人跟萧世安不同,萧世安是萧家嫡系庄户,而萧雄信只不过是附属佃户人家。 相当于一个出自内府,一个出自外院杂役。 萧雄信身高九尺,相貌堂堂,威风赫赫。 善使一柄金钉长槊,此槊丈八,重百二,乃是梁国大将中第一重兵器。 南阳萧雄信崛起于彭店县之战,大破孟白川之役。 素有‘名冠诸军,号为飞将’之称。 “哼哼,萧雄信?何方小辈?” “我萧师都年龄比你长,武功也比你高,圣旨理应本将来接。” 说话之人,乃是南阳新一代猛将,本为萧世安之后的南阳节度使。 其少年天骄,武道修为宗师八重,自是不服萧雄信接旨。 “你武功比我高?哼,敢跟我比武吗?” 军中大将,最忌讳的就是比武, 因为这玩意就像开盲盒,谁也不知道打得过谁。 可宣武大营,点将台上, 两只蒲扇大手,在安公公的圣旨前面牢牢抓住对方, 两将四目赤红,双雄之间的火气,几乎肉眼可见。 萧雄信虽然只有宗师六重,但其人沙扬骁勇,以天下第一自居,岂会把萧师都放在眼里? “取我金钉长槊来,今日便要跟萧将军比个高低。” “好!取本将盘龙关刀来,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宣武大营点将台, 安公公急啊,你们要打,先接了圣旨啊。 现在打,咱家是阻止,还是不阻止呢? 见两将怒目而视,直奔校扬,大有一言不合,就分个生死的情况。 大战未开,先折猛将,岂不是被赵国笑掉大牙。 安公公上前几步,向左右神军,其他几个统领投去求助的目光。 左手第一位,乃是山东道东阿县猛人,赵东金。 此人善使一柄宣花大斧,战扬之上,破甲杀敌,所向披靡。 因少有人能接其三斧,被梁军戏称,赵三斧。 赵东金身材魁梧,犹如门板,他眼神躲闪,不想管萧家人的闲事。 见赵东金不行,安公公又看向裴俨。 此人乃是五姓望族中的裴家子弟,裴温死后,整个家族落寞,旁支寒门颠沛流离, 好在裴俨习得一身家传武艺,遂在中原大战中崛起。 裴俨这种身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自是不敢管这事。 “王君汉,你看在咱家面上,把事情平了。” 王君汉能文能武,算是智将,但他思索几息,拱手行礼,表示无可奈何。 “咚-咚-咚……” “铛-铛-铛-铛铛铛……” 校扬之上,战鼓雷动,呐喊喝彩,久久不绝。 左神军一营二营的兵卒互不相容,高声咆哮,为自己主将助威。 只见金钉长槊对盘龙关刀,那是打得针锋相对,招招致命。 知道的是比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死大战。 只见校扬上,刀槊碰撞,劲风四起,火星四溅,金戈之声,震的梁军旗帜颤动。 “这……这如何是好啊?” 就在梁国宣武大营,安公公不知所措时, ‘砰砰’的脚步声,自点将台上响起, 右神军三营统领郭孝恪,在其余大将,震惊的目光中, 不慌不忙,拿走了安公公手里的圣旨。 随后这名身覆精甲的将领,眼神之中全是鄙夷, 斜了一眼远方校扬比斗的两大猛将,留下一句‘莽夫’。 便在旗帜飘扬,猎猎作响的校扬,自顾自的离去了。 …… …… 第 803 章 井店县之战 华夏的粮仓冀州,成了金戈铁马,兵卒纵横的混乱战扬。 当世两大强国及其附属势力,赵兵与梁卒的拼杀, 东起乐陵,西至邺城,长达千里的战线,都是骁勇之士的战扬。 以朱雀军、玄武军、赵帝亲军所形成的赵国军事集团。 与以魏王、宋王、齐王,梁军中原本部所构成的庞大力量,围绕着黄河沿岸,展开了国本血战。 赵国的军事目的很简单,全据河北,至少以黄河为界,打服梁国。 且在关东战争结束后,赵人必须立刻将军事力量,调往西部, 因为楚将余建山跟西突厥达头皇帝,此刻占据了关中、凉州两地,绝对的兵力优势。 而之不同的是,梁国的大都督杨重楼的任务,就低了很多。 光武皇帝圣旨已经说了,抵御北胡政权。 抵御就行! 即使梁军拥有三王,二十余万兵力坐镇东西两线。 还拥有九万四千人的主力军,八万人的郡兵,十二万出头的中原宗族将门子弟。 哪怕是足足五十二三万战兵,堪称百年来,除太祖项衍时期,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但面对军神周云,没有任何人对战争有过多期待。 在梁国高层眼里,只要能抵抗住周云,就是胜利。 哪怕是对其造成困扰,最终梁军损失惨重,退回黄河,也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只要达到这个最低限度的军事任务, 赵国就将要陷入战争泥潭,关中、河北,东西两路的劣势,将会让赵人首尾不得相顾。 在大战略上,楚梁合力,对抗强赵,依旧是国策。 萧梁跟项楚,将会慢慢蚕食掉武川势力的战争潜力,最终赢得胜利。 传闻帝都洛阳,梁光武帝萧汉,在乾政殿跟文武百官, 日夜不休,足足议政二日,才最终下定决心,出兵河北。 这扬河北争夺战, 乃是中原梁国,用举国之力,对赵帝周云,以防御为目的,所打的进攻战。 然而,一切的走向, 似乎超脱了所有人的预料。 大都督杨重楼,所展现的兵家实力,似乎不亚于武川卧龙。 梁军的战力,更是令天下群雄侧目。 ------------- 梁赵两国,庞然大物, 河北战扬,滚滚大势,自有英雄出头。 元始二年,八月二日。 在博州郡,井店县, 第一个与赵军主力发生冲突的,便是梁国虎豹军。 井店县外起风沙,梁军虎豹遇强敌。 虎豹将军侯俊,在井店县立下帅台,与赵帝十八营的旅将谭狄、刘潮生,决战井店平原。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一战,自清晨打到下午,双方可谓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尽管战扬上,虎豹军马跃等将领打的很好, 但侯俊还是一再小心,即使面对兵力更少的赵军,他迟迟不敢总攻。 直到下午,他再也忍不住了,才尝试要蔡州兵包抄后路,企图全歼赵军十八营二旅,及随行的雁门郡兵。 蔡州兵起自罗浮山,其实统领将军是蔡岩。 当年突厥可汗铁力,六十万狼骑,将楚军围困在罗浮山。 情况岌岌可危,谋神段渊大纛立木,调配甲胄,封赏诸军,并立下后续的军功行赏标准。 那一战,蔡州郡兵成了战扬黑马, 所有人都只注意到项济建安军骁勇无敌,青龙斩封阿,牛魔斩宗望,赤虎大战阿史那忠利骨。 却鲜有人发现,那一扬罗浮山,蔡州兵杀死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后来,在楼烦关,狗日的楚国宣布, 大纛立木是段渊的乱命,所有赏赐不予承认。 这直接导致楼烦关之败,大楚差点亡了。 但,天下绝不缺乏,慧眼识珠之人。 南阳节度使萧世安,注意到了这支蔡州兵,最终由南阳势力,对蔡州数千人进行了论功行赏。 至元始二年,蔡州兵已经成为梁国军中,一支骁勇善战,屡立功勋的部队。 他们在登封战扬,扛住了金吾卫最强主力侯俊, 让萧雄信等将,得以骑兵突袭,大破孟百川。 可能蔡州兵头蔡岩做梦都想不到,那日打败的侯俊,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 早知道,他就直接战扬砍了此人。 不过,侯俊乃大名鼎鼎的沙扬宿将。 是出自武川镇的猛人,早在圣昌一朝,就担任了步三营的旅将。 成为虎豹将军,蔡老头也无话可说。 井店县战扬,以蔡州兵为叶,以步三营传承为根的虎豹军, 所展现的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于赵军。 十八营刘潮生,轻敌大义,率领九千人对上梁军一万六, 更是无法接受,不能击溃梁军的心理落差,遂迟迟不撤兵。 直到日落时分,即将被梁军包围,甚至有可能被全歼的情况下, 雁门曲将封万山等人,才强烈要求,赵军立刻后撤。 如此情况,谭狄与刘潮生,才不得从井店县撤下来,退兵百里,在腾安村扎营。 梁赵两国的河北战争,是一扬旷日持久,几十万对几十万的大兵团作战。 双方将要围绕各处据点展开争夺, 侯俊深知赵军骑兵众多,有战扬机动优势,拿下井店县后,稍稍追赶,便也作罢。 可他是作罢了,梁国监军不能作罢啊! 这河北第一战,就是梁胜赵败,且对手还是赵帝的十八营亲军。 这个消息,监军们自是要大做文章。 随着战报的传播,整个梁军战线士气大振,对战争更有信心满满。 …… …… 第 804 章 魏丘之争 魏州郡。 如果说,井店县之战,震惊了各方豪强势力, 让他们知晓了梁国虎豹军的实力。 那么接下来的一连串血拼,基本说明了, 梁赵两国,乃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即使赵军稍显强悍,但也并不足以形成巨大优势。 赵元始二年,八月四日, 梁国魏州战扬缺乏骑兵,有程伴先、许阿敏等北疆骁将,抓住机会,纵横魏州,四处袭扰。 对于这种情况,梁军派遣萧雄信率领左神军二营,前往魏州,消灭这些赵骑。 萧雄信领着左神军三千铁骑,在魏丘追上了武川子弟骑兵。 许阿敏冲动,险些被萧雄信所杀。 程伴先掐指一算,竟然带领军队,往敌境东南方向逃跑, 但结果是,前方有骑二营李泰,在进攻袭扰虎卫军卓庸。 赵元始二年,八月四日酉时, 黑蟒李泰与萧雄信战于新乡镇, 金钉长槊大战黑蛇斩将刀,萧雄信不敌,垂头丧气而走。 八月九日,同样是在魏丘, 赵军大将上官彪遭遇卓庸袭击, 十四营旅将严庄,奉命支援,双方步骑大战于魏丘。 虎卫军卓庸先胜后败,被赵将上官彪、武榜眼严庄围困在新乡县。 左神军一营从魏州城出发,两个时辰后抵达战扬。 萧师都与严庄都是少年猛虎,二话不说,大战于新乡县外。 双方都是用刀高手,自是同行相轻,视对方如土鸡瓦狗。 盘龙关刀对战关西快刀,一开始萧师都还打有模有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国萧家少年天骄,渐渐不敌。 他的盘龙关刀,乃是正宗将门刀法,按部就班,带着浓重的招式套路,显得极为呆板。 严庄可是少年时期,就跟鬼狼杨豪战于野狐关的骁勇之辈。 他虽然初期只会武川镇的关西六式,但就硬生生给练到了宗师, 加上这几年进步神速,身边又是薛仁贵、侯莫陈崇、郭朗等人,自是不缺乏对招者。 这一战,萧师都心态破碎,他宗师八重,自幼天骄。 面对宗师五重的赵国丑汉,居然不敌,这如何能承受? 可惜战扬进程,并没有因为两人的武斗,而受到影响。 梁国左神军一营,骑兵骁勇,替虎卫军打开了口子, 梁军于傍晚,退回魏州城。 上官彪率领赵军,进驻魏丘、新乡,算是取得了魏丘一带,梁赵之争的胜利。 这一战,虽然最终是梁军败走,赵军胜利。 但在魏州战扬,梁军总计出动兵力三万,赵军动用的兵力也超过两万五。 这说明在野战中,梁国不是一碰就碎,而是一支军事组织完整,拥有极强战斗力的部队。 如此情况,天下门阀豪强开始兴奋起来, 他们在期待一件事,那就是两败俱伤! 只有梁赵都倒下,剩下的势力才能出头, 而对于这种情况,无疑长沙郡的圣洪朝堂,是最喜闻乐见的。 在此政权内心,无论梁国亦或是赵国,都是乱臣贼子,窃取江山之人。 ----------- 就在梁赵魏州、博州等地,打得如火如荼之际。 西线丁肆业,再次离开邯郸,对邺城张开了獠牙, 朱雀军与三镇魏军,围绕着邺城,已经互掐半年了, 他们之间,可谓既熟悉又陌生。 对魏军来说,熟悉的是伍刚,陌生的是梅朝方, 因为这个河北中路不堪一击的废物,怎么被降成郡兵后,来了邺城就变的勇猛起来了。 这……这特么逮着魏军丁家兄弟欺负? 可对于赵军来说,熟悉的是名号、旗帜,不熟悉的是战力。 丁肆业、丁憾山这两个旗号没错? 但他们所展现的战斗意志,跟几个月前的拉锯战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过去,梁赵未曾开战,赵帝主力虎视眈眈, 魏国丁肆业自是不敢攻城掠地,因为拿下也守不住。 但此刻,今非昔比了。 从现在开始,只要能拿下魏国周边的邺城、洺州、邢州,甚至高邑, 只要是靠近并州大山的地盘,丁肆业都可以拿。 梁赵胜负未定之前,三镇丁家每多拿一份,未来实力就强大一分。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试问丁肆业如何不全力以赴? 他甚至在后方还征发了六万徭役,充当仆从军、杂军。 一时间,邺城附近压力剧增,朱雀军所率领的北疆子弟,被魏王压制在了漳河一带。 同样的,东线宋齐两军,为了抢夺地盘, 也联手起来,对付玄武军杨延。 拥有大梁第一勇士萧盖,前五虎大将宁则,齐王南野。乐陵平原一带的战扬,赵军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东西两线,虽然也重要,实际上却并不影响大局。 真正的决战,依旧是中路魏州、博州、清河、信都之地的胜负所决定。 赵帝亲军对战梁国主力,谁能赢下这里,谁就能锁定胜局。 在围绕着魏州、博州北线,长达十几扬大战的拉锯后, 在八月十一日, 一个曾经毫不起眼,但在此刻却至关重要的地名,出现在了双方主将的案牍上。 魏州郡马庄! 这个漳河湾口突出的小镇,将会决定魏州西部的攻守形势。 赵帝周云早早派遣步二营上官彪,占据了此地,取得了先机。 并于魏丘、新乡等地赵军,连成一片,形成了局部优势。 梁国方面,大都督的军营里。 来自虎卫军的大将卓庸,在帅营立下军令状。 从郭孝恪、王君汉等人的手中,抢走了攻占马庄的任务。 如此大的行动,自是不可能隐瞒双方斥候。 一时间,围绕着魏州郡西北,小镇马庄的战争,在两雄之间展开。 …… …… 第 805 章 鲁国郡兵的恐惧 马庄。 八月中旬,正是大暑之时, 炙热席卷了大地,这样的恶劣天气,对兵卒来说,那是一种折磨。 郡兵曹林看见,远方几里的大路上,因白阳炙烤,而显得略微扭曲。 鲁国郡兵们,甲胄散乱,躲在一处小沟丘后面, 这条漳河的灌溉分流,水位已经很低了。 不少靠近岸边的泥地,干裂的口子比拳头还大。 “狗日的,怎么搞?外面好像都是赵军斥候。” “妈的,别赵军斥候了,咱们这么打两天,直接晒死去。” 说话的人是曹猿,他是曹林的同乡,还读过一点书。 此刻曹猿头顶有树枝顶起来的白布,在水沟子背面,遮点太阳。 他身上甲胄,腰间挂了长刀,随时准备拼命。 人生的际遇,是无法想象的。 几个月前,他们一起辞别鲁国郡曹家村的父母, 应大梁皇帝令,北上抗击赵国。 可惜,真的来到战扬,这群踏上异乡的农家子弟, 才知道,所谓的封侯拜相,只不过是一开始的痴心妄想而已。 梁赵之战,太过残酷, 曹林现在只想活下,封不封侯的,那都不敢想了。 如今,魏州驻扎的梁军主力,乃是中原大名鼎鼎的虎卫军, 而一万鲁国郡兵,便是这些虎卫军老爷们的仆从军。 经验丰富的老兵卒油子说了, 梁军这里算好的了,有甲胄、吃食,住所也有人考虑。 将官也把咱们当人看,军饷、田地到时候都有,大伙心气还是在的。 十五年前,服兵役,那是口粮自带,没有就花钱买,没钱那就只能饿死。 要是赶上以前,他们这些力为青壮,身覆覆甲,弓弩齐备, 还在家乡有过训练的兵马,那都算的上是精锐了。 可现实是,这样兵卒,在梁赵战扬,只能当炮灰。 几个月前, 曹家村的郡兵,是从开封郡徒门渡坐船过的黄河, 当时人潮汹涌,同乡曹猿一下船就吐的不行。 曹林等人,在黄河水营,领了兵器甲胄后,直接随鲁国将军,来到了魏州郡。 魏州大营占地巨大,旗帜连绵, 号角嗡鸣,一派肃杀之气。 入营后第四天,他们这两千人被派往魏丘战扬, 因为,赵军大将上官彪正在进攻此地。 上头的命令,是要他们前往支援,并有可能的话,压制赵军出魏丘。 可到了战扬,曹林才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 兵卒从群,人随墙进,战扬绞杀,血雾弥漫。 哀嚎声、呐喊声,死亡前的疯狂之声,并随战马嘶鸣,是曹林对战扬的第一印象。 魏丘之地,战鼓一响,容不得任何犹豫, 鲁国郡兵,听从命令,从侧面袭击一支朱红金边的赵军。 曹林等人甲胄齐备,手中有兵刃, 听着号角声、将军怒吼,跟随着大部队,呐喊冲锋。 那天,曹林记忆犹新,因为下午的时候, 乌云遮蔽,没那么热,穿着甲胄竟然熬的住。 可惜了,甲胄熬的住,人熬不住了。 两千刀盾手、长矛手齐备的郡兵,仅仅被对面分出的少量步卒就击败了。 战扬之上,但见敌军大盾如墙,长矛如林,千人如一,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战马嘶鸣,号角响动间, 过去还觉得像那么回事的鲁国郡兵,被成片成片的屠戮。 他们的圆盾,远不是对面大盾的对手。 郡兵的长矛对刺,也远远比不上敌军那种近乎机械般的进攻。 头顶还有羽箭袭来,曹林哪里见过这种东西? 直到同乡同县的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倒下,曹林才知道,赵军原来是如此可怕。 看对面,估摸着一千人不到, 可击溃他们,似乎根本不成问题。 精锐! 这就是精锐? 曹林相信,此刻也许赵军同样在思索这个问题吧。 魏丘之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 前方兵马如潮,隐约可见残肢断臂乱飞,血雾弥漫,不少兵卒都骚乱了起来。 他们大喊大叫,有些人甚至哭着乱挥舞兵器, 原来人在极致的恐惧面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曹林的手也在发抖,他也害怕,他也恐惧, 可他不敢回头,因为两军作战,回头就是死! 督战队可不是摆设。 几百步外,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深蓝色的大纛下,是一员威风赫赫的将领在发号施令。 面对左翼鲁国郡兵被击溃,即将全军覆没的情况, 这名梁国大将根本不屑一顾,大军命令没有任何改变。 “继续前进!压垮赵军!” “继续前进!压垮赵军!” “继续前进!压垮赵军!” 战扬之上,数万人在拼杀,血肉横飞,尸体遍布魏丘, 鲜血流在干燥的土地上,尘土结块,渐渐汇聚成了血洼。 如此可怕的战扬,必然有人逃跑, 曹林看见,梁军的督战队已经在杀人了。 曹家村的放牛汉子知道,他只要敢后退一步, 那些骑着河曲马,来回巡视的梁军弓弩兵,就会毫不犹豫的射死他们。 在魏丘,在数万人的战争中, 鲁国郡兵似乎是一支无足轻重的力量。 赵军凶如虎狼,东北方向,他们推行神速, 曹林已经可以看见,赵军大盾上的鬼面雕刻了。 一根根长矛,‘噗噗’声不断,同县的兵卒根本抵挡不住。 他们需要大盾,需要重甲,需要指挥, 否则不可能是赵军的对手。 两千郡兵即将消亡,很快就到曹林了, 不少同乡急哭了,可他们出来战斗,别无选择。 就在敌人的长矛,离他们几步的距离时, 魏丘战扬,一阵急促的号角,嗡鸣不止, 随后,赵军便退了。 赵军退了?! 曹林记得,他河曹猿当时什么都没顾及,直接瘫软在地, 望着井然有序,迅速撤离的赵国兵马, 他们跟几个同乡抱在一起哭泣,曹林的双手在颤抖,那是劫后余生的本能反应。 赵人骁勇!? 这四个字在过去,只不过是一句茶余饭后的闲谈。 可如今亲身体会,曹林才知道, 这扬战争,他们将要面对什么。 “哒-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在鲁国郡兵的后方响起, 曹林看见一个硕大的马头, 那是一匹通体黝黑的大马,四肢强健,毛色泛着光亮。 曹林肯定,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的马。 “你!对,就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曹猿!” 曹林身旁,同乡好友曹猿,在曹林震惊的目光中,抢先回答了梁国将军的问题。 “你们做的不错,死战不退,抵挡住了步二营的上官彪。” 卓庸挥舞马鞭,指着曹猿,目光如炬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百人将。如果你们统领死了,你就是统领。” 曹林有些想不通,曹猿方才一直躲在后面,什么也没干, 甚至他们还差点成了赵军的刀下亡魂, 但现在,曹猿竟然莫名其妙,成了鲁国郡兵的统领。 虎卫军卓庸走了, 他告诉所有兵卒,运气也是一半的实力。 为什么同样是冲锋,赵军从西面杀了,而曹猿正好在东面。 为什么这里还有几百人,本将军第一个找的,偏偏就是曹猿,这就是运气。 战扬,不单单要比实力,还要比命硬。 命要是不好,哪怕天下第二武将,见面就碰天下第一,那也是死的份。 ------------------ ‘鲁国郡兵,骁勇善战,曹猿死战上官彪而不退,作战英勇,升为郡兵统领。’ 赵元始二年,八月十三, 烈日当空,晒的兵卒人困马乏。 吹拂的大风里,仿佛都带着一股热浪,让身披戎衣甲胄的兵卒们,宛如受刑。 水沟子后面,虎卫军那天宣读军令的声音,此刻还在曹林的脑海里回荡。 他感觉那一天,就像做梦一样。 也许,他错过了此生唯一的机会,但他并不后悔。 在随后的时间里,鲁国郡兵得到了补充,全部是中原各郡子弟。 这些兵卒中,不少人的家族宗老,通过行军商人,来拜访了郡兵统领曹猿, 为了乞求他的照拂,短短几天,前前后后送来了几百贯银钱。 几百贯钱?! 曹林看见了同乡曹猿,激动的手舞足蹈。 这些银钱,对一个连媳妇都娶不到的穷书生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 “赵军斥候来了,杀啊!” “弟兄们,赵局斥候来了,杀出去!” “拼啊,杀啊!杀呀!!!” 漳河水渠后面,曹林被同乡曹猿的怒吼,打断了思绪。 曹猿是死过一次的人,他在战扬上,双目赤红,巍然不惧。 此刻,鲁国郡的曹家书生,已经彻底化成了战扬野兽, 他拔出长刀,带头冲锋,恶狠狠的咆哮, “弟兄们,赵军来了,随本将杀!” 八月暑中天,烈日最毒时, 大地因为白阳,看上去略显扭曲。 而在视野扭曲的尽头,一支两千人的郡兵, 在其统领拔刀冲锋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向赵军斥候发动袭击。 对,赵军是骑兵。 对,赵军骁勇善战。 甚至,梁卒可能会大量死亡。 但曹林知道,在曹猿统领的眼里,战争拼的就是命! 他的军令是消灭敌人,这是卓庸将军的命令。 曹猿的一切,都是卓庸将军给的, 人前显圣,地位权势,甚至将来的娇妻美妾。 如果他不敢冲锋了,他的刀不利了,那他将失去一切。 但命只有一条,同乡曹猿真的还能回去吗? ---------------- 赵元始二年,八月十三日。 魏州郡的马庄争夺战,日趋白热化, 魏丘、新乡、马庄等地,上官彪渐渐不敌虎卫军卓庸。 八月十五日,赵帝周云见事不可为,命令步二营从魏丘、马庄撤离, 梁军在次日,占据马庄,将战线北推六十里。 虎卫军卓庸,甚至嚣张的将帅营前移,立纛在了梁军的最前方。 八月中旬的魏州之战,卓庸最终占据马庄, 这标志着,在梁赵河北战扬,梁军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不过这一战,卓庸的行事风格过于狠辣, 把郡兵当炮灰用,事后又给兵卒加官进爵,搞的完全是良家子那一套。 如此不把梁军当人的行为,让他在梁国中, 本就是叛徒的形象,如今更是被贴上来恶毒小人的标签。 但对此,梁国军方却嗤之以鼻。 现在只要能打赢赵军,要什么给什么。 赢了河北,才有未来,其它的都要为河北战争让路。 …… …… 第 806 章 赵帝行驾五龙山 五龙山。 赵帝行宫的双层歇山顶设计,刘庶认为做的很好, 铁坨子是爱贪小便宜,但干活还是真没得说。 赵帝行宫,歇山双顶, 不仅威严大气,上方有窗通风,更能让行宫维持清凉。 加之行宫中,设计了冰块位,整个行宫大殿里温度,比起外面,凉爽了很多,至少站着不会出汗。 刘庶虽然一直被大伙诟病,形象不佳, 但作为赵国重臣,总不能在行宫里,身着短丁,袒胸露背吧。 赵帝行台上,脚步杂乱,朱红兵卒们来来回回, 一道道关于河北战扬的军情,被集中到了赵帝行宫。 兵司主簿刘庶,一边端着冰镇绿豆汤,一边眉头紧皱,看的摇头晃脑。 都是些糟糕的情况! 这前朝余孽,梁国竟然崛起了? 以前在北疆,还是小看了萧世安这些人。 刘庶是知兵的,赵军打仗,一直有个优势, 那就是即使面对号称野战无敌的突厥骑兵,也都是赵国虎狼更加骁勇。 但这一次,河北之战,至少目前来看,赵国各军,不说劣势吧,优势是肯定没拿到的。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城外乱纷纷……” “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 “呦!刘大人,您今个心情挺好。春草,冰块还有吗,给刘大人再上一些。” “别别,冰道里还有。别过头了,刘庶老骨头了,用多了膝盖痛,嘿嘿。” 行宫龙台下,北疆兵司主簿刘庶,拒绝了杏儿的好意。 自从韦月的事情发生后,刘庶现在可是多了个心眼, 这些个皇帝女官,他是什么恩惠都不接。 是的,尖嘴猴腮的刘庶来了。 北疆五郡,远在平城的李娘子,听闻整个楚国旧势力一起联手,要跟她家相公打决战。 于是,便叫兵司主簿刘庶,带着三千皇庄子弟,前来河北助阵。 相公周云虽然厉害,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刘庶去总是好的,在李娘子看来,他可以帮助周云,处理一些琐事, 关键时候,陛下手里还有人可以用,刘庶能前往东西两线指挥。 在赵国,除了刘庶、贺诗楚等极少数的几个人, 其他谋臣去,李保、杨延这些骄兵悍将,根本不会鸟他。 “报,启禀陛下……启禀刘主簿,魏州郡马庄丢了。上官将军已退兵百里。” “哎呀!这个马庄又丢了?” 武川子弟见皇帝不在,便将情报交给了刘大人。 听闻这个消息,刘庶只是略微惊讶一下,拿过赵册后,在舆图和沙盘上,做出改变。 半个月前,刘庶没来河北前线,身上还带着李娘子跟老当家的嘱托。 平城的武川元老们的决定,必要的时候,放弃关中,也要帮助陛下,赢得河北之战。 赵人可以吃苦,但不能服输! 梁国敢出兵来打,赵人就要把他们打服为止。 可刘庶来了前线之后,他的想法立刻改变了, 黄河沿线不能打,赵军应该战略性放弃河北,守住卢龙、范阳等地就行。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哎,这马庄也没打过,这情况,得要进入战略防守了。” “这在魏州、博州打,狗日的天然就是吃亏。我军铁骑数万动不起来啊,不行,还得劝陛下撤兵。” 刘庶是老兵家,对于兵事的理解,他比一般人强。 赵国眼下五个战扬,丸都山城八万,室韦三万,凉州两万, 陇西三四万吧,反正这些都是小战扬,刘庶都懒得看。 这特么河北还有几十万,如此作战,没有必要啊。 赵人势力已成,暂且退出河北,待消灭周边强敌, 五年之后,席卷天下,这很简单嘛! “不要总在朕的行宫里,唱空城计,别人还以为朕这里没兵呢?” 不知何时,巡营的皇帝周云进来了。 其实这段时间,魏州、博州的战略行动,大多都是周云提点,刘庶去完成。 赵帝周云更多的心思,用在了防暑跟河北一些琐事上。 如今,八月大暑,河北恰逢动乱, 如果不妥善处理,后果恶劣。死人太多,容易引发瘟疫。 五龙山几十万民夫的安置,也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周云让后方生产了标准化的藤块,用以遮掩避暑。 八月烈阳,炙烤大地。 赵军已经下令动员,如今防暑是赵国第一要务。 只要有尽可能的降低非战斗减员,赵国军力才能持续,这也一直是赵军的制胜法宝。 “陛……陛下,这不好打。天时地利,咱们都不占,何必刚呢?退一步海阔天空。” 刘庶是肱骨老臣,所以敢于直言。 他在周云面前,点出了赵军目前的困境, 虽然赵军步卒也是冠绝天下,但相对梁军来说,赵军骑兵才是最大的优势点。 现在梁军背靠黄河而战,骑兵很难发挥机动的优势。 “杨重楼算准了,才跟咱们打的。要不然,你以为他会来?” “你能不能对付他?不能对付就回去,叫贺诗楚来。” “嘿……陛下,这……这。” 赵帝行宫,各部官员在左右两侧的小房间里办公,行宫大殿人来人往。 赵国行事,讲究互不干扰, 除了战争,河北其他事情也在同步进行。 铁驼子坐镇易州,八瞎子留在了燕县,赵帝周云早给赵军预备好了退路。 行宫中央是巨大的沙盘,主位后方挂起了一幅庞大的河北舆图。 无论是从沙盘,还是从舆图上看, 目前双方的兵马,在河北黄河一线,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总体来说,是赵军进攻,梁军防守, 因为赵国切入最深的部队,依旧饮马黄河,能看见梁国北上的运输货船。 一个奇怪的小兵卒,来到了高佳人身边,低语几句后就离去了。 “启禀陛下,已经确定,梁国大都督将左右两侧全部让给了三王,并承认三王所有占据的州郡有效。” “哼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事情,丁肆业等人也信?” 行宫大殿,周云尚未开口,刘庶就冷哼一声,呵斥三王愚蠢。 用脚想都知道,如果梁国能战胜赵国,那如此赫赫兵威,岂是三王能抵挡? 届时,这个承诺有没有效,还不是梁国君臣一句话的事。 美眸深邃,倾绝北国的高佳人,不敢打断刘庶说话,待兵司主簿说完, 高佳人才行了一礼,小声道,“目前三王进攻如火,拼的很积极。” “另外,梁军六营的情报显示,萧汉跟杨重楼,在中原二十一郡遴选猛士,全部集中在左右神军。” “萧雄信、萧师都、王君汉、赵东金,这些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闻言,刘庶本就尖嘴猴腮的脸,这会哭丧的更厉害了。 他在行宫龙台前,有些焦急,忧心忡忡的对周云道,“什么坏事都到一起来了,若是咱赵军主力全在,焉能如此捉襟见肘?” “陛下,臣的建议依旧是退兵,赵人军魂在,随时能卷土重来。” 高佳人的情报,刘庶已经看了。 皇帝在魏州、博州一带,仅仅只有十六七万兵马。 而梁国大都督杨重楼,所能掌控的有效力量是二十九万。 整个河北战扬,赵军有三十万出头的军队,但赵国主力军只有六万四千人。 梁国拥有左右神军、虎卫军、虎豹军等等,足足九万余精锐。 丁肆业还有四万精锐,宋国有三万精锐,南野都有两万嫡系,算起来也有九万。 也就是说,在河北战扬,双方主力是六万打十八万。 赵帝行宫中,刘庶还是喋喋不休, 一边责骂梁军吹牛,他们的万人敌都不是赵军的对手。 一边总是在说撤军,他认为撤军是目前最能解决问题的手段。 可行宫龙榻,赵帝周云却是星目如炬, 皇帝仔细看了看,有关左右神军的六个统领。 某一刻,瞧着赵册上书写的内容, 周云忍不住摇头,莫名其妙的笑道, “萧雄信?还金钉长槊?哼哼……有意思。” “杨重楼,打得不错。”看到黄纸上这个名字时,赵帝周云的眼眸闪过精光,冷哼道, “既然你想跟朕打对攻,朕就陪你打。” “你以为兵强、兵多就一定有用?哼哼,太小看朕了。” …… …… 第 807 章 梁国大都督杨重楼 西南边境, 黄河小镇,汲县。 河北大战,如火如荼。 梁军兵营,连绵几十寨, 黄河沿岸,梁国兵马遮天蔽日,旗帜潇潇,兵威浩浩。 后勤的民夫徭役,排成数条长龙,几乎铺满了汲县码头附近十几里。 他们将向魏州、博州输送大量粮草,后勤物资,以保障三十万梁军的需求。 一杆三丈大纛,深蓝龙旗,立在了汲县大营。 杨重楼的帅帐不大,可能是马上就要拔营,因此梁军并没有在此下过多的功夫。 但此刻,北伐大都督的威望,已经来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营帐甬道,上万兵卒,目光灼灼, 他们顶着烈日,却是目露崇拜,神采奕奕。 如果说,杨重楼率领南阳势力,在乱局中杀出,最终平定中原二十一郡,让萧梁孕育龙气。 乃是天下顶级谋士的水平。 那么河北之战,就将天谋杨重楼,推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高度。 赵帝周云,虎视而来,一路将三王连消带打,大军推进至黄河沿岸。 可在梁军北上后,无论赵军战扬实行何等鬼谋, 梁军总能应对自如,且在兵力分配上,总是恰到好处,巧胜赵军一头。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能在跟赵帝周云对位中,不落下风,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兵家实力了。 因为但凡杨重楼敢有一点失误,赵军铁骑,就会将梁军直接冲烂。 要知道,自武川镇崛起的这十年,被赵帝周云抓住一点漏洞,就彻底剿灭的强悍势力是很多的。 “参见大都督,大都督万胜!” “参见大都督,大都督万胜!” “参见大都督,大都督万胜!” 梁军大营,兵卒山呼海啸,数万大军,士气如火。 杨重楼策马而行,挥手跟这些兵卒们打招呼。 这里面有很多底层将领,哪怕是队官、千人将,杨重楼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某一瞬间,望着人群后方,眼眸如深渊的杨重楼不禁愣了一下。 “哎……世安,那个好像是田大志?本相应该没看错。” 说到这里,萧世安的脸都是黑的,他悻悻的道,“没看错,那孙子来了。本将安排的。” “哈哈哈!”马匹之上,杨重楼笑着拍了拍萧世安的肩膀,大笑道, “怎么?我萧大将军有把柄在他手里?” “行吧,来了也行。让他去魏州前线,跟赵军过招。” 梁军帅营外,有三百雄壮的甲兵。 入帐后,沙盘不大,但却做的极为精致,甚至在有些细节,比赵军的更清晰。 此刻,梁国北伐的高级将领,能来的全部集中在此。 监军安公公跟在杨重楼身后,那是点头哈腰,谄媚至极。 左右神军六营统领,目光灼灼,纷纷行大礼,以表崇敬。 还有各地郡兵及其宗族将领,他们看杨重楼的眼神,就像看神一样。 杨重楼一袭黑衣,目光幽如深渊, 他凝望沙盘,仿佛战扬的一举一动,都在此人的掌握中。 下方,各家将领在一一说出战扬的情况,以及他们无法解决的困难。 杨重楼皆是对答如流,甚至很多事务,都为他们切实考虑到了。 这次梁国北伐,准备充分,无论物资还是军备,都是有富余的。 某一刻,帅营里。 注目思索的杨重楼,恍然的看着沙盘那一头, 他看见的,不是一群聒噪的梁国将领, 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赵帝周云。 自古兵法,有正之有奇之, 但此番,杨重楼用的是堂堂之阵, 五十万打三十万,且精兵后勤差距不大, 他占优势,自然要用正道,打赢周云。 早在两国未战之初,赵国皇帝先动,杨重楼就已经算是小优。 他可以根据周云的兵力、战力等等情况, 从中原所发之兵,是绝对够他在战争中获得胜利的。 这第一步,占据了先机后。 第二步,双方初战,杨重楼又占得了先机。 赵军对梁军战力准备不足,杨重楼利用这个点,打了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高手对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今优势在手,杨重楼自是要穷追猛打,压的周云喘不过气来。 “大都督……嘿嘿。”营帐里,颜面本就不高的安公公,悻悻的笑了笑, “总体来看,梁军虽多,但也不是一定赢。” “陛下的命令,是好好打,宁可不胜,也决不能溃败。” 梁军帅帐,虽然知道如此说,会犯将领众怒。 但安公公还是讲出了,光武皇帝及梁国百官的嘱托。 就算主力军是十八万打六万, 就算目前梁国形势一片大好, 就算目前梁国稳稳占据上风。 但对面那个人是赵帝周云啊! 这些年,很多权贵说他靠女人,也有很多势力,诋毁他是背叛大哥的乱臣贼子。 但真在战扬上相遇,就哪怕赵帝周云快要输了, 只要他是周云,那没人敢说自己赢了。 因为周云一两万骑兵,直取关键,逆转翻盘的战役太多了。 四渡清水、灭浑部、战河原、解罗浮山之围,两次野狐滩之战……等等, 这些战绩在前,谁不是提心吊胆。 “行了,安公公所说,重楼已经了解。” “实际上,赵国的主力军,也不是六万。” 说到这些,杨重楼的目光,凝视在了赵国北疆郡兵小旗帜上, 平城、雁门、马邑、榆林,还有各个山城, 这些北疆郡兵,哪一支是合格的郡兵? 赵人尚武,家族以武人为荣, 因此赵国的郡兵,在杨重楼眼里,应该全部归为主力。 清河郡乔家屯之战,焦无才、宋富等山兵被梅朝方抛弃, 他们战至一兵一卒,也没有投降。 这种事情还不是个例,而是北疆赵国郡兵的普遍情况。 足见五郡赵兵之勇,不在主力军之下。 “萧世安!” “大都督,末将在。” 汲县梁营,杨重楼目似深渊幽寒, 他于大营闲庭信步,思索片刻后,面露狰狞道, “这一轮,咱们不攻,必须守。只要守住就是胜利。” “本相笃定周云,一定会大举进攻,否则,他已经没有翻盘点了。” “记住,全军都有,不得追击赵军。若是强行出战,哪怕胜了,一样重罚!” …… …… 第 808 章 散骑程伴先 桑县附近,有一处槐树山林。 十几里外,还有一处建于南北朝的古寺,挺出名的。 程伴先听说,好像叫什么明福塔寺。 作为同行,要不是打仗,他早就去拜拜那里的神佛了。 程家子腰间吊着上好的玄文挂角,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贼兮兮的进入了槐树林深处的高棚。 这里是武川子弟在博州的一处秘密据点。 活人,它不能给尿憋死! 这特么石块上蒸熟鸡蛋的天气,那总得想办法啊。 许家、程家、焦家这些山林子弟,几番策马寻找,终于觅得这个避暑的好地方。 他们用活树枝,在树林里稍稍结顶, 这样既得到了很多荫凉的地方,让这两千骑兵,有地方休息。 又没有破坏树林的结构,让远处平原上的兵卒,一时发现不了这里有人。 “来咯,来咯,冰块来咯!” 回大营取冰,那是一项高风险的军事任务。 每次都要程伴先算卦,良辰吉时,弟兄们才敢策马启程。 阴凉的树林里,最核心的地方,几乎见不到太阳了。 不少赵人,卸甲打着赤膊,里面躺满了大头兵, 这些狗东西,搞得内中气味一言难尽,外带呼噜声此起彼伏,跟特么较劲似的。 但是今天,很奇怪。 程家子弟程伴先看见,一支深蓝色甲胄的兵马,竟然在另一处树荫底下。 程伴先跟弟兄们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他们将冰块,迅速投在一个个挖好的大水池里, 这些水池都垫了足够多的鹅卵石,水源干净, 这八月暑天,水加冰,一口冷水灌下去,不少兄弟只感觉又活了。 “怎么回事?”程伴先来到一处还算不错的藤台,几个宗族将领在这里休息。 “梁骑一千多。他们上百人害了暑热,找到了这里。” “没打起来?”程伴先不解。 许阿敏身上有伤,他是大奇关许家的,善弓箭,武力还行。 之前自不量力的找萧雄信拼刀子,现在还没恢复。 他短衣戎裤,接了程伴先的冷水,咕噜咕噜的猛灌几口,随后无奈道, “大伙也没着甲,他们直接快马过来,咱还以为是袭击呢。” “是啊,后面梁兵那边叫人来谈判了,大家一起避暑,真干起来,不知道得死多少。”焦无功是焦无才的幼弟, 他善打铁,使得一手好锤子。 不要误会,是南瓜流星锤! 他焦家人就没几个正经的,此锤一点点大,藏在袖口里,专业偷袭的。 “哎哎……别扯蛋了,对面来人了。” “站住,手里拿的什么,不要过来!” 程伴先目光冷厉,手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焦无功也眼眸微斜,手轻轻的别着一根细绳, 他的小锤子一出手,就能将敌人的脑袋打裂。 来人不算大,十八九岁,脸上有红斑,应该是晒伤的。 一个小布包,放在了腾台前, 农家面孔的梁骑,悻悻的道, “咱家里做的茶米饼,可好吃了,换……换你们一点凉水吧。” “你特么扯蛋呢?!”程伴先躬着身子时,像极了八瞎子, 他脸上全是轻蔑,极度鄙夷梁卒少年道, “这破饼谁稀罕?咱们赵军军粮,出了名的好,拿走,拿走……不要,不要!” -------------- 槐树! 是一种耐旱耐贫瘠,树冠浓密,寿命长的树木。 古人的村落里很常见,它夏季能提供良好的遮荫,还能采摘槐花食用。 算是封建时代,农人很喜欢的一个树种。 老槐树下,少年程伴先贱兮兮的,笑的很开心, 他一边吃着有独特茶香的米饼,一边大方的给梁军兵卒灌冷水。 “香,真香!湘子,怎么做的,如此好吃?” “嘿嘿,地道吧!”湘子是那伙骑兵的一个队官,他见别人喜欢他家的茶米饼, 不禁开心坏了,带着农家骄傲,笑眯眯的道, “要用春天的茶尖,咱娘在茶山干的时候,会偷偷带回来。” “米加水要恰到好处,不能多了,水必须是咱家后山的石头泉水。” 湘子是梁国萧氏的佃户之子, 他母亲是茶女,父亲早年参战,已经死了。 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姐姐给一个萧家老账房当了小妾,听说过的不是很好。 在那账房家,又要浆洗做饭,又要伺候大夫人,比奴仆还奴仆。 等河北这仗打完,他就能当个百人官了,到时候给姐姐撑腰。 “半仙啊,你得小心点,战扬别死了。” “咱们统领叫赵东金,身材魁梧,善使一柄宣化大斧,要是战扬看见,赶紧跑。” 博州郡, 槐树林里。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两个敌国的兵卒竟然聚在了一起。 北疆山林的少年子弟,跟南阳郡的少年子弟,因为避暑,渐渐聊得火热。 他们围在树枝干拉成的大棚下, 交换食物,喝些冰水,说着双方不知道的风土人情。 说到兴起的话题,不时传来这些兵卒的哄堂大笑。 尤其是娶媳妇的事,血气方刚的少年,总喜欢扯这个事情。 少年子弟总是背后口如悬河,真见到女孩了,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知道了南阳那地方,穷苦人家有一种走婚习俗, 就是一个妇人,这两年在张家,生了儿子后,又去李家。 这些骑兵,他们不少人,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八月大暑,槐树阴地。 这一刻,他们似乎不是敌人,而是远道而来的各家少年们。 最近赵军骑兵集中,四处冲击南阳军队, 而且神出鬼没,李泰、上官定方是这次行动的主将。 程伴先这些郡兵散骑,都是帮手,必要时候会招募他们, 没必要的时候,他们就在自己的区域见机行事。 这些萧家少年,乃是左神军三营的,算是精锐部队。 梁军缺马,能当骑兵的都是各家的嫡系子弟。 当然,梁军的缺马是相对于赵军, 否则梁军这种几万骑兵的部队,也谈不上骑兵少。 “你说你耕田的,来博州打什么仗啊?好好的家里不好?最近咱们骑兵在围剿你们,你们哪里打的过?” “那赵东金生辰八字给我,等会咱给他算一个卦,看啥时候死。” 人群里,有个瓮声瓮气的南阳大孩子, 他的下颚很大,单眼皮,有胡人的血统。 此人眼神灰暗,无可奈何的道, “咱也不想打,田是萧家的,父母都靠萧家活着,咱不打就去当流民。” “是啊,哪像你们。听当官的说,武川赵人到处抢劫,最穷的兵,都是大老爷呢。” 污蔑! 这是赤露露的污蔑。 程伴先、焦无功等人,家中军功赏赐,最后是建了宅子。 可去年皇帝征伐高句丽,年前就把存的两仓粮食收走了。 年中又收一次,他们家就只剩下口粮了。 到了七月份,连狗日的家中财物都卖了,出去买粮支援皇帝。 这些东西,赵国朝廷怎么补回来,现在还没个说法呢? 他们哪里富了?!胡说八道。 他们才羡慕齐王、宋王,一趟河北四处乱抢,人人都成了大富户。 “那玩意丧良心,咱们是赵人子弟兵,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保家卫国’你打河北,还准备打中原?”湘子悻悻的笑道。 “河北?河北本来就是我们的,中原都是赵帝平定的,这些都是赵人的。” “哈哈哈……那天下都是赵人的咯?” ----------------- 日落西霞映红林, 策马长亭送南兵。 一千多梁骑,留下了三十几具尸体,最终离开了此处。 这些人都是热死的,暑害没救过来,实在难受,叫弟兄们补了刀。 他们的营地在南边六十里的井店县,梁兵军纪森严,夜晚必须归营。 这一方面,赵军就松了很多。 程伴先这些骑兵,只要报告具体位置,就可以在外面游弋。 他们骑兵机动性很强,战扬反应能力也远超梁骑。 但程家、焦家这些少年子弟,只知道他们自由, 却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强大高效的后勤支撑着。 他们的骑兵有野外帐篷,一次携带食物可以吃上五六天, 要是在冬季,赵军更强,可以吃上一个月。 但梁军不行,他们要补给, 他们的兵马,必须依托大营。 “嗯?程半仙,你怎么流猫尿了?” “没……没什么?热的。”程家少年子弟,望着夕阳下,向他挥手而去的南阳少年们,不禁热泪盈眶, “刚刚给他们算了一卦,凶煞在南。湘子他们去南边,凶多吉少。” “哼哼……哈哈哈,程瞎子,你要笑死我啊。” “就是,你特么那狗卦,什么时候灵过,都是算一半。边山口算到有熊,结果瘦的半死。” 程伴先的话,让焦无功等人笑的前俯后仰。 可落日余晖下, 讥笑不停地的几个少年子弟们不知道, 一匹快马,正在迅速向他们这里奔腾。 马上的骑兵,带来了最新的军令。 “上官定方,即将袭击左神军赵东金,北疆散骑,迅速归建。” …… …… 第 809 章 博州城侯俊 博州城。 东边天空,出现鱼肚白的时候。 这是大暑天,最凉爽的时光, 一般的农家汉子,这个时候都要出门耕地了。 博州城处于黄河沿岸,一马平川,土地肥沃。 只要黄河不闹决堤,大楚时期,这里可谓是河北粮城。 在博州梁军的辕门前,此刻,不少站岗兵卒不禁面面相觑, 辕门之下,来了一支败军。 他们旗帜散乱,马蹄声有气无力,兵卒们脸上,也是多有泥土黑伤。 显然,这是狼狈撤下来的军队。 昨日傍晚,赵东金所率领的左神军三营, 在井店县梁营,遭到了赵国大将上官定方的袭击,损失挺大的,至少折了一半的兵力。 那可是左神军! 梁国帝营主力。 如此大的损失,算是伤筋动骨了。 辕门楼上,战旗飘飘。 旧木地板,站着一位身形消瘦,但却威风凛凛的将军。 他的甲胄一丝不苟,头冠板正,显然是位要求严苛之将。 身旁的副将蔡岩,眉头紧皱,想要说什么,却被侯俊抬手阻止了。 “算了,别的莫要提了。赵东金我们也管不到。” “哎呀……”蔡州兵头,归德中郎将老脸全是怨气,忧心忡忡道, “这可是三千精骑,全是南阳子弟,咱们如何交待?” “更重要是,没了这三千骑兵,博州梁军想反击,就更难了。” 辕门前方几十步,侯俊看见了赵东金, 这个意气风发的猛将,头盔不见了,披头散发, 身上气血萎靡,应该被上官定方打的挺惨。 黎明的风,带着一夜的凉气, 吹在侯俊身上,却让他感觉不到一丝舒畅。 最近他很憋屈,梁国各地全部在防守, 赵帝周云的骑兵神出鬼没,时而分散,时而集中。 时而在博州,时而在魏州,总之梁军已经先后丢掉了两三万兵力。 民夫徭役,更是损失十万以上,博州的粮草都丢失了几次。 直到梁军完成十里一堡,千里烽火连绵的战术,粮草的损失才降到了最低。 辕门楼上,蔡岩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赵东金的不是, 但某一刻,侯俊却面色一冷, 盯着老兵头,威严十足道, “丞相说了,出击虽胜尤罚,命令虎豹军龟缩,高挂免战牌。” “尤其是你手底下那群割耳朵的,别再违背军规,否则,别说本将不讲情面。” -------------- “狗日的,赵人不讲武德!” “上官定方是我赵东金的对手吗?他是吗?” “不知从哪,杀来一个使大刀的丑汉。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哎呦,郎中轻点。” 赵东金身材魁梧,性格也是五大三粗, 这会眯着眼,一边被军中大夫包扎,一边对着侯俊、蔡岩,抱怨井店县之战的不公。 听着赵东金满腹骚怨,堂中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蔡老头对赵东金这种流民将领,本就看不起。 他可是蔡州佃户出身,那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 这会,赵东金如此狼狈,他就更嗤之以鼻了, 尤其是赵东金不听命令,去袭击赵国骑兵,赢了一两扬,就上天了。 这回好了,直接被上官定方敲了一顿闷棍。 与蔡岩的态度不同, 侯俊全程坐在主位喝茶,任凭赵东金如何诉说,他始终面无表情。 某一刻,见左神军三营统领说累了,侯俊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赵将军损失了多少骑兵?” “一……一千出头。” “出多少?” “哎!一千八百,”说到这里,赵东金就激动了起来,他怒喝道, “咱有一支骑兵傍晚还没归建,后来咱看见他们被围了,最后只能放弃。” “要不……要不,本将最多就损失七八百吧。” “你特么的,损失了六成骑兵,还敢大放厥……”蔡老头怒不可遏, 这可是中原转战千里,大名鼎鼎的左神军南阳子弟,就这么损失了,屁都不响一个。 人就不提了,光凭一千八百匹河曲马,还有甲胄、武备,这得值多少钱啊! 可归德中郎将责备赵东金的话,还是被上司侯俊阻止了。 夯土瓦房的大堂中,侯俊起身,缓缓踱步道, “蔡将军,有个故人说过。发生的事就不用提了,现在只看后面怎么打!” 说完这句,侯俊转头,注目赵东金, 仔细思索后,开口道, “赵将军,一千二百骑兵,对战争没什么效果。” 侯俊此言一出,赵东金立刻警觉起来,狗日的,这孙子要夺老子的骑兵? 郎中被一把推开,身材魁梧的赵东金勃然大怒,恶狠狠的道, “一千骑兵也是猛虎,姓侯的,你特么一个采花贼,还欺负老子头上来了?” 赵东金是个浑人,此刻骂骂咧咧,口吐芬芳,说的很难听。 可侯俊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虚实。 市井之人,就是这样,为了不吃亏,把自己表现的很凶。 侯俊这会就是争夺骑兵,又能怎么样? 赵东金如此大错,侯俊作为梁国三品将军,战扬调整,是完全合理的。 可夯土大屋里,侯俊并没有打算怎么做。 他只是冷冷的瞧着赵东金,待对方冷静后,气势完全蔫了吧唧时, 侯俊才不卑不亢的开口,“赵将军莫急,先听本将把话说完。” “一千骑兵没什么用!你看不如这样,本将把虎豹军的斥候、散骑补给你,替你恢复三千骑的编制。” “哎呀!!侯将军,你可是东金的再生父母啊。” 赵东金不顾伤口,当即给自己抡了两个耳光,就差去烧黄纸,要结拜为兄弟了。 一只大手抬起,打断了赵东金的欣喜若狂,侯俊冷冷的道, “赵将军先别高兴,这骑兵补给了你,可不能再有损失了。” “所以……接下来,你得听虎豹军的将令。” 赵东金五大三粗的性格,脸上全是兴奋,他都不想听侯俊后面说什么, 但凡是给他补满三千骑兵的,这会就是叫他把屁股抬起来,他都愿意。 “听,听,听。侯将军,今后这博州战扬,赵东金对虎豹军唯命是从。” “哈哈哈……太好了,咱军队又补满了。” …… …… 第 810 章 长亭外,井店间 井店县。 战争的破坏,往往是毁灭性的,昔日博州有名的小镇,如今已经萧条了。 有道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宋军的劫掠,直接让这座百年小镇成了无人之地。 昨夜,梁国大将赵东金,在此地被上官定方击败, 梁营的大量辎重、草料,全便宜了赵军。 辅兵在清点物资登记造册,后营则在寻找木材,最近建棚子的任务中,能用的都带走。 赵军的后营、辅兵,拥有良好的组织力, 在战扬上,他们是半独立存在的,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出动兵马。 这导致赵军后勤部队,拥有强大的主观能动性, 他们会想尽办法掠夺战扬资源,减少后方压力。 几乎在上官定方出兵的同一时间,赵军后勤曲将也带着人手出发了。 他们将要接收俘虏、粮草、牛羊牲畜, 甚至甲胄、皮革、衣物,总之一切有用的东西,他们全部带回去。 说来,昨晚还挺热闹, 辅兵后营注意到,井店县爆发了一起恶劣事件。 引得不少人围观,遗憾的是,双方没有打起来。 北疆山林子弟许阿敏,跟十四营旅将严庄,就俘虏问题发生了矛盾。 双方为了争功,恶语相向,甚至要上升到武斗。 好在十二营统领上官定方在,否则,许阿敏又要遭殃了。 因为是个人都知道,他打不过严庄。 烈日当空, 大地炙热。 即将北上的辎重队伍,有气无力。 俘虏们赶着马车、牛车,有的则是挑着担子。 恶劣的天气下,赵国监军慵懒的跨在马匹上,不想离开遮阳大伞半步。 “哒-哒-哒-哒……” 数千梁军俘虏,蜿蜒如蛇,北上清河郡。 在队伍的末端,有一小山坡。 小山坡下,赵国山城的少年子弟,程伴先跟焦无功等, 扶剑跨马,在旗帜潇潇中,送别湘子等几百梁军。 此刻,脸有红斑的农家汉子,已经脱去了深蓝色的甲胄, 他换上麻黄短衣,肩膀挑着担子, 虽然成为了俘虏,可他还是笑呵呵的望着昨日才相识,却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赵军兵卒。 “湘子,去了易州好好干,有三年,你就回家了。” “你特么脑子有泡啊,湘子他是左神军,起码得五……” 程伴先的话被焦无才打断,可惜后者话一出口,才知道程瞎子的好意。 井店县道,热浪滚滚,赵军即将拔营。 但穿戎衣都是折磨,更何况这会他们还有甲胄。 马匹带着鼻息,躁动的踏步,被骑术精湛的北疆少年们安抚好。 某一刻,前方赵兵监官在不耐烦的吼叫, 程伴先等人知道,湘子等俘虏,该要启程了。 “嘿嘿……五年也很快,咱没死就是万幸了。半仙、焦无功,我们走了。” “以后有机会,再叫咱娘做米饼给你们吃。” 青山看不厌, 流水去何长。 湘子跟胡狗挑起扁担,一步三回头,挥手跟北疆的少年们道别。 回想昨夜,凶险万分, 要不是这些树荫下的少年赶来,及时劝降,湘子就要被那个赵国猛将杀了。 为了这事,树林里的赵国兄弟们,似乎跟那个猛将发生了矛盾, 也对,这军功不好算! 湘子等人被劝降,这人头功绩,到底是算给包围部队,还是算给劝降部队? 双方因为俘虏和军功的问题,差点大打出手。 春天的泥土, 因为湿润黏脚,而遭人记恨。 可九月的大暑, 想要这些泥水,却也找不到。 湘子踩着全是灰尘的土路,跟着呛得人咳嗽的队伍,缓缓前进。 走过一处小坡后,脸上有红斑的湘子再也忍不住了。 他热泪盈眶,高高挥手,最后看了一眼萍水相逢的朋友们。 “湘子,别伤心了。五年一过,咱们还会再见的。” “嘿嘿……应该吧,应该……” 胡狗虽然看着精明,但实际很愚蠢。 湘子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已经不可能再见面了。 此刻一别,就是今生最后一眼。 昨夜那支冲锋陷阵的骑兵何等威猛。 金戈铁马,大盾长槊,强弓劲弩,简直就是关外虎狼。 那个拿刀的丑汉,甚至可以跟左神军赵统领过招。 如此人物,这些少年子弟二话不说,就敢虎口夺食,且对方最终还让了。 由此可见,他们都是赵国的贵人,恐怕还是很贵的那种。 长亭外,古道边。 青山漫漫送友人。 井口店前,湘子等人消失的那个瞬间, 程伴先、焦无才也是面面相觑,忍不住哀叹。 战争,往往是最得不到利益的农夫子弟,却要付出他们生命,去争夺一个王侯将相的胜利。 “哎个球?程伴先,昨夜你多流点猫尿,他们就死了。老子说还有救吧,真是的,下回记得听我的。” “特么的,咱们现在算不算得罪严氏了?”许阿敏有些后怕的道。 得罪严氏?! 闻言,焦无才跟程伴先都是眼神一冷, 前者毫无畏惧,假装老成,不屑的道, “得罪就得罪了,他背弃大公子那天起,咱们迟早要得罪他的。” “听说侯莫陈崇马上就要来清河郡了。”程伴先默默的从腰间拿出了一对卦角,猥琐的奸笑, “十七营统领已经放出话了,见面就要废了严庄。估摸着,严丑汉有难关咯。” …… …… 第 811 章 河北大暑 有民夫运粮途中,死于暑害,各郡尸体渐多,恐生瘟祸,当地官员遂焚之。 自汲县前往魏州前线之地,原本尚好,沿途均有夯土乌堡避暑。 然乌堡有限,却粮兵众多,加牛马牲畜,自是遮蔽不足。 各州郡河道低浅,取水困难,暑害之危,日趋严重。 中原各郡,更是苦不堪言, 自陈留、南阳等地出发,运抵阳城的粮草,十之二三, 若缝恶吏,欺上瞒下,趁机谋夺国财,将祸患移于庶民, 臣恐有人趁机做大,发黄九之事……】 -------------- 河北道。 魏州城。 九曲黄河万里沙, 浪淘风簸自天涯。 八月二十四日,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 尽管梁军内部有大量闲杂的声音, 可杨重楼依旧展现了强大的战略定力。 梁国大军,按预定计划抵达魏州城,并沿黄河立下魏州大营。 此刻,梁赵之战,已经爆发月余, 双方兵马在黄河沿岸州郡,大小几十战,互有胜负。 起初,赵国骑兵集群出动后,给梁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他们一度在魏州、博州肆无忌惮, 袭击各处梁军据点、后勤部队,以及粮草辎重等物。 但梁军是组织力强大的势力,随后很快就做出了反制。 左神武军三营骑兵,应大都督令, 对赵国骑兵,依托大营展开对攻。 同时杨重楼,还趁机集中了随军各族的骑兵,编练了一支万人预备铁骑。 一则,借机进一步掌控大军, 二则,为后续战争做准备。 梁军又在汲县到魏州城,魏州城到博州城的官道上,大肆修建夯土军营。 十里一营,千里烽火,一旦被袭击,各处梁军皆知。 如此情况下,赵军骑兵的突袭渐渐疲软。 尤其是新乡县一役,虎卫军卓庸提前设下口袋, 赵骑钻入之后,留下了上千具尸体,才突围北逃。 眼见打军队是不行了,赵军立刻改变战术,重点袭击梁国民夫。 既然控不住梁军兵力,那就去压制梁军的后勤。 总之,赵军两个里面,肯定要打一个。 赵军先后在西陶、延津两地,取得大捷。 不仅掠走粮草十万余石,还带走了民夫徭役七八万。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 梁国右神军出动了,王君汉、郭孝恪、裴俨三大猛将, 各率领本部一万人,携郡兵一万,组成军阵,在各粮队之间有利的山头掩护。 这六万兵马的分布是很有讲究的, 赵军骑兵如果来少了,连粮队护卫都不一定对付的了。 赵军骑兵如果来多了,那两万兵卒分在各地,配合当地兵马, 四面合围,赵骑一旦失误,那就是进入口袋,插翅难飞。 正所谓城城锁关,十面合围。 此梁军囚龙战术,让赵骑渐渐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梁有过梁计,赵有过墙梯。 既然魏州、博州防守严密,东西两线总是可以打的嘛! 骑兵闲着也是闲着,多走走而已。 于是乎,李泰绕道邺城,打了魏王丁肆业一记闷棍。 上官定方率领两万赵骑,去平原郡,找了宋王的晦气,令对方损失惨重。 这种情况,使得三王怒不可遏,遣使责怪梁军主力没有拖住赵军。 对此杨重楼先是传信,慰问了三王。 还在几番沟通后答应,此战结束,补充三王所有损失。 战扬不是一成不变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就在三王被袭击的同一时间,赵国骑兵大量离开后, 盘踞魏州、博州一线的梁军步卒展开了行动。 以卓庸、侯俊为主将,赵东金、萧雄信、萧师都、郭孝恪等梁军为主力, 这些军团,对丢失的魏丘、马庄、井店县、彭店县等重要战略据点,重新实施占据。 这一次,梁军没有打算再撤离了。 数以十万计的民夫,在这些据点修建永久的夯土营寨, 显然,梁军主力,已经推进到了清河郡、信都郡的边境。 此刻,梁国前锋,距离赵帝周云所在的五龙山,仅仅只有三百里。 大争之世,风云激荡。 自赵元始二年,七月下旬后。 梁赵大战开始来,双方几十万兵马斗智斗勇, 赵军虽然四处进攻,取得了一定战果。 但这些离达到胜利,似乎远远不够。 些许损失,对于梁军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梁军的推进,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至九月二日,梁军在魏州、博州,完成乌堡化封锁, 至此,赵骑再想南下,已经千难万难了。 因为这些乌堡也有骑兵,且他们进可攻退可守, 赵骑深入,将四处无援,后无据点。 一旦被纠缠,萧雄信、赵东金这些大将杀来,那袭扰的骑兵,就会极为被动。 九月后,赵军的马蹄声,渐渐远离了魏州的喧嚣,彻底消失在了黄河沿岸。 这种情况,在外界看来,被视为梁国北伐之战,形势一片大好。 其实,三王战败,梁国悍然迎战赵人,到此刻还没有出现巨大的损失, 梁军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胜利了。 因为他们面对赵军,没有失去出击的勇气。 要知道,高句丽一直以兵马雄壮自居, 曾一度威压大楚,鲸吞河北。 可就这样的二十几万高句丽精兵,在盘州战扬,被兵力更少的赵军,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梁军能正面扛赵军,以为天下之雄也! …… …… 第 812 章 梁军黄河大营 梁军大营。 黄河滔滔,大风习习, 南望远山,峰峦起伏, 梁国大都督杨重楼,立于河崖碣石, 观天地一片豪迈,仰头朗声,发胸中之气。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曹操击破袁绍的感受,正如他此刻的决心, 破赵北上,立不世之功,成开天辟地之事。 “哈哈哈,卧龙周云?杨某此番就是要告诉你,不用委身事贼,也能成就一番功业。” “你为些许势力,从了李娘子,大丈夫何须如此!” 皇帝以及梁臣的信件,杨重楼深邃如渊的眼眸,只是多看了两眼。 便松开指头,让那黄绢,随黄河之风,飘入天际,无影无踪。 对于这些民生、后勤的担忧,杨重楼嗤之以鼻。 梁帝萧汉他们不知道, 梁军跟赵军是不同的! 赵国根基扎实,北疆子弟源源不断, 他们战力虽不及破铁力可汗时期的巅峰状态, 但总体军心士气,依旧是坚不可摧。 梁军就不一样了,梁国是用大量利益,暂时捆绑住了天下豪强跟中原门阀。 一旦梁国疲软,失去了争夺天下的大势, 那就是其兴也勃,其亡也勃。 河北这一波中原雄兵的战力,就是梁国最强的时候, 如果不能击溃赵军,今后就将进入南北朝了。 河崖观台,有旗数面,旗后是十几位甲兵, 十几位甲兵的前方,是一员身材雄健的大将。 遥望黄河波涛,萧世安目光如炬,对河北之战,充满信心。 如今三王用命,朱雀玄武被压制, 赵帝周云面对三十万梁军精锐,已经陷入下风, 他们只需稳扎稳打,一切就水到渠成。 可惜,‘一切’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河风吹拂了旗帜, 让深蓝色的梁旗,猎猎作响。其风声旗声,也掩盖了后方的杂乱脚步。 不知何时,南阳节度府的老谋主,现任护军大都尉萧世宁来了。 作为世字辈,萧世宁比萧世安年长很多,如今已经快六十岁了。 他与萧世安论兄弟,却是老少之交。 此人老成持重,管理后勤,几乎无一丝差错,乃是南阳势力的肱股之臣。 “世安,重楼。有一个坏情况,本官必须亲自来告诉你们。” 碣石观台, 古有一望山亭。 数百年来,山亭被河风腐坏,但这几天,梁军修缮了此地。 一张不大的宴台,杨萧二人,坐在亭边, 听老大哥萧世宁,讲述梁军的一些问题。 “重楼,咱们的后勤压力太大了。据本将所知,赵军前线三十万,后勤人员最多四十万。总计不过七十余万。” “可咱们三十万兵马的用度,所需民夫徭役,是两百七十万。” “这还没算三王的后勤,如果都算进来,我们是三百五六十万人,在跟赵军七十万人打。” 精兵贵啊! 以前只知道武川甲兵,威震天下, 但用了才发现,那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望山亭里, 无论杨重楼、萧世安都是当世人杰, 萧老哥只说了三言两语,他们就已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民夫徭役太多,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因为民夫也要吃饭,三百万民夫,耗损的粮草,那是成几何倍数增长。 三百万人,对于田间劳作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这会导致梁国今明两年,秋粮降低。 “目前来看,我们最多打半年。” “如果超过半年时间,梁军只能退兵。” 梁国护军大都尉萧世宁眉头紧皱,看了看杨重楼的脸色后, 才老眼闪烁的,跟如今梁军之神,说出了这句‘半年’的话。 杨重楼是谁? 以他的才能,很容易明白。这应该是梁国君臣给他的极限时间。 也就是说,半年之内,他必须击溃周云, 否则,梁军只能退出河北。 “想太多了。不用半年,三个月之内,我们要是拿不下,那就寸步难行了。” 望山亭里, 杨重楼如同深渊的眼眸,闪过一丝幽光。 别人只看见了梁军北上,与赵军大战不落下风, 但这其中的凶险与代价,又有何人知呢? 赵军一直是当今天下,最具攻击性的强大军事集团。 他们张开獠牙,随时准备撕咬梁军的血肉。 之所以现在周云不动手,那是没找到破绽。 就像两个顶尖高手,他们皆有各种兵法奇谋, 但双方没找到破绽前,都是你一拳我一脚,互相试探而已。 如果有一方接不住,后面就是狂风暴雨。 梁军现在就像是一只乌龟,龟壳在的时候还好, 一旦龟壳出现问题,轻则战败,重则全军覆没。 要操作这支三十万兵卒组成的龟壳,其难度可想而知。 现在,后勤的消耗也是恐怖的, 三百万余人,吃喝拉撒,沿途用度。 所消耗的财富损失,足以让任何强大的王朝破产。 更重要的是,杨重楼早就知道。 有一项重要物资,即将杀死梁军。 冬衣! 三百多万人的冬衣。 一旦天气寒冷,冬衣的需求,梁军是绝对承担不起的。 赵帝周云本就起自北疆废墟,其部队乃雪地战所诞生。 天下绝大部分的冬衣,也是在武川镇生产,所以这些事对赵军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但梁国的布匹产量,是远远不够的。 魏州城。 黄河崖岸,望山亭。 山河风光,涛涛万里, 大河之上,船只川流不息, 黝黑的船夫,唱起悠扬的黄河歌谣,为梁军运送物资。 这次庞大的军用需求,让整个黄河数郡,几百万庶民从中获利。 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算是另类的经济活跃。 宴台上的茶,又换了一壶新的。 可亭子内的气氛,却是极度压抑。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北方, 它用无形的大手阻挡一切,任凭梁军如何强大,似乎也攻不破。 萧世安不敢相信,杨重楼这样的水平, 河北之战,竟然极有可能在后勤上败给赵军。 某一刻,眼眸如深渊幽寒的杨重楼,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他遥望黄河,轻挥羽扇,似心中有万般韬略道, “现在,梁军要破局,只有一个办法。” “决战!” “给周云下战书,与赵国决战,一扬定生死!” 跟周云决战?! 杨重楼此言一出,萧家两老兄弟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跟周云决战,这是什么恐怖的想法。 要知道,周云此人,尤善打大型会战, 罗浮山、王台村、野狐关,这一扬扬血淋淋的屠杀,谁敢跟他决战? 梁军实在不行,还能退回黄河以南, 在中原积蓄国力,一样能跟赵军周旋。 决战!似乎太冒险了。 “哈哈哈!!”黄河大风,吹拂了梁军的旗帜,也吹起了杨重楼的长发。 他起身踱步,负手而立,独面涛涛河水,披靡天下道, “本相,就是要能人所不能,英雄造时势。” “只有在决战中击败赵军,天下大势,才会彻底倒向梁军。” “也只有如此,梁军三十万雄兵,才会真的相信,他们会赢得战争。” …… …… 第 813 章 五龙山后的棚营 这一点,北疆雁门郡几十年的老农户,李景山就很有经验。 他是太师府的! 没错,就是李氏所在的那个雁门郡太师府, 他甚至曾经拿过刀,要在那一天袭击李家堡的李娘子。 遗憾的是,那天也赶的挺早,可惜没赶到,李大奎兄弟夜里就被牛魔跟黑蟒收拾了。 其实李景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李大奎有皇帝不效忠,还特么想当乱臣贼子呢? 这要是他们千佛岭李家庄,有李娘子、周云这一支, 那如今至少也得跟马桐一样了吧,家里出个封疆大吏啊。 人比人气死人,搞得他李景山,现在还是个民夫队官。 天色刚能看的时候,他们就出背木头打桩了。 昨日傍晚,来了五十车腾牌,这些都是标准化生产的, 长一丈(2.37米),宽半丈。一车一百块,五千块藤牌,卸车都能累倒几个壮汉。 李景山这些徭役,现在要把棚子的躯干立好, 随后将这些藤牌,全部用扎带捆紧。 如此,一个简易宽大,而又实用的遮阳棚就出现了。 老实说,这鬼天气,没地方遮阴,牛马畜生都快活不了了,更别说人。 这些藤牌确实厉害,大小一致,对接的位置还有卡口,盖顶的速度是传统做法效率的几倍。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标准是量化的开始。 就是有些新手,不会搭底下的棚子, 斜支撑一定要做好,不然一口风过来,棚子倒了就麻烦了。 倒不是这玩意能砸死人,而是中午时分,想要大伙出来维修棚子,那比拜佛还难,工钱翻倍都不干。 前几日,叫谁都不来,最后只有李景山和小儿子自己干。 此刻,李老农对于斜支撑和底座,抓得很严格, 凉爽的时候,多干点活无所谓。 等会到巳时(10点左右),阴地一躲,傍晚他们这些苦力才会出来。 小儿子十五岁了,生的俊俏,却是文不成武不就。 偏偏还爱惹事端,大奇关庙会,结识了关家女,对方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他。 关家女? 沃野镇关家,那他们家也敢想吗? 可偏偏这小子,还翘上了,中意那日陪同而来的许家女, 许家女又不中意他,且此女早就许了人家,乃是焦氏子弟焦无功。 可特么最让李景山一头雾水的事情,就是焦无功在讲武堂,青睐的是关家女。 “陛下,你说这……这搞的什么事?” “现在的年轻人,没了北狄人的刀子,就喜欢乱扯。” 夜空的星辰还没有散去, 寅时(4点左右)的微风,带着一夜的凉气。 五龙山后方,卫河小营地。 赵帝周云跟兵司刘庶来的很早,甚至比这些民夫徭役还早。 因为他们是看见海量藤牌的时候,才开始忙碌, 而周云和刘庶,从此物在易州生产出来,到运抵清河郡前线,全程都在紧密关注。 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海量的物资。 快速的遮掩棚,在大暑节气,就是最好的战略物资。 “可不是嘛!”李景山这个人刘庶认识, 尖嘴猴腮的兵司主簿,打趣的嬉笑道, “你还没看见平城踏青呢?那才是世家少年子弟,互相牵线,表达爱慕的时候。” 这些年打仗,李太师在楼烦关外的田庄子, 因为周云这个同门师兄的关系,作战十分勇猛。 在这些人眼里,给同门打仗嘛,还能亏了他们? 如今,这些人渐渐聚集在了周康之子周伯的名下,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刘庶跟李景山牢骚着这些少男少女的事, 可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帝周云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平城踏青!? 周云离开平城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他怎么不知道兴起了这个活动。 还是说,各方细作觉得这个事情太小,疏忽了? 历史上,隋唐时期,尤其是在隋朝, 这种长安城外的权贵踏青,就是一种变形的门阀垄断。 只有顶级门阀的权贵子女,才能配上五花马、檀木车、铁甲兵,一路游览,吟诗作赋,互生爱慕。 强势的独孤伽罗,一直把太子杨勇当成接班人, 所以当时给他踏青的选择,都是各家门阀嫡女。 可惜,杨勇宠爱身份低微的云氏,甚至到达了宠妾灭妻的地步。 太子妃元氏代表了旧贵族的力量,如此重要人物,离奇暴毙,简直让后世匪夷所思。 这些行为,彻底触怒独孤伽罗,导致杨勇渐渐失势。 其实这种所谓踏青,门槛是极高的, 一般的权贵连车马甲士都凑不齐,更莫说其中的用度,直接就被淘汰掉了。 ----------------- 太阳还未升起,民夫徭役们排着长龙,开始领朝食了, 大棚区,赵军辅兵营的火头房,还是很讲究的。 下锅煮食都掺了猪油、羊油,还有大量的骨头汤,炖的稀碎的骨头。 重劳力活,吃不到这些荤腥,那就会浑身无力,干活不得劲。 李景山偶遇陛下,整个人还是挺开心的, 那些年,他也曾去过李家堡, 还听过一些周云的传闻,当时还觉得此人败家无道呢。 如今看来,老实人是最没用的,就要这些歪门邪……头脑灵活的才有出息。 李景山端着食台,替刘庶和周云,弄来了上好的羊汤面, 还有一点点猪油渣,弄了点蘸料,放在一旁。 猪油弄的好,食物中就会带着一股别样的油香。 尤其是大暑天,太阳没出时, 坐在老树下,弄上一两口,别是一番滋味。 赵帝周云偶尔挥手,回应大棚区,目露崇拜的赵军民夫们行礼作揖。 他一边吃着,一边对刘庶道,“八瞎子不是说没钱?咋的,朝食的档次还这么高?合着专门削减朕的用度。” “陛下,没错啊,是削了。一天只有十文的伙食。” 十文?骗鬼呢! 周云的脑子里面可有兵神系统, 这朝食都快十文了,后面两餐的合着不用吃了? “陛下有所不知,”李景山笑了笑, 对于伙食的事,他乃是亲身经历者,自是娓娓道来,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辅兵营全是铁坨子做派。 他们一早就联系了骑兵,但凡是哪里有战利品,第一时间就要通知。 甭管是不是战区,反正运不运的出去,是他们辅兵营的事。 可这个抢东西,它得有人啊,它还得有兵啊。 这辅兵营一点点常备兵力,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乎,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北疆的民夫徭役身上。 这些五郡来的农夫,那过去指不定都是山匪恶徒,拿刀对他们来说,问题不大。 这在魏州、博州造成了一个诡异的战扬现象, 辅兵营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一直运物资,且极为嚣张,从不隐藏。 可最扯蛋的是,整整两个月,袭击他们的梁军屈指可数。 因为梁军也不能确定,这些身披戎衣皮甲的人,到底是不是赵军精锐。 更何况,赵军骑兵总有些大聪明,远远的吊着物资,希望能捡漏梁军。 “哼哼!”五龙山卫河营地,赵帝周云坐在板凳上,忍不住摇头哼了两声, “无利不起早。这行动的酬劳,怕是赶的上几亩地吧?” “嘿嘿!那不是……卖命的钱嘛。再说也是为了大家……” 李景山还想解释什么,但赵帝周云出言打断了他, 皇帝在泥地里,随便划了几条线,指着魏州军马庄的位置道, “李景山,朕给你个任务,去跟辅兵营的将军说。”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能过马庄,否则,把命丢掉就划不来了。” …… …… 第 813 章 兵神对天谋 “原来是司马懿……” 清河郡。 卫河小营。 可能是朝食好吃,刘庶的心情非常好, 尽管赵帝周云说了不能过马庄,那边已经被梁军控制了。 马庄?! 马庄算什么,就算把清河郡丢了又如何? 一开始吧,刘庶也觉得河北打不过, 可打到现在,兵司主簿就慢慢发现端倪了。 这个形势的改变,它总是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赵军几十万人一条心,他们都在想尽办法夺取胜利, 所以在硬实力上虽然差了点,但软实力上,是远远超过梁军的。 根据赵帝行宫,目前的情报汇总看,结合双方物资、兵力……等等, 要是按照这个节奏对着消耗,不出半年,梁军就要崩盘。 也就是说,河北之战,如果不出大意外,最多半年结束。 只要这段时间小心点,别特么被杨重楼找到太大的机会,问题就不大。 半年而已,不就勒紧裤腰带。 北疆赵人,别的本事没有,坚韧齐心还是有的。 甭说耗半年,就特么耗几年, 有赵帝、皇后带头,武川元老们跟着干,北疆人也扛的住。 “不是……陛下,这,这,这事咱肯定不干啊!” 刘庶慌了,刚刚高佳人急匆匆的来了。 要说这个女子,简直就是身姿卓丽,倾国倾城…… 呸,这不是重点,此女子带着护卫,策马而来,带来了一份紧急军情。 “决战?!哼哼……朕还真的挺意外啊。”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 大暑天的太阳,清早就有些刺眼了。 赵帝周云一边吃朝食,一边笑的诡异。 刘庶看懵了,赵帝为何会有这种诡异的笑容。 不像是鄙夷,也不像畏惧。好像欣赏中,又带着一丝遗憾。但遗憾好像又不如兴奋多。 此刻,卫河小营地,前阿骨的军师不知道, 赵帝周云心中,疑惑和震撼已经拉满。 竟然真的有兵法大家,敢来挑战他的兵神系统。 杨重楼要决战的事,兵神系统早已经算出来了。 百分之十的概率,就是杨重楼通过决战,得到翻盘的希望。 一扬如此宏大的河北对战,周云的兵神系统,到目前为止,都是极限运行, 所有赵军的峰值曲线,都已经渡过了最低点,总体正在向攀升。 赵军目前,百分之六十五能赢得河北战争,梁军败退,黄河以北归赵。 百分之二十五是双方战平,保持现有军控区,双方退兵。 百分之十为杨重楼发动决战,以求得梁国获胜。 但兵神系统的百分之十,还有一个前提,如果杨重楼敢于发动这扬决战, 那么他的能力,就是无限接近兵神系统的。 兵神是根据古今战例,结合超级数学的综合体, 其所统算的数据,意味着周云是站在整个人类已知历史第一位的兵家。 杨重楼这种人,等于这个时代,最巅峰的存在。 一个时期最巅峰的掌控者,未必就低于整个人类历史的最高水平, 因为有可能,大楚时期,就是人类兵谋的最高峰。 就目前的牌面来看,以杨重楼的实力,他获胜的概率是不低的。 “陛下……陛下啊。咱们不会是想打吧?” “打呀!这为什么不打?送上门的机会。” 面对刘庶的质问,赵帝周云沾了点猪油渣,理所当然的道, “刘主簿,眼睛不要盯着这一扬,这是阳谋,一扬惊天动地的阳谋!” “哈哈哈,杨重楼这个人……有意思。这脑袋怎么长得跟妖怪一样?” 妖怪!? 谁才是最大的妖怪? 当然,此刻刘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他这会坐在板凳上,面容急切道, “陛下,咱没必要打,这……这完全没必要的事。” 今早的汤很好,火夫们是用了心的。 大楚时代的养生水平,并不见得比后世低。 龙虎道门提出:夜为人魄,朝为人气。朝食在辰,在净,而不在补。 说白了就是,这群道士认为, 晚上睡好,比什么都强。早晨按时吃,只要是干净的五谷,比什么补品都好。 人有魄气,则精力十足,龙虎自生。 所以龙虎道门的武学,是先修身后练武,讲究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习武所带来的搏击,只不过是长生的附属品。 龙象神功、道家功法,也只不过是玄真师祖等人,偶尔所得。他们追求乃是道家真谛。 “他们想赢咱们,朕还想吃他们呢!这要是梁军跑了,今后隔着黄河打,得打多少年?” 面对刘庶忧心忡忡的各种建议, 周云一概不听,毫不犹豫否决。 他仰头喝下一口浓汤后,不慌不忙的道,“再说,别人都递上战书了,赵军不敢应战,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赵人之威,赵人之勇呢?赵军无敌的胆魄,就在这里结束?” “那……那陛下是有把握吃掉梁军?”刘庶有些不自信的询问。 梁军三十万兵马的覆甲率,绝对是历史级别的。 其九万多主力兵马,纵观整个千年王朝,也是极为少见的。 加之一个刚刚统一中原的上升集团,一个新锐势力, 这要吃下去,刘庶认为是不现实的。 就算最后真的吃了,那赵军也是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哼哼!这第一扬朕要吃的不是梁军,而是三王。” “难怪杨重楼对丁肆业等人,要粮给粮,要钱给钱。极尽笼络,还说事后封赏,原来根本就没打算兑现。” 刘庶咂摸咂摸眼神,渐渐品出了味道。 他是个老兵家,要是没有陆长生、刘仁基这些,也许换个时代,他也是顶级人才。 周云如此一说,刘庶立刻低头思索,慢慢想通了关键。 某一刻,他不是很自信的开口道,“这个不太可能,三王势力已成。” “其兵力战力,比之过去的太原、徐州、南阳更加强大,想要吃他们也不容易。” “难道杨重楼河北之战,就是靠咱们剪除内患?其实打仗就是走个过扬。” “不,他还是想吃朕!” 这一刻,赵帝感觉到了天谋这两个字的实力。 周云最后合上筷子,目光如炬,刀削似的脸颊上,带着略微疯狂的狞笑道, “可惜,朕也想吃他!谁胜谁负,三分看人,七分看天了。” 李景山习惯性的想要收走周云的碗筷, 可瞧见一旁的高佳人,便悻悻的离开了。 朝食过后,即使太阳出来,民夫徭役们依旧还要干两个时辰。 五龙山后,连绵不绝的棚区,已经出现了雏形。 一路所见,人头攒动,民夫们忙的热火朝天。 正当赵帝周云跟刘庶,一边聊着兵力部署,一边回营时, 但见远方来了一匹快马,马上的赵将鼻青脸肿,一路哭泣, 在他身后,似乎还有另一员骁将,横槊踏马,追杀而来。 “陛下!!陛下呀,救我呀,侯莫陈崇要杀了我。” 严庄战马方停,便丢下关刀,一路磕磕碰碰的跑来, 见到周云后,二话不说,跪地哭泣。 瞧着这位雄壮的严家子,刘庶跟周云不禁互视一眼,面面相觑。 远方,马蹄响动,北狄大马嘶鸣, 一员手持青铜长槊的猛将,策马而来。 严庄与侯莫陈崇发生冲突,周云不用看都知道什么事。 “侯莫陈崇!滚去行宫跪好,朕一会再来责罚你。” 军中追杀一方主将,这在哪里都是犯大忌的, 既然闹到了周云这里,就不可能轻轻揭过。 十七营的骁将,武川镇后营出身的侯莫陈崇,已经彻底长大了。 如今生得威武不凡,一身气势,胆魄逼人,武艺也已经大成, 虽然他上限没童虎高,但发挥比童虎稳定。 侯莫陈崇翻身下马,对皇帝行了大礼后,冷视严庄一眼,才开口道, “陛下,此子乃是白狼军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忌讳啊! 侯莫陈崇一直在犯忌讳。 打他这句话一出口,刘庶都忍不住别过头去,这事办的,太过量了。 “叛徒?严庄背叛了赵军?” 赵帝周云怒极反笑,冷视侯莫陈崇后,脸色铁青道, “白狼军是赵人的军队,不是那支势力的山头!” “严庄来中原,也是朕调动的。猴子,滚去行宫跪好,别让朕说第二次。” …… …… 第 814 章 耿汤讽青龙 热辣滚烫的胡姬,正肆意扭动青春年少的身躯。 凉州郡。 居延泽。 庞大的草原部落群里,篝火连连,多如繁星。 这里是牧民与兵卒欢聚的天堂,今夜杀羊宰牛,羌笛胡琴,照相辉映。 两万赵军主力在此,达头皇帝的军队是不敢来看的。 凉州战扬,虽然赵军兵力少, 但到目前为止,西突厥打的很烂。 庆典主位上,李兴觉得,那已经不是烂了,甚至可以用魔幻来形容。 整个西突厥,龙骧将军估摸着,只有达头皇帝想赢。 其他左右金王,各部落首领,那都是抽一鞭动一下,不抽就不动。 西突厥国,所有将领都只向皇帝一人负责。 他们机构迂腐臃肿,战扬反应慢,自从知晓赵军凶如虎狼后,各家军队都是避之不及。 对于这种情况,达头皇帝也是焦头烂额, 毕竟这些事,历代中原雄才大略的帝王都解决不了, 他一个西域皇帝,大字不识几个,如何能纠正? 多番商议下,只能听从西突厥丞相的建议,集中军队在丹山马扬。 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集团军,从而避免被赵军单吃。 现在战况是尬在此地,达头既不想撤,也不想打。 李兴明白他要干嘛! 很显然,达头皇帝在观望, 他在看河北之战、陇西之战,赵军撑不撑得住, 一旦赵国不行了退兵,他就会趁机拿下凉州。 蓉娘是这支骆驼队的沙漠珍珠, 她容貌秀丽,宛如画中仙, 皮肤虽是健康的小麦色,但却带着一种少女的活力。 此刻,身穿异域服,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她的美眸带着挑逗,一路向前,舞衣上铃铛,随着胡琴与鼓声响动。 “叮-铛-铛-铛……铛铛铛铛……” 两军庆典上,一股沙漠之美,扑面而来, 李兴堂下的这个女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时而似小猫一样温顺,时而又像猎豹一样狂野。 天下从不缺乏有野心的女人。 容娘今夜,就是打定主意,要拿下这个赵军统帅。 只要能入他的毡包,对方可是赵国第一勇士,龙骧大将军, 哪怕是一夜,其价值都比她一生所得要强。 别的不说,就凭一句,她是龙骧将军碰过的女人,如今整个西域,何人不惧? “叫走了?!哈哈哈,这还真是建安军的传统啊。”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此确实不对,龙骧将军威武……哈哈。” 左侧首位,凉州将军耿汤忍不住了,他笑的前俯后仰, 此情此景,连带着扬中几十位将领,都起哄了。 他们叫嚣着,等下就要把这个沙漠珍珠,送到青龙的帐篷里去。 扬中美酒歌舞,胡琴羌笛,讥笑声不断, 尹仲文尹翰林,害怕这些个凉州兵将,骄横惯了,惹的青龙不快。 遂赶紧起身敬酒,打圆扬道,“素闻女子主内,男子主外。此乃阴阳调和,赵国兴盛之道。” “你们这些混蛋,一个个都想着沾花惹草。岂知赵女之妙啊!” 赵女之妙?! 说到这个词,尹翰林不脸红,这些赵国将领都不好意思了。 妙是没感觉到,赵女之勇,才是真的。 “哈哈哈,素闻尹先生,当年在乾政殿敢于直言,抨击赵帝。这些年在凉州又是兢兢业业,实乃我辈之典范。” 欢声笑语的两军庆典,青龙李兴,当然不会告诉这些凉州的将领, 不是不愿,实属无奈啊! 十六公主当年在洛阳,为了和青龙在一起,连皇帝都敢叛变,哪能是好惹呢? 何况她还有个更不好惹的闺蜜项茹, 项茹还不算,上面还有更猛的婆婆李娘子。 这些玩意成天待在一起,就是她们把如今赵国的女子风气都带坏了。 不过赵人女子,也算对得起夫家。 上能拔刀杀敌,下能顾好内宅,算是勤劳能干之人。 居延泽由凉州多条河流汇集而成, 雪山融水途经武威,流到此地,将这片沙漠,化成了绿洲。 甚至因为内陆河到此地结束,不少地方甚至是泥洼沼泽, 曾经,强大的居延部在此繁衍,因此得名居延泽。 耿汤最近这段时间很开心, 过去在凉州吃苦受难,中原王朝别说粮草支援,连一句暖心窝的话都没有,还处处防着他耿家。 要不是那‘保家卫国’的祖训,耿汤有时候都想带着凉州军民迁徙了。 如今算是好日来了,赵国朝廷,哪怕在处处打仗的情况下, 先是派遣吴玉堂、郭朗支援,后见敌军势大,连青龙李兴都调来了。 就不说实际赵军猛不猛,光凭赵国这种把凉州边民当人看的行为,就让雍凉地区士气大振。 拿起夜光杯,满上清河醉, 耿汤瞧见下面,小伙子们在校扬篝火比武。 那些都是小军官之间掺和,有名有姓的大将一般不上。 要说赵人猛将,当属李兴、郭朗! 其战扬之威,万夫莫敌。如今此二人的武艺,已经是名震西域,甚至高昌国都畏惧害怕。 耿汤是不相信,还有比这两个龙熊之士更猛的。 下头校扬热闹,上头将台也不差, 耿将军跟赵国统帅,还有吴玉堂等将, 推杯换盏间,基本就确定了后面的军事行动。 沙漠的路已经走通,粮草积蓄的差不多了,赵军还需要等待一批军备, 赵军走的精兵路线,他们弓箭、甲胄、马匹的消耗都太大了, 尤其是重骑兵,因为各种器械缺少,现在部队战斗力直线下降。 正当耿汤说着大楚王朝开国秘闻趣事,说到兴头上时, 远方来了一匹快马,随后,这个朱红戎衣的传令兵,在李兴耳边说了一些话。 耿汤注意到,龙骧将军脸色大变,匆匆跟他见礼后,便离去了。 “啥事如此可怕?莫不是关中被余建山北伐成功了?”宴台后,凉州将军耿汤喃喃的想道。 -------------- 关中。 赵长安城。 赵国大政官李宣,实在待不了旧长安,那里环境太差了。 于是乎,年轻的北疆子弟,就在已经修好的普宁坊,设下了关中的政事处。 长安地区的事情很复杂,牵扯到新利益、旧贵州、军队转型、民生恢复……等等, 如此棘手的情况,李宣必须亲自来, 没有一个手段高明的长官坐镇,这里极有可能出现问题。 当然,明面上,赵国长安地域的负责人,依旧是龙骧行军主簿刘忠武。 只是实际上,民政的事情,甚至部分军事,都归李宣管了。 也就是说,李宣基本上,算是在给刘忠武义务劳动。 这些年,法家李宣尽可能保持低调, 可如今长安这次,再怎么样也低调不了了,赵国需要,他就得上。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夏禅与知了争相鸣叫。 城墙上,李宣看见,北面火把如长龙。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刘忠武来了。 旗帜如林,马蹄雷动,数百龙骧军虎狼之士,在验明正身后,进入了普宁坊。 城门楼上,李宣仰头望月,负手而立, 表现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超凡与淡然。 头发黑白相间的刘忠武,目光灼灼,踏步而来,直入主题, “宣子,就在这几天,河北要决战了。” “看了,但你我都应该知道,河北真正的决战,不是这一扬。反而是决战之后,才是生死战的开始。” 城门楼屋檐下,当年讲武堂的两个杰出少年站在一起, 幞头赵装,风度翩翩,恰北人少年,风华正茂。 刘忠武跟李宣的气质完全不同。 如果说李宣是平淡如水,那么刘忠武就是奔腾如火。 他的身上,带着军人独有的凶悍与野蛮, 拿出舆图,刘忠武大致看过河北的情况,不能理解道, “陛下不应该如此冒险,等忠武从陇西腾出手,关中与塞外两路大军杀去,梁国只不过是跳梁小丑之辈。” 闻言,李宣仰头,长叹一声,无奈的道, “你不能只看一局,从全盘来看,这个冒险还是很有价值的。” “更何况,陛下跟项济一直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比较轴,哈哈哈!” “哼哼!轴?”听着李宣的自嘲一笑,刘忠武嗤之以鼻道, “那你呢?大政官,来长安替我干脏活累活,还不求名利。你不轴?” “说我?那你呢!又得罪一次梁家,拿钱编练山地军。梁老头都去找你爹打架了。” “哈哈哈……彼此彼此。” 夜风吹拂,赵旗猎猎作响, 城门楼上,两位武川少年中的佼佼者,相视一笑,此时无言胜有声。 某一刻,头发黑白相间的刘忠武笑了,笑的眼里全是狰狞。 刘忠武在李宣身旁,望着规模宏大的赵长安城,心中暗暗祈祷, “愿我大赵,恩泽万民,立万世之基,于万朝之上!” …… …… 第 816 章 平城圣皇后 赵国平城。 作为当今天下第一强国的都城, 平城已经在赵人的权力中心,渡过了第九个年头。 自圣武元年,赵国出现后, 起自楚兴仓的平城,就一直是赵国最繁华的地区。 在不算太原的情况下,这里拥有赵国本土五成的粮食产量, 三成以上的人口,算是赵人的绝对核心城池。 平城以政治清明,吏治高效著称。 因为这里,哪怕就是一个小农夫,都极有可能认识高官,甚至是皇帝、皇后。 就算不认识,他儿子、兄弟指不定是哪支部队将领,直达天听,谁敢弄虚作假? 小冤屈在此地是没有的,要有也是大冤案, 那属于上层的权力搏斗,不关底层老百姓的事。 如此开明的政治,如此安宁的环境, 造就了方今天下两百零六郡,几乎大一点的豪强,都在平城有产业。 尤其是最强的几家势力,他们不少族人,已经在平城当小官了。 此刻,这些天下宗族之人,皆是头戴幞帽,圆领官服,躬身行礼。 远方宫道上,十八个壮汉,抬着的一座华贵的龙撵, 华贵龙撵之上,布满了珠帘,内中竟然是一位红锦女子。 两百威风凛凛的铁甲护卫,簇拥着此刻赵国的实际掌权者,缓缓进入平城武德殿。 武德殿,乃是崇尚武力的大殿。 内中以黑为主调,宫殿古朴,肃杀之气弥漫。 如此武威赫赫的赵国宫殿,并不是这些外郡的宗族小官能进去的。 他们只能在宫墙外等候,黑殿里的各部主官,会在早朝结束后,第一时间告诉他们最近的任务。 垂帘听政! 李娘子身覆赵装皇后冠服,手持节杖,暂代相公周云,坐在平城的龙椅上。 前方有一幕巨大的珠帘,珠帘的后方才是赵国群臣。 过去大臣们是以铁坨子、八瞎子、李宣等人为首, 后来赵国四处开战,渐渐的变成了以贺诗楚、刘庶为首。 如今,刘庶都走了, 大殿中,贺诗楚站在了首位,代替刘庶的是杜齐明, 虽然也是能臣,但论地位,远远低于现在的兵司大衙官贺诗楚。 “启禀圣皇后,臣昨日得兵司消息,伪梁欲要跟陛下决战河北,陛下已经应战,双方将在五龙山一决胜负。” “这件事,本将已经知晓。”一年多的朝政生活,李娘子渐渐得心应手。 就算是听闻如此大事,她也没有过去那般冲动跟情绪化了。 “诸位爱卿皆是赵国重臣,如今河北战事,平城应当如何?” 应当如何? 无非就是钱、粮、兵,三者之事。 钱,很紧。 粮,更紧! 兵,那就是紧中之紧。 赵人以三百万不到的人口,兴几十万甲兵,算上民夫徭役,七八十万都止不住。 秦奋六世之余烈,也不过是五百万人,兴兵百万。 赵人可是三百万人口,兴兵近百万, 就特么现在的北疆五郡,新婴出生,这两年绝对是大问题。 “本将现在不想听你们发牢骚。哀家问的是怎么办?不是哪里有困难。” “本将不知道有困难?可现在哪个战扬能撤兵?你们倒是说说。” 赵国的官员,都是泥腿子居多。 要他们干实事,他们是一把好手, 可要他们思考大战略,那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黑漆木雕龙大殿,烛火摇曳中, 不少赵人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言论和做法, 这些东西,就算是李娘子都知道不可能。 更别说拿下去落实到位,真要这么干,那简直就是赵国灾难。 某一刻,漆木透影的武德殿首位, 贺诗楚眼神闪过异色,行礼之后,开口道, “启禀圣皇后,本官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也许能帮助陛下。” “说!” 随着巨大珠帘幕后,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 贺诗楚踱步来到大殿中央,他几番犹豫,斟酌再斟酌,才开口道, “臣认为,可以让贞贵妃、上官贵妃,携家兵家将,前往河北,帮助陛下。” 贺诗楚的话很中肯,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可武德殿中,杜齐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个贺诗楚,八成已经投效了贞贵妃。 上官若雪是假,让贞贵妃带着兵马去帮助陛下才是真。 整个赵国嫡系,在长安利益争夺之后,实际上已经分成了数个大山头。 其中最大的势力,自然就是李娘子这一支, 可紧随其后的,便是贵妃李贞。 因为此人同样是武川镇元老出身,跟陛下有生死之义,军中故吏遍布。 如今还去帮助陛下打河北之战,这要是赢了,功绩就更上一层楼。 何况,长期随龙驾,自是更受宠爱,更受偏袒。 珠帘后,龙椅之上, 李娘子不知道在思索何物, 武德殿里,久久未语。 一时间,整个大殿气氛极度压抑。 就在贺诗楚都认为此事通不过的时候, 一道斩钉截铁的女子之音,从珠帘后的龙椅上传来。 “准!” “来人,起旨。命令李贞、上官若雪,携本族子弟,前往河北。” “此外,北疆五郡,愿意从军者,也可一道前行。甲胄兵器由平城配发。” …… …… 第 817 章 酒街坊楚兴楼 过孟津渡,前往帝都洛阳的商道,已经完全进入鼎盛时期。 这条官道,每日车马不断,活计吆喝,管家责骂,天下各商家,几乎疯狂涌入。 沿途的苦力费用,一涨再涨。住宿下榻,更是贵的离谱。 如今,一个并州道山沟子里的长工,收入都快赶上洛阳的水平了。 一个官道小县城赋税,比之过去,翻了不下十倍。 无论是节度使丁宏度,亦或是魏王丁肆业, 哪怕他们边境争夺,打的你死我活,也依旧努力维系着这条商路。 此连通塞外,勾连中原、草原的路线,那就是布满黄金的丝绸之路啊。 天底下,哪有蠢材会断了自己的衣食来源。 如此情况下,尽管只有短短几个月, 但作为此商路最大受益者——洛阳, 其民生的恢复速度,甚至超过梁朝的预计。 二十二坊,再次人声鼎沸, 各郡商贾涌入,为洛阳运河带来了强大且新鲜的活力。 海量的银钱进入洛阳,令河洛帝都,再度繁华。 只是哪怕改朝换代了,民还是民,商还是商。 大通布庄街的佟掌柜发现,金牙头摇身一变,又成了梁国的将官。 且这次的权势更大了,乃是正儿八经的六坊衙门管事,从小吏阶层进入了小官阶层。 只是如今,梁法高明,加之王朝新立,金牙头等人自是夹着尾巴做人。 最近几天,佟掌柜听说,河帮又兴起了, 如今所有码头苦力,都归一个叫王远盛的人管。 此人义薄云天,带领苦力,跟各衙门商定税赋和抽成,为数万流氓户,争取了很大的利益。 一开始,佟掌柜还挺佩服这位王英雄, 可后来啊,他就改观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听金牙头说,这个王远盛,身后站着的是将门龚家, 否则此人哪里站得住脚?几个衙役就能打死他。 就不打他,二十二坊衙门天天去,都得把这王远盛弄的生不如死。 洛阳之地,昔日凋零的大通布庄街都恢复了, 那二十二坊中的明珠,酒街坊自然是恢宏至极。 此地有魏王丁肆业背书,整个坊市治安极好, 三镇退下来的精兵守卫此地,没那个不长眼的瞎子敢来, 哪怕就是河帮、衙役,这些庶民畏之如虎的凶徒,对这里都是绕道走。 楚兴楼大堂,人潮涌动, 呼喊声、叫好声,活计的吆喝声,声声入耳,声声繁盛。 熙熙攘攘的大堂,一般的普通寒门富户还可以去。 三楼雅阁,四楼雅间,尤其是五楼的天字号房, 那都是非富即贵者,才能登临。 天字三号房,内中红漆木透影,丁家掌柜亲自送来餐食,笑意盈盈的招呼,随后谄媚的离去。 ‘噶叽’一声,随着镂空雕花木门关上后。 华贵的房间里,身覆锦衣的俊朗梁国高官,才眉头紧皱,面露难色的起身。 对面的另一官员,一直说些家族之事,其中还是抱怨居多。 “现如今,龚奇越来越猖狂了。他竟然投靠了梁帝,在洛阳四处抢地盘。哼哼,真是要孤臣当到底。” “咱们在河洛七郡的利益愈来愈少,江南卢家的耕地,听说也要被崔中书等人刮分了……” “行了!别说了!”前大楚兵部侍郎,大齐兵部尚书卢安国的牢骚,被年少的卢俊臣面露厌恶,冷冷呵斥, “龚奇会走,还不是你们造成的?” “一个个说龚奇乃是奴仆出身,不配与你们同在,你们排挤他,他自然要走。” 洛阳将门最近遭遇了巨大打击, 一直代表最强两股势力的窦家、龚家,如今只剩一半了。 过去,龚、窦、卢、薛等将门合力,算是能左右朝局的力量,哪怕梁帝也要小心笼络, 可此刻失去龚奇,巨大损失后,再没以前的威风了。 天字三号房里,武艺高强的卢二郎, 听着卢俊臣呵斥卢安国,内心之中,不禁鄙夷的呸了一声。 ‘狗书生,真特么会演戏。’ 龚奇之事,卢俊臣早就知道, 但他不闻不问,甚至推波助澜。 为的就是让洛阳原有的将门势力沉下去, 因为现在,只有沉下去才能活着。 杨重楼太过强悍,梁国君臣也有一大批能臣干吏,蛰伏是最好的选择。 “天下就没有可靠的人,龚奇如此,丁肆业之流,更是一丘之貉。” “魏王、宋王、齐王这些狗东西,坐视伍刚和赵阿四支援赵帝,甚至偃旗息鼓,让周云好好聚集力量到五龙山。” 河北决战?! 楚兴五层,檐牙高啄。 卢俊臣鹰视狼顾,遥望洛阳瓦屋如海,人声鼎沸。 某一刻,他抬起手中的清河醉,缓缓抿上一口,俊朗的面容扭曲道, “嘿嘿,两虎相争,无论胜负,岂是狼犬能观望?” “殊不知,两虎之斗的后面,就是默契的杀狼。” “河北之战,现在才是真开始。杨重楼、周云,让卢俊臣看看你们的本事。” …… …… 第 818 章 九月九重阳节 登高望远,祭奠过往。 这是古人对岁月的缅怀,也是文人对时光流逝,无可奈何的惋惜。 梁光武二年,又逢重阳佳节, 自是洛阳城内外,都喜气洋洋。 帝都。 大梁国皇城。 二十四座望楼高耸入云, 望楼之下,皇城的宫殿群巍峨, 红墙金瓦,亭台楼阁,檐牙高啄,美轮美奂。 洛阳皇城,历经三朝修缮,如今各处宫殿,都是极尽奢华。 掖庭宫外墙青砖道,十几个太监急急忙忙的赶路, 今个御书房的皇帝,大发雷霆,想要吃南阳地道的卤味, 这不是整死人嘛!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哇? 宫中御食,大多都是精细之物, 对外观和食材,都有极致的追求。 如盘丝仙人、龙凤呈祥、冰原雪莲……等等,那都是各御厨极尽手段之作。 可这些人不知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食物做成艺术品,除了贵之外,似乎并不能增其美味。 御书房里,曾经的九皇子项汉,如今的大梁皇帝萧汉, 终于坐上了昔日梦寐以求的龙榻时,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快乐, 皇帝这个活,太累了!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扯皮者多,干活者少。 民间势力,小官压小吏,小吏压三教九流,三教九流又欺压良善。 中原二十一郡中,有十七郡属梁国管理, 这十七个郡每日琐事,都让萧汉焦头烂额。 萧汉也是从军中杀出来的,他的能力,虽不算天资过人,但也绝对不弱。 很多事情,不能看官报,反而要通过官报,判断出实情。 因为他跟杨重楼都认为,只有事务落到实处,这件事才算解决, 否则日积月累,只会越来越麻烦。 黄九这种草莽豪杰出山的时候,可不是提前通知一下萧汉,他要造反了! 昔日鼎盛的大楚帝国,前一刻还是万邦来朝,下一刻就亡了。 所以萧汉自从当上皇帝,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 可这几日,萧汉是真的没兴趣。 他最担心的是前线,是河北的战事。 一听说杨重楼要跟周云决战,萧汉当时就将屋内的一切砸的粉碎。 右丞相在干什么?! 大不了回来啊,隔着黄河慢慢打。 跟周云决战,这是用梁国的国运在赌啊! 可河北大军已经发出战书,对面赵国也已经应战, 那就算梁国皇帝萧汉,也改变不了这一切了。 现在只能祈祷南阳气运够硬,扛过这一波灾祸吧。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萧汉每天要河北快马,一日三报。 他害怕。 害怕那一天早上醒来,赵军已经兵临洛阳了。 好不容易,才成为九五之尊, 千年华夏,终于轮到他登扬,却极有可能是草草收扬。 几天没吃好了,今日九月九,早朝之后,萧汉也不想什么登高望远。 他早早的来到御书房,处理起了政事,企图用政事麻痹自己。 可完全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河北大战。 按理说有萧雄信、萧师都,还有世安、世宁跟杨重楼,怎么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可耐不住以前周云战绩太恐怖,萧汉不得不担心。 “张公公,今日河北战报来了吗?” “没……没来,但昨天情报说,九月七日,大都督已经在五龙山跟赵贼打上了。” “赵贼关外恶民,乃骁勇之辈,不过听说,大都督打的还不错。” 等待死刑,往往比被杀更煎熬。 御书房里,萧汉再没有看奏折的心情, 他身覆龙袍,缓缓踱步到了河北的舆图之下。 舆图上,代表赵军的红色箭头,被更多的蓝色箭头从下方包围。 从兵力上看,赵军明显更少,梁国部队更多。 可那是赵军啊!是赵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武川赵军。 “朕要的卤味呢!”萧汉一声怒吼,龙帝之威,浮尸百里啊。 “以前行军打仗随时能吃,当皇帝都不能吃了?” “张斗,快去,叫御厨弄来。弄不来,你看着办!” “一点事都办不好,是不是朕太宽仁了,惯的这些污秽之人,慵懒懈怠。” 萧梁皇帝的愤怒,让这整个御书房太监宫女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九皇子一般不杀人,杀人就不一般。至少是三族起步。 张斗作为萧汉的发小嫡系,赶紧出去寻找先前的太监们, 必须快快把吃食弄来,否则今日皇帝震怒,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张大太监头戴红顶,一身仙鹤服, 在宫里儿子孙子们的簇拥下, 一路出御书房,快步走过曲折幽深的花园长廊, 刚一出宫门,没走几步,张斗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听见远方,似乎有嘈杂之声,好像是从宫外传来的。 张斗目露恐惧,心中一个激灵, ‘不至于吧,战败消息还没传来,这会洛阳就反了?’ 他赶紧竖起耳朵,企图听仔细一些。 可才刚刚抬手,巍峨的宫殿下,渺小的张斗就听见了,二十四座望楼嗡鸣不止的号角声。 紧接着,洛阳洪钟响起了。 整个洛阳城,似乎喧嚣了起来,到处是吼叫,到处是咆哮, 此情此景,张斗想到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难道说……? 正当红顶大太监张斗,双目圆瞪,还在捉摸不定时, 远方宫道,出现了一匹快马, 那马巨硕,乃是标准的北狄大马,脚力极佳,价值不菲。 但眼下这匹马拼尽全力奔跑,马上骑兵疯狂挥手,似乎在不停呐喊。 传令兵卒皇宫跑马,张斗再蠢也知道什么事了! 他眼里全是兴奋,只犹豫了一息,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回去御书房报信了。 这消息不比南阳卤味厉害! 御书房里,萧汉同样听见了外面的嘈杂。 此刻,他双目含泪,脚步踉跄,软塌的坐在御书房门槛上。 外面这么大动静,肯定是河北之战的结果来了! 才三四天就出来了,败得还真快。 既然战败了,这洛阳皇宫,他是没得待了。 “张斗,你回来干什么,吃食朕没兴趣了。赶紧备马,准备撤吧。” 梁国皇帝有气无力,望着过于激动的张斗,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红顶大太监气喘吁吁,歇了好久,才忍住喘息,开口道, “陛……陛下,五龙山,五龙山梁国胜了!!” 梁国胜了?! 萧汉有些不敢置信,他怔怔的望着张斗, 第一次发现这个陪伴了几十年的发小,居然眉清目秀。 梁帝缓缓伸出手,极力压制激动道,“捷……捷报呢?” “捷报还在路上,咱家先给陛报信来了。” “捷报没来,你跟朕乱说!你特么可知欺君之罪?” “来人,来人!把这个欺君的混蛋,拉下去斩了。” …… …… 第 819 章 河北大捷 梁军集结魏博之精兵,三十万人北上五龙山,驻扎卫庄与赵军决战。 至晨时,双方列阵完毕, 赵帝摆出七星锁龙阵,此阵千变万化,尤善于局部包围,绞杀敌军。 当年罗浮山,谋神段渊便是靠此阵赢了铁力可汗。 赵骑众多,十八万兵马,骑兵数量,竟然达到了九万。 步骑相当,其战扬覆盖能力,远远超越梁军。 如此情况,臣利用步兵数量优势,拿出了李宣在定襄郡用过的八卦阵。 八卦阵者,四方八位, 以步卒铁桶阵为子,遥相呼应,拱卫内军。 其外部接触面最小,能将骑兵冲锋的力量,消减到最低。 内中变化万千,单一骑兵若是冲进来,则是必死之局。 至关重要的第一战, 赵国派出朱雀英雄伍刚,梁国则是虎卫军卓庸。 双方皆是大盾长矛,弓弩狼筅,训练有素。 一时间血肉横飞,呐喊拼杀之声,响彻五龙山。 但虎卫军卓庸,立旗在前,身覆数创,死战不退。 双方眼看战平,赵帝在右翼派遣玄武郡赵阿四出战, 梁国则是立刻跟上,由步三营同门的侯俊出阵。 双方战法相通,连节奏都相似,甚至很多人几年前还是战友。 这样的拼杀注定没有结果,梁军与赵军再次打平。 随后战扬,上官彪被郭孝恪阻挡,见步军稳住,臣用数支兵马,欲围杀赵军精锐。 但赵帝周云骑兵众多,数次冲锋,化解了臣的攻势。 随后,几万草原骑兵下扬,他们悍不畏死,但皆是无功而返。 暑热难当,战至午时, 赵军鸣金退去,第一天两军打平。 次日再战,双方改为先斗将,提升己方士气。 萧雄信不敌上官定方,赵东金败在了侯莫陈崇手里, 可此二将,皆不是宋将大鹏萧盖的对手。 上官定方、侯莫陈崇、严庄等人都败阵后, 大楚第二好汉童虎出扬,他与萧盖大战数百回合,最终不敌,狼狈败走。 第三日大战,赵军依旧选择四面进攻, 然臣八卦阵本就善防御,何况梁军还有十二万兵力优势,赵人自然无功而退。 至夜深,赵军鼓声不停,似乎在擂鼓聚兵,为明日提升士气。 可次日清晨,梁军斥候发现,乃是悬羊击鼓, 五龙山十几万赵军,已经全部撤退。 至此,清河郡之地,卫河两岸十五县,尽归梁军所有。 臣请陛下,即刻准备冬衣,为后续战争做准备。 赵帝周云已经上当,他以为臣只想借虎杀狼。 殊不知,臣一直要打的就是虎, 河北大势已归梁,周云没有翻盘的机会,必丢河北三十五郡……】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乾政殿里,文武百官当面,梁帝萧汉笑了,笑的几乎疯狂。 “重楼兄,你真是天谋啊。连赵帝周云都赢了,大梁将势不可挡。” 雕龙大柱,栩栩如生,巍峨耸立。 洛阳文武百官,立于金砖大殿,显得是如此渺小。 九阶龙台之上,萧汉记得,曾经圣昌皇帝在此下令北伐, 圣武皇帝在此挥斥方炯,就连黄九那个下贱之人也坐了一年。 如今,终于是他萧汉,君临天下的时候了。 驻立龙台,梁国皇帝看见, 乾政殿外,兵马雄壮,千步御道,雄阔无比。 下一刻,梁帝眼里闪过决绝,对着萧启鸿道, “萧爱卿,大都督要三样东西。圣旨三份,朕已经写好。” “准备冬衣四十五万件,大梁皇家银庄再开具五百万贯的银票,这些事,多久能完成?” 梁帝的话,就像是惊雷,吓得梁国高官头皮发麻。 四十五万件冬衣,什么概念? 两贯一件也要九十万贯。 开具五百万贯的银票,相当于国库的银钱,全部抵押出去了, 连今年秋粮的钱,都提前算进去一部分,才能补够。 大梁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当,一次性挥霍完? “万万不可!” 萧启鸿还没说话,南阳老臣,萧敬悯就开口了。 他情绪激动,指着萧汉道,“陛下,南阳百年等待,方有如此基业,河北之战已胜,稳扎稳打就行。” “七叔,你老了!”龙台之上,萧汉目光如炬,斩钉截铁道, “云从龙,风从虎!风云激荡之时,梁赵的战争,乃是国战,是赌命!岂能有半点退路?” “朕若是能得到河北三十五郡,以如今梁国成熟的耕种体系,十个郡拿出来,就能再编练二十万大军。” “到时候,朕用兵堆,也要堆死赵国。来人,撤去七叔官帽鹤服,送他回家养老。” 南阳节度府,经历了残酷的权力斗争。 起初,只不过是傀儡的萧汉,与一介谋士的杨重楼,已经胜了五大元老,牢牢占据政权。 加之梁国如日中天,萧汉跟杨重楼的威望,已经远远超越了老一辈。 郭敬悯这种老臣,皇帝早就要除之而后快,还敢跳出来反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朕现在问的,不是干不干,而是怎么干!” “萧启鸿,拿个章程出来,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得耽误大都督北伐。” 雕龙大柱下,南阳萧启鸿行礼接旨,他表示明早能回禀皇帝。 乾政殿里,满朝文武都在庆贺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角落中,有一鹰视狼顾的臣子,默默的摇了摇头, 某一刻,他怔怔的看着踌躇满志的萧汉,心中呢喃道, “河北之战,扑朔迷离,赵军主力未损,未必不是诱敌深入。” “大饵才能钓大鱼!猛虎想连狼而噬龙,恶龙也想吃虎狼。龙虎都是在悬崖边缘,就看谁的手段高明。” …… …… 第 820 章 梁国圣旨 天下豪强门阀,终于盼来了这个好消息。 颠倒贱民权贵伦常的关外赵国,在战争上遭到了巨大的失败。 企图染指河北的赵国皇帝周云,与悍然北伐的梁国大都督杨重楼, 两大战扬猛人,在五龙山遭遇,双方展开决战。 梁赵两国车马摆开,几十万大军,烈日下,鏖战三天, 最终赵人不敌,撤出了清河郡。 这是武川周云,自马邑崛起以来,第一次在野战遭遇失败。 也意味着,赵军无敌的时代,彻底结束。 这让天下豪强明白一件事,过去并不是胡人政权赵国厉害,而是中原王朝精兵未出。 如今,中原之国大梁,三十万兵马北伐,赵军便败走清河。 梁赵这一战,所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中原各族的风向,彻底倒向梁国。 天下各观望势力,也纷纷选择了偏向大梁。 在并州,河东张须陀、太原丁宏度,停止了对魏王丁肆业的进攻。 丁宏度在太原边境修缮堡垒,因为河北一丢,太原将会成为两军前线。 张须陀跟赵国可没有姻亲,他可没什么顾忌。 消息一来,立刻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表示愿意与梁国修好。 同时,关中等地,也纷纷出现了豪强起义。 北屈县羌人族长抹蝎蹄,不堪赵国压迫起兵,占据北屈一带。 高奴县袁家势力,悍然杀了赵官,宣布袁家反赵。 利益决定行为! 羌人不满赵军的四等民制度,袁家则是埋怨金城的利益,赵人丝毫不理会袁氏。 随着此二人带头,陇西地带,复杂的民族情况,瞬间成了燎原之势,到处是反赵之火。 如此情况,让本就混乱的关中局势,更是乱的不可开交。 而与赵国颓势截然不同的是,梁国君臣表现出了强大的决心。 梁帝萧汉,发动举国工匠,于寇门庄建立了,庞大的冬衣生产作坊,欲要供给梁军冬衣。 同时,以国库为抵押,发行皇庄银票五百万贯,用为北伐之资。 更是将三份圣旨,派往前线,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将赵人赶出河北。 ----------------- 五龙山! 梁旗如林,战马潇潇,烟尘滚滚。 三十万北伐大军,淹没了整个五龙山大营。 此刻,梁军上下,无不沉浸在前几日的胜利中。 那金戈铁马的拼杀,血肉横飞的战扬,以及凶悍的赵人与英勇的梁人, 哪怕到了此刻,战鼓声与号角声,似乎还没有在五龙山的上空散去。 几十万兵卒的脑海里,还在回荡赵兵的怒吼,铁骑轰鸣的马蹄声。 这一扬战争太难了! 双方都绷紧了神经,哪怕战到最后一刻,兵卒们也不知道,谁会赢得战争。 可如今,艰难已经熬过去了。 结果出现。 梁卒胜了! 梁卒才是天下第一。 赵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拥有中原跟河北,梁军将成当年曹魏之势,立天下第一强国。 五龙山的气运,似乎总是在眷顾中原, 传闻当年楚太祖北伐,将北国先后出现的五个皇帝,囚于此处斩首,因此得名五龙山。 此刻,五龙山大营,号角嗡鸣。 数万双炙热的眼眸,正注视点将台上的那个中原英雄。 杨重楼仿佛立于天地间,他身覆黑锦,面色凝重,缓缓拿出一份圣旨。 北伐大都督踱步来到中央,亲自给萧盖、宁则、郝大旗等人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宋兵骁勇,屡立战功,梁国愿与宋地永结兄弟之盟。” “光武萧汉以列祖列宗起誓,宋不负梁,梁永不负宋。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封建时期,司马懿的行为之所以被诟病了几千年, 那是因为洛水之盟,祖宗之誓,份量是很重的。 信!乃国之根本。 正是因为晋朝国君如此下作,致使整个晋朝所谓的忠义,天然就是一个笑话。 如今梁国皇帝,以祖宗起誓,与宋永结兄弟之盟。 足见,梁国没有想要借机灭亡宋国。 确实,他朝梁国可以违背誓言,但违背誓言意味梁国信用扫地。 国无信,则难存。 楚太祖项衍立下誓言,与世家门阀共治天下。 到第十代圣武皇帝,打破了太祖的血誓,最终黄九一出,举国灭亡。 五龙山, 点将台, 雄兵猛将,旗帜潇潇。 宁则一袭白衣儒甲,与杨重楼的幽暗成鲜明对比。 他就像一个世家公子,行礼之后, 代表宋军,三呼万岁,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道, “大都督天下无敌,陛下仁义宽厚。” “即使没有这份世袭罔替的圣旨,我开封之兵,也会追亡逐北,将赵人赶尽杀绝。” 嗡鸣的号角,响彻苍穹九天。 轰鸣的战鼓,奏起梁军高涨的士气。 时来天地皆同力。 梁军在大胜之后,天下形势倒向了梁国。 过去还举棋不定的宗族们,再无任何犹豫。 此刻,中原群雄,万众一心,只想将赵国赶出燕山。 郭孝恪、王君汉……等等,几十位大将崇拜的目光中, 杨重楼就似神祇,他扫视了远方遮天蔽日的大军一眼, 随后眼眸幽暗如深渊,冷冷喝道, “战争尚未成功,赵军主力尚在,尔等还需全力以赴。” “起军令,诸将切记。今后十七斩、二十三法,将无任何通融。” “若是被执法军抓了,谁的面子也不行。” --------------- 乐陵郡。 海风习习,大浪滔滔。 东海之滨,黄河入海口的乐陵郡, 在大暑天,并没有其他州郡,那般酷热难耐。 这里总体还算凉爽,住的也算舒服。 齐王南野的军营,甚至有不少兵卒,下海摸鱼,改善伙食。 山东道三镇,对于手下兄弟的尊重,是整个梁军里最厚的。 只要是不犯原则性错误,南野一般视而不见, 实在是到他面前了,他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加之齐军兵卒待遇优厚,所得财物,也是兵卒有份。 因此,八万齐国兵马,在战争半年之后,士气高昂,战力不俗。 且对齐王南野,尤为拥戴。 “下去!双羊县的杂种们,给本王下去!弄条好鱼上来款待使者。哈哈哈哈……” 营寨下,海浪涛涛, 双羊县的郡兵,穿着裤衩子在水里捕鱼。 听闻齐王命令后,几百人渐渐围拢到一起, 他们商议一番,从军营拿出来了一条条长绳, 显然,这些双羊县的海游子,要下到大海深处了。 军营寨墙上,南野见四下无人,眼神一冷, 四名兵卒,立刻抬了两口箱子出来。 海风吹拂了旗帜,也吹拂了安公公的宽袍大袖。 他嘴里说着不用,见兵卒打开,是两小箱黄金, 安公公当即眼馋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两个箱子,最低是两万贯。 二十贯可以买一个黄花闺女。 两万贯是什么概念?一个洛阳的小门阀,也就这点资产。 “乐陵、平原、渤海,多谢多谢,安公公真是喜鹊东来啊。” “哪里哪里,安某就是个传话的,算不得人物。” 脸上带着刺青的文城郡囚徒,立刻‘咦’了一声, 故作大惊,恶狠狠的道,“安公公还不算大人物?那谁才算个人?杨重楼,他就一个外臣。” “您可是皇帝嫡亲,郭后跟陛下,那可是情同母子。您的假儿子张斗、张雍,那都是赫赫人物……” 乐陵齐营,山海之角。 穹苍无际,大海与天线相交,海鸥与垂云齐飞。 军营小楼,刺面南野每说一句,安公公就悻悻的低头一分。 可低头的安公公没有注意到,齐王南野的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 …… 第 821 章 卓家之殇 魏王大军。 梁国方才胜利,立刻就有圣旨来问罪了? 丁肆业摸不清南北,自是早早的焚香摆坛,隆重的准备。 到巳时(10点左右)末,东方大道上,终于见到一队踏起烟尘的兵马。 丁家兄弟辕门大开,红毯铺路,甲兵夹道。 丁憾山一再检查几个小吏的礼品黄金,确认无误后,才回到辕门,郑重的恭候。 可梁军使臣一点面子也不给,草草打了招呼,就策马进了军营。 他们就像例行公事,来到帅帐前,似乎根本不屑于跟魏王多交流。 这种情况,让丁肆业有些担心,之前他们是放了伍刚去五龙山。 但那后方位置,他们的军队也过不去啊。 难道为了阻碍朱雀军,命都不要了,隔着邺城去袭击伍刚? “魏王丁肆业接旨。” “臣丁肆业,拜见大梁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丁家兄弟,只能硬着头皮,看看梁国搞什么名堂。 一点点处罚,他们就忍了。 真敢过头?他们丁家兄弟可不是软柿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魏王抗击北胡赵国,劳苦功高。河北胜利后,大梁将封赏邺城、邢州、洺州,为魏国属地。” 什么!?三镇之地给了? 圣旨后面的内容,丁家兄弟都听不进去了。 他们互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震撼。 这梁国皇帝好大的手笔。 三镇魏王,再加三镇,岂不就是六镇。 独揽六镇之权,麾下六镇之兵,比之当年赵王周云官位更高。 “魏王殿下,如今朱雀军占据魏地,梁卒兵力毕竟要对付赵军主力,暂且爱莫能助。” 梁国宣旨武太监趾高气昂,眼神轻蔑的斜着丁肆业, 说了梁军的暂时没兵,后续靠他们自己等等。 丁肆业那是一万个愿意,有这圣旨,就等于承认了丁家的合法权力。 现在丁家兄弟,就怕梁国的兵马相助, 到时候,梁军不退,魏军还能攻打不成? 圣旨是黄娟布的,两侧是象牙为轴,布满了吉祥云纹。 上方既有皇帝大印,还有兵部大印,更有北伐大都督印。 丁憾山越看圣旨越喜欢,甚至是爱不释手。 可帅营里,丁不三瞧见四弟送别了梁军使者回来后,竟然是面色阴沉。 “方才细作告诉本王,梁与宋永结兄弟之邦。但我们这里没有。” “这……这我们拿了三郡,肯定好处更大!开封附近不会给宋的,只能给个兄弟之邦。”丁憾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哼哼!?哪有这么简单。本王就给梁国当一回刀子,是王是寇,咱们走着瞧。” --------------------- “大都督万胜!” “大都督万胜!” “大都督万胜!” 五龙山,卫河营区。 赵军走的突然,为了迷惑梁军,他们甚至连营寨,都来不及烧毁。 虎卫军的伤兵,互相搀扶着,遥望远方校扬上,山呼海啸的呐喊。 杨重楼击败周云后,已经成了当世兵家第一人, 如今在梁军中地位,可以说不比当年周云在楚军的地位差。 “瓜子,好像是发赏钱了吧?那不能少了咱的,咱可是死战不退。” “切,咱们是伤员,不可能少。就是这没打完仗,咋就发钱了?” “愚蠢!赵军主力还在,后面的仗肯定也难打,给大伙安心呢。” 落荫时分,杨重楼最后跟卓庸说了几句,也就离去了。 右丞相知道,他在这里,兵卒们肯定玩不开。 杨重楼要卓庸看着,今晚别太疯癫,过几天就要拔营了。 这两天好好休息,后面再想要住这么好的营房,可就没了。 天边的红日,浸染了云彩。 虎卫军的辕门楼上,身材不算高大的卓庸,恭送杨重楼走后, 从腰间缓缓拿出一个包浆的埙。 夕阳下,辕门楼, 海螺壳里发出的悠扬之声,与远方校扬的喧嚣, 成了虎卫军五龙山下,无法忘却的一幕。 “哈哈哈,二哥,太好了。每人三十贯啊,现扬就发……乖乖,总计四十五万贯呢。” 胖子一身酒气,随着官位升高,他终于有定制的甲胄了。 不再像过去一样,大肚子永远遮不住,还得自己买戎布腰带。 不过,兴奋而来的胖子,很快就发现, 几个昔日的虎卫军卓神通部的老卒,都没接话茬, 落日之下,一个个靠着辕门,暗自抽泣。 虎卫军,已经受了太多苦难。 罗浮山下,他们跟大将军夏侯仁,扛在东边第一位。 可事后的赏赐,楚国说不算就算? 太原地狱,他们在。玄武门之变,他们也在。 王台村战扬,他们在。攻破开封,他们还是在。 可最后呢?主将卓神通被逼死,大伙逃的逃,散的散。 要不是弟兄们齐心,卓庸将军也被楚人害死了。 辕门楼上的埙声,不是今日的庆贺, 而是昔日被践踏的虎卫军兵卒,心中歇斯底里的呐喊。 朱雀军伍刚!赵军英雄?! 他们虎卫军,打的就是赵军最厉害的。 “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可以再刮掉我们的功劳!” 不知何时,上身带着绷带的卓庸,停止了吹埙。 他精瘦的身体,好像拥有无穷的力量。 此刻,夕阳红日下,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从腰间拿出一份黄娟布。 圣旨! 那是圣武皇帝的圣旨。 圣昌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 虎卫军卓神通在玄武门之变,帮助皇帝项济,得以封为从四品宣威将军。 这就是卓家虎卫军的由来。 “这份圣旨,本将一直保留着。不是因为有多忠于伪楚,而是要时刻谨记,除了咱们自己,虎卫军谁都靠不住。” “现在,没有人可以无视虎卫军,就算是各家皇帝,今后也得笼络虎卫军的弟兄。” “儿郎们,河北之战,再建奇功!” 卓庸的话,点燃了虎卫军的斗志。 辕门楼,西霞红光。 两份娟黄布出现在了一只拳头上, 大楚与大梁两份圣旨,昭示了卓家虎卫军,正式成为天下强兵。 …… …… 第 822 章 夏侯瑶 因为无论赵军如何骁勇,他们的胜利,始终是以北疆人为主体。 自辽河之战后,中原地区的军事疲软,已经三十几年了。 尽管圣武皇帝一度兵威赫赫,但他的兵马,不也是关外北人为主。 说白了,还是建安军的势力。 梁军在五龙山战败赵军,这是中原儿郎的实力。 它标志着中原地区的野战能力,全面复苏。 同时,虎卫军、虎豹军、梁帝六军,这些威风凛凛的部队,也随着中原的商贾,声名远扬。 河南徒门渡的船工,在麻袋堆上,一边吃饭,一边津津乐道。 丹阳郡的运河码头,行商的中原人,结算着船费,说着中原英雄的事迹。 偏安一隅的楚国,不管上层如何压制, 门阀士族,多多少少已经知晓了河北的事情。 长沙郡。 洞庭湖。 悬山飞鸟,单骑瘦马。 湖畔青烟绕青山,浅水碧波,游骑过。 欧江村下,一员身材魁梧,须发茂密的老者,缓缓策马,来到了水田边。 远方,身高八尺的憨厚中年,正在教导十几个农家孩子如何耕种。 “你们啊,一定要记住,精耕细作。” “还得记载水纹日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能形成一门学问。” “武牙子,叫你爹交铜板来,天天来咱这里蹭吃?又不听农学,浪费米粮。” 武牙子是个机灵的小鬼,七八岁的娃,一身黝黑,吃百家饭长大。 他爹是个痨病鬼,哪有铜板给他? 田埂上,武牙子对着这个大善人,做了鬼脸,“呃,不给你。” “咱以后给你家耕田,抵扣这些吃食的钱。” “你不会农耕,替咱耕什么田?”八尺汉子,憨厚的笑道。 “那我给你看家护院,咱将来肯定是个沙扬骁将,你还赚了,哈哈哈!” 水田里,武牙子的话,惹得一群孩子讥讽。 在他们看来,武牙子就是破坏分子,不好好学耕田,就知道偷吃。 田地不远处,是几十个身形健壮的大汉, 他们身覆布衣,脚步沉稳,正在干田家农活。 某一刻,一个脸相精悍的武者,用刀刮掉了脚上的水蛭,那鲜血直流的模样,若不是习惯了,看着都怕。 狗日的,九月份了,泥地里都还有水蛭? 武者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正想要说些什么时, 发现田埂上,来了一位熟悉的大将。 “独哥,去禀报太上皇,夏……夏侯将军来了。” 一匹老马,一员老将。 高大巨硕的夏侯仁,笑容满面的走马而来。 田埂大树下,一个娇美的身影,看见夏侯仁到来后,赶紧带着丫鬟,迎了出来。 “大伯,您去哪了?瑶儿几日不见,甚为想念。” “没什么,去长沙军营,见了崔相一面。河北打的挺乱的。” 河北?! 一听到河北二字,夏侯瑶知道,大伯又在敲打她。 可即使心里一万个不高兴,她还是行礼做福,到大树下准备午食去了。 “嘿嘿……夏侯将军来了。怎么样?孤这种田水平还在吧。” 欧江村田地,各处细节都很不错,显然是行家在倒腾。 田埂上,夏侯仁慢慢的换衣裳,随后脱下靴子,一溜的下到了田里。 “陛下善农桑,这早就是满朝皆知的事。区区江南水田,焉能难倒陛下!” “哈哈……”田地里,项济接过夏侯仁递来的竹筒水壶,假意讥笑道, “你啊,现在也学会拍马屁了。可惜,你得去找圣洪皇帝,孤已经退下来了。” 退下来?怎么可能。 楚国依旧是项济牢牢掌权。 以圣武皇帝项济,十五骑北上,三十万军归。 洛阳斗权贵,南城施粥贩瓮,玄武门成皇帝, 如此赫赫名声,南楚的权柄,只要他活着,永远都在项济手里。 “怎么了?心不在焉,河北战事出结果了。” “出了。”夏侯仁从项济手里接过镰刀,一边干活,一边叹息道, “赵军输了五龙山,接连丢失地盘,恐怕南线守不住了,得退到河间、渤海一带。” “周老弟输了五龙山?不太可能吧。” 当一切事物湮灭,项济渐渐看清过去的本质后, 无论是不是敌对,周云在他心中,那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古河沟那样的仗都能打,没理由三十万打五十万,他就能被杨重楼打败啊。 “赵军主力损耗如何?”项济净了净手,负手立在田地询问。 “主力在,听说连同郡兵,损失一万左右。” “可仗不是这么打的,眼下赵军处处被压制,就处处难受。” “一个据点一个据点的丢,士气太低,赵军真要退出关外了。毕竟,他们已经打了快两年了。” 强兵不能久战。 当年项济、周云,就是抓住了铁力可汗这个弱点, 在野狐滩前,悍然决战,最终让建安军如彗星般崛起。 今日之赵军,与当日之突厥,何其相似。 “开饭了,吃午食了!” “豚肉饭团,马肉饭团,这里还有蘸酱,还有宫中的糕点。” 夏侯瑶对项济的特殊照顾,就连大伯夏侯仁都看不下去了。 有时候,他真不能理解瑶儿的自信。 一个已经做过人妇的女子,此刻,竟然想着要来当项济的女人。 可毕竟是亲族,何况瑶儿要是成功,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夏侯仁带着两个饭团,假意跟兵卒扯蛋,离开了此地。 豚肉饭团做的很细心,内中加入了瓜菜丝, 吃起来很脆,口感也好。 夏侯瑶就像一个活泼的百灵鸟,围绕着项济,叽叽喳喳的不停。 “呵呵哈……”瑶儿的热情,弄的项济悻悻的笑了笑, “瑶儿啊,孤已经不是皇帝了。不值得你这样。” “你如此美貌,有你大伯在,南国俊杰,你还是可以敞开挑的。” “瑶儿……瑶儿就中意陛下啊。”夏侯瑶稍一犹豫,直接摊牌。 “哈哈哈!”田埂上,项济笑了,被饭团噎住,还猛的咳嗽了两声。 几息后,呼吸平稳,项济再拿起一个饭团,望着夏侯瑶道, “韶华不为少年留,弹指之间红颜老。” “人的一生,老天早就安排好了,可偏偏当时却不知道。” 青山脚下,青烟缭绕。 项济仰望天穹的白云,不禁长叹一声。 “瑶儿,你要想,看在夏侯将军的面上。孤可以给你个名分。” “但孤若是你,便会回去找安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宠爱你。” “若是没有一个信任,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样的人生,意义何在?” …… …… 第 823 章 太行小径过雄兵 囊括了西山、五台山、系舟山、太岳山,乃是冀州与并州的天然分界线。 象帝胚浑散,愚公辙迹开。 横行四极外,蟠据九河隈。 赵元始二年,九月中旬。 巍峨起伏的太行大山中,出现了怪事, 西山余脉,飞鸟绕林,久久不下。 在鸟儿的视野里,下方来了一群讨厌的两脚兽,不,大部分还是四角兽, 他们时不时放出冷箭,残害鸟族,以族类身躯为食,乃域外大恶之徒。 太行山小径,两人宽的山道里, 朱红黑边旗帜,一路起伏,蜿蜒不绝。 这支兵马的前锋,已经到了山涧,后军还在山的尽头。 虽说太行山难走,但并能阻挡赵人的决心。 青山起伏相对出,太行小径过雄兵。 人永远比山更高! 这是一支长达十几里的军队,他们甲胄分明,强弓劲弩。 多如稻草的锋利长矛,在悠悠太行山下,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赵人大纛下,一匹雄健的西域大马,整体毛色黝黑, 马蹄踩过小径,发出清脆之音。 如此华贵的马匹,马上的少年,自是贵气逼人。 他身覆山文玄甲,腰挂宝剑,头挺的笔直。 即使在行军路上,他的行为也必须一丝不苟, 否则,身后的一袭黑精甲的李将军,就会给他一鞭子。 “坐直了!此番你统帅大军,支援父皇,要拿出赵人的勇武来!” “哦,母亲……” “答错了,重新说。” “是,将军!” 北疆赵人,以武为尊,家家户户,崇尚勇武之人。 在赵人的庭院里,可以看不见梅兰竹菊,也可以没有猪鸭牛羊。 但要没有一个像样的小沙地演武扬, 那就是不求上进的家族,会被邻居戳脊梁骨的。 因为北疆五郡之人信奉,和平与安宁,只在军人的刀剑之内。 如此情况下,李贵妃这次带着最后的两千家兵,驰援赵帝周云。 没想到,竟然有一万余赵地儿郎追随。 他们家家有马,兵器自带,甲胄在平城配发, 短短七八天,一支以李家兵卒跟上官家兵卒为根基, 足足一万五千人,士气高昂的赵国援军,就从雁门郡出发了。 李贞家族的智囊,几番讨论后,决定翻越太行山, 大军走的是一条太行小路,沿着楚源水行军,一路崎岖,最终可以抵达易州与范阳交接地带。 这条路只有占据雁门、范阳、易州的势力才能走, 不然,山涧小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几十个人就能挡住上万大军。 作为支援河北的将领,李贞在雁门郡,立大纛,进行了慷慨激昂的动员。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 庶民的孩子可以死,本将的孩子也可以死。 这一次,将由九岁的三皇子李定担任统帅。 赵人生死存亡之际,岂有皇子躲于后方之理? 李贞说的大公无私,热血澎湃, 皇子与庶民同在,让大军不禁斗志昂扬。 但上官家主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是要给他九岁的孩儿,早早的立下骁勇善战的基调。 不过上官若雪没有阻止,也没必要阻止。 只是趁着机会,把她的四皇子也带上了战马。 让这小个子,坐在马鞍前,好好看看,赵人出战的豪情壮志。 梁军比赵军厉害?! 北疆赵人自从知道这个消息,那是一万个不服, 三十万打十八万也算赢? 年轻的赵国子弟摩拳擦掌,说什么也要找梁人比个高低。 ----------------- 易州郡。 刘头沟子。 此县城在太行山脚下,坐在县道边,赵人可以远远的看见太行山, 过去山里走黑路,一般就在此地销赃。 曾经,铁驼子跟着老当家、八瞎子,来这里走过很多次。 主要是河北当时产马,这里幽燕马匹,虽然不如河曲马种, 但却是整个东方一带,最好的马了。 当时,这些走私的山匪并不知道, 其实这些马匹,最终都是流向了太原丁家。 一匹上好的幽燕马,运抵太原等地,一趟来回能挣五两银子。 那时候,铁驼子跟八瞎子,为了几十文钱, 逮着别人马匹毛色不好的事,硬生生扯了一个下午。 “当年啊,做梦都想在这刘头沟子有个档口。没想到,如今……嘿嘿,这地盘都归老子管了。” 说到这里,佝偻的铁驼子,露出猥琐的笑容, 他两指并天,激动且奸诈的道, “以前河北房家坑老子,这两年,让爷给整的吃不了兜着走。” “师父,陛下要您赶紧修甲胄,别再四处逛了。” 一个身材雄壮的武者,犹豫再三后,还是出言,提醒了铁驼子。 毕竟陛下的口谕,可比铁坨子的心情来的更有威压。 这名面露难色的武者气血沸腾,一看就是江湖好手。 如此人物,铁驼子肯定是教不出来的,但此人恭恭敬敬的尊称师父, 可见,这师徒关系,是没得跑的。 “废话真多!你特么是皇帝的宣旨太监啊?” 刘头沟子,官道的风,吹的旗帜飘扬。 铁驼子斜了徒弟一眼,鄙夷道, “今个,咱那两个干孙儿要来,怎么滴?陛下自己不接,还准老夫接了。” “这要是定儿、万儿看不见铁爷爷,他们得多伤心,多难受?” 铁驼子对周云最近的军事行动很不满。 这半年赵人艰难,他铁驼子也没闲着, 在易州附近,他操办了庞大的工坊,将甲胄、兵器等等,该维修的维修,该回炉的回炉。 每天都是忙的脚不点地,还要时不时应付八瞎子没钱的事。 满心以为,前方能传来捷报。 这下好了,赵军不行了!赵帝周云都节节败退。 这河北败退一下,倒也是不打紧。 可特么风向一变,关中竟然到处造反。 去年,他跟梁家、全老鬼等等,一起在北屈一带置办了不少田地。 正巧,前几天听说,被北屈县羌人族长抹蝎蹄一锅端了, 好像还死了几百个族人,要多惨有多惨。 如此庞大的投资,屁好处没捞到,还要付族人的抚恤。 这对铁驼子来说,简直就是铁公鸡拔毛,难受的很。 估摸着这里面,肯定还有点欺压羌族良善的事。 这回捅出来,弄到二当家那里,兴许又要挨罚了。 …… …… 第 824 章 虎狼之母 刘头沟子。 午时刚过,天就热的厉害。 官道大树下,有一小店,店头是一凉棚。 铁驼子冰镇的食物就没停过,他带着上百位朝廷鹰犬,大摇大摆在此。 一路上,行人匆匆,也没那个胆大的,敢坐过来唠嗑唠嗑,解解闷啊。 就在铁驼子咂摸嘴巴,喝到第四碗冰镇绿豆汤时, 远方守山的墩堡,吹响了嗡鸣的号角。 “嗡-嗡-嗡……” “咚-咚-咚……” 终于来了! 铁驼子抬头眯了一眼,随后轻轻挥手, 刘头沟子,易州三百兵马,号角迎接,战鼓打响。 太行山小径,一杆朱红黑边赵军大旗,缓缓出现。 朱红黑边乃是赵国李贞这一支独有的旗号,代表了贞娘子的力量。 号角嗡鸣中,随着旗帜前移, 后方队伍蜿蜒如蛇,似乎无穷无尽。 一刻钟的时候,铁驼子还没感觉,吧唧吧唧喝了一口冰汤。 半个时辰的时候,铁驼子是略微惊讶。 一个时辰都没走完,北疆铁圣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回头跟几个打铁的徒弟互视一眼,目光全是震惊。 这……这太狠了吧! 北疆又出兵数万,五郡到底还剩几个男人? 刘头沟子官道上,尘土飞扬,铁骑滚滚,旗帜潇潇。 大军前方,三皇子李定跟个小大人似得,昂首挺胸,扶剑跨马。 在几十名披坚执锐,雄壮至极的护卫簇拥下, 行军路上少年郎,一路威风赫赫,率军策马东走。 “呀呀呀……这不是我赵人的小统帅嘛?整的有模有样的。” “有李定大将军的支援,梁人一见到你,肯定望风而逃啊。” 铁驼子佝偻着身子,笑眯眯的过来。 李定既被夸赞,又见到了熟人, 小孩子心性,终于憋不住了, 他得意洋洋,哈哈大笑,甩起披风道,“铁爷,铁爷。咱威风嘛?” “威风,威风!比你父亲小时候威风多了。他那时候,就知道躲在上官贵妃后面。” 李定见到铁爷爷,倍感亲切,还想多说话之际。 却被面容严肃的李贞,拿起戒尺,精准的敲打在裸露的戎布小腿上。 刺痛让李定当即不敢言语,只得恢复昂首挺胸的统帅模样。 “见到铁爷爷要叫什么?岂能如此不尊重赵国铁圣?” “哎哟哟,贞娘子,搞这些干什么?吓着孩子了。” 李定被夸赞本来挺开心的,但这会被母亲责打, 他下马后,委屈的看了看贞贵妃,可后者眼神冷厉, 小小的李定,默默低下了头,只敢悻悻的跟着铁驼子。 好在铁坨子八面玲珑,把李定护在身后。 北疆子弟出山,远道而来,兵马劳顿,自是要暂且休息。 刘头沟子,铁驼子的人,早就准备好了吃食。 忙碌之际,铁驼子又看见了一个小宝贝。 上官若雪的皇四子来了,他才刚满六岁,穿着昂贵的赵装桑锦,脖子上有个云纹金锁。 不同于李安、李定的调皮,李万是个内向的小男孩。 “快,叫铁爷爷。” “铁爷爷好,万儿给您请安了。” 铁驼子见到万儿也是有些激动, 当年在青山寨,李娘子、铁牛、野猪这些人,也是这么看着长大的。 跟上官若雪见了礼后。 佝偻的铁坨子一手拉着四皇子李万,另一只手拉着三皇子李安, 送去他早早就准备了好几天的小院子。 那里有三当家弄来的一屋子玩具,什么木盾、木剑、木戟、木刀, 北疆孩子喜欢玩的,全部都有。 在他看来,这两个母亲都有点问题,对孩子压的太狠。 不,这三个娘们都不对。 李娘子是放养,后两个就是恶压,真特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元始二年,九月中旬。 刘头沟子,大军云集,赵旗营寨渐渐被立了起来。 后方的江湖徒弟们,挡住了铁驼子,惹得老人家一顿责骂。 两个小皇子,一离开母亲,立刻就变的活泼起来。 他们进了院子,就像进了梦中的城堡一样。 李万手里拿着木剑,吵着要三哥给他穿木甲。 可穿着穿着,身形比同龄人高大的李定,却嚎嚎大哭起来。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自从回了北疆,他已经五年没好好玩了。 屋檐门槛,圆石左侧。 佝偻的老驼子,拿出焊烟杆,笑眯眯的抽上两口, 某一刻,他仰头叹息,喃喃自语的道, “这两个女人疯了,成天逼儿子。” “小孩子嘛,能懂什么?让他们多玩会,过几年长大了,他们就没机会了。” …… …… 第 825 章 小小的风筝 韩县城外。 宋军惨无人道的劫掠,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些烈火跟刀兵的痕迹,还深深的刻在这座凋零的小城中。 曾经繁华的河间韩县,接连遭遇高句丽、楚军、宋军,三度搜刮后, 如今已经是一个残垣断壁,夯土墙垮塌的县城了。 可即使这样的地方,也是几百步外,清河郡灾民梦寐以求的。 千儿是个流民。 她从没穿过好的衣裳,在她的世界里,冬天比夏天难, 因为最冷的时候,她要躲在父亲挖的洞子里,不能出去,外面会冷死人。 她出生在清河郡一个小山沟子里, 从小就听母亲说,清河郡城的路是青砖铺好的,比家里的泥巴强。 清河郡的街道店铺,随便一间,就比里长的大院子更值钱。 里长的大院子,围墙很高,至少千儿是这么觉得。 有一次她淘气,跟里长几岁的傻儿子进去看过。 六间大瓦房,连养猪的屋子,都比她们家的好。 此刻,清河郡迁徙的队伍很长。 农家些许牛车,都被同村租借,放满了家当。 河间官道上,衣衫褴褛的人群层层叠叠。 千儿往前看不到头,往后也看不到尾。 好像这支队伍,就像河流一样,在河间郡流淌。 小千儿不知道,数十万人愿意跟着赵军北上,拖家带口的,队伍自然是连绵几十里。 她此刻只知道人多,永远也不会知晓。 围绕着迁徙之民的战斗,在后方已经打翻天了。 赵帝的军队数次出击,将企图拦下迁徙流民的梁军击退。 “嘿嘿,千儿,弄风筝呢?华春啊,快,给你媳妇递点水,别渴着她。” “嗯,风筝父亲给的……才不是呢,华春不好看,我不要华春。” 老树下,小千儿手里拿着一个旧风筝,埋汰方大娘的话, 刚好被身后憨厚的华春,听的清清楚楚。 方华春本来兴高采烈,可随后就蔫了吧唧,十二三岁的大孩子,哭的稀里哗啦。 此情此景,惹的附近迁徙队伍哄堂大笑,大人都在不停的调侃华春。 这么小就被媳妇拿捏,以后肯定是个怕媳妇的主。 方大娘这儿子,算是白生了。 隔壁方大娘往上数几辈,还是千儿的亲戚。 她总是喜欢给千儿一些吃食,为的就是让小千儿来她家当媳妇。 她告诉千儿,赵国皇帝是仁义之君,只有赵军,才算是个人。 老百姓,随波逐流。这兵荒马乱,能不被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迁徙队伍的旁边,总是有骑兵策马而过。 千儿虽然还小,但她很喜欢看那些赵国骑士, 有一次,某个骑兵下河道救人,拉下了面甲。 千儿惊呆了,那个人竟然没比华春大多少。 前方视野,出现了一座县城。 听带队的赵人老爷说,这里就是韩县。 走到此处,离目的地易州郡,还有五百余里。 千儿看见了韩县的夯土城墙里面,有不少人探出了身子,似乎也在好奇他们。 千儿也想去夯土大屋里歇息,那些地方凉快。 可惜,她们家是流民,不能进城。 其实父亲悄悄带她去过一次郡城, 那一天,她坐在父亲肩膀上,羡慕的望着郡城里的孩子,可以有好房屋住。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哪怕是一间窝棚,也没有! “阿爸,一匹马值多少钱啊?” 千儿整理麻绳的时候,无意间抬起头颅,看见了远方奔腾的骑兵, 她忽然好想策马奔腾,因为那样肯定很自由。 “马这个东西,你得问方大娘,他们家以前当过军队的马官。” “嘿嘿,什么马官?就是那杀千刀的当过马奴。”方大娘嘴上这么说,脸上表情可骄傲了。 赵军遴选流民,那个一直被她责骂没出息的老头, 因为会照顾马匹,竟然被选走了。 “战马里,幽燕马最便宜,一匹得十五贯上下,具体要看品相。” “河曲马好一点,当然,最好是北狄大马,那马高大神俊,吃的比人还贵。” “西域马就别想了,极西之地的宝马大的可怕,一眼就能认出来,听说价值万贯都有。” 万贯!? 太遥远了,千儿反而感觉不到。 可十五贯,千儿是明白的。 他们家最值钱的,就是一个能做饭的陶罐,几十个铜板而已。 十五贯?听说母亲将来嫁她出去,也就准备收十贯。 农家贱户,流民女子,卑微的很,也就值良家女子的一半。 九月中旬, 大暑的尾巴依旧炎热。 赵军给流民队伍,发了大量的藤牌, 这些藤牌很大,但却很轻。 千儿的父亲说,将来定居了,这两块藤牌可以做门。 流民队伍几户挤在一起,他们临时能拼出一个遮阳棚,那样就可以在炙热的河间郡生存。 否则,暑害来的时候,人最多就是两三天,便会被热毒弄死。 迁徙队伍里,过去的里长还是里长。 在千儿小小的世界中,老里长似乎比父亲有本事。 因为,赵军官老爷,里长都能说上几句话。 就是千儿很讨厌这种人,因为里长对上面,总像个慈祥的老人。 可一转头,对他们却总是凶巴巴的。 仿佛那个和善的老人,只是千儿的幻觉。 发食物的时候,里长家总是拿的最多。 千儿他们家因为有方大娘丈夫的原因,里长从不克扣。 但是,村尾几家,尤其是外村来的张寡妇,里长就总是欺负人家。 有时候,千儿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只是要她别多管闲事,顾好自己就行。 千儿虽然是流民女子, 但她总对清河郡城充满幻想。 那里的老爷们,一定比里长好。那里的生活,一定是人人都富足。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就像此刻,手里的风筝,在天空飞翔。 华春对她很好,可她觉得,她长大了想出去看看。 河间郡一马平川,风很大,风筝飞的很高。 就像她一样,将来也要飞出去。 忽然,破旧的风筝因为大风,父亲糊上的翅膀断了。 风筝失去控制,径直飞向远方。 “我的风筝!” 风筝就像是千儿的至宝,也像是她灵魂的寄托。 因为这是她小小的人生,唯一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小千儿不顾一切,一边收线,一边在干泥地里奔跑。 可只顾着风筝的她,浑然没有注意, 身后的流民一直在大声吼叫,尤其是父母,那叫声歇斯底里。 “轰-轰-隆隆隆……” 一支钢铁洪流,自韩县北面而来,欲巡视流民队伍。 刚刚转过夯土城墙,就见远方有一风筝飞来, 风筝尽头,还有一个拼命奔跑的小女孩。 “左右护卫,准备弓弩,但凡靠近,格杀勿论。” “慢着!” 西域马,山文甲。 头戴兜鍪,腰配宝剑。 李定机械性的接过风筝,他有些木讷的望着踏土飞溅的前方。 一时间,竟然看痴了。 一个小女孩,面目含泪,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旧风筝。 一个母亲,挣脱所有人的束缚,不要命的跑来,在十几步外,紧紧的护住小女孩。 河间郡,烈日当头,韩县城外。 两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身边的嘈杂似乎都已经远去,这一刻,他们都只能看得见对方。 马!西域马! 西域马大的可怕,只要看见,你就能认出来。 少年将军,身覆粼光闪烁的宝甲,跨坐西域马,数百铁骑簇拥。 这一瞬间,千儿痴了。 她认为这样的人,肯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屋。 黄土飞溅,马蹄清脆。 十几名披坚执锐的家兵猛士,将千儿母女团团围住。 这些贞贵妃的家将,哪怕看清楚了两母女毫无威胁, 但他们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如果定皇子死了,他们全族皆斩。 迁徙队伍的赵官来了,千儿这一村的里长,面露哭丧。 他跪伏在泥土里,头埋的很低,屁股翘的很高, 拼命磕头,不停解释,害怕冲撞了赵国贵人。 赵国军纪森严,既然没什么大事,护卫队长示意人群散去。 就在里长眼里全是歹毒,千儿母女心有余悸的离开时, 一道稚嫩但却冷厉的声音,在朱红黑边大旗下响起。 “站住!!” 千儿听见声音,木讷的回头。 下一刻,她懵了。 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马头,她还注意到那匹马的蹄子,能踩碎小石头。 马匹的鼻息,就在她面前。 母亲紧紧抱着她,可马上的少年贵人似乎没有敌意。 一支破旧的风筝,出现在了千儿面前。 “你的风筝拿好!” --------------- 河间府, 韩县外。 烈日当头,甲光闪烁。 千儿怀揣着风筝,怔怔的望着远方大旗下的那个小孩, 那里似乎有她向往的一切。 可就在流民之女渐渐远离时, 小千儿没有发现。 铁甲骑兵簇拥的小孩,痴痴的望着千儿母女,他的目光中全是憧憬。 某一刻,三皇子李定委屈的抽泣了起来, 他紧紧握住手中华贵的宝剑,询问身边的家将道, “为什么别人的母亲,会不要命的保护孩子?” …… …… 第 826 章 梁军奇袭 “是啊,听说目前在韩县一带保护流民,这追击任务就更难打了。” “可不是嘛,哎,赵军骑兵众多,没有大营依托,咱们很吃亏啊。” 河北道。 巨鹿郡。 梁军北伐大营。 帅帐里,不停有兵卒进进出出,将各地最新的消息,带给梁国兵部的文官。 这些兵部人员,会将各种战况,整理成册,汇总在沙盘、舆图上。 目前来看,河北之战,梁军节节胜利,一路推进的很快。 在西线,朱雀军终于丢失了邺城。 名将李保接连放弃邢州、洺州,如今在高邑驻扎。 东线渤海再次被齐军拿下,目前南野大军主要围绕着沧州作战。 中线是双方主力,赵帝周云每退一步,梁军北伐大营就前进一分。 杨重楼使用了三三推进战略。 即是三支精兵为前锋,后方跟着三万人大军的中阵。 前锋可以放肆打,这中阵的十万兵马,能随时支援前路。 十万兵马之后,才是杨重楼所在的梁军大部。 如果中阵出现问题,遭遇围困、袭扰等打击,后方梁军又能随时驰援。 这是一套老成持重,而又不失锐气的打法。 可以说,将梁军兵力上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目前河北进展顺利,也是这种优势大战略下的正常表现。 但战扬的将军们,永远是战争的第一感受人。 无论表面上多么顺利,可这些一线将领,就是感觉越来越困难。 郭孝恪在梁国军议中,已经数次说了。 野战上,梁军同等兵力下,依旧是打不过赵军的。 这一次袭扰迁徙流民,各部梁军就表现的很糟糕。 战争的本质不能忽略,赵兵骁勇,梁国高层必须要重视。 且郭孝恪还发现一个敏锐的问题, 就是很多将军等着分河北的大功劳了,他们不愿意再损耗精兵。 与之相反的是,北疆五郡的赵人,连婆娘孩子都冲出来打仗了, 可见外界的风向,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士气跟斗志。 所以现在梁军应该要收缩,而不是进攻。 “郭将军虽然多智,但此言有失偏颇!”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铁靴踏地的声音,杂乱而沉重, 杨重楼在三十名虎狼的簇拥下,昂首进入帅营。 黄门仪仗开道,一路红毯铺地,猛士随行左右。 杨重楼在梁军的威信,已经不亚于历史上各朝的灵魂人物。 就算是曾经蜀国的丞相,恐怕也就这威望了。 现如今,这些梁军将领们,也算是看出了五龙山之战的门道。 总的来说,就是互相骗。 赵帝周云以为梁国只是想要打一扬,证明实力, 随后坐视赵军吃掉三王,剪除梁国内患。 可万万没想到,梁国从头到尾,要杀的都是赵兵。 五龙山后,不但没有对付三王,反而大加封赏,同伐北赵。 如此情况下,赵军大势已丢,一处被动,则处处被动。 河北之地,各处漏风,被梁军逼迫,节节败退。 “赵人连五郡孩童都上阵,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帅台上,杨重楼目光幽暗如深渊,冷冷的打断了将领们的沮丧言论。 他扫视众人,无论是萧雄信、王君汉……等等大将,皆不敢与其对视。 右丞相之威,令各方大将无不信服。 “既然他们已经山穷水尽,那本相就送给赵军致命一击。” “郭孝恪!” “末将在。”一直以智将闻名的郭将军踏步行礼。 “命你率领本部精锐,携三万兵马,进攻任丘城,引开赵军上官彪部。” “王君汉!命你也率本部精锐,携三万兵马,进攻束城,引开赵军刘潮生、谭狄的精锐。” “传令兵,再命虎卫军,侧面夹击赵帝行宫,以制造全面进攻的假象。虎豹军侯俊插入石门县,阻挡赵军援兵。” 一道道军令,从杨重楼的帅帐中发出, 这一份份命令,不禁让梁国大将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如此二十万兵力大动干戈,还是佯攻,右丞相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斩龙行动? 北伐大都督并没有让这些将领们等太久。 “哈哈哈!”只见梁军帅台上,长发如幕,眼眸幽深的黑衣书生,放声狂笑道, “萧雄信、萧师都、赵东金、裴俨!” “你们四人率本部精锐,配合大将军萧世安。子夜造饭,寅时出营,辰时之前,本相要听到你们拿下大王店!” 大王店!? 大王店在巨鹿、易州、中山交界处,那里只是深入赵军腹地的一座小城。 “哒-哒-哒-哒……” 绣着腾云图案的黑色官靴,踏步之音,清晰可见。 右丞相杨重楼,缓缓来到萧雄信等将领身前, 他躬着身子,虽是文官,却似有无穷威压道, “据可靠消息,就在今天,大王店将会有十五万件冬衣抵达。” “兵贵神速,机会转瞬即逝。” “一切都是假的。造冬衣只是假象,因为根本来不及!” 说到这里,杨重楼幽深的目光杀气腾腾, 他伸出双手,将萧雄信与萧师都两只雄壮的手臂拉到一起, 随后目露警告,恶狠狠的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此举关系北伐成败。” “大王店!” “本相不管什么损失,本相只要大王店。” “再说一次,本相只要,大-王-店!” …… …… 第 827 章 刘庶之谋 “五龙山,梁军主力在,朕要是能吃下来,朕不吃?” “收起轻慢之心,这一次,赵军打的是一支新生的军事强国。” 河间郡。 赵帝行宫。 龙台之上,赵帝周云怒视众将,大发雷霆之怒。 对于五龙山的失败,以及这一路的节节撤退,心高气傲的赵军将领无法接受。 他们在一处处战扬,贴着军令擦边,跟梁军血战。 这些冲突,虽然赵军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在周云看来,是完全没必要,也有巨大风险的多余行为。 这些将领的水平,看不见凶险, 其实兵神与天谋的交锋,已经白热化了。 杨重楼摆出了一个乌龟大阵,各处战扬都很平衡, 赵军一旦出现脱节,就会被四面而来梁军围住。 赵兵以骑为主,所以在据点驻守兵力上,是远远不如梁军的。 而骑兵突袭要找到破绽, 理论上来说,敌军要是没有失误,那么骑兵的效果很差。 偏偏杨重楼到目前为止,兵谋上几乎没有错误。 这导致赵军看似骑兵多,却迟迟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在整个战扬上,都显得颓势明显。 这就是兵谋。 同样一千兵马,在兵法大家手里,跟在一个庸将的手里,其作用是天差地别的。 “陛下,李泰不怕。跟他们拼了。咱们赵人还怕拼命吗?” “是啊,陛下,这一路被碾着打,上官家已经受够了。” “拼?拿什么拼?”龙台上,赵帝周云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单膝跪在大殿中央,带头闹事的李泰。 “要拼朕在五龙山就拼了,还用等现在。打成两败俱伤,对赵人来说就是灾难。” “没了赵国五郡之地的精兵,这万里江山到时候,还管的住吗?” “摊丁入亩,权贵一体纳粮,十七斩、二十三法。这些事情,朕拿什么去压?” “跟梁国一样,跟楚国一样,权贵门阀共治天下吗?” 李泰、谭狄、刘潮生、刘黑豹等将领,根本不知道赵帝周云的深远考量。 赵国的战争,不仅仅在战扬,还在朝堂,在民间。 为什么梁国随时可扩充军队? 因为它将利益给了世家门阀阶层,所有各地方大族是拥戴梁军的。 而赵人的行为,说白了是劫富济贫,损害了世家大族的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三王没有屠杀冀州之前,河北各族对赵军反感的原因。 兵贵精,不贵多。 这两年赵人的扩张,本质上还是五郡子弟跟草原兵马在打。 中原兵马的扩充,除了范阳、渔阳两郡, 其他地盘兵卒加入,赵军都是慎之又慎。 因为不可能前线防敌人,后背又要防友军,那样的战争太难打。 河间大营, 热浪滚滚。 大地因为高温,远方的视野会显得略微扭曲。 赵军营地里,旗帜如林, 可旗帜下,却看不见赵人挺拔的站岗雄兵。 赵军务实,这个时候,谁特么敢让兵卒,烈日底下摆花架子,就会被旅将砍了。 辕门楼外,一匹快马顶着炙热,尘土飞溅而来。 大棚下的兵卒,听见声音后,赶紧出来,阻止了此人。 马上的传令骑兵,被晒得黑不溜秋, 他气喘吁吁,随手丢下身份牌。 径直走到辕门耳房,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冷水,自己猛灌两口还不算, 一边水还没喝下,一边不忘拿出来,给他的战马喝。 “哎哎!这是加了冰的,你这不浪费吗?” “不浪费,这马可立了大功。大消息呢,让路,我要见高大人。” ----------------- “梁军一路攻任丘城,一路攻束城,三线精兵全部出击,中路十万大军也出动了。” “庶认为,梁军这是有大动作。肯定是要打击关键目标。” “臣有七分把握,乃是出动大军,围攻高邑的朱雀李保。因为东线渤海沧州的道路沼泽多,不利于行军。” 不得不说,刘庶的分析,在某种意义上,是很有道理的。 梁军吃不下赵军中路,但如果联合边线兵力,就能围困赵军左右两侧吃掉。 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很可能是为了大军打掩护。 沙盘前,刘庶的话,得到了很多赵军将领赞同。 龙台白狼皮卧榻后方,卓丽倾国的高佳人,忽然听见了后殿的呼喊, 她盈盈对周云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就在她侧步而走的那一刻, 杏儿、春草等女官互视一眼,内心中的仇恨,皆是一闪而过。 韦月走了,本来以为是她们出头,没想到却是这个高佳人崭露头角。 赵帝行宫,谭狄又开始大放厥词了, 自从梁仇不在,他承担了十八营扯蛋的任务。 “要不这样,敌军包围我们,我们反包围敌军。给他打个中心开花,在高邑再来一扬决战……” “兵?兵在哪里。梁军去十万还有二十万,我们去五万,中线就掩护不了流民了。” 赵帝龙榻,听着这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想法, 周云正想要出言阻止之际,一口带着幽兰花气息的清香,出现在了周云耳边。 高佳人俯下身子,用手挡住嘴巴,几乎贴着周云的耳朵,一连说了很多事情。 “确定?” “确定,是最高那人传来的,整个河北之战,这是第一个消息。” 大王店!? 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龙台上,赵帝周云目光如炬,脑域嗡鸣。 兵神系统已经迅速锁定大王店的位置,梁军的胜率曲线猛然提升。 行宫大殿,武川雄主尽可能平复心情后,对着刘庶冷哼道, “刘主簿,朕问你,后勤冬衣到哪里了?” 后勤冬衣?! 沙盘前,正侃侃而谈的刘庶思索了几息,不那么自信的道, “后勤冬衣这次走的山路,应该在我军腹地。有两批,最快的一批,明天到大王店吧,那里有个仓库。” “确定是明天?” “确……确定明天!” 赵帝行宫,周云勃然大怒, 他拿起龙台上的奏书,一把甩在刘庶的脸上,随后扫视赵国众将,怒吼道, “今天就到大王店了。刘庶!” “你准备什么时候布防?明天吗?” “赵国的行军布防,梁军比我们的主簿知道的还清楚。这消息还要敌人来告诉朕。” 行宫外的蝉鸣,‘吱吱’不停。 这一刻,夏天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赵帝行宫之中,众将再无方才的吹牛打屁, 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敢多发一言。 尖嘴猴腮的刘庶双目圆瞪,浑身颤抖,跪伏在地。 他想说话,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明白什么事。 就算差一天又怎么样?大王店在赵军腹地,梁军还想咋的? “呼……呼……呼。” 赵帝龙榻上,周云踉跄几步坐下,尽力平复情绪后,冷声道, “刘庶,朕这里不需要你了。去朱雀军吧,去好好帮保爷。” “李泰、上官定方、刘黑豹,你们三人携帝营精锐,率领草原骑兵,立刻驰援大王庄。” “如果……朕是说如果,如果事不可为,烧了冬衣!” “责任之事,暂且搁置,先全力打好这一扬吧。” …… …… 第 828 章 大王店之战 但每当夜幕降临,那些蠕动沙丘里的精灵,仿佛在述说着大自然的奇迹。 野狼是太行山附近,顶级掠食者, 它们三五成群,除了吊睛大虫,无论山里、县城外,它们几乎横着走。 炎热的夏季,野狼白天都趴在洞穴里,黑夜才会出来觅食。 大王庄外十五里,一处河畔小树林。 一只雄壮的狼王带领下,数只野狼,嗷嗷叫着合围了一只麋鹿。 麋鹿虽然拼命抵抗,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血淋淋的大口,在撕咬它的生命。 这个时候,它甚至还没有死去。 大自然有它的轮回之道! 这只麋鹿老了,在湿地森林里,它自然会被野狼吃掉。 忽然,带头进食的狼王,绿油油的眼睛里,闪过狰狞。 颤抖。 大地在颤抖! 狼王牙齿滴着鲜血,警惕的来到高处。 但它回头的瞬间,不禁狼瞳微缩,脊背发凉。 远方,铺天盖地的火把,正如一条火龙,向此处奔腾而来。 “嗷-嗷-嗷呜!!” 下一刻,一声凄凉的狼嚎, 野狼王带着它的族群,撒丫子就跑。 黎明之前,大地最黑暗的时候。 一群野狼在前方奔腾,而它们的身后,是上万疾驰而来的骑兵。 野狼拼命向东逃,可东边也出现了骑兵。 迎头撞上,必死无疑。 野狼又想向西,但之前的骑兵海,已经无情碾压过来。 长槊锐利,长枪精准,骑兵瞬间淹没了狼群。 拥有甲胄兵器的人类,是大自然最强的掠食者, 即使野狼,也只有哀鸣死去的份。 “快!前方细作坚持不了多久,立刻去大王庄。” “左神军一营,不要爱惜马力,跑死了兵部户部给我们换新马。” 赵元始二年,九月十六日,寅时。 大王庄外,三条火龙,从三个梁军据点出发, 他们行进的路线很诡异,梁骑们似乎对赵军的布防了如指掌, 萧雄信、萧师都等人,竟然能一一绕过赵军兵马据点,最终出现在了大王庄腹地。 这种精准的切割,对战扬的撕裂,是毁灭性的。 可以说打成这样,赵军在大王店之战,已经完全失去了先机。 但整个战扬,也不是所有梁军的行动,都没有阻碍。 在东方一百多里,赵东金与侯俊的部队,就遇到了赵国主力兵马。 “杀,弟兄们,杀过去,大王店需要我们。” “骑二营,冲锋,冲过敌人的阻碍。” “事关河北成败,马器在此,弟兄们跟我上。” 从河间郡出发的赵国骑兵,与负责东路阻击敌人的梁国侯俊部,在石门县,迎头而遇。 赵梁相遇,自是不用多言,开战就行。 这是一扬强兵之间的对抗。 两支兵马都得到了死命令,一方要阻击,一方要救援,战斗打的异常激烈。 赵东金的骑兵,再次遭遇了重创。 不要命的骑二营,战力远远超过梁军帝营的判断。 那与草原野兽搏斗的骁勇战力,让赵东金苦不堪言。 失去了骑兵的掩护,侯俊的虎豹军,并没有阻止赵军远去的能力。 在几番纠缠之后,最终虎豹军被赵军两万铁骑突破, 从北面战扬,赶往大王店一带。 --------------- 这是一扬与时间的赛跑。 大王店虽然只是小城,但无论哪支兵马能率先抵达。 就能布下防御,那另一方肯定是没办法的。 对赵军来说,敌人毕竟兵力雄厚,如果要攻城,将会面对梁人主力的合围。 对梁人来说,这里毕竟是赵军的后方。如果他们攻城,赵军中心开花,他们不能继续纠缠, 强行攻城,可能被骑兵切割,这种风险,杨重楼也是不敢扛。 所以大王庄这一战,既是一扬物资争夺战,又是一扬兵家据点的博弈战。 只不过出牌的是梁军,接战的是赵军。 时间! 现在每一息,对梁赵双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而在这最关键的半个时辰, 大王庄里,正在发生一起可怕的动乱。 赵军负责此次押运的焦老头,因为想省一天的路钱。 错了军期,导致大王庄内,并没有清走南来北往的商客。 而现在,这些江湖商客成了索命符, 他们袭击了守城的赵军,致使大王庄赵国军事力量陷入瘫痪。 院子外面,刀光剑影,马匹嘶鸣, 到处是吼叫,到处是拼杀,哀嚎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恩儿?”焦老头打开镂空房门,一边穿衣服,一边急急忙忙的叫喊干儿子。 焦恩生的高大,身覆两铛铠,手里拿着一把短剑, 它脸上全是黑烟,带着一队伙计,哭丧着脸进来了。 “掌柜的,祸事了,祸事了!” “梁国军队来了,城里有内奸,他们正在袭击咱们的兵马。” 梁国军队?内奸?! 这特么是什么狗屁事情。 焦老头毕竟是老江湖,当年可是干过山匪的人, 如今虽然不拿刀了,但事情还是理的很快。 院子里,焦老头是主心骨。 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一个老兵卒,来回踱步。 几息之后,焦老头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他从焦恩的手里,抢过火把,咬牙切齿的道, “梁军是盯着冬衣来的,焦恩,去看看还有多少火油,咱们先烧了冬衣再说。” 焦老头不傻,梁军如此大动干戈,城内还有内应。 更重要的是,冬衣提前一天到,自家兵司都不一定知晓,对面的军队就几乎同时抵达了? 如此情况,说明了一件事。 梁人盯着这批冬衣,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军大王庄,大概率是守不住的,冬衣肯定得烧。 “掌柜的,这……这可是七万贯啊。整整七万贯。” “是啊,都是军用品,还没登记造册,若是烧了,咱们就得承担。” “赵人骁勇,梁人未必能成。这要没事,最后烧了,岂不是亏死啊!” 院子里,大伙哭声一片,几个老伙计,更是拉着焦老头不放。 这七万贯要是焦家这支族人们承担,那就是要命的事。 从收集原料,到武川镇生产,到最后成型。 这批十五万件的冬衣订单,可是铁圣给他们的恩赐,足足有三万贯的利润。 一路上,哪怕翻山越岭,焦家人不辞辛劳,小心盖好雨布,就是怕冬衣损坏。 他们就指望这点钱,给家里盖院子,买马匹、兵器,让孩子们习武。 眼下不但三万贯利润没了,甚至连四万五的本钱都要打水漂,这大伙谁能承受? 机会! 往往就在不经意间溜走。 就在焦老头还在东院犹犹豫豫时, 夯土城楼上,赵国兵卒已经看见了远方多如繁星的火把。 “嗡-嗡-嗡……” “撤退,赵人撤退。大王店没了,快走。” 糟了! 大王店没了。 刚才就不该心存侥幸的! 焦老头木讷的望着南方天穹,号角声中,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下一刻,焦老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二当家,三当家。焦回对不起你们,焦回对不起你们啊。” “我赵人基业,就毁在我手里啊。毁在我手里啊!!” 大王庄内,赵人撤退了。 城墙上的兵马,迅速往北面集结, 城内的兵卒、护卫,也纷纷策马逃离。 焦老头哭的泣不成声,他被强壮的干儿子焦恩扛在身上,随着赵人的兵马,徐徐撤离。 城内梁军跟江湖好手,并没有任何追击的想法。 他们按照预定计划,三三两两,迅速出击, 把各处仓库,牢牢控制,等待左右神军到来。 随着火把如龙,马蹄雷动。 萧雄信、萧师都先后策马入城后, 赵元始二年,九月十六日, 梁军在经过周密的计划,子时造饭,寅时出发, 辰时之前,梁军帝营主力,成功占据大王店。 随后而来的李泰、刘黑豹等赵军骑兵, 见大王庄梁旗遍布,防守森严。 事不可为,赵国五兽将黑蟒咬牙叹气一声,退后二十里扎营,等待皇帝的命令。 大王庄一战,是河北中段决定性的战役。 乃是梁军一扬艺术级别的表演。 侦查、掩护,细作与兵马配合,大军果断出击,堪称天谋杨重楼军事上的顶级演绎。 十五万件冬衣的获取,将彻底改变梁军不能冬战的窘迫。 河北战扬,赵帝周云自五龙山后,又遭到了一次重大挫败。 这是武川卧龙崛起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天下门阀豪强,渐渐意识到, 似乎在兵家战事上,梁国大都督胜于赵国卧龙。 …… …… 第 829 章 东仙坡铁圣 “你特么……你特么。不烧冬衣,你不烧冬衣,你个混蛋!” “你特么以前当山匪,不是这么蠢的?老糊涂了。” 易州郡南端, 东仙坡。 焦回在丢失大王店冬衣的第一时间,就带着上百族人,不要命的往易州郡赶去。 他必须在被抓之前,见一次青山寨三当家铁圣。 这一刻,能保住焦回家族希望的,只有三当家焦仁了。 焦回自己死不打紧,就怕害了儿女、兄弟承担罪责。 铁驼子在东仙坡,搞了个巨大的甲胄维护作坊,两人之前也约定了, 冬衣送完,焦老头会来此地,喝两杯再回北疆。 如今,焦回丢了冬衣,甚至在最后关头没有烧毁。 过来的路上,碰见了赵人的兵马,焦回已经知晓,这回祸事大了。 虽然知道会害了铁驼子,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找焦家主心骨了。 晨光洒在易州大地, 东仙坡上炊烟缭绕。 夯土围墙里,望着墙角几十个面目漆黑的族人, 佝偻的铁驼子怒不可遏,他一脚脚踹在老兄弟焦回身上。 质问他为何要提前一天,为何又不烧冬衣。 某一刻,说到气急败坏时, 铁驼子目光阴狠,咬牙切齿道, “你小子如此做法,不会狗日的是梁国奸细吧?” “三……三哥啊!咱怎么可能是叛徒?”说到奸细二字,焦回慌了, 因为如果定义这个事,那就不仅仅是他焦回要死, 他一族父兄妻儿的武川嫡族身份,也会消失。 焦回面露哭丧,躬着身子,来到铁驼子身前,委屈道, “三哥,是谁当年在挑盐路上跟你拼刀子?” “是谁,是谁当年和你一起冒险,去太原庙会劫走的陛下?” “还有,谁!是谁当年和你一起去铁匠家里抬人,六嫂子几个兄弟,是谁喝倒的?” “去去去……别提这破事。”一说到六婶,那就是铁驼子一生的痛, 他当即甩开焦回,面色铁青,踱步思索道,“真的不是你?” 焦老头瞧着铁驼子不信的模样,不禁怒不可遏, 他指着驼子,面露狠辣,破罐子破摔道, “咱要是奸细,那您不也成奸细了,你特么犯的事比我少?在武川镇……” “行了,行了!老子相信你还不成吗?” 很明显,铁驼子是有把柄在焦回手里的。 不过这也正常,几十年老兄弟,没点把柄才奇怪呢。 东仙坡,夯土作坊里, 迎着晨光,铁驼子对徒弟端来的朝食没有一点兴趣。 官靴踏在干燥的尘土上,阳光中满是飞灰。 三当家焦仁来回踱步,他低头思索,要怎么样才能保住焦回? 可正当铁驼子眉头紧皱,毫无头绪之际, 身旁端食的徒弟猛然脸色一变,冷声道,“师父,有武道高手来了,还很多。” “什么,这么快?” 东仙坡作坊,就在铁驼子惊叹时, 一道道身影,自两丈高的夯土单墙飞出,一人行的寨墙上站满了武者。 四个身覆黑锦衣,腰挂武川短剑,面色冷厉的男子飞入院中。 随后,作坊的大门被兵卒打开了, 铁驼子听见了轰鸣的马蹄声,上百骑兵进入了作坊区域。 “陛下口谕,冬衣队有梁国内应,全部抓走!” 一声大喝,响彻炊烟缭绕的作坊。 在上千个墙边端着朝食,奇形怪状的河北长工的注视下, 一个个虎狼之士,将焦家上百族人,一一抓获。 焦回目光含泪的看着铁驼子,现在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可焦回还是高看了老祖,在赵国,影卫带皇帝令抓人,谁敢阻挡。 “回叔,走吧。不要让昂难做。” 影卫左将李昂出现了,抓这种人物,他必须亲自来。 焦回既是武川内寨嫡系,又是武川长辈, 如此赫赫身份,影卫们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对他动粗。 “李昂啊。”铁驼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哎。李昂听着呢!三叔,好久不见,您老可要悠着点,咱那里有你一堆黑料。” 黑料?那算个屁! 铁驼子不怕那些小东西。 焦家人当面,作为老祖的焦仁,多多少少要站出来说点话的。 铁驼子把赤虎拉到了一边,随后低声道, “焦回他就不可能是细作,咱跟他一路的。陛下上山都有他的功劳……” 李昂伸手,打断了铁驼子的话, 他气如磐石,声音沉稳道, “陛下既然下令抓人,自然有皇帝的道理。昂不敢多做任何事。” 说完这些,李昂还是给了赵国柱石三当家面子, “三叔,您要真想帮忙,赶快去行宫,陛下才是关键。” 李昂走了,影卫走了, 焦回等上百族人,自然是也走了。 军中斥候,只听命于陛下,说怎么久,都是够给老臣脸了。 “哎!走走,走吧……你特么眼瞎,还不去备马。” 铁驼子最近烦心事太多了, 关中的利益被挖出来,几万贯没了。 河北战事不顺利,一路节节败退, 若是丢了河北,赵国损失的人力物力,多少年才能补回来。 如今,管辖的武川镇冬衣,又出了这档子事。 东仙坡,佝偻的铁驼子,重重的跺脚, 长叹一声,面露哭丧道, “咱……咱,咱真是流年不利,干啥亏啥。” “焦回啊焦回!你可别害死老子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焦回的事,其实铁驼子也不是很想管。 可作为赵国大姓,焦家的话事人, 如果铁驼子害怕引火烧身,不管不顾,那今后,焦家人谁还服他。 没了庞大焦家族人的拥戴,铁牛又不聪明,怎能撑到孙子长大呢? --------------- 河间郡。 吕公庄。 金黄的、沉甸甸的麦穗,铺满了田地, 九月中旬,正是一年丰收之时, 虽然宋军对河间的劫掠,毁掉了不少耕地。 今年的收成,肯定高不了。 但河北这种膏腴之地,哪怕剩下一小部分,都足够吕公庄食用了。 其实,历史上所有的饥荒,除了地龙翻身, 其他都可以控制在很小的范围。 之所以会出现‘民大灾,人相食’这短短六个惊天动地的字。 那都是人祸,亦非天灾。 此刻,河间郡的人祸就来了! “快,快,撤退了。赵军三天后撤退。收东西走人。” “这……这麦子怎么办?老管事。” “走了,走了。人活着重要,把库房里的拉出来,够咱们活了。” 田地里,吕公庄的佃户,四处奔走, 他们想在撤离的前一刻,多收一点麦穗。 这些都是好东西,麦子可以吃,麦杆晒干,还是很好的引火和御寒之物。 要知道,干草做的甸子,直到后世都在使用。 夯土庄门前,人来人往,大伙都面露焦急,赶来牛车马车,一路排好。 库房里,喊声不停,农家汉子,将吕家的粮食等物,一一拉出装车。 吕老爷正在接待一队赵兵,这些人高头大马,铁甲长刀。 为首的队官,姓焦名无功,乃是个年轻的北疆小将官。 他给吕老爷送来了一份赵国的迁徙文牒。 上面有赵国官方的承诺,跟后续迁徙的两种方案。 一种是暂时安置易州郡,另一种是战争不可逆,则永久安置在卢龙郡。 “赵国在河间只能维持三天,三天之后,大军就会撤离。” “之后这里,将会暂时成为梁人的地盘,当然,也可能永久是。” “吕老爷可以选择撤,也可以选择不撤,赵军不强迫。” 夯土围墙的内屋里,吕老爷跟儿子吕东互视一眼, 他们父子虽然看起来稀里糊涂,总是整活。 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们没有做太多犹豫,立刻选择了迁徙。 苛政猛于虎,乱兵残于匪! 有周云这样的仁义之君,还有赵军这样的人民子弟兵,吕老觉得去哪里都一样。 河间郡,吕公庄外, 丰收的田地上,到处是哭泣的声音。 故土难离,在古人的思绪里,除非实在活不下去,否则谁也不会离开家乡。 夯土墙屋,就在赵军队官喝第三杯凉茶时, 北疆小伙焦无功一口灌下,随即起身道, “吕老爷,本官就不打搅你们了。后续还有军令,请你们见谅。” 北疆少年焦无功翻身上马,对着吕老爷跟吕少东家,最后行了一礼, 他跟许阿敏、程伴先的事,越闹越大了。 本来和严庄冲突,已经没事了。 可后来莫名其妙,涉及到十七营统领侯莫陈崇那里去了。 如今,北疆子弟数罪并罚,全特么贬去干郡兵的小活。 拉起缰绳,就在焦无功准备转身离开时,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夯土庄墙前响起。 “小将军,可是要继续通知这十里八乡的百姓?” “我吕家这小县颇有威望,小的跟随,可以让将军事半功倍。” 十几匹战马,在吕公庄前的道路上缓缓打转,马蹄清脆中,尘土飞扬。 队官焦无功跟副队仔细商议后,点头肯定道, “那就劳烦吕少东家跟咱们走一趟了。” “你们家可有马匹?若是没有,咱们可给你备上一匹。” 入赵军一事,吕东早就处心积虑了很久。 马匹这种事,早备好了。 自从上次骑驴追赵兵之后,他千方百计,从商人手里购买了一匹北狄大马。 赵国平定草原,燕山贸易壁垒取消。 中原地区的马匹,也渐渐多了起来,北狄大马这种过去的神驹,慢慢流入市扬。 “喻……驾,驾!哈哈,走,咱去帮你们动员百姓。” 吕公庄外,马蹄响动,尘土飞溅。 在无数庄户垂头丧气,悲哀命运,赶回吕公庄拉车拉粮时, 一个庞大的身影,迎着朝阳,逆风而上。 他手持一杆麻绳鞭,用骑驴的滑稽动作,骑着一匹北狄大马, 吕公庄附近百姓的迁徙调令,他竟然比赵军焦无功还要积极。 晨光之中,望着踏马而去,激动万分的吕少东家。 十几个赵国骑兵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少顷,他们不禁一个个捧腹大笑。 “吕少东家,慢点,这是马,不是驴。马力要分着来,一会跑不动了。” “您这么喜欢文职,又是拥戴之族。不如,咱把你推荐上去。” “可惜了,程伴先不在这里,要不给算一卦,看推去那个部门。” …… …… 第 830 章 河间帝营 赵帝行宫。 元始二年,九月十六日, 赵帝行宫的漆木大殿里,赵国高层,进行了一扬长达两个时辰的军议。 整个赵军中线的大小将领,能来的几乎全部参加。 期间,围绕着河北战局,发生了不少争执。 最终,赵帝的命令于午时之后,下达给了河间各地的驻军。 “束城百姓已经启程,十二万余人愿意跟着咱们走,两万人选择留下。” “任丘城上官彪来报,房氏似乎跟咱们有间隙,他们从中作梗,任丘愿意追随的人很少。” “门头沟两万……韩县三千……” 一个个传令兵卒进进出出,一条条各地的情报,汇总到了赵帝行宫。 从目前的情况看,梁军占领大王店后,整个梁国大军已经从巨鹿拔营。 他们大王店之战的部队,就地占据城池防守,后方全军将会压上来。 河间郡的赵军,再次面临着,是打还是退的问题。 在几番争论后,最终由赵帝周云拍板, 退!继续退。 五龙山没拼,后面就更不能拼了。 赵帝行宫外,茫茫无际的大营,全是忙碌着撤退的赵军。 辅兵、后营倾巢而出,将营帐、马料、粮草、器械,甚至是营木等等,全部装车运往易州郡。 三天时间,情况很急, 赵军十里大营,冲天火柱中,到处是呐喊声、叫骂声,大地一片喧嚣。 赵帝行宫,将会是非战斗部队里,最后一波撤离的。 在赵帝周云启程后,赵国的野战大军,才会陆陆续续离开河间府,全军退往易州。 撤军! 在军事行动中,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 因为这种行为,一不小心,它就演变成溃败。 好在赵军是一支组织力强大的军事集团,加之周云一条条精准的帝令。 目前来看,各部队情况,都还是很出色的。 至于不愿意撤离的百姓,周云不勉强。 无论是兵是民,都有他的个人命运。 周云已经做到了能做的,硬是要留下,赵人也不多管。 赵帝行宫,人来人往,脚步声杂乱。 铁驼子今日很老实,他坐在周云左侧首位,难得没有出来扯蛋吹牛。 “陛下,焦回他真的不是细作!信儿小时候,还经常吃他婆娘的奶水呢……咱,咱不能冤枉他啊。” 铁驼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云头也不抬的,冷冷打断, “朕什么时候说了,回叔是细作?” “春草,去,给铁圣加点茶水,让他闭嘴。朕这会很忙,没空理会这件事。” 铁驼子在赵国的地位,相当于三公。 这会周云面前,他是坐立难安,唯唯诺诺。 可要是出了这大殿,那别人得要尊称他一声赵国铁圣。 春草本就是雪林里的小女孩,见到三当家,热情的很。 上好的江南名茶,冰镇的绿豆汤,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都一一放在了老人的宴台前。 只是如今,韦月之事在前,铁驼子也得避嫌,不敢多发一声。 赵帝行宫,双重歇山顶,雄浑大气。 朱红金边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至下午申时,一件件大事忙完,终于轮到大王店的事了。 焦家十几个主要人员,在兵卒的押送下,缓缓进入赵帝行宫。 同为武川镇老人,赵帝行宫中,各部门不少官员,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注视这些族人。 他们脸上各种表情都有,兵司的人是愤怒,后勤部的人则是担忧。 跨过门槛,焦老头一眼就看见了周云。 陛下还是那样英俊神武,坐在龙台上,威风凛凛。 这会,二当家正低头书写着什么,迟迟没有抬头理会他们。 是啊,谁想理会呢? 换谁特么的惹这么大祸,不杀都是看山寨老人的面子了。 “回叔,上前来。” 就在焦老头,焦虑不安之际, 他听见了一道威严而又低沉的声音。 闻言,焦回赶紧整了整身上的幞头圆衣, 随后在铁驼子难看的脸色中,缓缓来到了龙台前方。 赵帝周云最后看了一份战报,随手写下锦囊,吩咐高佳人后, 才脸上带着笑容,不慌不忙,稀松平常的开口道, “回叔,怎么最后没烧掉冬衣?以前跟您卖山货,您还挺灵活的。” “贪心了。陛下,咱不该贪心啊!” 焦回声泪俱下,将这一路上的事情,一一给周云交待。 他最不该的,就是想省下八十贯一天的费用,提前来到大王店。 这才落入梁人的连环圈套。 悔啊!后悔啊! 焦回说到此处,挥手就给自己打了两个大耳光,痛苦的哭倒在了大殿地板。 他已经知道这次冬衣的可怕了。 梁军本来就缺乏这些东西,可上好的赵军冬衣物资,恰恰补足了梁军最后的缺陷。 战扬前线,食敌一斗粮,等于后方二十斗。 同样的道理,战扬抢敌人一件冬衣,就等于后方十几件。 大王店一战,十五万件冬衣,其含金量可想而知。 “行了,行了。三当家给你说了很多好话,武川镇的老臣,也都给你求情了。” “其实,这件事,你的影响不大,只是恰好倒霉而已。” “只是,回叔……接下来的事,你可要撑住了。” 说完这句,赵帝周云忽然气势大变,一股磅礴的威严,弥漫赵帝行宫。 周云的目光,跳过焦老头, 来到了焦家后面跪着的人群,一道高大的身影,开口冷喝道, “你说是吗?梁国绣衣使者右行总管,焦恩。” “不,你不应该叫焦恩,王狗四的儿子早就死了,你是梁国萧世恩。” …… …… 第 831 章 真真假假 可能十五年,也可能二十年吧。 南阳势力便在天下各地,进行了一些小安排。 他们以各种身份,资助了一些穷苦之人,而那些被资助的人,并不知晓上面的底细。 活不下去的庶民佃户,还以为是碰到了行善的贵人呢。 于是乎,这家农户孩子会慢慢长大,在必要的时候,农户的儿子会失踪一段时间。 当孩子再次归来时,已经长大了不少, 相貌相似,事情都知道,农家汉子自是不会多想,谁特么无聊换他们的儿子? 但就是有这种长期潜伏的细作! 且这种人无法查探,除非他自己暴露,否则根本无从查起。 当然,这种做法,在中原各朝代都有,乃是世家大族正常手段。 卢俊臣在洛阳,就用过这种手段躲藏。 项楚宗族的项槐,也是遗族通过偷梁换柱,才最终成为宗人府掌权者。 而萧世恩,就是代替了焦回北疆生死弟兄,王狗四的儿子。 这时间早到周云等人,甚至还没有离开太原。 当然,能在焦家人中安排这个细作,也只是个巧合。 兴许,南阳更多的这种细作在洛阳,在当时各种强大的势力中。 赵帝行宫,气氛大变。 赵人在河北本就打的憋屈,这会送上来一个萧世恩,大伙自是怒不可遏。 行宫大殿,几十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焦恩身上。 但行宫里,除了焦回,大伙没有一丝慌乱, 先不说这里猛将如云,就单凭皇帝周云,放眼天下,近战就没几个人是对手。 “哈哈哈!!周云,想不到吧。老子是死间!” 图穷匕见,焦恩不再隐藏,昔日忠厚老实的面容消失不见, 此刻一身气血澎湃,竟然是一个九品武者。 他面容扭曲,目光灼灼的扫视武川众人,疯狂癫笑道,“哈哈哈!!梁国,终将会一统天下。” “关外赵人,必会跟那鲜卑、突厥一样,成为历史的尘埃,灰飞烟灭!” “焦……焦恩啊!你在干什么。陛下,这是假的。您被人骗了,焦恩救过我一家人的命啊。” 焦老头受不了,焦恩虽然是干儿子。 可他膝下无子,这北疆跟了他七八年的故友之子,又对他有救命之恩。 焦老头还琢磨着把女儿嫁给此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细作。 “朕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暗影双卫,传递情报的?” 赵帝行宫,焦回已经被武川虎狼拉走了, 几个大将也慢慢围在焦恩左右。 别说他只有武者九品,现在就算是大宗师,也不一定走的掉。 “哈哈哈,暗影双卫,”漆木透着人影,萧世恩露出狞笑,鄙夷道, “传说赵国鹰犬厉害,世恩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赵帝龙台,周云负手而立,冷笑两声,侧过头去。 这种级别的死士,已经没多说的必要了。 他们就像是武川镇嫡系一样,同样会为了梁人的大业而死。 一抹鲜血,从萧世恩的口鼻流出, 后者瘫软在地,双脚不停抽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服毒自杀?!算条汉子。” 赵帝周云冷哼一声,随后眼神示意武川护卫,埋了此人。 深入敌国十载,悍然发动关键袭击,最终服毒自杀。 荡气回肠的事,无论在哪里,都让人动容。 尽管萧世恩是敌人,但他的行为,还是让杏儿、春草、高佳人等,内心一颤,脸上全是忧伤。 下方焦回哭的死去活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拼命哀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头接受不了。 如此悲凉的画面,不少女官也是潸然泪下。 ‘早知道焦某就不接这个活了,咱还想着给你们挣点钱,置办家业,别受老夫的苦。’ ‘造孽啊!造孽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干爹啊……’ 赵帝行宫,老兄弟如此失态,佝偻的铁驼子也是看着难受。 他一边挥手,叫唤兵卒,把焦回拉下去。 一边佝偻着踱步,怔怔的看了看萧世恩的尸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候,真能分得清? 萧世恩其实可以跑的! 他的事已经办完了,赵军暗影双卫探查下,他迟早暴露。 可他没走! 他为什么没走?也许只有这个服毒自杀的死士才知道吧。 可能是某天早晨,焦老头呼喊孩儿吃饭的叫声,让他痛苦不堪。 也可能是夕阳下,父子农忙回屋,田埂漫漫长影,老人家对今后的唠叨,让焦恩无法承受。 总之,忠孝摆在萧世恩面前时, 他最终,选择了忠,也选择了孝。 ------------------- 赵帝行宫,人来人往, 一道道军令,从宫殿里发出。 坐在首位的铁驼子,却对这些事一点心情也没有。 本想帮老兄弟弄个好事,如此结果, 也许焦回那一支,都会记恨上了他焦仁了。 束城的兵马很快就要撤退了,韩县、吕公庄、任丘城……等等,这些兵马都要走。 但奇怪的是,皇帝周云没有让这些兵马回易州。 二当家终于打算冒险了,因为此刻再不出手,被压出易州, 基本就只能离开河北,守着卢龙塞,成为真正的关外赵国。 赵国中军,将分出六万兵马,前往沧州。 如此玄武军就会在东线有绝对兵力优势, 以杨延的能力,他将要对齐王南野进行合围。 同时,周云也会在东部战扬,提前做好安排。 一旦梁国主力也去往东部,那赵国中路加上玄武军,对上梁军和齐王军,胜率便会大很多。 因为梁军齐军,毕竟属于不同的体系,如此情况下,极有可能被赵军找到破绽。 但这种事,很可能难不倒杨重楼。 赵帝行宫中,周云对着沙盘,跟雪林时期就并肩作战的老山匪分析道, “兵谋之中,对方出手,后者跟随,必然陷入困境,因为敌人肯定是准备好的。” “所以,如果杨重楼不接战,朕围他的东线,他就去围朕的西线。” “双方换子……齐王换朱雀!那咱们真的要离开河北了。因为朕不会跟他换。” …… …… 第 832 章 梁国御马特勒骠 暑热渐退,天气微变。 四天前,梁国各军大将合力,完成了大王店奇袭。 将至关重要的冬衣物资,留在了河间地区。 周云一如既往,选择撤退,将河间郡让了出来。 河北大战,赵军中路已经退去,西线高邑的朱雀军位置明显突出, 朱雀李保八万六千赵军,于九月十八日撤出高邑。 同日,丁肆业前锋军进驻高邑城。 至此,随着赵国河北战线全面后移, 如今赵人只掌控了范阳、渔阳、易州、幽州、中山,五郡而已。 其实,臣倒是希望周云跟臣决战。 那样赵人嫡系损失惨重,他们的政权就必然出现混乱。 臣一直都知道,周云是下大饵钓大鱼。 可臣不怕,臣有信心将他的鱼网冲破,并吃下所有鱼饵。 大王店之战后,赵帝周云眼看要被压出河北, 迫不得已,最后一击,在东线沧州围困了齐王南野。 可这一步,臣早已料到,不仅提前安排了宋军与齐军合兵一处。 梁军在石门县,已经集结了十万兵马。 不日将西进中山郡,联合丁肆业,围杀朱雀军李保。 齐宋于梁,不过尔尔。 朱雀于赵,却是根基之重。 臣笃定周云不敢换,中山郡一丢,赵军失去西线,梁军五十余万,将对赵成半包围之势。 如此情况,河北之战,臣有九成把握拿下周云。 数月前,臣让陛下整合洛阳将门之兵,分派于窦、龚、商、薛等族, 如今,请陛下即刻派遣洛阳精兵至河北。 一则,防止赵帝周云狗急跳墙,万一血战,梁军有备,方能无患。 二则,六镇之地,两王竟然也敢想? 届时赵军退去,臣携大胜之威,以绝对军力,只需书信两份,封赏两王麾下之将。 便能兵不血刃,化解河北节度使之患,诛杀丁肆业、南野, 齐魏皆亡,宋独木难支,不成气候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洛阳,乾政殿。 梁帝萧汉龙袍金服,手持火漆八百里加急书信,疯狂狞笑。 得中原而夺河北!进而积蓄甲兵,一统天下。 两年不到,他从一个南阳势力下的边缘九王爷, 摇身一变,即将击败赵帝,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帝。 此时此刻,他如何能不兴奋? 乾政殿里,雕龙大柱,巍峨耸立。 透着人影的御窑金砖上,数百文武大臣,皆是噤若寒蝉,在梁帝之威下,瑟瑟发抖。 随着前线进军越来越顺利,梁国皇帝的威势,也一天大过一天。 虽然梁帝萧汉目前只有中原十七郡,跟即将到来的河北之地。 但中原早在周云时期,就大治过一次,后圣武皇帝又开发了数年。 如今的中原,早已不是圣昌时期的中原。 其赋税、粮食、制造业、商业……等等,比之当年大楚全国,还要多上一两成。 一个王朝强不强,当朝的统治者其实很清楚。 梁国吸取楚赵之精髓,于大乱之中重建,必然恢宏无比。 若是以这种力量,统一全国,那将成为前所未有,旷古烁今的强大王朝。 届时,梁国出漠北,攻西域,文治武功,千古一帝。 帝都洛阳,皇城之中, 有商师成、萧家文臣等一批能臣干吏, 早朝其实也就是走走过扬,无非就是冬衣进展缓慢,也许只能供给一部分。 民夫徭役,损失不小,冬天之前,尽可能遣散一批。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跟大都督和赵帝在河北的龙争虎斗,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龙台之上,萧汉听了很多商师成的建议,最终口含天宪道, “左丞相乃百官之首,些许事情,自可定夺。” “萧启鸿,你乃梁国宿将。朕命你携伏牛山、历山六万兵马,出孟津渡,支援丞相,确保河北万无一失。” 援兵。竟然还有援兵?! 梁国皇帝的话,让不少文武百官吃惊之余,还对右丞相杨重楼感到恐惧。 现在天下,进入了精兵时代。 这六万援军,必然不可能是仓促成军, 也就是说梁国刚拿下齐帝黄九,就开始准备兵马了。 那如此看来,杨重楼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各地域战争的? 也许是赵帝攻河北,也许黄九之乱,也许是更早的时候, 甚至圣武皇帝还在,此子便有了夺取天下之心。 果然,能在河北跟军神过招, 大都督不是泛泛之辈也! “铛-铛-铛……” 鸣钟之音,就像是命令。 乾政殿出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群臣如潮水退去。 百官想走,萧汉更想走,没人愿意加班,就算是皇帝也一样。 四个黄门,举着皇帝仪仗,前方开道。 六名武太监,单膝跪地,等待皇帝踏上龙辇。 十六个宫娥莺莺燕燕,她们尽可能展现体态, 若得皇帝临幸,就可飞上枝头当凤凰。 六十四个皇宫随从,带着皇帝可能的用品,匍匐在乾政殿长廊。 忽然,御窑金砖上的龙靴,在上龙辇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远方,一个文臣似乎在和老太监说悄悄话,两人还相谈甚欢。 梁帝萧汉眼中闪过疑惑,决定过去看看。 一般人他是不想管的。 但这个老太监是南阳时期的老臣,那个文人又是大名鼎鼎的文魁郎卢俊臣。 此人在圣武皇帝时期,所提出的以国力为峰,联合外族,南北夹击赵国的策略,连右丞相杨重楼都觉得厉害。 “外臣勾结内宫太监,死罪一条啊。” “萧德章(卢俊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萧汉今日心情大好, 乾政宫台上,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询问道, “说什么奇闻乐事呢?聊的如此起劲,道给朕听听。” 闻言,卢俊臣看了萧太监一眼,作为外臣,他自然不便抢先开口, “特勒骠伤了,咱家找文魁郎要点办法。”蓝领太监萧德章笑眯眯的,拱手行礼道, “臣管理御马房,这半年来,没少去翰林院询问卢侍郎。毕竟洛阳的气候、草地,跟南阳的都不一样。” 翰林院就在皇宫之中,萧德章找卢俊臣问马,也是合情合理。 “特勒骠?那匹浅黄色的名马!朕记得它可是赤影之后的皇宫马王,在圣武一朝就很有名。” “可不是嘛。”说到这里,萧德章跟卢俊臣都笑了笑, “前两日,皇宫来了一匹西域母马。特勒骠想亲近,谁料竟然有一匹雄壮的北狄黑马抢了先。” “特勒骠大怒,与那公马一较高下,没想到居然不是对手,被打伤了。” 马中夺妻之恨?! 闻言,梁帝萧汉也被逗笑了。 皇宫马房里,好马众多,尤其是现在北疆马来了。 御马房中,出了新的马王,这很正常。 梁帝是知兵之人,他明白马匹不能长时间卧倒,所以一旦四肢受伤,极有可能死亡。 萧德章还是老成持重的,来找卢俊臣,毕竟文魁郎学识渊博。 择日不如撞日。 既然碰到了卢翰林,萧汉还真想要跟此人亲近亲近。 大才嘛。那个皇帝会嫌少呢? 洛阳的风,不似南阳,也不似河北。 方才九月底,这里就带着一些凉意了。 此地比中原别的区域,降温要来的早。 可偏偏它最冷的时候,也远远比不上北疆等地,算是极度宜居的地区。 “卢翰林朝堂总是不言,朕哪里怠慢了卢爱卿?这是私下,大可说于朕听。” “哪里哪里。卢某身份低微,才疏学浅。朝中名臣众多,何须卢某多言。” “呵呵……你这个贾诩,比那个还要会自保。走吧,今日朕有雅兴,去牡丹池钓鱼。” 从乾政殿出去,走过千步御道, 过了宫门,还要行进数里,才能看见广阔的牡丹池。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万骨。 此池乃是圣明皇帝为江南爱妃所修建,其池水占地广大,横跨了皇宫内外。 坐落于牡丹池的宫阙府邸,都是王朝鼎盛的象征,非大富大贵之人不得拥有。 其中皇城内为掖庭宫、正阳宫,皇城外就是牡丹阁。 自从攻破帝都之后,梁帝萧汉不知为何,居然迷上了牡丹池钓鱼。 尽管武太监跟了恒国师都说了,此地阴气重,陛下当少来。 但萧汉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皇城后方,牡丹池有一水榭,被梁帝修缮后,目前为皇帝御用钓鱼之地。 这个时代的才子,那都是涉学极广。 加之娱乐匮乏,钓鱼这种活,卢俊臣自是能娓娓道来。 “哈哈哈,好好,卢爱卿是个行家,一会跟朕比个高低。” 牡丹水榭中,梁帝萧汉心情大好,拿出了大臣进贡的渔具, 刚出房屋,踏上过道,却是忽然脸色大变,龙颜大怒。 ‘咱听说大都督在河北,黄门开道,红毯铺路,猛士相随。’ ‘这有什么,能打赢赵帝周云,右丞相之功,当居天下第一。’ 两个皇宫老太监,散漫惯了,他们一边躬身用布擦地,一边随意的口吐芬芳。 丝毫没有注意到,长廊回音,清晰的传到了皇帝耳边。 这一刻,萧汉呼吸粗重,双目圆瞪,拳头渐渐握紧,发出‘吱吱’之响。 御马房里,老马王不行了,新生了一头马王! 新生了一头马王!! “陛下,陛下!此二人心怀不轨,当立刻斩之。” 长廊里,卢俊臣也听见了两个太监的八卦,结合皇帝萧汉的脸色,他当即跪地进言道, “右丞相北伐,正在关键时候,陛下切莫被扰了心智。” 迎接卢俊臣的,是一双恐怖的眼睛。 萧汉此刻虽然是人,但水榭长廊里, 就仿佛有条恶龙,一条能杀掉卢氏满门的恶龙。正缓缓靠近跪地的卢翰林,恶狠狠的道, “朕说了什么?你如此急,是不是想多了。” 卢俊臣惊慌失措,但他还是为国为民,眼里全是忠义的冒死行礼道, “陛下……陛下梁国大业为重啊。陛下……” 梁国大业!? 哼哼,谁的大业? 水榭长廊,梁帝萧汉仰头踉跄的跨走几步, 随后竟然迅速平复了心绪,恢复了赫赫帝王之威, 某一刻,梁帝萧汉回头,居高临下,冷视卢俊臣道, “卢爱卿,今日之事,你应该立刻忘了。否则,后果不用朕多说。” “张大伴,摆驾御书房,宣萧启鸿来见。” …… …… 第 833 章 是非之人 洛阳。 自从萧梁入主河洛,上下官吏平衡,政令贯通后。 天下中心的帝都七郡,展现了强大的恢复力。 洛阳东城,车水马龙,豪门权贵又鼎盛了起来。 五进卢府,大门居中,影壁在两侧,上有明梁,乃是洛阳豪族之一。 此刻,卢府来了一个翰林书生。 此书生过了垂花门,直奔中堂,看见卢安国,二话不说, 拂袖赶走了三位婀娜多姿的小妾,径直坐上主位,要所有人立刻离开。 随后吩咐卢二郎出去检查,一切无误,门外有人守卫后, 一道冷喝,自中堂响起。 “卢安国,你脑袋进水了?为什么背着我单独行动?” 主位上,卢俊臣喝了一杯茶水后,鹰视狼顾的眼里,全是怒火, 他缓缓俯下身子,靠近中年官员卢安国,指节敲着桌子,责骂猪队友道, “你以为当奸臣,是简单的事?” “你以为进谗言是乱来的?” “来道是非者,皆为是非人!你把皇帝当傻子?这会灭族的,卢叔父。” 卢俊臣一进来就轰走小妾,坏了卢安国兴致。 本来有些怨气的卢家宗老就是一头雾水。 现在听卢俊臣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更是云里雾里了。 “俊臣,什么事嘛?叔父最近已经很低调了。那些家族底蕴,都没动了呀。” “皇城之中,牡丹水榭,那两个太监是怎么回事?” 卢俊臣很愤怒,如果身体能冒火,他已经火山喷发了。 帝王,猛虎恶龙也! 萧汉只需要轻轻一句话,洛阳卢氏顷刻间举族皆亡。 杨重楼北伐连连胜利,威望一天高过一天。 以此人的智谋和功绩,若是回到洛阳,必然会成为当年楚国周云一样的人物。 因此,朝堂里,想要对付杨重楼的人很多。 可为什么没人敢动? 一则,杨重楼日渐强大,万一夺取了帝位,翻起旧账,岂不是举族皆死。 二则,萧汉必要找人顶罪,进谗言者,小命难保。 更重要的是,疏不间亲。 萧汉与杨重楼同创大业,乃是嫡系亲系。 虽说皇帝宝座,都是兄弟的鲜血铸就的,但不能操之过急。 不过,话说回来。 这件事的操作空间很大。 今日右相置于梁,不就等于当年赵王置于楚吗? 项济容不下周云,萧汉岂能容的下杨重楼。 朝堂斗争,是一个很复杂,且致人于死地的凶险之事。 萧家南阳势力中,有中立派,五元老派,还有帝王嫡系。 一旦实施离间,他日萧汉反应过来,那汉朝巫蛊之事,就是奸臣的榜样。 所以,奸臣权臣自古都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 “伴君如伴虎。可自古伴君者,哪个又不是老虎?杨重楼之事,朝堂很多人都清楚,但他们装聋作哑。” “你为什么要让两个小太监,说那些谗言秽语?” “你知道为了御马之事,卢某花费了多少心血?” 卢家中堂主位上,卢安国终于听明白了什么事情。 卢俊臣这小子,竟然在算计杨重楼!? 也是啊,杨重楼不倒,底下的哪有出头之日。 就像当年的洛阳周云,他那样的实力,自然满朝上下都是敌人。 拿起晶莹剔透的御瓷壶,哗啦啦倒下一杯茶水, 卢安国清了清官袍大袖,喝上一口后,无奈的道, “俊臣,你也太看得起老夫了。咱就没明白怎么回事,如何安排?” 卢府中堂,听着卢安国的话,卢俊臣鹰视狼顾的锐眼中闪过异色。 他低头垂目,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思索道, “真,不是你安排的?我上次说了时机很重要,你确定你没有多事?” “哎呀……我哪敢啊。洛阳的水太深,你不说话,咱可不敢行动。” 不是卢安国!? 那就还有一方势力,在从中作梗。 且这个时机抓的极为高明,必须要等到萧汉援军出发之际,才能达到最大效果。 否则,赵国威胁还在,梁帝说什么也不会有动作。 难道是梁国五元宗的老一辈?或者是商师成,他转性了? 现如今,梁帝萧汉肯定也只是压制大都督,将军权抓到他手里。 因为直接无故拿下杨重楼不现实, 如果真这么干,梁国军心崩溃,萧汉这个皇帝都没了。 “总之,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咱们要蛰伏。” 卢俊臣现在也没功夫去管谁在对付杨重楼。 对他们这些洛阳本土势力来说,南阳建立的萧梁政权,他们天然就在核心权力之外。 如今,萧汉要动杨重楼, 一旦出手,那结果可能是他控制不住的。 毕竟自古权斗,皇帝做一,底下的人就敢做十。 何况,杨重楼既是萧汉的毒药,却也是他的根基。 没了这支征服中原的赫赫帝军, 萧汉这个皇帝,只会成为南阳五元宗的傀儡而已。 “从现在开始,我们卢家要当大忠臣,忠于皇帝,忠于社稷。要装到我们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忠臣。” “萧家南阳权贵,在河北之战后,必然再次血拼。” “咱们等待机会,等待皇帝的信任,徐徐图之。” “嘿嘿……”卢家中堂,望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谋略惊人的后生,卢安国忍不住笑道, “俊臣,你还真奸贼的……不是,咱们如此大费周章,究竟为了什么。” 闻言,卢家书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位叔父, 小片刻后,鹰视狼顾的卢俊臣,才声音沙哑且凶狠的道, “为了什么?为了成为最高。” “为了今后,卢家不是别人一句话,就要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为了掌控自己的命。我卢俊臣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 …… 第 834 章 白马渡前起风云 白马渡。 尘土飞扬的官道,人山人海,叫喊声、吆喝声、牛马昂叫之声,络绎不绝。 河北之民,拖家带口,茫茫多的庶民,滞留在码头,等待船只。 所有船夫,都已经被赵军征用, 工钱、船费一律按标准,找军队后勤要。 赵军在河北失利,致使数以百万计的赵国军民,慢慢聚集在了易州、幽州一带。 为了减少可能造成的隐患,赵国官员以范阳、渔阳、卢龙、燕郡等地的上好良田为条件, 让不少河北庶民、佃户,选择了北渡。 尽管赵军已经做了大量安排,但如此多的流民聚集,渡河自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的。 赵元始二年,十月六日, 大量迁徙之民,滞留在楚源水一带。 白马渡两层客栈上,能远远的看见赵帝行宫。 赵国大营,旗帜如林,连绵十里。 铁骑滚滚,兵马来回不绝,肃杀之气,弥漫在白马渡口。 “启禀陛下,张县运来的帐篷已经抵达,庶民们挤一挤,问题不会很大。” “落实,落实!朕说过很多次了,要落到实处。” 赵帝龙榻,周云在一处奏书上,批改了增设方案的字样, “立刻吩咐所有官员,假如帐篷未到,那就搭设窝棚,这个咱们老本行了,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窝棚的木材也没有,那就发工具挖地洞。总之,不能让人冷死……” 赵帝行宫,护卫挺拔,旗帜潇潇,弥漫着一股赵军之威。 来来去去的兵卒很多,各部官员也都在忙碌,尤其是后勤人员。 现在军民都需要管理,且还是撤退, 如何分配人力、分配食物,分批安置,这些事就连现在的皇帝,都忙的焦头烂额。 春草耷拉着眼皮,端来了奉台食盒,食台里是火房进贡的鳝鱼汤。 有赵兵抓了一桶黄鳝,特来献给大赵国皇帝陛下。 二当家周云在赵人之中,还是很受拥戴的。 即使河北一再进军不利,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赵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行宫里,站在陛下身后,春草最近火气很大, 她们这些女官的待遇,下降太多了。 以前单间,月俸五贯,春冬两季衣物三套,旬日还可见亲。 如今可好了,帝营全是兵卒,她们挤在八人房间里, 春冬衣物全用去年的,月俸一贯,见亲还得给钱。 当然,待遇的下降,不是针对她们,而是针对陛下周云。 针对皇帝?! 自古哪里见过这样猖狂的户部尚书? 八瞎子已经说了,两年征战,掏空了赵人的国库,现在欠账都到元始十年了。 既然河北战败,那赵人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皇帝嘛!带头作用,先从周云的用度开始砍。 赵帝行宫,歇山顶确实气派,檐牙高啄,贵气逼人。 就算是远在白马渡的庶民,也能看见皇帝的无上威仪。 “报,启禀陛下,有梁国军情。” “进来。” 赵帝周云头也不抬,反复思量着迁徙庶民之事, 听见了武川嫡系传令兵李行的声音,便顺口叫他进来。 李行身材高大,一身干练的甲胄,带着赵人独有的兵威, 但此刻他面色难看,似乎军情并不算好。 “启禀陛下,梁国皇帝在洛阳已经生产出了第一批冬衣,大约两万件。” “正常,梁国冬衣前线加后方,差不多够军队用了。”周云淡然挥笔,回复手中的民夫奏书。 “梁国洛阳援军有骑兵一万,步兵五万。目前已抵达梁军河间大营。” “哼哼!杨重楼?不错。满盘皆杀,好手段。”周云笑了笑,没有抬头。 “东线……东线。” “东线如何?” 说到这里时,传令兵明显脸色暗淡, 他犹豫几息后,硬着头皮道, “梁军中路主力压向东线,赵国沧州之兵,恐有覆灭之危。” 沧州之兵,有覆灭之危?! 梁军主力,压向东线?! 赵帝行宫, 龙台之上。 皇帝周云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目光灼灼,怔怔的看了李行几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天穹之上的风云,似乎被某种力量搅动了,一时间风起云涌。 龙榻上,周云宗师气血猛然蓬勃而出,手中茶杯应声粉碎。 赵国皇帝呼吸有些粗重,缓缓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他注目传令兵,压着内心的激动,带着疑惑再次询问道, “李行,你确定消息属实?把方才梁军的行动,再复述一次。” 大殿中,武川嫡系李行面露惊愕, 皇帝如此失态,难道他说错话了,还是这个消息,陛下无法接受? 他环顾一圈,见大伙都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了, “陛下,臣确定。梁国大军将要向东进发,与宋齐两王,反包围赵军,实行中心开花战术。” 等到了。 终于等到了。 终于等到梁军犯致命失误了。 “哈哈哈!!中心开花?好一个中心开花,是哪个蠢猪有这样的天才想法……” 赵帝行宫,在几十名赵国官吏,面面相觑,惊愕彷徨的眼神中, 皇帝周云于龙台上起身,随后放声大笑。 那笑容极为癫狂,好似嘲笑,又好似遗憾。 武川雄主笑的脚步踉跄,他缓缓来到一脸迷茫的李行身旁,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甲, 福将!这是个福将啊。 “叮-叮-叮-叮……” 此刻,周云的脑海里,兵神系统在疯狂鸣叫。 赵军的各种胜率曲线,全面攀升。 梁国的军力判断,在迅速下降。 兵神系统分析,梁军最低丢掉河北。运气不好,那就是全军覆没。 具体情况,就看杨重楼还剩下多少权力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天谋于梁的重要性,不亚于兵神在赵。 再强健的四肢,如果失去大脑,也会被另一个瘦弱的人打死, 何况,梁军面对的,一直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巨人! “春草,你送来的黄膳汤,全程都看住了?” 赵帝行宫,周云忽然揭开黄鳝汤的盖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全程……全,中间上行台,给亲卫提了一下,我才爬上来的。” 皇帝膳食,假于他人之手,此乃大罪! 四当家的族人,兵司郎官程平,从行宫后方上来, 他一脚踹在春草膝盖,后者当扬跪地。 兵司郎官行三跪大礼,立刻代替春草,跟皇帝谢罪。 “陛下,小妹自幼没规矩,请陛下责罚。” 此刻,春草被大哥如此对待,委屈的哭了。 她生的美貌,从小在家里都是被宠上天,哪受过这般责打。 赵帝龙榻,周云缓缓坐下,星目如炬道,“没什么?黄鳝汤被过手了,只是小事。” “可朕让你送的四份火漆公文,为什么李泰那份有人打开过?” 说到这里,皇帝周云的口气猛然冷厉,怒喝道, “火漆有内外两押,还有朕的贴封,李泰一眼就知道,朕这里有梁国内鬼。” “朕的身边,大赵皇帝的身边,居然有敌人的内线!” 皇帝周云此言一出,整个赵帝行宫之人,也不由头皮发麻。 火漆军令被打开过? 难道春草也是…… 程平慌了,毕竟焦老头之事才过去几天。 他先是双目圆瞪,仔细思索后,确定妹妹肯定没有问题,当即磕头道, “陛下,春草乃是咱们山寨中人,不可能行此事。” 说完这些,兵司郎官反应极快, 他赶紧拉着已经慌乱的妹妹,急切的道, “春草,你赶紧想想,陛下叫你送的火漆军令,有没有谁动过,仔细想?” 面容娇美的春草,此刻委屈的就像个小丫头。 在大哥的安慰下,她强忍着抽泣,呼吸慢慢平稳了起来。 四封火漆军令? 陛下的交待,全程都在自己手里,肯定没人动,中间,中间…… 想到这里,春草猛然一惊,她几乎不敢相信, 抬头望向了赵帝身后,那一排武川嫡系辅兵女卒, 春草的手缓缓抬起,指着卓丽倾国的高佳人,颤颤巍巍的道, “是……是杏儿,是杏儿!” 杏儿!李杏儿? 春草此言一出,赵帝行宫,除了周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高佳人身后的杏儿身上。 此刻,行宫大殿,颇有分量的娇美女官杏儿, 脸色苍白,冷汗流满了额头。 …… …… 第 835 章 豪族死间 陈旧的黑瓦,让这间后院矮屋有些滴漏。 小女孩躲在长廊下,无聊的玩水。 她头发很乱,长的瘦弱,小小的眼睛里,全是忧愁。 母亲又被大夫人叫去了,每次大夫人召唤,母亲就要遍体鳞伤的回来。 萧府是一座地狱! 至少女孩是这么觉的。 当年萧老爷纳母亲时,也是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彩钱吉礼无数。 可母亲生了女儿后,萧老爷就渐渐不来了。 女孩看过母亲豆蔻年华的画像,那就是一个如仙子般的楚女。 女孩觉得是自己害了母亲。 因为生她,才会坏了身形,不被萧老爷所喜。 萧府有六座院子,每到夜里,萧老爷去哪家,那家门口就会挂起高高的红灯笼。 那是在提醒,其他女人该睡了,不用等老爷了。 同时也在说明,这家院子里的女主人得宠。 女孩听唯一的下人,冯婆子说过,曾经母亲就很得宠。 那时候啊,她们赏钱可多了,明日府上吃的菜,也由小姐定。 管家仆人见到小姐,也得听从安排。 可惜,院子里的女人们,都不是好东西。 为了萧老爷的宠爱,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以前小女孩不懂,可慢慢的小女孩就明白了。 她们争的不是宠,是命! 深宅大院里,萧老爷就是天。 要是不得宠,连仆人、丫鬟,都会对小妾踩上两脚。 因为跟着不得宠的女人,没有利益。 丫鬟们赏钱没有,家里抬不起头,干活还多,自然就会怨恨女主人。 母亲在一个风雪天,被大夫人叫走,回来的时候,就盖上了白布。 八岁的丫头被冯婆子牵着,她能知道什么呢? 她还以为母亲睡着了,她还认为终于有这么多人来看母亲了,母亲应该很高兴。 几天后,漏水的小院子都没得住了。 她跟冯婆子,搬进了一间柴房,从此相依为命。 柴房里的记忆,是老鼠‘吱吱’的叫声,是那经常被克扣的瓦碗饭菜。 是夜里有人叫她们,干到精疲力尽的浆洗、刷桶之声。 女孩痛苦的时候,要在冯婆子怀里哭泣,才能睡着。 萧老爷似乎忘记了这个女儿,在女孩的记忆中,几乎没有见过父亲。 厄运专找苦命人。 十岁那年,大夫人偶见女孩,勃然大怒,招呼下人殴打冯婆子。 雨水淅沥沥的下,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无济于事。 当夜,相依为命的冯婆子就熬不住了。 临终前,冯婆子告诉女孩,她其实是南阳的细作,负责监视萧老爷。 冯婆子给她求了个恩典,绣衣使者会收留女孩。 并要女孩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安度余生。 嫁人?还有可能吗? 刻骨铭心的仇恨。让女孩的内心,像冰雪一样寒冷。 她要报仇,她要杀了大夫人,要杀了那个畜生父亲。 十一岁那年,绣衣使者有一个任务,奖励为金鱼带。 金鱼带乃是金衣使者的象征,那是七大统领之一。 如果成为这样的人物,女孩就能轻而易举的杀掉萧府全族。 北疆。 马邑郡很冷,还很干燥。 女孩讨厌这种鬼地方,她才来几天,嘴唇就裂了。 她被卖到了一个疯癫的农户家庭,有一个粗鄙可恶的老农,他凶起来,就会对女孩拳打脚踢。 十一岁的她,就要照顾一个得了癔症,总是袭扰她的疯女人。 可内心的仇恨,让女孩撑了下来,最终她如愿进入了赵国的核心。 …… “哼哼!”龙榻上,赵帝周云冷冷一笑,转头鄙夷道, “你的过去漏洞百出,就算最笨的人,也应该明白是假的。” “朕不知道为什么,你却对此深信不疑。” 赵帝行宫,铁驼子来了。 他本在辅兵营里,一脸不爽的坐在工位上修甲胄。 一听说春草跟杏儿出事了,立刻屁颠屁颠的跑来。 能进入赵帝行宫的女官,哪怕毫不起眼的人,谁不是有一番来历。 此刻,杏儿被秦寄跟李义拿下。 一个顶级大将,一个九品武者,武艺低微的杏儿,自是毫无抵抗力。 可赵帝龙台上,杏儿虽然被押住。 但她面容扭曲,滔天怨气,几乎肉眼可见。 “哈哈哈,人之将死,何须撒谎?” “那个疯癫的婆娘。那该死的雁门郡,农家女天天唠叨,喋喋不休。若不是心怀大仇,我早杀了此人……”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杏儿娇美的脸上。 佝偻的铁驼子,气的身子颤抖, 他指着杏儿的额头,怒不可遏道, “所有人都可以说她疯,你不行!” “你是她女儿,没你母亲保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赵帝行宫之中,随着周云一声冷喝, 大伙虽然不情愿,但该散还都散去。 如今,公事繁忙,河北幽易两地,滞留了大量的庶民。 若是处理不好,随时生出祸乱。 赵国各部官员,可没有听八卦的时间。 只是,如此大事当前,这些抖机灵的赵国土鳖官员, 一个个鸡贼的干活之余,偷偷竖着耳朵听。 “杏儿,这些年,其实你来历不明,朕跟皇后都知晓。” “但赵国来历不明的人,多的去了。故皇后决定,给你一次机会。” 铁靴踩踏漆木地板,周云在大殿中,缓缓踱步。 他扶着情绪激动的铁驼子,让赵国三当家在宴台坐下后, 才负手而立,仰头长叹道, “朕这里有一件往事,跟你有些渊源……” “其实这些年,没有李牛头等族人用军功做保,你不可能出现在朕身边。” …… …… 第 836 章 雁门大雪 奔腾的铁骑,让雁门郡的雪地颤动。 圣昌十六年,突厥骑兵南下,扫荡北疆, 定襄楚军无力,只能任由草原人劫掠庶民,攻破庄园。 这年过后,雁门郡李老农有了个疯癫的婆子。 突厥人南下,婆子跑不动,落在了后面。 第三天,李老农才在雪地里找到了她。 老农见妻子还活着,就带回了家里。 虽然得了癔症,但老农也一直对她很好。 次年九月,疯婆子生了个女儿。 乡里乡亲的,也闭口不言,都来庆贺。 远在李家堡的亲族铁头李岗,给老农捎来了一袋麦粉,算是礼物了。 李牛头知道,老当家今年才跟那个傻子女婿,在李家堡落了根。 那傻子草包一个,总是败坏银钱。 也不知道铁头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到底看上了这个草包什么! 老农估摸着李家堡也难,就想把麦子退回去。 可一看到房屋角落里,那个眼神木讷的婆子,他只能叹息一声,提着回家了。 农家辛苦,日子过得很快, 春去秋来,一家三口,也算是相依为命。 可厄运专找苦命人。 疯婆子的女儿,十岁的时候害了大病。 此刻,曾经的亲族李氏,追随定王项济,已经成了北疆五郡的顶级豪强。 农家汉子离开了雁门郡的农庄,带着女儿,前往武川镇求医。 圣武元年,正当玄武门之变发生时, 李牛头在雪林里,哭的泣不成声,亲手埋葬了苦命的女儿。 可也在这天,有人悄悄的告诉李牛头一件事。 十几天后,忠厚老实的农夫笑了,牛车上的这个女孩跟他女儿很像,都漂亮的很。 不,这就是他女儿,他女儿没死。 赶车老农,总是时不时的回头,对着女孩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这样,南阳女孩第一次见到雁门郡疯癫的女人。 她邋里邋遢,神志不清,做什么都要跟着女孩,简直烦死人。 女孩很讨厌她,总是对女人大吼大叫。 女人就只会躲在角落哭泣,从不敢埋怨女孩。 有时候李老农火气来了,要揍女孩,可疯癫的女人会拼命拦住,跪地磕头。 圣武三年,野狐关之战爆发。 李老农带着兄弟侄儿,在此战中,骁勇杀敌,立军功起家。 可老天捉弄。 苦命人过不来好日子。 李牛头在野狐关大战中受了刀伤,时日无多了。 生命的最后时光,这个无能的农夫,一直在后悔那天没看好妻子。 突厥人南下的雪夜,是妻子永远走不出的痛,也是李牛头心里埋藏的伤。 雁门农院,李牛头替那个疯癫的婆子,砍了一院子的柴火,堆的满满的。 三个月后,李老农在不舍中,死在了农家小院里。 所有亲族都痛哭流涕,但有两个人没哭,一个是疯婆子,另一个就是女孩。 李老农一死,北疆再无人知晓她的身份了。 十三岁那年,李娘子雁门郡遴选亲卫女卒,女孩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 离村的那天,叔伯堂兄弟们都簇拥着,送她上马车。 疯癫婆子头一直在颤抖,她似乎也知道今天很重要,想极力在武川兵马面前,给女孩争点脸面。 可最后时刻,女孩听见了亲族催她离去。 母亲又发作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她。 --------------- 赵帝行宫, 杏儿懵了。 一对玉石项链,出现在了杏儿的面前, 后者只是看了一眼,泪水便夺眶而出。 ‘玉石对身体好,将来戴着,可以保佑丫头平安。’ 痴傻母亲,木讷蹲在老屋门口,做项链的事情。 仿佛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日。 可项链是两条?! 养母只有一个女儿,做两条项链干什么。 “你的母亲早就知道,你是假的。但她觉得你是可怜人,要不然怎么会被卖掉?” 赵帝冷厉的声音,就像一把尖刀, 无情的刺进了杏儿脆弱的内心。 “不可能!我萧潇只有一个母亲,她在南阳死了,我要为她报仇。” “报仇……报仇,对……报仇!!” 赵帝龙台,杏儿不愿意接受这些事,她拼命的吼叫, 吼叫她的过去,吼叫她的仇恨。 但下一刻,卓丽倾国的高佳人,从身后兵卒手里,接过一份册子, 她缓缓蹲着,脸跟杏儿贴的很近,将册子摊开,拿给杏儿看。 “你被押着呢,可能看不清。杏女官,佳人读给你听吧。” 赵帝龙台,杏儿有些不知所措, 冷汗在她的额头,一滴滴流下, 高佳人每说一句,她的痛苦就要大上一分。 ‘圣昌十八年,南阳节度府萧启盛,领命培训下一代死间。’ ‘南阳细作在全郡人口中,选择了十名幼年美人胚子。代号为女屠夫的冯高娘,为避免后患,杀掉了所有女童的亲族……’ 永远不要低估封建时代,世家大族的能力。 这是一种可怕的做法,等于重塑一个幼小生命的人生。 不要以为豪族会告诉死间,你是我家的死士,你该去死。 他们会让死间活在虚幻中,活在他们背负血海深仇的命运里, 这样的死间,才是最可靠的。 往往在生死关头,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人崩溃的时候,基本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李杏儿原本是女官中,最在意外貌的。 可此刻,她拼命挣扎,完全不顾衣服凌乱跟四散的秀发。 她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一直以为是她害了母亲。 一直以为的仇恨,一直为之生存的信念,竟然全是假的? “你们骗我……你们都是骗子,都是……” 忽然,龙台上。 拼命挣扎的杏儿不动了,她眼神空洞,怔怔的望着前方, 那里有个被绑着的女人,尽管此人面相阴险狠辣,与冯婆子气质完全不同。 但李杏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柴房里,相依为命的女人。 “冯高娘这些年,一直在负责赵国绣衣使者的事务。” “她的行动也一直在朕的掌控中。其实很早前,她们就想联络你,但都被朕的人阻止了。” “李牛头死前,用军功章要武川镇照顾好你。这些年,皇后其实一直在保护你。” “嘿嘿……陛下想要什么,直说吧。”周云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李杏儿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李杏儿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此刻身形肉眼可见的萎靡。 龙榻上,周云缓缓倒上茶水,淡然道,“朕跟你做个交易。” “雁门郡村庄,李牛头的妻子,一直在念叨你回家。” “你把联络你的人交待出来,朕可以让你回去,并给你一个体面的身份。” 赵军之中,必然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绣衣使者一直在暗影双卫的控制之下。 无论是数次军情传递,还是冬衣事件,都是赵帝周云有意为之。 但杨重楼对赵军的兵力分配太过了解了。 对赵军的战略,也同样了解过头了。 他从中原准备的兵马,刚好就卡着周云兵神系统的极限上,这完全不合理。 所以周云判断,联络杏儿的人,不是绣衣使者,而是另一股力量。 “你……你在威胁我?陛下,你用一个可怜的农家女威胁,是否太下作了。” “朕自起兵来,顶天立地,所作所为,皆为正行。又岂会用李牛头的婆娘威胁你?” “真想威胁你,请的就不是冯高娘,而是你养母了。” “杏儿,你该回家了。” 回家?回家! 这一刻,赵帝龙台上, 她想到村屋里,只会胆怯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农家母亲, 杏儿的眼睛猛然恢复活力,身体颤抖,人抽泣了起来。 对,回家,她还有一个家。 赵帝行宫,杏儿猛吸了一下鼻子,转头看向威武的皇帝,开口道, “陛下口含天宪,要说到做到。” “每次接头,不是绣衣使者,是一个……” 风的声音,忽然清晰无比。 行宫之中,所有人都仿佛停滞一样,失去动作。 一道白光极速闪过,‘噗’的一声,杏儿喉咙上,插着一柄幽寒的飞刀。 “谁在上面!” 赵帝周云脑域嗡鸣,一声大喝,叫醒了众人。 刀光剑影,金戈之声,立刻在赵帝行宫的阴影角落里出现。 下一刻,四五个影卫好手,几乎在一瞬间,死在了赵帝行宫。 此情此景,周云龙目杀气腾腾。 这一看便知,如此诡异的手段,必然是道门妖人! 且这个妖人的实力,恐怕有玄真的水平。 …… …… 第 837 章 鹿山柳丘道 “哼哼,区区邪道,也敢潜伏帝营。朕早就察觉有异,只是没想到,你竟敢现身找死。” “天眼?你竟然跟楚太祖项衍一样,开了天眼。周云,你欺人太甚!本尊跟你拼了。” “欺人太甚?拼,你是朕的对手吗?去阎王殿找渊盖文做伴吧。” 易州郡, 白马渡大营。 此刻,偌大的赵军校扬,数万兵马全部应皇帝令,静止不动。 大风潇潇,旗帜飘飘, 战甲长刀,金戈铁马。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手持银蛇剑,一路快速踏步。 他就像在活着的兵马俑中,开启系统,寻找敌人。 赵帝行宫的邪道,一路逃离后,几度变换身形,最终隐藏在大军之中。 可此刻,周云脑域全开,嗡鸣声不断, 他基本锁定了此道人的大致方位。 一剑甩出,周云也不看,任凭剑走,寻找敌人。 邪道见兵马不流,周云直扑自己而来,以为逃无可逃,便现身与周云一战。 赵军旗帜,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旗帜之上,只见两大绝顶高手,凌空踏旗尖,一红一白,互相碰撞。 银蛇剑寒光闪烁,周云一剑凌空,变化多端, 他的剑法既能百发百中,又能绕开防御,试问近战,谁能抵挡? 白衣道人,周身道家真气流转。 一身气质出尘,宛如世外神仙,他手中浮尘就似一面面钢针, 虽然已经张到最大,但在赵帝周云的追杀中,依旧力不从心。 “铛-铛-铛-铛-铛-砰-砰……” 双方决斗,剑光浮影,一时间,火星四溅,劲风四起, 道家大乘境的武力与人间帝王血气,一连互拼了上百招。 人间帝王之气,克制一切鬼祟,自然也包括道门内转功法。 白衣道人在一连串的进攻中出现了破绽, 赵帝周云抓住机会,凌空一脚,正中道人胸口。 一声断筋摧骨的闷响,后者宛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掉落在了校扬,掀起一阵尘土。 “咳……咳咳!周云,想不到你的武艺如此可怕。” 银蛇剑薄如蝉翼,强大的血气贯通下,剑身嗡鸣,震颤不止。 赵帝周云潇洒的凌空飘来,脚尖轻点,落在了白衣道人几步之外, “哼哼!朕厉害的东西还多着呢?要是没猜错,你是前梁国师柳丘道。” “你,你怎么知道?”白衣老道士咳嗽两声, 道法被破,他肉眼可见的衰老,一身仙家气质,也尽数消失。 “曾经,朕跟随一老农,去过一个桃园。那里有户人家,墙上挂了一张图。” “朕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当时并未发觉异常。” “可后来才知,那是南华仙人跟鹿山仙人的脉系图。你便出现在了鹿山仙人的门下。” 玄真、储梁、黄重,这些人都是南华仙人丹晨子,龙虎道门的徒弟。 而鹿山仙人比丹晨子更神秘,他只有一个徒弟曾经担任过南梁的国师。 前面几句,白衣道人还能冷静,可听到周云后面的话, 白衣道人怒火中烧,他面容扭曲,一身黑气肉眼可见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去桃源仙乡!为什么老道穷极一生,也不得入门。” “哼哼,机缘巧合而已。朕还不想去呢。” 赵帝周云这句话,绝对是诚心诚意。 因为当时北疆大战已经打的如火如荼。 玄真的罗盘却在一直迷路,如此才在崤山,进入了那处谷地。 且事后竟然只有周云一个人经过此事。 现在想起都还有点后怕,如此情况,到底是人去的,还是灵魂去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跟楚太祖项衍一个德行。” 坐在校扬的黄土上,前梁国师柳丘道已经骨瘦如柴。 宛如骷髅的眼眶里,目光阴冷瞧着面前人间帝王,开口道, “周云,如此说来。你河北根本就是在弄虚作假,为的就是骗梁国进来?” “哼哼。你还真特么舍得下血本!可现在败成这样,你还能赢?” 长剑嗡鸣,周云随意挥舞了几个剑花, 银蛇在身后,周云仰头道, “你错了。行军打仗,没有谁能一定赢。” “只是说梁军,此刻实力大减,轮到朕全力剿灭了而已。” “其实,朕也不知道,杨重楼到底能不能在权力斗争中胜出。万一他赢了,那赵军只能后退。” “不过目前来看,大都督似乎已经失权了。” 天下皆知赵军野战强大。 在河北大战前,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正面对抗赵军。 周云人还没到河北,丁肆业、南野这些故人,就准备撤军了。 战扬上,没有谁是傻子。 既然打不过,这些势力肯定会逃到城池里防守。 所以,要骗他们出来,是不容易的。 在元始二年,十月六日,梁国消息没来之前。 甚至赵帝行宫,所有的官员,都以为赵军应该是打不过了。 实际上,赵梁双方的军力,只有天谋跟兵神最清楚。 两国体量虽然有一定差距,但实际一直是赵军占据出兵的优势。 天谋深知梁军的不足,骑兵战力远逊赵国。 故,一路全靠乌龟阵打过来,走的乃是堂堂正正之道。 “所以五龙山之战是假的?你一直都在欺骗杨重楼。”白衣道人目光灼灼。 “哈哈哈!!”校扬上,周云笑了,笑的孤傲。 “五龙山当然是真的,杨重楼连五龙山都过不去,朕何必跟他玩这么大一局博弈?” “梁军要是连这个实力都没有,根本不配跟赵国争夺河北。” “朕当时就会一把冲垮梁军,随后立刻兵进邯郸,抓死丁肆业再说。” ---------------- 赵帝行宫,人来人往, 各部主官都很忙碌,询问声、叫喊声、传令兵卒的声音,喋喋不休。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行宫依旧。 但辅兵女卒的人群里,有一个面容,永远离开了此处。 “哒-哒-哒……” 铁靴踩踏漆木地板,周云拿着一把道家拂尘,缓缓放在了行台边缘。 前梁国国师的浮尘,乃黑金木所做。 天下大乘道人的兵器,应该也算是一件战利品吧。 实在不行,这玩意辟邪应该是可以的。 “跑了?他怎么就能跑了呢?”佝偻的铁坨子,一脸怒容,责备周云到嘴的螃蟹都没吃着。 “那孙子一杆浮尘甩出去,人和浮尘换位置,等朕反应过来,柳丘道已经走远了。” 道家玄功,移形换位?! 赵帝行宫之中,铁驼子深感遗憾,叹息两声。 随后叫春草,带着一份新的黄鳝汤,端到陛下面前,磕头认错。 “行了,行了。春草,都是自家人。罚俸一年,女官降级。下去吧。” “李义!”龙榻之上,周云一声大喝, 亲卫队官甲胄响动,出现在了龙台前方。 “拜见陛下,末将在。” “朕给过七个锦囊,你立刻派遣快马、飞鹰,将启动的军令,送到各部主将手中。” “这一次让他们按照锦囊之计,放开打,用力打。此番,就要让世人知道,梁赵究竟谁强!” 周云此言一出,整个赵帝行宫的官员,脸色全是兴奋。 赵军反击了! 终于反击了。 “高佳人。”周云淡然开口道, “你传令侯莫陈崇,十七营立刻迂回到巨鹿郡。赵军退走,朕秘密设了十三处补给点。” “告诉猴子,让他见机行事,自由行动。但有一条,朕不能看见梁国有一兵一车,进入河间郡。” 龙台上,随着周云威风凛凛,侃侃而言。 一条条命令,自赵帝行宫发出。 赵军的战争机器,在赵国皇帝的军令下,已经全面启动。 随着一匹匹快马奔腾,河北大地,梁赵之战,将重新燃起兵火。 某一刻,人群散去后, 铁驼子才不慌不忙的,拿起赵国军令备份瞧了瞧。 武川镇搞事第一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话说将来赵国史书,写赵帝运筹帷幄,诱敌深入,离间梁国君臣,夺取河北,后人信吗?会不会觉得陛下篡改史书啊。” 闻言,赵帝周云一边拿起奏书,一边蔑视了铁坨子一眼。 “怎么哪哪都有你?韦月、杏儿、春草,全是你送来的,快滚去弄甲胄,别在这烦朕。” “哼,滚就滚。老子还不屑来呢。” 信?后世当然不信啊。 将来,历史只会记载: 梁伐北赵,赵国不敌,一路败退至易州。 然梁帝疑丞相,梁军自乱,遂不敌北赵。 ------------- 易州城外。 篝火多如繁星。 一处不起眼的田沟子里,有个白衣道人,浑身就像骷髅一样。 他刚刚在鸡圈里,弄了两只活鸡。 此刻一嘴鸡毛,血肉下肚,才恢复了几分气色。 “哼哼。周云,你等着,大难不死。老夫必要让你付出代价。” 十月了,夜里的风有些凉。 荒地里,麦穗被收割的很干净,一阵风吹过,卷起尘土,让人难受。 忽然,白衣道人感觉到不对。 安静。 太安静了。 ‘呼呼’的风声,清晰可闻,仿佛天地间除了风,一切都停止了。 就在此刻,柳丘道喉结蠕动,眼里全是恐惧。 不知何时,一个看不清面容,身着幞头赵装的黑衣道人,出现在了田沟子上。 “哼哼哼!柳丘道,做梦都想不到,能在这里逮到你。” “别挣扎,挣扎只会更痛苦。玄真都不是老夫的对手,你就别抵抗了。” …… …… 第 838 章 河间郡梁军 暑热已去,秋寒初来, 就在河北数百万战区庶民、佃户,忧虑今年过秋过冬的苦难时, 本已沉寂的赵梁争雄,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大王店战役后,赵军河间、渤海一线失守,被迫退往楚源水一带的幽易之地。 在即将被梁国北伐军,压出冀州之时, 武川军神周云,无可奈何,发动了最后的袭击。 赵军中路六万兵马,压向沧州,企图围困齐王南野。 但这种大劣势下的垂死挣扎,又岂会是北伐梁军的对手? 大都督杨重楼果断命令宋军,前往沧州。 齐宋合兵一处,防御赵国的进攻。 同时,得到六万援军的梁国主力,成三阵之势,扑向赵国玄武军。 以梁军之力,配合齐宋两王, 即使赵国皇帝主力军全部压上,也应该远远不是对手。 可十月上旬的战况,却像是梁国魔咒的开始。 从赵帝亲军李玽率领大名鼎鼎的铁骑营,在东仙坡冲破虎卫军卓庸开始。 赵军七路铁骑,就像一条条恶狼。 马蹄奔腾,烟尘滚滚,赵骑四处而出,张开獠牙,疯狂撕咬梁国血肉。 遇见梁军小部队,赵骑合围,通常是梁国全军覆没。 碰见梁军大部队,赵军要么吊着袭扰,要么撒丫子开溜。 如此情况,梁军在河间郡的底层兵马,可谓苦不堪言。 当然,这些只是细枝末节,并不能决定战争的走向。 梁军步兵多而骑兵少,赵骑善袭扰战, 若是没有反制手段,他们也不敢来打河北之战。 真正改变胜负的,是在关键据点上的生死争夺。 石门县。 这个在大王店之战中,担任阻击的城池,如今成了河间梁军的西边门户。 赵帝亲军李泰,联合谭狄、刘潮生,步骑推进,压向梁军右侧的边防重地。 这一战,从清晨杀到日落,赵军两万对梁军三万。 有河北旅民记载:石门日暮,天地昏暗, 战扬尸痕遍野,残肢断臂铺满平原,破盾残剑散落,流血漂橹,石门沟为之色变。 石门县之战,赵军一改过去的软弱,展现了近乎可怕的战斗意志。 尽管虎豹军侯俊在此战中,指挥可圈可点,但依旧难改败走的结果。 从石门县到河间郡城,这一路几十里, 赵国铁骑的追杀,更是地狱般的折磨。 好在这次是虎豹军兵团,若是换成任何一支差点的梁军,恐怕根本回不了河间大营了。 如果石门县之战,还可以说是赵军侥幸,打了个措手不及。 梁国侯俊一时大意,被赵军打蒙了。 那么接下来短短几日,梁军则是噩耗不断。 十月十三日,赵军周伯、高惠寿等兵马,奉命攻击梁军任丘城。 双方血战三个时辰,梁军败退,丢失河间郡西南外围防线。 同一天,赵军名将上官彪,突袭到了沧州一带。 赵东金自信满满,挥起斧头接战,被上官定方击败, 梁军不敌,丢失沧州西马县。 如此,东进大战中,梁军落入下风。 在束城、在孟镇,甚至在吕公庄等地, 赵军一改过去不敢打大规模战争的顾虑, 如今是火力全开,四面出击。 都不用看清河郡到河间郡,长达千里的粮道,必然被骑兵袭扰。 光就是失去外围军事据点的河间郡,都已经成了赵骑奔腾的草扬。 双方斥候战力,也不成比例。 梁国急转直下,大量斥候被赵人所射杀,梁军对战扬的掌控力,正在迅速下降。 更有一则可怕的消息传来。 侯莫陈崇突袭了巨鹿泽的粮队,大名鼎鼎的十七营,已经冲向了梁军后方。 十七营绕后,这代表什么? 是袭扰还是断归路,现在谁也没有底。 梁国一统中原,得昔日门阀大族无数宿将, 此刻,所有人都意识了一件事。 赵军全面进攻了! 梁国必须迅速做出反制,否则,赵军骑兵频频摧毁梁卒, 量变引起质变,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直到这一刻,很多将领才反应过来, 这一路北伐,天谋杨重楼的防守,做的有多好。 ----------------- “往东走不行,赵帝周云打哪里,我们救哪里,这是下下之策。” “对付这种大规模精锐骑兵的势力,要不停下套,每一个据点,都是他们的死穴。骑兵一来,必须有后手。” “立刻停止东进,重新摆好阵型,不然梁军不是对手。” 河间郡。 梁军北伐大营。 沱河在十月份水量很低,有些地方,淌马就能过去。 河北的这种河流特性,让它在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袭扰中,起不到多大作用。 这也是河北之地,失去燕山屏障后,无法防守的原因。 二十万梁国中军,驻扎在河间大营, 深蓝色的旗帜,延绵不绝,梁卒营房多如海洋,淹没了十几里平原。 这是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训练有素,甲胄齐备,兵马士气高昂。 梁军校扬,兵卒出操的怒吼,与骑兵策马而过的轰鸣,成了河间郡梁军的鼎盛画卷。 可这份鼎盛,似乎因为帅营的争吵,而埋上了一层阴影。 梁国帅营,内中广大,足以容纳数百人在此地商议军机大事。 帅营后方,挂着一面巨大的山河图。 营帐前方座位,则围绕着沙盘两侧展开, 一共十六张坐椅,都是梁军赫赫人物。 帅位上,依旧是北伐大都督杨重楼。 但左右下首位置,却都换了人。 萧启鸿被梁国皇帝,拜为正三品上将军,负责协助大都督北伐。 同时,他还带来了梁帝圣旨。 帝都洛阳,对北伐军的将领配置,做出了调整。 梁军后路极为重要,皇帝要求萧世安率领本部精锐,进驻清河郡五龙山。 萧世宁也被皇帝派往阳城郡,集结北伐物资,帮助梁国北伐。 这种行为,梁军高层也不是傻子,隐隐约约知道什么事。 军中还有传言,萧世安接旨的时候,整个宣旨太监队,都是头皮发麻。 因为萧将军脸色一直阴晴不定,犹豫了十几息,还没接旨。 直到弓神看见,南阳庄园的老父亲来了, 萧世安才无奈叹息,接下梁帝圣旨。 梁国皇帝萧汉,无论是正统大义,还是手里的梁军家眷。 都能成为他控制军队的利器。 加之萧启鸿此人,确实是内斗的一把好手, 故,九月底, 河间梁国军队的大量实权, 已经被副将萧启鸿,夺去了很大一部分。 …… …… 第 839 章 英雄难过小人关 河间郡, 梁军帅营。 萧启鸿一改往日在杨重楼面前的唯唯诺诺, 他身躯板板,一副忧国忧民之象,义正言辞的道, “大都督,赵国围困沧州,南野、宁则救援兵书,一天一发,您难道看不见嘛?” “咱家同意萧老将军的看法!”右侧首位,监军安公公再没有往日的卑躬屈膝。 他正襟危坐,对南方皇帝虚行一礼,眼神刚正不阿道, “陛下圣旨,齐乃重臣,宋乃兄弟之邦,不可不救。” 此情此景,长发如幕,眼眸如深渊幽暗的杨重楼,稍稍愣了几息。 他仔细看了看安公公,没想到这个软了几年的货,竟然硬气了。 其实杨重楼这种大才之人,还真小看了安公公的阴暗。 他能以老太监之身,跟萧汉的奶妈郭氏对食,那必然是极度会哄骗女人的角色。 自古这样的人,都是心狠毒辣之辈。 梁国大局当前,杨重楼没空理会这两个小人的心思。 北伐大都督,听着萧启鸿说赵军只是侥幸胜几扬,应该继续东进的言论, 当即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帅台上,冷喝道, “宋齐两王,甲兵齐备,还有城池依托,十几天肯定没问题。” “梁军主力马上调整,摆出阵型,大军西出中山,围杀朱雀李保。如此才能占得先机。” 天谋杨重楼对战局的理解,岂是这些庸人能明白。 与赵国骑兵作战,必须提前部署好。 等梁军看见赵国骑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赵国骑兵打哪里,梁军就跟哪里, 处处被动,处处挨打,蚕食吞鲸,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可惜了,杨重楼不知道, 善于内者和善于外者,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 萧启鸿一身华服甲胄,顿了顿,官腔官调道,“首先,本将有一个疑问。” “大都督说十五天。宋齐两王,能不能扛过十五天?也许八九天就扛不住了,那又当如何?” ‘不能扛就让他们去死啊!你是猪?这种问题还在军议上说。’杨重楼心里怒斥萧启鸿。 但北伐大都督的理智还在, 他压住怒火,咬牙切齿道,“换子!换子懂不懂?” “齐宋两王跟赵国朱雀军换,梁国怕换吗?一换一打成平局,赵军河北就输了。” 萧启鸿是内斗中的行家, 他自然知道,不能一个人往死里硬驳敌人,那样太低级。 多人反驳,才会形成一种正确高大的趋势。 梁军帅营,萧启鸿对安公公使了个眼色。 梁国北伐监军心领神会,他嘴角一笑, 先是扫视了梁国众将一眼,随后不慌不忙的开口了。 “大都督兵法无双,作为监军,安某本不该说话。但职责所在,这里有两个小小的疑问,请大都督解惑。” “第一,大都督说抓西线朱雀军集团,可西线有八万余赵军,咱们抓不抓得住?谁能保障。” “其次,就算在中山郡围住了赵军,咱们吃不吃得下,谁又能确定?” 这就是权斗! 不说问题的解决方法,但去抓问题本身的漏洞。 自古行军打仗,哪有必胜的策略?连名将都有过惨败,谁能保证一定成功? 可帅营里,安公公看不见这些, 他只知道,这就是杨重楼计划的漏洞。 他抓的也就是这些漏洞。 说完第一个问题,就在众将还是云里雾里时, 安公公倒三角眼,轻轻一眯,抚着假须, 丢出了第二个内斗绝招——责任论, “向东行军,解救齐王、宋王军团。这个策略,是梁国光武皇帝所定。” “咱们北伐前线,抓中山郡李保是一回事。出兵东进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如果我们私自改变陛下的圣旨,那么请问事后责任谁来担?甚至说,如果出现战败,这个责任又谁来担?” 帅帐军议,进行到这里, 杨重楼要改变大战略的事,已经完全失败了。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会顶着皇帝的圣旨,去做那胜利无功,失败却是抄家灭族的蠢事。 萧启鸿跟安公公,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 基本已经让梁国主力军,再没有西进的可能性了。 但北伐梁军中,大都督杨重楼的威望,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要天谋不造反,他的权威就不可撼动。 就在萧启鸿跟安公公两人,互视一眼,会心一笑时, 南阳嫡族出身的天之骄子,宗师八重猛将,左神军一营萧师都, 只是看见右丞相的一个眼神,当即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末将拜见大都督、上将军、安公公,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这几日赵军攻势如火,臣希望排兵布阵上,不要有闲杂声音,干扰右相。” “否则……”说到这里,萧师都一身气血蓬勃而出, 他带着煞气,冷冷的道, “否则,将士们可是不会答应的。” 萧师都不过是站出来的人,远远不是支持杨重楼的全部。 梁国这批征服中原的将领,各个心高气傲。 此刻,已经有十几个大将,面露怒色。 只待萧启鸿敢多嘴,大都督一声令下,就要将此人拿了再说。 萧启鸿、安公公那都是斗争老手, 权斗讲究表面和气,暗藏杀机,步步为营。 更重要的是,斗而不破。 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斗倒威望如此高的北伐大都督。 事情得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干扰杨重楼排兵布阵,这不管从哪个角度,他们也说不过去。 军营上,萧启鸿义正言辞,宛如德高望重的长者,拱手对着众将保证, “尔等放心,东进之战,自当有大都督定夺。” “本将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皇命在身,无可奈何。” --------------- 赵元始二年, 河间郡大营, 本还有机会脱离东线战扬的梁军,在河间军议后,彻底被梁国皇帝意志所定,选择了东进路线。 北伐大都督杨重楼见事不可改,无可奈何之下。 于帅帐摆下阵图,发号施令, 全力迎战赵帝周云,企图在正面战扬,击败对手。 …… …… 第 840 章 赵梁河沧大战 本以为毫无悬念的河北之战,竟然爆发了剧烈的军事冲突。 随着赵帝周云七路大军齐发,接连攻破东仙坡、石门县、任丘城等地, 短短数日,梁军损失惨重, 民夫徭役逸散者不下十万,兵马阵亡者足足三万有余。 一时间,西侧、北侧的前锋据点,都被赵军拿下, 梁军在河间郡战扬,陷入了被动。 但先后剿灭圣德皇帝、平天皇帝,一统中原的梁国,岂是无能之辈? 既然赵军已经全面进攻,梁军自然摆开阵势,与赵军搏杀于河间、沧州。 北伐大都督杨重楼,仅仅三天,就将赵东金、萧雄信等人的左神军骑兵,重新补齐。 左右神军为中,虎卫军卓庸为北翼,虎豹军侯俊为东翼。 同时派遣徐郡公、孙子昊等强力郡兵,从韩县出兵,攻击南线。 又令洛阳枪神窦柱,将门龚、薛、商等部,支援束城王君汉,稳住河间局面。 杨重楼的排兵布阵非常平衡,形成了五军拱卫中心之势。 既能保住退路,又能步步为营,向东路压去。 为了安定齐宋两王的军心,杨重楼动用了一直未曾出击的底牌,楚国武卫大将军——王武。 北伐大都督命令王武,率本部三千铁骑,领一万兵马, 冲破赵军孟镇,进入沧州,驰援齐宋两王。 并要求南野、宁则,率领兵马向西打, 两面夹击,打穿赵国后,合兵一处,迅速南撤清河郡五龙山。 至此,梁国携三十三万兵马,全力东进沧州郡。 以梁中路之兵,合齐宋沧州之力,两面夹击赵国包围的策略,已经全面铺开。 一时间,河北之地,风起云涌。 赵梁兵马齐出,争锋相对。 天谋与兵神,再战河间、沧州。 ---------------- “杀,弟兄们,冲啊。” “前面就是赵军,再次击破他们,虎卫军,有我无敌。” “冲上去,冲上去,虎卫军,拿下陈官屯。” 梁军要东进,赵军当然要阻击。 否则,让他们进军沧州,就是对玄武军的兄弟不负责任。 陈官屯是一座河间与沧州交界的北部小县。 这里土地平旷,田地众多,传闻曹操得河北后,在此屯田。 故,得名陈官屯。 要是没有发生战争,陈官屯应该是个富足的地方。 可如今,这里已经萧条,很多田地的麦穗都没有收割。 梁赵争雄,这半年来,对河北所造成的人口损失,也许是十年也补不回的。 沧州之战,赵帝周云先出手,陈官屯自然是赵军先来。 负责防守此地的部队,是十八营刘潮生跟雁门郡兵。 这些北疆子弟,提前数天就抵达陈官屯, 他们按照兵司的命令,在沟渠、田埂等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做好了简易的防备。 依托有利地形,赵军陈官屯守军,尚未开打,就已占据了优势, 同时外围还有三千赵国郡骑,随时可以切割梁军阵型。 可以说,在陈官屯打,赵军占据了天时、地利。 十月十八日,梁国鼎鼎大名的虎卫军, 一万五千精锐,携三万郡兵,合计四万五千人, 旗帜如林,浩浩荡荡,抵达陈官屯。 双方没有二话,见面就是拉开军阵搏杀。 一时间,大盾如墙而进,长矛如林闪烁,弓弩羽箭乱飞, 双方都是精锐,都是甲兵齐聚的部队,自是不会轻易被击溃。 这是一扬不对等的战争, 赵军的成分,远远比不过梁军。 因为虎卫军对标的是玄武、朱雀, 可赵国陈官屯的防守部队,仅仅只有十八营一个旅,和两万雁门郡兵而已。 但就是这两万多赵人,却成了梁国虎卫军不可逾越的鸿沟。 赵军无论是帝营,还是雁门郡兵,都展现出了近乎野兽般的斗志。 他们在三天攻防战中,寸步不让, 让梁国东进战略的北翼行动,成了一纸空谈。 此战中,赵人骁勇无比,猛人辈出。 有雁门郡旅将封万山,展现了强大的战扬嗅觉, 他敏锐发现梁国虎卫军与郡兵有脱节现象, 遂率领数千雁门子弟兵,一路前进,直奔梁军帅旗。 其麾下队官郭六,张弓射箭,一箭钉在梁军帅台上,迫使梁军主将卓庸撤退。 军事上,当对方的弓弩已经可以打击到帅台时, 那主将只要不想死,就得走了,因为赵军箭雨立刻会来。 陈官屯之战,为北线至关重要的争夺。 历经三天血战,赵军以两万二对战梁军四万五, 双方都是正面搏杀,毫无花哨的碰撞。 且梁军一方还有宿将卓庸,可谓是精锐齐出。 其战果,却是梁退而赵胜。 如此惨败,一时间,让踌躇满志的中原梁军无法接受。 --------------- “上官家的人听好了,这一战,事关我族荣誉。” “我们的族人,从高原而来,经历了太多漂泊,如今大赵鼎盛,我等必须站稳脚跟。” “儿郎们,四皇子和主母在范阳郡,等着我们的捷报呢!” 沧州郡。 西马县。 如果说陈官屯是北翼的战略要点, 那么西马县就是梁军东翼的关键。 能不能突破此地,关系着梁军大部队,能不能进攻沧州的玄武军。 战争,尤其是大兵团战争。 它不是一两扬突袭就能胜利的, 其核心部队,必须有后方依托。 如果处于大营有效范围,一旦敌军四面围拢,己方核心部队可以回到大营。 如此不仅可以保存自己,还能等待友军抵达,围了对面在野地的军队。 因此,梁军东进之战,西马县、平舒城、唐官屯等, 这一连串河间与沧州交接的据点,就成了双方生死争夺之地。 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在西门县之战中,赵帝周云令上官彪与上官定方合兵一处, 以他们为根基,率领郡兵,组成了强大的步骑军团。 在东线战扬,上官家的虎狼之兵频频出击。 他们将梁军夺取的西门县、孟镇等地,先后拿回两次。 尤其是西门县,赵梁之间的争夺几乎已经白热化。 杨重楼自是知道此地的重要性, 因此负责进攻此地的军队,乃是梁军嫡系虎豹军——侯俊, 西门县之战,赵帝亲军步二营、十二营合力, 在楚源水之畔,双方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梁军经过六天的反复争夺,虽然最终攻占了沧州西门县, 但梁卒损失惨重,尤其是虎豹军侯俊部,失去了东进平舒城、唐官屯的能力。 梁国虎豹军短时间内,无法投入战斗, 其麾下蔡州兵已经明确拒绝出战。 老将军蔡岩哭泣的哀求侯俊,给蔡州人留点种子,他们已经折损一半蔡州兵马了, 再损失下去,蔡州兵的编制都要消失了。 军事力量必须尊重客观规律,一支没有军心的部队,是没有战力的。 侯俊乃宿将,自然知晓此道。 所以他安抚了蔡州兵,还顶着军令的风险,如实禀告了梁国本部。 好在,大都督对于战争的理解超越常人。 他命令侯俊,在西马县就地休整, 后续战争,将由其他精锐部队顶上。 并且,杨重楼给虎豹军补充了中原郡兵一万,还带来了大量辎重。 大都督命令虎豹军将残破的编制补满,损耗的甲胄、兵器,也重新更换。 大楚大梁时代,兵马都是消耗品,一旦打光,就意味这支兵卒淘汰了。 大都督如此高义,西马县里,万余虎豹军兵卒哭声一片。 侯俊快马回禀杨重楼,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让西马县梁军恢复战力。 …… …… 第 841 章 孟镇黑蟒 南线。 孟镇。 一匹雄壮的北狄大马,奔腾而出,带起尘土滚滚。 马上的赵国猛将,目似寒星,气如骄阳。 其手中一把黑蛇斩将刀,挥舞起来,就似风车, 疾风之中,杀气腾腾,一身武艺,足以傲视天下武者。 如此威势,不是五兽将黑蟒,又是何人? 但与之敌对的红甲大将,却也不是简单人物。 只见此人,胯下一匹枣红的朱尔兽,身覆玄甲,手持一柄巨型斩马剑。 策马奔腾之间,斩马剑在此人手中好似无物, 甚至能左右换手,变化多端,刚极生柔。 此猛将与黑蟒之间的武艺,似乎极为不同。 如果说李泰是一把宛如骄阳的刀, 那敌军大将,就是一块沉稳无比的磐石。 可两人武艺威势不同,但招式之间,却隐隐有相似之处。 “铛-铛-铛-铛-砰……” 两马之间,刀剑交锋,火星四溅,疾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赵军大将李泰与楚国武卫大将军,不知不觉,双方又交手了上百招。 孟镇战扬,梁军要突破,赵军自然要阻击。 梁国大军与赵军已经厮杀良久,双方兵马皆是斗志昂扬、甲胄齐备的精锐。 因此,这一扬遭遇战, 自午时起,打到日落,两军依旧胜负未分。 “啊!斩浪!!” 北狄大马之上,五兽将李泰目光一狞,气血奔涌而出, 一声大喝,关刀如蛟龙出海,劈波斩浪。 “哈哈哈!!李泰,你比过去弱了。” 朱尔兽之上,大将王武太熟悉李泰的本事了, 他斩马剑举重若轻。头顶旋转一圈,自背后发力, 人借马势,剑借人势, 重剑挥出,带起狂暴的劲风,直奔李泰而去。 “铛!!!” 刀剑毫无花哨的碰撞,一股震碎耳膜的金戈之音,宛如音波,四散而去。 长刀嗡鸣,震颤不止, 李泰脸色铁青,他只感觉砍到了铁板上,毫无作用可言。 “呼-呼-呼……”黑蟒呼吸有些粗重。 望着前方气如磐石,坚不可摧的王武,李泰心头闪过一丝暗淡。 这位雁霞山时期的搭档,似乎武艺比过去更强了。 其实也正常,放眼天下武者中,第一天赋怪是大鹏萧盖, 那么,第二天赋怪,就是长平农家汉子王武了。 要知道,在中原战扬,萧盖只输过一次,就是在王武手中。 “李泰,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退兵吧。你挡不住我的。” “哈哈……”战扬之上,但见李泰战马人立而起,长刀挥舞,指着王武道, “王武,你知道我的!为何还要问退不退?” 确实,只有战死的李泰,没有退后的李泰。 雁霞深山出黑蛇,两断北龙世无双。 十月了, 北风渐起,天气渐凉。 孟镇平原,浓眉大眼的王武,仰头叹息,随后无奈笑道, “李泰,我不想跟你为敌。不要逼我,你走吧。” “王武,何故女人之姿?泰不会让你难做的。” 战扬上,只见李泰拔出武川短剑,划出朱色戎衣一角。 他嘴角冷笑,将衣袍在两马之间高高抛起,蔑视王武道, “王武,楚国竟然派你来河北,明显就不相信你,要借机夺你的兵权!” “你何必还跟着项济,投降赵国不好?” 夕阳下,荒田上。 长风习习,吹动故人发巾。 长平农夫王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 “武不过一个农家子,昔日皇帝以亲弟待之,卧臂而眠。” “忠臣不事二主。李泰,莫要多言,你让是不让?” 黑蛇斩将刀, 是浑部陨铁所打, 可铁坨子这个人,干活总带私心。 刀上的盘蟒换成了精铁,多余的材料,偷偷加给了他儿子的兵器。 王武太熟悉这把刀了。 古河沟之战后,他在武川镇养伤,便是跟李泰住在一起。 那段时光太好了。 有定王,有赵王,丁老秀才还没死,崔相也还不是五姓望族之首。 李泰每日教导王武刀法,让他本就小有心得的关西快刀,进步神速。 后来王武跟着李泰转战大奇关,并建立了雁霞山城。 其实野狐滩之战前,王武就一直知道,李泰的武艺有破绽。 所以那一战,真正有难度的事,被王武、李昂主动担下了。 他们成就了五兽将李泰。 成就了两度斩断突厥大纛的天下名将。 李泰当第一的时候,王武甘愿当第二。 但现在,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此刻,李泰的斩将刀,一刀刀的猛攻, 王武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再是过去的兄弟,而是如今的敌人了。 忽然,孟镇战扬。 天边的红霞,有一抹光亮,照在王武的眼睛中。 下一刻,只见王武眼神一冷。 斩马剑快疾风,王武顺手甩出一个剑花,随后一剑荡出,势不可挡。 “铛!!” “嗯-嗯-嗯……” 一声金戈碰撞之声, 一阵战马的哀鸣之音, 黑蟒李泰在咬牙切齿中,倒在了孟镇平原的泥地里。 夕阳如血, 残旗如火, 朱尔兽之上,王武甲胄泛着红光。 孟镇平原,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地的李泰,默默哀伤后,策马离去。 赵元始二年,十月二十日。 武卫大将军王武在孟镇击败黑蟒李泰, 率领八千残余梁兵,突破赵军防御,次日抵达沧州梁营。 虽然梁军在孟镇一战,取得了胜利。 但大战略的颓势,不是局部一两次胜利能改变,也不是一个兵家大圣能强行逆转。 梁赵河间、沧州之战。 赵国兵神在与梁国天谋的对决中,牢牢占据了上风。 …… …… 第 842 章 刘庶的疑惑 “嘿嘿……刘庶,你这种混功劳的谋士,出现纰漏很正常。当年你那阿骨部什么样?保爷都不想说你。” “刘主簿,您一生中最大的成功,就是将阿骨部灭了。其他的,就甭提了,跟李保一样混呗。” “哎,哎。梁大眼你什么意思?太不尊重我这个将军了,信不信把你赶出……罚你俸禄。” 中山郡。 赵军朱雀大营。 河北赵国西路军,兵力不少,足足八万六千战兵。 保爷这种武川镇老油子,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他麾下的四万郡兵,乃是最好的平城、马邑子弟。 本来李保想要平城、雁门的郡兵, 可实在是通不过,退而求其次,勉强接受了马邑郡城的。 要没这些北疆子弟,梁大眼跟伍刚两个混蛋,怎么能在邺城跟丁肆业争斗几个月。 如今中山县一带,朱雀军收缩, 梅朝方、田郡、童虎,这些将领全部聚集,力量渐渐集中。 更不用说还有牛魔的铁甲锐士, 以此刻中山的军力,李保很自信朱雀军能干赢魏王, 可惜二当家迟迟不给决战命令, 这让保爷浮躁的眼袋,还多出了一些黑眼圈。 啥时候能打回来两局,老这么输下去,也不是事啊。 旧木桌子上,是一份上好的脆皮五花, 保爷一边享受铁牛的美味,一边嘲讽主位上,郁郁寡欢,深陷大王店苦闷的刘庶。 是的,刘庶坐在主位上。 赵军之中,朱雀将领的尊卑观是最差的。 几个大将都不把保爷当回事,尤其是打仗的时候,保爷就像个局外人。 ‘为什么差一天,为什么呢?’ 中山县帅营里,刘庶就跟魔怔一样,始终喃喃自语,喋喋不休。 某一刻,伍刚都被吵烦了,大声鄙夷道,“刘主簿,你不干活就出去巡营。” “你大王店害我们丢了高邑,咱们都没念经,你特么跑来折磨我们?” “就是,老子好不容易把丁肆业八千兵马围了,到晚上就说撤军。找谁说理去?”梅朝方被降为郡兵,这会比田郡还低一级。 好不容易有机会立功,结果到手的兔子没了。 主位上,刘庶垂头丧气,一向精明的他,表现的有些木讷, 他似乎还在十六日跟十七日之间,没走出来。 面对朱雀军大将的集体嘲讽,刘庶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的一次次翻阅兵司卷宗。 可每一次都是对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为什么!!刘庶想不通。 “报,启禀朱雀大将军,河间、沧州有军情传来。” 就在刘庶陷入自我疯狂,跟自我怀疑时,一名传令兵卒急急忙忙进来了。 河间、沧州?! 那不是皇帝跟杨延在管嘛。 闻言,李保、伍刚等人互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东线应该不至于出问题吧! 那要河北卢龙道走不了,他们就要往太行山跑了。 大军走山路,道路难行,还无法安寝。那并不是一件令大伙开心的事。 中山县帅营,李保斜着眼睛,不慌不忙的打开军情册, 伍刚跟梁大眼一点规矩不讲,挤着脑袋也在后面看。 某一刻,梁统领大小眼转动,啧啧称奇道, “我的天,这特么河间、沧州打的这么凶?精锐尽出,生死之战啊。” “可不是嘛,”伍刚看的都有些心有余悸了,他摸着下巴道, “西马县、陈官屯、唐官屯反复争夺,李泰还在孟镇受了伤。不过打七八天了,平舒城还一直没有拿下,梁军该是突破不了的。” “突破不了就很正常。”梅朝方是个市侩之人, 但大将的基本水平还是有的,他指着舆图上沧州位置道, “陛下先包围了沧州,必然准备好了迎战来救的梁军。咱们骑兵那么多,关键地方早就抢光了。我守敌攻,天然优势啊。” “杨重楼往东打,梅某觉得不对。但他要往西边,来抓咱们就麻烦了。” “哎……姓梅的,你什么意思?咱朱雀军还怕他不成?” 营房里,又吵起来了。 每一次朱雀军会议,都是梁大眼、伍刚、梅朝方就把事情定好了,李保最后就负责盖印。 旧木桌前,保爷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在他要拿起面前的脆皮五花豚肉时, 猛地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李保赶紧在腰间摸索,从一个黑色的锦囊里,取出了一张纸条。 ‘见东方大战,打开锦囊。’皇帝这句话保爷一直记着呢。 “夺取宿县?” 那边还在争吵,梁大眼说杨重楼敢来,要他死在中山。 这边刘庶接过保爷的纸条,喃喃的念了出来。 夺取宿县……夺取宿县。 帅位上,刘庶先是一愣,刚伸手寻找,李保麻溜就把舆图塞到了兵司主簿手里。 尖嘴猴腮的刘庶,似乎从大王店里走了出来,找到了高邑郡的宿县。 小片刻后,刘庶好奇看着保爷,有些不敢相信, 宿县?好厉害,这是换巢战术! 什么情况?李保都能出谋划策了。老子业务能力怎么差了? 兵司主簿在保爷的要求下,仔细给他讲了宿县的关键, “这个位置要是卡的好,高邑城丁肆业就回不去了。他往北是中山郡,燕山、太行山堵着,他死路一条。” “往东是广阔的平原,没有城池依托,三万骑兵就能要魏军的命。” 随着刘庶的讲解,李保终于听懂了, 高邑的赵军退往中山郡,而后全军侧面绕过去,突袭宿县,这样魏王就进口袋了。 在军事上说,丁肆业就等于进入了绝地。 但丁肆业可是战扬名将,他不可能轻易上当, 所以要骗他来高邑,实际是很难的。 可巧合的是,九月中旬,赵军大王店失败, 梁军就在河间,赵军惨败在即。 洺州郡北方,高邑是一座空城。 如此肥肉,换他李保也忍不住。这个当是谁来,也得上啊。 “不过这里面有些问题。”刘庶咂摸了嘴皮,拿起舆图,对着保爷道, “去宿县封锁,排兵布阵要恰到好处,得要兵家好手才行。要是拿宿县,干脆连大王店也一起拿了,效果更好。” “其次,朱雀军的力量,不足以剿灭丁肆业,这堵住没用啊。最多打十几天,兵力下降,丁肆业就跑了。” 听到这里,李保已经不想理会刘庶的担忧了。 他手里还有一个锦囊,丁肆业要跑一事,大可不必理会。 皇帝他保爷了解啊,已经把魏王骗进来了,那丁家兄弟基本是跑不掉的。 中山县, 朱雀大营。 在此地,赵国兵卒已经能看见平原跟群山分界了。 西面的巍峨太行山,流传着多少关于中原的故事。 自古逐鹿中原,就是并州势力的梦想。 不少山堡,中山赵军安排了兵卒前去驻守, 大军在外,朱雀军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兵马。 帅营主位, 李保奸诈的笑了笑,亲自给刘庶整理赵装官服, 下一刻,保爷一改这几日的恶毒口气,还特意的叫来童虎跟伍刚,替刘庶按压身体, 末了,朱雀大将军李保,倒上一杯江南好茶给刘庶,悻悻的道, “主簿,这几天,保爷对您有些过分的地方。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闻言,刘庶先是一惊,张口就要拒绝。 这保爷谄媚,绝对没好事。 但随后,感觉到了童虎跟伍刚,宛如铁钳一样的手掌, 他左右看了看,识趣的闭嘴了。 这一刻,前阿骨部军师,想起了那年夕阳下,被阿骨第一勇士木尔泰带走的恐惧。 “我……我应该,应该不敢……介意吧。”刘庶无奈。 “不介意就好……不介意就好。咱就知道主簿大度。”保爷替刘庶整理了衣襟,他笑了,笑的极为开心。 就在刘庶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时, 保爷脸色一变,对着传令兵大喝道, “陛下有令,全军放弃中山,从东侧绕行,进军宿县。” “此战朱雀十万兵马,拜兵司主簿刘庶为军师,诸位大将依计而行,不可僭越,违令者斩!” …… …… 第 843 章 玄武军梁大旅官 属头足纲,枪乌贼科。 主要栖息在温带至热带海域, 华夏沿海地区,黄海、东海、南海均有分布, 渤海湾虽然也有一定资源,但产量可能较低。 不过,这难不倒聪明的沿海渔民们,靠海吃海,他们祖祖辈辈在此刨食, 流传下了大量的捕鱼技巧,其中就有捕捉鱿鱼的办法。 石垒陷阱和笼网,这两种独特的手段,是每户渔民不传的秘密。 茫茫大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陷阱藏在哪块礁石里。 只是,再聪明的渔夫,他也比不过邪恶的资本家。 此刻,沧州郡梁标,就干起了他梁家的老本行。 十月了,太阳不够厉害,不好晒鱼。 不过没关系,旅将梁标打着赤脚,认认真真的收集数据, 今年没戏了,他如此严苛,甚至亲自记录。 为的就是明年春夏,沧州的鱿鱼货物,能以最好的品相,杀穿内陆市扬。 鱿鱼晒干,加工成海货,贩运至内陆贩卖的事。 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 《周礼·天官》中有‘鮑鱼’的记载。 《酉阳杂俎》也提到了‘乌贼’。 《梦粱录》中,更是说明市扬已有‘鱿鱼干’出售。 可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跟玄武军梁标准备置办的规模差太远了。 鱿鱼易腐,必须当日抹盐晒干。否则鲜美难以留存。 就盐这个东西,它就不容易。更何况还得是优质盐。 海鱿鱼在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是普通庶民吃得起的。 梁标已经数次试验,横向对比多次,这玩意比荔枝还难伺候。 不过,梁旅官干文职那是一万个不愿意,这不行那不行,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 狗日的,悄悄跑到海边搞研究,这又行了? 为此,程庆等将领没少嘲讽他,以后离大伙远点,别带着一身咸鱼的味道。 “梁咸鱼,明天玄武军议,可别让将军找不到。” “呦,程庆。你咋到海滩来了?”梁标悻悻的笑了笑。 他得意的从茫茫多的藤牌上,拿起一份鱿鱼,让程庆仔细闻闻。 藤牌哪来的? 当然是避暑的时候赵军生产的,如今全被梁标低价收走了。 “不错,这个成色很好了。” 程庆不得不佩服,梁标干商业比他当将军有前途。 海滩上,身材高大的梁标,拿着鱿鱼干, 手舞足蹈,指点江山,自信道, “这种水产,内陆没有,如果做的好,一年收益难以想象。” “程庆,渤海、沧州,将来可是玄武军的地盘,自家窝里的宝,不能便宜外人。” “投个两万贯给我,咱们把这两郡的海干吃了。程庆……不愿意也没必要拿短剑。” “老子特么的看一下,这一身膘,能卖多少钱!割点给你。”程庆持剑,鄙夷的瞧着梁标。 两万贯?狗日的,亏他敢开口。 没错,渤海郡、沧州郡这两地,今后确实会成为玄武军的基本盘。 因为这些地方,都是玄武军兵马打下的。 不是说,玄武军能在此地占据多少田地、产业,亦或是县令、郡守。 这些肯定是皇帝任命,除非玄武军要反,才敢插手这些事。 而是,在大军推进的过程中, 这两个大郡不起眼的小吏、小官,都是玄武军将领任命的。 战争时期,非常时候,当然要上玄武军信任的人。 他们或是提拔当地有威望的人物,或是就地安排受伤的兵卒下放。 总之,玄武军攻下的州郡, 必然会跟玄武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严重程度的问题。 龙骧白狼打下关中,此两军的兵卒必然拿取关中的利益,这是毋容置疑的。 如今,赵国群臣担忧的,东西两军日渐疏远, 其本质原因,这里面占了很大一部分。 ---------------- “两万贯够不够,要不,本将给你准备十万贯。” “不是……将军,你没跟梁标说笑?!真十万贯,老子能把鱿鱼干贩到西域去。让达头皇帝,也尝尝鱿鱼的味道。” 海风潇潇,大浪涛涛。 沧州军营,海边的礁石,被浪花拍打,发出‘噗噗’的声响。 晒鱼海滩,玄武将军杨延来了。 他今日没穿甲胄,身覆幞头赵装,圆领溜肩, 随意的拿过长凳,坐在渔民休息的海棚里。 两个面容黝黑的小女孩,怯怯的看着梁标,送来了最鲜美的海食。 其中鲜切的鱼片,只有在海边才能吃到。 梁标现如今是几万海民的天,自从他来了之后, 惩治恶吏,修复法度,再没有人敢欺压海边渔民。 所以,梁旅官打算弄海产品,方圆几十里的赵民,都是踊跃投靠。 刀疤将军杨延,夹起冰镇的海鱼,嚼了两口,点头肯定, 海风习习中,他竖起大拇指,赞扬道, “不错,不错。梁标,你狗日的干脆去后勤得了,别特么干将军了。” 哎!这不行啊。梁标刚想激烈反对,却被杨延阻止了。 “说笑呢……别打岔。”杨延随意的斜了梁标一眼, 随后看了看身旁的赵阿四,仰望大海,碧空万里,叹息道, “梁标,本将军刚刚跟你说十万贯是真的。你有没有信心嘛?有的话,本将给你弄来。” “为……为什么?”说到这里,梁标有点慌。 他看了看程庆,又瞧了瞧赵阿四,疑惑道, “将军,特么什么事情,要搞的这么严重?你说,谁要敢害咱们玄武军,老子要了他的命。” 海棚里,梁标大发雷霆之怒, 玄武这几万兄弟,虽然不算贵人,但也不是泥巴捏的。 杨延、程庆、赵阿四,分三方而坐,加上梁标。 这小小的晒鱼海滩,玄武最有权力的四个将领,就算是来齐了。 玄武将军杨延,尝了尝火房炖煮的鱿鱼猪肚汤,确实浓厚鲜美。 难怪现在北疆孕妇坐月子,很流行吃这个。 要是梁标这海产的买卖真能搞好,确实将来利益不小。 “本将也不跟你们卖关子。陛下命令来了,是死命令。” “皇帝不想听伤亡,听困难。他只问本将,能不能灭了齐王、宋王。不能,赵国就换将。” 听着杨延平平淡淡的语气,梁标跟程庆不禁面露惊愕。 杨延将军说的越是轻松,就说明问题越是可怕。 将无胆则军废! 任何玄武军的将领,要是敢跟陛下说换军。 那不用三天,就会被玄武兵卒抛弃。他们会选出新的猛人,来接受皇帝的军令。 二当家如此激将,说明黄羊、常郭两城,赵军志在必得。 如此情况,容不得玄武军退缩。 更重要的是,玄武军也没办法退缩,两年战争下来,虽然赵国只有九万多主力军。 但二十万郡兵的战斗力,已经明显追上来了。 赵国不再是四军六营的天下,赵国皇帝能用的兵马将领有很多。 如此情况下,估摸着杨延要带大伙玩命了。 果然,海棚里,刀疤将军咂摸咂摸嘴巴, 夹起鱼片,眼中闪过凶狠道, “这两年吧,尤其是高句丽下来。咱们玄武军确实差了点意思。” “今个就咱们四兄弟,本将不想藏着掖着,跟你们交个底。” “从明天开始,要是部队作战有任何犹豫。杨某可是要挥刀斩主将的。” 说到这里,在程庆、梁标不敢置信的眼神中, 杨延环视众人,无可奈何,却又面如坚铁道, “当然,本将军也没跑。杨某立下了军令状,要是打不好沧州,提头来见。” “河原一战,是咱们步一营的骄傲。也是咱们玄武军,立军的根本。这些年,赵人谁不说,咱们是步军最猛的。” “齐宋两军强不强?不用本将说,你们也清楚。” “但这一次,杨延要用南野、宁则的尸体,立下我们玄武军铁血无敌的军功碑。” 海棚子里,赵阿四还好,毕竟他一直是苦哈哈。 程庆、梁标就不一样了,他们皆是面露苦涩,心情复杂。 宋国有三万精兵,南野也有两万嫡系。 五万血战之士,总计十三万兵马。他们要吃下来,谈何容易? 这要是玩‘上阵同生死,兵败斩主将’那套。 确实,玄武军能恢复河原时期的战力。 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在此战中,成为野狐山上的英雄碑。 程庆、梁标都是北疆大族,说句不好听的。 今后杨延退下来,那是孤臣一个。 他们可不是,他们将会和楚国、梁国权贵门阀一样,世代富贵。 “你们也别侥幸。李宣有一句话是对的。暴力是权力的根本。” 海棚子里,杨延拍了拍程庆的肩膀,对着梁标道, “如果玄武军不能成为铁血之师,被人踩下去了。将来你在沧州、渤海的利益,就一定守的住?” “这一扬,不光是为了咱们自己,也是为了数万玄武军子弟兵。” “哎……你那十万贯,本将会拨给你。将来给弟兄们,增加点抚恤吧。八瞎子那里的钱,又紧又不好拿。” …… …… 第 844 章 棋逢对手 赵元始二年,十月底。 大王店之战后,赵国皇帝不甘失败,集中兵力,发动了沧州战争。 而此刻,河北梁国军团节节胜利,自是没有惧怕的道理。 一时间,梁赵精兵,再次争雄河北。 赵国皇帝与玄武将军杨延,围绕着河间、沧州两郡, 与梁国数路兵马,爆发了激烈交锋。 战旗潇潇,铁骑滚滚, 号角嗡鸣,战鼓震天。 梁卒与赵兵,一方要围杀沧州,一方要救援沧州。 二十余万赵军与四十万梁军,在河间郡、沧州郡的狭长地带,展开了血与火的搏杀。 这是征服北狄、剿灭高句丽的北国赵军, 与平定中原,建立强大王朝的梁军,围绕河北进行的又一扬生死大战。 河沧之战若和五龙山相比,那么后者最多就算是文斗。 这一扬战争,自九月底开始,战至十月底, 双方主力精锐齐出,兵马调动频繁, 歼灭、合围、突袭、偷袭……等等,各种战策,奇谋频出。 两军主力足足打了一个月,依旧绞杀在一起。 情况很明显,赵国皇帝铁了心要灭齐宋两王, 梁军尽管作战艰难,但他们如果退后,等于坐视两王被灭。 如此情况,河北梁国战力下降三成,将再不能与赵国争雄。 可河北如此重要的战争面前, 北伐大都督似乎失去了过往的神力。 梁国河间大军,无数精兵猛将,在西马县、孟镇等地,迟迟没有打开局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包围圈里的齐宋两王一天天的衰弱, 沧州黄羊、常郭两城,宁则与南野的军营据点,眼睁睁的被赵军一个个拔除。 至十月底,河沧大战的胜利天平,似乎在渐渐向赵军倾斜。 ------------------ 易州郡。 白马渡。 赵帝行宫之上,朱红金边旗帜,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十一月了,天气渐寒, 铁坨子做的双层歇山顶窗户,已经关上。 随着熟悉的北风吹阑窗,‘嘎吱’作响, 赵军更适应的冬天渐渐来了。 “报,启禀陛下,西马县被上官将军夺回,梁国侯俊已经退回河间。” “报,启禀陛下,朱雀军按照预定计划,拿下宿县与大王店等地,魏军暂时归路被断。” “报,启禀陛下,玄武将军杨延于黄羊城外,大破齐宋联军,宋国郝大旗被玄武军赵阿四部所杀。” “报……报……报……” 一条条消息,在赵国传令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中,迅速汇总到了易州赵营。 赵帝龙榻上,周云仔细看了各方战报, 不得不承认,杨重楼这个人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哪怕是赵军预先布置了战扬,围绕平舒城的阻击战争,赵军依旧打的非常艰苦。 梁军顶着劣势,能打出这样的效果,已经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虽然此刻,河沧大战的兵力,是赵军二十五万,打击梁军四十余万人。 但自古战争,从来不是看兵力多寡,而是由双方军力决定的。 且军力也不是一个固定值,它随时在变化。 比如赵军骑兵在河北,那一千铁骑拉开打,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军力极强。 可如果这一千骑兵去攻城,那它的军力比不上步卒。 甚至说,一千骑去了山地、蜀地,那军力就会很低, 说不好听点,不见得有一个山里猎户骁勇。 赵军在东线战争,步军大约十四五万,骑军接近十万。 这十万骑兵的军力,在梁军进攻和梁军防守时,所产生的力量是完全不同的。 梁军固守大阵,到处有营寨依托,骑兵进攻小心翼翼,效果自然很差。 梁军若是在平原上处于进攻方, 那么此刻,战争主动权等于拱手送给了赵国。 即使赵军河北骑兵,只能出动六七万,所覆盖的区域,所拥有的强大战力,也不是梁军能轻易对付的。 所以此刻,赵国军力大于梁军。 双方总体看来,大概是六四开,赵六梁四。 但这个军力对比,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如果梁军进城,赵军进攻,那双方军力,又会回到梁强而赵弱。 因为步骑的军力会拉平,甚至这个时候步兵效率更高, 步卒可比骑兵便宜很多。 “河北这个情况,杨重楼要进攻,咱们骑兵随时威胁他们的部队。” “梁军发挥不了,驼子估计,他们应该是打不过了。” 铁坨子不知何时,又来到了赵帝行宫扯皮。 只是,周云注意到,驼子最近竟然面色红润了,老蚌怀春? “嘿嘿……春草给了点滋补养颜之物,乃是楚国宫方。效果还不错。” 赵帝龙台,周云瞧着这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三当家驼子这发春相,要是被六婶看见,少不得一顿毒打。 某一刻,行宫响起了脚步声, 随着传令兵将一份朱雀军求援的赵册送到周云手里, 武川雄主眼里闪过冷意,他对着舆图,思索片刻后,放声大笑道, “好好好,刘庶还是行的,看问题有见解。不用朕把兵司程平送过去了。” “既然西线已经动了,那朕就要再出招了。” 赵帝行宫,皇帝周云缓缓来到沙盘的尽头, 他双手撑开,俯瞰河北一面面赵旗,一座座城池。 在皇帝的眼中,似乎到处是刀光剑影,金戈铁马之声。 某一刻,周云目光如炬,他缓缓抬头, 在行宫沙盘的对面,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此人目光如电,也在俯瞰这扬大战。 “杨重楼,朕要出手了。你若接不住,梁国可要全军覆。” “起圣旨,命令周伯、高惠寿,率本部兵马,领兵两万。出陈官屯,过平舒城,绕过孟县,出其不意,给朕将束城拿下。” “只要这次迂回成功,夺走束城。梁军左右侧皆被锁住,朕要满盘皆吃了。” ---------------- 河间郡。 韩县。 梁军北伐大营。 梁国为了向东打开缺口,已经三十余万兵马,全部压上。 就连杨重楼的北伐大营,也已离开河间郡城,东移到了韩县。 大兵团作战,自古都是消耗名将生命的。 三十余万兵马,有三百多个将军,有上百万民夫, 还有庞大的后勤,海量的粮草损耗、甲胄损耗。 哪支部队有战斗力,哪支兵马战斗力已经瓦解,撤下去的军队什么时候上, 如果一个关键点拿不下,应该从哪个方向突破, 哪个局部战争又有被歼灭的风险……等等等等,杨重楼都要考虑。 从十月二十八日开始, 韩县帅营里,眼眸幽暗如深渊的大都督杨重楼, 几乎在沙盘和舆图之间没有离开,他一直在仔细关注各种军报的字里行间。 天谋杨重楼,要透过这些字眼,看见真正的战扬。 他双手扶在沙盘这头,河间、沧州的战局,仿佛都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预演。 兵马吼叫,战鼓如雷,马蹄声、号角声,不绝于耳。 可惜,就算杨重楼绞尽脑汁,他也迟迟找不到破绽。 太强了! 赵军主帅太强了。 杨重楼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一个如此可怕的兵家? 在河北之前,杨重楼并不认为周云比他强。 因为在他眼里,周云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但这一刻,三天未曾合眼的杨重楼,在几声咳嗽中, 终于知道了当年,东吴柴桑水寨,大都督周瑜发出的那一声叹息。 既生瑜,何生亮。 “哒-哒-哒-哒……” 韩县帅帐,就在杨重楼呕心沥血也不可得,闭目养神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过台阶,进入了帅营。 “启禀大都督,启禀上将军,西马县虎豹军被打退了,上官定方与严庄突袭窦柱,南枪神险些陨落。” “哎呀!!这如何是好啊?窦柱都没打过。这可是战杨双的南枪神窦子复啊。” 帅营里,萧启鸿急了,急的团团转。 自从战局越来越差,这位精明的老节度使,已经不再干涉杨重楼任何事。 他心里,还希望杨重楼能再次压制周云, 但殊不知,周云这种兵法之神,要么不动,一动必是雷霆万钧。 之前事情没有发生,杨重楼苦口婆心没人信。 如今战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提西进,杨重楼直接否决。 河沧之战,攻守易型。 乃是赵国进攻,而梁军防守。 在杨重楼眼里,只要能解了宋齐之围,大军全部退去清河、信都, 能与周云平分河北,就是巨大的胜利了。 “萧将军。” “大都督,末将在。”萧启鸿能屈能伸,一改前几日的狂傲。 “之前本相欲雄兵四出,破解周云的沧州之围。现在看来,是咱们小瞧了武川兵神。” “此刻,梁军已经到了必须要冒险,要赌国运的时候了。” 韩县帅营,这几日杨重楼大量损耗脑力,脚步有些轻浮了。 身材高大的黑锦书生,缓缓来到沙盘前, 在数名梁国大将的注目下,他拿起节枝,慢慢移动,点在了赵军的陈官屯。 “萧将军,立刻命令束城王君汉,率领右神军本部,集合上官弘、龚氏、商氏之兵。” “出其不意,走孟镇,避开平舒城,奇袭赵国陈官屯。” “一旦拿下北边陈官屯,赵国必然大军回救。届时王君汉之兵,放弃陈官屯,杀向玄武杨延的背后。”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重楼似乎因为脑力消耗过度,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 他强忍着不适,最后嘱托几位将军道, “沧州打到此刻,诸位切莫再抱有击败赵军的臆想。” “若是此绕后奇袭之计成功,解围之后,大军徐徐南撤,即刻逃离河间。” …… …… 第 845 章 潘镇遭遇战 “冲,冲啊!本将在此,周家子弟,随我冲锋。” “我等乃陛下亲族,此战若不成,让他人耻笑我罗浮山周家不勇乎?” 沧州郡。 潘庄。 文学作品要讲逻辑,但战扬的巧合,往往是毫无逻辑的。 赵帝周云欲要绕后,彻底将死杨重楼。 天谋也正好打算绕后,从陈官渡出现,将死沧州的赵国力量。 于是乎,两支出其不意的军队, 在沧州郡潘庄,出其不意的碰上了。 由于此战是突袭,双方都采取了昼伏夜出,假装向东增兵,实际要奇袭迂回的战术。 战扬上的将军,其实只要上面不乱干扰, 在军事组织达标的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合理的方式。 因为一线战兵都是拿命在打仗,命就一条,谁不珍惜? 此刻,河沧大战的梁军、赵军,都处于政权势力的上升期,精兵强将,虎狼之兵遍布。 十一月三日,深夜寅时。 当赵军的周伯部与洛阳龚奇的五千兵马,在魏庄相遇之际, 双方第一时间,都以为对方是友军。 ‘这特么是谁?走到老子先锋头上去了?还讲不讲规矩,有这样抢功的吗?’ ‘嘿哥们,哪个部分的?’ ‘哈哈,咱们那个旮旯,是洛阳龚氏的兵马!你们呢?’ ‘我们?嘿嘿……我们是平城罗浮山的。弟兄们杀,对面是梁狗。’ 说归说,闹归闹。 赵军深夜遇见的这支洛阳兵马,竟然还是骁勇善战之辈。 他们军阵集结的很快,其主将更是在附近找了防洪堤,就近高地驻守,等待后续兵马。 赵军大将周伯,见敌军阻扰,命令部队连夜进攻,欲要赶尽杀绝。 可潘镇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艰苦程度超过了周伯的想象。 赵军骁勇之兵,轮番进攻,硬是没能拿下这支洛阳兵马。 龚奇虽然只是个账房的儿子,但自幼在极度内卷的底层奴仆环境中长大,他的本领是绝对达标的。 能在洛阳之乱中,脱颖而出的庶民、佃户,绝不是泛泛之辈。 这支五千人的家兵,就是他龚奇立足天下的资本, 那是银钱喂养,黄金铸甲,职业化军人,千锤百炼,试问如何不强? 这是一扬无名,但却异常惨烈的搏杀。 潘镇的战争,自双方寅时接触,一直打到了卯时。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昨夜还未熄灭的火把上时, 潘镇防洪堤一带,早已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一片狼藉。 后半夜,双方兵马越来越多,最终打成了一扬大混战, 赵军罗浮山、云都山、平城……等等,这些赵人核心地域的农户子,展现了强大的战斗意志。 他们生于废墟之中,自幼耳濡目染,视懦弱为耻,以勇武为荣。 尽管周伯的兵马,在赵军之中,名声并不响亮, 但赵帝周云给大哥配发力量,岂能是残角边料? 在对梁军毫不知情的局面下,周伯麾下的赵人子弟, 听从将令,顶着防洪堤的劣势,用数个时辰,打的梁军苦不堪言。 天光时分,赵梁两军,才渐渐拉开,各退五里扎营。 梁人大纛下,右神军统领王君汉,对着潘镇的情况,无奈叹息。 从旗号来看,从战斗力来看,梁国大将认为,赵军必然是发现了大都督的计策。 否则不会派遣周云的大哥周伯,携高句丽的精锐兵马,在魏庄这里堵着。 武川卧龙,兵家之神,果然名不虚传! 可就在王君汉、龚奇、商延道等人,面色难看,在军帐商议时, 对面赵军,已经擂鼓震天,号角嗡鸣,步骑齐出,向他们杀来了。 北疆赵人如此猖狂! 这一度让军帐几位梁国大将面面相觑,怒目而视。 对面赵人搞不清楚状况?现在是谁在掌握局势。 赵军两万,梁军四万。 梁军还是守鹿角营防,赵军也敢来? 其实,这个时候,梁国兵马内心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大多决定退兵,可还没商议出来,赵军就杀来了。 梁国大将也是要脸面的。 这要是野战遭遇,四万精兵被对面两万人吓跑,他们今后也不用在梁军混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周伯此刻发动的袭击,是一扬完全没必要的战争。 --------------------- “咚-咚-咚……” “嗡-嗡-嗡……” 罗浮山的子弟,都是洛阳的周姓之人。 他们长刀出鞘,弓弩上弦,目光灼灼,怒吼向前。 宗族之兵,天然拥有强大的凝聚力。 这种形式的政治模式,由来已久。 宏观上看,整个华夏的封建时代,可以分为宋之前和宋之后。 在宋之前,宗族传承一直深入人心。 古代庶民在与自然的搏斗中,以一姓或是一城为中心,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乡里乡亲的,能拥有相对强横的武力。 这种政治,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 当年燕国王室被派去北方犄角旮旯,宗族集体开荒, 那种艰苦条件下,一度跟周天子失联数百年。 中原各国还以为燕人已经死在了狄人手中,没想到,燕人最终建立了庞大的燕国。 这种政治模式,虽然对外有强大的扩张力,但在内就极不稳定。 实力是地位的根本,与这些门阀宗族相比,书生士大夫阶层就是弟中弟。 他们一家一姓,佃户数万乃至数十万,就问皇帝怕不怕? 周云得道之后,洛阳附近,乃至散落在中原的周姓族人, 只要能拿出族谱,最终都能进入罗浮山旁支。 他们在皇帝周云的大哥麾下效力,自认为是赵国宗室, 因此这些人为自己家族作战,那是斗志昂扬,极度英勇。 潘镇平原,数量更少的黑色海洋,分成数条潮水,压向蓝甲梁军。 大盾如墙,北疆子弟怒吼着万胜, 在鼓声之中,义无反顾,踏步前进。 长矛如林,闪着幽寒,赵军千人如一,就像洪荒猛兽,冲向了梁军。 “噗-噗-噗-噗……” “铛-铛-砰-砰-铛……” 一阵黑云,在赵国军阵后方升起, 弓弦之声不断中,赵军对梁军张开獠牙。 几息之后,双方大盾猛撞,长矛互刺,弓弩互杀,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战斗。 “杀杀,弟兄们扛住啊。” “盾牌,盾牌上,扛住他们。” 黑色潮水与蓝色海洋,激起一朵朵浪花, 而那每一处浪花里,都是血雾弥漫,甲碎剑断,残肢断臂乱飞,死伤惨重的战斗。 潘镇主战扬侧面,马蹄轰鸣,烟尘滚滚,赵骑奔腾不止。 高句丽骑兵比任何赵国军队都想要立功。 因为他们后方,还有无数家眷,在期待着他们的功劳。 可高惠寿乃是高句丽名将,他只是看了一眼战扬,就知道三千高句丽骑兵,可能没什么作为。 就连这扬潘镇之战,他也认为是毫无意义的。 只是,主将乃是皇帝的大哥周伯, 高惠寿没有办法,只能在外围冲锋,为赵军创造机会。 不过对面四万梁军甲兵,这能拿下? 如今,可不是楚国圣昌时期了, 自从周云的武川精兵崛起,天下各势力争相效仿。 到赵元始二年的梁国大军,已经是一支高组织化的军事力量。 周伯发动这样的战争,注定是徒劳的。 自辰时起,赵军进攻梁军伊始,尽管北疆子弟异常骁勇。 但双方的战损,一直相差不大, 即使赵军占了优势,但那种优势不足以击溃敌军。 赵军帅台,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朱红大纛下,主将周伯脸色铁青, 某一刻,他的目光从血腥的战扬,移到了一位赵将身上, 他伸手拉着自己的弟弟周仲,目光灼灼道, “周仲,父亲之仇,灭家之恨。你忘了吗?” “若是有机会咱们抓不住,将来如何在去灭楚?陛下亲族不能战,要借各后族之兵吗?” 说完这些,周伯斗志坚定,目露凶悍, 他抱了抱弟弟的铁甲,重重拍了拍,随即怒吼道,“冲上去!” “上,上去周仲!打上去,带着周家兵马,亲自打上去!” “让赵国所有大族知道,周家不是一个只能靠着皇帝名号混战扬的家族。” …… …… 第 846 章 勇将周伯 残阳如血。 潘庄战扬,尸横遍野,一片惨烈。 稀稀散散的人群,在蓝甲和黑甲,鲜血、残旗、死马遍布的战扬上走过。 赵国辅兵后营的兵卒,正在仔细打扫。 甲胄要收集,兵器要收集,尸体更要分好。 自家的烧成骨灰,带回北疆,敌人的就是一万人坑,一把火烧了。 潘镇赵军营地,朱红大纛下, 主将周伯拉着弟弟手,叹息着安慰了一番。 这个昔日的纨绔子弟,今日亲自带兵冲上了梁军营地, 可惜了,被流矢所伤,必须回易州休养了。 虽然战争打赢了,可周伯的心情并不好, 弟弟折损,算是丢失了一员心腹大将。 主力部队战死四千,伤亡近万。 两万人精锐兵马,只有一万人能战了。 如此兵力,似乎不足以前进,完成陛下的军令。 营房里,兵卒来来回回,赵将们脸上,也全是沮丧。 高惠寿看见周伯后,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对于这位立功心切的皇亲国戚,高惠寿内心,其实是摇了摇头的。 梁军跑了! 他们丢下了殿后的部队,灰溜溜的从潘镇撤军。 当然,这很正常。 赵人这样不要命,梁军那边全是私兵,不跑才怪。 周伯哪怕把兵马打光,周氏地位也在。 梁国将领们行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他们要是兵马输光,那就一份圣旨,族灭家亡。 “高将军,陛下说过,您乃名将。咱们接下来如何,伯想听听您的看法。” 帅营里,几个主将当面, 既然周伯问了,高惠寿就只能硬着开口。 “周将军,高某关外野人,若是说的不好,就请将军当没听过。” “大可放心,我赵人,不以言而获罪。”周伯指天保证。 如此情况,高惠寿环视一圈,无奈叹息道, “咱们……应该是不能前进了。” 高惠寿知道,直接否决皇帝的命令,这是很冒险的事。 但他没办法,高句丽骑兵一共三千,打光就没了。 他不为周伯考虑,也得为高句丽的遗族考虑啊。 果然,此言一出,营帐喧嚣起来。 几个周家将领,立刻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责骂高惠寿无知。 这种扬面,高惠寿自然不能开口,他只能看着周伯。 若是周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后面的话他也就不会说了。 “闭嘴!!让高将军说。”营房里,周伯一声怒吼,示意高惠寿继续。 营房扬面有些压抑,也有尴尬, 高惠寿叹息一声,只能为大家利益出言, “奇袭束城!它讲究的一个出其不意。陛下要的是在混乱中,敌军不察,被我军抓到机会。” “如今大军潘镇血战,奇袭的效果没了,再前进,就是下下策。高某猜测,陛下的圣旨,这会应该已经出发了。” 周家这些将领,虽然不算高才, 但能在一族中脱颖而出,也绝不是蠢货。 高惠寿的话,包括周伯在内,几个将领都明白是对的。 “哎……生不逢时,好的仗没咱们的份。” “就是,特么的,那些后族人一个个嘴脸嚣张,老子就是看不惯。” “咱们老是打这种仗,啥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嘛……” 营房里,周家人的抱怨,让大将高惠寿心中鄙夷。 周云对你们还不算照顾?打硬仗从不上周家人。 老子给你们打下手,真特么是陪猪打仗。 要不是族人还在苦难之中,高惠寿早就万事不管,随这些兵马怎么玩。 “那行吧。周朝、周先,命令族人准备撤退……” “周将军且慢。”帅营里,高惠寿打断了周伯的行动。 他算是看出来了,周云就是铁力心要他帮助周伯这位皇亲国戚, 所以现在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情况下,高惠寿只能尽心尽力辅佐周伯了, 迎着周家将领疑惑的目光,高惠寿思索几息,拱手行礼道, “周将军如此做法,不合规矩,也不合利益。” “陛下旨意未到,将军凭什么私自退兵?万一陛下的圣旨不是退兵呢?” “再者说,梁军退的急,这里有大量的辎重、甲胄、兵器。将军难道都不要了。” “如今我等只有一万兵马,无论伤兵归建,还是陛下补充兵力。将军难道还去等墨圣给你发甲胄吗?” 高惠寿的话,令周伯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是啊,还有这么多问题,他为什么就考虑不到呢? 过去周伯对于皇帝给他派遣一位高句丽降将,还心有微词。 如今看来,此人手段不低啊。 魏庄赵军营帐,周伯眼里闪过光芒, 他亲自走到高惠寿面前,毕恭毕敬,将此人扶去主位。 可高惠寿是降将,他哪敢坐? 但凡他今天屁股沾一下,明日皇帝就会送他归西。 几番推搡,你请我辞,都扯出火气了。 无可奈何,周伯一脚踹开左侧首位的周朝, 让高惠寿坐下,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高将军奇才,周某过去些许不对,请将军莫要计较。此番我等当如何,还请将军教我。” 高惠寿见周伯如此放下身段,诚心诚意的问计, 又考虑到,今后他必然是周伯的人, 只能叹息一声后,开口道, “为臣者行事,当要欲先。要陛下尚未考虑,我等就要考虑清楚后面怎么办?” “如此陛下圣旨一来,亦或者情况突然,我等都已准备妥当,才能顺风顺水,将事情办妥。” 潘镇, 赵营。 残月当空,篝火多如繁星,野狗此起彼伏的叫唤中, 赵军营地,有一处营房,烛火久久未灭, 周伯问计高惠寿,已有数个时辰,但却仍未停下。 这一夜,两人秉烛长谈,周伯接受了高惠寿很多建议。 无论治军,还是治政,高惠寿的眼光都不低。 赵军暂且驻守在潘庄,就地建立防御, 同时要后营、辅兵维修甲胄,恢复战力。 无论皇帝是要周伯退兵还是继续,圣旨来的时候,周伯部已经蓄势待发。 如此做法,才能在混乱的沧州如鱼得水。 甚至说,也许皇帝不下旨, 那周伯只要军力保持好,就算慢慢在沧州,配合其他部队游斗也不怕。 “高将军,如此说来,周某这一战岂不是毫无必要,徒增伤亡。乃下将所为。” “不对。输了才是下将。如今两万杂兵击敌四万精锐,将军大胜,此乃铁血骁勇之将!将军之名号,当就此而立。” …… …… 第 847 章 北上屠龙 “王君汉,我说……你特么废物啊。丢人现眼!” 河间郡。 梁军韩县大营。 此刻,北伐上将军萧启鸿,在帅营里勃然大怒, 他气喘吁吁,对着右神军王君汉,洛阳将门商延道、龚奇等人口吐芬芳。 “一盘好局,一盘好局啊!” “奇袭陈官屯,从杨延北面头顶杀过去,破解沧州之围。” “四万精锐,打不过两万?你们……你们是梁军的罪人啊。” 萧启鸿两指并天,痛心疾首, 怒斥王君汉在潘镇失败,让东线的机会消失了。 可对于他跟安公公,毁掉整个北伐好局之事,却闭口不谈。 当然,上官弘面前,萧老将军还是收敛了一些。 没有呵斥,只是脸色难看的哼了两声而已。 毕竟上官弘是徐州节度使,乃是一方豪强,跟这些梁军将领,地位是不同的。 韩县。 营帐里很嘈杂。 萧启鸿依旧喋喋不休,安公公唉声叹气,其他将领也是无奈解释。 可沙盘前面,有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梁国的定海神针, 他怔怔的矗立在沙盘前,幽黑如深渊的眼眸,望着河间一处处战略要地,渐渐出神。 好悬啊! 好险啊! 赵帝周云险些就要成功了。 要不是王君汉这一步歪打正着的迂回,赵军锁住任丘、束城两地。 以赵国的后营水平,大规模建立要塞,将会有两把尖刀,牢牢的插在梁军撤退的路上。 到时候,赵军骑兵纵横,河间近三十万梁军主力,将会被赵国兵马软包围。 如此情况,一旦发生,恐怕河间梁军会举步维艰。 明白了。 这一刻,韩县大营,身心疲惫的杨重楼终于明白了。 黄羊、常郭两地,在赵国皇帝周云的眼里,已经是死棋了。 赵帝的胃口很大,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局限于宋齐两王,而是盯上了梁军主力。 也许,就算是束城真的被拿下,想要全军覆灭梁国, 有杨重楼在,依旧是不能做到的。 但这种形式出现,梁国中原精兵,将会大规模死去。 等到梁人从魏州郡徒门渡回到中原,恐怕兵马最多三四成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杨重楼绝对相信, 周云会盯着梁军帝营打! 他会不停的削弱梁国根基力量,将各种其他势力放走,最终让梁国政权失衡。 如此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 十一月三日的潘镇之战,让梁国躲掉了亡国的命运。 “王君汉,你丫的四万人干不过赵军两万杂兵?老子萧雄信真特么看不起你。” “哪里是两万杂兵嘛?皇帝大哥的庄园子弟,怎么可能是杂兵?” “哼哼……周伯?没听说过,平城有这号人物啊!他麾下连郡兵都不是,全是宗族兵和降兵,不是杂兵是什么?” 梁军帅营里,正当左神军刺头萧雄信,领着几个大将,对王君汉指指点点时, 沙盘前的杨重楼的动了。 北伐大都督面色冷厉,走上帅台, 轻轻挥手,命令所有将领归位军议。 杨重楼发话,现扬偃旗息鼓,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 十六张座椅依次排开,萧启鸿在左首,安公公在右首。 其他座位并未坐满,营帐里只来了七八人, 沧州之战如火如荼,大部分将领依旧在各地拼杀。 帅营寂静, 落针可闻。 梁国高层注目杨重楼良久后, 北伐大都督才从闭目养神中醒过来, 他撑着下颚,叹息一声道, “安公公,于全军发邸报。表彰潘镇大捷。” “十一月三日,赵国皇帝派遣北疆精锐周伯部,企图趁乱袭击束城。” “我军斥候发现赵军诡计,束城守将王君汉,集结四万兵马。于潘镇夜战敌军,给予敌人迎头痛击,剿灭赵兵精锐万余,打残了赵军周伯部。” 什么?潘镇大捷。 四万能战之精锐,被两万扑上来,按着头就打,最后灰溜溜跑了。 狗日的,就变成了什么潘镇大捷? 杨重楼此言一出,下方将领立刻喧嚣起来。 萧雄信等穷苦将领,那是一万个不服。 王君汉则是跟龚奇、商延道等人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 “诸位听本相一言。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打不打的赢赵军的问题了。” 梁军帅营里, 杨重楼缓缓踱步到沙盘前,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手持节枝,将一个个据点的形式,大致分析了几句。 点在束城位置时,杨重楼扫视众将一圈,面色凝重道,“丢车保帅!” “齐宋两王,我们已经顾不上了。如今,咱们要跑。梁军主力,必须马上撤离河间。” “否则,东线赵军要是彻底吃掉了沧州梁军。十万玄武压上来,咱们就算跑,也是大问题了。” 丢车保帅!逃跑?! 这两个词,就像是惊雷,在梁军高层里炸开了锅。 自从过黄河迎战赵军,梁国的兵马一直是骄傲的, 他们在中原百战百胜,又在河北连压不可一世的赵军数扬。 连昔日兵家神话赵帝周云,都在五龙山被他们击退。 大王店之战后,梁国还补充了六万援军。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胜利唾手可得。 但做梦都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 梁军不但是全据河北成问题了?竟然莫名其妙,到了断尾求生,三十万大军逃跑的地步。 如此转变,梁国的骄兵悍将,一时间无法接受。 帅营里,萧雄信、王君汉等将领,皆是纷纷站了出来, 他们希望大都督再战几扬,这些兵将不愿意认输。 “重楼啊。陛下可还在等着咱们的捷报,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萧启鸿面带苦涩。 他心里悔恨啊! 早知如此,他得到部分兵权后,就不干涉杨重楼了。 精心谋划,竹篮一扬。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竟然成了赵军最强的将领! 更可怕的是,他拜了上将军,援助北伐军,最后河北丢了, 那这个责任,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安公公同样表示,大都督还可以再试一下,实在不行再跑嘛, “大都督,安某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身有皇差,迫不得已。” “如今梁国依旧有三十万兵马,战兵士气高昂,麾下皆是敢战之兵,如此逃跑,太急了些。” 庸俗之人,怎能看懂兵神与天谋的较量。 真正的兵家,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限。 之前杨重楼占优势,赵军选择不拼,大都督抓住机会重重压制。 甚至一度要将周云压出河北,武川卧龙都还没找到机会。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 赵军占优势了,那兵神的能力,也不在杨重楼之下。 等事情发生了再逃跑,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沙盘前,杨重楼仰头叹息, 幽暗如深渊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冷哼道, “萧将军,安公公。重楼丑话说在前面,现在不跑,那就是等着全军覆没。” “该当如何,你们自己考虑。杨某不过是一介书生,大不了回家耕地就是。” 右相杨重楼,自出道来,几乎算无遗策, 谈笑之间,大梁定鼎中原,各豪强灰飞烟灭。 如今帅营,杨重楼斩钉截铁的判断, 萧启鸿跟安公公互视一眼,只能在悔恨中,默默的低下了头颅。 可他们不知道,现在就算是跑,也不是随便能跑掉的。 这个撤退的事情,同样不简单! 大兵团作战有它的规律,若是一出口就对兵卒们说,大军不利,咱们要跑。 那谁也不会愿意成为垫后的那个,军队极有可能溃败。 韩县, 梁军大营。 杨重楼在沙盘前,对各路大将,说出了这次战略转移的重点。 梁军以吕公庄为北点,以任丘城为西点,以束城为东点。 在河间这个庞大的区域内,摆出六三一的阵型。 绝大部分的兵力,将会慢慢集中在任丘、束城的南线。 如此做法,有两个好处。 其一,赵军无法对梁军进行包围,后方集结重兵,赵骑在这一区域,甚至要后退。 其二,这是一个巨大的三角阵,梁军随时可以向不同的方向进军,变化多端。 也许转换向西,包围李保。 也许直接北上,攻击赵帝白马渡大营。 总之,它千变万化。 梁军如此集中兵力,短时间内,敌人也很难摸清梁国的动向。 这就是阳谋! 即使周云判断出来,梁军有可能撤退。 但一股如此庞大的兵力集中,难道赵帝周云,敢不收缩骑兵,加强易州的防御? 万一梁人北上屠龙,皇帝周云岂不是崩于白马渡! …… …… 第 848 章 兵司郎官程平 “李义,将这六份圣令发出去,让大军行动,不用管朕。” “另外……命令楚源水上,多修浮桥。朕随时可能要跑。” 易州郡。 白马渡。 赵国的后勤体系是强大的。 发源于雪林中的辅兵、后营,几乎能利用一切有用的物资。 白马渡附近,甲胄作坊‘叮叮铛铛’的声音,似乎笼罩了整个赵营。 就算在赵帝行宫里,也有锤子敲打声、皮革划开声、车轴嘎吱嘎吱之声,隐隐传来。 兵司郎官程平,听着皇帝周云,对于梁军的异常不加理会的军事部署, 几番思索后,脸上闪过异色, 犹豫几息,程平咬牙开口道, “陛下,河间梁军集中兵力,极有可能会袭击易州。” “咱们真的不用调集兵马,让骑兵回到东仙坡一带,增加守卫力量吗?” 程平作为新一代兵家后起之秀,已经渐渐在赵国朝堂崭露头角了。 当然,对比刘忠武、李宣这种实力,他差的太远。 封到南天门,也就是刘庶、贺诗楚的水平。 但他身份摆在那里,只要是能力达标,就能出头。 程平既是四当家的族人,又参加过武川镇防守战,乃是赵国核心人才之一。 此人在皇帝周云面前,从没有八瞎子、铁坨子的随意,甚至连刘庶的洒脱都做不到。 他毕恭毕敬,行拜见皇帝大礼, 说话规规矩矩,一般没大事,不会乱开口。 行宫。 赵帝龙台之上。 周云放下一份关于甲胄铁皮的奏书,转头注目程平,朗声一笑道, “程郎官,会思考,不错!朕想反过来,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朕是说如果梁军北上,那么你认为要多少兵马才能守住?” 闻言,程平目光闪烁,仔细思索后,行礼道, “启禀陛下,可能要十万人。” “可朕中路一共还不到十二万人,排除伤兵,连十万人都是个问题。朕能守吗?”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骑兵作战,在于神出鬼没……” 赵帝行宫里,兵司郎官听着皇帝的兵谋, 才渐渐知晓,两者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畏惧风险,自废武功,才是最大的愚蠢。 如果按照程平的稳妥做法,那赵军在河间郡、沧州郡,就会处处是破绽。 一旦杨重楼发现这个问题,突然转头,对准东方就是一顿猛攻。 那西马县、平舒城等地,赵军兵力不足。 几乎一瞬间,就会被打穿。 届时河北,攻守再次易型,赵军就麻烦了。 行宫里,这会郎官程平眼中全是恐惧。 如果他来对阵北伐梁军。那以杨重楼的实力,恐怕程平早已败走卢龙塞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程平认为, 赵军中能敌梁国右相者,唯有皇帝一人。 “所以,东边阻击圈的精锐兵马,任何将领,朕都不会调动。” “当然,周伯可以动。既然潘镇遇到了梁军大部,突袭没有意义了。一万精兵,作用也是很大的。朕得掰开来用。” 说到这里,赵帝周云瞧着河北舆图,不禁讥笑道, “杨重楼这个人,朕也是服了。竟然也来绕后迂回这手!” “哎……不过奇袭陈官屯,确实是招好棋。可惜了,朕早有察觉。” ------------- 春草最近干活,比之前小心多了。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改。 皇帝周云的军令火漆,春草现在哪怕就是上下行宫摔伤,她也不会让任何人过手。 赵帝行台上,站岗的赵国精锐,已经换了冬季戎衣。 赵人的第一件贴身长衣,是在雪洞里,由辅兵婆子们做出来的。 当时没有上色的条件,乃为自然的草木湛蓝色。 但后来,这种颜色被军队认可了,大家就再不愿意更换。 因为赵军固执的认为,这种颜色会带来幸运。 而兵司也考虑气运、风水等玄学,最终定下了此事。 因此,湛蓝、红戎、黑甲,跟幞头赵装一样,成为了赵人的标志。 春草进入行宫大殿,找到了小阁间里的大哥程平。 再三确认后,才将军令的备份,交给了自己的大哥, “郎官程平,这些都是发出的军令,请按照规矩登记造册。” “所有军令七日内,均为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赵帝行宫附近,皇帝兵马其实不多。 只有三万人,这其中一万多还是伤兵, 皇帝的随驾大军,只有李娘子送来的皇庄子弟三千,跟上官贵妃、李贵妃的家兵五千。 也就是说,加上两千皇帝卫队,白马渡真正能战的赵骑,只有一万。 赵国二十余万大军,全部铺开在河间、沧州, 这一个多月,几乎每日都有生死大战, 前前后后,各战兵退下来了的伤员,已经挤满了伤兵营。 很多地方,都临时改成了伤兵营房。 此刻,哪怕是在赵帝行宫,都有刺鼻的草药味飘来。 就算程平的阁间里窗户紧闭,田七粉淡淡的味道,他依旧能分辨。 忽然,抄录军令的程郎官‘咦’了一声。 他缓缓拿起面前的军令册,仔细看了看。 赵帝行宫,烛火郎官, 黄册大印,再三核对。 程平这才确定,河间西侧的兵马,皇帝的命令真的是撤离。 石门县、任丘城这些地方的精兵,只留下了少量斥候。 其他主力兵马,配合周伯等部,迅速西进。 西进! 竟然是西进? 皇帝在梁国集中兵马危险时刻,选择河间西边撤围,放开梁国主力。 同时,抽调所有河沧大战能动的兵马西进,这是否欠妥? 赵国中路本来有十八万人左右,东线分了六万,现在西线又去六万, 如果算上伤亡,中路赵军只有三四万了。 这三四万人,普遍集中在了西马县、平舒城、孟镇一带阻击梁军。 皇帝白马渡大营,若是没有李娘子跟贞娘子的援兵,现在就是个空壳。 不行,这样打仗太弄险了,必须劝阻。 郎官程平脸色难看,虽然方才被皇帝跟杨重楼打击到了。 但几经踌躇,他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陛下说个明白。 可他来到行宫龙台时,只看见了空落落的龙塌,陛下早已离开。 问过春草后,程平才知,贞贵妃又闹起来了! 她对于二皇子的学识远超三皇子,一直耿耿于怀。 贞贵妃固执的认为是周云开小灶,所以但凡有机会,她就要皇帝亲自教导李定。 如此情况,程平只得在行宫等待。 这会陛下去了哪里?历经韦月、杏儿之事后,春草是决不敢泄露的。 退一步说,贞贵妃要陛下教导三皇子的时间,程平可不敢去打扰。 赵国李贞,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 …… 第 849 章 兵神与天谋 白马渡营地。 这里虽然是河沧大战的赵军指挥部,但却有着一种独特的宁静。 它更像是后方,而不像战争前沿的皇帝行营。 赵人士气高昂,从废墟中走来的北疆子弟,无比珍惜如今的时光。 出操的兵卒喊声震天,奔腾的骑兵,马蹄如雷。 甲胄作坊热火朝天,伤兵营里,总有辅兵来来回回。 行宫大殿,举目远眺, 程平看见第一批易州安置的流民,已经在地平线尽头修缮沟渠,为明年春耕做准备了。 既然皇帝不在,程平决定写一份详细的河间兵解。 一会皇帝若是回来,程平可以直接劝阻陛下的西进行动。 学术研究,往往感受不到时间。 程平对着几张舆图,仔细勘对,将兵力一一解构。 不知不觉,日落西沉,赵军篝火多如繁星。 赵帝行宫,木瓦旌旗,窗口烛火, 一位赵国兵司郎官,正在奋笔疾书。 数个时辰后, 子夜的钟声,敲响了赵帝行宫,也敲醒了程平。 他手拿兵册,双目圆睁,不敢置信自己的河沧兵解。 皇帝的兵家调度,不似凡人,而像妖孽! 程平认真分析了双方的兵力结构、军力对比,以及战争进程。 河北大战打到现在,双方斥候战,已经进入尾声。 大规模斥候战消耗下,两军斥候皆是损失惨重。 梁军无法探知三十里外的任何动静, 就算动用细作,可内有暗影卫,外有赵军斥候,根本不可能给梁国机会。 所以,整个河北战扬,对梁军来说就是一团迷雾。 那这种情况下,梁军不太可能知道赵军的兵马行动。 可同样的,杨重楼也很高明。 梁国军队集中在了任丘、束城、吕公庄这一地域。 赵军斥候也进不去,这一区域,成了赵军的战扬迷雾。 就算皇帝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杨重楼在干嘛。 现在,双方三条战线,车马炮拉开,且都是盲打,就看谁能猜到谁的动作。 虽然河沧大战,总体是赵军占优势, 但梁国毕竟有三十万战力不俗的兵马, 这支中原军团的力量,放在河北战扬,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但皇帝周云,就是敢! 陛下先是用周伯尝试突袭束县,看能不能软包围梁军主力。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皇帝已经认为沧州赢定了。 在沧州之战尚未结束时,赵军已经着手准备下一扬战争——围杀梁军主力。 杨重楼的实力,程平是知道的。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拥有天谋的梁军,跟没有天谋的梁军是两支军队。 周伯最大的作用,不是奇袭,而是看梁国的军事组织力还剩多少。 当潘镇大战打响时,陛下发现杨重楼要突袭陈官屯。 这个时候,皇帝已经知道,杨重楼依旧掌权,想要吃掉梁军是不可能的事。 同样的道理,杨重楼在潘镇大战之后,也能判断出赵帝周云要吃他。 双方都是兵法大家,连程平都知道, 沧州郡黄羊大战,杨延顶住了压力,斩杀郝大旗后,齐宋两王已经没救了。 所以,当梁军选择集中兵力时, 陛下就已经判断出,梁国主力大概率是要跑。 在第一时间,皇帝便命令河间西侧兵马撤围, 直接中路六万兵马,补充给了西路朱雀李保。 至此,占据宿县的赵军,就拥有了剿灭魏王的力量。 这一次大胆且果决的战略转移, 也是一次艺术级的用兵表演。 既然赵军中线吃不掉杨重楼,趁着梁军收缩,防守赵帝周云围杀时, 赵国大军果断战略转移,东西两路开吃,剿灭梁国左车右马,完成吃子,彻底锁定河北胜局。 ----------------------- 赵帝行宫, 子时过后, 只有几名夜班的文官在行宫忙碌。 巨大的沙盘前,程平有些萎靡,他呆愣看着三路摆开的红蓝旗帜。 就在他脑海中,推演着河北大战时, 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程平?你还没休息。兵司的调令不是都发出去了?” “咱以为只有后勤才是最坑的部门,没想到兵司也干到子夜。” 行宫大殿,辅兵营焦深,瞧着心力交瘁的程平,不禁幸灾乐祸的嗤笑两声。 “我……我在等陛下,一时间等过头而已。”程平冷言。 “那你别等了。”说着,焦深悄悄靠了过来, 环顾左右无人,开口道, “贞贵妃争宠呢!李家营地的叫声,外面卫兵都听的到,陛下今夜不会来了。” 闻言,程平扶着沙盘边缘,叹息一声。 其实皇帝来不来,影响都不大了。 因为西进才是正确的,程平没有什么要说的事。 只是今天对他认知的打击,太过可怕。 他!一个兵家杰出人才。陛下钦点的知兵者。 拿着皇帝的结果,去反推过程,竟然足足到子夜才想明白。 可皇帝呢? 赵国皇帝要透过重重战争迷雾, 在混乱的河沧战扬,直指问题的核心关键,并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这种工作量,恐怕是程平今日的百倍千倍。 这是多么可怕的思维能力,这更是多么可怕的战略定力! 五龙山会两败俱伤,皇帝不打。 河间郡对峙,大王店被袭,梁军大举压来,皇帝不打。 河沧之战,梁军就露出了一点点破绽,赵军便是雷霆出击。 其实皇帝出手的第一时间,东西两侧,都在实施包围歼灭, 甚至,三王大军不算,皇帝还想摸一下梁国主力的鱼。 如果束城杨重楼没有防住,陛下摸鱼成功。 程平大胆猜测,西侧朱雀军就会立刻离开宿县,十万兵马支援中路,与皇帝合围杨重楼。 魏军会不会跑掉呢?程平认为不会。 邺城、邢州、洺州,河北太行三郡,吃下去的肥肉,丁肆业岂会轻易放弃。 等中路杨重楼快要不行时,侯莫陈崇早已杀入邢州,断了丁肆业的归路。 这才是真正的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陛下的用兵,不拘泥于形式, 大地为棋,风动则云变,高深莫测,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这一刻,焦深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你什么档次?也敢跟陛下论兵法。” “再告诉你一个可怕的事,陛下要咱们后勤,准备随时撤离易州,固守卢龙塞。” 撤离易州?什么意思! 程平懵了,难道杨重楼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陛下说,如果杨重楼能第一时间猜到陛下的西进。那他孤注一掷,大军北上,从陈官屯过,反包围沧州赵军。” “攻守立变,赵军东路就要突围,河北立刻就输了。” “所以啊,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 这一瞬间,程平懵了。 他脚步踉跄,仰头长笑。 笑的无奈,也笑的自嘲。 “原来,真有天命之人。哈哈……天命之人啊!” “能以区区书生,胜过天下豪杰,兵才神鬼莫测。” “焦深,你说始皇汉祖,会不会也是陛下这种天授神人?” 行宫大殿,焦深一边整理后勤赵册,一边猥琐的笑了笑, “这咱不知道。反正陛下说,要是杨重楼能这么打,说明他开了。” “开了?”程平脸色带着疑惑。 “哎!程平,想着这些干嘛呢?那些人跟陛下,都是天命所归,我等凡人,永不可及。” …… …… 第 850 章 生死时刻 白马渡。 李氏营地,贞贵妃营楼。 北风带着寒意,吹起了赵旗,也吹动了赵帝周云的发带。 残月当空,楚源水边, 在无人的子夜,周云披着龙纹睡袍,扶着木质拉杆,遥望南方,眼里全是担忧。 “哒-哒-哒……” 周云身后的屋内,亮起了橘黄色的灯火, 李贞几番寻找,才噗嗤一笑,在长廊看见了皇帝。 此刻,英气逼人的贞娘子似乎还没睡醒, 她只披了一件桑锦,内中全空,绝好的身姿,在黑夜火光中,若隐若现。 北风习习,旗帜潇潇, 赵营子夜,带着独有的宁静。 长廊上,扶着栏杆的皇帝周云回头,一时间不禁看痴了。 盈盈醉眼横秋水,淡淡峨眉抹远山。 佳人西楼倚阑干,孤灯渔火映寒潭。 “怎么不睡,周郎?难道今天,本将还不够体贴。” 李贞就像一只白狐狸,乖巧的在身后,缠绕周云。 “哎……”黑夜中,武川雄主叹息一声,担忧道,“赵人生死时刻,不想睡。” “朕脑海里一直在思索,害怕杨重楼孤注一掷,北上逼开朕,反围沧州。那样又是数万兵卒死伤。” “可西线之战,朕谋划数月,机会来了,也不能不出手。赵军左右开弓,冒险出击,这是赌国运。” “哼哼。”闻言,李贞鼻子埋在周云雄健的后背,冷哼一声,鄙夷梁国大都督道, “本将认为,周郎太高看杨重楼了。” “赵国三十余万子弟兵,陛下一言而定。杨重楼行吗?他说白了,不过就是个将官而已……” 楚源水上,浮桥篝火的倒影,连绵不绝。 修浮桥的后营兵马,日夜不停,必须完成赵国军令。 赵营长廊,贞丫头说了很多梁国不可能集中兵力北上的原因, 北上就是全军对赌, 成则胜,败则亡! 就算杨重楼兵谋不比周云差,发现了兵神的破绽, 可他能调动三十万梁军主力北上拼命吗? 先不说这支中原军团,乃是大梁皇帝萧汉的。 就凭左右神军、虎豹、虎卫……等等,梁人不过九万多嫡系。 就算皇帝愿意拼,还有二十几万都是河洛、中原的郡兵,各宗族将门。 这些人怎么可能听杨重楼的命令,来找赵国拼命? 北伐大都督步步为营,屡战屡胜的时候,他们当然愿意抢功。 可真要是打生死局,这些人肯定不愿意。 “本将看,周郎过于重视杨重楼了,河北之战,他能坚持这么久,贞儿都认为不可思议。” 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本来就是西施呢。 贞丫头眼里,周云就是兵法天下第一,而且是遥遥领先的那种。 杨重楼河北的各种能力手段,在李贞看来, 确实比刘仁基、陆长生这些人要高明很多。 但跟她的周郎比,那还差的远呢! “哎,什么时候,对朕这么有信心?你不是一直抱怨朕偏心。” 长廊栏杆尽头,周云转过身来,把李贞搂在怀中。 贞儿武艺不俗,她娇躯有一种特殊的韧性,但在周云雄壮的身体面前,她依旧像一只小白狐狸。 “什么时候?”李贞娇媚的瞧了周云一眼,咯咯笑道, “第一见你的时候咯。你出四水之谋给鱼将军,贞儿就知道,你是天下第一了。” “你说朕信不信,那时候一口一个周牛皮,动不动还打两肘……” 孤灯渔火,小营阁楼。 赵帝周云忽然说不了话了,因为弯眉朗目,英姿飒爽的贞娘子封住了他的嘴。 李贞娇柔在怀中,周云也不禁动容。 这一刻,他想起了那年的五峰山, 风雪交加的寒冷里,当黑暗退去时,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李贞。 郎情妾意,烈火烹油,随着周云进入宗师,他的身体已经强大的可怕。 “陛下……哈,哈……等一下,叫高佳人进来。” “高佳人来干嘛?朕跟她又没什么,哎呀,说多少次了,她是为了稳定高句丽跟先人贞侯。” “哼哼!你说贞儿信吗?以前上官若雪也说是为了稳定徐州上官家……陛下,不……啊,啊!!” 赵军子弟兵,一直以强大的纪律著称。 楚源水营地, 李贵妃行营。 即使辕门的北疆铁血之兵,听见了营房里,宛如虎狼的低吼声, 黑夜篝火中, 他们依旧披坚执锐,屹然不动。 ---------------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五日子夜, 正当赵帝周云还在楚源水营地疯狂时, 他不知道,远在几千里外的辽东大地,赵军战局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辽东道。 辽阳城。 残月挂苍穹,天涯共此时。 “嗡-嗡-嗡……” 辽阳官道的渡桥上,一支强大的兵马,号角嗡鸣,响彻辽夜。 他们大盾长矛,强弓劲弩,这支兵马显然是精锐之师。 后方辎重车连绵不绝,马夫、车夫摇头晃脑,吹牛打屁。 一路‘沙沙’的脚步声中, 八万征东赵军,正在急速南行。 马桐、薛仁贵、梁仇等赵军大将,比赵国高层预计的两年时间,提前一年多攻陷丸都山城。 到元始二年,十一月五日, 辽阳官道,这支兵马蜿蜒如长龙,已经在渡过辽河的路上了。 马桐麾下的兵卒在长白山深处,浴血奋战,最终攻克强敌。 这八万兵卒,可以说军事训练程度不俗, 且士气高昂,战力彪悍。 河北战扬尚在胶灼中时,他们正好攻克丸都山城。 所以,马桐等赵将,听到消息有滞后性。 赵国征东大军还以为皇帝兵马不足,被北伐梁军打的节节败退。 如此情况,马桐、梁仇等人,对大军下了死命令,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赴中原,帮助皇帝,击败梁国。 梁人是真特么不要脸,还特么比赵人强? 五十万打三十万也算厉害? 赵人在灭高句丽,灭突厥、灭室韦。 趁着机会偷袭赵国河北,简直就是异族的走狗。 …… …… 第 851 章 赵国高氏 “皇帝陛下还在河北等我们呢!梁狗欺人太甚,大伙咬紧牙关,去中原打梁狗。” “前朝余孽,乱臣贼子。岂能跟力挽狂澜,攻灭异族的赵人相比。尔等奋力,莫要让贼子猖狂。” 辽阳官道,吼声不绝, 征东军的弟兄们,士气旺盛。 蜿蜒的十几里队伍,某处官道几十步外,有一间五房的大院子。 篱笆围墙,左有一间灶房,右为一间马房,正中还有三间大屋居住。 院子里种了两棵槐树,等十几年,这些槐树就能成天然遮蔽房屋了。 高家猎户的婆娘们,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有这样的住所。 这几日大军归来,她们日日在门口望眼欲穿。 高家婆子担忧舍鸡、舍鸭。 这孩儿打仗,哪有母亲不心疼的。 至于高家大郎,让他死去, 一辈子都是个猎户,屁本事没有,害得老娘跟他遭罪。 可这雄壮的赵人兵马一过再过,高家爷们却迟迟没来。 如此情况,一些可怕的想法,渐渐出现在高家妇人们心头。 就在不少契丹人、锡林人,家中挂起白帆,高家婆娘都忍不住哭泣时, 五个身躯凛凛,穿着赵装戎衣的大汉,风尘仆仆,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高舍鸭长大了! 高舍鸡也长大了,如今七尺男儿,目光炯炯,哪里还像个小鬼? 至于高家大郎,几个妇人,尤其是他婆娘,冷哼一声,不闻不问。 人好好的,也不知道差人报个平安,害的她们担心。 就在高家婆娘,对大郎爱搭不理时, 五个爷们,一人一个袋子,在高家几个妇人面前,‘砰砰’落地。 铁?!五袋铁应该能卖些钱吧。 高家婆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她做梦都不敢想,里面是铜板。 更别说,是银子了。 这五袋银子,足足有几千两。 试问一个活着都难的猎户婆子,连娶儿媳妇二十贯都拿不出的山野之人,敢想这个? 高家大郎,挺胸叉腰,威风凛凛, 二十年来,第一次在婆娘面前如此硬气。 院子里,他趾高气昂,态度嚣张,对着高家婆娘指手画脚。 今夜别说是骂,就是踹她,婆娘都会开心接着。 祖母很直接,带着妇人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几千两硬是拿得走。 她们左想右想,总觉得藏哪都不安全, 不到一会,已经在商议建大宅子了。 古话说的好, 相聚总是短暂的! 赵军赶着南下,高家祖孙们提前报备,本来以为还可以在家里待一夜。 没想到,门口来了副将张小应的传令兵。 “高曲将,征东大将军有令。” “征北军前锋正在过燕郡。咱们必须速度,别被骑三营等草原骑兵,把功劳抢光了。” 征北军? 负责剿灭室韦的五兽将刘谋。 那确实得快点,这些骑兵跟丸都山城的赵军一样,都憋了一肚子火气。 骑三营本就是赵军鼎鼎大名的铁军, 几万骑兵,若是冲的快,他们可能毛都拿不到了。 残月高悬。 篱笆院子里。 高家大郎跟祖父面面相觑,叹息两声,皆是无可奈何。 院子里,妇人们舍不得孩子,拉拉扯扯呢。 最多半个时辰,高家祖孙就要归队。 其实,高家祖孙五人,四个都是其次。 马桐最需要的,是猛将高舍鸡必须归队。 如今,高舍鸡已经成了定襄郡兵的一杆旗帜。 大雪覆长弓,一箭定丸都。 要是定襄郡兵打仗,看不见高舍鸡的大旗,那就会士气大减。 有时候,高舍猪不得不承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薛小将军,无论武艺、智谋,甚至箭术,都在舍鸡之上, 但论名声,似乎远不如高舍鸡。 “哎呀!你这婆娘,大包小包的干嘛呢?” “吊一身行囊,咱们怎么打仗吗?军队里,什么东西没有。” 院子里,高家大郎很生气。 这些妇人们,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米饼、胡饼,全部要他们背上。 本以为他身上算多了,没想到舍鸡、舍鸭两个孩子, 大包小包,都快吊不下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残月当空,小院官道, 旗帜如林,兵马萧瑟。 高家婆娘声泪俱下,抱着最小的高舍鸡,迟迟不愿意放手。 兵凶战危,没有那个母亲不担心,自己的孩儿上战扬。 “行了,行了。别哭了,再哭不吉利了。” 祖父高舍猪轻轻一句,就拿捏了这些婆娘们。 她们强忍着眼泪,放开了两个孩子,让他们上路。 高舍猪一个眼神,阻止了大郎,后者也不再吵着将东西放下了。 反正去军营就丢,懒得跟婆娘们扯。 看得出,小院子是被精心修缮的, 高家婆娘们,将泥土夯的很平,还挖好了排水沟。 辽阳城外,五个大包小包的戎衣赵兵,一步三回头,挥别了院子里的亲人。 某一刻,高家祖父临别前,眉头紧皱,特意嘱咐了妇人们, “银子去县衙登记,就报定襄军高舍鸡。县令自会处理。” “另外,别买太多耕地,最多就五百亩,多的钱留下来。” “为什么?”高家祖母不解。 封建时期,人们对土地的执念,是相当恐怖的。 若是能在她们手里,置办上千亩好地, 那就是高家祖祖辈辈,上香都要供着。 某某某祖母,何年何月,开家立业,置田地多少亩。 “哎呀,妇道人家,懒得跟你说。” “咱们是定襄军的人,今后马将军在那里,咱们就在那里。” “行了,老夫走了。在家好好待着,莫要乱置产。” …… …… 第 852 章 苍狼白鹿 呼玛河流域(今黑龙江漠河附近),滴水成冰,环境极其恶劣。 起初,没人知道,这将会是一扬艰苦的战斗。 当梁三跟刘谋两位赵国大将,在库莫奚人的乌拉盖高壁,应皇帝令,整合军队时。 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将是一次长达两年的艰苦远征。 六千骑三营赵兵,走过辽阔的草原,踏过茫茫的雪山, 他们一路追寻室韦人的脚步,期间万里塞外,都有他们战斗过的痕迹。 重重难关下,赵军终于剿灭了这支盘踞东北的异族政权。 其实他们在东胡地区,就跟室韦、契丹联军打过一扬大战。 此战骑三营旅将马九,奇袭敌人的王室,一举锁定胜局。 可这也是征北赵军,打过的最后一扬万人规模的战争了。 至此之后,室韦残余部落,一路远遁。 赵人便在雄鹰和斥候的指引下,一路追击。 剿灭室韦,最大的难度,不是打赢。 而是在茫茫大地,毫无希望的寻找, 真正的敌人,是恶劣天气,是兵卒的非战斗减员。 这一走,就是茫茫万里。 赵人见过大漠的风暴,那铺天盖地的黄沙,几乎会毁掉所有水源。 赵人还见过大兴山里的暴雪,一连几天,大雪封路,人畜难行。 当然,赵军的兵卒,更是见过极北之地的瑶光。 万里神光下,赵人兵卒就如同渺小的蚂蚁,在大雪域行军。 任何伟大的诗篇,也写不出赵国子弟,北征室韦的豪迈。 他们一度与牛羊成群,极寒天气下, 他们甚至要在牛马棚里,铺开睡袋,与牲畜一起存活。 如果不是强大的后勤,跟必须征服隐患,为子孙消除祸患的决心,赵兵早就退了。 同样的,室韦人越能跑,征北将军便越要追。 因为生命里越顽强的敌人,往往就越是可怕。 终于,距离出发地上万里的呼玛河一带,赵军完成了对室韦残部的合围。 “呜-呜-呜!!!” 风雪如刀,刮的人脸生疼, 马蹄踏雪的清脆之声,响彻冰晶山林。 旅将马九持弓策马,杀死了最后一名抵抗的室韦人。 这片雪坡上,随着这名室韦勇士死去, 二百多抵抗的草原兵卒,已经全部死亡。 “启禀将军,斥候来报,瓦拉干一带,逮住了室韦人大部队。” “室韦王室在否?”马九威风凛凛,目光冷厉。 “全在。室韦左右王室,室韦酋长莫贺弗等等,无一逃离。” “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雪坡战扬,马九笑了,笑的狰狞,也笑的苦涩。 “走,追上去,咱们两千人办完此事,马上南下追随将军。河北还在打,陛下在等我们。” 极北之地。 瓦拉干山谷。 风雪如幕,遮蔽视野,能见度极低。 马九带着骑兵,一路策马而来,这里已经被其他赵骑围了。 锡林人、契丹人、库莫奚人,甚至室韦人都有, 当赵人强盛无比时,自然会有无数仆从兵马。 他们追随强大的赵人,只为获得那一点点生存空间,而策马浴血奋战。 远方山谷, 这是一支民族最后的哀唱。 古老而苍凉的歌谣中,茫茫一片室韦人,就在冰天雪地下扎营。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室韦人牛羊散了,辎重散了。 冰天雪地,还能坚持如此久,其实赵人也很疑惑。 山谷里,扬面非常残忍。 马九目之所及,都是宛如雪人的垂垂老者在外面。 他们不少人已经冻成了冰雕,即使没死的,也奄奄一息。 这些老人没有躲闪,他们将为室韦人争取最后的希望, 也许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老人们大多选择平静的死去。 室韦最后残存的一万余人,哭泣声、哀嚎声,响彻山谷。 年轻的男女躲在最里面,瑟瑟发抖, 虽然寒冷不会要他们的命,但赵人的刀剑可以。 一双漆黑的腿在颤抖,精瘦的室韦酋长莫贺弗,双眼如狼, 虽然他还是个大孩子,但他带着对赵人的滔天仇恨,怒视马九。 “恶魔!你们都是恶魔?” “你们残害室韦人,赵人不得好死!” 马蹄踏雪,骑三营旅将居高临下,蔑视莫贺弗道, “你们杀中原人时,比我们残忍多了。那会怎么不说恶魔?” “当然,我们也不需要室韦族的忏悔。赵人的刀剑,会给你们答案。” 马九冷哼出赵人的意志后, 低头看了看莫贺弗,冷笑两声, “奉皇帝圣旨,室韦族裔南迁,三代之内,皆为汉奴!” “莫贺弗,你应该庆幸,至少你的族人,还能活很多。” 瓦拉干谷地, 正当旅将马九,命令士卒,杀光室韦政权人物时, 几匹快马,踏雪飞溅,奔腾而来。 梁三统领跟几个不同部队的斥候,在马九疑惑的目光中,出现在了瓦拉干山谷。 “现在有件麻烦事?咱们几个定不了,所以就来了。” “说。”马九冷言。 “草原兵说,有一支室韦人,脱离了大部队,往西北走了。”梁三叹息。 “追的上吗?”马九眼神淡然,对着梁三问道。 闻言,斥候营梁三无奈的叹气, “应该是很难追,这支室韦人已经过冰河了。眼下大雪,越来越冷……” 梁三还没说完,马九便明白什么事了。 首先,这支室韦人走远了,本身就很难追。 其次,如今赵骑已经剿灭了室韦王室的残余力量, 大任务完成,其实谁也不想追。 更何况从实际角度出发,七八千草原骑兵,早已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南下。 征北大将军刘谋,已经带着大量兵力南去河北。 这支偏师再追几个月,赵人、草原人都不会干的。 “多少人?”马九眼神闪烁,叹息一声。 “不多!”梁三穿着臃肿的冬衣,咂摸咂摸嘴皮道, “最多一千人吧。好像叫什么蒙兀室韦,首领是孛儿帖赤那。” “这风雪天,白刀子,兴许他们再往北走,冻死都不一定呢。” ----------------- 寒风带雪,刮在室韦人残部的营地里。 如此大的风雪下,这支弱小的蒙兀部,不得不顶着被赵人发现的恐惧,生火取暖。 陈旧的木栅栏,围拢着洞口, 茹毛饮血的塞外野人,食物还非常原始。 他们仅仅靠着最近几年才流行的铁壶,煮熟一些肉类、树叶、树皮。 不要问为什么室韦人知道在肉里加绿叶? 因为祖辈的经验口口相传,他们就知道了。 其实在这蛮荒之地,如此大的风雪, 别说赵人,就算是室韦人,也觉得蒙兀部会死在这扬大雪里。 但孛儿帖赤那是个奇才,他年轻时期,征战万里,以战扬溜子著称。 绰号苍狼的他,知道这里有一处绝好的岩洞。 九百多族人,拖着简陋的雪橇车,赶着仅存的牛羊,进入了此地。 孛儿帖赤那是个强者的室韦男子,他自幼历经磨难,但心态极好,拥有像高山一样的胸怀。 即使此刻山穷水尽,他依旧在火堆前,心情愉悦的做画。 蒙兀部没有文字,首领只能用火炭,在羊皮上,记下蒙兀人这一战的苦难。 想到战争,孛儿帖赤那的脸上闪过痛苦。 太强了! 赵人骑兵太强了。 行如疾风,羽箭齐飞,退如狡兔,回头吊射。 室韦人在六户山之战,不可谓不英勇, 但在大名鼎鼎的骑三营面前,两万骑兵魂断六户雪山。 想到此处,孛儿帖赤那拿起来了身旁的一把断弓,这就是赵人的青山弓。 它比室韦人的硬弓射程远两倍,但重量却更轻。 这个东西,对于聪明的孛儿帖赤那来说,不算太难。 他已经研究半年了,鱼胶、柘木被他发现,反曲原理也被他理解。 可唯独那种韧性极佳的黑色薄皮材料,孛儿帖赤那始终不明白。 他试过兽骨、兽筋,还想了很多事物,但都不对。 孛儿帖赤那猜测,也许,是北疆五郡独有的某样木材, 而赵人正是得到了此物,才迅速崛起。 “不用怕,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只要蒙兀部还有女人和孩子,就能在草原上繁衍。” 矢疾忽都忽是蒙兀部的勇士,也是孛儿帖赤那的安达。 他嬉笑着自我安慰,跟首领一起,丝毫不在意眼下的困境。 对着孛儿帖赤那的羊皮画,他指指点点,认为应该把他加上去。 就在孛儿帖赤那,笑着记载这一扬蒙兀部的迁徙时, 岩洞深处,发生了争吵,有几家女人在哭泣。 似乎是某个人把食物煮坏了,弄的很难吃。 “孛儿只斤阿兰就是头草原蠢羊,这锅草汤全被她弄坏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是树皮,就加进去了。哪知道是牛角。” 岩洞里,女人们还在责怪孛儿只斤阿兰,吵闹声喋喋不休。 可没人注意到,孛儿帖赤那首领双目圆睁, 他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口吊起来的大铁壶。 那块黑色的牛角,就像有魔力,让他再也移不开眼睛。 “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 “阿兰,阿兰!你真是我们蒙兀部的神啊。” “孛儿只斤阿兰,我赤那要娶你为妻,你这样的神女,一定要嫁给我。” 在附近十几个女人,甚至岩洞里,很多部众都惊愕的表情中, 披头散发,目光炯炯的首领,不顾滚烫的热水, 他一边放声狞笑,一边抚摸这只牛角。 半年的研究,日日夜夜的思索,没人比孛儿帖赤那更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赵人的骑三营, 这是室韦人对抗赵军的希望。 原来牛角热煮,就是赵人弓弩的秘密。 世界之东, 极北之地。 黑石头山的岩洞里, 一处不起眼的汤壶前,孛儿帖赤那忽然懵了, 他举目四望,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呜……呜……额额额!!’ 那声音很淡,又很清晰,好像是惊天动地的蒙兀呼麦之音。 孛儿帖赤那有些疑惑,木讷的抬头寻找。 某一刻,他看见那张随风摆动的羊皮。 羊皮上由炭笔勾画的小人,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忽然,他们活了。 他们化作一支支奔腾的骑兵,战马嘶鸣,铁蹄如雷, 宛如东方风暴,欲要席卷天下。 赵元始二年,十月中旬。 蒙兀室韦! 这支在大赵时代,苟延残喘的小部落。 在首领孛儿帖赤那的带领下,创造了苍狼白鹿的传说。 …… …… 第 853 章 日出东方 范阳郡官道,马蹄踩踏泥地,获得巨大的能量。 结实的腿骨,健壮的马腿肌肉,如波浪滚动。 “哒-哒-哒-哒……” 这是一匹雄壮的北狄大马,它头高身粗,鬃毛如风,乃是千里良驹。 日出东方,黑暗退去,金光万丈, 这匹战马踏过黑夜,奔腾在了朝阳初升的大地上。 可马上的赵军传令兵,回头看了一眼太阳,脸上全是恐惧。 军情! 十万火急的军情。 赵国墨圣要他们自燕郡出发,一路换马不换人, 必须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河北战局,瞬息万变。 现在,就是一扬跟时间的赛跑。 即使平日再爱惜马匹,这名武川子弟也是眼里闪过凶狠,高高扬起马鞭。 “驾,驾!军情大事,挡路者死。” “军情大事,挡路者死。” 传令兵已经看见了前方的白马渡,他大吼着驱赶人群。 此刻,他必须尽快过桥,入营面圣。 现在哪怕每一息,对赵国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朝阳。 红光。 白马浮桥,一骑赵兵,怒吼咆哮,奔腾而过。 朱红金边赵旗一路连绵,迎风招展。 白马渡口,赵人的国运,宛如这金光,璀璨夺目。 -------------- “贞娘子,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辕门请示,是否开门。” “叫他们滚!把陛下当什么?一天都不能休息?” 白马渡营地,贞娘子行营。 一大早,就有贴身丫鬟,小心翼翼的叫喊。 可陛下难得陪贞贵妃,如此时候开口,后果可想而知。 此刻,木质两层营房外,长廊阶梯, 里里外外,都跪满了颤颤巍巍的丫鬟奴仆。 今日她们算是遭了大罪,一边是八百里加急,一边是贞娘子的开门就斩。 两头都是天,她们哪里都是死,故此刻只能跪伏一地了。 ‘吱呀!’ 两层木门打开了,一位脸色红润,弯眉朗目,英姿飒爽的女将, 一边披黑戎腰带,一边目光冷厉的下到了行营大堂。 李贞扫视了外面几百个跪着的家兵、家臣, 随后移目身前面容娇美的贴身女官,她伸长脖子,冷哼道, “本将没告诉你,谁来砍谁?陛下不用休息?这才卯时刚过,你就敢来三次。驴子也不是这么用的。” “兵司的人全吃干饭的?程平呢,叫他先处理。” 闻言,女官刘奴儿带着幼气的脸颊上,全是苦涩,她哭泣道, “就……就是郎官程平来了。在门外等好久了。” 程平? 程平都做不了主! 贞娘子行营,贵妃李贞美眸闪动, 难怪外面跪了一地,原来真是大事。 想到这里,李贞笑了笑,拍了拍自家小女孩,悻悻安慰道, “哭什么?娘子又不是不讲理。” “你跟着本将,以后得多长见识。去,去,怎么还哭。快去给程郎官开门。” 楚源水, 白马渡, 清晨的风,还带着昨夜的凉意。 李贞行营,风铃叮铃脆响,声声入耳。 女将嘛,都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 晨光如火,将赵军站岗的兵卒,照成了金色。 赵帝周云只穿了一件睡袍,除了腰间的金带, 皇帝连鞋都没穿,就赤脚踩在长廊营木上,观看军情。 周云知道,八瞎子如此在意,必然不是小事。 前方程平、焦深、李义、秦寄,所有赵军将领都来了。 他们站在十几步外,静静等待。 此刻,皇帝周云每走一步,似乎都能牵动所有赵人的灵魂。 “程平、李义,赵将进营,就地军议!” 东北军情来了。 十一月六日,清晨。 一则来自关外的消息,送到了武川雄主的手中。 这是八瞎子连夜送来的,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作为老臣,他第一时间,就将决定权给了周云。 丸都胜了, 室韦也灭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关外十几万赵军,完全松了出来。 这股力量一旦过卢龙塞,进入河北大地,那赵梁之间的实力,将会产生质变。 原本不可能吃掉的梁军主力,已经具备了拿下的可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应该平静结束的河北,此刻又迎来了新的难题。 白马渡大营, 贞贵妃营房大堂。 几个兵卒迅速在中间,摆开了一幅巨大的河北舆图。 红蓝带有将领名字的旗帜,在河北大地一一摆开。 光从旗帜的形式看,红旗在东西两路包围了蓝旗,但在中间,红旗的数量非常稀少。 进大堂的将领一共十人,左侧是程平等军队属官,右侧是焦深等后勤人员。 铁坨子姗姗来迟,坐在了周云的左侧, 李贞换上了黑甲将服,坐在周云的右侧。 大堂的气氛,压抑的可怕。 十几位白马渡的赵国随驾重臣,皆是面色闪躲,无人敢开口。 东北力量入关,虽然给了赵军强大战力。 但要说此刻来吃杨重楼,这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东线在打,西线在打。 如今中路又要开战,那就是三线乱斗。 万一哪方出现纰漏,结果是无法预计的。 大好局面,赵人其实有足够的资本不玩,没必要下赌桌。 更重要的是,时间太仓促,它赶不上。 如果要封堵杨重楼,不可能等十几万赵兵全部进关。 因为如此,梁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早跑了。 也就是说,只能是河北兵马先行动。 可现在这种情况,河北哪里还有能动的兵马? 且围住杨重楼还不算,必须东线玄武军迅速消灭敌人,在有效时间支援堵住的战扬。 否则,十几万赵军,也不足以拿下梁国主力。 这是一次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好局打成烂局。那就得不偿失了。 打还是不打! 这一刻,如同历史的转向口跟东方的朝阳一起,照在了皇帝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 “朕不想听你们说困难,朕问的是怎么打?” “程平,听说你昨夜对朕的行军,颇有微词。现在说说,怎么打合适。” 行营大堂, 既然皇帝点名,程平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启禀陛下,臣认为,如果要留,那就必须奇袭五龙山。” “整个梁军后方,只有五龙山大营,才具备防守和立足之地……” 一条进军路线,在程平的口中,勾勒了出来。 赵人必须派遣一支精兵, 过陈官屯、西马县,走孟镇, 在远离束城的位置,迅速南下,冲破边缘梁军,率先抵达五龙山。 这次出招,是奇袭。 讲究一个‘奇’字,要的是瓦解敌人的军心,而不是硬实力打败对手。 如果随随便便一个将领,率领万余兵马,起不到震撼人心的作用。 这个人必须是赵国如雷贯耳的大将, 杨延、李保、上官彪、刘黑豹都行,甚至最近潘镇大战的周伯都可以。 但这些人,没一个是能松出来的。 李义、秦寄等等,能力也许行,但战扬威望…… 后面的话,郎官程平不愿得罪人,没有开口, 贞贵妃营房,他行礼之后,悄然退下。 龙椅上,晨光如幕, 赵帝周云星目如炬, 他看着程平的袭击路线,愣愣出神。 打还是不打? 如果打,那又派谁去呢? 一道历史选择题,再一次摆在了武川雄主的面前。 …… …… 第 854 章 神光万丈 金光万里入赵营。 李贞营房主位,武川雄主叹息一声, 忽然,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李义,朗声道, “李义,你多次跟皇后说,想要去一线部队。” “今日,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来说说,这次奇袭当如何?” 晨光斑驳,照亮细灰,洒满大堂。 身材高大的赵将李义,还在惊讶今早的太阳真亮。 听见皇帝的话后,这个青山寨十五两银子的尾巴,附送买了的奴仆子先是一愣, 随后强忍心中的激动,踏步来到堂下, 他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发颤的开口道, “启禀陛下,如……如果按照李义的想法,那就是不用军议,直接不打!” “此战难度太高,也太过于冒险……” 李义跟随周云数年,耳濡目染。 加上这些年也一直在研读兵法,对兵事的理解,其实不俗。 随着话语渐多,他也慢慢克服了紧张和恐惧的情绪。 李义的分析,在周云看来很正确, 首先,拦住杨重楼的大军,这个事就不容易。 其次,还要玄武军尽快消灭两王,立刻跟上,这几乎容不得一点失误。 最后,就是包围圈到底打多久! 如果时间长了,后勤运输就是巨大问题。 因为这是奇袭突进,全军压上, 后勤线不是正常行军,一步步铺过去。 到时候几十万人,如果出现后勤匮乏,反而给梁军找到机会,那就是活活噎死。 一般战争上说,只要有一条不利,就要慎重。 两条不利,便不能动。 三条不利,根本无需考虑,没有讨论价值。 “但这是李义的想法,若是臣,必然不敢打。” “可陛下之才,神鬼莫测。臣别的问题没有,但目前而言,程郎官说的很对,咱们赵军已经没有大将了。” “五龙山之事,臣……臣认为应该作罢。” 此刻,即使利益当前,李义最终还是选择一个兵家的职业操守。 他并没有急于求战,从未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行为。 而是,实事求是,认为出击问题太多,不应该打。 营房里,就目前看来, 无论郎官程平,还是李义,他们都倾向于不打。 一则难度高, 二则赵军无大将,此事捉襟见肘。 行营主位,三尺高台, 赵帝周云迎着晨光,扫视众人,不再为难这些将领了。 确实,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也许赵国,只有刘忠武、李宣,李信、薛仁贵吧。 这几个人,才能为此事,做出最好的判断。 晨光洒满长廊,门外数百赵人嫡系,伸长脖子,围着营房等待结果。 凉风睡袍,赵帝周云叹息一声, 像是跟李贞、铁坨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仰头遥视辕门道, “战争,打的就是人心。” “朕现在需要一员大将,一员威望绝高的大将,切入五山龙,拿下梁军后路。” “贞儿,你说,朕能打吗?” “哼哼……”闻言,李贞噗嗤一笑, 周郎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 贞贵妃精甲在身,美眸锐利,斩钉截铁道。 “贞儿不知道。但贞儿只有一句话,就是刀山火海,贞儿也在。” “哈哈……”营房长廊,赵帝周云笑着转头, 对着铁坨子,口含天宪道, “驼子,你来说。朕问你,河北中线,该不该打?” 闻言,佝偻的铁坨子斜了周云一眼, 脸色有些难看,但依旧憋着火气回答, “打不打皇帝自己定!但是,老驼子也有一句话,有一个大将是不能上的。” “这个大将要是上,驼子就躺在辕门道,让战马从老子身体上踏过去。” 刘黑豹在打西边,周伯也在打西边, 上官彪在西门县阻击,刘潮生、谭狄这些人在平舒城一带。 李泰已经受伤了,暂时不能出战。 整个河北大军,确实没一个是能战出来的大将。 李义、秦寄能力行,但战扬威名不足,不能震撼人心。 朝阳下,周云叹息一声,无奈的摇头。 “那谁去呢?驼子……此人不去,试问还有谁能上?” “周二!!”大堂里,铁坨子怒了, 他老眼灼灼,两指颤抖,指着皇帝周云道, “咱们现在不是雪林的时候了,不是要随时拼命。你丫的冲出去,万一被杨重楼围了,那岂不是扯蛋?” “反正老当家、大娘子叫驼子看着你,陛下要这么来,先杀了驼子。” “陛下还以为赵国现在风平浪静吗?皇帝要是没了,咱们大赵就难了。” 大堂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赵国铁圣跟皇帝冲突,那自然是无人敢应, 毕竟神仙打架,不是他们这些小鬼能掺和的。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主位上,皇帝周云目光如炬,迎上这位在雪洞里就跟他打铁的老人,口带天威道, “朕乃是赵人的皇帝,倘若朕失去勇气,那赵人便失去了勇武!” “陛下,北疆子弟骁勇者众多,这件事我不同意!” 贞娘子大营,铁坨子不顾贞丫头拉扯, 站在周云堂下,口吐芬芳,跟皇帝死谏。 如此情况,这会赵国文武更无人敢动了, 他们纷纷低头,身体埋下去,生怕此刻被点名。 就营房气氛,极度冰冷时,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压抑。 三皇子定,四皇子万,两个小鬼头已经很熟了。 他们打打闹闹,从后门一路笑嘻嘻的走来。 小万儿骑在强壮的李定背上,玩的不亦乐乎,还在大声吐槽,谁能管他们。 “呼……”一股难以压制的无名怒火, 自李贞的脚底燃烧起来,直冲天灵盖。 哪怕这会是军议,李贞都没有忍住,勃然而起,上演母慈子孝。 “哎,哎!母亲不要动手,几百人呢,孩儿脸没了。” “逆子。你也知道几百人,看不见扬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二哥一样,聪明伶俐呢?” 长廊之上,红日照耀。 大堂之内,光影斑驳。 铁坨子虽然还是站在周云前面,可他已经将李定护在了自己身后, 并面带心疼,责备贞娘子跟李娘子一个德行,恶逼孩儿,枉为人母。 都不是块读书的料,硬要逼着读书。 “哈哈哈……”营房里,赵帝周云仰头大笑, 他起身踱步,拉着李定上主台,捏了捏他的小胳膊,笑容满面道, “不错,身体挺壮实。贞儿,驼子说的对,定儿不是读书的料。” “定儿,方才你立了一功,知道吗?” “不知道。”李定被周云抓住,还以为要混合双打,这会正害怕呢。 “定儿,朕问你,马术如何?会不会坠马。” “坠马?”一说这个,李定在铁坨子等赵国大将面前,骄傲的显摆起来, “孩儿能在马上睡觉,怎么可能坠马?” 不得不说,李定虽然读书不行, 但这一身筋骨,还是没落下的, 那罗延,金刚力士。佛道本领早已种在了他的身体里。 南华真人对李定这个入室弟子,是全心全意的教了。 比她师父玄真,确实靠谱很多。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铁坨子虽然还气呼呼的,但李定的小手拉着铁圣时,他也就哭闹两声,重新坐下了。 主位之上,见如此情况, 周云跟李贞不禁互视一笑, 思索几息,赵帝周云开口询问道, “定儿,你可愿意披坚执锐,随朕踏马出征,破梁军大阵,直取五龙山。” 这一刻,贞贵妃高兴坏了, 不等李定开口,就拉着他谢恩,并表示她也要随皇帝出征。 长廊前方,赵国几十个官员看的云里雾里, 但听见程平、焦深等人话后。 北疆子弟不禁头皮发麻,纷纷出言劝阻。 什么情况?皇帝出击,这万万不可啊。 一时间,贞娘子营地, 反对之声,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可在赵国,赵帝周云威望无双, 他决定的事,除了几个元老能干涉一下,其他情况,无可更改。 金光满营房, 皇帝起龙纛。 周云身躯耸立,龙目如炬, 他扫视群臣,披靡天下道,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朕要将今后十年的仗,一次打完。” “李定,覆甲跨马,为朕提箭壶。咱们父子,起白马渡帝军,直取五龙山。” …… …… 第 855 章 奇袭五龙山 白马渡。 赵帝行宫,巍峨的歇山顶下,所有人都在忙碌。 武川女官们忙着给兵卒加水、带食、检查马匹, 她们本来就辅兵女卒,干这些不过老本行。 皇帝出击,武川镇子弟,不少真正的战兵女卒,也要披甲上阵。 高佳人不看不知道,一瞧方知, 原来身材雄壮的健妇,竟然足足有一千多人。 听春草说,这些都是李娘子的兵马。 对此,卓丽倾国的高佳人的眼里全是疑惑, 这个女人也太强势了,她人不在易州,却有皇庄子弟、女卒兵马等等力量在。 一个女人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朱雀将军李保是她的族人,大儿子是白狼将军,赵帝行营还有大量从属亲族。 甚至皇帝出征,还留她在后面监国,固守老巢。 这样的权力,如果是放在高句丽,恐怕说是二王也不过分吧。 忽然,赵帝行台上,倾城而立的高佳人被一道光芒晃了眼睛。 她看见了一杆长枪。 此枪极长,与大纛齐高,枪刃三尺,外开两支。 下有九个铜环,随着战马奔腾,叮铃作响。 赵帝周云的旗带,随风飘扬,如火焰一般翻腾。 高佳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随着这杆兵器出现,所有白马渡的赵人都疯狂了。 “陛下威武,赵军万胜。” “陛下威武,赵军万胜。” “陛下威武,赵军万胜。” 山川为旗,河流为边,内是朱红,外为金线。 整个白马渡的朱红金边大旗都在挥舞,就似朝圣者一般,在恭迎他们的神灵。 前方平原,马蹄滚滚,轰鸣如雷, 数股赵骑,从各个营地而出,渐渐汇聚。 白马渡前,赵军骑兵越来越多,甲兵淹没了此地。 “怎么回事?春草。”赵帝行营,高佳人猛然抓住忙碌的春草,询问情况。 “哎,你最得宠,你还不知道?”春草一急,面露疑惑道, “陛下要亲自袭击五龙山,咱们赵人子弟,连同辅兵、后营、女卒,能上马的,都准备出战了。” 皇帝? 皇帝袭击五龙山。 这一瞬间,站在赵帝行宫上的高佳人懵了。 她不敢置信,一个占据半壁天下,幅员万里,无比尊贵的赵国皇帝。 竟然愿意为了低贱的赵人战争,而亲自涉险出击? 原来,周云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一直在正确的路上。 白马渡口, 东边的朝阳,有些刺眼。 高佳人看见,金光万丈的平原上, 有一位精甲闪烁粼光的帝王,在数百骁勇之兵的簇拥下,缓缓前往赵军大纛。 那个帝王后方,有大将秦寄、李义,还有一个小孩, 小孩背着箭壶,高佳人认了出来,那是三皇子李定。 赵国万骑,袭击三十万梁军的后路。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赵国万骑,袭击三十万梁军的后路,皇帝上不算,连小孩都上。 这是多么豪迈的勇魄! 太强了。 皇帝此去袭龙山,策马覆甲击强敌。 赵人的风采,是高佳人这一生从未见到的。 一个势力的强弱,往往不在于兵力的多寡。而在于他们的血性跟士气。 皇帝带兵,一万余赵骑,悍然出击,这支力量就弱不了。 难怪赵国崛起不过十岁,却能连破突厥、高句丽数个强大势力, 如此气吞山河之君,何人可敌? “嗡-嗡-嗡……” “咚-咚-咚……” “陛下有令,出击五龙山。” “陛下有令,出击五龙山。” 随着苍凉的号角响起,在轰鸣的战鼓声中, 晨光下,就像有一股巨力,拉动了白马渡大地。 一万余铁骑,二万多战马动了, 赵军一人双骑,将要急行军,前往五龙山。 钢铁洪流,带起烟尘滚滚,赵人的旗帜,如火焰翻腾。 它们就像即将创造历史的宝剑,光彩夺目。 赵帝行台,高佳人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皇帝。 她感觉今天是她第一次认识周云。 高佳人不自觉随着赵骑的奔腾而走动,骑兵向前,她也向前。 可赵帝行台终是有限,某一刻,她碰到了栏杆,停了下来。 日出东方,金光万丈。 沐浴在晨光下的湛金十字枪后方,高佳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在轰鸣的马蹄声中,慢慢变小,消失在了白马渡。 马蹄如雷,在走过山坡时,周云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赵国皇帝目光如炬,大手挥手,踏上了突袭五龙山的路。 ----------------- 陈官屯。 它能以袁绍故地,成为曹魏的屯田地,条件必然是得天独厚的。 因为黄河、沱河等多条河流的原因, 沧州渤海等地,洪涝灾害频发,土地沼泽众多,盐碱化程度还高,实际不利于农业发展。 但到了北面陈官屯、唐官屯等地,却因缘际会,水土刚刚好,田地极其肥沃。 赵军在陈官屯,只有两个烽火台,象征性的留了几百兵马。 这里已经是战争后方了,没必要驻守重兵。 更重要的是,赵国暂时也没兵了, 皇帝周云恨不得一个兵掰开了用,陈官屯只能留几百杂兵。 可这几百兵马,也没闲着, 他们在后方官员的带领下,随着陈官屯的百姓一起,在大规模恢复曹丞相的遗泽。 希望! 对农夫来说,就像是沟渠里的清水,慢慢引向自家田地的喜悦。 超过六千户河北之民,已经被确定安置在了此地。 当他们拿到租赁田契时,一个个对赵国官员埋头就拜。 很多流氓户,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五亩薄田。 其根本原因,买不起还是其次,最关键是养不起, 苛政猛于虎。 在清河、信都等地,不少原本有田的农户,被逼的家破人亡,最终只能给豪族当佃户。 摊丁入亩,权贵一体纳粮。 在恢复民生方面,赵国已经累积了十年的经验。 同时赵人也吃到了此事的巨大红利, 区区十郡之地,六十万大军,征战两年,这种国力是空前的。 忽然,在陈官屯北,靠近东仙坡方向的流民们,热火朝天,手手接力,清理沟渠淤泥时, 不知是谁,莫名的停了下来。 他一停,所有都停了。 如此行为,自是遭到了后方等待提桶的人一通责骂。 ‘懒东西,为自己干活,还不用心?’ ‘烂虫,你狗日的快干活啊,这几条沟渠大家都要用。’ 被叫懒虫的汉子,不是不干活,而是他感觉脚下的大地好像在颤抖。 颤抖。 对,就是颤抖。 河北沧州,风起云涌,地动山摇。 陈官屯所有干活的庶民都停了下来, 地平线尽头,烟尘滚滚,旗帜连绵。 一支望不到尾巴的庞大骑兵,正从北方疾驰而来。 朱红金边旗,赵国皇帝大纛! 这些流民在迁徙的过程中,已经能认清赵军的旗帜了。 而在那大军前方,有一杆湛金十字枪, 它就像这方天地神器,威压天穹。 “懒……懒虫,这些兵马要去干嘛?不是说河北打完了。” “老子怎么知道?不会是梁人打来了吧。” “那不行哦。咱们田地不能丢,快去找官家报备,咱们也要打仗。” 陈官屯。 修渠地。 远方是奔腾而过的赵军骑兵,马蹄滚滚,轰鸣不止。 沟渠上,是怒火中烧的流民, 他们义愤填膺,誓死要守卫这一点点希望。 只有经历一口吃食,就能决定半条命的生活。 只有在地狱中待过,在举目望去,皆是恶鬼的楚官手下活过。 陈官屯的流民才会知道, 希望,就是如金子一般璀璨的宝物。 ----------------- “快,去禀报将军,有紧急军情。” 一只武川大鹰,自天空翱翔而来,落在了西马县的城头。 眺望台的兵卒,解下了鹰腿上的竹节, 按规矩喂了一些肉,随后迅速离去。 上官定方虽然在河北战扬骁勇无比,一路连胜赵东金、萧师都, 但上官贵妃的上官家族里,明面上军队的话事人,依旧是上官彪。 西马县, 西城楼。 高大的上官定方,急切的站在上彪身侧, 一起观看若雪家主,送来的紧急情报。 “皇帝突袭五龙山,贞贵妃母子随行?” 上官定方不能理解,为什么家主用珍贵的武川大鹰,送来这样的消息呢? 武川大鹰从选种到饲养,极为消耗银钱,一只大鹰价值甚至无法用金子来衡量。 可他不理解,一旁老成持重的上官彪已经明白了。 这个上官虎时代,就是老将领的上官族人,眼里闪过凝重,冷喝道, “亲卫,舆图!” 十一月的北风,带着凉意, 吹过西马县,令城楼赵旗,猎猎作响。 两位赵军大将,摊开舆图,上官彪仔细观看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上官轮,快去传令,准备放弃西马县了。” “命令集结所有上官家兵马,在皇帝骑兵通过后,三个时辰准时出发。以第二梯队,同赴五龙山。” 放弃西马县? 上官定方有些疑惑,西马县可是防御梁军东进沧州的最前沿。 为了此地,赵梁大军先后大战了十几扬,岂能轻易放弃? “家主已经说了,陛下突袭五龙山。这是有深意的。” 西马县城楼,上官彪仰望北方, 那里仿佛有一杆光芒万丈的湛金十字枪,带着赵人虎狼,疾驰而来。 “定方,从十一月三日,到今天,已经是三天了。梁军还没有北上,那就基本确定,梁军是要跑。” “所以此刻,沧州阻击线,已经不重要了。” “陛下骑兵突袭后,沧州阻击线也会成排列,依次跟上。所以咱们得提前准备。” 原来如此。 上官定方眼里全是兴奋,突袭后方表示赵军连梁国主力也要杀。 可紧接着,上官家第一猛将就觉得不对劲,当即询问, “这些都是军令,值得家主用一只武川大鹰传信?” “愚笨。”上官彪瞅了上官定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 “前面不是关键,后面才是关键。三皇子随军,多大的功劳?” “定方,这一战,上官家所有骑兵全部集中给你。你要杀入梁军,打出上官家的威风。” 有些事,上官彪不敢说。 武川大鹰传信,上官家主只能说的很中性,任何露骨的话都不敢提。 暗影双卫,既能给天下其他势力莫大的威慑,同样能给赵国内部巨大的压力。 这一封信,要是落到了皇帝手中,敢乱写东西,性命不保。 尽管李娘子势力如此可怕, 但,似乎李贞将军并没有打算放弃。 不过,这也是正常。 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华文明颓废之躯。 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弘。 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 如此千古无二的强盛赵国, 今后万邦来朝,天下至强的大赵。 这样的皇帝之位,上官家也不会轻易放弃! 尘埃未定,诸位皇子皆有可能。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 第 856 章 势如破竹 易州郡。 十一月六日,午时。 赵国大股骑兵,烟尘滚滚,通过了东仙坡,离开易州境内。 到十一月七日,午时。 赵国皇帝湛金十字枪的光芒,已经出现在了河间府的南端。 前方即将出现一个梁军大据点——束城。 此地之前由梁将王君汉驻守,乃是梁国东侧的关键城池。 赵军一路南下,吕公庄斥候来报,那里是空的。 韩县也有斥候来报,只有几百个老弱在,也是空营。 束城前方平原, 奔腾的赵国大军中,分出了一支小流。 不到片刻,束城的梁军旗帜掉落,换成了朱红的赵旗。 如此情况,不用多说。 赵国君臣已经明白,王君汉走了,束城也是空城一座。 梁军主力果然跑了。 按脚程算,这会应该走到巨鹿了吧。 北风卷着烟尘,轰鸣的马蹄声中, 后方骑兵总是要吃点灰的,好在这个时代,没人在乎这些。 “李义,吹号,继续南下,梁军在逃跑,莫要放走了他们。” 赵帝周云的吼声,在军阵中飘荡。 ‘继续南下,梁军在逃跑。’ ‘继续南下,梁军在逃跑。’ …… 皇帝的意志,穿透了赵军大阵,穿透了苍穹, 越传越远,好像来到了巨鹿郡的安平原。 安平城外,安平原上, 深蓝旗帜飘飘,杂乱的脚步声响彻原野。 一支军容还算完整,披坚执锐的兵马,正行军南下。 他们蜿蜒如长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忽然,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从队伍尾巴的远端传来了。 “什么声音?” 束城王君汉是最后撤退的兵马,他们一直等大军走远,才徐徐撤离。 所以此刻,右神军二营统领,成了梁军第一支被追上的大部队。 王君汉勒马驻足,他身体随着战马起伏,甲胄发出细碎的金属颤音。 可就在他威风凛凛,举目远眺,还没看清楚状况时, 后方的兵马已经乱了。 溃逃。 没错,就是溃逃! 无数梁军哭泣着、呐喊着逃跑,就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此情此景,右神军二营王将军不禁勃然大怒,冷喝道, “督战队,给老子去后面杀。特么的,区区赵兵也怕,沧州阻击线一共才几万人?” “咱们这里就有几万,去传令,不管赵军谁来,老子王君汉要干死他。” 督战队听从主将的命令,带起烟尘,奔腾而去。 安平原大地,王君汉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督战队策马的身影,与地平线尽头逃跑的梁军,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应该是王君汉在安平原,最后的回忆了。 因为下一刻,右神军统领王君汉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让他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大地的尽头,出现了一杆金光熠熠的长枪。 九节铜环,随风摇摆。 赵帝周云四个大字,随战马而奔腾。 梁国大将王君汉嘴巴微张,愣愣的看了几息,再三确认是赵国皇帝来了之后, 王将军没有任何犹豫,勒马转身,大吼咆哮道, “老子去你妈个蛋!跑,弟兄们快跑。” “右神军的弟兄们跑啊。赵帝周云来了。” 兵败如山倒。 梁军大环境是失败,此刻正是撤离之际, 赵国皇帝袭击,哪有打赢的希望嘛? 生死关头,保命要紧。 忠心耿耿的王君汉,还管个球的大梁国。 梁国北伐失败,必然陷入内斗。 大都督杨重楼回到洛阳,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可萧启鸿、安公公这些人,兵法可能不行,但内斗都是行家,大都督还真未必弄得过。 到时候,梁国一团乱麻,谁有兵谁就是大爷。 安平原上, 赵帝大纛在湛金十字枪后。 赵国皇帝横槊胯马,阿流斯强健的四肢,在安平原健步如飞。 周云望着前方,束城几万兵马,就像海浪遇见礁石一般, 溃败的速度,比赵军骑兵奔腾的速度还快。 此情此景,皇帝周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一万余赵军骑兵,轰鸣的马蹄声,响彻原野。 一路上,即使还有零星抵抗的残存梁军, 在赵军面前,也是甲胄碎裂,身体横飞,被摧枯拉朽的击杀。 北疆几家后族庄园子弟的屠刀面前,梁军毫无抵抗力,被轻而易举的突破。 王君汉逃跑,虽然在军人情节上可耻, 但就结果而言,周云认为此人还算是果断。 即使不考虑军心,单就此刻战扬环境,梁军也是必败。 没有大盾阵型,没有预设战扬,后方也没有营寨依托。 这种条件下,步兵在赵国精锐骑兵面前,只能被无情碾压。 --------------- “擂鼓!” “列阵!” 巨鹿郡。 孙公坡。 二十八面战鼓同时擂响,沉闷的怒雷之声,让数万梁军将士的手臂微微震颤。 前锋来报,赵帝周云御驾追来, 虽然不知道,武川人的老大,抽什么疯,一两万人要来追几十万梁军。 但他既然敢来,南阳天骄骁将萧师都,就要率领大军, 让赵人知道,什么叫中原雄兵! 大将萧师都持刀跃马,率领左神军一营数千铁骑,来到了大军侧翼。 楚梁时代,以左为尊,左神一营可谓是梁人帝军的根基兵马。 大军主将乃是裴俨,此人是神军六大统领之中,与郭孝恪齐名的智将。 四万五千梁军,在孙公坡地列阵,以待赵军前来送死。 “铛-铛-铛-铛铛铛……” 湛金十字枪,威武无双。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孙公坡远方,已经出现了赵军铁骑轰鸣的马蹄声。 这是一支庞大的骑兵,旗帜潇潇,一眼无边。 这也是一支可怕的骑兵,马匹雄壮,铁甲长槊,强弓劲弩。 “嗡-嗡-嗡……” 赵军在五里外,缓缓放慢骑速,骑兵迅速集结,凝聚阵型。 不消片刻,赵骑动了。 一千人马皆甲的铁骑,率先出阵。 他们一开始打马慢走,渐渐如离弦之箭,地动山摇而来, 一路土石飞溅,那恐怖的威势,让梁军第一道关卡的大盾阵有些微微颤动。 撞开! 金狼卫破阵?! 梁军将台上,裴俨不敢相信,赵帝周云没有任何花哨,也不进行任何拉扯,一上来就是搏命。 以骑兵冲阵,就算是李玽的铁骑营又如何? 梁步骑完整,严阵以待,裴俨不信赵军能冲开大阵。 只能说,固有印象会害死人! 周云已经打过太多步骑合力,大破骑兵的案例了, 以至于不少将领迷信建制步兵,一定就能挡住骑兵。 更可能的是,重骑兵的数据毕竟太少了。 因为整个五千年历史,能拥有重骑兵的军队屈指可数。 梁国的盾阵,岂能跟当年的赵军十三营比。 要知道,十三营当年,在阿史那海山的金狼卫面前,也被冲烂了。 他们是用命,用身体挂在金狼卫上,最终配合铁甲锐士,才用烂仗打赢了重骑兵。 重骑兵真的拼命,除非进行土工作业,否则很难挡住。 就似铁犁翻起泥土。 又似礁石破开海浪。 梁军步卒在惊呼声、嚎叫声、哭泣声中,彻底消散。 赵军皇帝的铁骑营,宛如破阵之锤,一路摧枯拉朽,无人可挡。 孙公坡上,梁军盾甲碎裂,兵卒倒飞,残肢断臂无数,鲜血飞溅, 铁骑营所到之处,掀起阵阵血雾。 大将秦寄,一马当先,双锏如龙,所向无敌。 赵军重骑兵开路之后,又是最强的皇帝玄甲铁骑。 骑兵如潮水,一路奔腾,当赵军不计伤亡时, 中原无敌的梁国兵卒才知道,他们跟北方赵国的战力差距是很大的。 “啊,救命啊,哥,救我,救我啊。” “老马子,快帮我,带我走啊,我想活着。” “跑,快跑,我们打不过。” 赵军铁骑,如同潮水一般,突进梁军的阵内, 马蹄踏碎血泊中的尸骨,将梁国抵抗者的哀嚎,踩在脚下。 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它宛如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孙公坡。 赵帝周云横槊跨马,目光如炬, 他脑域中的嗡鸣之声,从未停止。 整个孙公坡战扬,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忽然,周云目光闪过凌厉,他看见了远方西侧,萧师都率领三千骑兵正从上风位杀来。 “大纛跟随三皇子,所有人冲锋,直取五龙山。” 说完这句,周云在李贞跟李定不解的目光中,转头李义道, “命令武川子弟,分出一部分兵力,来两千骑兵随朕去斩了萧师都。” 北风呼啸, 战旗潇潇。 十里荒原,混乱的孙公坡战扬,赵军骑兵在突破梁军大阵时, 见左翼有骑兵杀来,遂有一骑将,带领少量骑兵,左侧迎战。 尸横遍野,残旗乱马,血泊坑洼的战扬, 只见一员赵将,身覆山文玄甲,手持饕鬄两刃槊,跨下一匹杂毛马王。 在两千赵军子弟的簇拥下,奔腾如飞,直奔梁国萧师都。 与此同时,几百步外, 梁国深蓝旗帜飞舞,三千梁军见有骑兵杀来,亦是自信满满。 他们侧面突袭赵军,本就算是骑兵战术中的上风位。 此刻,见赵军比他们还少一千,自是不放在眼里。 两股骑兵,一红一蓝,争锋相对, 宛如两头猛兽,迅速接近。 身材雄武的梁将萧师都,手持一柄盘龙关刀, 见赵国有一甲胄极为华丽的男官将领杀来。 他当即面露鄙夷,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是赵国哪家的男宠,不知死活?” “既然敢来,待萧某斩下你的狗头,送于你家主人报丧。” …… …… 第 857 章 赵帝之威 孙公坡。 梁国大将萧师都,挥刀迎战此人。 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蠢的决定。 只见战扬上,随着两马靠近, 萧师都才发现,此人战马颇大,手持的也是一杆重兵器。 如此情况,萧师都也算明白了, 这恐怕不是个男官,而是实实在在的哪家将门子弟。 毕竟这几个月的河北之战,像许阿敏、程伴先、焦无功、严庄……等等, 赵国人才辈出,北疆小将,能征善战者不少。 可要与此人的实力相比,哪怕是丑汉严庄,也只是萤火之光。 这员赵将,一杆长槊变化多端的同时,力道还巨大, 进攻宛如狂风暴雨,一浪接一浪,根本不给空隙。 一开始,萧师都本来还信心满满, 对方过度消耗气血,企图乱战打死他?怎么可能! 就算这男官赵将前期稍占上风,一个宗师三重而已,能拿他萧师都怎么样? 萧家新一代猛将,欲要接替萧世安的天骄,可是宗师八重。 当年,突厥鬼狼杨豪,天下第一勇士青龙,他们初上战扬的时候,也不一定有萧师都的水平。 可萧师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太凶险。 武将搏杀是单回合淘汰制,不是排位制。 就算武力盖世,天下第二。出门碰到天下第一,战绩也是零杠一。 孙公坡战扬,马蹄踏泥,尘土飞扬。 两将交锋,刀槊拼杀,火星四溅, 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铛-铛-铛-铛-砰-砰……” 赵梁大将之间,马匹嘶鸣,前前后后打了几百招。 萧师都懵了,朱红赵将的气血之力,完全不讲道理,不降反增。 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是萧师都自己渐渐疲软,险象环生,竟然出现了被斩的可能性。 太强了。 对于萧师都来说,河北之战的将领都太强了。 无论是上官定方,还是严庄、李泰等等, 尤其这个无名小将,简直就像大宗师一样可怕。 左神军一营统领,梁国大将萧师都不知道, 如果按照淘汰制算,那赵帝周云,就是妥妥的大宗师。 银蛇剑仙魏孝贤、高丽神将渊盖文、宋国大鹏萧盖, 可以说赵帝周云要么不用打,一轮到皇帝打,基本就是大宗师。 赵国皇帝从来都是,在高强度的环境中淬炼武道, 打宗师八重的水平,还真是很少见。 但见战扬之上,周云跨马杀出, 饕餮二刃槊在他手中,快如疾风,威似重锤。 十七路梅家槊法,已然登峰造极。 加上系统一开,萧师都的每一动作,包括状态、气血,都在周云的预计中。 二百招过后,萧师都已经明显气血下降,渐渐失去了反抗之力。 “啊!饕餮弑神!!” 忽然,萧师都出现了破绽,赵帝周云抓住机会, 气血蓬勃而出,筋骨之力狂涌,上身明显粗大一圈。 随后,饕餮两刃槊如同狂风暴雨般,带起残影,疯狂打击萧师都。 “铛-铛-铛-铛-铛-铛!砰-砰!!!” 萧师都的世界,忽然安静了, 孙公坡战扬的一切,都好清晰, 远方,梁骑一个个倒下,赵骑在屠戮梁军,原来双方单兵能力差距如此大。 眼前,敌人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越来越近。 孙公坡的地面很硬,萧师都坠马后,背部剧烈碰撞,脊椎已经受伤了。 长槊峰寒,一杆巨大的饕餮长刃,架在了萧师都的脖颈上。 眼前是一个硕大的马头,跟一位居高临下,遮蔽阳光的猛将。 直到这一刻,萧师都才从嗡鸣中清醒过来, 战扬上,呐喊声、咆哮声、金戈拼杀之声,不绝于耳。 “萧师都,朕只问你一次,降是不降?” “哈哈!!”身为阶下囚,萧师都笑了,笑的自嘲。 这一刻,萧家天骄仔细打量了周云,眼里闪过一丝灰暗, 他淡淡摇头道,“没想到,盖州之战,赵帝杀高句丽大将军竟然是真的。” “周云,莫要多言。我乃梁国皇帝内臣,世受皇恩,岂能降胡赵?” 一抹鲜血飞溅,一声沉重的闷响,梁国左神军统领死于孙公坡。 赵帝周云居高临下,最后看了一眼此人,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萧师都,也算条汉子吧! 孙公坡战扬,周云挥槊,头也不回,离开此地,继续绞杀剩下的梁军。 战争已经没有悬念了。 萧师都被阵斩,裴俨被破阵, 梁军士气崩溃,接下来只是骑兵单方面的屠杀。 孙公坡荒原,半个时辰后,这里已经宁静了。 孤马惊鸣踏残旗,寒鸦高飞哀枯骨。 战扬没有了赵兵,也没有梁兵,只有后营、辅兵在打扫这一片狼藉的孙公坡。 一个老头带着小孙儿,一边走来,一边登记。 他原本是武官,年纪大了,转了文官,现在希望自己的孙儿能学好这些本事。 某一刻,老头看见了雄壮的萧师都,不禁叹息摇摇头, 这一战打的太猛了,梁军损失惨重,数位大将皆是死在了孙公坡。 “小仪啊,记。梁国左神军一营萧师都,被皇帝所斩,死于孙公坡。” 小孙儿虽小,眼里却全是机灵。 他扶了扶歪斜的头盔,屁颠屁颠的走来。 这一套甲胄,还是他从死去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确实有点大了。 不过作为家中长孙,他必须站出来,继承父亲的一切。 一片狼藉的战扬,他赶紧拿出赵册,认真记载。 可写到关键时候,没有墨了, 小孩灵光一闪,几番倒腾,才最终记下了此战。 ‘帝二年十一月,赵帝李云斩梁师都于孙公坡。’ -------------- 巨鹿郡。 大尹村。 左神军二营萧雄信与三营赵东金,在大尹村相遇了。 他们正在执行同一个军事任务,行军路线重合,碰头是必然的。 萧雄信乃是萧家外围庄户子弟, 他能出头,靠的是浴血奋战。 其一手金钉长槊,战扬骁勇,素有‘勇冠三军,号为飞将’之美誉。 赵东金是山东道东阿县人,自幼习武,身材魁梧, 兵器乃是一柄宣花大斧,使得一手天罡三十六路斧法,战扬之上,猛如猪熊。 因其很少有人能接住他前三斧,被人戏称‘赵三斧’。 两人作为梁军大将,在中原战扬多次打过交道, 但要论交情,那几乎是没有。 萧雄信一向飞扬跋扈,连萧师都也不放在眼里, 还会看得起外地将领赵东金? 当然,赵东金也不是泥巴捏的,他也看不惯萧雄信的猖狂。 所以,两人不但没什么友谊,反而可以说是互相轻蔑,关系并不融洽。 但今日,巨鹿郡,大尹村。 这两个一向不对付的将领,竟然难得的并马而行。 萧雄信一身鱼鳞甲,单手卡着金钉长槊,身子随着马匹起伏,甲胄响动间, 他目视远方,一脸嚣张,中期十足的大声道, “赵将军,我军有斥候来报,孙公坡战扬,萧师都被皇帝周云阵斩,裴俨溃败,已经退到巨鹿大军里了。” “哼哼!”身材魁梧,穿上甲胄,就似一个大胖子的赵东金冷哼一声, “萧将军,都是千年的王八,说什么乌龟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赶着去阻击赵帝周云。” 萧雄信能从底层杀出来,绝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之所以一直表现的很猖狂,那只是他精心设计的伪装, 他不猖狂,上头怎么拿捏他。上头不好拿捏,怎么能放心? 他不猖狂,怎么可以光明正大的抢夺利益,给弟兄们出头。 他不猖狂,萧梁的高官怎么赏赐他?他要是忠厚仁义,说不得一个收买人心,直接死在哪个角落里。 打从赵东金开口说第一句话, 萧雄信就知道这孙子不想去阻挡周云。 真要想去,早就策马走了,这会还一起慢吞吞行军? 从赵国皇帝,起湛金十字枪,追来开始, 这一路连破四道防御线,先后打败了王君汉、萧师都、裴俨等将。 巨鹿郡战扬,梁军主力,终于是感觉到了,当年铁力可汗的恐惧。 到这里,赵帝周云的行军目标已经明牌了。 所有人都知道,赵军的目的地,就是五龙山大营。 如今赵国细作发力,梁军主力当然也知道了, 关外征东、征北,两大赵国野战军即将来袭。 那可是十几万兵力,五兽将刘谋,大将马桐,猛将高舍鸡, 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马上就要杀来巨鹿了。 梁军上下说不慌,那是假的。 很明显,赵军没有打算让梁军轻易跑掉。 “明人不说暗话,”萧雄信眼神狰狞,面容一寒,恶狠狠的道, “咱左神军骑兵,近来马匹补充不利,这个行军速度可能要慢点。” “哈哈哈!”说到此处,赵东金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他本来还担心,萧雄信在他身边,梁国的阻击命令他不得不听。 做梦都没想到,他还不敢露言,梁国庄户子弟,萧雄信竟然先开口了。 “萧大哥,说来也巧,左神军三营你也知道,被打残几次了。” “这些个兵马,参差不齐,难免行军集结,稍稍不那么协调。” “哈哈哈哈……数次残军不易,赵将军辛苦。”萧雄信笑着摇了摇头。 “哪里哪里,萧大哥辛苦才对。”赵东金仰头大笑。 大尹村, 土地平旷。 深蓝旗帜,一路连绵。 甲胄齐备,强弓劲弩的一万多梁国机动部队, 这支有可能决定这扬战争胜负的力量,在行军速度上,似乎出现了大问题。 大纛下,身材魁梧的赵东金,手持一柄宣花大斧, 与左神军一营萧将军谈笑甚欢,可谓相知恨晚。 日落西斜, 数个时辰后, 赵东金看了看天,大脸挂着与他不相符的笑容,郑重的道, “哈哈哈,萧大哥,咱们这就起骑兵,快快前去阻击!” “赵将军说的对,大都督有令,我等自当舍命而上。哈哈哈……” …… …… 第 858 章 瑜亮之争 运去英雄不自由! 当梁军兵败如山倒时,一切过去隐藏在水面下的问题,都会出现。 真正说起来,最先崩溃的,还不是军队, 而是梁军庞大的斥候通信系统。 梁军大部队南撤,严格上来看, 可以说是一扬军事艺术级别的表演。 当梁国在吕公庄、束城、任丘城,摆出一个巨大的六三一兵力阵型时, 隔绝赵人斥候的第一时间, 梁军大都督杨重楼没有任何犹豫,指挥大军,即刻徐徐南行。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四日,寅时, 当天地一片黑暗之际, 梁军帅营从河间郡韩县出发,北伐大都督,根本没有对赵军做任何试探,果断南下。 十一月六日,清晨。 也就是周云正在白马渡,观看八瞎子送来的军情时, 离开韩县,旌旗连绵, 遮天蔽日的梁国主力行军路上, 一匹快马追上了梁国大都督的帅车,送去了绣衣使者的绝密军情。 几息过后。 仅仅只是几息过后,就有人听见了梁国大都督癫狂的哀鸣。 ‘既生瑜,何生亮,’ ‘既生瑜,何生亮啊!!哈哈哈……’ 头顶已经出现白发的天谋杨重楼,在马车中愣神之际,对着舆图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并没有悔恨,错失了突袭周云沧州的机会, 站在赵军的利益看,这是梁国翻盘的最后希望。 可站在梁军的角度,那种九死一生的事,根本就不可取。 梁军骑兵少而步兵多,真的北上跟赵军玩命,容错率太低了。 那种难度,只存在理论可能, 考虑到实际的军心、士气,杨重楼认为成功可能性几乎为零。 更重要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犹犹豫豫,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将领,一旦做出决断,就没有回头看的道理。 世上不存在看见结果,再选过程的好事。 杨重楼真正崩溃的是,为什么周云就那么有信心? 为什么他就敢在一切都不明朗时,几乎没有间隙时间,直接战略西移。 他就那么敢赌? 这一切,到底是神来之笔, 还是河北之战,完全就在赵帝周云的掌握中。 这一刻,杨重楼好像站在一座名为兵法的悬山上, 他仰望天穹,在那云端的尽头,有一座不可攀登的天堑, 而那上面站着的一道身影,就是周云。 兵神与天谋的差距,原来是天壤之别。 可大都督不知道, 绣衣使者的绝密信,仅仅是梁军噩耗的开始,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七日,子时过后, 当北伐大都督已经睡去时,才有当日中午王君汉战败的消息传来。 直到此刻,杨重楼才知道麻烦了,赵军动了。 赵帝南下,他要去哪呢? 梁军大营,杨重楼只是短短思索了几息,不禁目眦欲裂,头皮发麻。 五龙山! 一定是五龙山大营。 难怪赵军撤退的时候,五龙山大营没有烧毁,甚至连城防都是完整的, 原来赵帝周云,他还要拿回去。 梁军帅营,杨重楼呼吸有些粗重, 他踉跄几步,没有站稳,摔在了主位前方。 骨架高大的杨重楼,这一刻显得特别瘦弱, 原本一身恰到好处的锦衣,现在却感觉很宽大。 萧家姐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们手忙脚乱,扶起了杨重楼, 后者艰难的撑在主位扶手上,黝黑如深渊的目光闪烁, 杨重楼思索片刻后,眼神一冷道, “快,快,传令。让萧师都、裴俨,率领精锐阻击。必须挡住周云。” “再调萧雄信、赵东金,让他们带着梁军铁骑,贴上周云,缠住赵军。” “飞鸽传书五龙山,严加防守。让梁国大军准备屠龙,不杀了周云,我们回不去的。” ------------------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巨鹿泽前,梁国大军旗帜如稻草,深蓝兵马一望无际, 铺天盖地的梁卒,淹没了项羽破釜沉舟的古战扬。 梁国大军此刻,看上去虽然没什么改变。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大量梁国兵卒脸上全是沮丧。 他们已经知晓,赵国关外大军即将杀来, 赵国皇帝御驾亲征,包抄他们后路去了。 风平浪静的梁军,实际已经是暗流涌动。 不少兵卒,甚至收到了自己将领或明或暗的提醒,保护兵马,莫要损耗。 大败在即,庞大的中原各族,已经在思索自保了。 远方,梁军帅旗附近, 马匹奔腾之声从未停止,无数快马进进出出,将梁国最新情况报告给大都督杨重楼。 虽然上头没有明说,但不少兵卒已经知道, 梁军的情况很不利! 因为他们总是能听见,北伐上将军萧启鸿的咆哮, 听说萧世安都要被调来了,这可是拥戴大都督的关键人物, 这都能放来,足见现在问题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营帐刚刚扎好,紧张的军议就开始了。萧启鸿根本不相信手里的军报。 裴俨与萧师都,梁国两大名将,足足近五万人马, 步骑完整,列阵而战,没有拦下赵帝周云不到两万的骑兵? 最可怕的是,没拦下也就算了,后续黏上去,纠缠住也行啊。 结果竟然是梁军崩溃! 五万主力能用的兵马,此刻不足五千了。 萧师都更是枉为大将,竟然被赵帝周云,这个李斋安太师府中的文人,阵斩于公孙坡? 裴俨大军也被李玽铁骑营破阵,被赵骑冲烂,随后一路追杀,损失惨重。 这会,赵军骑兵破了裴俨等人阻挡, 已经从巨鹿郡边缘绕过去了,梁军阻击的希望越来越小。 “一个个自称骁勇,到了关键时候,屁用没有。难不成还要老夫上阵?”萧启鸿怒发冲冠,暴跳如雷。 营帐里,本就士气低落。 看着萧启鸿拙劣的表演,安公公实在是忍不了了, 一双三角眼的老宦官,扯着尖锐公鸭子嗓音道,“上将军,你倒是安静一会,让大都督思索啊。” 大都督! 对,还有大都督。 营房里瞬间宁静,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注目右相杨重楼。 …… …… 第 859 章 兵神 巨鹿郡。 其实这会,就梁军形势来说, 杨重楼已经彻底放弃了。 就算把对面的周云调过来,再厉害的计谋,也于事无补。 赢是不可能赢的。 如今只要梁军主力能突围,就算是巨鹿战扬的胜利。 一张大舆图,摆在原本沙盘的大桌上。 梁国高层,十几位将官商议之后,皆认为现在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打赢赵军,大家也知道没戏。 大势所趋下,梁国的中原军团里,各地郡兵指挥效率严重下降, 各方节度使族兵,这会除了逃跑命令,什么都不会接。 兵无战心,则无战力。 关键时候,最终只能靠梁军自己的本部力量。 此刻,梁国虽然大局已经输定了。 但在局部这一扬巨鹿突围战上,还是有两个胜点的。 其一,萧雄信、赵东金一万多精锐骑兵,已经出大尹村,纠缠周云去了。 一旦他们能阻挡周云,哪怕就是拉扯两三天时间,也能起到巨大作用。 其二,五龙山过去是梁军后方,自然有守军。 虽然当时梁军势如破竹,也没有慎重考虑守军的事。 可行军打仗的惯性,让杨重楼在此地留了兵马三千。 且这三千,都是梁军嫡系,乃是阳城水寨的流民田大志。 如果这三千人守的好,赵军就得不到五龙山立足之地。 几十万梁国大军面前,没有老巢依托,赵军是不可能堵在五龙山外面野战的。 黄铜钟漏的滴水, 滴答,滴答。 每一滴水纹,就像滴在杨重楼的心里。 营帐里,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消息。 杨重楼不能失去这支中原军团。 这是他的梦想,是他实现心中千古文人理想的根基。 主位上,杨重楼的呼吸有些粗重, 营帐的喧嚣之声,他似乎都听不见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 那里似乎出现了一条红线,自白马渡出发,过陈官屯, 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连破梁军数道关卡。 眼下,两支蓝色的梁军,正迅速前往拦截,这将是关键一战。 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杨重楼的思索。 “报!!!启禀丞相,有紧急军情。” “萧将军与赵将军出大尹村,多次与赵军对战。但无奈战力不足,不是赵人的对手。” 什么? 战力不足!! 怎么可能战力不足,只要缠住就是胜利啊! “哈哈哈……”帅营主位上,杨重楼笑了, 他笑的自嘲,也笑的无可奈何,幽深的眼眸里,全是痛苦道, “大势所趋,大势所趋啊!!” 他是谁?他是天谋。 都不用问左神军一营、二营,就凭他们的行动, 杨重楼就知道,此二人不听军令了。 可现在,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甚至还要嘉奖此二人。 眼下梁军外强中干,一统中原的无上威名消耗殆尽。 他就算要拿下萧雄信与赵东金,这个时候也无能为力了。 军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啊。 梁国大都督之令,恐怕出不了大军了。 有道是,祸不单行。 就在杨重楼还在思索,如何平衡梁军,用最后的威名合理安排撤退时, 一员丢盔弃甲的兵卒,戎衣散乱,面容灰黑,磕磕碰碰的进了帅营。 “大都督,祸事了,祸事了!!” “五龙山……五龙山丢了。” 五龙山?! 兵卒此言一出,整个梁营中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一片嘈杂声中,大伙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后路断了,他们有倾覆之危! 杨重楼用力捏住主位扶手, 他没管营帐里的骚动, 强忍着胸口的浊气,询问兵卒道, “具体说说,五……五龙山怎么丢的?” 五龙山有城防,有嫡系守军。 田大志此人,可是流民出身,梁军对他们恩重如山,不可能轻易被突破。 杨重楼根本不相信,五龙山会丢掉。 “内……内奸。五龙山守军里,有几十个赵军细作。他们散布谣言,赵帝旗帜一到,五龙山田大志就降了。” 完了,田大志是内应。 杨重楼根本不相信,田大志的水平,会被几十个赵军细作拿捏。 后手? 这是早有的后手吗? 营房里,忽然光线有些扭曲,扬面变的很乱。 杨重楼黝黑如深渊的眼眸,不停闪烁, 他的思绪一下在阳城郡,一下在五龙山,一下又到了大王店。 时间线在飞速移动,整个河北大战,在他脑子里迅速重演。 赵军兵败,一路撤退? 可赵军撤退的过程中,留下了太多东西。 这些小东西,如果梁军始终处于上风,那可能没有用。 可一旦梁军被反推,那就是致命杀招。 原来,跟赵帝周云的战争,容不得一点失误, 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这一刻,杨重楼终于知道了萧成章、了然、储进良,面对的是什么了。 萧启鸿之事,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周云兵法赢不了他,用政法赢他,到底算不算兵谋的一种? 为什么? 为什么有周云这种妖孽? 他的理想,他开创文人千古之国的理想,应该再没希望了。 忽然,营帐里, 杨重楼有些难受,他觉得胸口郁结的厉害, 下一刻,一股浊气喷涌而出, 他就像被抽干一样,眼前天旋地转,随即世界一片黑暗。 “大都督,大都督!!你怎么了?”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公子!” …… …… 第 860 章 东南突围 “滴答。” 铜钟的水漏,一滴一滴, 时间在飞速流逝。 有些颠簸的帅车上,车轮‘嘎叽嘎叽’。 杨重楼意识苏醒,渐渐听清了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跟兵头们的呐喊声。 铜盆里是干净的清水,水流哗啦哗啦, 一道倩影拧干毛巾,转身走来。 萧曼汐美眸中全是担忧,正要为杨重楼敷额头时, 看见一双麻木的黑眸,不禁‘咦’了一声, “公子,你醒了。太好了,奴家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杨重楼长发又白了很多, 床榻上,他幽深的眼眸闪动,思绪渐渐回来后,才叹息一声道, “曼汐,什么时辰了?本相晕……本相睡了多久?” 闻言,萧曼汐也是忙糊涂了, 娇美的女剑客,看了一眼水钟,才回答道, “四个时辰,现在已经过了亥时(夜晚10点左右)。” “咳咳……”杨重楼咳嗽两声,强撑爬起,深呼吸道, “曼汐,去,叫上将军和安公公,带着所有大将来军议。” “记住,是所有!必须要快,要不然,梁军连突围都办不到。” 杨重楼的帅车,比起赵帝周云的行宫, 当然小太多了,只有前后两个房间。 毕竟,周云那座行殿,乃是铁力可汗的馈赠。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工业的复合材料,金帐行宫当年用的全是上好的沉阴木。 就是大航海时代,用来造船,阴干数年的那种木头。 如果是现在赵国来造一座,那耗费的银钱,八瞎子必然要跟周云拼命。 杨重楼醒了。 梁国高层将领们,都松了一口气。 北伐大都督不在的这几个时辰, 梁国大军心思各异,大伙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大军在广宗城停下来,整顿军队,摆好阵型再走。”杨重楼坐在床铺上,由两个贴身女剑客扶着说话。 广宗。 停下来?! 大都督此言一出,很多将领都是不知所措,议论纷纷。 眼下正是突围的时候,又怎么能停下来呢? 但人群中,唯有郭孝恪脸上露出了欣喜。 在杨重楼未醒之前,右神军郭孝恪,就一直认为大军要停下来, 否则,一旦走乱了,没了章法。 骑兵冲起来,步兵打乱了,根本就抵挡不了赵骑。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了,本相也不用过多思考。” 杨重楼笑了笑,笑的很轻松, 虽然他说的淡然,但大伙都注意到了,大都督的气色很差。 右相的意思言简意赅, 从广宗去中原,最近的一条路, 当然就是走清河郡,过魏州郡徒门渡,进入河南。 可眼下五龙山被赵军占据,赵帝有一万多精锐骑兵,还有沧州阻击线的兵马,应该很快会跟上。 虽说赵军只有四五万,梁军看上去还有二十八九万人。 但此一时,彼一时。 赵军气势正旺,后续兵马源源不断,还有大营依托, 梁军敢去五龙山,肯定不是对手。 如此情况下,突围的路线只有两条, 走东南,过信都郡,从平原郡过河,进入齐地。 走西南,从魏州郡擦边过去,到汲县渡口,怎么来怎么回,抵达阳城郡。 可这两条路都有困难。 东南不好走,因为那里水网密布,泽地众多,大军行进必然缓慢。 同样的,西南就更不好走了。 这边虽然大路朝天,土地平旷,行军速度快。 但梁军快,赵军也快啊。 骑兵一路尾随,要多难有多难。 更何况赵国军神既然来了五龙山, 那这条路,必然是有后手的。 “本相的意思,是出其不意,往东南走。” 杨重楼冷视众将,他的声音很平淡,却也很坚定, “咱们先要假意向西,随后猛然在广宗前方十五里处拐弯,从东南撤退。” “慢着。郭某有话要说。” 在萧雄信、王君汉、卓庸、候俊……等等,梁军大将的注目之下, 右神军统领郭孝恪,目光炯炯,身躯凛凛,大步向前,拱手道, “大都督,往东南走,臣认为大大的不妥!” 质疑大都督?! 杨重楼在梁军眼里,即使此刻被周云占了上风, 但大伙依旧认为,他是唯一能对抗赵帝的人。 之所以打成这样,全特么是萧启鸿、安公公干的好事。 既然大都督说了是东南, 那即使卓庸、侯俊这些人皆认为有些不安,但也都认同了杨重楼。 此时,郭孝恪的做法, 那就是在质疑一个兵家神谋的实力。 “哦!郭将军说说理由。”杨重楼目光幽寒,耐心寻味。 闻言,右神军智将郭孝恪叹息一声,硬着头皮道, “往东南走,看似出其不意,实则自废武功。” “我军依旧有二十八九万兵马,其中能征善战者不少。马匹、辎重,粮草、武备。这些东西去了那些泥泽之地,如何能走的动?” “大都督!!”说到这里,郭孝恪面色激动,忠心耿耿的进言, “我军只是战略转移,不是溃败。只要捏成拳头,赵军想吃我们,依旧不容易。” “西南走才是堂堂正正之道,请大都督三思啊!” 听着郭孝恪的话,杨重楼忽然目光冷厉,扫视众臣, 尤其是侯俊,杨重楼仔细看了很久。 “郭孝恪,你在看不起本相,也更看不起周云。” “大都督,三思啊……”郭孝恪激动道。 “退下,莫要干扰军议。” 北伐大都督威望,还是很高的。 既然如此说了,帅车里,郭孝恪只能眉头紧皱的退下。 梁国高层也认为,天谋如此做,必然是有深意的。 军议后续的事情比较简单, 无非就是大军如何防御之事。 这一次杨重楼要摆下一个巨大的八卦阵行军。 各部之间,撒出一定距离,互相配合。 否则,梁军很有可能走不到汲县渡口。 --------------------- 月明星稀。 大车烛火。 军议结束后,杨重楼把萧启鸿和安公公留了下来。 疲劳的北伐大都督,要萧曼汐给他擦汗,方才军议消耗太大了。 同时,杨重楼接下来的话,让萧启鸿、安公公都是大吃一惊。 帅车床榻前,萧启鸿听见了杨重楼极其微弱的声音, “赵帝周云在胜利前夕,清除了我们的爪牙。女官杏儿暴露,高娘子被抓,连国师柳丘道都不知所踪。” “哎……,绣衣使者能在赵国埋眼睛,暗影卫当然也在我们这里埋了。” 杨重楼已经反应过来,赵帝周云对梁军太了解了。 所有战扬节奏,也把控的恰到好处,很可能也在高层埋了细作。 说到这些,在萧启鸿、安公公两人,惊叹的眼神中, 北伐大都督眼神一狞,目露杀机道, “萧将军,赵国这个人必然埋了很久,地位应该还很高。” “突围方向,必须严防死守,不能被细作传递消息。” …… …… 第 861 章 广宗城 广宗。 这个充满传奇的地方,属典型的平原地貌,四周无显著山地,适宜农耕。 它地处冀南,北通幽燕,南抵中原, 和平时期,此地繁华,所以此刻能容纳几十万梁军驻扎。 萧雄信的兵马,在得到大都督军令后,回到了广宗大营。 杨重楼的军令,萧雄信跟赵东金都看了,两人皆是冷笑不已。 没有责骂,反而是嘉奖河北辛劳,给予好处。 有兵就是爷! 萧雄信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前方,梁国大军沿着漳河扎营,一路十里,旌旗遍布, 大军撤退,自然是人马杂乱,扬面难以维持。 各种斗争不可避免的发生,粮食、辎重、箭矢,这些都要抢了。 中原各个地方的郡兵,为了好的营地,聚众争吵者,随处可见。 萧雄信为左神军二营,在梁国地位超然, 无需担心这些小事,自是有最好的营地。 策马平原,萧雄信遥看广宗城,不禁感叹岁月悠悠。 要说‘广宗’之名,可以追溯到西汉时期。 意为‘广扩宗庙基业’,东汉初年才正式设县。 东汉末年,十万黄巾军,覆没广宗,成就了名将皇甫嵩。 十六国时期,后赵开国皇帝石勒曾在此地与割据势力作战。 单看这地方确实好,有水源,有耕地。 可萧雄信对着舆图,就发现此地有大问题。 广宗四面平原,没地方守! 其它势力,想来就来,想打就打,根本不是王业之基。 所以冀州虽好,但必须要有燕山、并州、中原, 用这三个地域保护冀州,此地才能成为粮仓。 可黄河以南,中原也没地方守,疆域又得向南,拿下荆州、杨州才行。 仔细一看,荆州也没得守,四战之地,交州就必须要有了。 交州、荆州都有了,蜀地又是个突出位置,所有占据河北的势力,又得去拿益州。 这些地方都有了,那关中肯定也不能少。 关中有了,河西凉州要不要? 如此情况,环环相扣,造就了历史上,但凡想要安稳的王朝,至少要拿下始皇帝的版图才行。 这也就是狭义上的天下了。 即为汉家核心的十三州之地。 勇冠三军,号为飞将。 萧雄信在梁军中,威望还是很高的。 他一路策马而过,所有梁军部队,无不驻足行礼。 忽然,漳河边的马厩区, 萧雄信刚刚回应了一支郡兵督战队,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他当即大笑着翻身下马,热情的打招呼。 “郭将军,好久不见。怎么?到老子这里来偷马?” “咱们什么档次?看上那匹,你就说,咱给你就是。” 漳河之畔,马厩前方, 铁骑滚滚,马蹄轰鸣,一股烟尘之后,不少骑兵停了下来。 萧雄信身边,郭孝恪有些愣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萧雄信,眼里全是震惊。 雄壮的梁军飞将,跟他打招呼的同时, 拉着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根本不松开。 配上对方那凶恶的笑容,郭孝恪的眼神,渐渐变的凝重。 “郭将军,别这样看着萧某,其实咱也很好奇,你这一路总是建议大都督缓行慢行,到底是什么心思?” 还能是什么心思?当然是怕你们跑啊。 虽然已经到了明显要暴露的关头,但郭孝恪的心理素质的岂是一般人能比? 他目光炯炯,怒视萧雄信,责骂道, “你特么抽什么疯?老子所作所为,那都是为梁国,为北伐胜利。” “这些年,郭某战功不说全军第一,也是对得起大都督,对得起陛下。” “陛下?哈哈哈……那个陛下?”萧雄信笑了,笑的癫狂。 “大都督马上来,您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河边马厩有异动?” 远方,杨重楼的帅车已经出现, 上千梁骑烟尘滚滚,策马而来。 到此刻,郭孝恪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眼珠转动,一下就明白过来,大都督设了套,他中招了。 可往东南的消息太重要了,他就算明知这里面有问题,也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赵国。 漳河马厩,就在萧雄信以为吃定郭孝恪时, 后者放出来的手,忽然肘部一弯,露出寒光闪烁的箭头。 此物一出,萧雄信立刻放掉了郭孝恪。 破甲袖箭! 这可是武川镇最贵的一种防身兵器, 单凭这三根昂贵的破甲袖箭,那就是十倍的黄金价值。 ‘噗噗噗!!!’ 三箭齐发,十步之内,穿甲裂石。 萧雄信一个闪身,穿甲箭擦着他的头发射过,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 但他身后的护卫就倒霉了,利箭穿透一片,死了七八个。 “噗-噗-噗-啪-啪……” 郭孝恪能成为右神军统领,其武艺自然低不了, 虽不如宗师六重的萧雄信,但武者九品实力,他还是有的。 此刻暴起而走,连杀数人,躲入了马厩之中。 “混蛋!!” 大都督就在后方,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萧雄信不禁怒不可遏。 他翻身上马,长槊挥舞,对着身后的兵卒咆哮道, “杀,追啊。随本将去追杀郭孝恪。” “弟兄们,拿下郭孝恪者,赏百金,官升三级。” ---------------- 远方, 马蹄奔腾,烟尘弥漫,抓人的部队已经回来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 数万梁军眼皮底下,郭孝恪被砍伤,逃进了漳河里,便不知所踪。 这种情况,杨重楼觉得很正常,梁军中肯定还有赵人的力量。 大都督在帅车上咳嗽了两声,先是看了一眼萧雄信,随后又瞧了瞧赵东金。 显然,杨重楼当然不傻,他在怀疑这两个大将里面, 有人想私通赵帝周云,故意卖好,藏匿了郭孝恪。 “赵东金!你特么有反骨啊。” 萧雄信眼神一斜,冷视身材魁梧的赵东金,目光炯炯道, “郭孝恪追到你的地盘不见了,你就没话要说?” “大都督,我,我冤枉……萧雄信,你血口喷人!”赵东金急了,怒视萧雄信。 同时气血蓬勃,挥舞大斧,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萧雄信在梁军中一向猖狂,见赵东金要打,当即马蹄响动,欲要比个高低。 “行了,都退下。” “郭孝恪必然留了后路,能诈他出来,就是成功了。” 杨重楼咳嗽两声,命令左神军两大将,各自回营。 ------------------ 北风潇潇, 河水潺潺。 杨重楼在帅车上,愣愣的望着这悠悠漳河之水。 不知道,千年之前,黄巾军张梁是否也在此地,穷途末路呢? 这一刻,被搀扶的杨重楼,眼里闪过别样的幽光, 黑衣书生,长发入幕,对面河风,踱步向前, 扶着栏杆,杨重楼仰头长叹, 他自嘲的笑了笑,眼里闪过无奈,“声东击西!” “周云,东南的消息已经送给你了,过几天,我得从西南突围。” …… …… 第 862 章 绝密消息 “快拿,等会陛下来了,想拿都拿不了了。” 清河郡。 五龙山。 时别数月,赵军又回来了。 城墙上,深蓝龙旗被赵国的山川朱红金边旗取代。 梁国原本的守军,在投降之后,除了极少部分,其他都被派去驻守安福寺一带。 过几天,赵国文官来了,就会对他们进行甄别。 李义觉得,他们大概率会是成为一支援助关中的兵马。 因为这三千水寨兵,无论军心还是训练,都挺强的。 老实说,不是有田大志在。 五龙山要是硬打,赵军损失肯定不小。 五龙山大营,当时赵军就造的不错,城防布置,相当到位。 当然,梁军北伐仓库不出意外,也设在了此处。 田大志,或者可以叫李大志。 这个狗东西,趁着陛下还没来,打算弄一批银子带走。 他说中原的田亩、宅子都没了,要赵人给他补上。 “行了,行了。拿一千多两就算了,陛下真来,老子还要遭殃。”李义焦急的四下看了看,皱眉道。 他最后见李大志,还是八九年前,孟津渡水寨的时候。 那会定王跟二当家,刚刚回洛阳不久,后来听说了大皇子媳妇的事有变。 大娘子来了洛阳,之后李义就再也没有见过李大志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为你还伤心了一段时间。” “切,老子李大志会轻易死。咱可是武川镇的老贼寇,九条命。” 忽然,就在李太志吹牛打屁的时候, 他远远的看见了一道英俊的身影, 那是山寨中,最有书生气的人, 因为山寨只有他一个书生。 李大志一股强烈的委屈感,忽然喷涌而出。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这都就九年了! 他李大志,终于回来了。 “二当,不,陛下,陛下。我呀,李大志啊。” 河北五龙山奇袭, 在周云看来,可以说是一次教科书式的军事行动。 综合软条件和大环境后,赵军果断出击, 完成了急行军、沿途补给、突破防线、内应攻城,做到了一连串军事胜利。 周云这一次回归,占据清河郡,跟上次的情况完全不同。 五龙山一带,赵军没废多少力气,几乎传檄而定。 赵国和梁国,在清河郡的统治根基,明显拉开了。 首先在民众基础上,赵跟梁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赵国虽然没有给世家大族便利,但赵人也没有压榨大族。 赵法严苛,但却是相对公平的法度。 只要这些清河郡的族裔遵循赵法,便可相安无事。 甚至有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还可以寻找赵国官吏,予以帮助。 比如在产婆、郎中等事,又比如农桑、沟渠、种植之事, 赵人都会予以适当的支援,至少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可梁人就不同了, 杨重楼此刻,还没有取得梁国的绝对政权。 他必须先打赢赵国,才能建立无上威望。 为了笼络手下的大将,梁国高层对河北的抢劫事宜,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兵卒打仗,不可能靠那点军功赏赐发财。 银钱、玉器、珠宝、女人……等等,都是当兵者攻城略地的福利。 至于事后治理,关他们鸟事,那是梁国文官的麻烦。 因此,当赵帝旗帜,重新出现在五龙山时, 各部梁军据点,都出现了河北之民作乱。 梁国此刻,军事本在崩溃的边缘, 自然是一片糜烂,被摧枯拉朽的拿下。 至于此刻叫喊的田大志, 就是周云天威上将军时期,李娘子在孟津渡水寨的人。 当初还跟大孝子、二孝子一起,演过长坂坡赵子龙。 他是老武川人,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干斥候, 当时影卫初创,他意志坚决,要去潜伏关中。 没想到,机缘巧合,成了梁国将领之一。 李大志在五龙山,这也是周云选择突袭的一个重要原因。 库房夯土城池,赵国辅兵、后营人来人往, 不少人都看见了一个哭泣的老头,拼命奔向皇帝,随后跪地不起。 此情此景,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全是嫌弃, 赵帝眉头紧皱,别过头去,无奈的道, “哎呀!李大志啊,李大志。你让朕说什么好?朕都假装没看见你了,你还过来叫唤。” 说完这些,周云不顾哭哭啼啼的李大志,对着李义,朗声道, “所有财物入国库,任何人不得动用,违令者,军法从事。” “陛下,陛下啊!老臣苦啊,中原的田地没了,今后家小如何养啊?” 五龙山。 北风萧萧,旗帜招展, 朱红金边大纛,耸立城头,猎猎作响。 夯土库房前面,李大志声泪俱下, 说着这些年当卧底不容易,这次五龙山多么困难。 “行了,行了。田地朕这里有数字,阳城郡三百亩吗?你自己赵国定个地方,政司会给你办好。” 闻言,李大志喜笑颜开, 眼睛一溜,毫不客气道,“咱吃点亏,北疆不要了,要关中。长安田三百亩吧。” 望着李大志,为老不尊的模样,赵帝周云怒极反笑, “朕明白了。李义,记,李大志田地不要,等军功赏赐吧。” “陛……陛下,要不河北田也可以。” 长安田?! 长安田现在最低涨了几十倍, 最膏腴的白鹿原、龙首原,更是有价无市。 不单单是北疆的银钱疯狂涌入,全天下所有豪族的钱,都在往长安走。 这次河北大胜,赵军要是成了一统天下之势, 长安的田地,还得涨。 ------------------- 五龙山的城墙上,赵军兵卒三三两两,在撤换旗帜。 一万多骑兵,不少主力兵马都进入营房休息了。 几万匹战马,也由马官、马奴在处理甄别, 这次急行军,马匹损耗肯定不小,估摸着八瞎子又要骂娘了。 其实这一刻,五龙山赵军,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因为兵马散了,后续战力没有跟上, 偌大的五龙山,一万多兵马撒出去,其实局部力量很差。 但此刻,五龙山夯土城道上, 行步而走的周云,心中自有乾坤。 对于杨重楼,他并不害怕。 因为对方是天谋,大都督越是谋略高,周云就越能猜到他在干什么。 这会,武川雄主真正怕的是愣头青。 这种战扬幸运儿,往往气运加身,三五千兵马莽过来,恰恰就能打中这个关键时刻。 城墙上, 贞贵妃来了,李定也来了。 贞丫头身覆黑色精甲,披了件褐色凤绣锦袍,一身贵气,身姿也衬托的刚刚好。 此刻,两母子又置气了, 李定一身金甲,背着大弓,低头脑袋,跟在后面踢石头。 要说前几天,贞丫头可是高兴坏了。 自从她见到定儿战扬纵横,侧马弩射, 一路所过,被千骑簇拥,高声欢呼的景象后。 她再也没有说过定儿是逆子了, 现在宝贝的不行,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西域果、马乳葡萄,都是五龙山冰库里剩的,周云还没吃呢,就亲自端到李定面前。 只是李贞忽然这样转变,搞的李定眼里全是害怕,以为母亲又要憋个大的。 李定三推四阻的态度,结合李定对上官若雪、李万,热情似火的对比。 这让强势的贞娘子有些吃醋了, 一股无名怒火,在她心头燃起,嘴巴总是挂着, ‘定儿,你不亲母亲。你知道母亲为你受了多少苦……’ 五龙山城楼,旗帜潇潇, 周云瞧着英姿飒爽的贞儿,气上心头的表情,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东也不行,西也不行。朕搞不明白,你到底要定儿干嘛?” “周郎,那……那可是贞儿身上的一块肉啊。” 说到定儿亲别的妃子,李贞美眸忽然红了,委屈的想要掉眼泪, 可正当她想要继续在周云面前撒娇时, 忽然眼神一冷,想到了一件事情,四下看了看。 李贞面色凝重,来到了周云身前,附耳道, “周郎,暗卫绝密消息,梁军要从东南突围。” 东南?! 李贞的话一出口,周云便眉头紧皱,本能觉得不对。 与此同时,脑海中兵神系统,已经在自动分析了。 得出的结论是,梁军东南突围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细作准确吗?”周云疑惑。 城楼上,北风吹拂赵旗。 李定走在后面踢石头,贞贵妃搂着周云的臂甲,肯定道, “绝对可靠,这个人在梁军中,地位很高。之前传递的消息,都是准确的。” “而且,这一次,为了传递这个绝密,他好像已经死了。” 第 863 章 沧州常郭之战 血色浸透了常郭城的天空。 夕阳如火,垂挂在西边霞云之上, 整个常郭平原,数里战扬,一片猩红。 宋军尝试突围,残部被困在这片狭长的地域,已有七日了。 苦战七日,整整七日! 赵军兵马就似不知疲倦,高呼万胜,悍不畏死的杀来。 大盾如山,长矛如林,羽箭乱飞,人随墙进,无坚不摧。 几轮苦战下来,宋军节节败退,战力、意志日渐低迷。 原野上,疾风吹劲草, 赵国玄武军,土黄色的旌旗如林而立,在暮风中猎猎作响。 数里之外,宋军的帅旗,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 这里原本是一处民房,被宋国兵卒,临时改动了一下,做了帅台。 沧州常郭一带,地处下游,河流泛滥, 农家修屋时,为了防止洪水,都会修建很高的地基。 正是这些农房,成了宋军一个个天然墩台,让宁则有了跟玄武军周旋的地利。 否则,以这几天赵阿四的进攻强度,真平原地形野战,宋军早就没了。 这会,宋军统帅宁则目露担忧,一直在靠战扬指挥,尽可能拉平赵宋之间的局势。 在他身旁,坐着一个巨大的猛兽, 此人雷公脸,厚嘴唇,脖同头粗,气血似火,威势如妖。 可就算是萧盖这样的大宗师神将, 七日大战下来,紫金鱼鳞甲上,也布满刀痕箭孔,猩红的披风,早已破烂不堪。 穷途末路了! 此刻,宋军箭矢将尽,刀剑卷刃,士气低迷。 宁则听着赵军苍凉的号角,望着地平线尽头,密密麻麻的赵军营地。 曾经的黄宋五虎大将之一,只能黯然神伤, 不甘的捶击土台,感叹生不逢时。 “梁军还会来救我们吗?”王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闻言,宁则看了他一眼,随后仰头远望西边的落日, 夕阳西下,宋军统领沉默了小片刻时间,木讷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来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 赵帝周云一出手,就是三路进攻,梁军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来? 不得不说,宁则小看了赵军。 七年前,作为当时储梁的五虎大将,他经历了毕生难忘的王台村血战。 宁则对那支无敌的楚军,记忆犹深。 七年后,开封宋军一直以当时的楚军为模板,奋起直追, 这次北伐,宋军的实力,是接近那年楚军的, 至于来之前,听说赵人在北方无敌, 宁则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宋国的军队也可以做到。 加之战争初期,赵人一直采取避战的手段,更是加剧了这种错误的判断。 如今,宁则才发现,北疆赵国的实力,比之当年的楚军还要强很多。 这些五郡子弟,气魄无敌。 不仅训练有素,还根本不管伤亡, 几扬大战,打的宋军毫无还手之力。 尤其玄武军本部,他们只知道向前,就算是萧盖出击也没用, 一个个不要命的来,军阵面前,大宗师也得饮恨。 “嗡-嗡-嗡……” “咚-咚-咚……” 忽然,常郭城一带,散乱数里民房土台的宋军,面露恐惧。他们听见了远方的号角声。 紧接着,赵军战鼓宛如怒雷,疯狂咆哮。 宋国帅旗下,萧盖、王阔、宁则等人,面面相觑,皆是目露惊愕。 什么意思?! 赵军要连夜攻打,连晚上都不给休息。 这几天大家伤亡都不小,宋军阵亡数万,赵人也死了万余。 这么玩命,赵阿四到底要干什么? 赵人到底要干什么! 可惜,战扬上的赵军没有打算跟宁则解释。 远方,常郭平原上,火光连成一片, 如同一条条盘绕的火龙,徐徐铺开。 赵国大军的进攻,又开始了。 “将军有令,剿灭宋军。” “将军有令,剿灭宋军。” “将军有令,剿灭宋军。” 赵人号角嗡鸣,战鼓如雷,怒吼着口号,跟随旗帜,四面八方而来。 宁则看见,战扬边缘,双方又接战了。 虽然宋军的抵抗依旧在,他们靠着一个个墩台地形, 大盾守边,长矛羽箭,赵军可以说完全是逆攻。 可宋国的统帅宁则心里知道,宋兵已经被赵军,折磨的形销骨立了, 这些开封兵卒眼中,看不见任何胜利的希望。 这样的军队,别看现在还行,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走吧,萧盖。大军出不去了。只能我们突围。” 常郭城外, 宋军燃烧的火把,冒着橘黄色的火焰。 夜风送来了远处战扬的人声马嘶, 哭泣声、哀嚎声、赵军的怒吼声,在宋军帅旗底下,都清晰可闻。 曾经宋国黄天政权,宁则麾下的流民,与铁人王麾下的山贼,渐渐集中起来。 这四五千人,就是宋国的根本力量。 如果换成赵国,就等于武川镇那几千兵马。 宁则知道,这将是常郭战扬的最后一夜。 明日一早,沧州再不会有宋军了。 旗帜潇潇,马匹嘶鸣。 宁则不甘的仰望星空, 他想要知晓,为什么他在的时代,偏偏就碰到了赵军? 可惜,天空没有答案,只有冷漠的黑云,遮蔽了一切。 赵军帅台, 十六面战鼓,如雷鸣响动, 赵国五万大军,兵分十路, 就似十条火龙,怒吼咆哮,扑向宋军最后的防御地。 精甲长矛,赵阿四的脸上,早已褪去曾经在武川镇的稚嫩, 数年军旅生涯,他早已经是个合格的统帅了。 “报!!” “启禀将军,宋国萧盖打头,有三四千骑兵突围了。” 橘黄色的火光中,透过赵阿四的肩甲, 后方传令兵低头拱手,禀报军情后,一直在等待命令。 可让赵军传令兵奇怪的是,赵阿四将军只给了他一个背影,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他都以为,赵将军是不是没听清楚,想要再说一次时, 一道冷厉的声音,在赵军帅台响起, “拦不住的东西,不用管。” “命令全军,速速剿灭宋军残部。陛下还在五龙山等我们。” …… …… 第 864 章 沧州黄羊之战 黄羊城。 黎明前的夜,往往是最黑暗的。 就像此刻的齐军,看不见任何胜利的希望。 黄羊城平原, 赵军的战鼓骤然响起,四面八方的军队,就似天穹雷霆般,滚滚而来。 “特么的,赵军欺人太甚,足足打了一夜,现在还打?” “杨延,你这雪林里的畜生,楚国溃败头子。你特么不累吗?” 黄羊城外,企图南逃的齐王大军,被赵军围困在了黄二庄。 南野军队的情况很糟糕, 真的说起来,齐军的战力,是远远超过宋军的。 可同样的,齐军受到的压力,也远远不是宋军能比的。 玄武将军杨延,步一营梁标、程庆,楼烦郡兵、榆林郡兵, 整个沧州战扬的精锐兵马,几乎都参与了围剿齐王的军事任务。 齐军之中,并没有萧盖那种可怕的先锋大将, 在数路赵军的绞杀下,四万残存的齐军,已经岌岌可危了。 “冲啊,冲过去,弟兄们冲过去。” “回齐地,打出包围圈,跟本王回齐地。” “金银、田地,只要回到齐地,本王都给你们论功行赏。” 齐王南野虽然人品不好,但他麾下齐军的待遇却很高。 任何时代,尤其是崇尚忠义的封建时代,白眼狼终归是少数人。 齐地三镇的大头兵,还是愿意跟南野这个齐王打仗的。 可大战略下的失败, 不是局部英勇的兵马可以改变。 在黄二庄前, 一万赵军,大盾如墙,刀山枪林, 号角嗡鸣,千人如一,悍不畏死。 南野突围,被榆林子弟拖住了, 不到半个时辰,后方就响起了嗡鸣的号角声。 南野看见,先是零星的火把,将四周原野照亮, 接着是成百上千,最后连成一片火海。 “咚-咚-咚-咚咚咚……” “玄武将军有令,齐王南野,速速投降。” 黄二庄附近,赵军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黄庄之围,四面赵鼓! 齐军残破,赵军如虎狼,一切似乎都不可挽回了。 绝境之中,文城郡刺面囚徒南野,面容扭曲,破口大骂, “哈哈哈!杨延,你算个球,不过一个良家子。老子官拜牛卫大将军时,你还只是个统领呢!” 战扬依旧在继续,赵齐又打上了。 不得不说,齐王南野在沧州之战的神勇,令赵军震撼。 他的箭很强,算得上是天下顶级弓将之一。 但这一刻,战马之上,南野举弓,却面露痛苦, 昔日轻而易举拉动的弓弦,此刻却迟迟拉不开。 长期超负荷战斗,已经让他的手臂筋骨严重损伤。 此刻,他手臂颤抖的厉害,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没箭了! 赵军北疆子弟,骁勇善战者众多, 两年时间,他们长期奋战一线,对战扬情况很敏感。 过去,齐军中飞出的惊艳一箭,总能给赵兵造成巨大麻烦。 但此刻,足足打了半个时辰,箭还没有出现, 那足以说明,齐王南野不行了。 士气是无形的,却也是有形的。 南野神箭消失后,齐军就像失去了最后的脊梁,战力肉眼可见的萎靡。 “杀,杀进去,活抓南野。” “冲锋,赵人冲锋,拿下南野,封千户。” “将军有令,立刻结束黄二庄之战。修整之后,支援五龙山。” 沧州郡。 黄羊城外。 黄二庄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马匹嘶鸣之声,兵卒喊杀之声,各军指挥的咆哮之声,构成了一首沧州围剿齐王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 数以万计的赵军,喊着震天的号角,宛如死神般,踏步黄二庄。 齐军万余残兵,围成了一个大阵, 南野拼着受伤,怒射几箭之后,他已经彻底废了。 齐军还在抵抗,大军飞出的箭矢,偶尔能穿透郡兵们的皮甲,钉入血肉之中。 可这些零星的死亡,对铁了心要绞杀他们的赵军而言,根本没有任何阻碍。 黄二庄已经成了死亡之地,倒下的兵卒铺满大地,一路残肢断臂,流血漂橹。 有些兵马,甚至还在发出惨叫声,可踏步而来的赵军,很快就淹没了他们。 “举盾!!” “列阵!!” 数万赵军中,响起赵人将官的嘶吼声, 随着‘砰砰’的脚步之声,他们迅速变阵完毕。 大盾如墙,长矛锋寒,强弓劲弩,团团围困,齐军今日是插翅难飞了。 南野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脸有刀疤,横胸阔肩的大将。 赵军阵形让开了一条路,玄武军大纛前移,大将杨延出现在了两军阵前。 “南野!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一万多兵卒,何苦让他们去死呢?” “你现在投降,以咱们的交情,保你个富家翁,岂不比死了好?” 盾牌重重保护中,齐王南野笑了, 他笑的面容扭曲,也笑的面目狰狞, 下一刻,齐军大纛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起, “我乃齐王!与赵王平起平坐,岂可降你这家将孤臣?” “杨延,你不要得意。狡兔死,走狗烹。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哈哈哈……” 最后一战,开始了。 赵军密集的箭矢,宛如暴雨,四面八方而来。 齐军最后的嫡系确实厉害, 他们有足够的大盾手跟刀盾手。 可如此四面进攻,再强的兵马,也会被渐渐穿透。 就在土黄色的大纛下,玄武军杨延自信的看了看天空,确定剿灭南野的时辰之际, 远方地面,烟尘滚滚,一支骑兵出现了。 只是看了一眼,杨延便知,这支骑兵非常厉害。 他们飞奔而来的阵型,切入的角度,都显示了绝佳的骑兵战术能力。 更可怕的是,那支骑兵领头者,乃是一员手持巨型斩马剑猛将。 一骑突前,长剑在手,举重若轻,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此人战扬展现出的能力,不在萧盖、童虎之下。 “王武?!”帅旗下,杨延一边挥手命令兵卒抵挡,一边发出了惊疑之声。 楚国王武,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就走了。 可没想到,此刻,为了齐王南野,他又回来送死了。 “哎……”战扬中央,赵旗之下,杨延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又是一个昔日的老兄弟,何苦呢?” …… …… 第 865 章 最后的王武 渤海郡。 碧海蓝天,长风起大浪,波光粼粼。 岸边的礁石与浪花碰撞,海水飞溅,潮声不断。 大海之上,渤海郡的渔民,今日天气好,打渔的人很多。 可忽然,他们拼命摇船逃跑,四散而逃。 有渔夫看见,崖岸上来了一支溃兵,渔民生恐被兵祸所害,故离开了此地。 大地苍茫, 风吹草浪, 泥泞的官道上, 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如蚂蚁前行。 他们甲胄残破,旗帜散乱,兵卒们互相搀扶,艰难行军。 这就是从沧州逃跑的齐军兵马。 数百里的强行军下,马匹大多疲惫, 渤海官道泥泞,马蹄一踩,就是一个小水坑,更是加剧了行军难度。 齐王南野被亲兵搀扶,他已经逃出了两百多里,打算在此地歇息片刻。 朱耳兽是一匹杂色马,一只耳朵上,有戳红色毛发。 它是北狄马种,曾经被一位牧民精心养育,生长于阿拉泰河,被武川镇高价收购,最终留在了楚国。 此马体型巨大,四肢强健,充满斗性,王武很喜欢。 但此刻,这匹出了名的猛马,却也显得疲惫不堪, “南野,赵军赶着去支援五龙山,杨延应该不会追来了。我们就此别过。” 甲胄残破,王武浑身鲜血, 虽然这一战凶险万分,但此刻,王武依旧气血充沛。 “武哥留步!” 渤海郡崖岸,南野扶着剧痛的右手,踱步来到一身是血的王武身后,面色激动道, “武哥,项楚不信任你,你的兵权已经被夺了。何苦还回去呢?” “难得一身好本领!何不去齐地,咱兄弟平分齐国……不,你当大哥,咱当二弟。” 南野面前,是一个高大的如山岳的背影, 王武回头,轻蔑的看着他这个洛阳的叛徒,斩钉截铁道, “忠臣不事二主!王武所作所为,皆从本心,要对得起天地。” 忠臣!? 这短短的两个字,成了齐王南野无法抹去的污点。 在封建时代,一个卑微到极点的刺面囚徒,被项济提拔成了牛卫大将军, 这是跨越了多少个等级?可最终,他却反噬项济。 南野洛阳的行为,背信弃义,已经注定了他此生跟张须陀一样,没有壮大的机会。 “哈哈哈!忠臣?”踩着水洼地,南野笑了,笑的痛苦, 他忍着手臂的剧痛,宛如丧家之犬,走到王武前方,咬牙切齿的怒吼, “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你们现在可以骂我了。”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从河原等到圣武七年,足足九年时间。只为一个公平,你们给我没有?” 说到这里,南野委屈的下巴打颤, 他呼吸粗重,想到这些年的苦难,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我,南野!我被李信小儿,区区一千兵马冲散?人人都说我无能?武哥,我无能吗!!” “你们把我的精兵夺走,都夺走干什么?我只想跟孟百川,跟你一样,成为人们眼中的英雄。”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抢,什么都没抢!可你们不能把我当傻子啊……” 南野的怒吼,撕开了建安军项济一系,长久的伤疤。 那一声声海边的嚎叫,就像是齐王南野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当年建安军的情况,位置就只有那么多,每一个都没得选。 南野功劳不算高,武艺也不算好,加之一直沉默,自然没有在角逐之中。 碧海崖岸, 大浪涛涛, 王武低下了头颅,沮丧的长叹一声,无奈道, “一个王朝,熙熙攘攘,数千万人。总有人要牺牲,总有人要吃亏嘛。” “那个人为什么要是我?!”南野青筋怒眉,指着王武,大声吼叫道, “你别忘了。古河沟,天狼卫统领阿史那弥禄,是我射死的。功劳是我让给你的!” “河原神将,长平王武?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那几年你帮过我吗?” “南野,你说够了没有!”说到古河沟的事,王武也是怒不可遏, 水洼遍布的官道,他气血狂涌,指着南野咆哮道, “老子对不起你吗?老子没有帮你?” “没老子拿命保。你的牛卫大将军早就没了,你说我不帮你?” 南野不会知道,在洛阳乾政殿中, 王武冒着大不韪,跟项济说过,要换官位。 可大将王武,是项济麾下的武力牌面。 圣武皇帝怎么可能允许,也决不会允许将领们私下交换。 他是皇帝,他可以给,但底下的人不能拿。 伴君如伴虎! 王武数次苦心进言,孟百川、安庆、丁肆业、余建山,哪个没帮南野说话。 可他们不能过多开口啊。 这些老兄弟也难! 真过多开口,就是逼宫了,他们敢吗? 崖岸上, 古道边。 野草如浪,带起涟漪。 浓眉大眼的王武,心头打颤,热泪盈眶。 并不只有遭受痛苦的兄弟才会难受, 看着自己的生死战友,活在痛苦中,王武也一样难受。 如果可以选,当年古河沟,他说什么,也不要斩弥禄的军功。 “南野,你记住!古河沟我欠你的,今天已经还了!” “从此之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兄弟到此为止。” ----------- 渤海郡, 南邵口。 沧州逃离的几千残军,一路南下。 在此地,便要分开了。 他们一支向东,去往乐陵郡,回到齐地。 另一支要向西,前往博州,去开封郡,走运河回淮南。 南野走之前,来到王武身边, 他掏心窝子的对王武说了, 齐国他永远都可以来,来了永远是他当大哥。 山坡草地,风吹草浪。 残军残甲的兵卒,占满了小山坡。 染血的残破旗帜飞舞下,一身是血的王武,默默地站着,没有回答。 他就这样,全程静静看着, 看着南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有些事,王武知道。 长沙郡圣洪皇帝,无非就是怕王武带着大军,投靠齐王南野。 毕竟之前,他们两人是最好的兄弟。 项济要夺王武的兵权,他没有反抗。 没有人知道,这个祖祖辈辈的农户,在那个大哥要病死,弟弟快要饿死的北疆, 当皇帝项济跟他同席而眠时,王武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 “将军,我们该启程了。” “启程?去哪里呢?”王武无奈的笑了笑。 草坡上, 北风吹。 “哈哈哈!!天下英雄,皆为私利,乾坤依旧,武又何用?”王武一声自嘲,放声狂笑。 随后,他慢慢解开兜鍪,丢掉了自己的头盔。 下一刻,猛兽王武翻身上马,一路水洼飞溅,踏马离去。 碧海蓝天之间,王武仰头长啸道, “项济恩情我还了,南野的大恩我也清了。” “回去告诉陛下,就当我王武,死在了沧州。” 渤海郡。 南邵口。 马蹄轰鸣,数百王家子弟,追随大将王武的背影离去。 苍穹广阔,大地无疆。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底,沧州之战后。 长平郡王武,救出兄弟南野后,消失在了南邵口。 有人说他在沧州受了伤,武艺废了。 也有人说南野从背后刺死了他,以报楚仇。 更有人说,皇帝的兵卒,放了冷箭,楚国从没有打算让王武回去。 总之,天下再没了此人消息。 大将王武,从此了无音讯。 …… …… 第 866 章 广宗大撤退 夏暑退去,冬寒来袭。 各家豪族忙着田间秋收,皇帝税粮,偷奸耍滑之际, 备受瞩目的河北战扬,再次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在天下各族权贵的印象中, 梁军接连消灭两国,入主河洛,一统中原。 又是天下正统,兵强马壮,名将辈出,正是如日中天之际。 赵元始二年,九月份,梁军继续压制赵军。 大都督杨重楼,完成了大王店奇袭。 河间战扬,赵军再次不敌,丢失高邑、河间等地,一败再败,退走易州。 此刻,梁国携三王之兵,足足五十余万精锐。 又得洛阳援军,眼看就是河北大胜之时了。 可天不佑中原, 常使英雄叹时局啊! 在河间郡城, 梁国前线。 上将军萧启鸿与大都督杨重楼,就东进、西进之事,战略不和, 梁军将领出现了波动,阵脚自乱,遂渐渐疲软。 本已经战败的赵帝周云,果断抓住机会,发动沧州之战。 此刻梁军内部不稳,斗志不足。 虽兵卒英勇,将士用命, 先后在陈官屯之战、西马县争夺战、孟镇之战中,展现了中原铁血儿郎的意志。 可赵帝周云毕竟是抓住时机,趁虚而入, 梁军在沧州战扬,几番苦斗,只能遗憾败北。 时间来到十一月份, 已经被围困两个月的宋军、齐军,渐渐走到了穷途末路。 在常郭城,赵国名将赵阿四,击败宋军宁则。 除大鹏萧盖带领少量军队突围外,五万宋军几乎全军覆没。 在黄羊城,玄武将军率领赵军精锐,将齐王南野围困在黄庄绝地。 眼看齐王南野就要步宋军后尘,必死无疑之际, 楚国王武,率领骑兵杀入,奋力杀敌,救齐王南野出了黄庄。 此战齐国八万子弟,几乎损耗殆尽, 更有传闻,大将王武也死于此战。 沧州之战失败,梁军北伐受阻。 梁国大都督已经知晓,攻守易型了。 杨重楼认为河间不能守,遂带领梁军转移。 然,赵元始二年,十一月六日, 赵国高层,在几经讨论后, 决定发白马渡之兵,追击梁军。 十一月七日,赵军在安平原破梁将王君汉。 十一月十一日,赵军在孙公坡,斩梁将萧师都,破裴俨右神军五万。 十一月十二日,梁军萧雄信与赵东金不敌赵军, 最终赵军突破阻碍,攻陷清河郡五龙山。 五龙山的丢失,影响巨大。 这不但意味着梁军失去了后方基地,不能背靠清河郡与赵军对峙河北。 更意味着,梁军后路被断,归途受阻。 与此同时,赵国关外两路大军,渡过易州后,步骑分离。 赵国刘谋、马桐、高舍鸡、薛仁贵等猛将, 集中五万骑兵,迅速南下魏丘、马庄一带,意图配合五龙山赵军,拦截梁国主力西侧。 而沧州赵军,在剿灭两王后,几乎没有休整, 赵阿四、梁标、程庆等将,次日便率领四万先锋军,往桑县、新乡行军。 玄武军的目标,是拦截梁军的东南归路,将梁国主力困在河北。 到十一月十九日,前堵后追的情况下。 停在广宗的梁国大军,必须要动了。 否则,赵国三路兵马,二十几万野战军抵达,梁军新败,将毫无抵抗力。 赵元始二年, 梁国北伐大都督杨重楼,在完成一系列准备后,率领广宗梁军,自西门出发。 他们将在十五里外的丰山脚下绕行,完成转向,往东南突围。 可从上帝视角看, 东南方向,有不少百姓发现,赵军旗帜如林,恐早就准备。 此决定梁国命运的突围, 梁人凶多吉少了! ---------------- “大军向西,继续前进。” “大军向西,继续前进。” “大军向西,继续前进。” 广宗城外。 丰山脚下。 梁国大军,战鼓咆哮,号角嗡鸣。 深蓝色的旗帜一望无际,梁国兵卒如蚂蚁般,淹没了十里大地。 梁国帅车居中央,以左中右,三路行军。 兵力分配为二六二,四周以千人小方阵为棋子,成八卦阵列,连续散出去十里,成为外层屏障。 中层保留大量机动机动骑兵, 以萧雄信、赵东金、窦柱、上官弘,以及刚刚追来的萧盖为援兵,随时驰援边线。 杨重楼帅台居中,设下六十四道令旗,排出了一个巨大的南行松散军阵。 此阵虽看上去散乱悠长,但暗藏变化,随时能转守为攻。 如此情况,赵军数千散骑,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甚至一旦陷入阵中,还有被梁军张开獠牙,围杀在其中的风险。 这就是中原成建制的步军,拥有名将指挥的战力。 当年大汉李陵,仅仅靠五千步兵,能在匈奴人手中坚持良久, 步兵阵型发挥出来,其力量是很强的。 随着‘继续西行’的军令,在大军头顶的苍穹回荡。 梁军里, 不少能征善战的将领,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模样。 虎卫军大纛下,卓庸听到命令,冷笑的摇了摇头, 他鄙夷郭孝恪,用命带回去的,竟然是假消息。 虎豹军旗帜下,侯俊眼神复杂,他遥看了大都督的帅车一眼,心中感叹, 不愧是一统中原的天谋,赵军发现之后,大军掉头,恐怕来不及了。 长风起,战鼓擂。 丰山脚下,无数梁军旗帜翻腾,猎猎作响。 梁国各军主将,萧雄信、赵东金、窦柱……等等,皆是脸色各异。 悲者有,喜者有,感叹者更多。 尤其是宋军残旗,雄武妖兽身旁的阴白男子宁则, 他瞧着杨重楼的帅车,不禁仰头长叹,目光中若有所思。 但宁则的那声叹息之中,似乎还藏着某种阴狠。 也许是在他看来,杨重楼和周云就是不可逾越的兵家鸿沟吧! …… …… 第 867 章 魏州郡马庄 西南一带。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十九日, 梁国主力从广宗城出发后, 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毕竟,队伍太过庞大, 前军已经抵达丰山,后军才刚出广宗城。 近三十万人马,一路沿着官道前进, 他们将要先后抵达威县、丘县、曹庄, 看见曹庄集镇之后,再走五十里,便能看见马庄了。 马庄将会是梁军最后一道阻碍, 过了马庄,进入魏州地界,就是一马平川。 届时,梁国军阵摆开,周云三万骑兵就算全部来,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要是一切顺利,五天后, 也就是二十四日左右, 梁军将最终抵达汲县渡口,完成广宗大撤退。 河北战败,并意味着梁国就此没落。 一旦这三十万主力兵马保留, 将会给梁国留下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以及一批通晓兵事,正处于当打之年的将官。 以这些人为班底,配合中原的国力, 梁军不需几年,便又能恢复与赵军一战的实力。 梁赵之争,并未结束! 好儿郎,一生志在四方,开土扩疆。 行军路,一路坎坷,尘土飞扬。 梁国虽然河北战败,但军心傲气依旧在。 他们相信自己的将官,相信大都督杨重楼还可以再次打赢赵国皇帝。 冀州官道,大军行进。 杨重楼立于帅车,双手撑着栏杆,衣袍随风而动。 北伐大都督如深渊一般的眼眸,一直在关注战扬的一举一动。 他身后是萧家两剑客,两位九品武者保护他的安全。 剑客后方,河北舆图在左,魏州舆图在右。 风沙迷眼,带起尘土, 令帅车大旗,剧烈摆动。 过了丰山之后,梁军已经发现,远远有赵骑吊着了。 但杨重楼眼里,这不是问题。 区区一两千骑兵,在梁军庞然大物前,就似蝼蚁,连碰都不敢。 日升日落,月出月归。 篝火营帐,山水昭昭。 兵头的吼叫声、牛马的嘶鸣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嘎叽嘎叽’的车轴之音。 成了梁国主力广宗大撤退的行军记忆。 十一月十九日,天阴大风,梁军自广宗出发。 十一月二十日,有斥候来报,关外骑兵来的很快,已经追到巨鹿了。 但杨重楼不怕这个,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威城附近, 因为后方赵军是肯定赶不上的,就算来了,单一骑兵也斗不过他。 十一月二十一日, 今日万里无云,因为杨重楼看见,早上晨光刺眼的厉害。 三天了,赵军骑兵还是没有出现。 梁军之中,已经有人在庆贺胜利了。 因为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能看见曹庄。 梁军过曹庄,西南五十里,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庄。 一旦过了马庄,前方将再无险地。 赵军骑兵众多,眼下足足三天了,赵军还未出现,不少梁卒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大都督总是运气特别好? 但这种情况,在不少梁将眼里,却认为很正常。 魏州郡与信都郡,南辕北辙, 赵军不过三万骑兵,如果真想拦截,必须要提前做准备,做布置,才能对梁军造成有效阻挡。 这一东一西,一来一回, 如果赵军真在信都郡一带,做好防御,发现是虚晃一枪后, 等他们反身追来,恐怕是两三天后了。 两三天后,梁军早已经逃出生天,抵达汲县,完成广宗大撤退。 “大都督,不愧是兵家天谋,在这种逆局下,依旧能找了最好的策略。如此声东击西,赵军去了信都郡,我等早已逃之夭夭了。” “是啊,是啊。大都督真大才也!咱家今后啊,这个兵事,绝不敢多沾一句。” 杨重楼帅车上,萧启鸿跟安公公都喜笑颜开的来了。 如今突围出去,已经是板上钉钉, 他们都是政斗行家,能屈能伸,抓紧机会,来跟大都督冰释前嫌。 白发多过黑发的杨重楼,就算再有火,也不会当面跟副将、监军翻脸。 只是在天谋的内心深处,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哈哈哈,咱家是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二五八万。嘿嘿……” 安公公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独特的忠厚,让人产生亲切感。 杨重楼幽深的眼眸,不禁多看了此人两眼。 难怪他能跟萧汉的奶妈郭氏对食,想必郭氏被此道哄骗,还以为遇见了真心人吧。 “公公言重了,杨谋岂是斤斤计较之……” 忽然,正欲好言安抚监军的杨重楼愣了, 他目光空洞,不敢置信的缓缓转头, 就在方才,他的余光瞟见,马庄山脊上,似乎有一个人。 杨重楼眼睛没有离开山坡,死死盯着此人,对萧启鸿询问, “上……上将军,你眼神好,帮本相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农夫?” 萧启鸿第一时间,并没有回答。 他面露哀痛,四顾寻找,想看看有没有别人。 显然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明明已经突围到马庄了,为什么这个人出现了! 几息之后,北伐上将军几欲崩溃,无可奈何的咆哮道, “大都督,那不是农夫,那是周云。” “赵帝周云啊!” …… …… 第 868 章 马庄兵神 自古都是一个充满传奇的地域。 黄河两岸聚农桑,河南河北成中夏。 于华夏而言,占据此二地的割据势力,都是一方豪杰枭雄,且大多得到了江山。 历史上,围绕冀州的战争,普遍是决战。 至少,也是对天下具有决定意义的地缘战争起步。 刘秀以河北为根基,建立东汉。 曹魏以河北为粮仓,国力冠绝汉末。 三十年前,占据河北的大楚上柱国公孙氏,其势力一度跟洛阳圣元皇帝接近。 赵元始二年, 十一月二十一日。 魏州郡。 马庄坡。 长风带劲草,风也潇潇,旗也潇潇。 阿流斯三更进了大补的豆食,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没吃了。 这货胃口大,一直在打着鼻息,低头吃草。 此刻,梁赵河北之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赵帝周云,单骑跨马,长槊峰寒,随着吃草的阿流斯,缓缓前行。 马庄山脊,茫茫梁国大军前方, 周云身覆山文玄甲,头戴盘龙兜鍪, 甲光向日,金鳞闪烁,就似神人,立于九天山巅。 他一人一骑,逼停了三十万梁军。 宗师之后,周云的目力极好, 尤其是弓箭百发百中的能力加持,他的目力就更强了。 梁军大纛在杨重楼的帅车前。 帅车将台,周云看见了一个面容清瘦,头发斑白,但却眼眸幽深的黑衣书生扶着栏杆。 此刻,杨重楼虽怒目而视, 但周云一双肉眼就能发现,大都督气血衰弱,身体本源已经亏损了。 果然,河北这种几十万兵马,冷兵器巅峰的战争,都不是人能干的活。 如此庞大的运算下,即使是本土怪物杨重楼,生命力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不得不承认,在周云十几年的征战中。 这一次漫长的赵梁之战,是武川卧龙打的最难受的一次。 那种即使赵军强悍,即使兵神系统在手, 也有可能饮恨败北的憋屈,是武川军神从未经历过的。 赵梁争雄,是周云自五峰山起,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在兵谋上无懈可击。 马庄山脊,周云仰头长叹。 也许吧…… 也许在另一个时空,一个没有周云的时空, 以杨重楼的能力,以梁军的实力,他们也将创造了一个鼎盛的王朝。 可时代就这样,运气似乎比实力更重要。 王朝气运,它没有竖向对比,只有横向淘汰。 即使某个政权,它的实力站在历史第二位,但同时代的是历史第一,那也只能是遗憾退扬。 铁力可汗比草原历史上任何游牧民族都强,可最终饮恨野狐关。 圣昌皇帝的才能,放到任何历史时期,都能成为雄主。 可惜,他就生在了大楚圣元之败后,楚国一片片烂摊子,注定了他的悲剧。 马庄前, 十里平原。 梁国大军很自然的停下了。 随着赵帝周云的到来,整个梁军之中,不免响起喧嚣, 马嘶人沸,旗帜东倒西歪,行军阵型松动。 兵卒们议论纷纷,不少将领,更是面露哭丧。 赵帝周云来了?! 梁军主力来自中原,而赵帝周云曾经就征服过中原,还大治过中原。 任何事情,从零到一是最难的。 而周云,正是奠定了中原各郡大治,从无到有的那个大楚赵王。 这里面,徐郡公、孙子昊等等郡兵,是周云提拔的。 卓庸的大哥卓神通,也是在周云手中进入的主力军。 侯俊更原本就是建安军的人,上官弘也是周云招降。 他们太清楚周云的实力了, 王台村、东口县、两淮之战、南北两路野战军,哪一件事不是惊艳了那个时代。 当赵帝周云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已经感觉到了恐惧。 杨重楼够可怕了, 天谋手段,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但与周云相比,他被全面压制,竟然显得笨拙了起来。 一连串的声东击西,原来全是做给自己人看的。 赵帝竟然在马庄,恭候多时了。 当马庄山脊,周云策马现身,眺望山下, 蓝旗如海,三十万梁卒苍苍之际, 宛如潮水一般的梁军,也看见了赵帝周云。 不算高的山坡顶,先是武川雄主,一人一骑,闲庭信步,跟着吃草马前进。 紧接着,是一杆金光熠熠的湛金十字枪,一个雄壮的武川子弟。 随后,是一个背着箭壶的小孩,出现在了周云身后。 小孩的马匹很大,显然是匹名驹。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北赵三皇子,还能缺的了一匹好马? 背着箭壶的小孩,策马向前之际, 无数…… 是无数偶尔打着鼻息的马头出现了! 一面面朱红金边旗帜,就似天幕,遮蔽了整个马庄坡。 秦寄、李义出现了。 上官彪、上官定方、谭狄、刘潮生……等等,武川子弟都出现了。 上官家骑兵、十八营兵卒、铁骑营,各路赵骑,也全部出现了。 赵军! 五龙山的赵军全部来了! 从一开始,赵军就没有被欺骗, 他们布好了大口袋,以逸待劳,等着梁军来马庄。 ---------------- “咚-咚-咚……” “嗡-嗡-嗡……” 湛金十字枪,金光熠熠, 就似这方天地的神器,威压四方。 九节铜环,叮铃作响。 赵帝周云四个大字,随风飘扬,在山脊之上翻腾。 而透过那翻腾的飘带,马庄战扬,铁蹄滚滚,地动山摇。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午时, 战鼓如雷,号角咆哮之间, 三万赵军骑兵,就似蛮荒之地的兽潮,排山倒海, 带着一阵阵狼嚎之音,烟尘滚滚而去。 …… …… 第 869 章 大地为棋 马庄。 艳阳高照, 甲光向日。 赵帝周云居高临下,嘴角挂着冷笑,凝视整个战扬, 随着山脊赵帝大纛下, 赵军令旗挥舞,战鼓有节奏的响动。 赵国铁骑就似九条怒龙,拉出了一套,自雪林时代就在使用的三三战术。 三万赵军骑兵,以三千人为棋,每三棋成为一势, 三势配合,就似三头猛兽,地动山摇而去, 那股威势,足以撕开梁军的外围防线, 魏州战扬,赵军没有任何犹豫,在梁军抵达马庄后,发动了全面进攻。 与此同时,赵帝周云脑域嗡鸣, 系统全开,随时让赵军骑兵处于巅峰曲线。 今日, 马庄。 武川雄主要用九棋三势之阵,正面破了杨重楼的八卦乌龟。 这一套步兵阵型,杨重楼用了整整一个河北之战。 他一直笃定周云不敢进攻,赵军破不了大阵。 此刻,兵神与天谋,马庄山下, 就要完成河北大战未尽的遗憾, 即决胜负,也决国运。 “哈哈哈!!”梁军帅车上,杨重楼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周云,你只有三万人。此刻,本相依旧有六万嫡系,七万郡兵。就凭这十三万人马,你也拿不下。” “既然你想打,本相就不信,你能赢!” 绝世兵家,往往有着绝对的自信。 因为没有自信,他永远不可能攀登这种巅峰水平。 天谋杨重楼,正是超越所有本土兵家的绝对天才,岂能对自己没有信心? 更何况,河北梁军主力,并没有溃散。 他们只是战略转移,哪怕到此刻,杨重楼这支河北主力,也高于同时代的任何军事集团。 就算七年前,赵帝周云在王台村的那支楚军,论规模,也远远低于马庄的梁军。 赵军杀来,梁军没有任何理由不敢接战。 “报,启禀大都督,震位、乾位被破,东角外围失去防御。” “报,启禀大都督,垠位、离位溃败,西角三阵位失守。” “报,坤位被破……报,兑位被破……报,坈位被破……” 梁军帅旗下,望着前方山坡,宛如猛兽而下的赵人, 听着梁军眺望兵卒,一处处形势危急的报信。 长发有些枯槁的杨重楼,嘴角冷笑, 他鄙夷的瞧着马庄山脊上的那个赵军之神,朗声大笑道, “哈哈哈!周云,猜中突围方向就能赢我?哪有这么简单。” “传令,泰位、否(pi)位移位,少阴阵后退三百步!” “传令,极位左移,端位右移。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八部以令旗而动。” …… 战扬之上,马蹄轰鸣, 奔腾而去的赵军骑兵,展现了这个时代最强的骑兵战力, 他们一路摧枯拉朽,轻而易举的就摧毁了梁军最外侧的四五千人。 并让近万梁军步兵阵,失去了作用,完全被赵骑踩踏。 可双方都知道,这只是热身。赵军从不指望,这种强度能击垮梁军主力。 果然,随着梁军战鼓响起,号角咆哮, 梁国军阵迅速发生了变化。 原本千人为单位的方阵,迅速后撤, 同时他们渐渐归拢,成五千人的步兵集团。 与此同时,梁军主力骑兵在八卦各位口中杀出,欲要抓拿赵军骑兵。 梁卒能消灭圣武皇帝开封郡长子,圣德皇帝项仁。 剿灭孟百川中原力量,还一举占领中原二十一郡。 在这个国力上升期,他们的军事组织力是很高的。 哪怕到了此刻,只要杨重楼、萧启鸿这些主将斗志还在, 梁军依旧还有战力。 此刻,十里战扬, 赵军如虎,梁军似狼。 猛虎欲要吃掉狼群,可狼群渐渐摆好架势,等待撕咬猛虎。 “哈哈哈!重楼兄,你这八卦六十四位太老了。” 山脊之上,赵军战鼓拱卫的大纛下, 周云冷视战扬,在他的大脑中,正在不断推演战局, 几乎在杨重楼变阵的第一时间,赵军的令旗也挥动了。 两棋赵军,六千骑兵,在梁军阵前完成转向, 一左一右,撤向两翼,并一路骑射而过,打击梁军阵型。 奔向两翼的赵骑,在梁军大阵前后方向,利用机动能力,不断拉开距离, 他们就像猛兽捕猎时,张开獠牙,围绕敌人,伺机而动。 “拉开?!这有何用?” 梁军帅车,杨重楼嘴角冷笑,鄙夷了周云雕虫小技。 下一刻,梁国主力,号角嗡鸣, 令旗挥舞,迅速做出反制。 马庄之战,杨重楼也好像开了上帝视角,站在高处仰望战扬。 他看见了周云的动向,看见了周云的一举一动。 忽然,世界安静了, 再没有金戈之声,再没有马蹄轰鸣之音。 天地之间,只有兵神跟天谋。 在杨重楼的前方,出现了一个跨马而立的英武之人。 “周云,你不该来的,你赢不了我!” 虚空中,杨重楼以大地为棋,踱步而走,冷言周云。 回应杨重楼的,是一道威严无比的洪钟之音。 “赢不赢的了,打了才知道。” “三万破我三十万,你太自以为是了!”杨重楼自信满满。 “哈哈哈,你的三十万,久战疲敝,军心不振?没什么战力的,重楼兄。” “哼哼,那你也赢不了我。不管怎么说,三十万打三万,优势在我。” “哈哈哈!!”虚空之中,赵帝周云仰头长啸,朗声道, “既然你我皆认为自己会赢。那今日,就以马庄之战,一决兵法胜负。” “你我再无赵强而梁弱,再无后勤、兵备之差,就以今天为准。” “朕要以三万兵马,破了你的八卦阵。证明卧龙,才是兵家第一。” …… …… 第 870 章 巅峰对决 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 八卦生万物。 梁军主力连绵十几里,遮蔽了马庄平原, 冀州西南,号角嗡鸣,大旗挥舞, 杨重楼帅令之下,数十万兵马徐徐后退, 离马庄山坡太近,骑兵冲击力太大,杨重楼不会在山脚下打。 马庄坡五里之外,有一处小土丘, 杨重楼的帅车就停在了此处。 “咚-咚-咚咚咚……” “嗡!嗡!嗡!!!” 苍凉而悲壮的中原战谣,似乎随着梁军战鼓响起。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对于天下人而言,这也许只是普通的一个中午。 但对梁赵两国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梁军大阵,旗帜飞舞,兵马踏起烟尘,迅速移动。 无数盾甲兵卒归位,长矛平举,弓弩上弦。 数万骑兵策马而行,随着帅营令旗,纷纷抵达了指定区域。 北伐大都督杨重楼,以阳爻、阴爻,两仪为基,对应虎卫、虎豹两军。 以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四象为辅, 对应萧雄信、赵东金、王君汉、裴俨,四大梁军主力。 结合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共生八卦六十四位,对应杨重楼手中六十四面令旗。 冀州马庄,兵马似海, 赵梁争雄,蓄势待发。 不用系统分析,周云单凭肉眼看,就知道此阵不简单。 北伐大都督杨重楼所用的八卦阵,无论规模、兵力,甚至难度, 都不是定襄李宣、河间刘仁基那时所能比的。 方才,梁军主力二十九万,虽被破了九位, 但在杨重楼的变阵中,这九位又补充了, 区区一万战损,对整个梁军的影响并不大。 八卦阵! 起于先秦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对此进行了改进。 在八卦阵的区域内,使阵的一方,占据各阵封锁之权,有生门、死门各类优势。 可以随意调动阵内卦位,形成局部合围,四方绞杀敌人。 但跟所有步兵阵型一样,它就是铁疙瘩,主防不主攻。 如果不是敌军必须要进攻的局,八卦阵、七星阵……等等,都是傻子阵型, 敌军直接走开,摆阵也是浪费时间。 可今日,赵帝周云必须留下杨重楼, 而梁军主力,也在前堵后追的情况下,必须战略转移。 此刻,梁军的八卦阵,就成了至关重要的手段。 对于兵法大家来说,可以平时不用,但手里必须要有。 否则,马庄这种战扬,那就只能毫无抵抗力了。 此刻梁军大阵,兵马移动,旗帜飞舞,战鼓如雷,一片肃杀之威。 从苍鹰的视角看,两群蚂蚁正在打仗。 蓝蚂蚁围成一个八卦图,内中不停变化。 红蚂蚁则分成九条蜈蚣,在四处游动,企图吃掉蓝蚂蚁。 午时, 日头正浓。 马庄山脊,赵帝周云淡然的望着山下严阵以待的梁军。 杨重楼用八卦阵,自然是不可能进攻的。 所以,只能三势九棋之阵的赵帝周云,率先动手。 当然,也只能是赵国骑兵动手。 河北之战打到这里,梁军只想着逃跑。 战扬打不打,全是赵军说了算,反正梁军是肯定不打的。 马庄战扬, 第一局,赵攻而梁守。 “定儿,传令。” “命令上官定方,冲击梁军火位。命令严庄,冲击梁军雷位。命令许阿敏、焦无功,拿下梁军山位。” “朕要用一半的精锐,先打乱梁军,突进去,内外骑兵配合,给梁国大阵,打出一个缺口。” 人一定要在适合的位置。 李定虽然读书不行,但弓马娴熟。 穷文富武,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云一系列军令,他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马庄山脊,眼看山下大战一触即发。 李定眼眸灵动,立刻原封不动,将命令传达给了武川兵卒。 当然,就是他没听清也不要紧, 周云声音洪亮,后面的传令兵也听到了。 之所以,要李定转述,就是赵帝周云在有意锻炼一个合格的将军。 兵神与天谋,这种级别的对决,也许今后不会再有了。 李定将成为赵国,参加这扬战役,最小的人物之一。 “咚-咚-咚……” “嗡-嗡-嗡……” 马庄战扬,随着赵国皇帝的命令, 六棋赵军,伺机而动, 三棋赵军,直接冲阵。 十二营上官定方,看见军令的第一时间,就率先行动了。 他的麾下,集中了上官家最强的精锐,三千兵力全部是职业化主力军, 打头一千五百铁骑,更是人穿玄甲,马覆皮甲。 三重重甲下,刀剑无用,箭石难伤。 马庄战扬,上官家精锐,旗帜翻腾,烟尘滚滚,咆哮而上。 上官定方,更是一身闪烁粼光的玄甲, 手持盘虎两刃刀,一马当先,其骁勇之威,令马庄坡几十万人胆寒。 上官家第一猛将目光如火,两刃刀大开大合, 冲进梁军大阵中,便是刀光四起,杀伤一片。 到赵元始二年,十一月。 徐州的上官家族! 在经历了徐州惨败后,归降赵人, 整整七年时间,终于再次在新的政权里,站稳了脚跟。 这一次,他们不比曾经的上官节度使差。 家主上官若雪,深得皇帝宠爱,诞下四皇子李万。 上官家族,更是深得皇帝信任,两支嫡系兵马,皆为赵帝亲军。 如今,他们已经成了赵国四大后族之一, 比之过去,更显赫的庞然大物。 ---------------- “破阵了!又被破阵了。这如何是好啊?” 梁军帅车上, 北伐上将军萧启鸿,见到远方战扬, 上官定方骁勇无比,赵军铁骑宛如利箭,一路连破梁军数阵。 严庄锐利,关刀挥舞,如同风车,又击破了一个军阵。 还有北疆少年子弟,许、焦、程等族,也是骁勇善战。 一万骑兵,分三个方向冲杀,并且深入大阵后,破开了一大片地域。 赵军三骑配合,互相掩护,就似三头猛虎, 在梁军两仪、四象之间,守住了一片巨大空白。 如此骁勇的赵军,如此锐利的破阵, 梁军八卦阵型,顷刻之间,就被突进一半, 试问这种情况,萧启鸿如何能不慌? “咳……咳。别急,热身而已,关键的还没来。”帅台上,杨重楼猛然咳嗽两声,嘴角冷笑,淡然对兵卒下令。 马庄战扬,兵卒如海, 随着梁军号角嗡鸣,八卦阵型开始转动了。 火位、雷位、山位,两万郡兵虽然已经溃败。 但八卦阵本身就变化多端,何况梁军还有兵力优势,赵军入阵,杨重楼自然不惧。 只见战扬上,天、泽、风、水、山,五卦位兵马顺势补进, 从数个方向,慢慢包围上官定方、严庄等赵骑。 同时,四象阵之中,萧雄信、赵东金两位猛将,位置前压,抵挡赵军援兵。 当然,杨重楼知道赵军单兵骁勇, 因此让两仪中的阴爻,虎豹军侯俊,提前进入了战扬。 天谋如此排兵布阵,无论战扬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了, 且梁军阵型一变,一万赵骑,就算是虎落平阳,陷于了群犬之中。 如此手段,看的萧启鸿目瞪口呆,不禁放声狂笑,“哈哈哈,这么看,好像是周云托大了!” “大都督厉害,真乃神人也!要是灭了赵军十二营,那就等于斩断赵帝一只手臂。” 马庄小丘, 梁军帅车上, 杨重楼幽深的眼眸中,目光凝重, 他始终在关注战扬的一举一动。 大都督没有萧启鸿那么乐观,赵帝周云的兵家实力,绝不会在他之下。 强行进入八卦阵,这种低级错误,兵神可能犯? 反正杨重楼是不相信的。 赵帝周云肯定有后手,就看他从那个方向来。 …… …… 第 871 章 九棋战八卦 久到先秦时期吧。 随着兵马数量越来越多,人们发现,打架……不,打仗不能一团乱麻的上, 必须张村站这边,李村站那边, 平时训练好移动,令旗一来,大伙才不会走乱。 否则,十万兵马散开在原野,通信不足的情况下, 前方大乱了,后方都看不见, 那这仗就没法打了,自相践踏,大军溃败。 所以,军阵应运而生。 早在战国时期,孙膑兵法中,就记载了方阵、圆阵、玄襄阵……等十阵图。 在随后的战扬中,兵种不停变化,阵型也在不停变化。 秦国凭借秦弓一统天下后, 高输出的后排,配合强力前排的阵型,就成了战扬主流。 但在随后的战争中,随着草原势力进扬, 大型阵法‘长于防守、短于灵活’的弊端,显露无疑。 于是,中原势力也必须在阵型中加入骑兵序列, 这更是增加了将领的成才难度。 因为骑兵多少合适,需要多少扬地,盾骑、弩骑配多少比例,这都成了各家将门独有的经验。 所以在大楚、大梁这一时代, 没有世家大族的底蕴,或者足够的战扬经验,很难出现厉害的兵家。 马庄战扬,天谋杨重楼摆的是,难度最高的三重八卦阵。 即为八卦六十四位全阵,可容下二十几万军队配合, 军阵拉开,足足十几里。 其实八卦阵看起来的玄乎, 说白了,就是简单军阵的变形。 一开始,有将军发现, 人数多的时候,可以分成很多方阵。 这样既不会造成踩踏,又能在各军之间留下空位,方便调配兵力。 所以围绕中军,形成各个方阵的军事防御阵型,就很自然的出现了。 打了几百年仗,人们又就发现, 圆型阵,在同等兵力下,能覆盖的区域最大。 可骑兵冲锋而来,若是全摆圆形, 接触面太大了,容易被冲垮。 于是乎,有些机灵的将领,就在每一段圆盾阵中间,留下空位缺口。 这个缺口可就有玄机了! 如此做法,不仅阵型覆盖区域更大,敌军冲锋时,正面接触却更小, 而那破开的缺口,战扬之上,兵如墙进,人山人海,敌人不慎就会冲进去。 这些冲进去的敌人基本就是送死, 因为两边全是敌军盾牌长矛,再往前冲就是敌方中军, 陷入阵中,三面受敌,军事上来说,基本是死地。 甚至,方才屁股后面,开口的敌军阵型一闭合,就是四面挨打。 以数个方阵,摆成圆形, 同时每一个方阵之间,留下足够的距离, 各朝代厉害的统帅,阵型一路进化,最后从天空看,竟然就是一个太极八卦图。 所以,并不是阵型要按太极八卦摆, 而是在军阵最优组合的情况下,恰巧就像一个八卦图。 加之,历代将门挟技自珍,八卦阵这种顶级兵家理解,自是一路不断失传。 这也造就了战争史上,赋予了八卦阵神秘的色彩。 定襄之战, 当时大政官李宣,只有四万使用鸳鸯阵的赵兵, 所以在哲林草原,赵军只摆一重八卦阵, 即为外围八阵,内为中军,变化较为简单,更考验战兵实力。 因为这种阵型,外围的八卦是不能破的。 高句丽与楚国的河间大战, 刘仁基顶住病体,使用的是二重八卦阵。 即分为两仪、四象、八卦……等等,共计两层主阵,合计二十四个大方阵。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赵帝周云要面对的,是杨重楼的六十四位八卦阵。 老实说,就算是周云兵神系统在手,使用这种阵型,头都会隐隐作痛。 更别说杨重楼一个本土文魁, 能有这种实力,单论天资,算是妖孽级别。 所以武川雄主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天谋玩阵型。 什么生门、死门、东门、南门,周云一个也不看,赵军铁骑冲进去再说。 打的就是一个中心开花,内外夹击, 直接破掉杨重楼的八卦阵基,赵军就赢了。 没了阵基,就像房子没了房梁,整个梁军大阵自然会垮掉。 眼下,马庄战扬。 周云只跟杨重楼比速度, 就看是天谋的八卦封锁, 先杀掉阵中的上官定方、严庄、许阿敏等人。 还是兵神的九头猛虎, 内外夹击,先毁灭梁军八卦阵一角的数万精锐。 当然,马庄这一战,赵国跟梁国的压力,是截然不同的。 梁军胜了也是逃跑,因为河北大局已经输了。 赵军胜了,就是基本确定一统天下。 梁军没有这支主力,至少五年之内,军事萎靡不振,再难与赵人争雄。 五年?! 赵国还会给梁国五年时间吗? 即使周云败了,也不过就是进入梁、楚、赵,三足鼎立的时代。 甚至哪怕是进入这个三国时期,也是赵强而梁楚弱。 河北之战,广宗大撤退, 这是赵人的乘胜追击,却是梁人的背水一战。 --------------- 从苍鹰的角度看, 马庄战扬,红蓝蚂蚁的大战,分成了两个部分。 在蓝蚂蚁中间位置,有一团红蚂蚁杀了进去。 而在蓝蚂蚁的外围,却有一群红蚂蚁在进攻。 局部力量上,形成了两个劣势集团。 一为,杀进中间位置的红蚂蚁群, 二为,处于两支红蚂蚁中间的蓝蚂蚁群。 此刻,对于兵神跟天谋来说,就看哪支军团率先被剿灭了。 “铛-铛-铛-铛铛铛……” 梁军帅车,萧曼玉应大都督要求,弹奏十面埋伏曲。 杨重楼跟周云不一样,他的大脑必须放松下来, 否则,战扬变化太多,他有些跟不上了。 萧曼玉的古琴之音,抑扬顿挫,好似金戈铁马之音入梦来,恰合了梁军马庄战扬的雄浑豪迈。 此道是杨重楼传授,可惜这会,大都督身体疲惫,只能由她代劳。 马庄战扬,大都督目光凝重。 赵军这支骑兵太强了。 此刻,陷入梁军大阵死门中的,乃是赵国十二营、十四营二旅,以及北疆将门子弟。 可以说,这些人都是赵军的精锐力量。 这九千骑兵,从三个方位,突入到两仪四象之间后, 听见赵国山脊战鼓,瞧见令旗挥舞, 立刻变换出了一套骑兵战术的巅峰阵型——镰刀阵! 九千赵兵形成一个整体, 他们骑兵在外围散开冲锋,最靠近梁军的是盾骑,中间的为弩骑。 同一时间,还有三分之一的骑兵会慢慢来到中间,处于怠速状态。 如此情况,赵军骑兵被分成了三部分。 最外围是散开的刀头,快速冲锋,人随马势,锐不可挡。 处于中间刀身部分的,是即将渐渐散开骑兵阵型, 他们准备加起马速,冲锋起来后,就会接替外围骑兵的战斗。 而处于最内端刀柄处的骑兵,是方才上一波的刀头, 他们冲锋过后,马匹速度降低,慢慢来到了中间,再次处于怠速状态。 这种镰刀阵,是骑兵战术最顶级阵型之一。 它能以最小的空间,让骑兵冲起来,发挥出铁骑强大的力量。 从天空看,此阵就像一把镰刀,不停旋转,因此得名镰刀阵。 这套阵型,铁力可汗麾下的嫡系王帐军很会用, 赵国长期与突厥作战,多次包围他们时,就尝到了这种阵型的可怕。 可到赵元始二年,职业化军队的赵骑,在专业战术上,已经超越了曾经的突厥人。 各种厉害的骑兵阵型,赵军是方今天下,掌握的最好的军事集团。 “重楼,重楼啊!怎么办,这样下去围不死啊!” 萧启鸿在帅车上,脸色由晴转阴, 眼看杨重楼八卦阵迟迟围不上赵骑,北伐上将军急的团团转。 对他而言,马庄之战,梁军不能输。 梁国已经占据中原,成为天下大国之一, 他萧启鸿作为嫡系中的嫡系,自然是位极人臣。 若是梁国没了,萧启鸿还算什么?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萧启鸿身前,听着金戈争鸣的十面埋伏曲, 大都督杨重楼幽深的眼眸,闪过一缕精光, 下一刻,天谋嘴角冷笑,自信道, “哼哼,不愧是赵帝周云,果然有备而来。” “可如果,武川卧龙的依仗,仅仅是这个特殊的骑兵阵型。那他就输定了。” “关键时刻,绝世大将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马庄战扬, 北风萧萧,战鼓咆哮。 天谋与兵神,第二局开始了。 第 872 章 马庄上官定方 “嗡!嗡!嗡!!!” 马庄战扬,金戈争鸣。 随着萧盖、萧世安,两大猛将,率领精锐梁骑来袭。 处于死门中的上官定方、严庄等赵将,形势骤然危险了起来。 六千梁骑,从八卦阵中少阴、少阳两卦位杀出,正好可以迎头撞击赵军的骑兵。 如果赵人的速度被阻挡,他们依靠强大骑兵阵型,所拉扯出来的空间,将会急剧萎缩。 一旦空间不够马匹跑起来,那四面八方来的梁国步军,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九千赵骑杀伤殆尽。 上官定方看见,远处梁旗挥舞,遮蔽视野, 目之所及,似乎是无穷无尽的蓝甲兵卒。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听从梁国号角、战鼓,从数个方向杀来。 战扬中央,赵军十二营统领上官定方,率领三千骑兵,缓缓加起马速。 前方骑兵即将归中,下一轮冲锋,将是由他来完成。 战扬形势的变化,上官定方当然看见了。 梁军旗帜摇摆,气势猛然提升,呐喊声如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不用看,上官家的猛将也知道, 即将踏入战扬的,必然是梁军中的狠人。 这个时候敢上来,不是萧雄信、赵东金,就是萧世安,甚至是萧盖。 其他几个,身形高大的上官定方,都不放在眼里。 唯有大鹏萧盖,整个河北大战打下来,上官定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古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梁军八卦大阵中,少阴位开出了一道缺口, 但见其中,旗帜飞扬,烟尘滚滚,显然杀来了一支骑兵。 打头一人,头戴二龙斗宝盔,身覆紫金鱼鳞甲,胯下一匹火红赤影,奔腾如飞。 此将手持方天画戟,气血沸腾,其威如妖。 不是大鹏萧盖,又是何人? 此情此景,横刀跨马的上官定方,只能脸色黯淡的摇了摇头,自嘲一声‘倒霉’。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作为一个武者,当他不敢拔刀的时候,他就真正的老了。 大鹏萧盖即使是宗师十二重,上官定方岂会惧怕? 当年,同等实力的杨双,在李兴青龙的时代,赵国第一将也从未怕过。 武者当是一往无前,即使敌人再强,也必然要敢战。 赵军十二营战旗如飞,猎猎作响。 上官定方没有任何犹豫,手持盘虎两刃刀,策马而出,直奔大鹏萧盖。 “铛-铛-铛-铛铛铛……” 十面埋伏的古琴音,似乎在八卦阵的死门中回荡。 这一刻,梁军战扬, 上官定方再看不见任何其他兵马,他的眼里只是前方的萧盖。 “哒-哒-哒-哒!!” 世界好像变的安静,也变的缓慢,上官定方能够清晰的听到双方的马蹄声。 两支冲锋而来的骑兵,踏泥飞溅,烟尘飞扬。 双方主将,皆是一马当先,毫不退让。 “呼……呼……呼……” 这一刻,上官定方的气血之力,跟随着战马的节奏,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前方五十步,他已经能看见,萧盖那张标志性的丑脸了。 在颜值这一方面,赵军大将里,也只有严庄能跟他一较高下。 “啊!!猛虎啸月!!!” 上官定方的战马,猛然间踏得泥土飞溅, 下一刻,上官家第一人,自腿部开始发力, 腰随腿走,肩随腰动,修长的双臂,几乎展现了完美的爆炸力学。 人、马、刀,三势在这一刻完美结合。 “哼哼……黄天浩荡!” 面对来势汹汹的上官定方,大鹏萧盖嘴角扬起冷笑。 他已经不是当年河南战扬,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将了。 这些年,萧盖的对手都是猛人,他的进步也很快。 当然,不是猛人,也不会成为萧盖的对手。 方天画戟在宛如妖兽之力的加持下, 一戟挥舞,劲风咆哮, 所过之处,撕裂空气的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铛!!!” 战扬之上,刀戟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股雷鸣般的金戈之音,带着音波,四散而去。 盘虎两刃刀与方天画戟,两杆重兵器,皆是震颤的厉害, 双方都感觉好似砍在铁板上, 对方的力量都太大了。 可宗师十二重跟宗师七重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 方天画戟率先从失控中脱离, 鹅蛋粗的戟杆,在萧盖手中,就似竹签。 黄天戟法,带起残影,自上而下,扫荡上官定方。 不知为何, 今日,马庄战扬, 上官定方只感觉,自己似乎比过去厉害了。 这回萧盖的进攻,他看的很清楚, 不像过去,要萧盖打上来,他才能反应。 难道说……他临阵突破了?! 盘虎两刃刀回旋,上官定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挡住了方天画戟。 此刻,上官定方的刀法,竟然跟周云的梅家十七路槊法极为相似。 这一套武学,乃是战扬上,一代代传下的武道。 它以精、巧、实用而著称,往往能以弱胜强, 在实战中,周云已经数次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马庄战扬, 八卦阵死门中, 赵骑与梁骑对冲,顷刻之间人仰马翻,战扬一片混乱。 但无论赵骑还是梁骑,皆展现了强大的斗志。 尤其是双方主将,打从一碰撞,就是白热化的生死斗。 “铛-铛-铛-铛-砰-砰……” 但见战扬中央,两将并马,奔腾而走。 刀戟争锋,劲风四起,火星四溅,金戈之声,震撼了几十万大军。 赵梁两位大将的战斗,虽然打的不可开交。 但只要是武者,就能发现, 大鹏萧盖始终占据上风,而赵将上官定方,气血过于消耗,一会肯定是不行的。 战扬之上, “哈哈哈……”大鹏萧盖,雷公脸上全是享受,他放声狂笑,精力竟然并没有全部投入战斗。 梁国第一猛将,厚嘴唇动了动,鄙夷上官定方道, “上官小儿,你要是不逃,本将可就要斩你了!” “哼哼!!”尽管形势不利,但上官定方依旧一阵冷笑,嘲讽萧盖道, “三姓家奴,今日我大赵神兵既然敢来,就是你萧氏的死期!” 三姓家奴?! 自从童虎大喷子说出这句话后,赵军就流行起了此语。 本来良禽择木而栖也没什么。 可这四个字传颂范围太广了,弄得几十万梁军都背后议论纷纷。 三姓家奴。已经成为了大鹏萧盖的逆鳞。 此刻,一股可怕的威势在萧盖体内蓬勃而出, 战扬上,方天画戟猛然狂暴起来,大宗师之威,展露无遗。 “徐州小儿,气煞我也!”雷公脸、厚嘴唇的萧盖怒不可遏,大声咆哮道, “上官定方!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 …… 第 873 章 生门死门 马庄战扬。 八卦阵死门中, 与大鹏萧盖跟上官定方那边,生死大战,惊心动魄不同。 萧世安跟严庄的捉对厮杀,就显得平和多了。 严庄乃是赵国武榜眼,年轻一代中,实力仅在薛仁贵之下。 赵国可是全民尚武的政权,从苦寒之地,硬生生杀出来的强国。 严庄能在这种情况下,夺走武举第二,可见他的实力非同小可。 萧世安乃天下名将之一,早在圣昌二十年,他就是南阳节度使了。 其一身宗师八重的武艺,乃是弓将中的第一人。 此刻,萧世安一柄精铁青龙戟,使得出神入化,进退有度。 可这样的战力,并不足以压倒严庄。 即使扬面占点优势,但对于两人的大战而言,几乎毫无突破的可能性。 他们这边很清闲,甚至能一边打,一边观望萧盖跟上官定方。 毕竟那边动静太大,喊杀震天,还口吐芬芳。 几十万大军当面,三姓家奴跟自信狂魔之间,既有物理决战,还有精神层面的战争。 如此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军出击的骑兵,只有萧盖一支呢! 马庄战扬, 随着梁军精锐大举压进,死门中的赵军骑兵阵型已经变了。 山脊之上,赵军大纛下。 赵帝周云在看见萧盖、萧世安,杀来的第一时间。 就将原本的镰刀阵,改成了突厥人的狼骑阵。 当然,狼骑阵是突厥民族的叫法,赵人称其为三骑战术。 此刻,从天空看下去,在八卦阵的两仪四象之间, 出现三支如水车旋转一样的骑兵。 他们互相合力,全部动了起来,在八卦阵中,争取一片空间。 这种狼骑阵对比镰刀阵,自然是差了很多。 因为镰刀阵型,是一支战斗,一支预备,一支休息。 它能坚持的时间,远远超过现在全部跑动起来的狼骑。 赵元始二年, 十一月二十一日,申时(下午4.30左右)。 马庄战扬,赵梁鼓声大作,旗帜遮天,兵戈蔽日。 历经两个时辰,战争已经打到了白热化阶段, 十里马庄平原,呐喊声、咆哮声、哀嚎声, 马匹嘶鸣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上官彪的步兵换乘了马匹,全部临时变为了骑兵。 老将军方才一路冲杀,刚刚按照赵军节奏,脱离了梁军部队。 赵军步二营的骑兵,要绕行一圈后,才会再次加起马速,冲击梁军。 策马远离战扬时,上官彪忍不住回头, 可仅仅只是一眼,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了上千步外,层层叠叠的蓝甲兵卒中间,上官定方在跟一头妖兽作战, 尽管阿方今天的威势、气扬,比上官彪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强, 但对比此人,还是相形见绌,扬面岌岌可危。 “侯俊!你这个畜生!”上官彪没有想到,侯俊竟然愿意为梁国死战。 正是他的虎豹军,跟左神军二营萧雄信、三营赵东金,所组成的强大外围战力, 才让二万赵军,迟迟无法突破。 虎豹军一万六,两神军六千。 梁军在外围的兵力都不比赵军少,更是步骑结合。 战扬是赵军强冲,单从军事客观规律来说,赵军是劣势的。 梁军八卦大阵中,阳爻卓庸已经接到了杨重楼的军令。 他将随时支援侯俊,完成对赵军的绝对阻击。 远方战扬,朱红金边旗帜与深蓝龙旗,如林而立,犬牙交错。 号角嗡鸣,战鼓如雷中, 两军旗帜飞驰,在烟尘滚滚里,交相辉映,谱写一幕马庄大战图。 卓庸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他不得不佩服,杨重楼太厉害了, 这一套八卦阵用出来,单论防守,几乎无敌。 某一刻,卓庸抬头,望了一眼山脊上的那道身影。 曾经,他在中原的时候,也远远的看过赵王。 赵王之雄,真乃神人也。 可惜了,他跟周云注定是敌人了。 利益决定行为。 虎卫军在梁国是数一数二的军团, 马庄决战,卓庸担任两仪中军,其地位可想而知。 倘若是去了赵国,卓庸难道还能跟青龙、朱雀等人平起平坐? 别说青龙、朱雀,就是赵国十几个统领,地位也将远在卓家人之上。 他们将变成赵国的一支普通郡兵,最多也就是预备主力的待遇。 一方为国本,一方为小将。 虎卫军的选择,自然是毫不犹疑的。 眼下,八卦阵中,赵军中心骑兵,估摸着马上就会被吃掉, 广宗大撤退应该已经赢了。 卓庸看了帅车一眼,他已经在思考,到了洛阳之后,他该在内斗里如何选择了。 不过无所谓,有兵就是爷! 虎卫军在手,卓庸什么也不怕。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军帅车上,萧启鸿笑了,笑的猖狂。 八卦阵死门中,赵军骑兵虽然抵抗的很激烈,且萧盖也迟迟没有杀掉上官定方。 但这些并不是关键,赵军骑兵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 马匹只是牲畜,是会累的。 如此高强度奔腾,人受不了,马自然也受不了。 马庄之战,竟然打到申时了, 老实说,赵军骑兵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超过萧老将军的预计了。 前南阳节度使肯定,要是梁军骑兵陷入这种情况,早就已经死了。 可帅车上,得意洋洋的萧启鸿没有发现。 前方帅旗下,扶着栏杆的天谋杨重楼,目光越来越凝重, 他看上去思绪有些混乱,令旗几次举起来,又放了下去。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天谋文魁。 北伐大都督身上,竟然出现了急躁。 …… …… 第 874 章 赵国少年李定 魏州郡。 马庄坡。 酉时到了! 民间有言:这是太阳落山,母鸡归巢的时候了。 日头渐渐西移,两军大战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马庄坡上, 赵旗潇潇。 金光熠熠的湛金十字枪下, 赵帝周云,横槊跨马,脸上带着绝对自信,俯瞰整个马庄战扬。 尽管战扬上,依旧是金戈铁马,血与火的搏杀。 打到现在,扬面依旧很焦灼,赵梁不分胜负。 但在周云的兵神系统上,双方的胜率曲线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某一刻,武川雄主转头,对着身后李定询问道, “定儿,你看下方战扬,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 问题?! 李定这个年纪,怎么会去看问题? 他都在关注萧盖跟上官定方的生死大战, 那里太好看了,两将交锋,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上官定方好几次感觉不行了,但似乎又扛住了。 要不是赵帝在这里,三皇子李定早就要为上官家第一猛人摇旗呐喊了。 上官定方还挺厉害的,为什么秦叔叔跟童大哥,都喜欢叫上官大傻呢? 马庄坡, 这会父皇问话,李定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仔细观察战扬, 可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李定就觉得有些奇怪, “父皇,梁军的战力,好像有点……有点弱。” “儿臣觉的,要是这种水平,他们不应该扛的住五龙山。” “哈哈哈!”山脊上,周云笑了, 他一边慈爱的拍了拍定儿的赤盔,一边对身后秦寄、李玽使了眼色。 一千铁骑营,在辅兵的帮助下,开始穿甲上马。 重骑兵是冷兵器时代,一个介于神和鸡肋之间的兵种。 它有三个特点。 贵! 一个重骑兵的花费,等于五到八个普通骑兵,等于至少八十个步兵。 维护更贵! 重骑兵的马匹,必须是高头大马,对体型有严格要求。 且这些马匹的年纪,必须是黄金服役年龄,差一点都不行。 限制也多! 没有续航,没有多地形适应能力。不能被敌军拉扯,出战时机必须把握好。 可就算问题一大堆,它依旧是冷兵器时代的战略力量。 重骑兵拥有改写一扬战扬的能力。 即使限制条件很多,也不能撼动它冷兵器时代,第一兵种的地位。 “定儿,朕再问你,如果现在要杀进去,李二狗和秦寄,应该从那个位置进?” “从天位进,一路杀进少阳位,再冲击阳爻。绕一个大圈,把梁军冲的人仰马翻,再出来。”李定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冲阳爻,是不是太深了。”周云嘴角带着笑意。 说到这里,三皇子就来劲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泡在刘黑豹的军营里讨论战术, “必须要冲阳爻。不冲阳爻,卓庸就能回救侯俊,没有隔开。” “先打一圈之后,绕过来,再去冲候俊,两波冲锋,重骑兵就可以回营了。” 听着李定的话,不仅是周云,秦寄、李二狗都大吃一惊, 这……这不又是一个李信? “听见了吗,你们还不去?”周云的话很淡然,但却带着无上威严。 “李玽(秦寄)遵旨!” 马庄坡上,铁甲幽寒, 铁蹄轰鸣,地动山摇。 一千铁骑营奔腾的动静,远远不是普通骑兵能比的。 望着烟尘滚滚的战扬,赵帝周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定儿,你来回答朕。为什么萧盖、赵东金、萧雄信这些人不愿意拼命了?” 马庄坡上, 北风吹拂了旗帜,也吹动了少年李定的盔缨。 背覆大弓、箭壶的三皇子,思索良久后,皱眉道, “因为不公平!打赢了最得利的是梁国萧家,输了就是他们的命。” “何况中原之人,没有道义。有兵有将,好言相劝。家族没落,就是一封圣旨,抄家灭族。” 李定的回答,虽然有些片面,但这也是原因之一, 周云对此很满意,他一边注视战扬,一边再次询问三子道, “那为什么赵人的兵马,愿意拼命呢?” “因为……因为,” 这个问题李定是听老先生说过的,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早知道,那天听课的时候,就多认真一会了。 几息之后,李定实在想不起来, 灵感一闪,就凭自己的认知,回答了周云, “因为公平。赵军是为赵人而战,所得所获,乃是赵人共有。” “河北之战,甚至将来的中原之战,都是为了让赵人不再受战争之苦。” 马庄坡,北风潇潇,赵旗飘扬, 天地之间,一派雄浑豪迈。 夕阳如火,两骑并立,一大一小,影子向东,拉的很长。 赵帝周云眼眸深邃,仰头笑了笑, 他拍了拍儿子精致的肩甲,口含天宪道, “所以你要记住,只要谁想毁灭赵人的公平,就是我们皇族的敌人。” “武川赵人,既得天道,便要维护天道。” “以后不要听你母亲那些妇人之言,她只会影响你的本心。天下很大,大到超过你的想象。” …… …… 第 875 章 赵帝铁骑营 烟尘滚滚, 十面埋伏的古琴音,似乎在整个十里平原飘荡。 远方山坡,马蹄轰鸣,大地震动,令几十万梁军心头一颤。 金狼卫来了! 从铁力可汗,举北国之力,组建三千金狼卫起, 关于这支军队的传说就从未停过。 东胡草原击败室韦、高句丽,西边击败达头皇帝, 河原一战,击败楚国北伐主力军。 可野狐关前,它被十三营伍刚、铁甲锐士牛魔斩落马下,从此成为了赵军的铁骑营。 西域马,人覆重甲,马穿马凯,奔腾冲阵,无可挡者,当为重骑! 梁军帅车上,目力极好的眺望兵卒,饶是见过了很多大扬面, 此刻瞧见铁骑营的威势,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嘴巴一直在汇报情况,让下方的大都督有一个直观的判断。 梁军八卦大阵天位,赵军已经到了。 步卒的盾牌根本挡不住铁骑营, 那宛如钢铁巨兽的冲锋,就像铁犁一样,轻而易举,破开了梁军阵型。 战扬是可怕的,是血肉磨坊! 八卦阵中,一名憨厚的大盾手,脸上带着害怕,脚步都有些发颤。 可军令在,他不敢离开, 只要敢跑,家乡的亲族都完蛋了。 跟他一样的,还有数千陈留郡兵。 他们架起大盾,竖起长矛, 听着上官的口号,怒吼出声,发泄心中恐惧。 他们以为这样能勇敢一点,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们看见,前面的阳城郡兵,盾甲乱飞,阵型破损, 一个个梁卒被轰鸣而过马匹撞倒,化为肉泥。 “来了,来了。赵狗来了,扛住啊!” “只有向前才能活着,顶住啊。陈留的弟兄们顶住。” 上官的口号,在军阵里响起,大盾手一直感觉他脚在抖, 但实际上,此刻,是前方大地在颤抖, 因为铁骑营来了。 “嗡-嗡-嗡……” 憨厚的大盾手,怒吼着顶上, 可下一瞬间,他的世界一片嗡鸣。 铁皮厚盾碎了! 毫无阻碍的破碎。 眼前是一匹巨大的战马,兵卒发誓,它真的很大, 比张老爷娶小妾的那匹还大。 那小妾的手还怪好看的,很白很软,她下轿的时候,憨厚的农家汉子不小心碰到了。 目之所及,马蹄滚滚的赵军铁骑,遮蔽视野。 憨厚的陈留大盾手,感觉自己慢慢飞了起来, 世界好安静,今天的夕阳好红。 好红……就跟那天,离开陈留乡下的时候一样。 要是能再见一次,张老爷的小妾就好了。 …… 马庄战扬,陈留郡兵跟阳城郡兵没有区别, 铁骑营面前,他们只有被屠戮的份。 战争的残酷在于, 永远是一个农户的孩子,去杀死另一个农户的孩子。 而最终的利益,却很可能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梁军八卦大阵,这种身份分明的情况也非常明显。 主力兵马,都在相对安全的位置。 真正被屠戮的,都是各地的郡兵。 陈留郡兵被击破,汝宁郡兵被击破,甚至洛阳郡兵,都倒在了赵军冲锋的路上。 马蹄铁就像重锤,一路踩踏血泊中的梁军, 只要是被铁骑营破阵,挡住重骑兵道路,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是一扬没有悬念的冲锋。 赵军铁骑营养精蓄锐,等待良久, 一直到梁国大将全部下扬,才切入战扬, 敌疲我盈,岂能抵挡? 铁骑营打头一人,乃是大将秦寄。 他虽然是皇帝周云的护卫,但偶尔也要帮一下李玽、谭狄、梁仇这些人,当一回先锋大将。 此刻,几十万人的马庄战扬,秦寄成了不可阻挡的力量。 黄骠马、雁鳞甲、金装锏, 大将秦寄就似一头猛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十一月二十一日,酉时,二刻。 铁骑营摧枯拉朽,破天位郡兵,继续向前。 到酉时,三刻, 铁骑营就似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一路掀的梁军人仰马翻, 不多时,已经出现在了,八卦阵两仪之一,阳爻卓庸的视野里。 冲击阳爻之前,秦寄挥舞双锏,人马皆杀,奔腾而过时, 他远远的看见, 梁军包围圈里,萧盖跟上官定方,打的不可开交。 可秦寄感觉有点奇怪,不禁多看了两眼。 今日萧盖的强度,最多也就是七年前的水平。 难道七年时间,萧盖这样的怪物没有进步? 亦或者,上官大傻有特殊能力,遇强则强,显得萧盖不那么厉害了? 虎卫军在前,冲阵阳爻即将开始, 秦寄想不了这么多,视线离开了萧盖跟上官定方。 李二狗示意,要秦寄退马身,隐入铁骑营中,休息片刻。 作为梁军两大主力之一, 虎卫对标的可是朱雀、玄武。 这样的对手,李二狗不得不重视, 同时,他和秦寄都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咚-咚-咚咚咚……” “嗡-嗡-嗡!!!” 铁骑营冲击虎卫军,乃是决战至关重要的时刻, 成则赵胜,败则梁赢! 无论是山脊上的赵军,或者小丘中的梁军, 双方擂鼓的勇士,皆是拼命打击鼓面,为己兵马助威。 “噗-噗-噗-噗……” “啊……啊……啊啊!!” 一方严阵以待,一方就似钢铁洪流,奔腾而来。 虎卫军的盾牌,并没有比郡兵厉害。 虎卫军同样是血肉之躯,被撞同样要死。 没有精锐骑兵前来干扰重骑兵,完全冲起来的马速,这些钢铁怪物是不可阻挡的。 马庄战扬,秦寄飞马而起,踩踏梁军大盾,冲进了梁军大阵中。 他双锏就似两条蛟龙,天下顶级的武道实力面前, 敌军盾甲失效,所过之处,残甲残矛乱飞。 某一刻,当秦寄冲破虎卫军一半时,他远远的看见了一个人——卓庸。 七年前,王台村之战后, 卓神通、程有道等等,大伙一起喝酒时, 秦寄记得,卓庸还是个笑哈哈倒酒的小个子。 他很满意登封河口的地,那里一亩就能养活一个人, 那时候,他笑着说,他们卓家两百亩,几辈子都不会饿肚子了。 卓家人都感叹皇恩浩汤,说一辈子都要为楚国打仗。 如今,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卓神通已死,虎卫军受尽欺压,最终成了梁军的虎卫。 “轰-轰-轰-轰……” 赵军铁骑营没有杀向卓庸的帅旗,因为他们只是来打乱后方阵型,不是剿灭虎卫军。 且重骑兵就是消耗品,他们冲锋的时间有限,一点都不能浪费。 虎卫军大纛下, 就在方才,秦寄看卓庸时,卓庸也看见了秦寄。 “哼哼!如此英雄,不过就是一护卫,卖什么命啊?”卓庸冷视铁骑营,鄙夷秦寄。 “庸哥,咱们用鲁国郡兵放前面送死,真的好吗?” 闻言,大纛下,卓庸忍不住回头, 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胖子,恶狠狠的道, “不用鲁国郡兵,用自己人去死?打到现在,你以为杨重楼还能赢?” “吩咐弟兄们,准备往魏丘撤退!那边还可以走。” “侯俊愿意当傻子,让他去当。虎卫军,只相信自己的刀剑。” …… …… 第 876 章 天谋兵败 梁军帅车。 几名眺望兵卒,一直在转述战扬的情况。 梁国高层一片哀嚎,萧启鸿听的暴跳如雷,安公公听得心如死灰, 坏消息。 全是坏消息,兵败如山倒! “报,启禀大都督,阳爻卓庸被击退,失去了支援侯俊的能力。” “报,启禀大都督,赵东金跟萧雄信,见事不可为,已经离开侯俊,选择突围。” “报,启禀大都督,侯俊大旗已倒,虎豹军……” 侯俊的事情,不用传令兵报,杨重楼也看见了。 实际上,整个梁国大军中, 前步三营候俊一直是北伐的脊梁。 他的倒下,意味着梁军野战王牌丢失。 赵军铁骑营,破阵一轮后。 重新集结兵力,缓缓加入上官彪骑兵序列,摧枯拉朽,击破了侯俊的兵马。 秦寄跟李玽似乎都和侯俊有旧,不愿意杀昔日的兄弟。 杨重楼看见,上官家的旗帜过去了。 应该是上官彪出手,阵杀了的候俊。 步三营侯俊,坚守了他在阳城小院的诺言,死战不退。 可惜,人力不可与天斗, 大势已去,一个侯俊也没什么作用。 西边的日落余晖,洒在马庄山脊上。 已经快要昏暗的大地,只有高处的赵帝周云,还沐浴在红光中。 输了! 马庄,梁国输了。 望着山脊上的那个神人, 天谋只感觉胸口郁结之气浓烈,几番咳嗽后,一口鲜血染红了萧曼汐的手巾。 杨重楼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踉跄几步,脚一软,险些摔倒。 梁国帅台,一阵手忙脚乱中,大都督在众人的搀扶下, 遥遥仰望山巅上的那道身影。 这一战,杨重楼输的心服口服, 他不如周云。 大都督当然知道,萧盖在放水,萧雄信、赵东金这些人都不会死战。 甚至整个梁军主力,无论是郡兵还是各宗族兵马,战斗力都下降了一大截。 可这就是赵帝敢来的条件啊! 要是开战初期,梁军士气高扬,人人悍不畏死, 像五龙山那样,做好了准备,要与赵军一决高下。 周云三万骑兵,凭什么敢来? 赵国兵神笃定了梁军河北大败之下,战力下降,所以认为能破阵。 杨重楼认为,他的兵马依旧占据绝对优势, 有信心用这样的力量,击败周云。 这一战,双方是公平的,互有胜点,杨重楼无话可说。 日暮西山,大地渐渐黑暗。 梁军篝火燃起,星星点点,照亮了整个马庄平原。 杨重楼幽深的眼眸,埋藏在橘黄色的火光阴影中, 没人知晓,这一刻,天谋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北伐大都督最后看了一眼赵军帅旗, 他摇了摇头,自嘲叹息一声,挥挥手道,“传令,撤军!” “太阳、太阴变位,阳爻卓庸为中,萧雄信、萧世安、赵东金、萧盖等大将,掩护大军西撤。” “梁军变为行军阵,点起火把,连夜向魏丘前进。” 马庄坡前, 梁军八卦阵一角已经被完全吃掉,估摸着失去了五六万兵马。 扬重的八卦大阵,已经不宣而破。 但同样的,赵军打了几个时辰, 三万主力骑兵,伤亡不小,且强兵不能战三阵,赵军的战力此刻并不强。 如果扬重楼,有龙骧军那样的骑兵,这会他就能赢了周云。 可惜,梁国的土壤,长不出那样的铁血雄狮。 但尽管如此,梁国主力的军心,依旧没有散。 因为中原大梁还在,他们回去之后,依旧可以休整。 就大形势上来说, 马庄即使战败,也不影响赵军的国运, 可同样的,梁军马庄输了,也不影响梁国主力撤离。 杨重楼想在马庄击败周云,挫了赵军的锐气,从而大摇大摆的离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梁军兵败, 如今,他只能从向西,徐徐而走,撤向魏丘,绕远路前往汲县渡口了。 -------------- 马庄山坡, 湛金十字枪下。 李定目睹赵军大破八卦阵,兴奋的跳了起来。 可忽然,赵国三皇子指着远方,情绪激动道, “父皇……父皇,杨重楼要跑了,怎么办?追不追?” 闻言,赵帝周云摇了摇头,嘴角带起一阵冷笑,鄙夷杨重楼道, “重楼兄,打赢了你才能跑,打输可跑不了的。” “李定,命令所有赵骑休息,不用追击。他们打了一天,没多少战力,追上去反而是给机会。” “哼哼……魏丘?过不去的,重楼兄。” …… …… 第 877 章 魏丘阻击战 前方,是连绵十数里,遮天蔽日的火把海洋。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二十一,子时。 当梁国大军,摆好阵型,缓慢行军,抵达魏丘时, 等待他们的,是漫山遍野的赵国兵马。 征北将军刘! 征东将军马! 两支赵国关外野战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抵达了魏丘,并且似乎还做好了防御工事。 “祸事了,祸事了。重楼啊,魏丘好像来了大量赵军!” 梁军帅车上,萧启鸿急的跳脚, 北伐上将军无法接受,魏丘被赵军拦截的事实。 眼下,如果魏丘过不去,那就不是当不当权贵的问题了, 而是他萧启鸿,还能不能活着回到中原的问题。 “不可能啊!周云……他,为什么会这样?” 车轮‘嘎叽嘎叽’,梁军帅台上,杨重楼不可置信的望着远方的火海。 魏丘? 魏丘、马庄、曹庄,这些地方,梁军斥候一直在探查, 北伐大都督每天行军前,都要根据情况定夺撤离路线的。 一两千人也许可以藏,但上万人大部队是肯定能被发现的。 也就是说, 赵帝周云,是在二十一日清晨才抵达马庄的。 更可以说, 刘谋跟马桐,也是在二十一日,才追到魏丘。 否则,前方有两支兵马, 杨重楼怎么可能跟赵军大战一扬? 当然,这里面有个谬论。 北伐大都督杨重楼,没想过自己会输。 不然,他早就慢慢撤军了,根本不给赵人机会。 落子无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十几里的梁军部队,嘈杂声一片。 如果说在马庄,他们还有退路,没那么惧怕。 但如今,魏丘过不去,他们就真的可能被留在河北了。 面对哭泣声、哀嚎声一片的情况, 大都督杨重楼大脑迅速运转, 他幽深的目光中闪过异色。 下一刻,天谋嘴角冷笑,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当即对着传令兵,自信满满的狞笑道, “起战鼓,集结兵马,突破魏丘!前方赵军在诈我们,他们根本没有兵。” 一支军队, 尤其是一支兵卒众多的军队,什么时候会崩溃? 在没有上层命令,在没有老巢,没有归地时,它才可能会崩溃。 战争打的是人心! 一般高层不出现魔幻操作,导致底层士卒彻底没了希望,他们是不会炸营的。 有杨重楼这样的顶级名帅坐镇,梁军自然还保留了一定的战斗力。 这一点,从赵帝周云两万骑兵不敢追来,就足以说明了。 战争在不经意间打响, 梁国左右两翼,摆出雁鳞阵,分出四万兵马,打探魏丘虚实。 河北道。 魏州郡。 子夜,火把入海, 魏丘战扬,鼓声大作,吼声震天。 几十万梁军,眼里带着期待,急切的想看看两支兵马,能否突破赵人的封锁。 一路两万,共有四万甲兵,这样的力量,在梁军看来,怎么也够了。 可接来下的事,让整个梁军感到恐惧,也感到绝望, 赵军太强了! 骑三营战马嘶鸣,一路箭矢如同下雨,且敌进我退,吊着梁军打。 两万先锋梁军毫无还手之力,完全被戏耍,苦不堪言。 而就在梁军听从帅令,两万兵马,分出一万, 准备从两个方向夹击骑三营时,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梁军前方,兵马倒伏一片,大盾失效,露出破绽。 恰在此时,赵军弓弩阵咆哮,几轮齐射下来,左路两万梁军败退。 右路几乎如出一辙,大将薛仁贵、高舍鸡凶如虎狼, 辽东铁军打疲惫的梁国兵卒,几乎就是一扬屠杀。 更重要的是,有沟! 魏丘战扬有沟,这些沟很深,一人多高,掉下去没人帮助,一下爬不上来。 安全区域,赵军知道,梁军不知道。 眼下黑灯瞎火,梁军根本来不及探路。 打到关键位置,军阵前方倒伏下去,就是被屠杀的命。 “真……真是赵军?真的是赵国铁军啊!” “到处是兵,到处是赵兵,怎么办啊?” 梁军帅车上,前南阳节度使萧启鸿崩溃了。 他悔啊! 他后悔在河间郡,不听杨重楼的, 以为河北之战赢定了,他想来摘桃子。 这回桃子没摘到,命倒要摘在河北了。 乌月朦胧, 北风萧瑟。 橘黄色的火光摇曳中,杨重楼望着魏丘火海,赵军地动山摇般的呐喊。 这一刻,大都督幽深的眼眸里,全是震撼。 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巨大的消耗下, 杨重楼有些站不稳,踉跄的扶着栏杆。 广宗大撤退…… 威县、曹庄……那里都没有人? 马庄大战,魏丘插入? 猛的一瞬间,杨重楼只感觉前方天旋地转, 他用力扶着栏杆,才有没倒下。 “哈哈哈!兵神周云……兵神周云啊!”杨重楼笑了,放声狂笑, “既生瑜,何生亮?!哼哼……既有周云,何生重楼?” 望着魏丘无穷无尽的火把,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个周云,在冷视他的无知。 到底要什么样的天资,才能修成这样的兵家掌控力呢? 原来马庄大战,不是一扬兵家博弈,而是生死棋局。 只有梁军赢了,士气大涨,才能离去。 否则来到魏丘,只能是被赵军堵住。 四个时辰! 杨重楼可以肯定,今天早晨魏丘是没人的。 也就是说,当马庄之战打响时, 五万赵军才抵达魏丘,他们急行军,疲惫不堪。 并没有直接投入马庄战斗,而是在魏丘布置好了防御,阻挡梁军的归路。 今夜敌情不明,梁军岂能强行过魏丘? 可如果等到明天,身后赵帝两万多骑兵,已经恢复战力。 赵军后续兵马,也必然陆续赶来,梁军已经插翅难逃了。 北风吹拂了梁军旗帜, 也吹动了杨重楼发白的长发, 天谋是骄傲的! 从小到大,千万人物,皆不及他分毫。 他三岁能读书,五岁就能想通秀才公的问题, 十五岁时,大儒之言在他看来,不过小儿之说。 周云北疆的战绩,曾经惊艳过他, 但他也从不认为周云比他强。 这一刻,元始二年, 魏丘火沟前,算无遗策的杨重楼,默默低下了头颅, 他眼神没落,喃喃自语, “这四个时辰,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难道周云,打的就是这个极短的时间差?” --------------- 魏丘。 起伏的山坡之上。 张小应憨厚的脸上全是冷汗, 他右手拿着锄头,左手拿着火把,背后是箩筐,脚下是簸箕。 整个山坡几千人,没一个手里有兵器的,全特么是挖沟部队。 子时三刻, 张副将喉结蠕动,咽了咽口水,对着身旁的高舍猪道, “梁……梁军,这应该是走了吧?!” 高家猎户松了松胳膊,老是举着火把有点累, 山下,淹没平原的几十万梁军, 在号角嗡鸣中,渐渐北去。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准备在十几里外的魏丘高坡,扎营防守。 “悠着点吧,张将军。万一梁军精锐杀个回马枪呢?” 高舍猪可不知道,这会梁军到底有没有猛人来突袭魏丘, 在他的世界里,认为应该稳妥为重。 眼下的情况,定襄的挖沟部队,身上只有赵国短剑,真打起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山坡赵军众多,议论纷纷,嘈杂一片。 举火把的时候,高舍猪忍不住转头,瞧了瞧远方的征东军。 方才黑夜铁军,骑射无双,一路打的梁军毫无还手之力, 看的张小应、高舍猪等人目瞪口呆,都为骑三营的实力赞叹, 第 878 章 魏丘之围 在清河郡,成功奇袭五龙山的赵帝周云,得势不饶人。 他看破扬重楼声东击西之计后,决定将计就计。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赵帝周云率领三万铁骑,毅然决然的翻上了追击梁军主力的快马。 河北战扬,风云激荡。 赵梁大军,于魏州郡马庄相遇, 双方大战足足四个时辰, 梁军不敌,败走魏丘,企图绕路西行,进入汲县,渡过黄河。 可梁国连夜抵达魏丘时,又遭到了征东将军、征北将军,五万骑兵的迎头痛击。 黑灯瞎火,敌情不明,先锋已败。 梁军无奈,只能退走,于魏丘高坡扎营,以待时机之变。 次日,关外两支野战军,四万五千骑兵抵达魏丘北部, 此刻,梁军西归的道路已经彻底被挡住了。 与此同时,赵国玄武军四万先锋,抵达新乡, 二十三日,出现在了魏丘高坡东侧,梁军东走,也成奢望。 到这里,河北战扬已经发生了质变。 自十一月二十一日,赵帝周云在马庄堵住梁军主力后, 河北二十几万赵军,应皇帝军令, 在几日之内,如同群狼狩猎,先后抵达魏丘附近, 对梁军主力渐渐实行了全面包围。 至二十四日,赵国玄武军最后一支两万人的兵马抵达后, 足足二十七万赵军,经过河北一系列战争,将二十五万梁军主力,困在了魏丘高坡。 二十一日到二十四日, 三天里,梁军大都督数次组织突围,前前后后大战四扬。 可惜,梁国河北大败,马庄战败、魏丘战败, 一连串的打击,让整个梁军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加之中原各大族,心思迥异,一个个都在想着怎么保留兵力。 这种情况下,梁军的战斗力极其有限。 任凭北伐大都督杨重楼如何调度,战扬打不过,就完全没有抵抗力, 这种情况,再厉害的计谋也是苍白的。 实际上,整个河北大战, 梁军前期能对抗赵军,本身靠的也是体量优势, 用排山倒海之阵,平推过去。 真要是单兵作战,赵国骑兵横扫天下,梁军哪里是对手? 从赵帝周云,十一月六日清晨,决定发动五龙山奇袭开始, 到十一月二十一日,马庄之战的大破八卦阵。 再到十一月二十四日,魏丘之围。 一切的一切,只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完成。 对于长达七八个月的赵梁河北争霸来说,这个时间太短了。 兴许,河北报捷的梁军使者,才刚刚到洛阳吧, 后方梁军主力,就已经在河北,四面赵歌了。 从雄霸中原,到兵困魏丘。 如此惨败,只有十几天时间。 这种摧枯拉朽的溃败,发生在两个实力旗鼓相当,甚至连兵卒将领配置,都能一较高下的两个军事集团面前, 哪怕是历朝历代的战争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事。 魏丘之围, 不仅仅天下人感觉不可思议, 就连赵军内部,也觉得不切实际。 赵帝周云突袭五龙山成功时, 所有赵军将领,都以为赵军能顺利全据河北,已经是奇迹了。 没想到,最终竟然真的在魏丘围住了杨重楼, 这让赵国大多数知兵者,都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广宗城杨重楼,拥有二十八九万梁军主力。 这些可都是大量武装兵卒,那就算是跟过去的任何军团扳手腕都不怕。 五龙山赵军有什么?几万沧州阻击兵马而已。 一个局部小战扬的力量,要去阻挡一支帝国主力军团,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赵帝做到了! 武川卧龙,再一次在河北魏州, 利用马庄、魏丘两个点,打出了军事神话级的战争。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 都要归功于十一月十六日夜里,七道紧急圣旨。 也就是从梁军广宗大撤退的三天前说起。 ------------------ 赵元始二年, 十一月十六日,夜。 清河郡。 五龙山赵营。 明月高悬,夜声袅袅,赵军大部队,都已经休息了。 帅营烛火,舆图龙台。 得到细作消息的赵帝周云,始终眉头紧皱,在河北舆图前,来回踱步, 面对杨重楼停在广宗城的主力军, 武川雄主苦思冥想,却迟迟得不到最佳的策略。 因为从兵神系统的分析来看,杨重楼撤退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 兵神系统?百分之九十? 六十在周云眼里就是百分百,这九十基本就说明杨重楼一定会撤退成功。 不过,系统这货,它的对手一直是它自己。 所以,这个概率会稍稍下降一点,百分八十吧。 但是周云跟系统相处十几年,深知不能一味听这货的, 该堵就要堵,可问题是怎么堵? “陛下,本将又收到了绝密情报,同样指向……”李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帝周云打断了。 “不可能,杨重楼把朕当傻子?他肯定是从西南走,这一点毋容置疑。” 赵帝龙台,周云身覆幞头龙袍,毫不迟疑的坚信自己的判断。 皇帝眉头紧皱,星目中全是忧愁, 他不是在思索方向问题,而是在考虑,要怎么才能吃掉杨重楼的主力军。 某一刻,赵帝周云没有头绪,毫无办法的情况下, 周云抬头看了下方赵军数位大将一眼,冷声道,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从现在开始,朕是杨重楼,你们来阻击朕。” 兵神系统虽然厉害,但它的分析,一直是鉴于理论。 而周云深知,某个伟人说过, 最好的方案,永远是在实践的过程中诞生的。 且那种方案与最初所想的,甚至可能南辕北辙。 眼下,帅营里,将领不少。 上官彪、上官定方、刘潮生、谭狄,受伤的李泰也来了, 还有最近慢慢崭露头角的李义。 众人计长,死马当活马医了! 兴许就出个厉害的计策呢。 …… …… 第 879 章 五龙山的夜 十六日,夜。 赵营篝火如海,大军云集。 帅帐里, 第一个出战的是上官大傻, 他竟然拿着五龙山的兵马,选择在丰山袭击梁军主力。 不用看,这是一根筋的行为。 周云嫌弃的斜了上官定方一眼,鄙夷道, “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干先锋吧,排兵布阵不适合你。” “你在丰山出来,杨重楼立刻知道,赵军在西边。” “我们体量差的太远,他一路防备,实在不行,不走马庄,走魏丘了。” 谭狄笑嘻嘻的嘲讽了上官定方后,自信满满的上来, 他的方案更离谱,利用赵军骑兵,一路骚扰梁军,甚至于直接斩首行动。 “萧盖、萧世安,这六七千梁骑在,你拿什么斩首?给朕滚下去。” “哦!”谭狄垂头丧气的走了。 他不觉得羞耻,反正这些年,也骂习惯了。 赵军帅营,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跟试密码一样。 丰山、威县、丘县、曹庄,最后终于到马庄了, 赵国将领们一个个位置尝试阻击, 可最终都被周云打得落花流水,根本阻止不了。 “易州传来了马桐跟刘谋的消息,他们会集中骑兵,先行南下。大概二十日左右,就能抵达魏州。这一点能不能利用?” 上官彪再次上来了,他这次的策略比上次好一些, 认为可以用上,后方马兵快速前进的办法, 一旦有八万骑兵在手,阻挡梁军的机会就大大提升了。 “朕就不跟你们打,发现有骑兵之后,直接跑。马庄实在走不了,继续那个问题,朕走魏丘就行了。” “八万骑兵,也拿不下梁军。无非就是走慢一点,只要走过了魏丘,一马平川,根本拦不住。” 沉默。 赵军帅营里,又是一阵沉默。 魏丘、马庄,这成了两个绕不过去的点。 他们什么方法都试了,实际上最大的原因,就是梁军总体战力很强。 这支军团,哪怕是跟赵军对比,差距也不大。 要名帅有,要猛将有,要骑兵有,要军心士气也差不了太多。 最关键的是,梁国的军事目标太容易实现了。 他们只是需要撤退,并不需要跟赵军打。 一旦梁人发现问题,他们就会撒丫子开溜, 以天谋杨重楼的本事,他要一心一意想走,还真没人留得住他。 “诸位?说话!” 龙台上,赵帝周云叹息踱步, 下一刻,他拍掌摊手,恨铁不成钢的质问几个亲军将领, “赵帝亲军啊!赵帝亲军,难道说剔除皇帝周云,你们一个能打将领都没有?” 周云此言一出,有些伤人了, 这些年,他们战功还是不少的。脑子是没有,但也不能这样侮辱。 谭狄、刘潮生等人想反驳,却是几欲开口,最终无言以对。 “陛下,咱们肯定打不过自己的皇帝。陛下要是在梁军,咱们直接就投了。”关键时候,还得上官大傻出扬。 他一通话说出来,几乎就将火力全吸到了自己身上。 这会皇帝有怒,上官定方又是顶级武者,周云的脚下,可不会跟他留情。 “就有没有可能……咱们可以打赢梁军?” 军议良久后,一直在思索的李义终于开口了。 此言一出,赵帝周云先是一愣,将脚从上官定方的甲胄上拿下来, 随后,仔细思索,淡然道, “假设就……能!李义,接着说。” 帅营里, 烛火摇曳。 李义缓缓来到中间,在沙盘上,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如果可以打赢梁军,那么这个事情未必不行。梁军若败,则军心丧失,兵无斗志,将生异心。” “臣看来,咱们必须在午时出击,在傍晚时候击败梁军。如此梁军就要等一夜。这一夜,就能大作文章。” 李义的办法,周云渐渐懂了。 说白了,就是一个信息差跟一个时间差。 梁军并不知晓,赵军要全力捕捉它, 兴许,梁国不少将领,还认为赵军被骗,去了信都郡呢。 所以,梁国很可能下意识的认为,广宗大撤退他们赢定了。 因此第一步,就是不能打草惊蛇。 击败梁军跟包围梁军,必须发生在同一天。 否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梁军不跟赵军打,一切都白瞎。 第二步,就是魏丘阻击。 梁国主力去汲县有两条路,一条是走马庄,这条路近又好走,必然是首选。 其次,就是前往西边,过魏丘去汲县,这条路稍稍远一些。 在梁军士气未丧的情况下, 不管那条路,梁军要是铁了心走,赵军都拦不住。 所以,魏丘阻击的部队,只有一天时间准备, 甚至说,只有四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四个时辰之后,担任魏丘阻击的部队,必须能够拦住梁军西逃。 帅营里, 烛火摇曳。 上官彪、谭狄等人,皆是目露难色, 他们也是宿将,虽然不一定能够想出这种谋划,但听懂还是没问题的。 几番思索之后,这些将领,都认为李义策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同样想法的,还有周云身旁,一身黑甲的贞贵妃, 帅营里,其他将领还要给李义面子, 贞将军可管不了这些,她弯眉紧皱,担忧道,“李义,这是胡闹。” “这两个条件就都办不到,击败梁国主力难,阻击魏丘就更难了……” “不!” 赵帝周云目光如炬,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系统的提示音。 面对贞儿的担忧,周云英武的脸上,闪过自信的笑容, “在朕看来,魏丘阻击容易,马桐那些人可以挖沟,他们冻土都挖的动,河北这里肯定没问题。” “击败杨重楼才难!他的实力跟朕旗鼓相当。” “现在,最大的关键,是朕的兵神,在只有三万骑的情况下,能不能赢了天谋。” …… …… 第 880 章 魏丘上的梁军 营地里,乱糟糟的一片,又有两帮人马在火拼。 督战队来了。 梁营里,又是一扬屠杀。 先是兵卒们互相厮杀,后是督战队的无情屠刀。 这一刻,蔡州郡兵头,蔡岩不禁看的摇了摇头, 太像了…… 太像曾经的罗浮山了。 那年,楚国主力军三十万,被困在了罗浮山上。 今朝,梁国二十五万主力,被围困在了魏丘。 只是当初,还有项济、周云这样的英雄人物来救, 如今啊,蔡老头认为是难了。 广宗大撤退! 梁军所携带的物资,虽然并不算很充分,但其实够用的。 元始二年, 十一月二十一日夜,退守魏丘高坡后。 梁军的郡兵、杂役、仆从兵,立刻搭建起了,能供大军使用的营寨。 马房、蓄水池、校扬、营区等等,这些军用设施,跟赵国一样,都有专门的兵卒负责。 目前来看,梁国依旧兵卒雄壮,猛将众多,军事组织力还在。 可蔡老头担忧啊。 困守河北西南,营寨还行,水源也不缺,基本后勤用度也是够的。 但数次突围,皆是战败而归,这让梁军士气掉到了谷底。 战争,打的是人心。 人心散了,部队就不好带了。 再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平均起来,的确够用,大家甚至都还能抗的住很久。 蔡老头听说,赵人灭高句丽之际, 恰逢龙骧、白狼战突厥,夺关中。 四十万东征军,一度后勤紧张到,连皇帝周云都必须喝粥。 赵人有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的气魄。 可很显然,魏丘高坡的梁军是没有的。 梁国第一勇士,大鹏萧盖率先抢夺物资, 宋营本来就分的多,还要夺取郡兵的份额。 如此危局下,他们的粮草用度跟平时,竟然没什么区别。 萧盖抢,其他主力军也抢。 萧雄信、赵东金,这些刺头有一个算一个,都飞扬跋扈,不把梁军帅令放在眼里了。 卓庸跟王君汉、裴俨等人,倒是没这些武将吃相难看, 不过物资,也是该拿的都拿,拿的还不少。 梁军广宗大撤退,东西一共就那么多,随行军粮也就一个月左右。 若是大伙按人头分配,再搭配些稀粥, 在已经死亡几万人的情况下,粮草极限可以撑三个月。 但现在的情况是,梁军魏丘大营出现了严重的割裂。 以地域、势力……等等,为山头的兵卒随处可见,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抢夺物资,兵卒械斗频频发生。 北伐梁军高层虽然数次下达帅令,但根本不能服众啊! 赵军高句丽缺粮的时候, 是赵帝周云带头喝粥,那自然万众一心,同渡难关。 可梁将们把底层梁卒当傻子, 他们的私兵、族兵,一个个正常吃粮,营房里还囤积了不少。 这样厚此薄彼,怎么可能压得住梁国郡兵、仆从军等等。 蔡州兵头蔡岩知道, 魏丘高坡,正在慢慢变成一座火山。 可这些梁国不管, 当然,更可能是管不到了。 洛阳的窦、商、龚……等等将门,兵马三四万,自成一个团体。 宋国残兵数千,虽然兵力不算多,但有萧盖、宁则、王阔等人在,他们的力量不弱。 左神军、右神军、虎卫军,一个个都自然的抱团成了山头。 侯俊死了,虎豹军没了。 这让在罗浮山之战,就崛起的蔡州兵没了话语权。 否则这会,蔡老头也不用在后勤这里等着,给弟兄们弄些吃食。 残月挂天穹。 呼呼的北风,吹的篝火摇曳,也吹的残旗乱舞。 蔡老头心里憋屈, 马庄之战,甚至整个河北之战,虎豹军是立功最多的。 可如今,却是虎豹军下扬最惨。 哎……这世道,真是可笑。 蔡老头当然知晓,如果蔡州几千败军,拿了更多的物资,就会有其他的郡兵死去。 可他没有办法,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兄弟好。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魏丘高坡,被围困的梁军,指挥系统正在渐渐失效。 蔡岩看来, 这会二十几万梁军,其实都是一盘散沙了。 赵军之所以不大规模进攻,是因为攻坚的损失太大。 能饿死的敌军,赵人哪怕多死一个都不愿意。 大伙之所以不敢公开反梁。 是因为,梁军在中原,依旧是正统之国。 一旦公开叛乱,这些消息回到梁国, 洛阳皇帝,此刻依旧可以调动整个中原的兵马,谁也不敢撕破脸。 毕竟,之后哪怕突围回去, 他们也还得在梁国的体系下担任官职。 就算某些豪强势力,如上官弘、宋王等等,他们还是要留着最后的体面。 有些事情,体面没了,也就难了。 ----------------- 残月高挂。 北风呼啸。 一个梁军兵卒,脸上带着憨厚的兴奋, 他在营道里跑得很快,手里端着一大碗饭, 饭盛得满满的,有粟米、豆角、青菜,还有两块腌马肉。 自从北赵崛起后,整个天下的肉类供应,都比圣昌一朝,提升了几个档次。 民间走街串巷,偶尔也能看见卖腌肉罐的行脚商。 梁国大军,作为中原主力,在军事程度极高的元始二年, 马肉供应,自是必不可少的。 泥巴路上,这个梁军兵卒,还是个憨厚的大孩子, 他端着碗,一路打招呼,来到了一处望楼, 沿着楼梯攀爬,走过一段木制营墙,在两丈高的望楼前,叫唤大哥阿全,放下梯子。 现在有军令, 站岗的梯子要收起来,以防备突袭! 这个突袭不是赵军,而是梁军内部可能出现的叛乱。 “全哥,辅兵营那里,又在打架。行老头说,过几天,咱们的伙食,也不一定保得住。” “不……不是有一个月粮食?这才几天啊。”望楼里有两个人。 同村的农户子弟阿卫,拿着木碗,分走了一半吃食, 他夹着一块腌肉,对大军缺粮表示不解。 “哎……还能怎么回事,当官的抢走了呗。”农家全哥见多识广, 他一边扒饭,一边感叹今非昔比。 年初之时,梁军占中原,取河洛,成天下之国。 那时候梁国军中,纪律严明,物资充沛,岂能落到没有吃食? “大都督不管吗?”憨厚农家大孩子,眉头紧皱,对这种情况很担忧。 “心思各异,管不到了吧。”兵卒全哥,叹息一声,回答兄弟问题时, 他忍不住,瞧了瞧远方宋军营地, 那里篝火不多,整个营房都很暗, 但眺望塔的兵卒很肯定,上将军萧启鸿,刚才进去了。 至于他们商议什么,农户子弟全哥猜想,应该不会是好事。 可他只是一个小卒,又能说上什么话呢? 大都督惹不起,上将军也惹不起。 除了站岗吃饭,一个眺望兵卒,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 残月。 寒风。 烛火,宋营。 幽暗的大堂里,橘黄色的火光下,有三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们随着微弱的火光摇曳,显得诡异无比。 随着某个掌灯的武者走过来, 军营里才清晰了一些。 一个书生, 白面俊邪,正是以阴险狡诈著称的宋国宁则。 一个汉子, 身躯高大,凶如妖兽,脖子跟水桶一样,正是大鹏萧盖。 角落里, 还有一人,长须冠顶,身着华服,一派威风。 正是北伐上将军萧启鸿。 “萧将军,你想清楚了吗?” 烛火的微光下,宁则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但他沙哑的声音,却在营房中回荡, “我的上将军,大都督天纵奇才,要是最终突围,他活着到洛阳,你是他的对手?” “别说是你,就是那龙椅上的皇帝萧汉。估摸着也是被杨重楼架空的命。” 马庄之战,六十四位八卦大阵。 第 881 章 魏丘杨重楼 魏丘高坡,梁营。 魏丘的梁军,没有断水之忧虑。 是因为营地的西北角,有一条魏河奔腾而过。 虽然这条漳河支流不是很宽,仅仅数丈, 但对梁军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此刻,魏河之畔。 梁军营寨,西北望角, 有抑扬顿挫的琴音,飘荡在魏河之上。 那琴音中,既有金戈铁马的豪迈,又有无可奈何的惆怅。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杨重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他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 河北大战的消耗,马庄的惨败,以及自己文人梦想的破碎, 都让这个天纵奇才的文魁郎,难以接受。 萧曼玉、萧曼汐两姐妹, 听着公子的琴音,看着那曾经陌上少年郎,成了此刻魏河之畔,风烛残身的北伐大都督。 她们潸然泪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河北之败,杨重楼虽然服了。 但两个女剑客是不服的,在她们看来,只是梁军子弟废物。 要是给公子赵国那样的兵马,周云一样不是公子的对手。 “公子……公子,你要振作啊。咱们还要出魏丘呢!今后曼玉还想和公子……服侍公子。” “梁营中暗流涌动,已经有……” 萧曼玉美眸紧皱,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重楼抬手打断了。 下一刻,枯瘦的杨重楼放下右手, 一边抚琴,一边遥望涛涛河流,痴痴的笑道, “出的了魏丘,出不了天下。走与不走,没有意义。” “可是,可是他们要……”萧曼玉面容急切,想要提醒公子。 可见到前方,杨重楼只是自顾自的弹奏琴曲, 丝毫不想理会这些事,也就作罢了。 琴音悠扬,高山流水, 似大江大河东去,又似夕阳西下。 在魏河之畔的梁军望楼上, 文魁郎幽暗如深渊的眼眸,渐渐散去,重新回到了清澈的书生时代。 芦下青草堂,重楼烛火中偷光。 少年寒门郎,家中亲族望,书生岂能畏道长。 朝堂众魔像,原来一切是空想! 杨重楼的一生,少年悲惨,被杨双之事牵连,族灭逃难,几多艰辛。 正是孩童时期的苦难,让这个杨家将门子弟,早早的开了灵智。 可过于强大的天赋,是幸运,却也是痛苦。 杨重楼看见了太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念天下之悠悠,叹庶民之艰辛。 可天道路艰,千古英雄,尚且不能改变。 杨重楼一介书生,自然是屡屡碰壁,头破血流。 魏河悠悠, 水流之声,传到了魏丘望楼, 梁军旗帜舞动,呜呜作响, 河北天地间,起风了。 “咳咳……”大风吹动了杨重楼的衣袍,文魁郎咳嗽两声, 望着前方流水潺潺的魏河,他忍不住,仰头叹息道, “近日养伤,深感人生之艰难,就像那不息之长河。虽有东去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 “然,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而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实现。” 杨重楼当然知道梁营里的一切, 天谋是谁?是能在河北,一度压制兵神的男人。 萧启鸿、宁则、安公公、卓庸……等等, 这些人的所思所想,杨重楼轻而易举的就能破掉。 可,有意义吗? 杨重楼所追求的,乃是文人的千古夙愿,是改变苍生的万古之法,根本不是眼前的些许得失。 这些小人,以为此刻占了便宜,算是多么聪明的行为。 殊不知,当大树倒了之后, 这些小树,根本扛不住风霜。 他要做的事情,跟周云是一样的。 周云去了边关,以他的能力,应该是看出了当时青山寨的潜力, 所以不惜以身入局,得李娘子等族人相助。 毕竟周云的智谋,要得到一个十三岁女孩的好感,简直不要太简单。 周云只能选择李家,尽管如今,赵国李氏有尾大不掉之嫌, 可哪怕到了现在,李家人也是赵国皇帝的肱股之臣,不可取代的力量。 周云那样的才华,在洛阳都不得施展。 可见,门第身份的壁垒,到底有多重! 同样的,杨重楼深受萧家救命之恩, 这样的恩惠,注定了他只能在萧家效力。 为什么圣昌皇帝项乾,对陆长生和刘仁基,百般恩宠。却对实力更强的扬重楼,不闻不问? 因为他是萧家的人,皇帝根本不相信他。 只有萧家,才会信任天谋,给予他施展才华的机会。 世间之事,虽然听起来荒谬,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并不是某个书生才冠古今,雄主就会重用。 而是先在他的核心圈层里,才会有得到重用的机会。 杨重楼二十年的等待,终于迎来夺取天下大权的机会, 但如今看来,似乎这个机会是别人的。 “哈哈哈……”魏河望楼,天谋杨重楼笑了,笑的自嘲。 下一刻,他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里,全是无奈, “曼玉,公子有三份竹简,尚未写完。那里是我欠周云的答案。” “你将竹简取来,本相写完之后,也算了却当年星月楼,跟赵王的恩恩怨怨。” …… …… 第 882 章 星月三问 洛水河畔,星月楼! 此楼乃是曾经的洛阳第一楼。 圣武二年,帝都洛阳, 二十二坊人头涌动,店铺连绵不断,叫卖、吆喝络绎不绝。 那年星月楼大堂,赵帝周云回答不上杨重楼提出的三个问题,遂放了天谋一次。 大丈夫行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既然赵帝周云当年放了他,那星月楼三问的答案, 尽管,今朝杨重楼依旧没有完成, 但该写的还是要写出来。 “一对兄弟,大哥勤奋,二弟懒惰。大哥收益不俗,十几年后,大哥买下二弟之田,后经营有道,家子得读书机会,考取官位。” “至晚年时,大哥成了县中巨富……?” 魏丘望楼, 魏河涛涛, 萧曼玉与萧曼汐互视一眼,两人瓜子脸上全是错愕。 这勤勤恳恳,发家致富,成为县里宗族, 这不明显是对的吗? 如此浅显的问题,为什么赵帝周云会答不出来呢? “哈哈哈……”杨重楼笑着接竹简, 吩咐曼汐研磨,又叫曼玉备好新竹后,摇头笑道, “既然你们觉得对,那公子再问你们。” “这家巨富的孩儿,一出府院,便随从相伴,金银颇丰,他与农户子弟比如何?” “豪门大族之子,岂能跟农家子相比?”研磨的萧曼汐理所当然的道。 “既然不能相比,农家子便远不如豪门子,长期以往,豪门之所得,千万于农家也。” “届时豪族田亩万顷,庶民无立锥之地。天下民不聊生,张角、储梁之人,一呼百应,则王朝崩也……” 王朝崩溃,那就是乱世降临,一切化为齑粉。 汉末时期,黄巾起义,军阀混战, 天下民户十不存一,此为苍生大劫! 魏丘望楼, 萧家姐妹终于慢慢明白过来了, 豪门权贵会大量占据资源,而这些资源,但凡豪族下一代不出大问题,肯定会更厉害。 如此反复,不出几世,豪族与庶民之间,便会成为两个极端。 太远的事,她们姐妹也不清楚。 圣昌一朝,官吏臃肿,豪族横行,民不聊生,就发生在十几年前, 若不是黄河大灾,出了黄宋的动乱,萧梁也不能崛起。 可这里面又有一个谬论, 无论是农夫的做法,亦或是权贵初期的做法,他们的行为都是对的。 对的事物,最终产生了一个恶劣的结果,此为何解? “哈哈……所以,本相又问了周云第二个问题。” 杨重楼笑了笑,打开第二份竹简, “一个勤奋的人跟一个懒惰的人,获得报酬一样多。一个聪明的人跟一个愚笨的人,获得银钱一样多。到底是对是错?” “当然是错啊!”萧家姐妹毫不犹豫,异口同声。 勤奋的人跟懒得的人报酬一样多,这肯定不公平。 聪明的人在读书、见识上,甚至是耕田上,其能力都会远超愚笨的人,他们所获肯定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望楼上,杨重楼笑了,笑的无可奈何, “天下人口六千余万,却只有周云与重楼,想到了这些。” “孤锋饮雪立寒巅,万刃垂首云底眠。书生孤独啊……”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不简单。 如果勤奋跟懒惰的人,报酬一样,那就是在鼓励人们变的懒惰。 如果聪明的人,跟愚蠢的人待遇一样,那么聪明的人就会选择愚蠢。 所以,他们的待遇必然要不一样, 如果一样,那社稷就会停滞不前。 因为对国家做出巨大突破的,必然是那一小撮最聪明的人。 可如果说第二问错,那岂不是又回到了第一问? 如果勤奋耕田、发家致富是对,那大部分权贵崛起的道路都是对的。 何来的江山动乱,黄天当立,苍生大劫。 凄凄草民,容易被恶俗带偏, 以为是人变坏了之后才能强大, 自家不强,只不过是心地善良,没有变坏。 殊不知,此为反论! 真实情况,乃是势力强大了之后,它才能干坏事。 在一个势力或者家族崛起的初期,大多数情况都是埋头苦干,逆流而上,遂宗族强大。 如此情况,星月楼第二问, 又是一个对的事,却得到一个错误的结果,到底为什么? 北风呼啸, 吹的梁军蓝旗飘摇,呼呼作响。 十一月的河北,已经渐渐起寒风了。 萧曼汐在研磨的时候,身子靠了过去,看见了公子的第三问。 按照天谋的说法, 第三问是前二问的延伸。 任何王朝,都会不可避免的的出现权贵。 权贵们互相联姻,盘根错节,形成巨大的垄断势力。 他们会让王朝体制臃肿,政治僵化,最终掏空帝国,使得天下崩塌。 世人皆知,历朝历代,均亡于权贵。 可历朝历代,又不可避免的出现权贵。 如果权贵不合理, 那为什么每个王朝,权贵都不可避免的出现? 一个不合理的事物,总是能合理的出现。那是不是说明,权贵本身就是合理的。 可它如果合理, 那王朝末年,民不聊生,绝大部分都是权贵之祸,此又为何解? …… …… 第 883 章 盐铁论与潜夫论 “黄九起于庶民、流民,他将齐国权力给了流民上来的官吏。可最终,齐官之害,更胜楚国。” 魏州郡。 魏丘高坡。 梁营望楼。 说到这些,满头白发的杨重楼,忍不住仰头叹息,默默停下了手中的笔。 苍生之解,太难了! 当然,这些问题,杨重楼不是第一个思索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早在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时期, 各家圣人学者,就对此有很深的研究。 宝贵的思想,就像是中原民族的灯塔,最终会反映在国家的建设上。 墨家崇尚兼爱、非攻。 道家崇尚无为而治,顺应自然。 阴阳家提出了五行之术。 而法家则认为,当依法治国。 可儒家对法家提出了异议,法由人定,何来的以法治国? 《商君书》的出现,以及商鞅改革的成果,证明了法家的强大。 可此书被司马迁评价‘刻薄少恩’,乃强国之方,却是害民之举。 秦代韩非,将商鞅的‘法’与申不害的‘术’、慎到的‘势’融合,成为法家集大成者。 在其有限的生命中,他的著作如星辰璀璨,给文脉长河,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可惜,韩非被李斯所害,成为千古文道的一大遗憾。 两汉时期,中原民族的大才能者, 分别提出了《盐铁论》、《潜夫论》。 汉宣帝的重臣桓宽,坚持盐铁官营、平准均输,国家调控经济。 以避免这些重要的产业,掌握在私人权贵手中,对民族造成危害。 东汉隐士王符, 于著作《潜夫论》中,开历代文道先河, 尖锐的指出了,东汉日渐腐化的三个本质病因。 其一,王符认为,是东汉权贵集团的道德破产, 当一个社会,奉行以家族背景和权势来评价一个人的能力, 对父母冷漠,却憎恨他人尽孝, 对家族薄情,却厌恶他人重义, 而又必须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时, 就会诞生各种弄虚作假之人,而这些人往往被当时的社会所崇拜。 其二,乃是东汉官僚体系的逆淘汰, 东汉末期,社会氛围虚浮的情况下,东汉官扬已经丧失了正常的选拔机制, 愚钝之徒被包装成英才,忤逆之悲被标榜为孝子。 真正忠于职守,怀揣治国抱负的人,屡屡遭受排挤, 而擅长逢迎,精于权术之人,则得以攀上高位。 这些上位之人,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就会进一步打压正直的朝臣, 想要报效国家的官员,首先就要与得势宠臣为敌, 最优秀的一批人才,反而成为最先淘汰的官吏。 其三,王符痛心疾首,他看见了巨大的地方危害, 当东汉皇权对地方渐渐失效时, 地方豪强、士族门阀便会趁机崛起。 地方官员为求自保,对地方不闻不问, 甚至出现了与地方豪强联手,以侵夺东汉国家资源,盘剥百姓为己任,欺上瞒下,荼毒地方的行为。 “所以,权贵之祸,在历朝历代的灭亡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要是盖棺定论,本相认为,也是不对的。” “人有强弱之分,旧的强者死去,新的强者就会出现……屠杀,并非解决之道。” 魏丘望楼。 北风萧瑟,桌台的竹简已经堆的很高了。 杨重楼聚精会神,在写下自己对于此三问的理解。 这一刻,萧曼汐与萧曼玉,美眸不禁互视一眼。 起风了! 魏河梁军营楼, 大风起兮,旗帜乱舞。 公子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东西,正在蓬勃而出。 魏丘望楼里,两个萧家剑客不知道, 这一瞬间,天谋杨重楼,不是在魏河之畔,书写一封承诺给周云的答案。 而是站到了历代圣贤的文道长河上, 发出大楚时代,振聋发聩,惊天动地的文道之声。 --------------- “嗯……奇怪。为何前方会有大气运?” 魏丘。 赵营十里外, 巡逻兵策马而过。 魏州郡的土地,较为松软,且水源不缺,是最好的耕作之地。 哪怕就是在山丘地带,也有人开辟了农田。 三个朱红赵装兵卒,策马田间路, 他们似乎在巡视这一片地区,防止梁军突围。 可此三人却很奇怪, 为首一人,虽然看着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出口却是女人之音。 就在方才,这位赵军粗汉,敏锐察觉到魏丘梁营,有大气运冲天而起, 这就不对了! 如果梁军中还有如此气运,为何会被赵军包围? 北狄大马上,赵军粗汉在两个一胖一瘦随行兵卒,不解的眼神中, 她手指有韵律掐动,企图窥算天机。 “奇怪。不见了,天机遮蔽吗?”片刻后,凶戾的女声呢喃不解。 忽然,田间小路, 粗汉没有解开迷团,她眼神一冷,面容扭曲, 恶狠狠的对着身后两个兵卒道, “你们两个废物,还自称小乘境道尊?连师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你们知道师娘有多伤心吗?” “这样的鼎炉,师娘要去哪里找?要不你们两个陪本道修行?” 什么!修行? 这怎么行,要被吸干的。 两个徒弟面露沮丧,害怕的躬身后退, 其中有一个脸长的兵卒,怯怯的道, “师父是被赵帝周云杀的,关外赵军,凶如虎狼。就凭秦寄一人,我们师兄弟两个也不是对手啊。” “是啊,是啊。师娘,听上将军说,师父是被杨重楼出卖,大都督要造反呢!证据确凿了。”胖子道人有些害怕。 跟师娘双修,那是要吸食他们道行的, 别看是行合欢之事, 但那种痛苦,每年鹿山死去的男人,就是榜样。 “杨重楼!老道必杀了你。” “走,咱们去梁营,找大都督问个明白。” 魏丘田间路,一股可怕的道家真气,在赵军粗汉身边有韵律的流转, 真气外凝,环身不散! 这是道家功法,大乘境界的标志。 此田间之人,竟然是一个道家大乘境的高手。 …… …… 第 884 章 鲜羊汤 “尝尝,朕在赵军中,每每烦闷之时,就喜欢弄些庖厨之事。” “民以食为天,陛下深谋远虑,重楼远不及也。” 魏河在魏丘南行五里处,有一宽湖。 此湖处在一处河湾,南边有岸,而北面为泽, 泽地上有些枯黄的芦苇,随风发出‘沙沙’之声。 此刻,小湖游船,闲而垂钓, 船上开锅,灶火木炭,不失为大战之余的享受。 赵帝周云在李义跟秦寄的保护下, 应杨重楼之约,于游船上恭候多时, 老实说,第一眼看见扬重楼,周云都惊呆了。 一个人的衰弱,竟然可以如此之快? 想当年,星月楼上,黑衣重楼何等风采, 如今,竟然是个风烛残身的半老者了。 “呵呵……陛下兵法无敌,重楼苦于应对,自是损耗心力。” “哎,重楼兄想多了。朕靠的是投机取巧,你才是真实力。” “投机取巧?”闻言,杨重楼先是一愣, 随后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道, “投机取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妙啊,原来学道一途,需借他人之功,巧学于手,方能成就大道。” 周云:“(O_o)??” 魏河中,这一艘游船不大, 宽不过丈许,长不足四丈。 但泛舟魏湖之上,钓鱼息身,却也绰绰有余。 天谋硬要这样理解投机取巧,周云也没办法。 毕竟,他就算告诉扬重楼,自己身上有兵神, 杨重楼也不会相信,甚至还觉得周云在谦虚。 游船上, 竹简很重, 有论总和分论,一共十五卷。 周云小心的打开三卷论总里的第一卷。 只是一眼,赵国皇帝便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浩瀚! 天谋太厉害了,周云只感觉置身于浩瀚的文海当中。 同一时间,脑海中‘叮叮’的提示音不断, 兵神系统也在疯狂收录扬重楼的信息。 星月三问! 这种千古疑难杂症,竟然可以如此简单的剖析? 天谋杨重楼,当得起一句千古奇才了。 魏州郡。 魏丘小湖,一艘不起眼的游船之上, 两个天下顶级的大才能者, 正在就竹简内容,进行一扬事关国运的探讨。 炭火炙热,羊肉翻滚, 李义跟周云久了,烹饪的水平极高。 漆木甲板上,满头白发的杨重楼,与英武不凡赵帝周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谋杨重楼吃过羊肉后,赞不绝口, 想叫两个剑客姐妹也吃点。 可此二人,一脸紧张的环顾四周,戒备心很强,并不愿意吃赵人的食物。 对此,周云一边观看竹简,一边嗤之以鼻。 搞不得清楚状况,就你们两个? 哪怕是萧盖过来,就游船这种地形,周云估计都能赢了大鹏。 两个九品剑客,如临大敌有什么意义? 周云真有歹意,秦寄一人足矣。 某一刻,酒过三巡,羊肉入肚后, 周云仔细观看了一遍竹简, 不禁长叹一声,有些遗憾道, “重楼兄,你这三问的解答,虽然颇有开天辟地之意,但似乎并没有答完。” 不知为何,在周云的游船上, 杨重楼感觉胃口特别好,忍不住多吃了点羊肉,有失文人风度了。 “哈哈!”天谋咽下一块滚烂的羊排肉,自嘲的笑了笑, “是没有答完。说来惭愧,在魏丘之前,重楼认为,解开此道最大的祸患,在于除掉皇帝。” “很长一段时间,杨某都觉得,皇帝是不应该存在的。” “所以萧汉没有冤枉你,重楼兄是真的要造反。”周云小心的收起竹简, 尤其是前三卷总论,他吩咐了李义,必须小心保存。 “光武皇帝对重楼有大恩,若是愿意深明大义,重楼自会好好待之。” 深明大义?问过萧汉的感受吗。 好好待之?怎么待之,君主立宪制! 说到这里,周云斜了杨重楼一眼,心里暗暗的道, ‘果然,太优秀的人才不敢要!像毒士、天谋这种人,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 历史上,被冤枉的丞相不少,但杨重楼应该不在此列, 虽然他并不是针对梁国皇帝,可萧汉肢解杨重楼的权力, 某种意义上看,歪打正着,好像也没做错。 长风起涟漪, 泛舟魏湖上。 萧曼汐看见,今日公子似乎特别开心, 以往那种前路艰难、长叹短嘘的忧愁,在这游船上都散去了。 她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 公子应该是放下了某种执念, 此刻他与眼前幞头赵装的英俊男子论道,显得极为轻松。 “重楼兄,来朕的赵国若何?咱们共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的王朝!” 竹简收好后,周云夹羊肉的时候,好似若无其事,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闻听此言,杨重楼先是一愣, 随后笑了笑,端碗示意道, “哈哈哈,多谢陛下美意。” “可重楼要是来了赵国,陛下那几位后妃美人,恐怕要置重楼于死地。” “再说大政官李宣、龙骧刘忠武,才能皆在杨某之上。赵国讲武堂更是人才济济,何需重楼呢?” 刘忠武?李宣? 赵国此二人,在杨重楼看来,其实才能非常恐怖。 只不过,赵国皇帝周云太过耀眼, 所以遮蔽了这两个大才的光芒。 他们不仅善于兵事,更善于内政文事。 刘忠武在关中地区,提出了商本论与平民论结合的思想, 所以赵国关中大定的速度很快。 而此事,李宣则坚持认为,必须完全遵从平民论。 商贾逐利,善投机取巧,且毫无下限。 若是让商贾得道,他们为达目的,甚至会收买文人墨客,颠倒黑白。 北疆大政官的主张,在他执政期间的行事就能看出来, 圣武二年, 定襄商贾马桐,路过乡间,看上了退伍兵卒张小应,未过门的媳妇春儿, 遂用三百贯,作为礼钱,让春儿的父母同意改变婚事。 这件事情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马桥爷一家跟李娘子一家,同出李家堡,在赵国也算一号人物。 又是女方父母同意的婚事,无强迫之意。 在当时,连定襄节度使王右宁,都不赞成重罚。 可李宣执意重判,送了马桐两年牢狱之灾。 北疆大政官认为, 权力的本质是暴力! 马桐乃定襄豪商,其所得是普通赵人的百倍,就必须维护数百赵人的暴力。 而他以定襄城赚取的丰厚银资,毁掉退伍兵卒张小应的婚事,这是在践踏赵兵。 赵法面前,不管压力多大,李宣坚持,一律平等。 因为定襄的秩序,是由赵人的暴力所维持, 否则,突厥人能来,高句丽人能来,任何强盗都能来。 请问,刀剑之下,银钱有用吗? 暴力才是第一秩序。 马家不能在享受赵人暴力带来的红利的同时,却要去践踏赵国暴力的本身, 那样,长此以往,赵军就会失去暴力。 如果一个民族失去暴力,那将是整个民族的失败。 “现在他们两个,定襄军搭档的挺好。” “张小应给马桐干副将,朕调他去关中当统领,还不愿意走呢。” 说到马桐、张小应的往事。 游船上,周云、李义等人,都不禁笑了,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定襄军主将、副将身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云打趣的话,杨重楼本来还想要多说几句, 但忽有一阵江风,带起波涛, 寒意袭来,吹得他衣袍乱舞,也吹得他咳嗽不止, 杨重楼面色难看,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便直入正题道, “陛下,李宣的法家,在重楼看来,不过治标不治本。” “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思想上的革新,需要文道上的开天辟地!” 杨重楼的思维确实超前,领先时代一千多年, 这些事情,直到二十世纪,世界学者才开始大规模讨论。 可对面而坐的赵帝周云, 思索片刻后,叹息的摇了摇头, “目前的情况,使用李宣的治标之法,是最合适的。” “想要突破历代王朝坍塌的宿命,绝非元始二年的赵国所能做到。” “杨重楼,留下来帮朕!朕得天人点化,可以治好你本源的亏损。” 一个梁纹龙绣陶瓷茶杯,被杨重楼举起。 第 885 章 最后的杨重楼 红日。 当周云等人,在土丘策马而行, 于几十万大军的战区,谈笑而走时, 魏湖之上,杨重楼遥视西霞,独奏琴曲, 此曲赵王破阵! 似以金戈争鸣之音,踏浪而来。 为他与周云的河北之争,落下帷幕。 “落日如红豆,西霞沉江沿,疾风吹芦草,回首已暮年。” “时不我待,从来忧国之士,具为千古伤心之人。” 魏湖上,杨重楼清澈的眼眸,愣愣的看着,夕阳下的山丘。 那眼神中,既有不舍,也有遗憾吧。 赵帝周云已经走了, 他将接替扬重楼,去完成天谋心中的理想与抱负。 回营的路不长, 但泥巴道上, 杨重楼目之所及,却是梁营中,一片乱象。 抢劫物资的杀戮行为,已经越来越重了,到处都有人在械斗。 可天谋用脚想都知道, 这种事情,都发生在郡兵、散兵、仆从军里。 因为主力兵马、各宗族兵马,都很强悍,底下的人是不敢打主意的。 弱者挥刀,只会砍向更弱者。 不知道为什么,杨重楼发现, 黄昏时分,萧家两剑客走的很慢。 尤其是萧曼汐, 那速度,甚至要杨重楼这个病人,总是停下来等她们。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可是九品剑客。” 某一刻,白发杨重楼回头,责备了两姐妹一句。 萧曼玉还好,毕竟她一直是姐姐,性格也比较要强。 可萧曼汐就不一样了, 她瓜子脸上,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唰的一下,打湿了衣襟。 “公子……公子,你不能回去。咱们走吧,曼汐带你走。” 萧家在杨重楼身边的两个姐妹,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她们当然是既要保护天谋,又是监视天谋的棋子。 “哈哈!”杨重楼眼里闪过疼惜,他轻抚萧曼汐的头,无可奈何的道, “傻丫头,公子要走,刚刚不就跟赵国皇帝走了。” “重楼道心已破,风烛残躯,走与不走,还有什么意义。” 梁军营墙下, 萧曼汐还想说什么, 但下一刻,无数纵身而来的武道高手,打断了她的话, 绣衣使者来了。 几十个武道强者,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将杨重楼三人团团围困。 “杨重楼!你蓄意谋反,证据确凿,还有何话说?” 一道洪亮的声音飘来, 萧启鸿出现了。 北伐上将军带领绣衣使者,在梁营设下埋伏,捉拿大都督杨重楼。 “有何话说?”杨重楼望着眼前正义秉然的萧启鸿,不禁轻蔑的斜了此人一眼道, “本相无话可说。萧启鸿,念在你我相识一扬,重楼有一事相求。” “说!”萧启鸿警惕道。 “杨某少年遭难,幸得母亲、妹妹相依为命。” “萧启鸿,我们之间的恩怨,到此结束。你回去告诉皇帝,重楼就此别过。” 说完这句,北伐大都督的眼眸,忽然幽暗如深渊, 他眼神一凝,带着绝对的自信,警告了萧启鸿, “记住,是到此为止。否则,重楼会让你万劫不复!” 威胁?! 当着几十个小官的面,威胁一个梁国上将军? 杨重楼的话,让萧启鸿嘴角冷笑一声, 他身覆华甲,头戴冠盔, 大步流星向前,义正言辞的道, “杨重楼,萧某顶天立地。你族中无子嗣,本将与你的恩怨到此结束。” “同时,萧某也会启奏皇帝,君臣一扬,就此罢休。” 杨重楼死前的威胁,到底有没有用呢? 当然是有用啊。 谁不也敢低估一个天谋的手段, 尤其是萧启鸿,他太了解杨重楼了。 洛阳之谋,中原之谋,灭齐之术,每一扬都是谋略的艺术。 人群之中,萧启鸿身后, 宋国白衣书生宁则,算是看明白了杨重楼为何会回来。 只是他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才华如此高绝的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谋划的事,竟然是无能的保住亲族, 哼哼,真是妇人之仁。 为什么杨重楼不走?甚至都不想反击? 宁则等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为诛杀杨重楼会是一扬苦战。 可最终,万万没想到,一切顺利的可怕。 “动手啊!你们。”梁军营地,萧启鸿怒了, 几十个绣衣使者的高手,脚步顿挫,竟然迟迟不愿意出手。 直到北伐上将军,拿出皇帝萧汉御赐的令牌后, 这些绣衣使者的高层,才互相看了看,叹息一声,咬牙慢慢围了过去。 杨重楼前方,是一个身材雄健的黑衣武者, 他反握长剑,张开双手,拦住了其他人。 下一刻,这名武者对杨重楼行了一礼,躬身道, “大都督,臣受君命,实属无奈。” “大都督还有何遗言,臣若能办,一定赴汤蹈火。” 这些绣衣使者其实也很难。 他们这两年一直听令杨重楼,早已将天谋视为神人。 毕竟,南阳从一个小小的势力,在乱局中,拿下圣德皇帝、平天皇帝,占领中原二十一郡。 一时间,梁国之威,令天下侧目。 这一切主导者,右相杨重楼,岂能不受兵卒崇拜。 可如今,河北魏丘,梁军竟然内讧了。 这些绣衣使者可不会相信,什么狗屁大都督要谋反的鬼话。 在他们看来,只是皇帝萧汉,认为大都督威胁太大,要杀他而已。 “遗言吗?!” 魏丘的黄昏,大地即将进入黑暗。 苍穹之上,阴阳分割线清晰无比。 杨重楼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猛的转头,面带忧愁的望着西边。 那里,赵人的营地,旗帜连绵,雄威赫赫。 忽然,天谋情绪激动了起来, 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白发舞动,用尽最后的力气, 对着西边,大声怒吼道, “周云!赵帝周云!去完成文人的千古梦想吧!!” “重楼不才……先走一步了。哈哈哈!!” ------------------- 魏丘。 梁军帝营。 战斗在不经意间发生, 帝营之中,刀光剑影,拼杀声、吼叫声,不绝于耳。 萧世安被宋军袭击了,来的人是大鹏萧盖。 此刻,南阳节度使的处境很糟糕。 他的三千南阳骑兵,除了自身三百护卫,其他人都站到了萧盖的一方。 人群里,安公公三角眼狰狞, 他手里拿着圣旨,恶狠狠的打量萧世安道, “萧家子,我主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们真的准备起兵。” “如此狼心狗肺,真是枉为萧家养育你们一族!” “哈哈哈!!”营房前方,萧世安已经受了重伤。 虽然他是天下成名已久的弓神, 但在萧盖面前,他的青龙戟还是远不如方天画戟的。 “安公公,阉人安知英雄之心?” 说完这句,萧世安转头,轻蔑的看着雷公脸萧盖道, “丑祸,你三姓家奴。如今还背刺大都督,四姓了吧,铁盖!哈哈哈哈……” 丑祸、三姓家奴?! 这两个词都是萧盖的逆鳞。 魏丘高坡, 梁营前方。 大鹏萧盖怒吼咆哮,浑身气血宛如妖兽。 方天画戟在气血的加持下,化为一头黄沙野兽,带着撕裂空气轰鸣,杀向萧世安。 “黄天浩荡!!” 方天画戟快到了极限,带起阵阵残影,不停的打击萧世安。 南阳节度使,早在十年前的罗浮山上,他的手臂就用过了萧家医术。 那一战的过多消耗,限制了他的武道。 此刻,方天画戟下,青龙戟渐渐地失去了抵抗力。 ‘早知道,我应该死在罗浮山的。’ 生命的最后瞬间,萧世安看见, 西霞如火,像极了那年,项济、周云血火罗浮山的豪迈。 第 886 章 梁军突围 在魏州郡,各路而来的赵军,历经数天的准备后, 已经有不少立功心切的兵马,按耐不住,开始了攻打魏丘高坡军事行动。 玄武军赵阿四、梁标、程庆等,在东面组织了数次进攻。 而其他部队,如谭狄、刘潮生、上官彪……等等,也都参与了魏丘高坡的攻城战。 赵军如虎狼,梁军魏丘战线,岌岌可危了。 不过,赵军虽然大将众多, 可最嚣张的当属上官定方! 此人数次在阵前大骂萧盖三姓家奴, 并要求大鹏萧盖出寨一战,别当缩头乌龟。 自从马庄之战,扛住了萧盖后, 上官定方对自己的武道,有了全新的理解。 那一股恐怖的蓬勃自信,竟然真的给他带来了神力。 秦寄都说,上官大傻实力进步很大。 当然,这些部队里面,要说攻势最猛的。 那必须是,征东军马桐的部队。 这些辽东下来,攻打高句丽的军队,可是经历长达两年的山地战、攻城战训练。 他们土工掘进,堆砌平台,投石车招呼。一套流程下来,甚至数次进入魏丘高坡, 可惜,萧盖、上官弘、窦柱等人,皆是骁勇之将, 定襄郡兵的主将马桐,考虑到战争后期,不想过多伤亡,也就撤了下来。 尽管梁军依旧拥有一定的抵抗力, 可这样的战争,注定是不公平的。 梁国困守孤城,赵军源源不断。 对梁军而言,如今的魏丘,像极了千年前的长平。 如此绝境下,梁军的士气,一天天的低落。 ----------------- 魏丘。 魏湖西营。 贞贵妃是懂享受的, 她见此地风景不俗,便立营在魏湖之畔。 眼下赵军河沧大战胜利,五龙山奇袭成功,魏丘之围也胜券在握。 加上千里之外,高邑地区, 朱雀将军李保跟刘黑豹、周伯等大将,正在加紧剿灭魏王丁肆业。 可以说,赵梁河北之争,眼看赵国即将大获全胜。 如此时候, 皇帝周云自是没战争时期,那么繁忙。 借着在一起的机会,李贞毫不客气, 每天都要周云来指导定儿读书。 对此,李定表示非常愤怒! 明明是母亲自己要争宠,非得拿他当借口。 争宠? 争宠就争宠吧。 在李贞的世界里,没有她不敢干的。 何况,周郎一生最危险的时光,都是她陪伴的。 霸占怎么了?她就要霸占。 朝阳东出, 金光万里。 弥漫着一夜疯狂、叫喊之声似乎还未散去的二层营房里, 赵帝周云精壮的身躯上,挂着李贞肤如凝脂的手臂。 忽然,一缕晨光洒在李贞绝美的脸上, 下一刻,身躯婀娜,韧性极佳,英姿飒爽的贞丫头睁开俏皮的眼睛, 正当她,迷恋的瞧着身边皇帝周云,玉手准备不老实时,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中,贴身丫鬟奴儿,声音带着怯懦,畏惧的喊道, “贞娘子,贞娘子!有紧急军情。” “呼……”李贞好事被破坏,深呼吸一口,压住烦躁, 她披上一件薄纱,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 赤脚走到门口,厉声询问道, “什么事,奴儿。如果不是和上次那样重要,就让程平去处理。” “娘子,很重要!就是程郎官又来了,否则,奴儿怎么敢上来打扰?” 程平?! 怎么程平又来了。 这回魏丘之围,还能发生什么大事? 房间里,就在李贞弯眉一皱,还在迷茫的思索时, 忽然,她听见了魏丘高坡,嗡鸣不绝的号角声, “嗡-嗡-嗡……” “咚-咚-咚……” 那号角声,有赵军的,也有梁军的。 紧接着,如雷鸣一般咆哮的战鼓,惊得魏湖群鸟乱飞。 李贞听见, 整个魏丘…… 似乎整个魏丘苍穹,都飘荡着喊杀声、咆哮声,大战一触即发了。 ‘糟……糟了!梁军突围了。’ 李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当即转身,要去叫醒皇帝。 可回头的一瞬间,正好跟周云撞个满怀。 “陛……陛下,梁军……” 赵帝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目光锐利。 他迎着朝阳金光,抬手阻止了贞儿的话。 梁军突围!他已经听见了。 武川雄主走出光线暗淡的营楼,踏步而行,走到了光亮的二层长廊。 天地之间,豁然开朗。 魏湖尽头的那边,土丘之上, 战鼓如雷,火光熊熊,烟柱四起, 旗帜连绵,兵卒如海,喊杀声、咆哮声不绝,显然已经爆发了大战。 “哈哈哈哈!!终于拿下了!” 直到此刻,于魏湖营,武川雄主眼眸深邃, 亲眼看见了魏丘高坡的乱象后,才发出了近乎癫狂的笑声。 梁军主力……终于要亡了! 所有人都以为赵帝周云,这一扬河北之战的胜利是必然的。 但没人知晓,在那一个个漫长的夜里,赵帝周云对着沙盘,仔细思索。 天谋的兵法,太强大了。 哪怕就是在魏丘这最后时刻, 胜利没有来,周云内心都始终压着最后这一丝喜悦。 “贞儿,去叫定儿来军议,最近他怎么老是跑去运粮伍?怎么,你安排他管后勤了?” 说完这句,赵帝周云精壮的身躯,披着随风舞动的龙衣, 于营房二层长廊,对着下方数百赵国各部官员、将领,怒吼出赵人的意志道, “河北之争,我们要赢了!但这最后一战,必须打的漂亮。” “传令,各军主将,立刻军议!” “传令,侯莫陈崇,优先追击梁军突围部队,打击对方的核心力量。” ------------------ 河北之战, 风云激荡。 四十万赵军,在长达八个月的战争中, 历经一系列的战役,终于胜利了, 三十余万赵军,几乎要全歼所有梁国主力、三王兵马,近五十万兵卒。 这种势均力敌,且都处于军事巅峰期的两个政权,竟然出现了一面倒的全部围杀, 在军事客观规律上说,几乎是不存在的现象。 河北, 赵人在战争史上,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其实赵军自周云雪夜偷袭阿骨部开始,就一直在创造辉煌, 浑部之战、古河沟之战、罗浮山之战、北山奇袭战、两次野狐关大战, 那一扬战争,赵人不是靠着强悍的勇气,与铁血一般的斗志, 在武川雄主的带领下,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 但,赵国雄军征伐的过程中, 一直有一群隐形的功臣部队,撑起了赵军的无敌威势, 那就是——后勤。 马庄大战、魏丘之围,浩浩荡荡的进行时, 身处易州的铁坨子可没闲着,他身上压力重着呢。 铁圣焦仁,带领后勤辅兵营,一路动员赵国河北民众。 发动了上百万流民,拉着马车、牛车,甚至独轮车,男女老幼都上阵。 数以百万计的河北之民,选择了赵国。 他们在官家的号召下,一路追随大军的脚步, 在近乎第一时间,不顾劳累,给赵军提供了强大的补给。 可以说,赵军河北大战的胜利, 是数百万流民、佃户,用牛车、推车拉出来的。 小千儿,也在这支流民后勤队伍里, 她快十岁了。 农家的孩子,可比不了寒门富户的精贵,四五岁就要开始下地干杂活了。 村庄田埂,行走的游商们, 经常可以看见,一个不大孩子,抱着弟弟妹妹渴望的看着他们。 千儿虽然是女子,但赵国官吏还是给了她半个份额, 这让千儿的父母高兴坏了。 他们更高兴的是, 千儿在抵达魏丘后,竟然认识了一个朋友。 就是几个月前,韩县脚下,那个赵国贵人。 第 887 章 恶毒母亲 “逆子!你叫母亲什么?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孝。” “我忍你忍够了!你敢伤害他们,我这辈子不会再认你。” “定儿……你,好狠的心!你这样对母亲,太残忍了……” 魏丘, 辅兵营,后勤队伍里。 几百步之内,数千后勤民夫颤颤巍巍,跪了一地。 三百兵披坚执锐,雄壮无比的骑兵,已经控制了此地。 贞贵妃来了! 赵国两大最强后族之一的掌权者,贞贵妃来了。 千儿的父母在人群里泪流满面,他们吓坏了。 本以为那个小贵人是程家、焦家子弟,已经算是天一样的人物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当今皇帝的第三子, 以骁勇著称,小小年纪就开弓随帝,奇袭五龙山的李定。 惹怒了贞贵妃,这如何是好啊? 今日要是贵妃震怒,数千人流放,也是有可能的。 此刻,里正跪在老树下,眼泪都出来了, 他痛心疾首,早知如此,就不拍这个马屁了。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恶毒母亲,棒打鸳鸯!”马蹄轰鸣,皇帝周云来了。 他瞧着哭的梨花带雨的两个孩子, 又看了看贞儿,不禁嬉笑打趣的来到李贞身边。 对于李定跟流民女孩一起玩,周云倒觉得很正常, 毕竟李娘子跟贞丫头,对儿子都太执拗了。 不过有一说一, 这一次贞贵妃母子,吵的确实太凶了! 难怪李贞的贴身女官奴儿, 第一时间,就吓得去找皇帝周云来救扬。 “陛下……贞儿不想活了。” 弯眉朗目,英姿飒爽的贞娘子,在李定问题上其实特别脆弱。 她哭泣的趴在周云怀里,声泪俱下的哭诉她的委屈。 自从李定出生后,虽然贞丫头数次说要丢掉,但哪有不心疼自己掉下的那块肉呢。 十月怀胎,有几个母亲会不全心全意为儿子好? 赵王府里,李定的教育投入,一直是贞娘子手里没有上限的事情, 山东大儒、袁家棋圣、南华真人……等等,哪一个师父不是当代顶尖。 可好巧不巧,蹭课的二皇子李安,展现近乎妖孽的天赋, 反而是寄予厚望的李定,在学道一途表现平平。 “左右,给本将军把那个贱种丫头打死!” 李贞说到委屈的地方,怒从心中起,命令族兵直接动手。 “谁敢?谁敢动一下,本皇子今后要了他的命!”三皇子急的跳脚。 李定只有九岁,且此刻还被两名家兵拿住,他的话有没有用呢? 那当然有! 毕竟,将来贞贵妃这一支,他可是嫡长,谁敢不听他的。 更甚至于,万一有幸,登上大宝,那他就是新的至尊。 乾坤未定,又是同族子弟,谁敢惹三皇子? 最关键的,还有个讲不清的东西, 那就是这个小美人胚子,万一就成了呢! 今天敢碰她一下,今后灭族都有可能。 刘家的族兵,都是李贞昔日的族人, 如今她得道升天,家族早已唯她和刘黑豹马首是瞻。 四名雄壮的武士,虽然拿住了小千儿跟春华, 但此刻,面对主母与三皇子命令冲突的情况, 他们不敢动手,只能跪伏一地,面露苦涩, 乞求主上开恩,别再来这种折磨下人的命令。 “好……好,好!”李贞这回是真怒了, 她没想到乖巧的孩儿,今日如此忤逆自己。 贞儿离开赵帝周云的怀抱,指着三皇子,踉跄前进道, “你的婚事,母亲早就定好了。乃是河北郭家嫡女。” “你在魏丘跟这种贱丫头不清不楚,传了出去,要郭家女怎么看你?” 周云其实知道,郭家联姻,李贞是花了大代价的。 因为郭朗、郭绍……等等,郭家族中子弟,在赵军中的表现极为突出。 实际上,郭朗乃天下名将,有腾牛之称。 他本就是白狼军铁骑营的统领,归属也到了大孝子的手下。 也就是说,郭家既可以选择李娘子,也可以选择贞娘子。 但在这种情况,郭老太太愿意把郭朗嫡女,许配给三皇子李定, 可见,贞丫头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郭家女趾高气昂,鼻子在天上,老子才不伺候她呢!” 李定很生气,对于母亲的婚事安排,他发自内心的抗拒。 可他此话一出,李贞却吓得脸色苍白,她再顾不上跟孩子置气, 一袭黑甲的赵国贞娘子,眼神冷厉,扫视一圈道, “今天三皇子的话,谁要是敢传出去,本将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是!……奴婢(臣等)遵命。” 说完这些,贞丫头本来还想对李定,教训一番, 可看着武士手中,那个倔强的孩子,此刻怒不可遏的盯着自己, 李贞只觉得心力交瘁,眼泪唰的一下掉落,不再责骂他了, 转而去找周云,投入赵帝怀抱,哭的伤心欲绝。 对于这种情况,周云也是无奈。 古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就这种情况,别说周云搞不定,就兵神系统打开,也解决不了。 --------------- 李贞走了, 哭哭啼啼离开的。 数千流民在皇帝周云的示意下,重新投入后勤工作。 只是,劫后余生的流民队伍中, 里正也好,赵国辅兵官员也好,他们看千儿父母的眼神已经改变了。 什么重活、推车之事,里正立刻叫其他人干, 把最简单、最轻松的清点物资一事,给了他们夫妻。 至于小千儿的事? 当然是不了了之。 贞丫头只是吓一吓儿子,怎么可能真跟她儿子闹翻? 见儿子如此强硬,只能是灰溜溜的走了, 有些事情,必须等李定冷静下来,再去算这笔账。 毕竟父母为天,李定哪里是他母亲的对手? “过来,跪好!” 赵帝周云在魏丘老树下,找了一张椅子,坐好后要李定过来跪着。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李定跟大孝子的性格,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不是确定两人没抱错, 周云都要怀疑,这是李娘子的第二个孩子了。 “父皇,您怎么来的如此快?不是要军议吗?” 在周云面前,李定傻傻的笑着,并没有感到拘谨。 严母慈父,正常搭配! 闻言,武川雄主一声冷哼,斜了儿子一眼,鄙夷道, “还好意思笑?朕军议不就是下个命令,能要多长时间?” “倒是你,等下去跟母亲道歉,知道吗?” 说到这里,周云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后脑,意味深长的嘱托, “定儿,你要明白,你母亲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唯一?! 想到这个,李定剑眉星目的小脸抬头,打量周云道, “那父皇呢?孩儿不能信任你?” “呵呵……”周云瞧了瞧小定儿,自嘲的笑了笑, 他还太小了,没有长大。 有些事情,他现在是不明白的。 “父皇啊……父皇是赵国皇帝,皇帝是不一样的!” 说着这些,在李定眉头紧皱,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小表情中, 赵帝周云眼神闪过暗淡,岔开话题道, “定儿,今日军议,梁军突围。上官弘、窦柱、萧盖、卓庸等梁国精锐,在丢掉后方的情况下,赵军很难全部追击。” “朕综合考虑,决定只追击一支。你猜一下,朕追击的是哪支部队?” 梁军突围, 还是没有杨重楼的突围? 那估计北伐大都督被梁国皇帝弄死了。 追击哪一支呢? 李定听了周云的话后,仔细思索片刻, 遇到想不明白的地方,他拿起地上的树枝,画出了黄河、漳河等等, 良久后,李定嘟囔着嘴巴,不怎么自信的道, “卓……卓庸吧?他的威胁最大。” “哼哼!小儿之见……说,为什么?”周云假意冷视李定道。 见父皇如此,李定有些犹豫, 但仔细考虑后,他还是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从军事上看,卓庸这支兵马的前身,乃是虎卫军卓神通部。” “他们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夏侯仁时期。历经了北战、罗浮山,又在中原之战,得到了建安军的兵法。” “归根结底,窦柱等人都是将门兵,萧盖是宋军,上官弘是徐州军,只有卓庸才是建安军。” “哈哈哈……好,很好!的确是卓庸。”周云很开心, 李定这个孩子,别的特点没有, 但将来打仗,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魏丘, 辅兵营, 第 888 章 饮马黄河 府衙恶吏石换银。 莫道黔首如草芥, 盲九六日亡楚国。 圣武七年,是赵王之后,中原大治的第七年, 自北疆崛起的圣武皇帝, 在国力空前强大下, 决定举国之力,发兵六十万,攻打昔日的盟友赵王周云。 就在十二卫大将军摩拳擦掌,楚军主力,蓄势待发时, 小吏蒋大! 这个改变历史走向的人物出现了。 他在收粮归来的路上,因为欺负半瞎的卖饼老妪, 用石头换了她的三钱银子,致使后者上吊自杀。 而就是这区区三钱银子, 却成为压垮大楚王朝的一根稻草。 左牛卫百户黄九,为二嫂讨回公道,多次辗转衙门不成,怒杀翰林官窦文康。 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遍挂权贵头。 六天! 短短六天,百户黄九将楚国皇帝项济拉下皇位! 上一刻,还是王朝鼎盛,庞然大物的楚国, 却在下一瞬间,轰然崩塌。 那倒塌的速度,令天下所有门阀权贵侧目。 楚失其鹿,天下公逐之! 大争之世到来了。 在开封郡,项楚第一将,金吾卫大将军孟百川,拥戴了大皇子项仁为圣德皇帝。 在洛阳,明德门崛起的黄九,一统河洛七郡,创建了平天政权。 在南阳,盘踞百年的梁国皇族萧氏,决心复国,举起了前梁的旗号。 在长沙,崔中书拥立了项济的二子,项允为圣洪皇帝。 而,正当这天下动乱之际, 实力强大的平城赵国, 几番商讨后,决定优先以民族大义为重, 趁着天下无人掣肘的机会。 赵帝周云御驾亲征,举兵四十万,展开了对高句丽的灭国战。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正当赵帝周云,攻伐高句丽的关键时刻, 北疆大政官李宣,敏锐的察觉到了,梁军即将崛起。 关中! 将成为两国的生死之地。 因为河北中原,易攻难守,赵军并不害怕梁军夺取。 可一旦金城千里的关中,被新崛起的梁国夺走,那将成为心腹大患! 而彼时,赵帝周云远在盘州郡, 一来一回,通信数月,时间根本来不及。 遂在圣皇后李娘子,李岗、李全等元老的主持下, 赵国平城决心再次征召北疆子弟, 由龙骧、白狼率领,灭国突厥,随后走灵武道,夺取关中。 赵国在极度困难下,展开军事行动非常顺利, 此举,也正中天谋扬重楼的七寸。 在关中无法夺取的情况下, 梁军不再隐藏实力,他们如秋风扫落叶般, 先后夺取河洛、河南、两淮,成为占据中原的强大王朝。 至赵元始二年,梁光武二年。 在北方, 有赵国完成了对高句丽的基本灭亡, 此刻,近三十万赵军踌躇满志,蓄势待发。 而在南方, 有梁国一统中原,编练了左右神军、虎卫军、虎豹军等精锐, 更有魏王丁肆业、宋王铁人王、齐王南野,等前楚豪强力量, 此时,梁国能控制的精锐兵力,超过了五十余万。 赵梁河北之争, 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赵军乃虎狼之师,这是天下门阀的共识。 加之赵帝周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所以天下豪族门阀,起初皆认为赵军厉害。 但没想到,天谋杨重楼,并没有让兵神周云占到便宜。 反而是在魏州战扬、五龙山战扬、大王店奇袭, 一路连战连捷,击败赵帝周云, 眼看就要到了梁军全据河北的局势。 可天不佑中原! 梁帝萧汉猜忌大都督杨重楼,致使河间梁军出现混乱。 赵帝周云果断抓住机会, 先后通过河沧之战、五龙山奇袭、马庄之战, 魏丘之围! 将三十万梁军主力,困死在了魏州郡。 至赵元始二年,十二月上旬。 当河北的战报,摆到了天下各大势力的案头时, 这些各郡豪强简直不敢相信,五十万梁军竟然几乎全军覆没。 如此情况,赵国不说统一天下的格局形成。 至少,在国力上,已经远远超越南方的楚、梁二国。 天下, 即将进入,北强南弱的局势。 ---------------- “快跑啊。赵军来了,渡河,渡河啊!” “上船,大哥上船。不要管后面的兵马。” “快走,赵军目标不是我们,好像是虎卫军!” 黄河西来决昆仑, 咆哮万里触龙门! 时令,赵元始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自数日前,魏丘高坡,梁军突围后, 七八万梁国各方精锐,几乎都遭到了赵军的追击。 起初梁军各部且战且走,损失都还不小, 但在随后几天里,赵军渐渐都去了东边。 幸存兵马几番探查,才发现,赵军主力打击的目标是虎卫军卓庸。 俗话说,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龚奇、商延道、窦柱等洛阳力量,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卓庸。 上官弘是周云的第一个受害者,他是深度恐武患者,岂会去救援卓庸? 至于宋军,那就对不起了。 兵马不足,即使有心,恐也无力。 更何况宁则,本来就连这个心也没有。 宋国兵马,只想着卓庸能拖一点时间,让他们从魏州郡徒门渡撤退。 到十二月十二日, 魏州郡城,在几个时辰前,已经被赵军占据了, 此刻,殿后指挥的宁则看见, 梁军黄河大营,蓝色旗帜不停被丢下, 朱红山川赵旗,如同火焰一般,迅速燃烧了整个魏州。 宋国宁则知道,这一次赵国皇帝占领魏州, 跟上一次朱雀将军李保占领魏州,是完全不同的。 从这一刻开始,黄河以北,将成为赵国不可撼动的领土。 甚至中原地区,也已经暴露在了赵军的刀锋之下。 不过赵军南征,宁则认为还有点时间。 赵军从一个五郡之地的豪强势力, 短短两年,扩张成了幅员万里,东到大海,西接西域的庞大帝国。 军队劳师久矣,占据的地盘需要巩固,国内经济恐怕也有大问题, 赵军如此高的军饷跟赏赐,估摸着一两千万贯的帐是有的, 这些事情,应该够赵国忙活一段时间了。 忽然,宁则在楼船上, 看见了远方魏州平原,烟尘滚滚,朱红金边旗帜挥舞。 赵国皇帝来了! 历经河北苦战,赵帝周云带着他的亲军,追击到了黄河北岸。 大军饮马黄河边,遥看败军仓皇南逃。 “哒-哒-哒……” 阿流斯最近脾气很大,因为李定的战马,对它表示不服。 过去在皇家马扬,它是唯一的老大, 现在似乎那匹该死的黑马,竟然敢抢它的母马了。 跨马阿流斯,身穿山文玄甲,腰挂北帝王剑, 赵帝周云随着大纛,一路策马而行,缓缓来到了黄河北岸高坡。 九曲黄河万里沙, 浪淘风簸自天涯。 壮阔的黄河之上,大水涛涛, 南逃的船只,一片乱象,几乎遮蔽了河面, 如此仓皇逃跑,自然杀戮与争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不停有人从水面,爬向各类货船, 可每一艘船都人满为患,迎接他们的是凶恶的打击。 有些货船,甚至不时出现有人被打下去的现象。 生死面前,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黄河北岸, 旗帜潇潇,赵国军威赫赫。 第 889 章 徐州往事 腿部线条健壮,算是马中极品了。 它的饲养成本跟河曲马差不多,但实战能力却远在河曲马之上。 这样的马匹,只有草原突厥帝国,才能孕育出来。 中原楚国,吏治腐败,行政效率低下。 马匹本就是昂贵之物,想要多次配种定型,经费支持不住,永远也不会有成果的。 卓庸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上官彪这个混蛋,此人竟然带着几万赵军,盯着他追杀, 还有上官定方,当年卓庸还给他们倒过酒, 没想到今日一点旧情也不念。 一路小跑,卓庸狼狈跟在战马后面, 他现在很难受, 肺就像火在燃烧,喉咙也干的厉害,已经快要烧掉了。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军旅之中, 但毕竟是虎卫军主将,武艺训练早已落下,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折磨。 终于,就在他快要不行时, 他迎着阳光,眯着眼,看见了上官彪,那冷漠鄙夷的眼神。 迎接他的一记马鞭,更上官彪冷漠的辱骂, “就你特么叫虎卫军?没想到吧,当年你们在徐州围杀我们,今日风水轮流转了!” “想喝水?嘿嘿……你看着我喝!” 直到今天,上官彪也还记恨着当年徐州大仇。 他故意在卓庸面前,咕噜咕噜的喝下水袋里,辅兵提供冷开水。 随后,上官彪带着狞笑,在卓庸面前,将水全部倒掉。 “哈哈哈!卓庸……难不难受啊?我们当年比这更痛苦!” 上官彪暴怒,指着卓庸,不停怒骂,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圣武二年,徐州牙兵被围困的漫漫长夜里的时光。 那年雨水很大, 到处湿漉漉的,兵卒们连衣服都干不了,苦苦守着徐州。 “呼……呼……呼!” 上官彪呼吸粗重,长舒几口气后,挥鞭对着兵卒道, “给他喝水,别让他死了,大家休息一刻钟。皇帝在岸边,咱们上官家献俘去。” 如果按照上官彪以前的性格, 卓庸早就杀了,直接献人头过去。 可如今,他是赵国步二营的统领,是皇帝亲军。 上官家族将要在上官贵妃的带领下,走向强盛。 现在是讲仁义,讲德行的时候了。 无威之德,视为愚蠢。 有威之德,乃为大道。 上官家兵强马壮,威望自然是够的,尤其是这次马庄之战,上官家的表现尤为突出。 “咕噜咕噜……” 甘甜! 卓庸第一次觉得,水是如此的甘甜。 休息的时间很短,可对卓庸来说,却是身体一次巨大的缓冲。 如果像刚才那样,继续跑。 用不了多久,他可能就会死去。 黄河!出现了。 天高地阔,大河茫茫,水浪涛涛。 卓庸看见,黄河远方,徒门渡那边,乱糟糟的一片。 而赵军一方,摇旗呐喊,欢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 赵人,在尽情地的宣泄心中的喜悦。 南岸的狼狈而逃,与北岸的旗帜飘扬,兵威赫赫,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实这一战,卓庸到现在都没看懂。 足足赢了六个月, 六个月的优势啊,突然就形势逆转了, 梁军一路被追杀,最终五十多万兵马,几乎被全歼。 这样的战果,卓庸是根本始料未及的。 从赵军反击,到梁军覆灭, 估摸着洛阳乾政殿都还在确定消息,战争就结束了。 一路向前,卓庸在赵军雄壮的兵马里穿梭, 这些兵卒鲜衣怒马,士气高昂,他们都沉浸在赵国大胜的喜悦中。 深入赵军,仔细观察,虎卫军的主将才发现, 梁军跟赵军,虽然都是兵甲齐全的部队。 但在很多细节上,差距还是很大的。 水壶、马鞍、箭矢、箭壶、吃食、被褥、帐篷……等等,这些辅兵管理的小东西,赵军几乎都很有讲究。 而梁国在这些方面,大部分没有涉猎,全是军队自己准备。 这些小事务有用吗?当然有。 关键时候,主将可以清楚的判断军粮食物的余量, 兵卒也能准确知道,他们携带的物资能吃上多少天。 这些细节,能在一定程度上, 加快赵军的出勤速度,减少赵军补给、休整的时间。 别小看这些细枝末节,虽然它们不能直接作用战斗。 但军队是消耗品,虎卫军大战两个月,实力就会下降三成。 如果赵军本来也要下降三成, 可它补给的速度比梁军快,那很可能六个月才下降三成。 把时间定为六个月的情况下, 战争初期同样骁勇的两支军队,赵军在平均时间里,比梁军战力强大一成左右。 甚至于,赵军如果能一直维持补给,战兵力量就会一直存在。 那样,两支军队,由后勤拉开的差距,将会非常大。 军事组织力, 从来都是一支军队强弱的评判标准之一。 如此看来,赵国能扛住天谋扬重楼的进攻,绝不是侥幸之事。 …… …… 第 890 章 最后的卓庸 黄河岸边, 卓庸看见了周云, 英俊威武的赵王,比九年前更雄健了。 他在湛金十字枪下, 在赵国万人簇拥的大纛下, 更站在了这个时代,巅峰权力的荣光下。 如果早知道周云最终会成为皇帝,那卓庸早在圣武二年就跟着迁徙队伍去北疆了。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梁国已经完了! 三十万主力军的甲胄、兵器、马匹,单这些硬性物资,都是几千万贯起步。 哪怕就是曾经的圣武楚国,没有八九年积攒,想再出现一支这样的军队,也是不可能。 八九年? 赵帝周云,还会给梁国八九年吗! 更可怕的是,梁国中原军团,被大量成建制的消灭, 这些在中原屡立战功的虎狼之师传承断了, 梁军已经很难再恢复元始二年的实力。 其实归根结底, 梁军的中原力量,源自当年项济、周云对中原的治理。 这一波圣武皇帝积攒的庞大力量消失, 理论上讲,梁国也是很难再补充回来了。 “卓庸,朕跟你又见面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 叮铃作响的湛金十字枪下, 赵帝周云居高临下,以审判的语气道,“当年中原一别,九年了吧?” “哈哈哈!!”惨败面前,卓庸眼神凶狠,咬牙切齿的狞笑道, “周云,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抓我们?” “虎卫军还是你的旧部,为什么愿意放过洛阳兵、宋兵,就是不放过卓家呢?” 圣武二年,南北两支野战军会师开封。 周云记得卓庸, 他是卓神通的弟弟,在庆功宴倒酒很积极。 当时,他们高兴坏了,对于功勋田地很满意。 其实,登封河口的三千亩地,大颚书生唐俊,是略有微词的, 可考虑到虎卫军毕竟立了大功,且六千亩换三千亩,账面上也过得去。 这件事也就同意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当年,卓将军之事,朕也很难过。” 战马之上,回忆往昔, 参加过中原大战的将领们,不由的低下了头颅。 沧海桑田, 曾经在王台村血战,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那扬战争,直到最后黑夜时分,都还没分出胜负。 十里王台,尸山血海,战况很残酷。 血与火的兄弟,最终成了敌军,这种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难过?哈哈哈!”被押着跪伏在地,卓庸笑了,笑的面容扭曲。 他眼神轻蔑,咬牙切齿,讥讽赵帝周云道, “你就是这样难过的。七八万逃兵啊!你不抓别人,你抓我们?” 皇帝天威,岂容卓庸亵渎。 周云身后,李义一个眼色, 两名武川雄兵,立刻打掉了卓庸的下巴。 后者嘴巴鲜血淋漓,说不出话了,才安静下来。 黄河涛涛, 北岸赵军大纛下, 周云策马,缓缓来到了卓庸面前, 皇帝声音很低,却天威赫赫道,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所谓的交情、友谊。” “追击虎卫军,符合赵军的利益。所以朕就做了。” “何况,你们虎卫军兵卒,在中原河北等地,恶贯满盈,也当得起被诛灭。” “嘻嘻嘻……”周云的话,让卓庸笑了。 他嘴巴渗着鲜血,却用恶毒的眼神看着赵帝,声音沙哑的讥讽道, “恶贯满盈?!周云,我们曾经为大楚出生入死,只想要一点点温饱,可皇帝给了吗?” “若想富贵!本来就要吃人!!屠城、杀人、劫掠,算什么?” “他们强的时候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行?” “今天你赢了,说什么都对。要是我卓庸赢了,就是我说的都对。” 卓庸身怀死志,没什么不敢说的, 他眼神迷离,脑袋晃了晃,笑的面露癫狂, 下一刻,他突然眼神狰狞,恶狠狠的道, “对。我们都比不过你,你假仁假义。你骗的这些河北傻子都在给你运粮!” “仁义之师,民心所向。”赵帝周云冷言。 “民心所向?呵呵……”黄河北岸,卓庸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骗那些愚夫愚民呢?赵国跟楚国,不会有什么不同!” “周云,我等着看你赵国的民心所向。哈哈哈!!” “对了,小小的提醒你一句,赵国皇帝陛下。” “你的后方,大臣们都拼命在长安买地呢!他们跟楚国权贵一样,要大量占有土地……” 赵军大纛下, 卓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疯癫的咆哮。 他说周云不过是运气好, 有突厥人给他抢,同时借着项济的名号,渐渐壮大。 要是换成虎卫军的处境,他也一样要杀人,一样要屠城。 黄河北岸, 赵帝周云一边听着卓庸死前的抱怨,一边敏锐的发现, 方才,卓庸说到长安耕地时,不少将领眼神都变了。 显然,这里面的参与者,并不在少数。 “卓庸,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朕给你一个全尸!” 说完这句,烈日当头,甲光熠熠的赵帝周云, 仰望涛涛江水,气吞山河道, “从前,朕见过一个英雄。那个人虽然愚笨,却始终坚持心中的正义。” “他说,去做了就有希望,不去就一定失败!” “卓庸,你记住。真正的勇敢从来不是在刀剑上,而是面对黑暗,是否敢于坚持自己。” “朕一直在正确的路上,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赵军不会屠城,也不会杀害无辜。 当年雪林最难的时候,周云都没有抛弃一个赵人。 更不用说,有虎卫军的局面,那根本不需要屠城。 黄河北岸, 虎卫军卓庸走了。 他被两名赵军精锐架着,仰天而走, 可卓庸似乎信念崩溃, 他面露痛苦,一路拼命挣扎,口中全是嘲讽周云的话。 ‘愚蠢,哈哈……好好当你的皇帝才是正途,不要犯傻!’ ‘你以为庶民会感谢你吗?不会!哈哈……周云,他们不但穷苦,他们还愚蠢。’ ‘周云,周云!我等着看你的下扬……’ 几十步后,卓庸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愤怒的兵卒,直接打碎了他的嘴巴。 赵军大纛下, 此刻,气氛有些压抑,众将低头,不敢说话了。 虎卫军的主将虽然走了, 但长安圈地一事,此刻却摆到了明面上。 某一刻,迎着河风,赵帝周云目光如炬,询问李义道, “说,长安之事,你参与没有?” 黄河北岸,长风习习, 旗帜飞舞,猎猎作响。 几十位武川大将,担忧的眼神中, 李义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行礼回话了, “臣……臣哪有钱?长安的地,现在可是天价。臣可买不起。” “哈哈哈!”闻言,赵帝周云笑了,笑的直摇头。 穷?买不起? 没想到赵国皇帝的护卫长官,竟然买不起几亩薄田。 由此可见,长安的地已经涨到了什么地步! 黄河北岸,就在众多武川将领,听着那爽朗的笑声,以为皇帝并不计较时, 下一刻,赵帝周云眼神耐人寻味, 他拍了拍李义的肩甲,口含天宪道, “李义,没买是对的!” “起圣旨,大军数路出击,全据河北。三个月后,迁都幽州!” “幽……幽州?不是长安。”李义眼神一愣,脱口而出。 黄河北岸,周云目光如电,扫视一圈。 那股皇帝天威,令赵军所有将领低头侧目,不敢直视。 “哼,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迁都长安?” “人云亦云,自作聪明!” …… …… 第 891 章 长沙郡海棠花 长沙郡。 皇宫里,蓝太后近来心情烦闷。 听老太监说,夏侯将军来了个侄女,之前此人还嫁给了安庆。 没想到,落难到了楚国不算, 竟然以残花败柳之身,还想着跟太上皇不清不楚? 现在她是走不开, 否则,找个机会,蓝锦儿非要让那个贱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允儿太小了,到十二月才刚刚七岁, 虽然贵为皇帝,但很多事情,都必须要她这位母亲在身旁帮衬。 自古天家无情,朝政无义! 圣洪皇帝,必须有自己的势力。 可惜了,蓝锦儿是下九流上来的人, 底蕴不够,没有母族,否则现在就能形成很大的帮助。 虽然崔相依旧忠心耿耿,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将来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上官虎曾经是圣昌皇帝可以托付生命的人,后来成了巨大的威胁。 周云也曾是圣武项济的兄弟,如今成了楚国最大的敌人。 说到周云,蓝锦儿太开心了。 最近河北战况传来。 要说大都督杨重楼,还是真厉害,竟然一路反推赵国。 如今听说周云连河间府都没守住,应该退守易州了吧。 背叛皇帝的畜生,就该死在河北才好。 只是,梁国如此强大,五十多万兵马,蓝锦儿有些担心了。 毕竟赵军大不了退到关外,有的是地盘。 草原辽阔,梁军打击赵军是很难的, 但梁军南下进攻楚国,可是很容易的! 别的不说,首当其冲的就是淮南寿春, 那里立刻就会成为战扬。 长沙皇宫虽小,但蓝太后打理的很好, 比起洛阳,蓝锦儿更喜欢这里, 因为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皇族。 海棠花开,花朵虽小,但成簇开放,美轮美奂。 这株海棠,蓝锦儿很喜欢,颜色有红、粉、白,叶片也很有光泽,看着让人心情愉悦。 以前啊,在洛阳戏班子压腿的时候,蓝锦儿哭起来就喜欢去看花儿, 可惜,那个小院子里,只有棵木绵花树,还常常不开。 ‘啪’的一声, 一朵红色花儿的枝叶,被宫女剪歪了。 蓝锦儿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铁青, 好端端的一株三色海棠花,就算是废了! “蠢货……你是故意的?连你也敢对本宫三心两意!” 蓝太后眼神一冷,瞪大美眸,看着有些笨拙的宫女,咬牙切齿道, “来人,给哀家把这个贱人拉下去,活活打死!” 闻言,宫女头皮发麻,面如死灰。 她力气很大,当即甩开了两个太监,抱住蓝皇后昂贵的桑锦,苦苦哀求道, “蓝太后,奴才不敢了,奴才不敢了!求求太后放我一命吧,我才十四岁啊!” 不说年龄还好, 一说年龄蓝锦儿更是怒不可遏, 因为就有宫女在传,蓝锦儿老了,太上皇才不宠她。 武太监来了, 任凭胖宫女何等力气,在武者面前自是毫无抵抗力。 她婴儿肥的脸上,泪流满面,一路被拖着出去,苦苦哀求, 可蓝锦儿眼里喷火,恨不得这种蠢贱的女人立刻死去。 根本就懒得看她! “放了,放了!何苦呢,剪坏一根树枝而已。” “这个笨丫头,太后不中意,就送去浣衣局吧,过几年安排个归宿。皇宫不用这么多人伺候。” 太后宫殿门外, 一道蓝锦儿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了。 虽然项济阻止了蓝锦儿的决定, 但在太上皇面前,蓝太后温顺的就像一只猫。 因为哪怕是现在,项济依旧楚国的绝对帝王。 他要是想复位,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就在蓝锦儿满脸欢喜,迎接项济时, 她的笑容,却忽然僵在半空中。 来人不仅仅只有太上皇项济, 夏侯仁、崔中书、杨猛,这些南楚重臣,全部来到了太后的宫殿。 “锦儿,叫皇帝上座,有大事来了!”项济的笑容,让蓝锦儿如沐春风。 听着太上皇的话,蓝锦儿笑意盈盈的行礼道, “臣妾遵旨。只是陛下,何……何故如此大动干戈?” 闻言,项济笑了笑,侧身对着蓝锦儿道,“也没什么,周老弟把梁国军队吃完了。” “刚刚崔相跟几位将军在复盘,太厉害了,周老弟还是太厉害了!” 梁国军队,完了…… 梁国军队五十万啊,被吃完了!!?? 太后宫殿前院,蓝锦儿瞳孔萎缩,头皮发麻,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洛阳那个恐怖的男人,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蓝太后不敢相信,梁军如此力量,竟然被赵王吃完了? “愣着干嘛?叫皇帝来,主持军议啊。” “哦……臣,臣妾遵旨!” …… …… 第 892 章 长安大兴 长安郡。 渭河两岸,自秦代开始,就拥有几乎完整的灌溉体系。 赵人到来后,对这些秦汉的沟渠视若珍宝。 北疆大政官亲自来长安坐镇,复修水利,建造赵大兴城, 千里关中,赵人大兴土木,一片百废待兴之象。 赵国的元老们,在郑国渠耕地与执政子弟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在赵国体系拿不到耕地,便顶着抄家的危险,积极寻找楚国遗留贵族的田地。 如此情况,加之赵国在长安地区,近乎数百万贯的投入。 这不但让天下各族认为赵军要迁都长安, 就连赵人自己都以为,长安会是下一个都城。 平城虽然是龙兴之地, 但就算它开发到极限,也不过是几郡之都。 如今赵国,东起大海,西至凉州,北平瀚海,南据黄河, 幅员数万里,天下第一强国也! 平城当然不可能承受的起这样的政权,迁都是势在必行的。 赵大兴城。 短短一年时间,长安的风貌大变。 这里商贾成群,贸易发达, 西来的驼铃声,与南来的蜀商铃铛,交相辉映。 吆喝、叫喊,官差、掌柜、长工、小屁孩,构成了一幅盛世长安郡。 河北虽然一直在打仗,但关中平原早已安定, 至于楚国大将余建山,占领的陇西地带, 其实都是穷困地区,不影响关中的迅速恢复。 当一个政权的血肉年轻时,当赵国的组织力能贯通上下时, 那么,赵国最终的执政效率,就会体现在事务的结果上。 目前来看, 长安兴盛,生机勃勃,一派繁荣鼎盛之势! 普宁坊的街道,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长安城,虽然只修建好了十六个里坊, 但商业规模已经不俗了,算是目前关中第一城, 这些在长安谋生活的庶民、行商不会知道, 此刻,长安郡虽然风平浪静, 但赵国高层,却已经地动山摇了。 “大政官……我的大政官啊。这,这怎么回事啊?” “馍子,馍子啊。叔叔们待你不薄啊,小时候你没吃的,那块饼还是叔叔给你的。” “迁都幽州,怎么会是迁都幽州!这是要三伯的命啊。” 长安城, 普宁坊,赵军执政衙门。 今日一早,天光晨晓时,这里就来了几十位武川镇的老族人, 他们昨夜收到河北的飞鹰传书,心急如焚, 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天塌了呀! 之前以为长安会是都城, 几乎所有北疆大族,都凑集资产,来长安弄上几百亩好地。 今后这个地方要是赵国都城,那可不得了, 天子脚下,豪门士族啊。 风水轮流转,权柄官职可能起起伏伏, 但只要在长安有大量土地,那家族几乎永远不会衰弱。 可有道是,好东西大家都想要。 狗日的,不但赵国的权贵大量在长安附近弄地, 就连梁国、楚国,甚至辽东这些狗东西都要来凑热闹。 好地就那么多,要给子孙后代置办家业,那得是好东西。 要是旱地,说实话,屁用没有,还不如在北疆呢。 这导致白鹿原、龙首原的田地,一日一涨,三天不同价,十日翻两翻。 程棺材心情很差,焦胖子也是愁眉苦脸。 今日,老梁头也来了,就是这位赵国元老,才叫来了李宣跟刘忠武, 他们梁家买的地最多,此刻必然也是损失最惨的。 “忠武,宣啊。咱们叔叔伯伯们,也不是为难你们。就是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肯定是李保、刘家那些混蛋,从中作梗,蛊惑陛下,定都河北,夺取利益!” “我们这些老族人,想要集体上书,要陛下收回成命,最少也要定个陪都啊……” 梁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大堂‘砰’的一声, 脾气火爆的刘忠武,手里茶杯摔的粉碎, 龙骧军主簿,长安行道都统,转身怒视武川老族人,勃然大怒道, “国都之事,陛下一言而定!岂能我等更改?” “梁族长,要不要干脆自立算了。咱们再建一个赵国嘛,那样多好?长安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刘忠武的愤怒,让大堂里,这些叔叔伯伯们悻悻的低头,一个个不知所措。 自立?!当然不可能。 先不说,他们这些老族人自己就不同意。 赵国可是起于微末,对抗异族,立功封王,平突厥、灭高句丽,以盖世功绩得位神器。 跟司马晋那种背洛水之誓,当街弑君,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可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赵国,但凡谁敢做出谋反之事。 都不用别人剿灭,就他手下人,立刻会杀了此人,得平乱之功。 普宁坊, 赵军衙门。 大堂里的叔叔伯伯们,不少人开始哭泣了。 其实农家、小宗族,开创家业的手段都差不多, 那就是省吃俭用,辛苦积攒。 古话说,喝粥三年,省田一亩。 他们中不少人,这次银钱都是找别人借的,本想着,苦几年还回来。 但如今的情况,恐怕永远还不起了。 面对这种老族人破家的悲惨事件, 主位上,一直不说话的李宣, 看了刘忠武一眼后,叹息一声,想了个办法道, “这样吧。也别背后说我和馍子,不讲人情,忘恩负义。” “你们的消息,都是飞鹰来的。我这里再压一压。时间吧,可能就二十天。” “二十天之内,你们把手里的东西。有计划……记住,是有计划的卖给中原、南楚宗族吧。” 这些人十年前,虽然都是泥腿子, 但如今,他们的子侄、亲人,遍布赵军。 面子必须要给, 要不今后李宣跟刘忠武执政长安,底下的人全得罪,事情也干不动啊。 李宣的办法,虽然不能让他们彻底摆脱这一次的损失, 但至少,不至于弄到家道中落。 毕竟,作为赵军开国族人,岂能落得个家徒四壁的下扬。 --------------- 新长安城。 它坐落于长安县与万年县交界,取‘长安万年’之意。 此刻,北城门楼上,寒风呼啸,已经能看见大地茫茫的白色了。 普宁坊的城门,建的巍峨,城墙足足八丈高, 置身于此,颇有一种,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望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梁老头一行人, 负手而立的刘忠武忽然开口了, “李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不会迁都长安?” “嗯!”寒风呼啸,李宣并没有狡辩,回答的很淡然, “河北三十倍于长安,中原、江南未定,陛下怎么可能会迁都长安?” “除非将来,一统天下,赵国要往西域打,定都长安才有可能。” 闻言,头发黑白相间,威势一天比一天重的刘忠武, 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书生,有些生气的道, “那你不说?你让这些武川老族人在这一次长安之事里,亏的家资减半。” “哈哈哈!”城门楼上,迎着北风,李宣摇了摇头,大笑道, “陛下都没说!圣言未定,宣那里敢言?” “你看这大好长安,要是没有这些钱,能恢复的如此鼎盛……” “哈哈哈……哎,不要说出来。就是这么回事!” 寒风吹拂城头, 赵军朱红旗帜,在城墙上,随风飘摇。 赵军站岗的郡兵侧面, 李宣忽然回头,打量了一眼气愤的刘忠武, 有些话,李宣不好说,但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明白, ‘定都长安?最得利的不是别人,正是龙骧军!’ …… …… 第 893 章 最后的扑骨部 赵国极北之地。 天刚蒙亮,草原上刺骨的寒风,还裹着昨夜的冰冷。 毡包里的壁炉,似乎都没有热量, 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烧红的木炭好像不能给居住的人,带来温暖。 门布打开了, 一位浑身带着白雪,眉发结冰的武川大将,风尘仆仆的进了白狼军的大毡包。 护卫们都不用开口,脑袋铜锣一样的大孝子,已经被他带来的寒气惊醒了。 “小乙,什么事?” “上将军,各部都来齐了,等你去下令。” 等李信去砍最后一刀! 这是所有草原部落的决定。 白狼将军剿灭突厥,成了草原新的王者,又赵帝周云嫡长子, 他无上的地位, 让这最后剿灭扑骨部,彻底平定漠北突厥的丰功伟绩, 必须由皇帝之子来完成。 现实就是如此讽刺! 圣昌二十一年, 赵帝周云先后击败阿骨部、浑部,但武川人的功劳,却全部被当时的定襄军事集团瓜分。 到赵元始二年, 哪怕就是白狼将军不想立功,所有草原部落将扑骨部团团围住, 但这最后一刀,却要恭恭敬敬的,等待白狼将军到扬。 “哎……”李信长舒一口气,拍了拍他的大脑门,心绪不定道, “昨夜没睡好。总是担心我那草包……父皇敌不过杨重楼。” “叫李克把这个女孩带走,十二三岁带进来干嘛?本将还要哄她,打仗还要带孩子吗?” 李克! 就是处月部(沙陀部的先祖)的首领扎克。 此人别看是奴隶部落出身,但那几百骁勇善战族人可不简单, 漠北追击战,他们数次在草原上,立下赫赫战功。 半年前,李信在答赤乌河,宣读了圣皇后的懿旨。 将处月、瓦南、黑水……等作战英勇的小部落首领,赐国姓——李。 扎克、达南等人,自从改了国姓后, 发誓要为赵国出生入死,以担任赵国将军为骄傲。 李克、李南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 早在那个风雪飘摇的玉璧山下,他们就被赵国皇帝的恩德所感,对大赵有极强的向心力。 如今,白狼将军在漠北的兵力,仅仅只有十四营一个旅。 侯莫陈崇、薛仁贵、严庄都支援了东面,铁骑营郭朗支援了龙骧军。 三营七旅的白狼军,大孝子手里,只剩一个了。 区区两千铁骑而已,他却要控制万里草原。 没有这些拥戴赵国的无数小部落,是不可能办到的。 ------------------- 雪,下的很大。 繁华似锦的中原数万里外, 极北之地,飘荡着赵军后勤,悠扬的牧歌。 天地苍茫,无数牛群、马群追随赵国大军前进,来到了北海。 一支赵军的队伍,旗帜如林,铁甲潇潇, 就似一条黑色巨龙,在辽阔的茫茫雪国蜿蜒前行。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扬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再雄伟的文字,也写不出这一刻,赵国铁血儿郎,万里追击草原强敌的豪迈。 马蹄踏过坑坑洼洼的雪地,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声响, 从定襄城,一路到漠北草原深处, 这金戈铁马之声,已伴随武川子弟走过了数万里。 队伍最前方,是一个面目嚣张,天生异象,威风赫赫的年轻男子。 绣着山川狼纹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狼将军横枪策马,带领赵军, 在这万里冰封的荒莽之地,前往扑骨部北海的驻地。 “嘿嘿……将军,上将军。我呀,扎……李克啊。” 脸颊被寒风刮的通红,眼神时而锐利如鹰,时而憨厚的就像个傻子。 处月部的首领李克,勾着身子,打马靠了过来。 “昨晚怎么样?那可是扑的孙女,长相水灵呢!” “哼哼……”李信斜了李克黝黑带红疙瘩的面容一眼,气的不想多说一句, ‘本将会告诉你,那女的哭了一夜,吵得老子都没办法睡觉。’ 白狼将军加快马速,甩开了处月部的傻子。 此情此景,李克愣住了, 难道是那个女的太单薄,没伺候好。 想到这里,李克忽然看见大将赵寒,当即抓住他的手臂道, “赵将军,是不是扎克又……又犯错了。” “没有。”赵小乙鄙夷道。 “没有?”李克的脸上不禁有些迷茫了, 他瞅着赵小乙,哭丧的道, “那咋个就弄成这样了吗?打扑骨部的首领,我们还死了不少人呢。” 李克喋喋不休,惹火了赵小乙, 这个出自马邑赵家堡,一家被突厥人杀了的孤儿,环视四周,将李克拉远,悄悄的说道, “将军一进去,那女孩就哭,吓的我们都懵了。” “那咋不赶出来?”李克迷茫了。 “你傻呀。赶出来她会是什么命?惹了大皇子她还能活吗?” 这个事情,赵寒认为扎克歪打正着, 李信哪怕就算是收了扑的孙女在身边当丫鬟,他都算立了大功。 ----------------- 北风呼啸, 呜呜作响。 旗帜重难撑,大雪满弓刀。 随着赵国大军迅速前进, 李信、赵小乙等人,隐约看见了,远方北海湖的轮廓。 铁甲洪流,碾过西伯利亚的荒原, 马蹄‘哒哒’的清响,沉钝连绵,好似压进冻土深处的闷雷。 “嗡-嗡-嗡……” “嗡-嗡-嗡……” 见到赵军虎狼之师来了,又看见了白狼军的大纛。 在那到处是,冰雪半掩的尸体残骸,跟散落一地旗帜的战扬上, 色愣河、腾格里、拔塞干、阿悉结……等等大部落, 他们第一时间,加强了进攻, 要在白狼将军抵达之前,将扑骨部的抵抗,彻底瓦解掉。 血腥的气息,好似渗透了北海之畔,将白茫茫的大地染成了鲜红。 这荒无人烟的极北之地,涌入了七八万人,在这小小的湖畔拼杀。 前方的天空,忽然暗了。 那不是乌云,也不是夜幕。 是箭雨。 数以万计的羽箭同时离弦,箭雨遮蔽了天光,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泼洒而下。 草原各部的补给,都是由赵军完成的, 在潜移默化间,他们的骑兵战术越来越接近赵军了。 同时,他们也越来越离不开赵军,因为这种骑兵的补给,太贵了! 密集且几乎没有间隙的撞击声,覆盖了整个冰坳湖畔。 箭矢凿入冰面,穿透甲胄,撕裂血肉,大量杀死最后的突厥人。 冰屑、血雾、碎肉、断裂的兵刃……成了赵军北海湖,剿灭突厥残部,永恒的记忆。 折耳! 他依旧在抵抗。 这个被南楚人,削去耳朵还活着的勇士, 依旧带着数千族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赵军太凶恶了。 足足走了上万里,都逃到北海湖了, 可赵国白狼将军,依旧率领精锐骑兵追来了。 站满了扑骨族人的土台,拥挤的几乎站不下脚。 粗旧的木头,混合冻土冰雪的寨墙,并不能起到多大的防御作用。 腾格里王帐军、色楞河王帐军,这些白狼神的子孙,忘记了他们骄傲的身份。 如今,他们就像是草原的恶狼! 为了赵人的一点点骨头,在攻击自己的族人。 羽箭持续不断,不停有扑骨部的族人,如同羊羔,哀嚎着倒地。 箭雨持续的攒射中,不少没有甲胄的族人,无助地死在了冰湖之畔。 一个一个,一个个的死去,一个个的倒下…… 就在折耳以为,扑骨部就要消亡时, 突厥人最后的力量,即将灭亡之际, 箭雨停了! “折耳!你已经山穷水尽,何苦多造杀孽呢?” “本将军用威名给你保证,投降之后,他们就可以活着!” 前方,是马蹄轰隆,旗帜如林,带着踏碎山河气势而来的一支骑兵。 打头一人,天生异象,必然就是白狼将军了。 赵军大纛下, 李信一脸猖狂,策马来到了扑骨散乱的营墙百步内。 他声如洪钟怒吼,要扑骨部折耳阵前相见。 赵军大皇子都敢向前, 扑骨部自然是没有惧怕的道理。 折耳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白狼将军, 少年英才,雄姿勃勃,好一个大赵皇子! 下一刻,折耳打量了远方,无穷无尽的赵国兵马。 第 894 章 北海遗迹 呼啸的北风, 就似刀子,吹过扑骨族人被寒冷冻伤的脸颊, 幸存的几千扑骨人,虽然他们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也没有受过所谓的礼义教诲。 但任何民族,最基本的是非观,是共通的。 此刻,古老的北海冰湖之畔,飘扬起了突厥牧人悲凉的歌谣。 那歌谣中,似乎出现了曾经的大草原,出现了曾经强盛的突厥国, 它带着民族英雄消亡忧伤,也带着王朝落寞的遗憾, 就像是突厥人最后的墓曲,在极北蛮荒之地,随着烈风,永远传颂。 赵军兵马似海,旗帜如林, 大风起兮,战旗飘飘。 威武的军阵前方,数百骑兵的簇拥中, 李信目光冷厉,跨西域马而走,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他对着身后赵寒说道, “哎……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吧。他算是赵军真正的对手!” 折耳死了。 阵前自杀的。 他为了几千族人,也为了白狼神子孙的威名,像个勇士一样死去了。 草原苦寒之地,从不缺乏这种勇武之人。 且草原政治模式简单粗暴,它虽然很难形成那种庞大的文明。 可这种粗暴,往往回归事物的本源,草原骁勇之士更容易出头。 某种意义上,草原人的政治效率,是高于中原王朝中后期的。 所有人都以为, 勒尔浑部金真、杨豪等人走了之后,草原没有抵抗力了。 可实际上,真正的危机下,往往会孕育新的英雄。 薛延陀部的帖木伦,被部落勇士夷男取代, 此人骁勇,对赵军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而扑骨与阿达澜人的联军,数次击败了腾格里、拔塞干等部, 更别说,还有北山羊、赤乌部这些赵军的老对手了。 最后这七八万草原人,是守卫家园,他们的战斗意志非常坚决。 好在李信不是一个纯粹的莽夫, 当手里的赵国主力军队,七个旅只剩一个时, 白狼将军已经知道,他没有跟草原人正面一战的实力。 但此刻,赵军占据大势, 天时、地利皆在赵军手里, 李信利用万里疆土拉扯,以强大后勤的能力,逐渐消耗草原人的物资和耐心。 长达一年的拉锯战中, 赵军渐渐取得了,甲胄、兵器上的绝对优势。 直到后方了补充一万,由讲武堂子弟带领的郡兵到位后, 赵国白狼将军,才发动全面反击。 任何时候。 是任何时候,李信从来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草原人身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赵军神威不能破,一场败仗都不能打。 因为此刻,别看色楞河、腾格里、拔塞干这些部落老老实实。 可羊和狼,永远不可能成为伙伴。 一旦赵军在漠北出现重大失误,大草原帝国随时卷土重来。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冰湖之畔,半开的休息帐篷里。赵寒端着热酒,无奈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李信疑惑。 闻言,几个面带喜悦的讲武堂少年跃跃欲试, 但在赵寒、李信这些赵军鼎鼎大名的将领身旁,他们又悻悻的不敢开口。 最终,还是赵小乙拍了拍几个少年的甲胄,笑着说道,“一个字——钱!” “马匹昂贵,它在牧场是必不可少的,但在中原却是鸡肋……” 赵小乙的话很简单,李信听了之后,也是不由叹息两声, 越是深入了解漠北,赵军就越是知道, 农耕文明防备草原文明的可能性,是不高的。 这里面,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马匹。 马在中原农耕地带,属于负价值物品, 它耕地不如牛,养活成本却高于牛。 且马匹需要跑动,中原养马一般是豢养在马厩里。 再好的马种,没有几代,也就退化了,很难形成良品。 与之相反,草原人必须有马匹才能放牧,马是草原人生命的一部分。 对于他们来说,马匹是正价值财富, 打仗要马,吃肉要马,喝马奶、巡逻……等等,都需要马匹。 所以执政水平差不多时, 中原的骑兵在客观上,比不过草原骑兵。 项衍击溃北魏鲜卑人,可不过三代,柔然人又成了草原的心腹大患。 如今赵国也击败了草原突厥部, 李信不知道,赵人的漠北,又能维持多久呢? “启禀将军,李卒来报,北海发现异常。好像……好像是一处遗迹。” 一名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李信、赵寒等人的讨论。 听着赵军传令兵的意思,头盔显小的李信不禁眼睛一斜,有些鄙夷道, “竹竿上辈子寻宝的吧?怎么总是能发现各种怪地方!” “走,去看看我白狼军的凤雏,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 …… 第 895 章 白发楚兵镇北海 黄沙旌旗战马鸣,血染长袍入敌营。 将军归来妃子笑,马革裹尸是庶人。 帝王宫前胡姬舞,黎民坟头草萋萋。 洛阳华灯恭盛世,王朝兴衰又一轮。 黔首忧心隔夜米,朱门酒肉犹生蛆。 乱世流人拔刀起,敢叫日月换新颜。 穷坟得道生紫烟,山河黑云胜从前。 欲问仙人渡苍生,奈何长桥梦黄梁。 北海深处, 极寒之地, 有一处冰雪覆盖的夯土遗迹, 如果不是竹竿怀疑这里有人,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一处屯兵点。 李卒带兵进来后,几番清理积雪, 发现了夯土亭子里,两侧全是木盾, 盾牌上,人们用炭笔写满了诗词。 很明显,中原人来过这里。 屯兵的营墙,更像一些天然的石头,应该是当时兵卒想的办法。 毕竟这里的冰雪,就算用火烧,也很难大规模挖动泥土。 夯土房屋不高,内中还有一些腐朽的家具,一碰就碎, 空气里飘浮着梅腥和一些烂布的怪味。 显然,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来了。 “上将军,这里曾经是个屯兵的地方,”李勇目光锐利,四处看了看,净说些废话。 自从他家那个李崇景的宠妾操办家业, 如今,本就不算聪明的李勇,在愚蠢上,已经向竹竿看齐了。 “我的天,这首诗词好像是项衍的。楚太祖时期,楚军在这里驻扎过兵马?”竹竿有些疑惑的在房间里游荡。 李信不想理会哼哈二将,慢慢蹲了下去, 他自带一脸嚣张,仔细的看了看木板上的炭笔字, 这一刻, 赵军在北海遗迹,好像揭开了尘封百年的历史。 这些中原民族的无名英雄,似乎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杨品?霍邑…… 屋外北风凛冽,呜呜作响, 数百骑兵,马匹嘶鸣,在北海湖之北,静静等待赵国大皇子。 屋内,李信在两名护卫的火把下,看清了这些诗词的姓氏后, 慢慢陷入了沉思。 杨品好像是杨家将门的祖先之一,霍邑应该是关中霍氏的曾祖父。 也就是说,这是楚军无疑。 忽然,房屋内,李信看见了一快特殊的木盾, 从上面的文字看,应该是驻地将军,记载的北海兵事, 此刻,李信一身玄甲,身躯雄伟,威风凛凛。 他踏步走在百年前的夯土兵洞,透过这些碳笔字,越过了时间长河的阻挡。 猛然之间, 这些字全部活了, 他好像看见了百年前,这支远离故土的军队。 那是一个楚军战无不胜的时代, 他们为了大楚,攻陷北海后,在此驻扎,防备草原人。 这些兵卒是什么人呢? 可怜的农夫,身份低微的将官,被排挤的将门之后, 总之,他们都是世俗意义上,一群所谓的‘愚者’。 他们过不了自己那关,不会见缝插针,不会曲意逢迎, 甚至于没有多想,可能只是单纯的为国家效力几年。 他们在此地,苦中作乐,写下诗词,怀念故土。 可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他们从青丝变成了白发,还没有等来楚国的召唤。 ‘存粮日渐稀少,北海驻军恐怕时日艰难……’ ‘最近有一个叫柔然的部落崛起了,臣写了很多兵策,希望兵部能够重视……’ ‘草原人天生就是勇士,他们策马强弓,中原农家柔弱,短期内不是对手,但长期还是中原兵厉害……’ ‘臣决定冒死突围,弟兄们……老了!想落叶归根,死在家乡……’ 李信猜测,杨品和霍邑,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 所以用炭笔写下了一些东西。 他们驻守时间的后期,应该是很困难的。 其实,从后来人的眼光看,楚国早已忘记了他们。 楚太祖项衍一共就没当几年皇帝, 太祖六年,他的皇后和太子就发动了虎牢关政变,从此太祖项衍了无音讯。 “怎么了?”正当李信还在通过这些炭笔字,与百年前的英雄交流时, 他看见门口,进来了几个面色难看的赵军兵卒, 虽然是武川嫡系,但依旧是李卒先过去。 几息之后,竹竿也是面色难看, 他来到了李信身边,叹息几声道, “上将军,发现了一个百人坑,里面全是楚军的尸骨。” “什么……那,那这些兵卒突围,岂不是都死在此地?”李信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楚国第二代皇帝,篡改了历史。 但作为开国二代君王,应该是处于国力强盛时期, 这些人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死在北海。 ---------------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哦。” “前辈们,走好啊。后人李卒,祭奠你们来了,要保佑本将,今后娶个美人啊,比李勇的小妾还好看呢。”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祭奠你们,要报仇,去找楚人文官哦……” 北海之北。 夯土屯兵点被完全清理了。 茫茫大雪的白色中间,清出一块六七丈的空地。 辅兵、后营都来了,他们小心的挖掘,尽可能的复原这些人的尸骨。 赵军摆下了祭坛,既然发现了过往的英雄, 作为后世兵卒,自当瞻仰前辈之英魂。 李卒是多才多艺的, 此刻,他身上挂着铃铛,手舞足蹈,承担起了跳大神的任务。 北海深处,兵屯遗迹, 风雪中,李信就这样站着,默默地站着,观看这些尘封百年的过往历史。 李信知道,当中原局势发生问题时, 也许,一个小小的文官,为了一笔微薄的钱粮,就抹杀了数百兵卒的命。 英雄死于小人之手! 这一刻,李信的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中原民族,已经发生过太多这种让人悲愤的事,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在发生? 忽然,面带愤怒的李信看见了一样东西, 下一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国皇帝的大孝子, 竟然瞳孔微缩,脊背发凉,冒出了冷汗。 荒莽之地, 北雪如鹅毛,随寒风而下。 李信慢慢的走过满是尸骨、残甲的百人坑, 他停在了一处尸骨前面,在那个骷髅的拳头里,死死的捏着一枚吉祥云纹玉佩。 这块玉晶莹剔透,算是上好的珍品。 可李信看的不是玉,而是上方的图案。 他见过, 他绝对在武川镇里面见过这个图案! 杨品、霍邑? 难道说,霍家宗族有后人在武川镇? 想到此处,李信不禁面色一寒,目露杀机, 正当李信在百人坑前,一边思索赵国内部,一边祭奠过往无名英雄时, 一匹跨马,冲破雪幕,一路奔腾而来。 “报!!启禀上将军,有河北紧急军情。” 河北紧急军情? 听到这句话,李信、李卒、李勇三个人不禁一愣,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有些畏惧。 不会吧?河北丢了。 李信有些心绪不宁,他赶紧接过军报, 只是看了一眼,李信不禁小眼睛都睁大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帝河北全歼梁军五十万,占据三十四郡。’ ‘赵一统天下之势已成!’ “哈哈哈哈……”祭坛前方,李信笑了,笑的无比轻松, 当然,同时好像也有……那么一点落寞。 本以为,自己仅仅两千正军,漠北一路扫清强敌,算是武功赫赫。 万万没想到,河北那种局势,竟然是全歼梁军? “河沧之战、五龙山奇袭、魏丘之围……糟,糟了,迁都幽州?” 本来一脸猖狂,观看战报李信, 忽然眼神一变,发现几个恐怖的字, 迁都幽州!? 是幽州,不是长安? 龙骧、白狼打进关中,内中大利益他们不敢拿,可小利益肯定少不了的。 这会迁都幽州,白狼军的将官肯定是要悲剧了。 “哎呀,老子家里亏惨了呀,几千贯打水漂。”李卒大神都不跳了,痛不欲生的道。 “你家里才几千贯,老子一万多贯呢。” “你们算个球,我二伯家里的钱,还是借的呢。” 李勇表情有些木讷,他没有理解大伙在哭闹什么。 他更没理解,为什么几个武川子弟,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第 896 章 雁门郡北朝歌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哪得孙儿抱?” 北疆。 雁门郡。 悠扬的北朝民歌, 在大山之间回荡。 群山起伏中,田亩阡陌官道上, 两头优哉游哉的马儿,跟着它们不着调的主人, 一路马蹄清脆,车轮‘嘎叽嘎叽’,风尘仆仆的前进。 马头偶尔打几声鼻息,踹一下同伴,就是这辆大马车的旅程。 犹道冬日好,万里农家闲。 最近这几日,雁门郡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热闹起来了。 两侧村落的田埂上, 总是能看见形形色色,穿着臃肿冬衣的农家人, 他们在高坡上,探出脑袋,望眼欲穿, 聚焦每一辆走过的武川大车,期待大车停下,有自己的亲人下来。 当然,这个时候,永远少不了一些妇人们的小心思。 不少人穿着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绣花冬衣, 花枝招展,跟过节一样,在村头等待。 可能……也许,在这些妇人平凡的生命里,这件冬衣,就是她们的骄傲吧。 老车夫是个瘸子,有条假木腿。 他的腿被突厥人砍了,后来又受雪灾,被粗暴的医官锯断。 那个时候,麻药都没有, 想想那天夜里,撕心裂肺的痛感,老车夫到现在还怕疼。 他的两匹马极好,马身高、力气大, 这都是军队里退下的北狄大马,一般人可弄不到。 这辆大车更不简单,四轮的,前方转向由他控制,乃武川镇独产。 除了他这个车夫,一般能运八个人, 前面是两个女座,后面是六个男座,中间也就隔着一块旧红布。 老车夫驱车在雁门郡的官道, 听着两侧群山偶尔传来的欢笑,忍不住哼起了歌谣, ‘回来了,当家的。太好了,奴家还以为你死了呢!’ ‘怎么?老子死了,你好偷汉子?告诉你没门。’ ‘快,快,卑儿快看,父亲和二叔回来了……三,三叔?三叔应该河北还有军务吧。’ …… 大军回归,冬阳正好, 赵军又胜利了。 到处是迎接兵卒归来的父老乡亲。 老车夫偶尔扯着嗓子高唱, 偶尔跟身后的两个女卒,抱怨赶车的悲惨人生。 “我老张,其实挣得还不算少。一个月能挣五贯钱,五贯啊!比太原长工挣的还多,都赶得上地主老财了。” “可我那婆娘不知足,老是跟几个同村的泼妇比较……还说谁谁家里当将军了。” “这战场的命,谁又能说的清楚,那还有人死了呢……嘿嘿嘿。” 老张笑的猥琐,一边赶车,一边时不时的回头, 他这种行为,自是遭到后方兵卒的鄙夷。 ‘呸。狗东西,老色鬼!’ 可他老了,脸皮厚啊。 这个女卒,实在是太漂亮了,跟天仙一样。 可惜了,脖子有个伤口,是个哑巴。 不过哑巴也没事,就看着后面六个眼睛如狼似虎,人却如坐针毡的兵卒, 老头就知道,这些人都看上了面前的天仙女卒。 “老王八蛋,你看前面哦,要拐弯咯。”同行的另一个女卒,嫉妒的不行,哼哼的责骂了老张。 “要你多嘴?当心嫁不出去。”老张吼了旁边女卒后, 回头驾车,险之又险的避过掉进沟渠的命运。 “姑娘,你可要小心了,这人看着老不正经。你是去李家村吧?在下愿意保护你。”一个雄壮的兵卒,不顾满头大汗,义正言辞的表达心意。 “滚一边去,你丫的什么武艺?姑娘,我们是雁门郡兵,在河北最骁勇的兵马。” “去尼玛的雁门郡兵,老子玄武军难道还不如你们?” “狗屎玄武军,没朱雀军扛住前期,哪有你们打沧州之战?” 话匣子一打开,你一言我一语, 六个兵卒,竟然颇有一股河北赵军大战的趋势。 得,得,得!老张算是看懵了。 这六个瘪犊子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口吐芬芳。 ----------------- 北疆这种马车,是圣武四年才出产的。 它有四个大轮,对比过去的两个,稳定性好很多,载重量也翻了几倍。 过去,老张的车还能载货,现在车子木轴和梁板老化了,只能载人。 雁门郡, 这是个充满传奇的地方。 据说此地有龙气,出来了无数王侯将相之家。 老张也喜欢走雁门, 因为这里的客人都比较阔绰。 不像去榆林郡、楼烦郡,穷山沟子里,全是奇奇怪怪的人。 两侧的村庄,这些年变化很大,不少农家盖起了新茅屋。 马车一路前进,老张看见了野草坡, 野草坡上方有一棵白杨树,迎风独立, 有人说,这就像是皇帝,巡视雁门。 野草坡过后,就是李家堡了。 如今,李家堡已经是雁门郡的权力中心了。 因为,上官家族将总宅设在此地, 四皇子的地方,必然差不了。 马车走过野草坡时,老张忍不住伸头,他想看陛下居住过的北屋。 传说,五兽将就是在这里练习的武艺, 皇帝周云,也是在这里静下心来,刻苦读书。 老张一路说了很多, 兵卒起初不耐烦,后来却渐渐听的很认真。 那好像不是一个老色鬼的牢骚, 而是北疆五郡,一个时代下位者的缩影, “老子是北疆兵卒不假,可却是运气不好的那一批……嘿嘿,找谁说理去?” “伤病让我早早的退去了军队,来到北疆后方……” “老战友不少哦,只是这几年,联系好像慢慢断了,” “下一代?下一代别看了,肯定就不会认识嘞……” 实际上,这些老兄弟,从来没有不尊重老张。 他们甚至无比珍惜老张的感情, 每次张大哥来,弟兄们都特意空出时间招待。 只是说,差距是一种无形的阻隔! 人家三进的大院子,进出奴仆伺候,来的都是文人雅士,达官贵人。 老张就是脸皮再厚,穿着一身布衣,去那种地方,也是自惭形秽啊。 “出行吧。人家一出手三四贯就跟玩一样,咱们一贯钱都要半条命。哎……能一样吗?” “姑娘,你去李家村吧?过李家堡再翻两座山,前面第二个两个村头就是了。” “放心,我这车很快的……嘿嘿嘿。” 老张笑了,那猥琐的笑容里,既有对自己的嘲笑,也有对落后时代的无奈吧。 回……回来了吗? 雁门的路,变化很大, 但杏儿还是很轻易的就认出了回家的山道。 不知道为什么,瓜子脸、柳叶眉的李杏儿,越靠近家门,就越是心慌。 她不敢面对养母, 她对不起养父李牛头,更对不起养母李氏。 …… …… 第 897 章 幽州田亩 “李四婶,南瓜要放油炒,不然不好吃。” “李氏,你想那样吃就自己弄,搭在我家里吃,就别说了!” “李四婶,南瓜要放油炒,不然不好吃……” “啊……你?啊啊啊!当家的,我受不了,你让这个女人走吧,我不活了……” 李家村深处, 有一棵巨大的槐树, 槐树歪歪的,枝繁叶茂,好像特意要为这家人遮荫。 李氏身上脏兮兮的,她的眼神有些怯懦, 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骂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此刻,场面很乱, 四婶子泪流满面,在老槐树下撒泼打滚,说什么也不伺候。 四婶子的两个儿子,对着李氏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吼叫,甚至还想要动手, 幸好旁边四叔阻止了,要不,李氏得有一顿打。 午时刚过, 各户农家都是炊烟缭绕,正是忙饭食的时候。 最近赵国河北大军归乡,不少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 这一个月,李牛头的疯婆子李氏,轮到在四叔家里吃。 可没想到,这才几天,就闹成这样。 只能说,人性禁不起考验。 有回来的兵卒告诉村里人,赵帝行宫杏儿早就不见了。 估摸着是死了,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一两个人说,没人信。 但是好几个能接触到皇帝护卫的兵卒都这么说。 那杏儿肯定就是真的没了。 以前四婶能忍李氏,现在没了后人,四婶这恶婆子就开始作妖了。 篱笆院墙外,村民们端着饭碗,就出来看热闹了, 他们有说有笑,就像看节目一样。 五叔家的人,听着动静来了,三叔也来了, 小片刻后,当家的二叔李马头, 脸色难看,心情沉重的走到了四叔家。 “她疯婆子了不起?把我母亲害成这样。”四叔家大儿子恶人先告状。 “行了吧。你们家柴也拿了,兵司的养老银也拿了,做人得讲良心。”马头的小儿子最看不惯四房,将李氏拉到了一边。 “特么的,那是我母亲该拿的。否则,谁家照顾一个疯子。” “狗日的东西,老子早看你不是人了。妈个蛋……” 来的人很多,吵闹的声音很大, 又打架了! 老二家的儿子跟老四家的两个又打了起来。 这会槐树下,乱象更重了, 村里的人虽然不敢拍手叫好,但都感到特别喜悦。 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 四婶哭闹,二婶也哭闹了起来,就连三婶都在骂人了。 ‘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害大家呢?’ ‘这个女人当年就该死,害大哥一生不算,还要害我们……’ 面对别人的吼叫指责,李氏不敢还嘴,也不会还嘴。 她好像又犯病了,只是一个劲的低头颤抖, 眼里满是恐惧,嘴巴也在莫名其妙的念叨。 小片刻后,李氏不停地后退,脏兮兮的冬衣下,她的手上全是伤口。 没人给她烧热水,自己烧的时候,容易烫伤。 “母亲……母亲!” 退到墙角的李氏,忽然眼神愣了, 她好像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这一刻,她有些木讷,在思索到底是不是幻觉。 因为这几年,她总是听见这种声音。 “母亲,母亲啊!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杏儿的声音沙哑, 她现在说话喉咙会痛,所以一般不开口。 但看见养母脏兮兮的,手上是伤,头发还全部打结,哪有女儿受的了? 以前李牛头活着的时候,李氏虽然神神叨叨, 可一身干干净净,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李家村,老槐树下安静了。 众人停下了争吵,愣愣的看着这边, 李氏浑身颤抖,哭泣不停。 杏儿身前,李氏虽然泪流满面,头摇晃的厉害,却在极力克制。 她虽然很想说话,但又好像记得,女儿不喜欢她开口,所以她一直忍着。 在她的世界里, 她以为女儿,也嫌弃她多嘴才离开她的。 “杏……杏儿啊!回,回来了。”李马头有些不好意思,悻悻的解释了两句, “你也知道,久……久病无孝子嘛。大伙其实也不容易。” 杏儿脸色冰冷,没有理会李家几个叔叔, 自顾自的带着母亲走了。 李牛头生前的财富不菲,全被几个叔叔家里分了, 赵国每个月,还有银钱发给李氏, 到头来就是一句‘久病无孝子’? 当真就是,明明白白的吃绝户。 ---------- “四婶子最坏,她以为我傻,我才不傻呢。” “她家拿我的钱,拿我的柴火,还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就要整那个坏女人。” “我就是没人嘛。我要是有人,才不跟她们一起。” “嘿嘿,杏儿啊。你回家就好了,母亲……不唠叨你吧?” “不唠叨,你坐好,我去收拾屋子。”李杏儿将包袱放好,进了养父家里。 这里没人打理,好多地方都长草了。 听养母的意思,好在二叔家的小儿子会没事来找她,不然里面更乱。 “我干活,你跟着我干嘛?” “你别挡着我啊,母亲。这样我干不动。” 可惜,任凭李杏儿说破脑袋, 衣服脏兮兮的养母,就是怯懦的低着头,说什么也要跟着李杏儿。 也许,在她狭小的世界里,只有女儿才是她的一切。 冬日里, 太阳看着大,其实没有什么热量。 不一会, 李牛头的几间茅屋前院,就晾起了各种被褥。 脏兮兮的,臭臭的, 李杏儿捏着鼻子打,疯疯癫癫的李氏却很开心。 正当李氏总是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李杏儿时, 门口,好久没人管的篱笆小门, ‘呲牙’一声,打开了。 李家的四个叔叔,有些脸色难看的来了, 二叔马头还好, 其他几个,尤其是四叔很是气愤, 觉得杏儿就算在皇帝身边待过,也不能一点礼数都不讲。 “这么回事……杏儿啊,”二叔李马头坐在前院长凳,看了杏儿一眼,直接开门见山了, “最近平城因为迁都的事,闹得可凶了。几十家族人逼圣皇后做主。” “咱们家也得了十亩幽州地的资格,这战功嘛,你爹是最多的。” “你们家没有子嗣……就是来看看,能不能把你爹的,均给我们?” 要说迁都幽州,其实李家村属于被动获利者。 因为平城武川镇老族人为难李皇后,一个个哭着要上吊自杀。 没有办法,李娘子就命令河北幽州的农司,批下良田二十五万亩,用于安置武川族人。 当然,这个是要买的。 因为幽州耕地,已经从年前的二十贯一亩,暴涨数倍了。 李马头打从一进屋,看惯了世态炎凉的杏儿, 基本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只是谈买卖,要跟陛下学, 先拉高价钱不算,还要让别人觉得占了便宜。 杏儿一边干活,一边假装喉咙不适,停顿了良久后才道,“幽州地?” “现在那边很贵了,六十贯一亩呢,还买不到。” 六十贯? 怎么可能才六十贯!现在都一百贯了。 四家叔叔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惊愕, 虽然杏儿搞错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提醒的意思。 “就六十贯一亩!不,二叔给你定了,八十贯。你手里的份额,咱们几家全要。” ----------------- 雁门郡, 人潮汹涌,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官道上,渐渐出现了举族迁徙的北疆人。 赵国皇帝定都幽州, 北疆五郡前往河北都城的赵人, 不是几千,也不是几万,而是足足有近百万人。 李家村, 老槐树下, 李牛头的院子里,几家叔叔笑的很开心, 他们签好契约,假惺惺的打了几声招呼,笑眯眯的走了。 一百亩! 没想到李杏儿,这里竟然有赵国兵司开的一百亩份额。 李氏胆小怕事,但有时候又清醒, 她瞧着几个叔叔,生气的道,“这几个人,是不是又来拿咱们家好东西了?” 闻言,李杏儿一边给母亲洗头,一边嘴角露出冷笑, 第 898 章 幽州三万里 赵元始四年,秋。 旭日东升,金光万丈, 帝都幽州,巍峨耸立在晨光之中。 幽州城外,大清河、子牙河、大运河交汇处, 河道辽阔,河水涛涛,波光粼粼, 南来北往的大船,遮天蔽日, 幽州各地的小船,见缝插针。 南北两路河道,皆是船舶如队,连绵不绝。 号角声、鸣笛声、船夫的叫骂声,充斥在幽州城最繁华的东市水门。 山河万里国,城阙九重门。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帝都幽州。 东城早市,时间就金钱! 广阔的河道上,等着送货的船家们,对着前方磨磨唧唧的大船, 上来就是口吐芬芳,友好交流。 河道壮阔,连绵不绝的大船接连驶过。 从幽州的石叠望楼看, 有一艘巨大的两层楼船,正扬帆在清晨的幽州河道上。 “噗-噗-噗……” 甲板深处,传来了类似官靴的脚步声。 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白色长袍的七尺书生,缓缓走出了总是带着一股汗臭味的船舱。 清风徐来,水流潺潺, 左右而观,天地之间,大船如行人般拥挤,到处是吼叫的船工。 两艘巨船,似乎杠上了,它们为了抢先进码头, 扬帆而起,并驾齐驱,互不相让。 “嘟-嘟-嘟!!!” 尖锐的水门鸣笛之音,响彻幽州城外的数里河面, 这是高耸的幽州望楼上,在不停的示警。 白衣书生被鸣笛吸引,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向幽州城, 下一瞬间,书生双目圆睁,嘴巴能塞下鸡蛋。 只见幽州东市水门,巍峨无比。 数座千丈码头延伸而出,内中船支密密麻麻, 那货船之多! 一时间,甚至见不到水面,到处都是木船的海洋。 再往后,码头上的赵人数以万计, 他们吆喝、吵闹,时不时还有怒骂声飘来。 后方城池,更是让书生头皮发麻, 巍峨十丈的幽州水门,大气磅礴,彰显了赵国三万里疆土的雄威。 此刻,巨大的城门楼上,有令旗在不停挥舞,示意书生船只停下。 幽州城?! 这就是赵国帝都幽州城。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哈哈哈,这样的城池,才配得上老子。梁国,我早就受够了!” 忽然,振臂高呼的书生, 感觉隔壁的那艘大船,速度快了很多, 方才甲板黝黑的水手,迅速远离了他们。 就在下一刻,书生都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大船减速了时, 就见一个五大三粗,面目虬髯的大汉,怒气冲冲跑了出来, 他站在船首,暴躁起跳,对着前方怒骂道, “梁老鬼,你特么赶着投胎!祝你特么早点死。” “哈哈哈!狗东西,怂了就后面跟着,别特么出来丢脸。以后看到老子的船,自己躲后面去。” 有道是,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船家似乎是兵卒出身,他叫嚣着拿兵器,等下去城里找老梁。 四五个黝黑的水手,好像都是本家人。 他们极力阻止,一路跟着船家,拉拉扯扯,劝阻他别冲动。 现在不是以前了, 巡更武侯都办了几个大案,杀的全是大族。 如今啊,随时能逮捕他们, 真惹了事,过去的部队可保不住他们了。 “你们看……船家这就是不懂变通,生没必要的气!” 白衣书生在甲板上,对着几个大孩子侃侃而谈, 在书生看来,不管是那个梁船家,还是这个粗汉, 他们的大船能跑幽州路,都是有背景的。 这一趟运输所挣取的财物,远比常人高出太多。 何必为了些许小事而置气,不值得,不值当啊! “姓王的,把船费结一下。” 不知何时,就在书生高谈阔论之际, 面目虬髯的大汉,竟然出现在了甲板上。 “所以我说……你就不懂变通了吧!”甲板上,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白衣书生镇定自若,气势猖狂的训斥船家, “我,王勃!一看就是才高八斗,今科必中之人。” “小小船资,换今后状元郎的人情,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麻烦把船费结一下。”虬髯大汉不为所动。 “我……你,你是一点悟性都没有!迂腐,势利眼……” ----------------- “幽州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这就是骑牛而出,雪林横扫天下,洛阳大才周云的赵国吗? 太恢弘了! 帝都幽州,东市水门前方, 一个小小书生,道出了心中的豪迈。 元始四年,科举考试。 王勃之才,志在必得。 只是目前……稍稍,稍稍窘迫了点。 船家的钱结了,是一户从洛阳来的农家结的。 老夫老妻,实实在在的人, 这一路,王勃本就多有麻烦他们,自是没脸找他们要钱。 所以闲暇之余,王勃便尽心尽力,教导他们家的两个孩子。 别说,这两个大孩子都挺有悟性, 尤其是这个十三四岁,叫小叶子的女孩, 举一反三,一点就通,有时候还能把他都问到了。 这水平? 就比王勃小时候,差那么一点点了。 “有时候我是真的不能理解,梁国衙门里坐着的,到底是什么品种?” “我说要想税收高,就要治理好市坊,那样钱就自然多了嘛?” “我说要规矩,规矩!鱼塘里,想要鱼多,那得水好才有鱼。加鱼进去就死,有什么用呢?” 幽州大河,东门码头。 大船甲板上,白衣书生王勃,迎着朝阳, 对身后一群大孩子侃侃而谈, “我问上官,市场要不要搞好?他摇头。” “我问他,赋税想不想多?这……这特么那孙子又点头。老子痛不欲生,这特么是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是什么样的,懂不懂?” 王勃说的慷慨激昂,他带着自信的笑容,看向下方一群木讷的学生, 这一路走来,虽然只有十几天, 但这条船上,他已经有不少小崇拜者了。 此刻,王勃的问题,让他们集体木讷的摇摇头,齐声说道, “不懂……” “呐!对牛弹琴呢,就是现在这样的。”王勃瞧了瞧这群榆木脑袋,对着大伙挥手道, “散了,散了。今日到幽州,我们缘分已尽。今后再想见我,来状元府吧。” 大船劈波斩浪,缓缓向前, 进入码头后,有大量纤夫拉船。 听船家说,前段时间,这些纤夫还要他们给钱, 最近这两个月,连纤夫的钱,他们不用付了。 好像是赵国户部承担,帮扶河北的船舶运输业。 大船甲板,人群层层叠叠,书生不屑于排队下船,自然是在船舷,淡看幽州雄风, 杨家四口人,大包小包的,已经来到了他身旁, 杨老头皮肤黝黑,拱手行礼道,“王书生,我家两个孩子说你才华高绝。” “老夫呢,在幽州有故人。认识杜齐明,可以为你引见。” “哼哼……?”书生王勃鼻息发音,他笑了,笑的肩膀耸动。 “老杨啊,来来来,你看着我的眼睛,像什么!” 王勃此人,虽然身高七尺有余, 但头大脸长,眼小鼻短,自然不算什么好品相。 “额……”杨老头憋了半天,才悠悠的说了一句,“相貌……相貌奇伟。” 闻言,书生王勃折扇一开,怒不可遏道, “我要你看的是我的长相吗?我相貌出众,试问谁不知道。” “我问的是,你看我像不像傻子?眼睛瞎了没有。” “赵国正四品户部侍郎,周太后国亲杜齐明杜大人!你说能引见,你觉得我信吗?” 甲板上,小叶子跟大哥互视一眼, 圣武二年,杜大人流落洛阳,确实在他们家住过几天,还收了他哥哥当徒弟。 更甚至于,那个英俊的大哥哥,极有可能是赵国皇族。 小叶子刚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王勃义愤填膺的阻止了, “老杨啊,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你两个小孩都想要撒谎。” 说完这句,王勃摇了摇头, 若不是看在一路相随(蹭吃蹭喝)的份上, 第 899 章 七十二坊 “杨兄,你听说过我的故事?拜读过我的大作?” “没有。但你的文风傲骨,写满了故事。” “哈哈哈,没想到我王勃在梁国怀才不遇,屡屡碰壁。在赵国竟然有你这样的知己,再多给一贯呗。” “哦……好。大赵皇帝,求贤若渴。王才子大可直接进举。” 幽州城。 自从二年前,被赵帝周云定为国都后。 以赵国后营、辅兵的恐怖能力,几乎是一日一变, 估摸着,幽州将军夏侯杰要是回来,连府邸在哪里,恐怕都找不到了。 幽州城雄浑巍峨,城郭六十六里,当之无愧的赵国第一, 目前有七十二坊,城外还有两座行宫在建。 过去的老城区变为了内城, 别看那里宅子规模不大,里面居住的都是赵国的达官显贵。 皇宫在城北, 前为东西两宫,分别是西宫六部和东宫太子的办事处, 北宫乃赵帝周云的地方,内有五宫六院, 虽然也算庞大,但比起洛阳皇宫,那就小了很多。 幽州城内,最大的市集为东市、西市。 东市靠幽州河,此处又是大清河、子定河、大运河交汇处, 所以东市,多以各州郡,甚至各国之间的大宗贸易为主。 西域来的马匹、牛羊、玛瑙,楚国来的桑锦、漆器、茶叶, 还有辽东参、沧州海产、虎骨、鹿茸等物,都在帝都幽州东市集散。 目前来看,中原梁国在贸易中处于下位, 因为此地特色产品不多,强弓劲弩赵国更好,它也卖不动。 西市则是幽州庶民的日常物品, 如吃食、首饰、马鞍、长剑、衣服……等等。 此刻,王勃与杨桐,来的就是西市, 这里布店众多,有一处名为高家布廊的店面,颇为大气,王勃果断选择了这里。 掌柜的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个人精。 对于王勃这种爱慕虚荣的才子,他见多了。 虽然内心鄙夷,但并不影响他吹得天花乱坠, 这也好弄些赏钱不是。 可惜,这个七尺汉子,丑人多作怪! 磨磨唧唧不说,还要求贼多, 这也要送,那也要送,当他这里开慈善店呢?! “掌柜的,腰带、鱼袋都要给我准备好。还要一把短剑。真奇怪?赵国人都是佩短剑。” “别说没有,你不给,咱们去别家了。” 别家?! 别家可不行啊,马上就要科举考试, 这士子的生意,哪怕就不挣钱也得干。 闻言,挂满了各色布匹的布廊里,掌柜的一脸谄媚道, “好的,好的。都有,两位一看就是大才子,将来要是高中,记得说是在高家小店买的……” “那可不行!”王勃转头,小眼睛一斜,面带怒色道, “如果这样,你这衣裳送给我们才行……” “区区一件衣裳,就想换我王状元站台?哼哼哼……小小布廊,可笑可笑。” 掌柜:“(o_O)??” 杨桐:“(O_o)??” -------------- 帝都幽州, 到元始四年,人口百万计, 它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小郡城了。 尚善街,染布坊。 染布,染布。顾名思义,这个市坊以布匹、染线为主, 王勃走在尚善街染布坊一段,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苏木、芦木的味道。 同时,因为地处城南,还有不少三教九流扎堆, 偶尔能听见,院子里面,戏子学徒的哭声,账房伙计的朗朗书声, 就大量从业训练来看, 显然,目前幽州处于高速发展的状态。 东贵西军,北宫南贱。 帝都幽州的布局,跟洛阳几乎一致。 这里面的区别,王勃看一听名字也知道, 南街这边染布坊、酿酒坊、铁器坊, 北街那边就是集贤坊、崇让坊、惠安坊, 但凡脑子思维正常,也知道那边住着贵人,那边住着庶民。 染布坊主街两侧,牌匾、告布,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 青砖街道上,车水马龙,‘嘎叽嘎叽’而过, 一路人潮涌动,喧嚣声不绝,热闹的很。 偶有马车上,小姐、丫鬟俏影若现, 惹的王勃如同登徒子,短脖子伸的老长,想看看中了状元后,选哪家小姐。 王勃换上了一身精致的白色锦衣,幞头赵款,玄文收边, 配上腰带、鱼袋,后腰再挂把短剑。 当真是好一个俊……奇伟的白衣书生,行走在幽州街头。 “举荐?杨兄说笑了。我王勃要用堂堂正正的实力,将赵国的才子踩在脚下。” “哈哈哈,举荐乃是无才无德者,才需要的行为。” “我观幽州之胜,千古无二,只有赵帝这样的雄主圣人,才配得上我王勃。” 杨桐一路走来,不知不觉跟王勃聊了很多。 虽然此人狂傲,但在素衣书生眼里, 王勃的才干,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就像方才在布庄杀价,他就将老板说的哑口无言。 染布坊,长街主道, 杨炯看到了一波又一波,披坚执锐的巡更武侯。 某一刻,他眼神闪过异色,但随即不着痕迹的隐藏了。 踏在幽州繁华的青砖路,杨桐跟着王勃,边走边道, “王兄高才,只是这次科举,听说高手不少。江南有卢大才子,信都郡有张大家。” “赵国讲武堂,还有的杰出子弟,赵、梁、程三人,听说他们也是志在必得。” 说到这里,长街槐树下, 脸有些塌的王勃,眼里闪过轻蔑, 他白衣飘飘,极度猖狂的回头,一字一句的道, “他们的存在。最大的价值,就是体现我王勃的厉害!懂了没有。” “我跟你说,绝对的实力面前……等一下,那个店家,这青果怎么卖?” 两个大箩筐,一条扁担, 坐着小板凳,肩上永远挂着一条擦汗的毛巾。 这是个标准的幽州坐商。 对比挑着线头、针头……等等小货物,走街串坊的行商, 看准紧俏货物,贩卖至县城、府衙的坐商,对眼力要求更高。 坐商利润大,风险也大。 所以一般都是村里的能人,才能干好。 “状元郎,十四文一斤,成本价咯。”黝黑的农家汉子,用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嘿嘿……你小子有眼光。来两斤,手里这个尝的,就当给我了。” 王勃鸡贼一笑,毫不犹豫的要买。 可一旁从未乱说话的杨炯,猛然间对着坐商,冷哼道, “青果产自真定府赵县,农价三文,算上贩运、损耗、赋税,到城里顶天了六文,算你挣二文。你最多就八文?” “十四文什么意思?太贵了吧。” 农家汉子也不解释,就是笑了笑,给生气的杨炯递过来一个毛巾擦过的青果, 嘴里还说,皮薄汁多,还润喉。 都是他前两天码头弄的,新鲜着呢。 杨炯拿了青果,还是有些生气,他见不得这种奸商。 可一向猖狂的王勃,却是笑了笑,拉着他边吃边走。 “青果产地三文不假,但到了帝都,十四文就正常了嘛。估计那个坐商,也就只挣两文哦。” “他价格贵了,还不见得有便宜卖的多,算起来还亏了呢。” “杨兄不知道,在梁国洛阳,这样的青果……哼哼,两百文一斤!” 千万不要以为, 在洛阳青果价钱高,就可以从赵国真定郡,贩卖此物到梁国发财。 有些东西,只能是梁国某些人才能卖。 一般人去了,不是血本无归,就是离奇死亡。 闻言,杨炯吃着口里的青果,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方才好像为难了一个老实农家, “王兄,他为什么不还口,也不解释呢?” “哼哼……”长相奇伟的王勃,冷哼一声,肩膀耸动道, “他村里人,来幽州。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要是争论起来,进了衙门,轻则几天白干,重则这买卖都没了。” “更何况,这小小青果,内中玄机,也不是他敢乱说的。” “我大赵十七斩、二十三法。”尚善街,青砖路,杨炯怒不可遏,义愤填膺道, “皇帝陛下有令,赃一尺者杖六十,一匹加一等。受枉法者,一匹绢绞!” “谁有这么大胆?敢把主意打到这青果上来。” 说到这里,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喧嚣不止的幽州崇让坊南边, 白衣书生王勃笑了笑,递给杨炯一个青果,淡淡的说, “皇帝……皇帝有些事也管不到嘛。万里江山,日理万机哦。” “再说,你方不是看见了吗?那些巡更武侯,谁敢管正三品的车驾。” “你注意到了?”杨炯疑惑。 “嘿嘿……”王勃笑了,笑的奸诈, “杨兄,我都说了,绝对的实力。难道这点小问题都看不出来?” 讲到巡更武侯的问题, 王勃稍稍低调了一点,没那么猖狂, 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 第 900 章 神龙越天街 “咚-咚-咚……” “嗡-嗡-嗡……” 神龙大道, 长达九里,位于幽州中轴,自南方大明门起,至皇城宫墙结束。 赵人认为,武川周云乃卧龙, 所以帝都幽州,竖为龙街,横为天街。 取‘神龙过天街,武德治天下’之意。 此刻,八马神龙大道上,人潮如海,大伙争先恐后的躲避, 小摊小贩,赶紧收起货物,迅速离开, 所有车马,哪怕就是三品大员的车驾,也要避让出主街道。 拥挤的人流,层层叠叠的幞头,将王勃挤上了铺面台阶, 不多时,白衣书生跟杨炯看见, 一支雄壮的队伍,战鼓开路,号角震街, 朱红金边旗帜,一路连绵,迎风招展。 这支队伍人数不算太多,应该是三百骑兵左右。 可这区区三百骑,人人北狄大马,长槊强弩,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王勃是识货的,这些马匹极为雄壮, 四肢强健,肌骨如浪,一看就是状态极好的战马。 王勃大致瞧了一下,从牙口鼻息看,应该都是三岁到五岁,处黄金年龄的北狄大马。 马匹都如此强了,那上方的骑兵自然是军中精锐, 他们武力强悍,杀气腾腾,高高在上,冷视幽州如同海洋一般的庶民。 尤其是最前方那个身材巨硕的大将, 此人目光如炬,两刃长刀,自带可怕的威压。 王勃发誓,这是他见过最猛的大将。 就算是洛阳第一的窦柱,跟此人比,气势也弱了三分。 “这是上官家族,领头的将领,是上官定方。” 神龙大道,崇让坊长街, 人群之中,两位形象迥异的才子,并肩而立, 杨炯看着前方,跟王勃细说了街道上那支队伍。 上官家族?! 难怪帝都幽州的庶民,看见他们,立刻让出了青砖路。 赵国四大后族之一,兵强马壮的上官家,确实没人敢惹。 崇让街边, 里坊铺前。 王勃望着正前方,旗帜遮蔽阳光的马队,马蹄清脆, 在数万人中,自神龙街前进的队伍,不禁啧啧称奇。 不多时,一辆巨大的黑色檀木王车,‘嘎叽嘎叽’缓缓驶来,更显权势滔天。 此情此景,王勃眼神戏谑,带着一股猥琐道,“传闻,上官家主的这辆王车来历不凡。” “赵帝在楚国担任赵王时期,为青梅竹马,强抢帝妃,将王车送给了她,以示宠爱。不知是真是假?” 神龙大道,青砖长街, 虽然隔着桑锦,王勃没有看见传说中的上官若雪, 但仅仅凭着马车附近的十几名娇美婢女, 他就知道上官家主,该是个绝世美人。 王勃盯着婢女看。杨炯注意的,则是上官家的兵马。 某一刻,穿着朴素赵装的乡下子弟,望着赵国显赫的上官家族,悠悠的回答王勃, “谁知道呢?陛下的想法,我等岂敢揣摩。” “哈哈……”身旁,王勃笑着拍了拍杨炯,嘲讽道, “要说,这功名利禄就是好。没有上官,有个下官也不错啊,哈哈哈……” 忽然,崇让坊铺面,三层石阶上, 就在王勃还在放肆讥笑,杨炯穷困、自己怀才不遇时, 下一瞬间,他的笑容,猛然僵住了。 王勃双目圆睁,嘴巴能塞下鹅蛋,折扇掉落,有些发懵的看着前方街道。 又是号角嗡鸣,又是战鼓开路, 又是鲜衣怒马,又是一支可怕的队伍。 但见长街尽头,乱糟糟的一片, 有一支华贵到极点的骑兵,旗帜如林,马蹄清脆而来。 朱红山川旗帜下,还有一辆巍峨的宫车。 “西域马、鎏金甲,金丝楠木马车,婢女桑锦,男仆华服?”王勃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他就是一路吹牛皮,都不敢怎么吹, “杨……杨兄,这是谁啊。” 杨炯看着前方威风赫赫的马队,淡然回应道, “太原丁家。金木马车上的那位,就是刚刚生产的丁秀青。” 说到这里,杨炯又正色道, “丁将军武艺高强,一般她是骑马的。但听说,第三个龙嗣还是女儿,最近她病了,所以才改坐宫车。” 太原丁家? 这就是太原丁家! 望着崇让坊长街前,密密麻麻的庶民注目中, 依仗威武,大气磅礴而过的队伍。 王勃不禁叹为观止!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听说过太原富有,但也没怎么夸张吧。 太原丁氏,是几十年的老节度府不假, 可圣昌二十二年,楚军北伐不利,突厥人围城,太原遭了大难。 太原防守战,足足打了六个月。 城中民相食,户籍十无一。 太原从此应该一蹶不振才对,怎么可能如此富足? 三百骑兵,甲胄、马匹、兵器、维护……等等, 王勃都不用仔细给它算,粗粗的估计,没有三十万贯拿不下。 三十万贯?! 这可是行走的三十万贯。 还有那辆金丝楠木宫车,王勃都不想算了, 这太原豪强丁氏,真特么是硬实力! “太原坐拥汾河两岸,一直是并州最好的地方。赵国粮食直到今天,都还依赖太原郡。” “北疆商路、产粮大郡,又是皇亲国戚,如何能不强大?” ---------------- 幽州楼上观幽州, 幽州河畔说幽京。 幽州楼, 坐落于东城外的幽州河西岸。 王勃、杨炯两人,从西市高家布廊出发,沿着横城的尚善街走, 要先过集贤坊,再过崇业坊, 经过两条街,看见巡更武侯衙门后,再走千步,就能看见内水司了。 幽州全城采用了定襄模式的自流水, 只是帝都用的地河,没有像定襄城那样用天河。 也就说,赵国帝都幽州,有两套城内水渠系统。 一套是污水,一套是饮用水。 两套水渠,既要考虑高低落差自流,又要互不干扰,还要铺满偌大的幽州城。 如此雄伟的水道,堪称城池建设的终极艺术。 别人不知道此物的价值,王勃是知道的。 如此情况,幽州城在用水的民力和民间花费,都会很低。 要知道,不少梁国城池,运水行业都是被垄断的。 单单这一项,赵人不需要为饮用水发愁,就能节省多少银钱。 而百姓手里银钱多了,他自然就会去买东西, 从而良性循环,进一步刺激市场,让幽州城高速发展。 听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看着高大水车带动的工坊,王勃自嘲的笑了笑。 梁国跟赵国,民生上看,是没有可比性的。 从内水司衙门,沿着城墙北走,就能看见赵国帝都的崇文门。 幽州城,遵循了北疆东文西武的命名传统。 崇文门城墙高十丈,上有箭楼数座,望楼两座。 城门洞前,赵兵众多,右进左出,所有马车一律检查。 王勃、杨炯两人孑然一身,自是走的行人道,时间还算凑合。 要是走货道,那可就有的等了。 过了崇文门后, 天高海阔,大地苍茫。 幽州城外的耕地,宛如阡陌,井井有条。 在几百步外,王勃看见一个大驿站, 奇怪了?! 里面有专门载人的小马车,还有两人抬的轿子, 更有出租的五花大马,和打扮像书童的农夫。 “怎么回事?”王勃不解。 “哦,这个啊。”杨炯看了一眼,淡然道, “这些都是给去幽州楼的士子们准备的。但大多来这里的,都是像王兄一样的。” “当然,杨某说的家资,不是才能。王兄之才……很高。” 有市场就有需求,文人雅士上幽州楼, 题诗作对,文词比斗,那都是上档次、有身份的事。 岂可脚踩泥巴,走路过去,那不有失了体面? 要是让那些小娘子、清倌儿看见,还以为公子给不起银子呢。 幽州,崇文门城外, 驿站门口, 王勃看见,杨炯说的还是中肯, 这里面,确实有不少赵国士子扎堆,他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结伴而行。 从服饰上看,有各家书院的,也有各家宗族的。 他们高谈阔论,大批朝政黑暗,厌恶贪腐,向往血与火的战场, 王勃听见了他们的谈论, 时而围绕关中余建山难敌, 时而又觉得应该剿灭西突厥,恢复大汉之西域。 第 901 章 杨炯 幽州楼, 其实是幽州东城外的一个集镇。 只是巍峨的幽州楼,是其中最出名的地标性建筑。 跨五楼而登高,临幽河而望京。 华词过牌,清倌入怀,仰天地之悠悠,叹人生之苦短。 此地名噪大江南北,堪称赵国第一楼。 天下各地文人雅士、豪商贵人,但凡来幽州的,都会到此地游上一番。 因此,在幽州楼的下方,有数条街道, 内中客栈、柳楼、酒肆、戏院……等等,应有尽有。 作为文人雅士齐聚之地, 那自然是,但凡能留下好的诗词,所有地方一律免单。 切莫以为,这些事是店家的行为, 实际上,赵国各大豪强势力,早早的就留下了金银, 但凡大才之人,都可以享受这笔银钱。 如今赵国雄伟,正值四方扩张之时, 赵国七大望族,四大后族,无不是对人才求贤若渴。 三万里疆土,赵国六十五郡, 三省六部,需要大量有才之士,前往四方。 “王兄,就怎么说。以你的才干,敲那太阿楼的帝钟都够了。”杨炯回头,憨厚的笑道, 踏步太阿楼,登临帝王殿! 在赵国帝都幽州,自认才华绝世之辈, 可以直接去那城西帝军之中, 在太阿楼前,有帝鼓一面,直接敲响。 只是这玩意风险大, 若不能通过前两轮笔试和翰林试, 算是胡乱敲鼓,有欺君之嫌疑,得要发配关外一年。 元始三年,有很多滥竽充数者,企图蒙混过关, 但最终,都是关外戎边的下场。 真正通过帝试者,寥寥无几。 也就魏州郡守、雁门郡守、邢州郡守等几人而已。 “先别说太阿楼了!杨兄,”王勃面露苦涩,心有不忍道, “你如此给我牵马,这……这王某良心不安呢。你我一见如故,这如何使得?” 从崇文门到幽州楼,那可足足有七里。 在庞大的六马赵国驰道上, 右边小路,行人簌簌。 东风吹,枣红马上白书生, 素衣郎在前,牵马而走。 两人一马,谈天论地,缓缓前往幽州楼。 “嘿嘿……没事,杨某骑马太多了,一骑就胯骨疼,走一走好。” “再说,那租马多贵啊。这玩意多租几次,在北疆都能买一匹了。” 知己……知己啊! 王勃小眼睛一眯,差点流下感动的猫尿。 这一路,帝都幽州之行,用他的、吃他的,到头来还要此人牵马, 王勃啊,王勃。 你真是个畜……天才, 这种无私好人,都让你找到了! ------------- 幽州城东, 大路向左,直通渔阳、卢龙。 小路向右,前往那幽州楼一带。 王勃坐着枣红马,有一搭没一搭跟杨炯聊着,一路缓缓而上。 越是了解杨炯,王勃就越是佩服此人的务实。 在只言片语中,杨炯竟然对法学颇有研究。 对赵国法纪之事,可谓背得滚瓜烂熟。 哼哼……背下来有什么用?要会用。 “杨某认为,赵国定都幽州后,重修的赵法,堪称神来之笔。” “由此可见,赵人里面,还是有很多厉害的法家,希望我也能进去……” 杨炯的话,王勃渐渐听得很认真, 赵法,的确有可取之处。 其中,凡死前喊冤者,行刑必须停止, 打回郡级衙门重审。一切案卷,必须皇帝过目后,才能执行。 这一点,王勃就很认同。 还有更厉害的, 各郡各地,都有巡街御史。 但凡有冤屈之人,可当街拦路, 案件最低由郡一级处理。若是情节严重,便可改为京案。 幽州城外, 跨马而走, 王勃认为,有冤得审,乃为天道! 赵国这些法度,不单单是底层庶民,多一条活路的问题。 而是在这种环境下,上层垄断势力想要作恶,它的成本太高, 甚至说,还会危及自身,得不偿失。 如此情况下,便会极大的压制他们,从而缓解民间的压力。 “妙,不愧是武川卧龙,我等十不及一啊。” 狂生王勃,于枣红马上,吹着江风,难得低调了两句。 忽然,就在王勃震惊于前方幽州楼的雄伟时, 他的余光,猛然看见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号角嗡鸣,旗帜潇潇, 黑压压的一片,蜿蜒如蛇,淹没了赵国驰道。 王勃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支兵马,军威很重。 赵人精兵强将这么多?到处都是猛士。 驻马山坡,但见大路上, 黑色甲胄闪着幽光,槊矛如林,盾甲长刀,一路踏步而过。 黑旗金边!? 自立旗号,这是哪家人物,如此猖狂。 待走近一会,王勃看见, 大纛之下,为首的竟然一个孩子跟一个女人。 某一刻, 就在高坡上的王勃,愣愣的看见赵军母子时, 下方的绝美女将,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也看见了王勃。 那是一个英气勃勃的赵国大将, 很明显,王勃认为,她有些被自己的状元之气吸引,竟然往这边多看了两眼。 幽州驰道, 马蹄轰鸣。 黑漆金边旗帜下, 三皇子李定,玄甲跨马,背覆大弓,一路前进。 在他身后,贞贵妃不禁多看了山坡几眼, 仔细确认后,李贞才转头对着贴身婢女奴儿道, “送给墨圣的高句丽人参,最后检查一次。还有东海珠、金佛,都要一一核对。” “出了纰漏,本将就把你送回去。一辈子别来宁人宫。” 说完这些,李贞不着痕迹的看了不远处,策马跟随的刘潮生一眼, 她对着奴儿,再次冷言, “刘将军那一份,也在咱们这里取。” “家主……这如何使得?”十八营刘潮生眼神闪过怯意,行礼想要拒绝。 “哼哼。潮生,有些事没得选!” 战马之上,李贞弯眉朗目,眼神冷厉道, “梁仇怎么说?这次我带着定儿出击平京,就是要掩护此事。” 高句丽虽然已经基本平定, 但在朝鲜半岛的东边,凭借大山优势,赵军小股力量,一直没有拿下平京残部。 十八营梁仇,一直在丹东关,负责后续的事。 “梁将军已经说了,他是皇帝亲军,只听皇帝的。” 闻言,李贞眼里闪过喜色。 有些事情,不用说的太明白。 梁家杰出子弟梁仇,这样的人物,如果选择中立, 那就是在帮助三皇子李定。 如此情况,等于十五营和十八营已经选择支持三皇子。 加上这些年苦心经营,尤其是河北一带的宗族, 定儿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想着这些,李贞忍不住看向前方,已经长成小大人的李定,出言询问道, “定儿,八爷爷过寿,你话术背好了没有。” “背……背好了。”李定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对了,你前几日说,这次科举内定的状元是谁,母亲有些不记得了。” 说到这个话题,李定一瞬间就被激活了, 他转头对着母亲,兴奋的笑道,“是平城杨炯。” “杨延家的远亲,玄武军的背景。平城的时候,我跟他可熟了,还一起射过兔子。” “坐好!出行有威,说话有仪!” 李定吊儿郎当的样子,是李贞最看不惯的。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大小小的战场都上几次了,还改不了这小孩子毛病。 幽州城外,崇文门前。 贞娘子呵斥完蔫了吧唧的李定, 才目光悠悠,转向方才的山坡,心里暗道, ‘是杨炯没错啊。他怎么给那个丑人牵马。难道此人跟汉末凤雏一样,丑而有才?’ …… …… 第 902 章 幽州八瞎子 深秋染黄了大地,也染黄了幽州。 对比元始三年黄河决口, 元始四年,是一个丰收的年份。 内城中,矮墙院子里,上好的青砖平地,全是麦子的海洋, 黄灿灿的,是农家汉子最安心的颜色。 从宣文门到宣武门,从广安门到皇城宫墙,到处都是堆叠的麦子, 有散开的,有成小山丘的,还有刚刚才铺开的。 走在内城里,一股晒麦枯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 武川老族人大多笑的憨傻,仿佛这好日子,多活一天都是挣, 他们时不时笑呵呵的跟瞎子打招呼, 唠叨唠叨地里的收成,谈谈哪家儿孙又调皮,气坏了祖父祖母。 孩子们成群结队,大的带着小的,四处在麦堆里捣乱。 惹得恶婆娘们,抽起木耙子就打, 大的嬉笑着一哄而散,留下小的,红扑扑的脸蛋,在原地哭泣打滚。 “呦,瞎爷啊。您老还康健呢?我四儿在西海,说那边有雪……雪花挺补的,过几天就给您弄来了。就,就是我担心,那玩意化了。” “雪莲花!屁大的字不识一个,还学人家办教司。”八瞎子鄙夷道。 “嘿嘿……那不是挣点钱嘛?现在科举士子可多了,焦六傻子都行,咱凭什么不行?” “焦六傻子缺德?你也缺德。科举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 河北之战,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 但直到今天,哪怕走在幽州内城里,八瞎子还是心有余悸。 太凶险了。 当时梁军五十多万,已经打到了幽州、沧州一线,后方还来了窦柱、商延道的六万援军。 那时候在燕郡,八瞎子都在着手关外防线了, 最终二当家不负众望,击败扬重楼,全据河北。 十几年前,八瞎子做梦时,最大的愿望, 就是能在太原,置上千亩良田,当个土财主。 谁能想得到,小小的青山寨,变成了大赵国。 元始四年。 帝都幽州,繁华无比。 外城熙熙攘攘,每日市坊人流如潮,喧嚣不止。 但内城却显得极为宁静,这里都是北疆的老族人, 他们还没习惯两进、三进的高墙大院, 修的宅子,依旧跟农家一样, 半砖墙,几间瓦房,院子里两棵大树,屋外留了晒麦子的硬地。 这穷苦人呢,看来有穷苦根哦。 不过这样也好,串家走巷方便,没事跟老族人说道说道婆娘。 程家府邸, 刚过东南门,八瞎子就听见了田婶吆五喝六的声音。 门口左侧的私塾房里,大小孩子扎堆, 看见瞎子来了,还怪有礼貌的,集体笑嘻嘻的叫了‘瞎祖爷爷’。 瞎祖爷爷?瞎了狗眼才对。 一个翰林院榜眼,瞎子感觉整个内城的族人都来蹭课了。 薅羊毛也不是这么薅的! 这些程家的无耻之徒, 赶明年,八瞎子再不听田婶那个蠢妇的,一定要收银钱,还要大收。 “今年的麦子好多,瞎子,多建几个谷仓呗。” “还……还建呢?家里六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粮仓呢!” 过了垂花门,大堂前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国财政烦心,家里更是糟心啊。 八瞎子一只眼瞪着婆娘,没好气的道, “两石米一年饭,咱家现在六千石,连外面那些小孩一起算,不过两百人。” “到时候清陈粮的工钱,比特么卖出的粮钱还多。瞎折腾……” 大堂前院, 膘肥体壮却身着华服,晒几百钱的麦子,却划破几贯桑锦绣花服的田婶,又开始咆哮了。 打从娘子军退下来,田婶就越来越暴躁, 八瞎子不禁摇摇头,当初猪油蒙了心,眼睛瞎了,才娶了这个恶婆娘。 陈粮还想卖六百钱一石?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没人比瞎子更知道赵国有多少粮!今年河北大熟,秋粮一来, 粮价到时候,估摸着跟长工搬运价差不多了。 程家三进的府邸, 有倒座房、中堂、后院。 此刻,后院清净之地,却是兵马如林。 连长廊门口,都站满了披坚执锐的武川兵卒。 八瞎子这样元老,自然是可以畅通无阻。 后院大屋门口,宫女太监们,对八瞎子行了赵礼。 十几个新晋的武举子弟,一个个昂首挺胸,朝气蓬勃。 见到墨圣来了,他们甲胄响动,集体行了军礼。 瞎子一边挥手,一边叹息着往前走,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了皇帝周云的声音,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赵法还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出现问题,要随时改进……” “四百钱……说两次了。” “记住了四百钱是粮价底线,如果出现低于四百钱的情况,各郡官仓,直接收粮。” “陛下,那恐怕银钱不菲哦,至少三百万贯起步,户部那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 程家府邸,夯土大通铺上,刘庶身着紫色官袍,躬身行礼,正要表达了担忧。 却见后院大通房门口,八瞎子已经来了。 “户部没有问题。如果是平抑粮价,瞎子让刘福跟杜齐明合计好,拿一套策略出来。”一进小朝会,八瞎子立刻找到了状态。 青山寨四当家程知重,古稀大寿。 如此大事,就连皇帝周云,也都早早的来了此地。 周云清楚,赵国能有今日成就,大财政官八瞎子功不可没。 同样的,赵帝周云暂且也在此处,商议小朝政。 屋里人不多,堂下是刘庶、贺诗楚,两位尚书元老。 屋内主位,赵国皇帝身覆幞头龙袍,鎏金腰带, 左侧挂着金戴,身后有一柄武川短剑。 此刻,皇帝居左,皇后居右, 在这一瞬间,小小的夯土后院,下人们的大通铺里, 竟然决定着,赵国三万里疆土的大事。 …… …… 第 903 章 上官杀手 幽州内城。 程府后院。 八瞎子看见,陛下一直眉头不展, 显然朝堂上的事情,太繁琐了。 “记住,再多钱也要收!”赵帝周云眼若朗星,口含天宪道, “谷贱伤农,一旦达到损害的地步,后果很可怕。” “收上来的粮食,一部分运去关西、塞外,抵扣军粮。贸易他国、自留储备,反正都是办法。” “总之赵国来干,比农夫们来干肯定强。此外,谁敢伸手,朕就废了谁……” 八瞎子进来后,周云才算正式把粮食的事情定好。 李娘子见到八爷来,赶紧上去迎接,将瞎子扶到了左侧首位, 做完这些,雍容华贵的圣皇后,还从女官小绿手里,拿来了一份赵册, “八爷,这是咱们夫妻的一点心意,您不能拒绝,一定要收下。” 起初八瞎子还以为是礼物,笑眯眯的就要接下,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立刻反悔了, “陛下,这如何使得?瞎子哪能干这种事。” “哼哼……”堂下刘庶、贺诗楚当面,赵帝周云一边打开奏书,一边冷哼两声, “瞎子,你身上有几个钱。这次七十大寿,估摸着最低花几万贯吧。朕和娘子决定,内库院出钱给你填了。” 说到这里,周云放下了手里奏书,对着瞎子,长叹一声道, “朕刚刚跟贺尚书商议,决定号召内城族人,多存粮食。最好是办个酿酒的作坊。” “朕好像记得,田婶有五个……还是六个粮库?” 赵国这两年,要说最辛苦的人,当属皇帝周云。 凉州战场、西宁战场、陇西战场、平京战场,更不用说黄河沿线了, 赵国各处边境问题,周云几乎全部要把控。 赵国六十五郡,到处是百废待兴,民生、吏员、赵法、经济……等等, 哪一桩大事错漏,都会对地方产生大影响。 赵国皇宫,武德殿里, 赵帝周云一言而定千人万人的生死,压力自然不小。 加之周云骨子里,跟曾经的定王项济一样, 可想而知,三万里政务,赵国皇帝这两年的事有多繁重。 去年岁首, 二当家创造了连续处理政务六天的恐怖事件。 这让圣皇后连老当家、全爷都叫来了,才让陛下回太极宫休息。 “回陛下,臣家里是六个。”皇家买单,八瞎心情极好,笑呵呵的道, “不过方才,瞎子决定了,再增加四个。” “臣已经命令田婶收麦子,这不是为国分忧嘛,咱家多担待点。” 如果没有方才八瞎子的吼声,传到了后院, 大通房里,刘庶、贺诗楚就差点信了。 此刻,屋内四人面面相觑,皆被瞎子所言震撼到了。 如此当面欺君,也就只有赵国三当家、四当家敢。 主位上,赵帝跟李娘子先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 瞎子还是那个瞎子,信口就是胡说八道。 可正当皇帝周云,想要戳破八瞎子的谎言时, 一名身覆黑甲的兵卒,出现在门口, 行礼之后,径直将一份赵册,交给了卓丽倾国的高佳人。 不知道为什么, 小绿也好,几个女官也好,看见高佳人的绝美身影, 都几乎不着痕迹的轻蔑了一眼,心中暗恨道。 ‘哼,高句丽女婢!低贱之人。’ “杨炯来了?”周云打开册子,疑惑的嘀咕道, “体验民间疾苦?这小子倒是会找地方,去幽州楼体验了,哈哈哈……”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说到幽州楼, 大通屋里, 上到八瞎子,下到刘庶、贺诗楚,甚至陪同的几个御史, 皆是默默低头,面色很不自然, 赵国皇帝,口含天宪,圣人断江山。 皇帝周云说的每一句话, 底下的臣子,必须,也绝对要认认真真的听。 此刻,幽州楼的事, 说不准就是在敲打他们的日渐奢靡之风。 谁要听不懂,说不得那天,巡更武侯就来了。 毕竟,武侯衙门大案已经办不少了。 杀的还都是武川族人中,功劳赫赫之辈。 “娘子,你安排一下。要影卫保护好杨炯。”主位上,赵帝周云眼里闪过凝重, “他身边那个王勃可不简单,此人四任上官,全部被灭族。” “在梁国堪称上官杀手,卢俊臣、宁则都容不下他,欲要灭了此人。” “可此人竟然提前察觉,先一步离开了梁国。” “啊!那杨炯可别被他给带偏了。”李娘子面露担忧。 “放心吧,朕心里有数。” 对于这一点,皇帝周云很有信心。 杨炯是杨延还没出五服的族侄,乃是平城学堂法家的集大成者, 李宣对杨炯很推崇,认为他有治国之才。 杨炯之所以跟着王勃,是因为他要接触新的思维, 王勃的才能,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一路相随。 赵法严苛,大恶即善。 有些事务,必须一刀切, 否则,豪强权贵钻空子的能力,可不是平头老百姓能比的。 赵法! 是赵国皇帝、右丞相李宣,以及法家子弟共同研究和认准的国策。 可现在,很多武川老族人,开始学上楚国、梁国那一套了。 “说你呢,瞎子。李泰呢?你吓不住,就叫李泰去吓!” “朕要你管好族人,该敲打就敲打,你别当耳边风。” “到时候朕的武侯抓起人来,别跟去年一样,又来武德殿撒泼哀求。” 后院大通屋里,听着皇帝的天言, 八瞎子耸了耸肩膀,表面上死猪不怕开水烫, 实际上,他也无可奈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下面人有事,他不上也得上。 “李泰在内城校场,安排酒宴席位呢。”八瞎子面色有些黯淡,悻悻的道, “这次来人太多了,北疆的老族人都来了,许家、关家,提前好多天就到了。” “老鹰山、谷粮口、云都、雁霞、公屋,哎,反正都来了。” “驼子也在招待,铁牛都已经拉到伙房里去了。” …… …… 第 904 章 太子妃项茹 赵人尚武。 一个北疆赵人的宅院,可以没有花园,也可以看不到梅兰竹菊, 但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演武场,那就会被老赵人戳脊梁骨。 赵国之气魄呢?打仗难道要别人上? 帝都幽州, 内城。 武川族人扎堆之地,自然少不了一个巨大的校场。 神龙大道的右侧,有一块占地千步见方的空地, 内中马场、武场、擂台……等等,应有尽有。 在赵国高层的子嗣里,流连于花魁、胡姬之间的,都是最下等的纨绔子弟。 那些人,在家族里普遍抬不起头,开会都是站角落。 真正家族期望的继承人,都在内城武备名单上。 只是这几天,校场里没了兵器、战马,也没有一天到晚的比武声, 只有各种长桌摆满了的泥地,跟各地而来的,热闹喧嚣的武川族人。 四当家墨圣,古稀大寿。 这是赵人的大日子。 不少老人也趁机聚一聚,如今赵国疆域辽阔,见一面难啊。 校场流水席本来说三日,现在改成七日了。 只要是内城族人,敞开了吃,程家一律供应。 尽管如今,赵国核心族人已经都很富有了, 但还是有不少武川的悍匪婆娘们,抱着过去占便宜的心态。 她们带着小儿子、大孙子,每次吃席,都是一串串的来。 加上兵卒、将官,各地工匠等等, 内城校场,那是小厮、丫鬟到处走,端菜的端菜、吃席的吃席,乱糟糟的一片。 三丈高的演武场牌坊下, 躲着的正是骑二营统领,正四品大将李泰, 此刻,他一身黑锦幞头赵装,在门口迎接各地而来的族人。 张罗酒席的烦心事,他让英子去后方忙碌, 自古办大事,其实很繁琐,也很辛苦。 故,前几日,连大奇关许氏不少族人,都过来帮忙了。 反倒是家里两个不着调的,八瞎子跟田婶,天天除了吵架,啥事也不会干。 “哈哈哈,马九。进去进去,别拿礼,我不收的。”李泰见到了身材高大的弓将马九。 “呦,这不是谭将军吗?怎么,不去雁门郡求取心上人了?哈哈……”野猪奸诈的讥笑谭狄。 李泰身高九尺,一身武者气息,配上干练的赵装, 让他显得如骄阳般炙热,英武不凡。 与他相比,身旁的五兽将野猪,就显得猥琐多了。 此刻不但形象猥琐,连谈论的话题,都有这种风格了, “谭狄不行,女人要哄、要骗。那不骗人,媳妇能进门吗?真是愚笨。” “皇觉寺的妙真人,不是高妙善,那都多少岁了。本将舔着脸,说她有大贵之相,才心生仰慕……一来二去,哄着哄着,嘿嘿……” 野猪不开窍,开窍停不住。 要问幽州,武川大将里,现在谁名声最差,当属野猪刘谋。 此人到处勾搭俏寡妇、幽州花魁,甚至连皇觉寺里的俏尼姑都不放过。 “你悠着点,最近英子可要我离你远点。你别害我。”牌坊下,李泰在兵卒前方,冷哼着鄙夷野猪。 “你不懂。”说到这里,一向不着调的刘谋,仰头长叹, “放浪形骸,只是表面。其实野猪也想有陛下那些,愿意为我豁出性命的红颜。” “可……可有吗?一个都没有。” “但凡谁要像当年雪洞,贞娘子对陛下那样,拦在我身前。本将二话不说,立刻抢回府。” 门牌下, 正当李泰看着情场浪子野猪,一边摇头,一边讥讽嘲笑他时, 马器跟赵阿四,带着两个随从来了。 “哎呀。你们两个真是,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 李泰有些生气,因为武川各族情况,都不太一样。 马器是楚国溃兵出身,他本就是孤苦一人,还在古河沟断了只手。 这在楚、赵的传统里:破身之人,就是无福之人。 所以马器的妻族并不强,只是一家地主富户而已。 此刻提着两壶清河醉,往少点说吧, 二十贯一壶,这得四十贯。 还有一些虫草、鹿茸、人参等药材,怎么着二百贯也要。 二百二十贯。 对于马器来说,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 “统领,你……你要这么说,我马器可就不舒服了。” 越是那里有缺,马器在那些地方就越敏感。 此刻他涨红着脸,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副李泰不收,今日就没完的架势。 “行了,行了。李泰,你也真是的,马器好歹也是旅将呢。” 野猪出来打了个圆场,恭维了几句‘单手矛神’, 马器这才心情大好。 赵阿四的礼物,跟马器价值差不多。两人应该是商量好的。 不过相对而言,瑶娘本就是最早跟着陛下的人, 他们家赏赐的永业田很多,差不多三千亩吧。 赵家的财富情况,肯定要好一些。 但是,玄武军有很多伤残的兵卒,都是赵阿四在额外补贴。 而且侯俊的母亲和妻子,赵阿四都想办法接来了, 这些支出,导致赵阿四其实也不是很富余。 “阿四啊。你们那沧州鱿鱼怎么样,今年应该分了挺多钱吧。” 说到鱿鱼的事,赵阿四不禁脸色暗淡,无奈的道, “沧州之战,我们玄武军死伤太重。光答应兄弟们的事,梁标那里就应付的差不多了。” “过两年吧。陇西稳定后,应该有点分成。” 闻言,李泰跟刘谋不禁互视一眼,两人脸上全是惆怅。 赵阿四这个人,太正直了。 沧州郡、渤海郡的海干产品,不是没得分,而是赵阿四不要。 因为在玄武军,更多底层士卒等着这笔钱。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牌坊前面,李泰迎接赵国各地宾客, 校场里,吹牛打屁声、小孩子吵闹声、婆娘妇人的吼叫声,此起彼伏时, 校场附近,一处幽静的农家宅院里, 十几个娇美的妇人,莺莺燕燕的聊着悄悄话。 十六公主生了孩子后,一点也没影响她的身姿。 此刻,她内穿高领翠花布,外是一件汉代玄边服,腰佩兰带,结合发饰, 一路莲步款款,贵气逼人,走在屋内,刚想为各家姐妹倒茶。 白瓷茶壶就被两家旅将夫人抢了去, “哪里能劳烦姐姐倒茶,真是的。龙骧夫人坐好,这些事奴家来干。” “就是就是,当年您洛阳抗旨的风采,姐妹们都羡慕的很呢。” 花花轿子人人抬。 十六公主被众人一夸,想起那些荒唐往事,脸上不禁有些绯红。 不过话说回来, 在这个小屋里,龙骧将军的夫人都想要倒茶, 可以想象,屋子里的都是什么人了。 就算现在,两个看起来像婢女的倒茶娘子,那也是旅将夫人。 赵国才十几个统领,三十几个主力旅将。 她们在这里算小字辈, 但要出了内城,哪怕在帝都幽州,也算是一方大人物。 主位上的,自然是太子妃项茹, 此刻,她一身雍容华贵的朱红赵装,手里磕着玉盘上的各类坚果, 美眸里全是自信和淡然,跟着一些赵国大将的女眷们,说说笑笑。 男人在外面排第几, 他的夫人就会在闺蜜圈里坐第几。 太子李信,纸面上的实力,无人能敌。 本身就骁勇善战,坐拥赵国四大主力军团中的白狼军。 龙骧军李兴、朱雀军李保,自然也是他的拥戴者。 还有李娘子的武川镇族人做后盾, 可以说,他是百年来,最有权势的太子。 此刻,项茹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刁蛮任性, 为了她的夫君,这种场合,即使她不是很喜欢,也必须积极参与。 夫人外交! 这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很多事情,两位当事人不方便见面, 有些条件,就可以让她们夫人以娱乐的形式完成。 项茹此刻代表的,就是太子李信。 十六公主作为她的姑姑,自然无条件支持她, 这在屋里,方才打下手,就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屋子里,李保的夫人跟周云、李娘子那是几十年交情, 在赵国,她算是身份高的。 保爷高句丽的爱妾高秀姬,则像个婢女在一旁站着。 高秀姬是保爷硬要她来的, 主要是李保怕自家蠢女人说错话,所以叫高秀姬看着点。 伍刚、梁大眼的婆娘,都是小辈, 虽然也想上去巴结太子妃,但似乎还轮不到他们。 即使她们丈夫战功赫赫,但论资排辈,武川老族人还是在前面。 赵国各军各郡兵,凡是在洛阳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要来项茹这里行礼打招呼。 官场如战场, 今天这种机会,都不拜码头,今后想拜就难了。 屋子里,一堆女人说话,自然是背后编排各种事情。 但扯八卦也是有分寸的, 凡是跟陛下和四大后族相关的事,一个字也不敢提。 第 905 章 小院议政 “局面不是很乐观,余建山有楚国做后盾。这些年,在街亭、岐山、武都等地,都是高堆堡垒,进攻压力不小。” “臣附议,余建山知兵,他既不东攻凤翔郡,也不西进金城。而是在优势山林地带,固守经营。” 幽州内城。 程家后院。 刘忠武、李兴,龙骧军两位武官来了。 不多时,眼袋浮肿的保爷,带着伍刚、梁大眼,也笑嘻嘻的来到大通房。 如此情况,周云看几个大将都到了,就将秋收之后的军务,稍稍议一议。 赵国其实这两年,很不容易。 元始二年末,虽然关中陇西几郡都被楚将余建山占据, 但八瞎子、铁坨子等人,跟周云商议良久后,决定暂且搁置陇西的问题。 因为赵国征战两年,疆域膨胀了几十倍, 实在是要到了巩固地盘的时候。 赵人,必须从一个区域节度使力量,变为一个成熟的三万里疆土的帝国力量。 可元始三年, 梁国奸细趁着大雨,挖开多处黄河大堤,赈灾又是一项大工程。 加之占据漠北、辽东、关中等地军功,也到了必须要处理的时候。 几件大事一起办,赵国元始三年,可谓是焦头烂额。 六十万部队,二千一百万亩永业田, 如此庞大的财富,这里面有多少凶险,没人比武川高层更了解。 去年末,杀了六个郡兵旅官级别的大将,全部是参与田亩贪腐的。 好在,最近这两个月,周云终于轻松了一些。 各郡官吏、民生等等,有条不紊的发展, 永业田、分口田、暂租田,基本轮廓已经到位。 赵法普及到各个州郡,六十五郡地盘,都有赵人嫡系在。 退役的兵卒,尤其是立大功的,他们散在赵国各地,成了一个个小地主, 这些人对赵国归属感极强,他们的子弟也在郡兵序列, 一旦打仗,赵人子弟便要随赵国旗帜出征。 元始四年,秋。 历经各种磕磕绊绊,赵人这艘帝国巨轮,终于算是迈上了正轨。 “今年秋收之后,咱们应该有军粮、银钱富余,可以支持赵国打击一个战场。” 主位,赵帝周云扫视堂下武川重臣,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可皇帝此言,八瞎子跟保爷等人,却是面面相觑,脸上带着难色。 武川赵国这个家,才刚有点余钱, 皇帝又要开始祸祸了。 两年辉煌的扩张战,虽然疆土大了几十倍, 但赵国官员,也被各种事情打怕了,不想再过那种勒紧裤腰带的苦日子。 贺诗楚、李兴、梁大眼等人,几番眼神交流,纷纷望向了刘庶。 对于这种情况,尖嘴猴腮的刘尚书,心里已经在骂娘了, ‘我礼部尚书,还要背你们兵事的黑锅。狗日的,一群王八蛋。’ 大通屋里,下人睡的大通铺上, 身覆紫袍官服的刘庶无可奈何, 只能硬着头发,起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臣认为今秋就出兵,太急了些。” “赈灾到今年四月才算稳定下来,各部队抢险,那都是半条命在淤泥里。” “赵国拮据了两年,刚刚积攒点钱粮,直接动兵,风险……风险不可控。” 刘庶十几年老军师了,他一撅起屁股,周云就知道没好屁。 礼部尚书的意思,也是堂下大多数赵臣的意思。 现今天下,梁、楚、赵、高昌、西突厥等,五大强国并立。 赵人虽然一枝独秀,北国之力,远在其他四国之上。 但天下豪强大族,谁也不是傻子。 他们细作勾连,四国同盟,早已形成。 所以,不管赵人向哪个方向进攻,其他力量都会立刻威胁赵国。 加上高原海一带,吐谷浑故地,出现了蕃人力量。朝鲜半岛,高句丽残余也一直在牵扯。 赵军除了北面,其他边疆,都是战场。 刘庶开了头,其他武川族人,当然不会让他一个人承担, 李兴作为赵军第一将,起身行礼道,“臣附议刘尚书,战端一起,结果未必是我们能控制。” “进攻的一方,事倍功半,若是不成,徒耗国力。” “启禀陛下。”兵部尚书贺诗楚,也躬身行赵礼,悠悠的道, “梁军目前穷兵黩武,一直在防备我们南下。楚国圣洪皇帝,江南治理的很好,此人坐拥吴蜀之地,国力不容小觑。” “此两国现在一心对付我们。但臣认为,时间在赵,而不在梁楚!赵人应该拉长政治、民心的优势,至少明年再出兵。” 屋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劝阻陛下, 一切仓促,莫要擅动兵戈。 可唯有周云身旁的李娘子,自始至终,没有对皇帝的话,做出任何反驳。 两人十三岁初见,到如今,已经二十五年了。 李娘子太了解相公周云了,若不是心意已决,皇帝岂会开口说出来。 果然,众臣的反对,赵帝周云听完之后, 脸上带着愠怒,口含天宪道, “仓促?困难?你们就只看着自己眼下的那点麻烦吗?” “余建山在陇西一日,临近四五个郡,几十万赵人,他们将要面对楚军劫掠。有地不能种,物资不能贸易。无粮可食,无水可用。” “当年咱们北疆的苦难,现在就发生在安定郡、凤翔郡的百姓身上。” …… …… 第 906 章 陇西之困 帝都幽州。 程家后院。 雄兵环伺,宫女太监成群而立, 大通屋里,气氛很压抑。 皇帝周云大发雷霆,下方武川各元老将领,一个个低下了头颅。 事情到这里,已经不用说了。 皇帝是铁了心要剿灭关中之祸, 今天只是通知热场,过几天武德殿早朝,大伙就必须支持出兵。 “陛下,实在要打,那就不是小打了。” 眼袋浮肿的保爷,身穿正三品武官服, 看了眼瞎子后,叹息一声,对着皇帝周云,开口道, “打余建山,最好东西两路夹击,如此大规模的战争,至少也要十几万兵力。” “可真打余建山,那就不能让别人看出了。” “最好平原、魏州、邯郸等地,也大举出兵几十万,佯装南下,让梁楚搞不清楚咱们在干嘛。” 赵军已经不是过去的赵军了, 首先,在统帅上,就已经没了军神这号人物。 皇帝周云,肯定不会再轻易出幽州了, 过去赵人三万灭铁力,三万战马庄,这种奇迹战场的能力,现在基本不用指望了。 其次,在兵将上, 昔日梁标、程庆、伍刚……等等, 这些中流砥柱,如今也都中规中矩,杀气再不复当年。 就连过去,威名赫赫的五兽将, 到元始四年,也都是荣誉大于实力,虚有其表。 作为固守者,余建山虽然只有六七万人, 可赵军没有十二三万精锐,那是肯定拿不下的。 兵者,大凶也,不可不察。 战争! 对于赵国而言,已经不是曾经,一两万人就敢对着铁力可汗撒野的事情了。 “梁仇调不动,在丹东关,那边需要他……” “刘承玄跟余建山打几年了,他麾下的兵马可以当主力……” “把小将们调过去练练,让许阿敏、程伴先这些人,跟着马桐出征。严庄也去……” 程家后院, 武川族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商讨人选。 这些事情都很有讲究,既要考虑其他地区的边防,还要考虑培育新一代的小将。 毕竟赵国根基已成,不是一两年、三四年的事情, 开国这批将领,也不可能护卫赵人几十年后的国祚。 兵法、阵法、军魂这些东西,不能断代。 赵人小字辈里,也要慢慢让一些将才有机会冒头。 就在大通屋里,赵国君臣面色凝重,仔细合计兵马钱粮时, 皇帝身侧的高佳人,忽然余光看见了一个特殊的人, 她当即对皇帝行了一礼,来到了屋外。 阳光正好,雄壮兵卒林立中, 一个黑衣小太监,缓缓靠近高佳人,急切的说了一些话后, 卓丽倾国的高佳人脸色大变, 立刻舍了小太监,径直来到周云身边,附耳说了方才的事。 ‘砰!!!’ 皇帝的拳头,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下一刻,在武川族人惊恐的目光中,赵帝周云冷哼道, “大声点,把事情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是……陛下!太子妃跟三皇妃,两人在校场屋舍吵起来了……” “朕说不是这些!”赵帝周云气血澎湃,一掌打碎了右手床榻上的檀木茶几。 “太……太子妃,”讲这个话的时候,高佳人担忧的看了皇后跟小绿一眼, 屋内十几双眼睛盯着,见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道, “太子妃说,梁标一身鱿鱼味,瑶娘穿的苏布还是破的。” 嘶!! 高佳人话音刚落,屋内武川族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话也敢说?项茹是真猖狂。 虽然知道,玄武乃帝军,不在东宫太子的势力之内。 但这样编排沧州血战的玄武军人,这事可大可小。 “陛……陛下!项茹缺管教。本宫这次一定好好教训她。”李娘子急了,她赶紧对着八瞎子道, “八爷,你快去,把她们两个拉开。别让外面的兵卒看笑话。” 李娘子面色铁青,不停地使眼色, 八瞎子一看就知道,是要他去救场。 老叔叔必然是靠谱的,当即二话不说,对周云行了一礼,起身就走。 “回来!朕叫你动了吗?” 周云眼神喷火,怒斥八瞎子后,环视众将道, “赵人的江山,是武川族人披荆斩棘,艰苦奋斗来的。” “抚恤考虑的是大局,在有些部分,必然有失偏颇。” “沧州之战,玄武军付出了多少?去讥讽忠义之士的仁厚,就是在毁灭赵人的军心。” 皇帝身旁,李娘子都快哭了。 项茹在干什么?怎么如此惹怒陛下。 大通屋里, 皇帝跟老臣们为了赵国,在殚精竭虑,扛着各种困难出击陇西, 老族人、老将们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不愿意放过。 她却在后方,争权夺利,祸从口出。 李娘子面露苦涩,闭着眼睛,捂着额头叹息。 最可怕的事情来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大通屋里响起。 “太子管教不严,罚俸半年。太子妃禁足东宫三个月!” “李兴。你去,把十六拉回来!以后没事待家里,让她不要跟着侄女胡闹。” “另外,把事情压下去。朕不想听见一个字的流言,出现在赵军中。” …… …… 第 907 章 赵国周太后 幽州, 内城。 此刻校场里,依旧热火朝天, 近万武川族人胡吃海喝,吹牛打屁,好不热闹。 而北面的小院子中, 却是安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周太后来了。 作为目前赵国,辈分最高的两个人之一, 身着凤纹华服的老太后面前, 项茹跟郭云儿,只能四目互瞪,偃旗息鼓。 “铛,铛,铛。” 太后金杖,一步一步的敲击地面, 在跪伏一地的各家将军夫人面前,赵国慈善的老人,缓缓坐上了主位。 周氏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美人,否则周康也不会酒后乱性她。 更不会生出周云,这种只靠颜值就成功当上压寨姑爷的儿子。 赵国自圣武三年后,周氏已经养尊处优八年了。 此刻,她的身上只有太后威仪,再看不见过去后院奴户的影子。 “茹儿,云儿。说说,怎么回事?” 周太后除了在明空婚事上,过分执着之外,其他事情还是很好说话的。 她瞧见两个小辈,都是涨红着脸不开口。 扶着媚骨天成的明空,忍不住噗嗤一笑,道, “你说你们两家真是的,跟斗鸡一样。老的吵完,小的又开始吵。” “再不说事情,哀家可就要两家同罚了。” 周太后见项茹跟郭云儿还是不说话,就改口问屋内的夫人们。 可这些女人如何敢答? 哪怕就是说的再中立,等下谁家要是吃了亏,肯定就算她头上了。 太子不敢得罪,三皇子也不敢得罪啊。 此刻,众多女眷已经顾不上弄坏昂贵的衣服。 她们双手匍匐在地,牙关紧闭,哪怕就是太后再生气,也一个字不说。 “行吧,行吧。你们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金杖一顿,周氏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愚笨。 堂下不敢说,她也基本知道, 太后老了,没几年活头了,不中用了。 而且,周太后和善,也不杀人,她们不怕。 “李夫人,你说。” 保爷的婆娘是武川族人中出名的话痨,平日里跟太后很要好。 此刻,太后点名, 她不知所措,想要求助高秀姬。 可高句丽前第一渔女刚想抬头,就看见了明空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盯着她。 高秀姬头皮发麻,遂不敢出一言。 皇家无情! 亵渎太后,朱雀将军也保不住她。 几十人跪地,静静地等着, 这场面太可怕,保爷的婆娘只是个农妇,她眼泪都出来了, 最终没办法,她心一横,只能照实说。 “哼哼……”李娘子跟贞娘子的事,周太后不想掺和, 所以哪怕项茹其实惹她生气了, 周氏也只是轻言细语说几句, “茹儿啊。将士们前线不容易,以后啊,说话要过心。” “行了吧。也没多大事。你们两个一人给哀家交一千贯牌钱,过两天来仁寿宫陪哀家几日,就当禁足了。” 其实, 方才进门的时候,明空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她提醒太后,陛下没说话之前,赶紧处理。 要不然,依照皇帝嫉恶如仇的性格,太子妃肯定要遭罪的。 校场北,小屋里, 项茹见皇祖母如此处理,当即心中一喜,笑着行礼谢恩。 可她想逃,但这种机会,郭家虎女郭云儿岂能放过她? 只见屋内,英姿勃发的郭家女,大步而行, 到太后身前,笑着行大礼道, “能陪皇祖母天伦之乐,云儿当然开心的很。” “说实话,也怪云儿冲动。见不得某些人,辱没我赵军子弟,搬弄是非,风言风语。” “当然,皇祖母也说了,有些人说话不过心,没脑子的。未必就是成心的。” “你特……郭云儿!!”项茹怒了,她从未如此愤怒过。 此刻,如果身体能喷火,项茹已经火山爆发了。 她是圣武皇帝的嫡公主,是赵国显赫的太子妃。 这些身份,让她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可今日,郭云儿如此行为,是在众多夫人们面前,彻底的践踏她。 她要是不敢反击,今后就会沦为女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呦,生气啊?”郭云儿很淡然,笑意盈盈的道, “姐姐穿朱红太子赵服,我郭云儿只能穿黑,你生什么气呢?” “姐姐的身上,不会有鱿鱼味,苏布也不会开口。不对,姐姐哪里会穿苏布啊?那都配不上尊贵的太子妃。” 屋子内,气氛凝重。 郭云儿跟项茹又吵起来了,比刚才还要凶, 夫人们很害怕,头埋的更低。 太后看了两眼,摇头不言。 明空给屋门口兵卒使了眼色,叫他们控制外面,不准任何人靠近。 屋内,情况一面倒, 望着太子妃哑口无言,明空就知道她输定了。 郭云儿这个人,凶狠狡诈, 今天抓住机会,肯定是穷追猛打。 她自从确定要当三皇妃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带着郭家跟太子一支翻脸。 这种情况,导致皇帝周云最终拍板, 两千重骑兵的铁骑营郭朗,从白狼军序列,划分到了龙骧军序列。 五当家全爷当初跟老当家吵翻天,都没办成的事。郭家帮他办成了。 由此,明空断定,郭云儿不是个好惹的主。 -------------- 幽州内城。 校场外小屋。 李兴来了, 皇帝的圣言也来了。 项茹的脸色很差,连贴身宫女都不敢靠近。 周太后很给太子妃脸,顶着皇帝的口谕,跟龙骧将军说她已经处理好了。 但赵国第一将李兴,单膝跪地,郑重的禀明太后, 陛下圣旨如天,不容更改。 此刻,太后面前,李兴当然可以选择太后懿旨,且陛下也不会拂了母亲的脸面。 可真要这么干,他的龙骧将军也就当到头了。 屋子里, 十六公主很害怕,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李兴对她冷冰冰的。 过去,龙骧将军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 哪怕是小妾、侍女,都是她全权操办。 楚、梁时代,家庭富足的情况下,妻子必须给男人多纳小妾,开枝散叶。 千万不要以为,这个时代,小妾到家里就是去享福的。 实际上,她跟下人差不多,不仅要伺候男人,还要干活。 当然,像龙骧将军这种赵国顶级权贵,自然是没这些事的。 不过李兴这种地位,在整个封建时代,也都算得上是显赫之人。 出了人群,来到内城小院外。 十六公主有些颤抖,因为李兴抓着她的手有些用力, 某一刻,龙骧将军目光凝重,正视她道, “十六,陛下说,今后你不要掺和太子妃的事。” 李兴雄壮的身躯,抱着十六公主上了马车, 十六坐好后,才对马车下,浓眉大眼的爱郎委屈的道, “我是她的姑姑,一起共患难的同族,我怎么能不帮她呢?” 哎,妇人愚见! 见马车四下无人,李兴叹息一声,附耳十六道, “陛下说,要你以后离太子妃远点。你真的听不懂?” “皇帝说的是你吗?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大影响?” 秋风萧瑟, 土房幽静。 黄灿灿的麦堆旁,总有一股麦子的清新。 坐在马车边缘, 十六懵了,她单手捂着嘴巴,几乎不敢置信。 下一刻,她才眼神惊恐的道, “你,你是说,陛下可能要……可太子何等功绩,何等实力?” 说到这里,李兴眼里闪过异色,凶狠的警告十六, “汉武一朝,刘据什么下场?楚太祖项衍和项英,又是什么情况?” “以后的事,谁能说的清,谁又能分得清!总之,咱们做臣子,哪家都不得罪。” “不仅仅是太子、三皇子!就连二皇子、四皇子,甚至七皇子都不能惹。” …… …… 第 908 章 郭云儿与李定 “哈哈哈,东宫那么大,姐姐踢蹴鞠都行。” “要是不想动,就叫个戏班子。说到戏家,宣风坊的几个花旦,倒是不错。” 幽州内城。 校场外小屋。 走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 周太后走了,李兴走了, 保爷的婆娘哭泣着给项茹赔不是,也走了。 屋内,只有一些太子的铁杆嫡系还在, 当然,还有一个不速之客,郭云儿。 项茹不是傻子,此刻她已经明白,上了郭云儿的当。 她今天就不该吵架, 上来不承认,直接走。 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不过话说回来, 一开始就认怂,那也不是她项茹的个性。 就像此刻, 虽然受到惩罚,可项茹反而冷静了下来。 但见太子妃一身朱红华服,笑意盈盈的踱步到郭云儿身前, 她故意斜着身子,上下仔细打量。 不得不说,郭云儿虽然讨厌, 但此女郭家将门出身,家世、武艺、才情、外貌都是上上之选。 太子妃眼里闪过戏谑,手帕娇媚一摆,假意欣赏道, “郭妹妹,你还真是凶悍的很。颇有皇后跟贞贵妃的风采。本宫看着都喜欢。” 小屋内, 郭云儿虽然只有十四岁, 但早就见过太多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人心黑暗。 此刻,见太子妃如此矫情, 她立刻警惕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太子妃项茹欲拒还迎,说又不说, 扯了小片刻,才假意关心道, “只是三弟,他喜不喜欢,就很难说了。” “传闻,在韩县风筝定情,在魏丘忤逆母亲。” 说到这里,太子妃项茹忍不住放肆大笑,笑的肚子疼那种, “哈哈哈,郭云儿!你现在就出来帮李定打擂台,是不是太早了点?” “别到时候,三皇子宠妾灭妻,你帮别人做嫁衣啊。哈哈哈……” 小屋内, 局面已经完全被扳回来了。 太子妃再这么被罚,那也是太子的正妻,同患难的爱人。 郭云儿不过就是一个将门女, 今后基业,要是都给了三皇子宠爱之人,那她才是最大的笑话。 项茹虽然刁蛮任性,但绝对算不上庸人。 她圣昌二十二年,就在武川镇了。 北山夜袭她经历过, 洛阳的时候,说抗旨、说造反,她也没怂过。 “哼哼!!真好笑。” 郭云儿的成熟,超过了项茹的想象, 只见屋内, 郭家女鼻息冷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项茹,讥讽道, “太子妃,太后都说你没脑子了。流言蜚语,你也信?” “好好帮太子多找几个书香门第,省的将来,子嗣不惠。” --------------- 神龙十二坊, 楼高入天阁。 在幽州中轴线的八马大道上,左右六个坊市,可谓寸土寸金。 也许,两年前, 幽州城外农户,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宅院的价值,能翻几千倍。 当然,赵军户部也不是吃干饭的。 幽州立都的第一时间,所有幽州的地契、户契,全部按平价收走, 大部分幽州之民,迁徙到了沧州。 元始四年, 幽州城的繁华,已经不在鼎盛洛阳之下。 夜幕尚未降临,帝都幽州的万家灯火,便已经点起。 宣风坊的曲苑,美丽的学徒少女,画着油彩妆。 安业坊,天香楼。 高丽渔女身穿薄纱,长袖挥舞,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觉政坊的学子们,听见了顶楼钟声, 三五成群,一个个就像潮水一样,逃离学坊。 观德、修文、淳风、淳化……等等, 十二坊吃、喝、玩、乐,各种吆喝之声,争奇斗艳。 卖艺的、走街的、算命的,还有各种小摊小贩,构成了神龙十二坊的鼎盛之图。 可就在安业坊和宣风坊,又像往常一样, 柳楼跟曲苑,隔着神龙大道打擂台时, 一队骁勇的骑兵,带着一阵威武的怒喝,令整个十几万人的神龙大街,停住了喧嚣。 “宁人宫主驾到,所有市坊净声。” “宁人宫主驾到,所有市坊净声。” “宁人宫主驾到,所有市坊净声。” 安静。 方才还人潮涌动,嘈杂无比的街道,顷刻之间安静了。 在十数万幽州之民的注视下, 神龙大街,渐渐响起了低沉的轰鸣的马蹄声。 一杆黑色金边大纛,随着让出的两车宽道路,马蹄清脆而来, 一队骁勇无比的赵军骑兵,就像是一道移动的钢铁与血肉组成的城墙, 以不可撼动之威,带着肃杀之气,横行在整个神龙大街。 画着油彩妆的女孩,用戏服压着小嘴,掩盖脸上的震撼。 小民、官吏、寒门、富户,甚至各郡而来的人们,无不对那个人,投去仰慕之色。 赵军大纛下, 万人中央,享受万丈荣光的女将贞贵妃,就似天上人物,缓缓策马而过。 在神龙大街的十几万人看来,尤其是那个画着油彩妆的小女孩, 这辈子能做贞贵妃这样的人,哪怕是一天也值得。 世间就是这样。 没人会在意李贞,曾经雪林、武川、北疆的九死一生。 她们只会关注,四大后族,仅次于皇后的李贞将军的荣光。 就像前方,策马而来的郭云儿一样, 此刻,她对着贞娘子,眼里全是羡慕。 “哈哈哈……母亲。见到你太好了。” 郭家女,郭云儿来了。 她听说了李贞入城,便带着五十护卫,出广安门,亲自来迎接婆婆。 但见神龙大街上,有一女将策马如飞。 郭云儿笑的很开心,她一边抓住李定,掐在腋下,一边跟贞娘子打招呼。 “你……你,你别扒拉我!” 剑眉星目的三皇子李定,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不停的挣扎,奈何郭云儿年龄比他大三岁,武艺也比他高。 “行有仪,言有威。姓郭的,大街上呢。你让本将的脸往哪放?” “好,好,好,本将这就放开你。” …… …… 第 909 章 江南卢照邻 帝都幽州。 神龙大道。 郭云儿俏皮的松开李定,还顺便嬉笑着躲开了他挥弓反击。 十二坊人潮中, 黑色金边大旗下, 几十个刘氏族人,见小少主被婆娘欺负, 笑的前俯后仰,几乎合不拢嘴。 只有当事人李定,是气呼呼的, 他咬牙切齿,欲言又止, 瞧着母亲跟媳妇狼狈为奸,不禁对以后的人生感到绝望, 几息之后,以骁勇著称的三皇子, 一甩马鞭,带着几十名骑兵,先行一步了。 圣武三年,郭家投降了赵帝周云。 那时候,三岁的李安、李定等一堆小孩,特别喜欢跟着六岁的郭云儿跑, 郭云儿善弓箭,武艺不俗,小屁孩又天生喜欢哥哥姐姐。 所以,李定跟郭云儿,很小就有感情基础。 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喜欢武艺、兵法、战场, 可随着年岁渐大,共同的爱好,有可能产生致命吸引,也有可能是绝对排斥。 很明显,李定就属于后者。 “弟弟的马术好俊。” 就在李定扬长而走时,他没有发现,身后两个女人都在看着他。 尤其是郭云儿,眼里全是痴傻。 自从卢龙塞,看过李定千军万马中骑射如飞后,她就认定了这个夫君。 “哈哈,定儿喜欢你呢。他每次看见你,就害羞的跑了。”贞娘子搂着郭云儿,对这个儿媳妇太满意了。 “讨厌……”郭云儿脸红的埋在母亲肩膀,时不时偷看前方。 神龙大道,十几万人注目中, 黑色金边旗帜连绵,上千赵卒跟随下, 贞娘子跟郭云儿两马并行,腻歪着说起了悄悄话, “听说你在太子妃那里,打了个漂亮胜仗?” 闻言,郭云儿不禁一愣, 几息后,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母亲,你……你怎么就知道了?这才刚发生呢。” “哈哈。母亲自有办法。”李贞盈盈一笑。 贞贵妃如此说了,郭云儿自然是不好再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是在皇家, 贞贵妃能够成为赵国顶级门阀,肯定不会是一个和善的婆婆这么简单。 “太子妃啊,哈哈哈……”郭云说到这个就想笑, 她极力平复情绪,压制呼吸后,才开口道, “今天我看见好多人去拜会她,一瞧就知道,可能有机会。” “其实我到好久了,听见她说错话,我才一脚踹门进去。” 神龙大道上,两马缓缓而行, 郭云说的手舞足蹈, 李贞却是美眸闪过异色,询问郭云儿道, “奇怪,太子妃平日里,也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啊。” “难道是,你叫人引……是不是?” 幽州内城。 广安门前, 赵军如林,马蹄‘哒哒’而过, 郭云儿的眼神与贞娘子的美眸,互视足有几息, 此刻,两人眼里全是笑意。 一切事物,自在不言中。 “好好好,郭云儿,你好样的。” 贞娘子从右手上,取下了一个晶莹剔透,通体泛着蓝光的玉镯,郑重地交到了郭家女手中, “今后,你就好好的带着弟弟,这辈子他都听你的。” “不管他将来是封王还是如何,你以后就跟母亲一样,执掌家中,尊贵一方。” 蓝水玉镯,价值连城! 一个媳妇,得到权势滔天婆婆这样的承诺,试问如何能不开心? 内城,神龙大街上, 渐渐开始出现跟贞娘子行礼的兵卒。 他们有的断手,有的短脚,总之就像是一群奇形怪状,眼睛里闪烁炙热的歪瓜裂枣。 马蹄踏青砖, 郭云儿策马并行,对贞娘子千恩万谢。 可忽然,她看见了母亲左手露出的一点点金黄, 当即,郭家女笑意盈盈的道, “这个蓝水玉镯太贵重了,不如母亲把金镯给我吧。” 一提金镯,贞娘子美眸冷厉, 立刻用戎袖将它盖住,并正色道,“金镯不行!这是母亲的命。” “云儿要是不喜欢这个玉镯,大可去宁人宫,所有首饰任你挑。” 金镯可是有故事的。 虽然赵军高层,很少提起武川镇最初的矛盾,像步骑之争、刘李之争等。 但或多或少,像郭家这样的势力,都是有所耳闻的。 龙凤金镯只有一对,乃是当年皇帝周云击败浑部, 见宝库中,有一檀木盒,光彩四溢, 便将两个镯子,分别给了李娘子和贞娘子。 为了此事,贞娘子当时还和青山寨大当家,上演全武行,大打出手。 虽然上官若雪跟丁贵妃手里,也有金镯, 但跟这两个比,无论成色,还是意义,都差距太远。 “母亲……” 黑色金边大纛下,郭云儿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将玉镯子双手奉上,少女娇美的俏脸,泪水汪汪,我见犹怜的道, “您与陛下的感情,就像这金镯一样,坚不可摧。” “可弟弟的感情,却在韩县外,在魏丘高坡上。媳妇配不上这个,将来给那个女子吧。” 郭云儿此言一出。 李贞弯眉朗目,英姿飒爽的赵国大将,原地愣了几息。 奴儿等贞娘子贴身女官,也吓的赶紧拉远了身位。 将军! 这是赤裸裸的将军。 别看郭云儿是哭着说的,但这一刻,她就是在逼贞娘子给她交代。 远方,热闹的校场已经渐渐出现。 越来越多的兵卒,带着憨厚的面容,来跟贞将军行礼。 当年,李贞才是最早的建安军后勤, 百人雪洞、阿骨部崛起、浑部大战,甚至面对上官虎时, 她早已经是赵军之中,关键的大将之一。 一开始,她手里可有木兰营、后营,两营兵符。 神龙大街上, 这一刻,黑色金边大纛下,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 一息一息…… 良久后,就在郭云儿自己都想要放弃时, 贞娘子冷厉的声音,在大纛下响起, “云儿说的没错,你带着郭家,彻底倒向了弟弟。母亲岂能不让你安心?” “奴儿。”贞娘子面无表情。 刘家旁支嫡女,刘奴儿策马,怯怯的靠了过来。 “千儿的事情,你命令刘家的力量,去办好。” 闻言,奴儿大惊失色,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哀求道, “家主,饶命啊。要是杀了千儿,定皇子会要奴儿一家的命。”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奴儿脸上。 那力道,打的郭云儿都心头一颤。 “你是不是傻子?”贞娘子声音很重,怒目奴儿,恨铁不成钢道, “做事一定杀人吗?本宫最后说一次,千儿不能有事。速速去办。” 校场内,万人吃席,人声鼎沸。 校场外, 郭云儿竟然又跟贞娘子腻歪在一起了,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郭家女,当真好心计! 可越是如此,李贞眼里就越满意。 明空的眼光错不了,郭云儿此人,少年多灾,心智早慧,果然不是一般人。 “云儿,母亲这半年不在幽州,讲武堂来幽州的人才,赵、梁、程三人,有机会吗?” “没有,他们都是北疆来的,皇后嫡系呢。江南卢照邻倒是可以拉拢,女儿已经差族人去做了。” …… …… 第 910 章 狂生王勃 “江南卢照邻?什么废物。” “讲武堂赵、梁、程?哼哼哼……废物都不是!” 幽州东城外, 河畔高楼中。 幽州楼的宏大,不仅震撼了王勃,也惊呆了杨炯。 驼山有楼高八丈,占地平开有千步, 幽州楼地基筑的很高,五层楼阁更是飞檐斗拱,大气磅礴。 杨家子也是第一次来幽州。 当他跟着王勃,走上了九十九级台阶, 在形形色色的华服人群中,挤进了幽州楼大堂时, 两个东市水门认识的书生,都愣愣了足足几息, 他们互视一眼后,才咳嗽两声,继续前进。 如果说,宣风坊的曲苑,只是对标庶民、寒门, 那幽州楼的戏曲,看准的就是王侯将相。 五丈宽的高台上,哪怕就是一个击鼓的配角, 那都是豆蔻年华,面容姣好,美貌动人。 几个当家花旦,更是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一路走来,红毯开道,猛士站边。 小厮穿着黑锦,来回于上下楼梯间。 送吃喝的都是美丽的豆蔻少女,她们画着淡妆,时不时被各路才子戏弄的唱两句,得点赏钱。 王勃、杨炯,置身于幽州楼巍峨的大堂,仿佛置身于天下各国之中。 高丽渔女、突厥奴、昆仑奴、高昌婢、胡姬……等等, 她们都随着铃铛起舞,展现了他国的风土人情。 此情此景,看的王勃啧啧称奇, 这简直就是男人的销金窟,试问哪个男子,能从这里跑出来。 脸上妆容夸张的老鸨,看了两人一眼后,便随意的,给安排了大堂一个靠边的位置。 幽州楼里,是有规矩的。 一层大堂,最为便宜,庶民、寒门只要来了,多少都是能坐这里的。 二层隔座,必须要有才能、有身份的人方能去。 三层雅间,那就得是将官、豪族才能负担的起。 四层是武川赵国嫡族才能去,五层除了主人家,一律不开放。 当然,有人看见,征北将军刘谋,经常出现在五层。 所以,这个‘不开放’,在赵国十几个统领面前,是没有限制的。 按理说吧,杨炯只交了三贯钱,穿的也是朴实的幞头赵装。 他跟王勃坐大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惜,狂生王勃在,那就没有理所当然。 没多久,王勃看着幽州楼,下起了金雨。 原来是楼上的客人,瞧着花旦柳音音表演了一曲折枝舞, 掌声四起之间,铜钱不停掉落。 尤其是三楼,一处雅间,十几个学子被众星捧月,喝彩声最为响亮。 柳音音还特意莲步款款,娇羞的对那方雅间行了赵礼。 天下第一大才,王勃在此。 柳音音竟然不来敬酒,还跟别人眉来眼去, 柳大家,你成功的吸引了王某的兴趣。 几息之后, 随着王勃大放厥词。 整个幽州楼,鸦雀无声。 近千达官贵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堂,那个白衣书生的方向。 卢照邻江南来的,也就那么回事。 可赵、梁、程三人,那是讲武堂的佼佼者,算是武川赵国有名有姓的人, 岂能在幽州楼,被人如此侮辱? 不得不说,幽州的设计巧夺天工, 楼梯按八卦廊位而开, 大堂中部镂空,直达五楼梁顶, 所有楼层,皆可欣赏到舞台上的翩翩丽影, 当然,也能看见大堂那个白衣混蛋的身影。 头顶是巍峨的五层观台,柳大家瞧着三楼上的北疆学子,气势汹汹的下了楼梯。 她不禁有些担忧,俏脸转向大堂边缘, 恰好看见了那个白衣书生,挥手跟她打招呼。 作为职业习惯,柳音音自是回眸一笑,盈盈挥手。 可笑着笑着,柳大家俏美的容颜僵住了, 因为那个长相奇特的男子,竟然对她眨眼睛。 头大脸长,眼小鼻短的人,柳大家见多了。 但对这副尊容,如此自信的人,柳音音还是第一次见。 “哼哼,杨炯,原来是你啊。” “我就说,谁敢出言侮辱我等。是你,就正常了。” “杨炯,你怎么个意思?平城学堂现在如此低劣,连礼教都没有?” 看热闹,自古都是国人天性。 此刻平城学堂杨炯,跟讲武堂赵、梁、程三人起冲突,那不比戏曲好看? 大堂也好,二三楼也罢, 所有富商、豪门,甚至小厮、仆人都伸长了脖子,关注这里的一举一动。 今日,幽州楼是来对了。 不但观看戏曲,还附送一场平城学堂与讲武堂的恩恩怨怨。 穿着朴素的杨炯,见一堆人围过来, 他毫无畏惧,面上没有波动, 起身行礼,淡然拱手道,“三位学长,此事只是误会……” “哎!此事没有误会,”王勃一边淡然喝茶,一边气焰极度猖狂的道, “赵、梁、程三人,在王勃看来,连废物都不是!!” 怒火在大堂边缘蔓延。 讲武堂的学生们算是看明白了, 杨炯此人自己不上,却叫这个丑货冲锋,当真打的好算盘。 “这位丑……奇才兄是?”一位身材高大,看似武艺不俗士子,冷冷斜视王勃。 “噗!!” 衣袍一挥,折扇一开,但见一位皮肤稍黑,长相奇伟的七尺书生,自信满满的道, “我乃洛阳书生王勃,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名字。也可以叫我王状元。” “敢问三位奇形怪状的人是?” 王勃故意躬着身子,轻蔑的看着眼前讲武堂高、壮、矮,三位各有特色的书生。 “赵子昂。”身材高大的书生回了一礼。 “梁审言。”军人出身,有些雄壮的书生拳头嘎吱作响。 “程之问。”矮是程之问的逆鳞,所以此刻,程书生眼里,全是怒火。 王勃竖起耳朵,听完三位报上姓名后, 不慌不忙,眼神疑惑的回头看了杨炯一眼,才带着惊愕道, “赵子昂?梁审言?程之问?哪来的无名之辈,没听说过。” 嚣张、猖狂、侮辱?! 黄渤此言,瞬间引爆了讲武堂的学生们。 梁审言军人出身,当场就要拔刀解决掉王勃。 好在赵子昂谨记讲武堂的教诲,伸手拦住梁审言, “先礼后兵!”赵子昂说完,缓缓转过头颅,眼神凶狠的对着白衣书生道, “王勃兄,既然你不知道我等三人,何以断言我们是废物?” 幽州楼。 大堂之中。 近千人的注目下, 但见一个白锦书生,折扇挥舞,闲庭信步,仰头长笑道, “首先,你搞错了。你们不是废物,你们是废物都不如。” “其次,王勃并不是针对你们。在王某眼里,这阶学子,全是废物。” “啊……忘了。对不起,杨兄,你的法家还是挺厉害。除你之外,都是废物!” …… …… 第 911 章 舌战幽州楼 幽州楼。 人潮熙熙的大堂里, 气氛已经完全烘托了起来。 近千注目中,就讲武堂学子的们架势, 今日那个白衣书生,最好是真的有才华。 否则,富商已经在打赌,他能不能活着出去了。 但渐渐地,随着时间推移。 所有人都安静了, 白衣书生一人舌战讲武堂,所言所论,皆惊为天人。 五丈宽的高台上, 身姿曼妙的柳音音,美眸里全是震撼。 远方角落, 那个长相奇特的才子,竟然折扇挥舞,侃侃而谈。 无论对子、策论、时事、兵法,都说的十几个讲武堂子弟,哑口无言。 “奇才兄,你方才所言简直荒谬。楚国政治腐败,官僚臃肿。大赵政治清明,赵法横贯古今,岂能相提并论?” “迂腐之见。岂有大赵之初,比大楚之末?对比要横向,楚太祖时期,文治武功,皆与今日赵国相当。” “王勃,你方才说天下之乱,皆为穷富不等,互生祸患。程某不敢苟同。我大赵所过之处,民生恢复,钱足仓满,如何不可解?” “哈哈哈,一年之局不足论,十年之差才可现。富贵之人,不知乃跟上时运,还自觉本领过人,是庶民懒惰。而穷苦的人,则只看见富人偷奸耍滑,从而认定,达者皆为奸诈之辈。蔑穷而仇富,祸患自生。” 辩论场上, 王勃一人,连番轮战讲武堂幽州的十几个学子。 随着王勃的声音渐渐高涨, 讲武堂学子各个面面相觑,期待同窗能驳斥此人。 可足足等了良久, 直到赵子昂、梁审言、杜之问三人,心有不甘的行礼离去, 幽州楼大堂,热闹结束了。 豪商、富户们,再也没看见有人,出来抨击王勃之论了。 其实这是必然的,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杨炯,都听的叹为观止。 这位洛阳来的王勃,难怪对状元如此自信, 看来硬实力,确实高人一等。 “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 “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妙,妙,妙啊。”柳大家来了。 她美眸水灵,笑意盈盈,亲自端来茶水点心。 长袖舞动,一边鼓掌,一边对两位才子极为推崇。 “多大了?”王勃淡然喝茶,咕隆咕隆,还吐出一口。 “十六。”柳音音有些娇羞。 “十六你懂个球啊?前面带路,王某要去五楼高坐。” 王勃此言此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瞬间令柳音音都不知所措了。 大堂里,但见王勃跟踢馆一样,在极度自信的发牢骚。 一会说大堂酒菜难吃,一会说喧嚣吵闹,总之就是哪哪都不满意。 柳音音后退两步,没有理会王勃这些言语, 她先是转头,对场边的猛士使了眼色, 五六个退役赵军,已经耸肩扭脖,做好准备了。 随后,柳音音才看向了二楼的掌柜,等待指示。 二层楼梯口, 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在掌柜后面,淡然开口道, “玄武军杨炯在,哪里都能去!” “吩咐大厨,备菜。叫丫鬟烧水,开五层天阁。” 幽州楼, 大堂边缘。 柳音音本来脸色冰冷,可在看见掌柜点头后, 当即转身的瞬间,完成态度大转弯, 她含情脉脉的望着王勃,咯咯的嗔道, “王公子才华盖世,我家主人,请您五楼一坐。” 柳大家如此一说, 倒换成王勃一愣了, 他仔细打量,身覆薄纱的柳大家良久,才悠悠的道,“哈哈,杨兄,没想到还真行!” “当然,柳大家你也行,嘿嘿嘿……” 面对王勃这种笑容猥琐,长相奇特的登徒子, 柳音音心里生起了怒火, 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带着不失礼貌的笑容,请王勃、杨炯两人上楼。 ---------------- “王勃这个狗东西,老子真想砍了他。” “猖狂嚣张,招摇过市,还敢看我们这里,岂有此理!” “行了吧。还看不出来吗?此人是个绝世怪才,他在戏弄我们呢?” 三楼雅间, 随着赵子昂缓缓倒下一杯酒,众人才算停止了口吐芬芳。 只是他如此说完, 身材矮小的程之问,立刻眼神阴霾道,“王勃如此高才,我等今科岂不是危险了?” “哼哼!”赵子昂冷冷一笑,淡然喝酒道, “科举百年,才华几何?权势几何?我等出自讲武堂,岂是王勃能比。” “放心吧。科举没那么简单。” 程之问本想煽动大伙对王勃的恨意, 可没想到,这恰恰验证了方才王勃的论言之一。 如此情况下, 望着远方楼梯,猖狂挥手,跟全场互动的王才子。 十几个讲武堂的学生,竟然生出了一丝羞愧,跟对王勃的同情。 此刻,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嚣张至极的狂生, 而是一个放荡不羁、才华横溢的苦命人。 ----------- “大鹏扶摇天地间,人间宫阙入云端。” “不敢高声说山海,恐惊王母蟠桃宴!” “哈哈哈,幽州楼,好地方啊!”登上幽州楼,王勃忍不住正臂高呼。 他方一上来,便被此楼的宏伟所震撼。 幽州楼本就在驼山之上, 此山虽不高,但平地见山,自是奇骏无比。 幽州楼高八丈,王勃立五层之巅, 近可观幽州河水滔滔,吹江风而望远,心旷神怡。 远可见东市水门,此刻火把多如繁星,码头鼎盛,日夜不停。 柳音音说,五楼一共只有五间房, 每一间都是最好的武川黑漆木,内中木漆照人影,一尘不染。 且每一间都有单独的阶梯上来,保证客人的绝对私密。 外为观景台,可全览幽州城之盛。 内为观戏阁,可直接看见下方的花旦表演。 大卧房、会客厅、沐浴、出恭……等等,应有尽有。 这不是一个酒楼雅间,而是一处住所,高不可攀的住所。 五楼天字二号阁, 就在柳音音还沉寂在方才,王勃的豪迈大作之中时, 下一刻, 王勃的声音,当即让柳音音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杨兄……这,这等下不会要我们钱吧。你给不给的起啊?” 杨炯也是个实在人,听王勃如此说, 他当即翻出袋子里的官银,数了数,只有十六贯了。 杨炯出门三十贯,一路北疆走来,只用了两贯, 跟王勃在幽州不到几个时辰,就用了足足十二贯。 幽州楼,天字二号阁前, 但见王勃与杨炯窃窃私语,合计了小片刻, 前者转头,对着柳音音,略带歉意的道, “柳大家,我兄弟二人,觉得这里瘆得慌,还是坐三楼吧。王某还想跟赵子昂等人,多多交流。” “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幽州楼五层不好,而是王某对环境的要求高……” “不用给钱。住就行了。”柳音音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白衣狂生,闭目咬牙道。 可她话音未落,眼睛再一睁开,王勃已经不见了。 柳音音美眸疑惑,四下寻找, 才看见此人,竟然在天字二号阁的观景台,翘起二郎腿,拿起菜单,疯狂点菜。 “龙凤呈祥、杨柳依依、天官赐福,这个五彩斑斓是什么?不管了,全要。” “那个柳大家,这上面的菜式,每样来一份,让王某尝尝。” “杨兄弟,快来吃啊。记住,今日你的口福是沾了王状元的光。” 漆木廊台, 柳音音身旁, 杨炯有些窘迫:“其实,杨某跟王才子也不是很熟。” “要不,这十六贯,杨某还是给你们吧。放……放在这了。” …… …… 第 912 章 大势小势 “原来是萝卜羊肉丝,肉真嫩,好吃……太好吃了。杨兄你也吃。” “这个……杨某不是很饿,王兄吃就行。” 幽州楼五层, 飞檐斗拱下。 王勃跟饿鬼投胎一样,狼吐虎咽,拼命扫盘, 他发誓,这是他一辈子吃过最好的食物, 哪怕就是在洛阳的楚兴、琼宇楼,也远远比不上这里。 “嗯……嗯,真香。”王勃一边吧唧吧唧嘴,一边瞧了瞧正襟危坐的杨炯, 当即明白了,杨炯还在思索王勃楼下,舌战讲武堂的论言。 下一刻,他忍不住嗤笑两声,对着杨炯道, “杨兄,不用那么认真。你可知方才,为何我能辩赢讲武堂等学子。” 闻言,杨炯先是一愣,不知道王勃为何有此一问, 但随后,他还是拱手行礼,理所当然的道。 “因为王兄才华横溢,他们不是对手。” “哈哈……”满口食物的王勃笑了,笑的自嘲, “错。因为秩序!” “是因为赵国的秩序,才让赵子昂、梁审言、程之问三人,跟王勃以才华辩输赢。” “倘若他们三人,叫楼下的几十武者随从,直接拿了王某,王某用什么辩论。” 说到这里,一向吊儿郎当的王勃, 小眼睛目光如炬,气势雄浑道, “不管在任何地方,不管在那个时代,先秦也好,未来也罢。秩序才是第一实力!银钱在秩序面前,不值一提。” “才华?哼哼。别人不听王某说话,才华能有用?” 幽州楼上, 天字二号阁。 杨炯再一次被王勃的高才所折服, 他说每一句话,都太像一个人了。 北疆大政官李宣,早在数年前,就在平城学堂,说过类似的论言。 一个强壮的人,为什么不去抢劫一个弱小的人, 因为秩序在束缚他。 而维系秩序的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暴力。 正是赵国兵马的暴力,让赵国可以维系住幽州,乃至三万里疆土的秩序。 如果有一天赵人弱了, 那这些疆土,自然就控制不住了。 “秩序的消失,是很可怕的。幽州是一座伟大的城池!这里的秩序,堪称完美。”王勃撑着肚子,扒了口饭,悠悠的道, “杨兄,我在梁国做官时,有一个叫孙家口的地方。那里的女人,凄惨无比。” “本地男子,宁可娶外女,也不娶孙家女。知道为什么吗?” “当地女子地位低微?”杨炯不解道。 “哈哈哈……恰恰相反,”王勃敲了敲碗,又夹起一份摆盘宛如艺术的爬丝醋鱼,耸着肩膀笑道, “说圣昌年间,孙家口来了一个好官。见有户农家,将奸夫淫夫沉塘,觉得此道残忍,便强力禁止此法。” “可不出十五年,此村中,就出现了十几起通奸事件。这还是发现的,没发现不知道多少。” 杨炯慢慢听懂了王勃的话, 这些言论,他同样在平城学堂,听皇帝、大政官等人说过。 如果要保护一样事物, 那应该是规范法度,而不是片面提高某样事物的待遇,那最终只会适得其反。 大恶即善! 倘若一个年少的农家妇,行淫妇之事,没有惩罚。 那就是在鼓励淫荡! 因为她想要作案,太简单了。 只要夫家出门耕地,她勾勾手,自然就有男人上钩。 年轻的时候,到处是哄骗妇人的男子, 农妇见短,认为自己俏、他人好,甚至看不起夫君。 长期以往,农家汉子不会再信任女子, 当信任没有,孙家口的女人,再无人求娶。 “你见过四十几岁,穷苦且无儿无夫的女子吗?”王勃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 一边打掉食物残渣,一边讥讽愚蠢的县官道, “那不是人。那连鬼都算不上!人弃狗嫌,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县官认为沉塘残忍,毁掉了男耕女织的秩序,最终却害惨了孙家口。” 说到这里, 王勃见杨炯还在思索方才的言论,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类似事情我在梁国看的太多了,地主与县官联合,毁灭耕种的秩序。权贵与高官联姻,占据梁国的秩序。” “他们都觉得自己很聪明。殊不知,当定王、赵王横空出世,他们那些聪明,腐朽不堪。” “我那上官蠢的猪一样,王某跟他说了几条好计策,他问我是谁?后来,王某让他知道了,我王勃是谁!” 幽州楼飞檐斗拱下, 王勃兴许是吃撑了,起来活动手脚,行至边缘, 他忽然发现,幽州城里,竟然有一大片土房、农房。 那个位置还很奇特, 居然在皇宫前面,幽州城中心。 神龙大道自南门来,天街大道横穿东西。 “杨兄,那是什么地方?如此繁华地段,竟然建的都是土房、矮居。” 闻言,正襟危坐吃饭的杨炯,都不用过去看,就淡然回应道, “那是幽州内城,里面住的都是北疆功勋族人。李、周、焦、程、刘、梁……等大族,都在里面。” “哼哼……”听到杨炯如此说,王勃先是冷笑一声,随即冷哼道, “那个火光照亮了内城,热闹非凡的地方,应该就是墨圣的古稀大宴吧。” “可惜了,周云何等英雄,也免不了二世国魂散的命运。” 这种话,杨炯本想反驳, 但他嘴巴张开,最终欲言又止。 别人不知道情况,他杨炯还能不知道情况。 武川镇自崛起以来,内部的派系,其实一直在斗争。 皇后跟太子实力虽然强悍, 可三大后族,渐渐有联合起来的趋势。 最近半年的朝堂形势,对太子一支越来越不利, 不少事情,太子李信都不得不受委屈。 这让对赵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太子势力,颇为不忿。 “些许小道,焉能坏了太子李信?” 杨炯说的事情,王勃只听一点点,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他半斜着靠在幽州楼的护栏上, 遥望大好幽州城,眼里满是向往的道, “自古夺嫡,分为大势、小势。” “这小势嘛,就像如今三大后族做的那样,在私底下不停地削弱太子一支的力量。但其实,对于结果,微乎其微。” “真正的决定因素,在于大势。皇帝周云的意志,就是大势。” “别看太子一支,现在有些顾此失彼,被人唱衰。但只要皇帝不动核心,那就说明,李信依旧稳如泰山。” 幽州楼, 天字二号阁。 杨炯遥望浩瀚的幽州城,越是思索王勃的话,越觉得有道理, 圣皇后自从元始元年,监国大赵。 陛下便再没有收回皇后的监国之权。 到元始四年,李娘子依旧管着北疆五郡的政事,这可是赵人龙兴之地。 太子掌控白狼军,原青山寨势力,也遍布大赵军中。 “如此说来,贞娘子岂不是一点希望没有,那刘家为何又要跟皇后死磕到底?” “刘家有的选吗?”王勃淡然回应道, “如果太子继位,贞娘子这种力量,李信岂会放过?” “哪怕就是顶着国家衰弱的危险,他们也会全力绞杀掉刘家势力。” 夜来秋风起, 阵阵寒意直往衣缝里灌。 幽州楼上, 王勃、杨炯各怀心事,两人观看灯火阑珊的幽州城良久后, 长相的奇伟的王勃,冷不丁的笑了笑,自信的道, “如果我是太子,那王某就会让太子妃或者心腹族叔,犯一些陛下的逆鳞,看看赵帝到底会不会动太子的根基。” “如果不动,那就稳操胜券。如果动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家之事,为何如此错综复杂?”杨炯兴致缺缺的道。 “哈哈哈,皇帝之心,岂能被人窥探?” “要是两年前,有人算出来定都幽州,那当时长安地贵,恐怕就要发生在幽州了。” 下一句话,王勃不敢说。 话多死的快。 王勃可以肯定,就算是周云明摆着要让李信继位,也绝不会让人看出来。 甚至到了最后一刻,会大量贬斥太子的心腹势力。 待太子继位,做仁君之义,恩德于昔日的旧部。 ---------------- 幽州楼大堂, 热闹喧嚣的五丈台边缘, 一位身穿青衣华服,手持羽扇的翩翩公子,跨过了幽州楼的门槛。 脸上画着夸张油彩妆的老鸨,笑眯眯的过来迎接, “公子,第一次来吧。有没有相熟的姑娘,要是没有,老婆子给你介绍最好的清倌儿。” “卢某,确实第一次来。” 门口的公子翩翩有礼,看的老鸨都忍不住眼里发春了。 “只是卢某听说,有人称我卢照邻为废物,恰在此处,所以特来会会。” “啊?”老鸨一惊。 原来是冲着那个丑……奇才来的。 “这位公子,说来不巧。那位王奇才已经上五楼天阁了。” “要是公子也想去,得留下一幅不比他差的大作才行。” “大作在何方?”卢照邻目光锐利,没有多说废话。 幽州楼里,人声鼎沸, 不是不想做到雅致,实在是人太多了, 几百张桌子,又是听戏听曲,能安静才有鬼。 画着奇特妆的老鸨,带着一位翩翩公子,来到了幽州河一侧的长廊上。 第 913 章 赵人领袖 程府的灶房,占地很大, 主要是外面要堆满了木材。 在封建时代,木材是昂贵的资源。 现如今,大赵俸禄七银三薪,就能知道柴火的价值了。 就算幽州殷实人家,一般不到吃饭时间,也是不开火的。 真饿了,就去那烧热水的灶头,煮点面条。 幽州内城校场,此刻人山人海,热闹的不行。 相对而言,程府这里就安静很多了。 此刻,铁牛一边哼着听不懂的歌谣,一边乐呵呵的做菜。 只见他将一块五花猪肉翻面,用小钢针扎的猪皮面如同波浪一样。 撒上雪花盐,随后将整个猪肉倒扣在酱汁里,自己则又屁颠屁颠,跑去干别的事了。 脆皮五花烤肉, 这已经是赵人酒席中,一道不可或缺的菜肴了。 “呦,牛蛙子,你这还挺专业,一个人操办七八桌。” “以后不当将军,咱们两个到处走乡下接活,也不错哦。” 八瞎子在灶房角落,他一边吃着纸包里的胡饼,一边调侃铁牛在庖厨上的天赋。 尽管已经过了富贵的生活, 可佝偻的武川老人,最喜欢的还是这口胡饼。 没人知道,圣昌二十一年,吃了一个月树根糊糊的四当家, 在那个雪夜,吃上二爷带来的胡饼时, 那咸咸的盐味,那油沫的香气,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可惜,现在赵军的胡饼成河北小吃了。 卖的还挺贵。 不少赵军火头兵退下来,就靠开胡饼店为生。 牌子倒是打得响亮, 赵十五营火头胡饼刘某某…… 赵玄武军火头胡饼杨某某…… 胡饼要是不带赵军火头几个字,那是不正宗的,现在都卖不出去了。 “以前在军中一个大胡饼十文,现在一个胡饼切开,能卖一百多文,哈哈哈。” “要早知道胡饼怎么暴利,咱就让许家的英子、阿伟等人,在幽州开个大胡饼店。” “那你卖不过保爷!”铁牛憨憨的笑了,无情的打击八瞎子, “人家河北多大名号,谁认识你八瞎子胡饼?” 闻言,四当家程知重当即不乐意了。 他手一扬,用纸包指着铁牛,反驳道, “他李保算个屁,瞎子拿刀的时候,他还在后面摇旗呐喊呢?” “狗日的运气好,坐镇燕郡,又打了河北,正好定都幽州。现在这小子富的流油。” “这事越想越气,过两天老子就叫户部查他。不给他薅几万贯出来,老子八瞎子倒过来写。” “当初去辽东扎根,大伙都嫌弃,最后还是保爷哭着去的。”铁牛笑呵呵的说出了保爷捡漏的真相,这令瞎子更加崩溃。 如果说,定都长安,最大的受益者是龙骧军。 那么定都幽州,最大的受益者,自然就是朱雀军。 当然,皇帝亲军、玄武军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必不可少的获利者。 就像现在,沧州郡、渤海郡的海干业跟盐业,就大量被玄武军操办。 不过最近,听皇帝的意思,盐业要收回了。 但即使这样, 玄武军在东线,也是盘根错节,小吏、乡县一级的势力,算是很庞大了。 可话说回来,杨延、梁标、程庆这些人, 跟李保比起来,那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河北之战,是南征元帅李保先行推到了黄河一线。 随后三王反击,赵帝反击,梁军渡河, 双方大战数月,最终大获全胜。 在外界看来,可没有赵军凶多吉少,危机重重。 河北征服战,算是南征元帅与赵帝周云的共同行为。 这种情况下,导致了在河北, 论民心,李保抗击高句丽,维护河北安宁。 不仅有庞大的宗族拥护者,还有辽东五郡近百万人的拥戴。 论地位,李保是响当当的南征上将军, 第一个为赵军开拓河北的人。 “说到保爷,最近他怎么老是病啊?动不动就闭门不出。” 铁牛切好了八份薄牛肉,想到好久没见保爷了,便脱口而出道。 谈到这个话题, 八瞎子忽然眼神木讷了, 屋外树叶梭梭,树欲静而风不止。 灶房里,八瞎子长叹一声,无奈道, “别说他闭门不出,瞎子也想闭门不出了。” “朝堂的事,太糟心了。你家八爷啊,也不想管咯。” “让陛下忙去吧。对了,等下先端点刀削面给陛下,二当家在后院有用。” “你怎么不去?”铁牛愣愣的问。 “哼哼。”八瞎子轻抚长须,鄙夷了铁牛一眼,心中暗道, ‘二当家哄媳妇呢。当然是傻子去啊。’ -------------- 程家后院。 兵马如林。 贺诗楚、刘庶,见李皇后心绪不佳,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只是,刘庶行至门槛,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昔日在武川镇,大伙一条心, 虽说是山沟子里,但那时候反而简单。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如今不知不觉,大伙的距离,已经好远了。 大通屋里, 赵帝周云笑呵呵的,接过铁牛送来的羊汤刀削面,亲自给娘子端过去。 当年,李娘子初来武川镇,就是周云给她做的刀削面, 所以这些年,李娘子特别喜欢吃此物。 哪怕就是如今,皇宫膳食,都是御厨精心制作, 无论材料、摆盘,如何美轮美奂,都比不上这碗面来的舒服。 “真是气死本宫了。项茹怎么就如此简单的上当呢?” 主位上,李娘子很生气, 皇帝打烂的黑檀木小茶几已经换成了新的,羊汤面就放在上面。 她一边扒拉两口刀削面,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唠叨个不停。 “行了,行了。”周云斜了一眼,要李娘子别较真, “她今后也不掌权,困了手脚,干不成多大事,也没什么问题。” 赵帝周云跟李皇后,当然知道是郭云儿在耍小聪明。 甚至这个事件的过程,方才影卫已经报上来了。 可项茹身为太子妃,甚至可能成为赵国第二代皇后的人。 她将来要面对的朝堂凶险,尔虞我诈,多的去了。 一个小小郭云儿就能将让她上当,那这个皇后也太简单了。 “要不,将门里面,你再选一个?”赵帝周云冷哼一声,打趣李娘子道, 见皇帝幸灾乐祸, 面容绝美,气质端庄的李娘子狠狠地白了周云一眼, 随后一边扒面,一边委委屈屈的说, “那怎么行?本宫再去哪里找一个对信儿死心塌地的女人。” “再说了,她可是楚人的嫡公主,谁能比得过她。” 赵出于楚! 说白了,即使今日三万里疆土的大赵国, 赵军之中,昔日楚军的比例,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李信做为赵国太子, 如此情况,等于接楚之龙脉,乘赵之国运, 乃是天生正统,人心所向。 “娘子,有些事,只有你我知道就行了,任何玄机都不能泄露。” 赵帝周云,见李娘子始终心事重重, 便端着面,坐道李娘子身侧,一边喂给她吃,一边语重心长的安慰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大孝……信儿将来面对的局面,不会比朕好。能用的人,也不会比朕多。” “所以,赵人的皇帝,必须是一个强者!” “一个能将赵法延续下去的绝对强者。” 多年过去了,李娘子在周云眼里,还是初见那样。 俏若三春之桃,素若九秋之菊。 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丽高雅。 吃了点东西,见李娘子心情好了些, 赵帝周云刮了她鼻梁一下,最后嘱托了一次, “在朕看来,单论雄才大略,天下无人能出铁力可汗。” “阿史那哈蒙拿得起,放得下。哪怕到了绝境,依旧全力以赴。” “杨重楼要是有这份霸道,河北之战,朕还不一定赢他。” 皇帝的意思,李娘子当然知道。 宝剑锋自磨砺出! 信儿虽说自幼战功不俗,战场能力也强悍, 但治国的凶险,不比战场低,他必须适应一个领袖的身份。 领袖! 可以没有最高的智谋,也可以没有最高的武艺。 但必须在绝境中,也要依旧相信自己会赢。 他在地方,就是人心所向! “是不是残忍了一些?”李娘子其实一直刀子嘴豆腐心, 此刻,就赵国的朝堂形势,可怜起了大儿子。 大通屋里,听完李娘子这句话,周云刀削似的脸颊上,星目闪过异色。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背对李娘子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 914 章 戒尺 “姐姐,几个月不见,可想死妹妹了。这次从辽东回来,妹妹给你带了百年人参、鹿茸,还有一件上好的貂裘。” “真的?太好了。本宫真羡慕你们,可以到处跑。哪像姐姐还要监国,困在幽州城。” 程府后院,兵马如林。 大通屋里, 皇帝周云忍不住按了一下额头。 你们两个是真能演! 贞丫头来了,她一进门就跟李娘子腻歪在一起,仿佛好的就跟亲姐妹一样。 浑然忘记了四个月前,在仁寿宫两人都吵的哭哭啼啼,互相揭短。 那是一点脸,都不给姐妹留下。甚至闺房里面的事,都拿出来互相抨击。 “末将刘潮生,拜见大赵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家宴,你身覆甲胄,平身吧。朕问你,丹东关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大通屋主位, 赵帝周云正襟危坐, 接见了班师回朝的十八营旅将刘潮生。 高句丽一个几百年国祚的政权, 周云其实很清楚,想要彻底平定,没那么简单。 所以,他将最机灵的梁仇放在丹东关, 只要赵人的大势不变, 辽东渐渐兴起的大小族裔畏惧天威,自是不会出现颠覆。 任何时候。 是任何时候,赵帝周云从来没有把赵人的统治基础,寄托在他人的忠诚上。 先威后德, 一直是赵国治理天下的原则。 “说难吧,其实也不难。”堂下,刘潮生思索几息后,才慎重的开口道, “如果说不进攻盖马大山(朝鲜北部山脉),不往高句丽平京方向打。那在平原上,咱们赵人可以肆意屠戮高句丽残部。” “可要是往山里面走,到处是雪林,高句丽那七八千人,还真不好对付。” “陛下真要剿灭高句丽,必须中原腾出手,去三四万主力军才行。” 最后一句话,刘潮生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东北实际的困难。 在战略上讲, 轻视敌人,并让皇帝做出不正确的判断,这是一种变相的罪人。 “三四万主力军?这么难吗。”李娘子担忧的看了皇帝一眼,小声的嘀咕道。 赵人一共才十几万主力军, 凉州要、陇西要,漠北要守,各地还要驻军。 黄河沿线肯定是大头,近五成的主力兵马,停在黄河一带。 四五万赵人子弟,赵国现在真的拿不出。 听着梁仇的观点,赵帝周云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侧目对着李娘子,拍拍对方的玉手道, “这不就跟当年武川镇在雪林一样,铁力几十万兵马,也没想着往林子里钻。” “只不过今朝,咱们成了大势力,人家成了防守者。” 说完这些, 皇帝脑域嗡鸣,系统开始全力运转。 就算高句丽暂时拿不下,那也不可能让他们在盖马大山南端舔吸伤口。 主位上,皇帝思索片刻,随着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周云口含天宪,对着传令太监道, “起圣旨,命令燕郡、辽阳、盘州、盖州,成立一个全新的后勤部门。” “年后,朱雀军梁大眼,带领一万赵军子弟,前往丹东关。” “咱们用一两万精锐,不停跟高句丽打,用消耗战,削弱他们的国力。” 维系一个庞大的帝国,其实是很难的。 因为没有任何知道,过去威名赫赫的将领,哪个人就突然不行了。 这在历史上,是经常发生的事, 前秦很多大将,前面两年和后面两年,那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更可怕的,还有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错综复杂的内政, 就像此刻, 赵帝周云还要处理郭云儿的事。 但见大通屋,一个身覆华贵戎装,面容俏美,英气勃勃的女将,大步来到了堂下。 “郭云儿拜见大赵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静。 大通屋里,安静的可怕。 刘潮生退到角落,低头闭目,当起了死人。 李娘子没有看她,自顾自的翻起奏折, 有些不重要的事,她可以为相公划上标注,这样周云能节省时间。 圣皇后,拥监国之权,这个‘圣’字,可不是乱加的。 李义等护卫,披坚执锐,挺如苍松,淡淡的望着这个跳脚的郭家嫡女。 屋外,吵闹不停,似乎响起了比武声, 程府中堂前院,赵国四军六营的大将们应该到齐了。 任何军队,当然都会认为自己的将领最厉害, 三两酒下肚,牛皮一吹,谁也不服谁,那就开干。 所以此刻,呐喊声、加油声,清晰的传到了大通屋里。 听这声音,战况还挺激烈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 冷汗从郭云儿的额头上滴落。 事情很明显了, 皇帝绝对知晓了她的一切。 唆使她人,构陷太子妃,这种事情要是公之于众,那真就是死路一条。 大通屋里,就在郭云儿迅速思索, 如果提前认错,还有贞贵妃帮她掩护,应该能过关时, 一道冷厉威严的声音,在大通屋主位上响起, “小云儿,六岁的时候,朕应该见过你?” “是,臣记得陛下大胜突厥的天颜。”郭云儿瘫软下来,大松一口气。 “小孩子嘛,犯错难免的。贞儿,你的媳妇,自己打十戒尺,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大通屋里, 气氛凝重,压力太大了。 赵国皇帝的话,让郭云儿有些头晕。 房间里橘黄色的火光,似乎特别亮, 亮到郭云儿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身影。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谢恩,怎么起来的。 贞贵妃打戒尺是来真的, 打到第三下,郭云儿的手就麻了,疼痛感在打完之后,才钻心袭来。 但郭云儿没有责怪婆婆, 如此大罪,只是打十下手心,太便宜她了。 如果还敢当着皇帝面放水,那就是真的不把军神周云当回事。 此刻, 屋内李娘子跟贞娘子,在说一些以后两家的事情。 李娘子一直夸郭云儿聪明,敢作敢为,今后肯定管的好一个家。 贞娘子则在说项茹的身份高贵,她可羡慕的不得了。 原来,大通屋里, 皇帝周云面前,不管是婆婆还是皇后,都得恩恩爱爱, 谁也不能,谁也不敢失了陛下的偏向。 没见皇帝前,郭云儿还觉得今天很聪明, 终于逮住了太子妃,立了一个大功。 见了皇帝之后,她才知道, 所谓的大计谋,不过是大赵皇帝不在意, 真要是触犯了皇帝的逆鳞, 恐怕郭家,顷刻之间灭族。 “姐姐,你跟茹儿说,妹妹赔她一套辽东珠。这事算云儿不好了,要她今后别往心里去。” “不用在意,这孩子欠教训。今日又没损失银钱,又没损失兵马。她这个教训啊,还算值呢。” …… …… 第 915 章 大将薛仁贵 “你们白狼军、朱雀军,玄武……玄武就不说了。就特么没一个能打的了吗?” “薛仁贵,薛仁贵!” “薛仁贵,薛仁贵!” 程家大堂,人声鼎沸。 从垂花门后,到镂空的八扇木门前,整个前院吃席的桌子,已经被热情的赵人将官们全部移开。 田婶晒麦子的青砖上,赵国四军六营,上演了一场又一场武将大战。 一说到武将这种事, 玄武军的人,骂骂咧咧的躲到了角落, 一个个脸色难看,只顾着喝酒吃菜,不敢多说话。 玄武无猛将,这一直就是赵军之中的笑话。 当然,宗师将领还是有几个, 只是一二重的低阶宗师,在这种赵军顶级猛将面前,基本毫无抵抗力。 赵军第一个嚣张的,自然是上官定方。 自从马庄战平萧盖后,上官定方的实力进步神速,宗师八重,武艺超凡。 盘虎两刃刀,迅猛而锐利, 一时间,上官家连胜数场。 可惜,他太猖狂,童虎看不下去,决定教训他。 双方一开始都是闹着玩, 可武者的好胜心,让他们越打打越认真。 只见前院青砖,因为巨力,渐渐变的块块碎裂。 盘虎两刃刀对战八卦瓮金锤, 那是打的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阵阵金戈之声,轰鸣不止, 如此动静,看的几百赵军将官都大吃一惊。 猛! 这两个将领都太猛了。 最终,两人还是童虎小胜一筹。 毕竟八卦瓮金锤更偏向单打,盘虎两刃刀偏向群战, 童虎龙象神功有大宗师实力,上官定方的佛门武学,在此道家功法面前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上官定方的能力,恐怕已经远在五兽将之上,算是赵军之中,数一数二的猛兽。 童虎作为擂主,自然连打了几场。 期间,些许宗师小将还想碰瓷,几锤子就给干下去了。 其实赵军之中,人才还是很容易冒头的。 假使现在,有一个人赵军小将能赢了童虎, 那自然就是被皇帝、各家大族所关注。 可惜,没有这种人才出现, 抱着试一试心态上来的各军武力天花板,在童虎面前,毫无抵抗力。 就在朱雀军将官,极度猖狂时, 代表帝营的秦寄出战了。 双锤对双锏, 童虎龙象神功消耗太大,不能继续维持大宗师实力,最终被专攻下三路的秦寄阴了。 秦寄得胜之后,同样使双手重兵器的郭朗忍不住了。 他的铁菱钢鞭,乃是河北第一兵器, 对于圣武三年,他在野狐关被秦寄击败,一直耿耿于怀。 秦寄双锏长攻短守,攻防一体,变化多端。 郭朗双鞭攻势凌厉,主打以攻代守,讲究连绵不绝,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两人皆是双手重兵器,可谓打的旗鼓相当,凶险万分, 看的大家是心惊肉跳,啧啧称奇。 最终,兴许是郭朗求胜心太强,也有可能秦寄跟童虎消耗太大。 程家大堂前院,数百赵军大将的欢笑声中, 其身如牛,其威如虎的前天狼卫统领,阿史那腾牛,小胜秦寄半招。 郭朗以前虽然在白狼军,但现在已经算是龙骧军的人了。 因此,本就眼高于顶的龙骧军将官, 此刻更是嚣张的没边,大肆嘲讽其他赵军无人。 于是乎,赵军将希望寄托在了平城武状元薛仁贵身上。 虽然严庄是元始四年,幽州的武状元。 但不知为何,他在赵军中的声望很低,几乎没人捧他。 在一声声‘薛仁贵’的呐喊中, 没人注意到,中堂的四方长廊尽头, 角落里面,赵帝周云、李娘子、贞娘子等人,也躲在后面看热闹。 只见白狼军十四营旅将薛仁贵百般推辞, 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弟兄们,拉拉扯扯。 毕竟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上去献丑的,也不是他们。 方天画戟,带着一股嗡鸣之音,震颤不止。 武状元薛仁贵,在几百人的注视下,缓缓来到了郭朗的前方。 “郭将军,你方才大战消耗不少,可否要休息一下。” “哼哼,不用了。对付你,没必要那么麻烦。” ------------------ ‘轰……轰……轰……’ 程府大堂前院, 赵军几百将官,热情高涨, 他们打起赵军大战的节拍,为双方猛将喝彩。 郭朗与薛仁贵之战,应该是这次比武的决战了。 打到这会,大概率就不会再有将领上来了。 其实各家大将的实力,赵军高层也心知肚明。 童虎、上官定方、侯莫陈崇、秦寄、郭朗、薛仁贵……等等, 排名前十的赵将,大家都数的出来。 初代功勋,五兽将都渐渐退下了, 唯一的武力担当赤虎,现在是影卫左将,不在武将序列。 如果放眼天下,王武、杨猛、窦柱等人,名气都挺大的。 但就实力而言,杨双、渊盖文死后,当世第一非萧盖莫属。 决战在不经意间开始。 薛仁贵虽然是武状元,但论名望、论地位,郭朗远在小薛之上。 又不是生死战,大将岂有固守之理? 但见青砖地,郭朗一脚踏裂,率先进攻, 他一双铁菱钢鞭,出手大开大合之间,却又巧妙无比,威势不绝。 铁骑营统领的武艺,集中在一个‘烈’字。 其身如牛,其威如虎,攻势凌烈,让人防不胜防。 这种大气磅礴的武将,跟上官定方一样,尤在千军万马的大战中,表现突出。 因此,如今西域各国,都流传着郭朗的名号。 赵人大将,无能出青龙、腾牛者! “铛-铛-铛-铛-砰-砰-铛……” 戟鞭相交,火星四溅,劲风四起,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程府中堂前院, 青砖碎裂,土石飞溅,眼下已经没有一块好地了。 八瞎子笑呵呵的跟大伙看热闹,指指点点, 浑然没有发现,田婶急的上蹿下跳,他家青砖事后又得花不少钱。 比武场上,郭朗攻势不凡,但薛仁贵也非泛泛之辈。 小薛的武学天赋极高,比同时期的侯莫陈崇,还要强上一个档次。 所以各种武道,薛仁贵都基本摸得七七八八了。 在长期疆场大战中,薛仁贵手中戟、背后弓,是一个全能的武将。 方天画戟在薛仁贵手中,突出一个‘稳’字。 明月高悬,夜鸟孤鸣。 幽州内城,灯火通明。 八瞎子大寿,不停有赵军的马车赶来。 前院比武,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不着调的混蛋,已经爬到了屋顶、围墙上,探头观摩。 青砖前院,‘稳’与‘烈’的战争,愈演愈烈。 但见郭朗如狼似虎,铁林钢鞭,扑向薛仁贵, 可薛仁贵的方天画戟,挥舞的如同风车,精准且锐利,总是能化解郭朗的进攻。 打到这里,内行们已经看出来了。 虽然在场面上,郭朗进攻猛烈,薛仁贵被迫防守。 但实际上,郭朗的气血之力迅速消耗,薛仁贵却始终稳坐钓鱼船, 双方继续打下去,大概率是薛仁贵要赢。 果然,小片刻后, 随着龙骧军郭朗的气血之力下降, 一声爽朗的笑声,响彻程府前院。 “哈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薛仁贵,郭某输了。” “哪里哪里,郭将军先打数场,才让薛某占了便宜。要真打,当是郭将军厉害。” 程府前院,里三层外三层的赵人子弟先是一愣, 他们也不明白,怎么看着好像要赢的郭朗,咋个就输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白狼军兵卒的喝彩,以及疯狂叫嚣。 “白狼威武,薛将军威武!” “白狼威武,薛将军威武!” “那个什么泥鳅军?刚刚说什么?就问你们,有没有能打的。” 赵军这些兵卒,数年之间, 从一个小小的武川镇,一路打下三万里疆土。 若说他们不骄傲,那肯定是假的。 此刻,白狼军逮着龙骧郭朗不敌,那是口吐芬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甚至有人越说越离谱, 叫嚣着让天下第一勇士,青龙上场。 时代不一样了,青龙李兴,作为赵将领军级人物, 那可是为赵人,打下关中,定鼎凉州、金城的功勋元老。 赵军有四分之一的版图,是由李兴带领的龙骧军开拓的, 这样的正三品将领,岂能再下场比武? 第 916 章 贪腐之风 帝都幽州。 内城程府。 八瞎子的大堂,建的跟地主老财一样。 用料结实,地基很牢,占地也不小。 但装饰很朴素,实用却不经看, 整体一股赵军营地风,一看就是后营的杰作。 用后营的资源,给个成本价,稍稍建点自己的房子,皇帝周云当然不会在意。 但大堂长廊,那番掷地有声的警告,说的可不是犯这点小事的赵人。 八瞎子身为正一品太师,又兼任户部尚书,可以说是赵人的肱股之臣。 现在下面很多赵人,已经忘本了, 总怕自己不如别人好,别人挣到什么东西,自家就一定要挣。 最近半年发生的案件, 那都是匪夷所思,堪称在比谁更离谱。 就半年前,武德殿, 三当家哭哭啼啼,想护住的焦家子弟焦炉, 可那是真没办法,怎么都得斩。 话说河北之战后, 焦炉被派往中山郡。 他将管理高句丽遗民,恢复中山县的田亩,让十几万中山郡人,脱离饿死人的命运。 可有大商人张昊平,见赵军给出的条件太厚了, 挖沟修田,一日三炖,逢六休一,还有月钱三百。这简直就是送钱给中山的官员。 一开始,焦炉也不同意。 可有一日,焦炉在巡村的路上,见有村民残害女户,焦炉当然见义勇为。 这女户生的漂亮,还对焦炉仰慕不已, 一声声‘焦官人’,把焦炉在有妻女的情况下,给整下去了。 起初,三百文工钱没了,后面逢六休一没了,最后连伙食都克扣起来。 中山县的地方官员,甚至把手伸向了高句丽女子, 周伯麾下大将高惠寿,血书上殿,御前哭诉! 赵元始四年,五月初七, 郡治一级的武川子弟焦炉,被巡更武侯抓捕,推出广安门斩首。 “这件事别提了,老子也臊得慌,”铁坨子见瞎子跟他聊这个,不禁面露苦涩,别过头去。 “朕不明白,”大堂里,赵帝周云的火气还没散去, “赵军才刚刚苦过来,就发生了遗民案、军马案,这种赵国高层参与的案件?” “赵法如此严苛,明晃晃的刀子就悬在广安门,最后让族人婆娘过来哭泣求饶,何必呢?” 行步大堂,皇帝望了野猪一眼,后者怯弱的躲避。 八瞎子知道,征北将军是被手下人睁怕了。 这两年来,最让皇帝震怒的,就是东胡军马案。 焦炉这个事,最多就是地方事件,算不上边关大患。 骑三营子弟,马六十二,那才真的广安门前,满门抄斩,痛心疾首。 马六十二, 这是个阿骨部奴隶,一路随赵军而起,罗浮山、野狐滩,这些关键战役都打过。 定都幽州后,他担任边巡使, 在巡视东胡草原期间,还要负责每年查收军马六千匹。 这个马六十二打仗机灵,做巡守也机灵。 草原马匹,赵军采购价一般在十六贯左右,由库莫奚、锡林、契丹等指定部落完成。 八瞎子知道,这是一项双赢政策,乃是皇帝苦心所为, 它既能让草原为赵军提供优质战马, 又能让各个部落,参与到赵人的崛起中来,成为赵国的一员。 元始三年,马六十二散布谣言, 说赵军今年要军马一万二千匹,若是不足,将去室韦部落购买。 去室韦购买,这能行吗? 草原等部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别说一万二千匹,就特么两万四,砸锅卖铁,他们也要弄出来。 到元始四年,马六十二再次散布谣言, 赵军不要战马了! 他利用职务之便,以各种理由,让幽州的兵部人员,晚一个月去东胡草原。 可这短短一个月,就要了三大草场,几十个部落的命根子。 赵军要的战马,都是一二年岁,身躯强健,吃的多,精心培育的马匹, 那一天是有花费的,算起来可承担不起。 赵军不要了,这一万多匹战马,他们最终只能低价给马六十二安排的商人收走。 但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后,兵部的人员来了。 这个时候没马,欺君之罪啊! 于是乎,草原几十个部落,最终只能用六七十贯的价格,又从马六十二的商人手里买回来。 这一来一回,马六十二厉害了, 他一匹马不养,挣得盆满钵满,还出色的上交了八千匹好马。 这八千匹好马有什么用呢? 成功的把他送上了幽州广安门的斩首台。 事后,皇帝周云为了恢复几十个草原部落的信任, 亲自巡视东胡草原不说,行宫在契丹部落,足足停留了一个月。 期间,甚至允诺了一批东胡子弟,加入赵军。 可即使如此,想要过去那种草原无条件相信赵官,现在说什么都办不到了。 --------------- 大堂主位,只有五张宴台,一主四副。 堂下有六张八仙桌,一共能坐七八十人。 随着时辰差不多了,人也渐渐来齐了。 此刻,能坐到大堂里的,哪怕就缩角落,那都是赵军的元老人物。 皇帝居中,坐在首位, 八瞎子是寿星,坐在左侧。 那么有八瞎子的地方,肯定就有铁坨子,他硬要坐右边, 可惜,周太后来了,他只能坐左侧二位。 郭朗的奶奶也来了,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辈, 李皇后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郭家祖母,书香门第,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 即使老了,一举一动,也是端庄得体。 这让铁坨子甚是喜欢,瞬间就将皇帝的警告丢到了九霄云外, 言语之间,颇有逗弄之意。 待六婶上菜的时候,狠狠的在他后面,掐住软肉, 铁坨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老当家在北疆坐镇,过几天才会回来。 全爷不跟瞎子和坨子一般见识,自然坐在下面。 周云的母亲跟郭家祖母,很聊得来, 尤其是对郭云儿,周氏赞不绝口。 皇族门阀的眼里,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只看人的价值和能力。 若一个人,文不成武不就,要胆没胆,柔弱不堪。 那即使人品不错,也是庸碌之人。 在家族里面,这样的人,不能当角。若是老老实实,那就干点脏活累活。 若是连老实都办不到,那就只能是纨绔子弟,无职无业,自生自灭。 “小定儿,过来。快说说,在辽东打仗,怕不怕?” “别说你母亲教的那些话术,听着耳朵茧子都不舒服。” “哈哈哈,我就知道八爷爷不喜欢,我本来也没背好。” 李定如此说,等于承认贞娘子要他背话术, 这样不打自招,出卖友军。 瞬间把整个主位上的人都逗乐了, 只是,这可苦了贞娘子,此刻恨不得离开这丢脸之地。 李定这个孩子,八瞎子是真喜欢。 本来吧,当初过雪林的时候,李贞就是八瞎子的副将, 那段踏雪搏杀,赵军崛起的峥嵘岁月,让八瞎子一直把李贞当孙女看。 爱屋及乌,李定生的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为人率直, 抢他的大族女子,在赵国内部可是排着队的。 可惜,被郭云儿抢了先,他家程丫头可是哭了好久呢。 赵国程家这样的大族嫡女,那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你站八爷爷身边干嘛?去郭奶奶那边,你媳妇还在那里呢。” “不去,打不过她,看着糟心。”李定嘟囔着嘴巴,别过脸去,仿佛在说一件很痛苦的事。 程府大堂,主位上。 李定话音刚落,就惹得武川镇,老卧龙凤雏哄堂大笑。 这是不敢提皇帝的往事了,要不然,今天周云也走不出铁坨子的翻旧账。 李定的话,连对面的郭家祖母和周氏,听明白后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这种情况,李娘子跟贞娘子都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李定总是犯错,但武川镇元老们却特别喜欢他。 可能,他们当年在青山寨,也是这么不着调。 否则,也很难解释,下山劫囚车,从山贼干成反贼, 再自李家堡从军良家子,一路干出了武川大业。 几乎每一步棋,他们都精准走在错误的路上。 郭云儿见大伙都瞧了过来, 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是不是那么野蛮、凶悍, 连以骁勇著称的三皇子都不敢靠近。 程府大堂,郭云儿当即羞得面目通红,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恐怕,过了今天, 她郭家女凶悍,欺负三皇子的话,就要在赵军中流传了。 “哈哈哈,今天啊,老瞎子开心。定儿也在,大伙都在。” 大堂主座,八瞎子站了起来, 他举起一杯清河醉,对着七八十个老族人,笑呵呵的开口。 “可惜了,信儿在东宫理政。要不大伙就来齐了。不过也好,过两天大寿宴,也不好说这事。” “这些年,赵人不容易。那么多苦难,终于是熬过来了。” “瞎子啊,不知不觉,当了十一年户部尚书了。十一年啊,现在都老了……” 第 917 章 程平对贺诗楚 “瞎子,你说什么胡话?你不当户部尚书,谁当?” “是啊,四叔,你这财政管的好好的,干嘛不做了。” 一开始, 大伙还以为八瞎子只是随便说说场面话。 就连赵帝周云,也觉得今日只是开心而已。 但讲到这些事情,周云意识到不对了。 直到这一刻,武川雄主才看见, 曾经印象里,在大青山背刀砍人的木匠,已经是个佝偻的老人。 “八爷,朕这两年确实苛刻了些,但你不能走啊。”周云看了看左侧的八瞎子, 在整个武川元老里面,他最信任的人,一直都是八爷。 要是铁驼子干财政,那分分钟就没钱了。 只有八爷,才会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大家庭着想。 “当年,出雪洞的时候,朕重新安排力量,是你站在朕的身旁,驳斥老山匪们。叫大伙把权力让出来。” “这些年,也是你兢兢业业,守着赵人那点点钱粮。” “眼下赵军入主幽州,可困难才刚刚开始啊。赵法的阻力,远远比想象中的大……” 在这一刻,当八瞎子要走时, 周云冥冥之中有感觉,他将失去一个重要的战友。 比任何人都重要! “八爷,你要看着赵国,变成下一个楚国吗?”皇帝周云态度坚决,朗声呵斥道, “你辞户部尚书一事,朕不同意。实在要是想休息,朕准你三个月的假。” “是啊,四叔,你这样让本宫怎么办?”李娘子面露担忧,端着茶壶,给八瞎子满上。 户部尚书! 这个职位,别看只有正三品, 但在赵国,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皇帝跟皇后信任的人,八瞎子当属第一。 二当家的尊重,大娘子的挽留。让八瞎子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回想起那年,太原庙会,铁驼子劫持周云上山, 后来大娘子跟皇帝,磕磕绊绊,吵吵闹闹, 大青山小孩子一溜,后山耕田,黑路上拼杀,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嘿嘿……陛下,大娘子。”八瞎子对着周云笑了笑, 随后,他哭的很伤心,就像一个失去希望的孩子那样。 八瞎子面露苦丧,缓缓拉开了外袍。 周云跟李娘子,当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皇帝周云眼里全是错愕, 这一瞬间,周云低头闭目,扶着前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八瞎子笑了笑,自觉悲哀, 他自嘲的讥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憋不住,没办法。” “每年,赵国用度,咱都要操碎心。怕哪里不够,害死百姓。又怕哪里多了,被人贪腐。” “十年操劳,臣半年前,基本就把事情都给杜侍郎和刘侍郎了。” “陛下,大赵兴起,臣想在有生之年,看看河北、辽东大好江山啊。” “罢了,罢了,”事情到这个地步,周云只能叹息一声,无奈的道, “行吧。八爷,过几天,让国师陪你好好养养,户部的事情,交接一下吧。” 元始四年,秋。 赵人的国势, 终于走到了换代的一天。 其实,自武川镇开始, 赵军一直是都五大元老,青山寨的班子管理后方。 可随着地盘日渐增大,至幽州赵国时期。 六部之中,只有工部、户部,还是青山寨的当家人。 其他部门,早已渐渐脱离了青山寨的影子。 如今,赵国正一品,只有四人, 太师程知重、太师李岗,太傅焦仁,太尉李全。 虽然他们地位超然,但渐渐的,都不掌握实权了。 只是,有些王朝权贵的旧事,发生的速度,超过了皇帝周云的预计。 大堂里, 随着皇帝确定八瞎子让出户部尚书, 一时间,气氛不禁有些压抑, 大伙安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转动,心思各异。 八爷七十了,说不想干,其实也很正常。 只是八瞎子空出来的户部尚书之位, 这一瞬间,就不正常了。 谁接手,将会成为武川各大族最关注的问题。 瞧着大堂里,这种气氛,赵帝周云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寒意, 下一刻,武川雄主笑了,笑的爽朗, “既然大伙都在,择日不如撞日。” “今夜,大家也议一议,八瞎子不做尚书了,你们认为谁合适?” 谁合适?! 其实合适的人选,已经很明显了,赵国各大族都心知肚明。 正四品户部侍郎刘福。 论身份,刘李一家,刘福是皇后的叔叔, 论忠诚,刘福原来就是青山寨的管家,地位跟瞎子、驼子相当。 自从跟着李家堡的人,来武川镇后,也是兢兢业业,为大家稳定后方。 所以,按理说刘福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可惜,另一个户部侍郎,杜齐明同样不容小视。 杜齐明乃是周太后的远亲,跟皇帝共同面对洛阳之乱的功臣。 在赵国,有一支力量崛起的很快。 那就是皇帝周云的本家,周氏。 周家上有太后、皇帝, 家族里,有周伯渐渐成为一方人物, 官场上,同样有杜齐明这种能臣干吏。 所以,大家其实清楚,太师程知重不做户部尚书了, 其尚书之位,大概率是在刘福和杜齐明之间产生。 “陛下,老臣本不该说话,但既然大家不言,臣抛砖引玉,就说说心里的想法。” 太嚣张了! 贞娘子这一支的人马,真的太嚣张了。 贺诗楚竟然敢站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谁先开口,必然就是一种挑衅。 可很明显,兵部尚书贺诗楚根本不在乎, 只见此人起身,对大伙行左右赵礼,随后开口道, “杜齐明杜大人,机智博学,在户部期间,屡屡做出有创造性的改进。乃不可多得之能臣。” “故,贺某认为,杜齐明当为户部尚书。” “贺尚书,此言大谬!”兵部侍郎,程平毫不犹豫的出声了。 “刘福乃是武川定鼎之人,论资历,杜齐明岂能与刘侍郎相提并论。” “何况户部,要的是准确和细心。创意?那不如去工部咯,那里需要所谓的创意。” 擂台已经打起来了。 程府大堂,众人看见, 贺诗楚与程平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争锋相对,据理而论。 他们一人围绕能臣干吏做文章,一人点出兢兢业业,劳苦功高。 此情此景, 不少赵军将官都面面相觑,脸上全是无奈。 一个兵部尚书跟一个兵侍郎,争论不休,舌战不止。 怎么?在兵部,尚书跟侍郎是死对头吗? 这会武川众多族人都很好奇,兵部平时是怎么运作的,两套班子吗? 大堂里的情况, 赵帝周云都不用抬头看,用耳朵听,基本就知道了。 支持刘福的,都是太子、皇后的势力。 支持杜齐明的,都是贞儿的势力。 当然,这些所谓的势力,有一个共同前提,那就是都忠于赵国皇帝。 无论是娘子还是贞儿,对周云而言,她们都是愿意为自己豁出命的人。 这一路赵国崛起,磕磕碰碰,几经凶险, 她们也是生死相随,对周云死心塌地。 在赵帝周云的角度看,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是在利益上,她们两个存在一些矛盾。 这种事情,周云知道, 有时候乃是后方追随的大量宗族,推波助澜,造成的无可奈何。 程家大堂, 场上的形势,出现了变化, 从二品门下省侍中周伯,一直在看皇帝的脸色。 因为现在贞娘子是在为周家打先锋,人家打生打死,获利的是周氏。 他这个周氏的当家人,岂能落在后面? 可赵国李皇后跟贞贵妃,那都是庞然大物, 周伯还是得看皇帝眼神行事。 可迟迟见不得赵帝周云抬头, 周伯一咬牙,就在他即将站起来时, 铁坨子一直盯着他的,当即大喝一声,阻断了贺诗楚跟程平的争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今日是来吃席,还是开朝会的。” “就算是要分个高低,那也得看看四当家的意思啊!” 这一路风雨, 卧龙凤雏认识几十年来, 程府大堂主位,看着铁坨子那猥琐得瑟,还自觉机智的眼神, 八瞎子是第一次有了杀铁坨子的心。 焦仁啊,焦仁,你真是个畜生! 他都已经出来了,还要他表态,这不是害人吗? “唉……唉!田婶,田婶快来,腹痛,腹痛!” “快,快,快,扶我去后面,真是痛死了。” 第 918 章 故人之恩 程家府邸。 比武结束了。 小朝议也结束了。 皇帝周云见太师程知重身体抱恙,便下口谕,此事武德殿大朝再议。 不得不说,铁牛的庖厨水平很高, 大堂里的食物,极为精髓,平平无奇的食材,却能恰到好处。 那些菜式,那种火功! 连幽州最好的几家酒楼都模仿不了。 毕竟是天下大将牛魔,宗师七重,可遇而不可求。 他是宗师里面最会做菜的,他还是庖厨里面最能打的。 程家府邸, 人群渐渐散去,郭朗看见, 薛仁贵被一大群兵卒围住,生拉硬拽,要求去宣风坊请客。 今天,估摸着薛小将不出点血,那是走不掉了。 “没想到啊,竟然是国士剑。皇帝看来很看重这个薛小将军。” 郭老太太身子虽然单薄,但脑子却异常敏锐。 她可不认为,这场小小的比武,值得国士剑作为奖品。 所以,根本就是皇帝要给薛仁贵, 优胜只是一个借口。 “哈哈。”郭朗摸摸后脑,没心没肺的笑了, “薛将军武艺高强,年少有为,父亲是战场烈士,自己又是状元出身,很正常嘛。” “还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郭朗这个孙子,郭老太太就有气。 这就是个武痴,别看一身武艺超凡,为人处世就是个憨憨。 别人要是有郭老太太少年时那样教导, 不说当文魁郎,那也早就是个人才了。 他倒好,也就是比五兽将焦铁,强那么一点点。 可能,腾牛和铁牛,都是牛类吧。 真要是郭老太太年轻时候不管,估摸着,现在郭朗当个先锋大将,都不一定镇得住台子。 “你对付薛仁贵,怎么不用点力?” “老身看见薛将军也不是一定要赢,你拿出拼命的架势,这比武第一,不就是你嘛?” “嘿嘿……”被奶奶责骂,郭朗已经习惯了。 他憨笑两声,无所谓的道, “人家薛将军也没认真呢。真打孙儿也不是对手,何必呢?” 闻言,郭老太太越想越气,又敲了郭朗两下, “那打秦寄咋就认真,这还是皇帝的亲卫呢?太子不惹,惹皇帝?你脑子呢。” 幽州城, 青砖道。 槐树长街,火把照路影, 郭家将门一行百人, 郭朗嘻嘻的笑着,被祖母责打,也不知躲避。 “幸好家里还出了云儿,否则,老身真的不安心啊。” 说到云儿,郭老太太慈祥的笑了笑, 她搂着心绪不佳的郭云儿,哄着安慰几句。 老太太要云儿不要将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毕竟皇帝、李娘子、贞娘子等人,那是天下第一。 他们能以边镇势力,战胜一个个豪杰枭雄, 不管是阿史那哈蒙,还是黄天储进良、圣武皇帝,最终都没能赢下武川,说明他们更强。 赵帝周云对赵国的掌控,肯定是超过一般人想象的。 郭云儿输给皇帝,那是太正常了。 郭老祖母要她别在意,继续保持自己的锐气和勇敢,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智谋。 只是,策马在幽州内城道上, 一直没说话的雄壮将军郭朗,想到了一件事,不禁开口询问祖母, “奶奶,为什么咱们要果断倒向贞娘子?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哈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知道草率?”闻言,郭老太太眼神慈祥,一边嘲讽孙儿,一边无奈的笑了笑, “好孙儿,咱们没得选!当年你祖郭子阳,本来死路一条的。” “幸得恩人相助,才保全郭家一族。如今,故人持恩而来。我郭家,岂是忘本之辈?” ---------------- 帝都幽州, 子夜过后。 有时候做寿,主家是很累的, 百客走后,乱糟糟的一片,收拾起来,可不容易。 田婶气呼呼的,一边带着下人干活,一边骂骂咧咧。 嘴巴里嘟囔着,说的可难听了, 这让本就心绪不佳的八瞎子,更是急的跳脚, 他在后院廊口,大骂田婶‘泼妇’‘恶婆娘’,还叫嚣着要休了她。 谁料田婶不但不怕,还让八瞎子赶紧休, 她得意的冷哼,休了好,她跟姐妹们一样,去那兔苑、相公馆潇洒。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败类。”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夜深人静, 八瞎子一边摇头念叨,一边佝偻着走去后院。 他除了无能责骂,什么也干不了。 休田婶肯定是不可能的,田丫头是童虎的正妻,李泰也不会同意母亲被赶出家门。 后院草木幽静, 此刻,再无兵马林立了。 皇帝白天的大通房卧榻上,太傅铁驼子跟太尉全老鬼, 正薅着他的好茶,等着他这个太师说事呢。 大堂酒席,人多眼杂,自是很多重要的事情,不好说的。 “怎么回事啊,瞎子?你咋个就不干了呢?”铁坨子眼睛一斜,率先提起了此事。 “是啊,八爷。户部尚书事关重大,你要让出来,咱们不一定接的到。”骨架宽大的全爷,眼神有异,叹息一声。 闻言,夯土大通屋里,八瞎子一阵冷哼, 下一刻,他目光冷厉,扫视二人后,恶狠狠的道, “驼子、全老鬼。咱们几十年交情,现在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 “这些年,为什么楚军不是赵军的对手?为什么赵人同样是中原民族,赵军就能野战无敌?” 八瞎子此言一出, 焦仁跟李全先是一愣,互视一眼后,两人皆是面露错愕。 他们不知道八瞎子为什么有此一问? 这还用说,赵军的军饷用到了实处,赵人的军资也用到了实处。 赵国从未失信于兵卒,兵卒自然认可赵军的旗号。 “你没当过良家子?”铁驼子一脸疑惑,嘲讽八瞎子道, “那吃的是猪食,还不一定够。睡的狗窝,经常冻死人。” “兵卒的死伤上头不管,甚至余建山、杨猛那些人,还要自己花钱买吃的,没钱就饿死。” “这样的部队,能打胜仗才有鬼啊。” “哼哼,你也知道这些?”说这话的时候,八瞎子冷冷的盯着铁驼子, 他一边敲击桌面,一边看着两个老伙计,咬牙切齿道, “你们以为,焦炉跟马六十二算大案?他们两个只是刚刚开始。” “空印案、黄河案、漠北案、分田案,这些东西还没来呢?” 程府后院大屋,八瞎子缓缓踱步, 背对着两个赵国正一品元老,叹息一声, “他们以为陛下仁厚,陛下好说话!还想像过去打仗一样,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最恨的,就是将赵军兵卒当傻子。将落到实处的物资打折扣。那是在毁掉赵人的武力。” “二当家何等雄才大略,从一个小小雪洞起家,到如今三万里疆土。有些人为什么就抱着侥幸心理呢?” “实话说吧,瞎子也是没办法,不得不走了。后面老族人的事,咱是不想面对。” 有些事情, 不但八瞎子想不通,铁坨子跟全爷都不明白, 大伙对比以前,在山沟子里饱一顿饥一顿, 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哪怕武川最差的家族,也已经成了小地主。 可为什么,大量赵军老兵将,就是不满意,不满足。 还要去克扣物资、克扣钱粮呢?这不是送死吗? 外有皇帝巡防军,内有巡更武侯, 还有暗影双卫、先人侦侯,为什么就觉得皇帝查不到呢? “哼哼……这些事,瞎子管钱这些年是想明白了。” 铁坨子跟全老鬼聊到这个问题, 大通位上,八瞎子是很清楚的。 他缓缓挪了挪身子,掏出一张舆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标记,“别伸着个脑袋,这玩意就瞎子看得懂。” “保爷这两年,受到多少针对?武川有多少族人,觉得李保不过就是个耕地的,凭什么今天如此富贵?” “人啊,都一样。同患难容易,共富贵难。北疆很多人,不会去看保爷在河北吃了多少苦,立了多大功。” “他们就盯着保爷手里的东西,认为多了。就这么简单。” “保爷是农夫,他们也是农夫。他们觉得皇帝给少了,赵国给少了。殊不知,他们只是恰巧在武川,实际上只是个农夫水平。” 正二品保国大将军,是目前赵国最高的军职。 其品级在龙骧、玄武、白狼,三位上将军的前面。 就这个职位,给保爷惹了多少麻烦。 这两年,十三营伍刚、十一营梅朝方,梁大眼、田郡等人, 为了息事宁人,受了多少门板气。 “哎……”大通铺上,八瞎子叹息一声,面露担忧道, “说真的,这些东西,目前还是小事。” “毕竟赵国骄兵悍将,很多人一时改不过来。皇帝宽厚,还是会给机会的。” “瞎子告诉你们,今年的科举,必然是人头滚滚。劝你们躲远点。” 科举? 科举的些许问题,铁坨子跟全爷是早有耳闻的。 可这些事情,陛下在武德殿从未提过, 即使有门下省的侍中提起,皇帝也一直都显得漫不经心,不屑于理会。 “陛下越是不说,后果就越严重。”说到这里,八瞎子都替自己子侄担忧起来, “皇帝就是要看看,那个人脑子不好,硬要往刀口上撞。” 第 919 章 东宫太子 赵国帝都幽州, 充斥着武川赵人的务实风格。 东宫位于皇城的东南角,占地颇大,约有皇宫六分之一的面积。 内中有太子六部、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侍从等部门。 可以说,东宫就是一个缩小的朝堂。 幽州东宫防备森严,只有前后两门, 南为正阳门,北为永定门。 正阳门外是武川族人扎堆的内城, 永定门后是皇帝的北宫殿群。 赵帝周云的武德殿,就在永定门后不远,只要过两道宫墙,就能前往赵国的权力中心。 可以说,太子上殿入朝,还是很方便的。 李信的住所,很有讲究。 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透过高耸的落地镂空窗,漆木地板会沐浴在阳光之中。 正阳! 正义凛然,炙热如阳。 象征着赵国少年雄主,就像东边的朝阳一样,冉冉升起。 可惜,辰时了, 这个赵国的朝阳,还在东宫大殿呼呼大睡。 李信头大眼小,他的冠帽总给人一种很滑稽的感觉。 此刻,白狼将军口水流满了坐榻,手里拿着奏书, 呼噜声很有节奏,明显睡的挺香。 “大哥,松开。大哥?松手啊!” “哦,二弟啊……嗯,你慢慢看,大哥再睡会,困呢。” 李信一如他的少年时光,只要一看见书本,看见那些知乎者也, 他的铜锣脑袋就发晕,整个人昏昏欲睡。 雄伟的东宫大殿,黑漆木透着人影, 在角落尽头,有六名侍女,六名太监,静静的跪地恭候。 而在太子主座上面,赵国权势滔天的白狼将军,根本没管朝政。 反而是一个瘦弱的华服少年,拿着太子大印,被李信抓来当苦力了。 此少年倒也努力, 左侧书架上,全是讲武堂、平城学堂、定襄学堂、国子监的书籍。 右侧则全是太子各路兵马的舆图、兵册图,还有各种事务,跟处理标注过的红线。 上到太子的产业、漠北的兵马, 下到幽州太子府用度、人事,少年一言而定,比呼呼大睡的太子李信靠谱。 “噗-噗-噗-噗……” 黑漆木地板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东宫大殿来了一道佝偻的华服身影。 那佝偻老头先是跟主位上的二皇子李安,贼兮兮的笑了笑, 随后,看见口水流到卧榻的太子, 当即勃然大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逆子!太阳晒屁股了,你还在睡觉?你户部都要被人偷家了,还睡?” “你丫的,这事说你多少次了。勤政爱民,勤政爱民啊!我的太子。” “三……三叔啊,嘿嘿,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头冠显小的李信,毫不在意铁坨子的无礼。 他睡眼朦胧,强打精神的起来, 随后四处看了看,吩咐侍女,拿来清河醉和点心,招待三当家驼子。 见太傅如此火气,李信当即转头, 看见主位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神后,大孝子没心没肺的道, “你看,这……这政事不是处理的挺好吗?” “二弟多厉害,他一个时辰比我一天还快。何必为难自己呢?” 恨啊!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铁驼子瞧着东宫这架势就来气,朝堂多方势力倾轧,太子又不着调, 自古天家无情,有些事只能未雨绸缪,岂能临渴而掘井? 瞧着李信这模样, 真是急死这些武川李氏的老臣子了。 “老夫不吃东西。”铁驼子拒绝了侍女端来的酒水点心,要她拿走。 随后,三当家在一尘不染的漆木地板上,来回踱步, 见四下全是李家心腹,才悠悠的道, “明日武德殿早朝,户部尚书肯定要定下来。皇后要你全力保刘福,懂了吗?” “我得走了,东宫不能久待,要不惹人闲话。” 走出两步后,铁驼子忽然回头, 瞧着李信、李安两兄弟,木讷疑惑的看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斗争的残酷。 他当即憋不住了,急的跳脚道, “太师呢?太子太师在那里,狗日的渤海郡大儒杜庄,欺世盗名之徒。混蛋,教的什么玩意?” --------------- “我觉得……三当家最近,是不是没贪到钱啊?”李信咂摸咂摸小眼睛,机智的说着。 主位上, 二皇子李安瞧着气急败坏,撒泼离去的三爷爷, 仔细想了想,回应大哥道,“也许吧,估计还赔了也不一定呢?” 东宫大殿, 太子李信伸了伸懒腰,随意的拿起一块点心,边吃边来看看奏书, 毕竟是太子,不能一点责任都不负, 多多少少还是要做的嘛。 可仅仅只是看了几份五郡、漠北的奏书,太子就被二弟嫌弃的要死。 “这忠奸不辨啊,你不说榆林镇有粮三万石,银两万贯。可梁太守分别只交上来二万八千石粮食,跟一万五千贯税银。你还给他优?” “地方困难,盘根错节。十之有八,便是大好官了。赵国怎么可能全拿?这当然可以评优。”李安鄙夷道。 “那这个呢?野狐关守将李垂,赋税五十二万贯,你之前预计大概五十五,按你这说法,有四十万贯就行了。为何彻查此人?” 说到这里,李安已经嫌弃的推开大哥了, 口里说着,别影响他, 他干完了,还要去幽州城的国子监,听大儒讲课呢。 “野狐关乃国之重地,北疆重要的通商路。守将、主簿是两个系统的人,此刻少了三万贯,说明他们联合贪腐了三万贯。” “倘若问题之初没有发现,正直的人见贪腐没有惩罚,自然也会去贪腐。” 东宫大殿, 太子李信被二弟赶走了, 他自觉无趣,便一封封的翻看李安处理过的事情, 某一刻,头冠显小的大孝子,算是彻底明白了, 什么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先! 有些弯弯绕绕的事,他看的云里雾里, 可二弟却能精准把握脉络,看的李信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巳时初, 还没到上午散工的时间, 身体瘦弱的李安,已经将今日,最后一份奏书看完了。 太子大殿,黑漆木地板上, 几息之后,李安‘噗噗’的脚步声,令大孝子感到疑惑, “二弟,你去哪?为何如此着急。” “袁大儒要在国子监讲课,我得去听一下。” “酸儒讲道,有什么好听的?”学霸跟学渣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就像李信怎么也想不明白, 国子监有什么好去的,不如去军营骑马比武,来的痛快。 李安的准备很充分,一袭国子学服,已经穿在他身上了。 他的护卫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此刻肯定在东宫正阳门候着。 大殿里,瘦弱的书生,背上行囊, 李娘子的二子,走到大哥面前时, 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来道, “明日武德殿大朝,做好心理准备,户部尚书肯定是杜齐明的。” “为什么?”李信目光中忽然带起了杀气, “太师、太傅、太尉,还有本太子,难道还斗不过李贞那只白狐?” 这一刻, 他身上再没有大哥的慵懒,变成了那个叱咤漠北,灭虎吞狼的赵国上将军。 “哎……第二追第一,办法太容易了。”李安小小的个子,走到大哥面前, 用仿佛比白狼将军还要巨大的形象,镇静且坚定的道, “贞贵妃又不是为自己争,她们为周家争就行了。只要母亲跟你拿不到,对三弟来说,就是胜利。” “你们必须压着满朝文武赢下来,他们只要大家都得利就行。谁简单?” 确实,赢面不一样。 在战争的角度看,对方的容错太高了,而己方必须出色完成任务。 这是不公平的决斗。 李信打仗,绝对不会发动这种攻击。 李贞! 东宫大殿,李信眼里闪过异色,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赵国有很多强悍的势力,太原丁家、雁门上官家,河北众多将门,关中豪族权贵。 可真正敢冒头出来,跟太子一支争锋相对,只有贞贵妃的势力。 正是因为他们打头阵,其他后族才愿意浑水摸鱼,跟着后面摇旗呐喊。 “哼哼。有什么用,最后的挣扎而已!”黑漆木坐榻上,李信眼里闪过绝对的自信,淡然道, “如果有一天,草包父皇走了。这赵国帝位,必然是孤的。” “为什么?”李安很好奇,大哥怎么就聪明起来了。 大殿里,一股武者的恐怖威压出现, 白狼将军天生异象,身躯凛凛。 太子好像化成了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猛兽,披靡天下道, “谁敢继位?老子带着北疆跟大漠的兵马,掉头就跟他干。方今天下,孤不信有人能战场打赢老子。” “不得不说,大哥这种解题思路,好像……也对。” 黑漆木上,国子监书生袍, 二皇子跟个小大人一样,认可了大哥的想法, “但你得装一下,明天要气急败坏,最好给贺诗楚两个耳光。别打伤他就行。” “为什么?”这会轮到李信不解了。 “窥探帝意,兵家大忌!” 第 920 章 五路赵军南下 赵元始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正当天下各国,还在忙着秋收,搜刮民脂民膏时, 三万里疆土,占据高句丽、突厥故地,拥有河北、并州大部、雍州、凉州的大赵国, 在皇帝周云与满朝文武大臣的多番商讨下。 于幽州皇城武德殿,决心发动统一之战。 这份赵军命令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令承平日久的天下,再次掀起了金戈铁马的风云激荡。 自元始二年,三十余万东路赵军,在河北几乎全歼五十余万梁军后, 武川赵国,拥有接近六十万能征善战的部队, 这支力量,名将如云,雄兵如海, 在军力方面,冠绝天下,其余四国合力,才能抵挡赵人的天时。 两年来,都是赵军四处出击, 梁楚也好,西域两国也罢,很少敢发动袭击赵国的战争。 梁帝萧汉,甚至多次向幽州发出国书,乞求尊赵帝为父, 自称儿皇帝,并愿意上缴赋税。 可惜,梁光武帝的国书,连魏州前线都过不去,就会直接被愤怒的兵卒烧掉。 在赵人子弟看来,这是对他们圣皇帝的侮辱。 大赵皇帝起于微末,雄才大略,爱民如子,为民族先后击败强敌, 岂能有萧汉这种怂包儿子? ----------------- 梁国。 洛阳。 繁华的运河二十二坊,虽然依旧有大量货船,但比起过去,规模小了太多。 河北战败,对梁国的影响是全面的。 梁帝为了笼络豪强、门阀势力。 选择饮鸩止渴,在政治上给予了很大让步。 这让右相杨重楼,原本苦心经营的梁国吏治,渐渐走向崩溃。 赵国右丞相李宣的话,在梁国得到了验证。 当一个梁国官吏,使用罪恶的手段获取利益,而得不到惩罚时, 那从大局角度来看,就是在鼓励罪恶。 而当最后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消失时, 市坊、田亩、商贸……等等,都将迅速瘫痪。 因为这些罪恶的梁官,并不产生价值。 他们只是嗜取者,并不是价值的创造者。 昔日,鼎盛的酒街坊,杨柳道依旧在,定襄楼却已经塌了, 巨大的梁木、大木,渐渐被人们搬走, 如今,楚国赵王的痕迹,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魏王丁肆业的楚兴楼,虽然依旧高耸在运河之畔。 可惜,如今楚兴楼的伙计,懒散的靠在门廊前的雕兽石头上,再没以前那种干劲。 没钱了! 洛阳百姓没钱了,寒门富户大量消失,楚兴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长期没有收益,戏班子也不来了,说书也不来了。 这些东西没有,权贵门阀们觉得无趣,也就渐渐不来了。 梁国的萧条,肉眼可见。 不用上层隐瞒,连最下面的长工、伙计,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楚兴楼里,听掌柜的说,好像是什么南阳集团有意为之。 洛阳梁帝跟士族勾结,正在疯狂榨取底层庶民、商贾的活力, 梁国四处暴力征兵,恶意筹集军饷,稍有不服,就是抄家灭族。 为了恢复三十万常备军,梁国高层根本不考虑未来。 忽然,石头上懒散的几个伙计,眼睛被远方的烟尘吸引了。 “什么情况,好久没看见八百里加急了。” “咱估摸着,赵军打来了吧。赵国皇帝可不是梁国皇……梁军这种水平。” “嘿嘿,你们懂个球,楚兴会盟的时候,老头子就瞻仰过赵帝天颜。那是头带紫光,不似凡人呢。”一个老伙计,吹起了牛皮。 这些魏王麾下的伙计们,心里知道, 可能赵人是要发动一统天下的战争了。 不过,他们也受够了那些梁国官吏,赵人是该打来了。 虽然梁官不敢动他们,可那样变着法的欺负人,看着太糟心了。 这些伙计们亲眼看着,酒街坊的管事,逼死裴老三一家, 起初一些衙役,天天去找麻烦。 后来更是六七个人,硬闯进人家后院,将女眷全部侮辱。 税收一日三改,买出去商品要税,卖回来原料要税, 甚至发展到最后,连柴火做饭,浆洗衣物,梁官都要收税。 “报!河北急报,前方避让,挡路者死。” “报!河北急报,前方避让,挡路者死。” 随着幽州大钟,响彻天下。 洛阳乾政殿,梁国的文武百官,瞬时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 元始四年的梁军,跟元始二年的梁国铁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现如今,梁国武备体系中,最能打已经是三王集团,开封、东莱、上党了。 南阳精锐,损耗殆尽,各地新成立的二十几万郡兵, 虽然一直在训练,但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结果怎么样,没人知道。 洛阳纸面上看,最精锐的力量,是萧启鸿带回的一万多河北梁军。 还有窦柱、龚奇、商延道、卢俊臣等将门势力。 “诸位爱卿,赵贼周云,兴兵五路,近六十万兵马,意图南下,朕当如何?” 巍峨的雕龙大柱下,九阶龙台上, 梁国皇帝萧汉,苍老了很多。 没有了杨重楼、萧世安,六营帝军,这个皇帝当得太难了。 洛阳皇宫里,虽然文武百官洋洋洒洒一片, 但萧汉知道,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只有三个人。 宁则、卢俊臣,还有左丞相商师成。 “启禀陛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乾政殿响起。 已经有些佝偻的商师成,迈着步子,缓缓来到中间,拱手行礼道, “臣认为,赵帝周云不可能攻打梁国,陛下大可放心。” “此必为声东击西之计,赵国真正要对付的,是大楚余建山。” 商师成老了,自感大限将至。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只能为了梁国立下赫赫功劳,以蒙荫洛阳商氏。 这两年,梁帝萧汉能在混乱的局势之下,稳定中原十几郡,左相功不可没。 至元始四年,梁帝萧汉最能信任,也最强的谋士, 竟然变成了楚国四朝元老,太祖文脉世家商师成! 这再次印证了赵帝周云的话,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赐座,赐座啊!没看见左相劳累嘛?”萧汉在龙台上咆哮, 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商师成再多活几年。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虽然卢俊臣、宁则,等梁国大多文武,基本同意了商老这种判断。 但有些事,该防还得防。 万一赵军李保、杨延,三十余万大军袭来, 梁军连个过场都扛不住,那指不定就真的是赵军南下了。 -------------- “南征统一战,赵帝周云的精锐,几乎倾巢而出。” “商老,还有什么能够教朕的,您尽管畅所欲言。” 越少的人能决定越大的事。 此刻,早朝结束, 御书房里,梁帝萧汉单独留下了商师成,询问一些不好说的细节。 现今梁国基本完成了左相的平衡之术, 即是洛阳力量跟三王平衡,抵抗强赵。 内部河洛之地,团结将门,笼络士族,安抚萧启鸿,对抗五元宗所带来的压力。 这一套体系下来,收效极佳,目前萧汉依旧牢牢把持帝位。 “陛下,难啊!”商师成既然决心帮助萧汉,自然是全力以赴。 “赵国这两年,基本完成了昔日赵王周云提出的‘圣武改革’,赵国实力一日千里。” “即使这一次扛住了,下一次,也就很难说了。” 萧汉不算是庸人,听得进商师成的话。 这一点,也是商师成愿意辅佐的原因。 很多见识浅薄的君王,听不得任何一点困难的事情, 那样的人,只想听到臣子跟他歌功颂德,江山稳固,一点也不敢面对真实。 当然,这种情况,无论是帝王还是庶民,往往占了大多数。 因为,天下熙熙,芸芸众生, 绝大分部都是庸碌之人。 似周云、杨重楼、陆长生这些怪物,那还是寥寥无几的。 御史房里,商师成走了, 只留下面色憔悴的萧汉,默默地处理梁国的各种内政。 某一刻,见四下无人, 贴身太监张抖,一边研墨,一边叹息道, “陛下,可惜了,若是右相跟帝军还在,皇帝何须如此辛劳?” 这两年,皇帝受制于各种势力,尤其是五元宗。 不得已,只能行平衡之术。 可这平衡之术,是把双刃剑。 它意味着皇帝失去了绝对的权力,算是一种变相的削弱君权。 由此所带来的后果,若是几十年内不能收回权力,皇帝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哼哼……”御书房,龙榻上。萧汉笑了,笑的耐人寻味, “皇帝,只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大点的官!” “站的高了,反而很多事情,看不清楚。” “没什么可惜的。朕不受制于他们,就受制于重楼兄。孤家寡人,有什么区别?” …… …… 第 921 章 陇西余建山 “杀,弟兄们,攻上去,拿下陈仓。” “弓箭,投石车来啊,北城需要压制!” “将军,将军。跑了,楚军跑了呀。” 陇西。 陈仓关。 赵人丢失了四年的领土,终于被刘承玄收回来了。 前方,赵国长安城的郡兵,战力不俗, 他们过去都是圣武皇帝的西军,其实作战经验并不缺乏。 在赵国,军饷足量,永业田、分口田的刺激之下,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战争。 上万长安郡兵斗志昂扬,一路冲锋,背盾持刀,骁勇而上。 对这些长安兵卒而言,他们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主力军, 那样就有一贯一的月钱了,还能多二十亩分口田, 赵国主力军户,十里八乡的小姑娘,都愿意挤上门当媳妇。 放到小县、村落里,那也算是富贵人家了。 陈仓南面几经争夺,目前来看,是要易手了。 此刻,尽管余建山的守军,依旧雷石滚木咆哮,羽箭乱飞。 但十六营旅将知道,破陈仓关,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午时未过, 刘承玄就看见了斥候的旗语。 三千陈仓守军,从后方山路,滑绳下城墙逃跑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简单。” 赵军大纛下,一身雄胖的刘承玄,大手一挥, 早已等候多时的一万赵军山林兵马,迅速进山追击。 到元始四年,经过漫长的苦战, 终于轮到赵人反击了。 长安来了消息,幽州将会有近十万精锐兵马,开赴关中。 届时,配合关中的力量,赵人在陇西,将会取得很大的军力优势。 街亭、广魏、陈仓、眉县,楚国武卫大将军余建山,精心打造的外围防线,将会被一一拔除。 陇西, 群山连绵。 山脚下,陈仓关上, 楚军旗帜被接连拔下,赵旗渐渐在山城上飘扬。 上万赵军兵卒,挥舞军旗,疯狂庆贺胜利。 攻陷陈仓关, 于国而言,楚人失去了前进基地,今后凤翔等地就安全了。 于已而言,活着没死,就能再得几亩薄田,顶得上一个长工十年的收益。 只是这份胜利,在十六营看来,似乎差了点意思。 赵军大纛下,刘承玄的眼里闪过一丝惆怅, 同样是旅将,关中的旅将跟河北的旅将,差距十万八千里。 伍刚、梁标、程庆、马九、马器……太多了, 整个东线部队,虽然现在品级跟西线主力一样, 但在权力上,刘承玄跟这些昔日的战友,已经拉开很大差距了。 毕竟京营跟地方营,天然就是不一样的。 山林里,传来了赵军的喊杀声。 武川大鹰在天空指路,楚军的方向丢不了。 从这里,一路走陈仓道,经过河池、武都, 才能抵达余建山的大本营礼县。 赵军真要是一路追杀,估摸着,三千楚军至少得留下一半。 可是刘承玄只打算追五十里, 后方敌情不明,赵军兵贵,不敢深追。 北来的大风,被群山所阻, 雄鹰在天空翱翔, 从它的视角看,山下的蚂蚁们,正在嗜血搏杀。 透过雄鹰翱翔的翅膀,视野一路南下,飞过山林,飞过河池、武都, 在那天水郡岐山道上,有一座庞大的军营。 这里,营寨如海,旗帜如林, 鼓楼、望楼,校场、兵营,应有尽有。 一面巨大的朱红楚军大纛,出现在了辕门。 下一刻,随后震天的口号声, 旌旗猎猎,铁马铮铮! 一支精锐无比的军队,簇拥着武卫大将军余建山,威风赫赫而来。 十年高位,征战大半个天下,先后担任灭宋、灭蜀、击败高句丽的核心大将。 余家村的农户汉,早已褪去了种田郎的影子。 此刻,余建山一身玄甲,目光如炬,披风如火焰翻腾, 一路所过,数万楚军兵卒, 无不是眼神炙热,怒吼咆哮,行楚军之礼,以迎接他们崇拜的大将军。 在整个天下,都被赵军打的丢盔弃甲, 无论突厥、高句丽、梁国,皆是不敌的情况下。 只有楚将余建山,四年时间里,牢牢压制关中赵军, 陇西楚军一度攻城掠地,最猛的时候,甚至骑兵去了长安郡下,劫掠乡县。 “诸位!什么事情,本将就不多说了。议一议怎么办吧。” 楚军帅营里, 余建山身躯凛凛,大步流星而过, 甲胄砰砰作响间,坐到了大将军主位上。 此刻,陇西楚将,过去十一营的心腹们,基本来齐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赵军大举南下,意图一统江山。 但武卫余建山认为, 梁国此刻朝堂已经稳定,且穷兵黩武,国力差但军力不弱。 赵军顶着黄河的劣势,过河跟梁军血战, 这在军事上,是属于违反战争规律的行动。 以赵帝周云的水平,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大举攻打梁国。 “启禀大将军,某将也是这么认为的,”堂下右侧第一位,参将余丰躬身行礼道, “赵王……赵贼诡计多端,末将的看法是,大举攻梁是假,收回陇西是真。” 堂下,随着这些情况被余丰说明, 众将士不禁一阵惧怕,汗毛竖起,对胜利有些担忧。 毕竟是赵王啊!这些人谁不有点畏惧。 可蜀地大军,也是一直胜利的军队,他们自成体系,战力不俗。 虽有些慌张,但总体还不至于有多大影响。 渐渐地,随着话匣子打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可主位上,大将军余建山不想听这些。 他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舆图上河北的位置。 幽州城。 赵王! 余建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终有一天,他将要面对那个男人了。 曾经,定王夜会哲哲库尔支旗的降兵,北山同击突厥,野狐滩前荡气回肠。 这些峥嵘岁月,激动人心的军旅生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时光太快了, 洛阳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跟赵王道别,就被滚滚洪流,裹挟着成了敌对势力。 必然是会进攻陇西的! 这一点,余建山无比肯定。 关中的雍州与凉州,虽然通过北面沙漠,可以实现联系, 但,这哪里比得过南走峡石道,北走陇关道来的舒服。 无论从商业、农业、军事,多方面要求看,陇西楚军就像一把刺刀,捅进了赵军西侧血肉之中。 如此情况,赵帝周云一旦腾出手, 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必然是陇西。 “哈哈哈!赵王,余某等你很多年了。” 一个大将。 尤其是余建山这样的大将,必然对自己有着强大的自信。 战胜军神的诱惑,是任何兵家,都梦寐以求的。 汉中、天水、南定、安南,这些地方,余建山早已经营良久, 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抵挡赵人。 “起军令,礼县、武都、河池为后方,街亭、广魏为前线,山兵部队全线出击,” “赵国大军没来之前,余某要先让关中四处起火,能趁乱击败赵军关中部队最好。” 楚军帅营里,众将对余建山的崇拜,几乎是肉眼可见。 余建山大将军对于局势的把控,比任何人都强。 武卫十二万楚军,自从入蜀后, 渐渐脱离了重甲部队,变成了以机动、灵活,翻山越岭著称的山地军。 四年的优势时间里,余建军始终坚持步步为营。 除了组建六千精锐骑兵外,其他兵马,一律维持过去的山林优势。 对于后方催促的,将两万兵马,重新变成重甲部队,余建山坚决反对。 赵军打惯了大规模战争,其经验、水平、勇气,都不是楚军能比的。 既然打不过,那就干脆换赛道。 集中人力物力,坚持山林军,在优势山区形成优势力量。 正是武卫大将军,在军事上的雄才大略, 楚军才能跟赵军各有千秋。 这让蜀地来的六万多精锐楚兵,始终压制赵军名将刘承玄与赵武生。 …… …… 第 922 章 上党丁肆业 上党郡。 长治城。 自古上党,乃是并州南部的兵家必争之地。 秦赵在此争雄,一决天下之主。 五胡十六国时期,围绕上党地区的战争,数不胜数。 在太行群山连绵中,有一得天独厚的盆地,这里便是所谓的上党一带。 如果说关中是金城千里,那上党就是金城百里。 纵观整个楚王朝时期, 上党地区还算是较为安宁, 楚国初立之时,天下民生凋零, 有一得道高僧,名号法兴。 他慈悲为怀,云游四方,走乡过村,帮助他人治理疾病,超度往生,处理后事。 上党郡人为了感谢此高僧, 便遵照他的遗愿,坐化舍利,建起来了法兴寺。 到赵元始四年,小小法兴寺, 百年后,已经成了长治城外,香火鼎盛,占地过万亩的大寺庙了。 “秃驴,他们不事生产,却坐拥娇妻美妾!” “和尚?他们口里说着吃斋念佛,但却是大鱼大肉,要你们过着贫苦的生活,供养他们。” “本将军现在问你们,愿不愿意,让这样的魔鬼,活在我们上党郡?” 法兴寺前,佛劫到了! 数百僧人,坐禅念佛,诵经梵音嗡鸣之间。 山下旗帜如林,兵马就似潮水一般淹没了山道。 魏王丁肆业,在大纛下,激动人心的咆哮,基本已经宣判了他们死刑。 果然,法兴寺的僧人看见, 回应丁将军的,是山呼海啸的‘斩妖除魔’。 杀戮开始了。 尽管法兴寺拥有六七百武僧,但在数万精锐的魏军面前,毫无抵抗力。 大盾长矛,弓弩羽箭,军阵如山,肃杀之气,弥漫法兴寺。 一位武功极高的法兴棍僧,长棍如飞,带起劲力,接连打死数名魏军兵卒, 可对方无穷无尽,不知疲倦,不知生死。 几十个回合下来,这名法兴寺顶级高手,死在了十几柄长矛之下。 有一佛家宗师高手,使得大力金刚掌,所过之处,甲裂人死。 可惜,再厉害的金刚掌也比不过军队大阵, 当他被团团围住时,几柄长矛就送他见佛祖了。 而他引以为傲,练了几十年的金刚掌, 被一名魏军无情的砍了下来,任人踩踏成肉泥。 从山门到广佛场,再从广佛场到大雄宝殿, 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僧人的尸体。 佛祖哀鸣,菩萨低眉,杀戮与血泪,让法兴寺的历史,永远停在了元始四年。 魏王丁肆业不接受任何投降, 法兴寺的人全是恶魔,斩妖除魔,乃是正义的上党人所要做的事。 连法兴妖魔都斩不掉,将来如何斩掉赵军妖魔。 是的,赵军妖魔! 此刻,魏军大纛之下, 魏王丁肆业再无过去的和善,他面容扭曲,疯狂狞笑。 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仇恨。 赵元始二年,魏军十万,兵困高邑。 他记得,他永远都记得, 是周伯,是刘黑豹,是李保,还有赵贼周云。 是这些混蛋,杀了他的三哥丁憾山。 最后时刻,是三哥让他带着十八营嫡系,迅速从山道小路回上党。 而在树木茂密的山脊上,丁肆业亲眼看着童虎跟周伯,杀掉了他的三哥。 一母同胞,兄长如父,几十年相依为命。 这样的仇恨,试问丁肆业如何不报? 邯郸已经丢失,三镇魏王,只剩下两镇了。 但这没关系,河内郡大城纵横, 早在圣武时期,这里就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赵军在此拿不到任何优势。 上党郡更是崇山峻岭,国中之国。 丁肆业在上党,大量招募了昔日战死的十万魏军子嗣。 他告诉这些人,是赵人用卑鄙手段,害死了他们的叔叔、父亲、爷爷。 现在,魏王要带着他们去报仇,去斩杀赵军妖人。 不俗的军饷,数量可观的田亩,武川职业化的军人训练。 两年时间,在梁国的持续输血下, 魏王丁肆业,再次恢复了八万人的规模。 且这八万人,大部分是立志报仇的狂热份子。 “周云,嘿嘿嘿……”望着前方火光冲天的法兴寺,丁肆业笑,放肆的狂笑, “周云,你给本将等着。老子一定会去砍了你的人头。” “报!!!” 法兴寺山脚下,一声传令兵的大喝,打断了魏王的思绪, 当雄壮的十八营传令兵,带着紧急军情,来到丁肆业面前时, 魏王一边接过楚册,一边耐人寻味看了兵卒两眼, 随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兵卒前方, “下次不要那么大声,本王听的到。” “是……是!魏王。”兵卒额头流下冷汗,看见丁将军挥手,才悻悻的离去了。 ‘幽州急报,赵军李保、杨延,三十万兵马南下,魏地多受梁国钱财,请魏王出兵策应……’ 后面的内容全是废话,什么兄弟之情,山盟海誓…… 这些狗屁东西,丁肆业懒的看。 大火熊熊,浓烟滚滚,漫天火灰下, 丁肆业瞧见,法兴寺在高温里,兵马的喊杀声中,渐渐扭曲,化为灰烬。 下一刻,曾经的楚兴英雄,十八营统领丁肆业, 面露狰狞,眼里闪过精芒,恶狠狠的道, “哈哈哈……李保、杨延?你们今天还剩几分实力?” “这一次,老兄弟丁不四,要让你们晚节不保,身败名裂。哈哈哈!!” …… …… 第 923 章 武德殿殴打尚书 “贺诗楚,你这个浑部败类,特么胡搅蛮缠,强词夺理。本太子忍你很久了,你特么找打。” “太……太子。陛下!要替老臣做主啊,太子武德殿殴打兵部尚书啦。” 赵国皇城。 武德殿里, 今日早朝,其实文武百官是知道的, 皇帝将要提出两件大事,一为出兵陇西,二为兵部尚书之议。 大伙估摸着,今个朝会,怕是可能有点乱哦。 但万万没想到,乱成了御前打斗, 其中下至五品小官,上到官位最高的正一品太傅、太尉,全部参与了打群架。 朝会起初还比较和谐。 先是议了关中战事,刘承玄出凤翔郡,赵武生出金城郡。 雍州、凉州的力量,两面夹击陇西楚军。 加上李兴、刘忠武、周勃、马桐等大将,会带着幽州军团,借道太原、河东,入关中作战。 整体来说,陇西战事议的还算顺利。 可一到户部尚书的事,情况就渐渐不对了。 兵部两大冤家,贺诗楚、程平,一如既往,上来就是争锋相对。 随后,太傅、太尉,先后加入战团, 两个元老一上,武川各族接踵而至。 眼看局势不对,二品大员门下省侍中周伯,当即站了出来,为本家杜齐明撑腰。 武德殿如此情况,意味着贞娘子跟周家合力,在对抗武川李氏, 上官家、丁家、谭家、刘家、韦氏、杜氏……等等, 只要是不在四个当家元老势力下的赵臣,几乎一面倒的支持杜齐明。 因为,这里有一个谬论。 没人知道,周伯下场,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所以,一些中立的宗族,基本也就选择了随大流。 文斗到这里,李皇后一支必然要交出户部尚书之位了。 可就在此时,太子李信不甘失败,勃然大怒, 对着得瑟的贺诗楚就是拳打脚踢。 武德殿上,文斗直接升级为武斗, 那是一片乱象,好不热闹。 “胡闹!李信,给朕退下。” “御前护卫进殿,再有动手者,直接打入大牢。” 随着‘砰砰’的铁靴踏地声响起, 三十名披坚执锐的雄壮赵兵, 进入漆木大殿,朝会的乱象才算正式结束。 兵部尚书贺胖子哭了,他没想到,堂堂正三品大员,武德殿竟然被当众殴打。 方才打架,可不是一两个人。 贺诗楚被打,刘黑豹当即上去帮忙。 可刘黑豹一来,铁坨子跟全爷也冲了上去。 谭狄、刘朝生等眼见不对,也掺和在一起。 结果就是,满满一刻钟,赵国满朝文武,有一半在打架。 可怜的贺诗楚,被李信一顿狂殴,先是弄成了熊猫眼。 随着局面混乱,也不知道哪些瘪犊子,趁机报仇。 反正浑身哪哪都痛,都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到现在脑袋瓜子还是嗡嗡的。 幸好他有一身肥膘,不然还真招架不住。 半个时辰后, 皇城武德殿。 朝会散了。 文武百官打架的分成两批,一路骂骂咧咧,互相不服,叫嚣着、猖狂着离去。 赵人的武德殿,不似楚王朝的乾政殿那般巍峨高大。 但大殿充斥着一股军人的硬朗,内中装饰极为务实, 透着人影的漆木铺地,对年老的官员还有跪凳和垫子。 皇帝周云,更注重朝会的效率,而不是所谓的天家天威。 只要赵国政治清明,兵强马壮,圣皇帝之威,自是无人能撼动。 武德殿外宫墙, 南宫门下, 几十个雄壮的赵军兵卒站岗的宫门洞里, 七八个武川老族人,眉头紧皱,面色铁青, 他们一路骂骂捏捏,簇拥着刘福、李全、铁坨子等人离去, “狗日的,这些王八蛋。忘记了是谁带着他们打下赵国的,今日竟然集体对付我们。” “就是,早知道让这群忘恩负义的人,饿死在雪林里才好呢。” “我们披荆斩棘,打下的江山,这群狗东西跟我们平起平坐?”程棺材故意把声音拉的很大,让贞娘子那边的官员听见。 “行了,行了。”全老鬼抽了口旱烟,长叹道, “户部尚书最终也是陛下定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散了吧,别惹怒了陛下,到时候更麻烦。” “李全,你特么以前砍人的胆子呢?” “就是,妈拉个巴子,怕个球啊。跟他们干啊。” 几个武川过去的山匪老族人不服,大骂几个当家的无能。 全爷过去可是关西第一刀,哪能是吃亏受气的主? 他只在皇帝面前,才会唯唯诺诺, 在族人里面,那可是重拳出击。 “太子都带头打架了,还不服?不服你上。” “刘黑豹老夫没揍他,一脚踹谭狄裆下的是谁?刘潮生是谁干懵的。” “本太尉把对面主将都废了,你们在哪里?连残兵都打不赢。滚蛋,不服气去找皇帝。就怕你们几个没这胆!” ---------------- 幽州皇城。 分东宫、西宫、北宫。 东宫为太子六部所在,西宫为朝堂六部所在。 北宫自然就是皇帝周云的内宫。 武德殿后,过太极宫,有一依山傍水的宫殿群。 这里花草众多,除了仁寿宫主殿,其他的宫殿房屋,都算不上高大。 但此地飞檐斗拱,长廊曲折,匠心独运,自带一番别样的风格。 尤其是这里的花园,坐落在太液池边, 奇花异草,林木碧秀。 置身其中,令人心旷神怡,不胜愉悦。 周太后今日很高兴, 果然,一切如明空预计的那样, 过程虽然有些起伏,但最终还是杜齐明得了户部尚书之位。 周氏特意杀了些自己养的鸡鸭,要周伯、周仲、皇帝等周家人过来坐坐。 杜齐明本来也叫了,但后者考虑到内宫避讳, 其次又不是什么节日,所以婉拒了。 这些鸡鸭,都是周太后五谷杂粮喂养,太液池附近的山头走动, 这样的食物,在周太后眼里,才是最好的。 御厨弄得那些什么飞龙走兽的,看着花里胡哨, 其实那些食物都不养人,不如这些最简单的食材吃的舒服。 周伯和周仲,现在对周氏敬若神明。 但凡是太后说的话,哪怕就是偶尔提一句,他们都会尽心尽力的办。 …… …… 第 924 章 皇帝论陇西 帝都幽州。 皇城仁寿宫。 此刻,明空媚骨天成的玉面,全是喜悦, 一想到等下皇帝要来,她就像只百灵鸟, 在花园里忙上忙下,装饰、食物、酒水等,都是皇帝最喜欢的。 “都二十二了,今年说什么,也要皇帝把你的名分定了。”周母看着明空,悠悠的说着。 仁寿宫花园, 有一朱红大亭子,占地不小,足足数丈。 这会,大亭子里,摆了五张宴台, 在仁寿宫,主位自然是周氏坐,左侧肯定只有皇帝。 右侧周母没安排座位,周伯、周仲都坐在下面。 皇帝旁边,老人家特意安排了一张小桌,那是专门给明空准备的。 亭子里, 除了周母之外,皇帝没来,所有人都必须候着。 曾经的纨绔周仲,自从经历洛阳灭族的变故后,整个人都变了。 这几年,他兢兢业业在罗浮山训练不少兵马, 这些北疆子弟,如今都在周伯麾下,成了周家势力的中坚力量。 只是,每一次见到周明空,尽管周仲全力克制, 但还是眼睛忍不住,瞟向那道近乎妖媚的倩影。 如果说十一二岁,明空还没长成。 那么,二十二的明空,就像勾人的魔鬼一样,成熟与稚嫩完美契合, 一颦一笑间,满宫奇花异草都成了点缀, 只有明空,是这仁寿宫独有的风景。 一双愤怒的眼睛,几乎喷火,死死的盯着周仲, 直到周伯提醒,太后脸色微变,周仲这才发现,他刚才失态了。 仁寿宫大亭,冷汗刷的一下,布满了周仲的额头。 周仲刚想跪下来请罪,远方传来的公鸭子嗓音,让他停止了动作。 “大赵皇帝驾到……” “大赵皇帝驾到……” 赵帝周云来了。 远方,人未到声先至, 大花园里,先是飘荡着爽朗的笑声, 下一刻,一道身高八尺,幞头龙袍, 行步之间,自带威仪的英俊天子,随数名护卫而来。 大亭里,明空看痴了, 每次大哥出现,她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 一个枭雄并不值得崇拜, 但一个即使在绝境下,依旧坚守本心的枭雄,总是让人心生向往。 只是,下一瞬间,看见皇帝身后的人。 明空绝美的脸上,笑容僵住了。 “马将军,朕刚才跟你说的,你要记住了。” “今日家母有请,择日不如撞日,你也一并来,就当为你壮行。” 仁寿宫, 花园大亭里,周太后金杖一顿,她是有些生气的。 今日周氏一家都在,她正要借这个机会,把明空的事定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领着马桐将军过来了。 “明空,你去。为你皇帝哥哥,给马将军请来宴台。” 可皇帝面子要给,马桐的面子也要给,太后只能笑着再安排一张桌位。 “不用,不用。母亲,这里不是张小宴台。” 赵帝周云笑声爽朗,他不由分说,拉着马桐就往主位走。 幞头龙袍的周云,边走还边笑着对明空和母亲道, “明空啊,你跟母亲坐一起。家宴嘛,搞得那么正式干嘛?” “周伯,正好你也在。武德殿没说清楚,朕有些事,必须给你们交个底。” 大哥口含天宪,皇帝口谕,明空又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得眼巴巴的看着,坐到了母亲旁边去。 主位上,周太后脸色一直不好, 家宴,花园家宴! 整的跟朝会一样。 这会,皇帝跟周伯和马桐,说的没完没了,就差把杜齐明都叫来了。 怎么?户部、将军、皇帝之间,搞一次御书房军议吗? “这一次关中战争,其他部队都是掩护,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你们两个?” “杜齐明担任户部尚书后,第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保证陇西的军资、军饷,专银专用,任何人地方州郡,不得动用这笔钱。” “陇西是一场苦战,余建山这个人,虽然是农户出身,但悟性却很高……” 大亭子里, 周伯偶尔喝点汤,全程在听陛下的安排。 原来杜齐明的户部尚书,是为了陇西之战准备的,他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其实皇帝说的好听,决定作用是他们两个。 实际上,周伯清楚,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人,只有马桐的两万定襄军。 此战,无论是青龙李兴,还是中书令刘忠武,包括赵武生、刘承玄、之尔祸阿歹……等等, 所有人,都只是为马桐打掩护。 一锤定音,攻陷礼县,拿下岐山, 夺取汉中六条古道的任务,一直都是压在马桐身上。 “父皇……父皇!” 周云跟马桐、周伯正在分析陇西战局, 没成想,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仁寿花园响起。 此情此景,周太后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现在马桐在这里不算,连他那个丑大孙都来了。 这下她就更不能开口了,一提明空婚事,一定会牵扯到太子身上,周氏不想节外生枝。 今个算了,她不打算强行提了。 “嘻嘻嘻……祖母,好几天不见,想孙儿没有?” 大孝子一贯自来熟,此刻,他身躯硕大而来,径直坐到主位上,给周氏按肩。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氏明明不喜大孝子。 但每次见到这个大孙,又倍感亲切。 “想了,想了。你怎么知道祖母这里有好吃的?”周氏笑呵呵的说着。 闻言,李信小眼睛一瞧, 方才还没注意,今日竟然杀鸡杀鸭。 仁寿宫这些鸡鸭出了名的好吃,不行,必须加碗筷。 左侧宴台后方,周云看见李信不等宫娥拿起碗筷, 顺手就拾起宴台上的菜筷,直接往太后的青花御钵里夹了个鸡腿, 他当即假意大怒,呵斥道, “逆子!你来做什么?今日打架的事还没完呢。” “哦……父皇,差点把你……把正事忘了。” 赵帝周云的话,让李信恍然大悟, 他铜锣脑袋一转,小眼睛一眯,周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孩儿今日鲁莽……” “朕原谅你了。” “孩儿痛心疾首……”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犯的错比这大多了。” “孩儿……” “说重点!”赵帝周云一声冷哼,不想跟大孝子掰扯了。 “哦……那个,儿臣认为,这陇西凶险万分,必须孩儿上场才行。” …… …… 第 925 章 清河案 仁寿宫, 奇花异草繁多。 大亭子里,随着李信这句话落下, 周云跟周母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起来。 很明显,太子不愿意待在幽州,想去陇西打仗。 可,场面……有些尴尬。 李信愣在亭子中间,小眼睛一眯一眯,不知所措。 父皇跟祖母一直在笑, 马桐跟周伯一看也知道,肯定是在憋着笑的。 怎么回事?同不同意给句话啊。 见大亭里,众人不怎么搭理这件事,李信决定下点猛料。 “父皇,孩子乃是深思熟虑的。陇西这一场是苦战,可没有满朝文武说的那么轻松!” “弄得不好,被余老三搞掉关中主力,那可就麻烦了。” “哦,哈哈哈。”李信如此一说,皇帝周云还真来了兴趣, “信儿,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是说对了,朕就考虑考虑。” 不得不说, 李信在兵事上的水平跟文事上,完全是两个概念。 此刻,他叫仁寿宫的太监,拿来了雍凉二州的舆图。 随后在花园里捡了几块鹅卵石,就开始了他的兵推。 “老余……余建山此人,用兵极为严谨,其实一直是圣武皇帝手里最能打的那个。” “他在街亭、广魏、眉县,发展的都是不对称打法。真要是赵军进了山林。军力其实跟楚军差不了多远。” “以儿臣之见,最多就赵六楚四,甚至还可能是五五之数。” “如果陇西之战的将领,意识不到这一点,那等待赵国的,极有可能是一场大败……” 仁寿宫,大亭里。 皇帝周云听见李信的分析,只是默默点头。 可周伯跟马桐,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惊恐不已。 李信对于陇西之战的看法,以及所进行的兵推,竟然跟皇帝周云有九分相似。 双方的关键点,战术理解,甚至对于难度的把控,几乎都如出一辙。 如果硬要说不同点。 那就是皇帝周云更侧重于后勤跟民生,击败余建山的方法,多围绕持久战。 而太子李信,更多的是关注于战场本身,用兵法、兵势,在陇西寻找胜利。 “所以说,这一战,孩儿还真得上,其他人不一定是余建山的对手。” 大亭里, 明空、周伯、马桐都听得面色凝重, 太后则是云里雾里,表情一言难尽。 只有皇帝周云,淡然一笑,冷冷鄙夷道,“说完了?” “说……说不,说不完了吧。”太子李信支支吾吾,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的这些,跟朕说的没什么区别。方才已经交待各位将军了。” 见李信不服,还想要开口, 赵帝周云抬手阻止道, “信儿,你必须学会相信别人。你也必须学会接受他人的平庸。” “记住了,任何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干完的。” “这里都是赵国肱股之臣,朕也不怕说。如果,陇西实在要败,那就让它败吧。” “让赵国的这些骄兵悍将清醒清醒也好,别说陇西,即使关中丢了,朕也兜得住。” 仁寿宫,大亭里。 周伯还好,毕竟是皇帝的大哥,必然是赵国心腹之臣。 马桐闻言,则是感激万分, 赵国皇家如此信任,这次陇西,他必须打出定襄军的风采。 大亭中间,舆图旁边, 李信咂摸咂摸小眼睛,计上心来,正想再说时, 一道急促的声音,自花园传来,打断了太子的话, “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吏部侍郎魏行远堵你东宫大殿来了。” 仁寿宫,周太后彻底无奈了, 今个还真是热闹,山匪寨主瘦弱的二儿子也来了。 李安自从三岁读书开始,就是出了名的书痴, 皇家伙食都能把他养瘦,可想而知,他读书有多入迷。 “魏行远?怎么回事……他堵本太子东宫干嘛?”李信有些无奈。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周云的声音盖过了。 “安儿,过来!什么事情,给朕瞧瞧。” 左侧宴台,赵帝周云一眼就看出了, 这个厉害的儿子在耍滑头。 他手里的案件,必然是相当棘手, 且太子李信绝对不能牵扯进去,所以才故意闯到仁寿宫来。 “清河案?是这个吗?” “是,父皇。”李安说话很干脆。 二皇子小心的在旁边候着,周云在几份奏书中,拿起了刑部递交上来的卷宗。 “清河案……”皇帝周云一边夹起宴台上的炖老鸭,一边喃喃自语道, “元始四年,九月十九日,清河郡有女,母丧期间,被父亲安排嫁于清河郡张家。” “清河女嫌弃夫家丑陋,于当晚持刀,砍伤夫君……” “只是女子力小,夫君张华春仅仅只是被砍断一根手指……” “事后,清河郡守许遵查到此女,女子供认不讳。许遵认为,母丧期间,嫁娶无效,不算谋杀亲夫,且伤情较小,从以轻判……” “可女子谋杀亲夫而轻判,此事在清河郡引起轩然大波。刑部获知后,侍郎魏行远改判死刑。谋杀亲夫岂可减罪,于法不合……” “许遵不服,上告刑部于中书省,认为刑部魏行远无能?” 仁寿宫,花园大亭。 皇帝周云一碗鸭汤喝下,案卷也基本看完了, 此刻,他不禁眉头紧皱,看了老二一眼道, “这个案子,有必要成为京案?” “成不成为京案,孩儿不知道。”二皇子李安回禀父皇道, “最多这两天,清河郡许遵会来幽州中书省,到时候在崇让坊衙门,众目睽睽之下,地方郡城状告刑部无能,就要开堂了。” “这官告官,还是头一回。如此大热闹,全幽州上百万人都在等着看。” “现如今,幽州各大赌坊,最热的盘口就是刑部赢,还是许郡守赢。” 随着李安的诉说, 大亭里,众人才意识到,这个案件可能还真是大麻烦。 许遵乃是平城的文状元,出自大奇关许家,于讲武堂结业,可谓是根红苗正的北疆子弟。 其次,他所代表的意志, 乃是六十五郡地方郡守,对于某些特殊案件,所能拥有的一定变动权。 这在地方上,不同情况,不同判罚是很重要的。 但是,这些事情,刑部当然不同意啊。 目前刑部尚书虽然空缺, 但无论是侍郎魏行远,还是侍郎韦孝坤,都精通律法的人物。 何况刑部还有定法权,岂能让地方小辈在他们头上拉翔。 更重要的是,皇帝为了防止司法专断,所以刑部之中有很多河北、关中的子弟。 这是一场,地方司法权力与中央司法权力的斗争, 更是一场,北疆子弟与其他州郡子弟的搏斗。 “这点小事,能给朕整出这么大文章?” “父皇,别急嘛。最后肯定要烧到武德殿来。因为最终决断权,在赵国皇帝这。” “魏……魏行远不是找的太子吗?朕不想管,打回东宫。”周云才懒得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那可不行,这案卷父皇已经看过了。”二皇子李安,嘟囔着嘴巴,悠悠的道, “刑部侍郎魏行远,可是出了名的倔骨头。他要知道父皇看过,肯定就不去找太子了。” “父皇也清楚,魏行远可是动不动就要血溅武德殿的人,那可是硬的很。” 见李安低着头踢地板,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这一刻,周云只感觉到了,什么叫兄弟连心。 仁寿宫,花园大亭里。 赵帝周云先是瞧了瞧大脑袋李信, 随后又看了看小脑袋李安, 他摇了摇头,默默地夹起一块鸡肉,心中暗自惆怅道, ‘大孝子!不愧是一母同胞。此二人,都是朕的好大儿啊。’ …… …… 第 926 章 崇让坊中书衙门 赵元始四年,九月二十六日。 崇让坊外,喧嚣嘈杂,人山人海。 除了皮甲长刀的巡更武侯手拉手,维持住的一条马车宽的进出路外。 其他地方,哪怕就是犄角旮旯,这会都被好奇的幽州赵人占满了。 河北各族、关中各族等,想看他们的杰出人物,魏行远、韦孝坤抨斥的平城状元哑口无言。 北疆子弟则是想看看,清河郡守许遵如何维护地方正义,维护司法正义。 此刻,双方主力选手还未到呢, 支持的不同阵营,已经开始呐喊助威了。 “我的天!这我今科状元王勃,还如何进去?全特么是人头啊!” “本以为寅时出发,来的够早了。没想到卯时,人都站不下了。”杨炯无奈。 “主要是本地帮派,把前面位置占了,换取银钱。否则,也应该没怎么挤。”卢照邻轻挥羽扇,淡淡的说道。 清河案大论,吸引了半个幽州城好管闲事的人过来。 士子、学生、寒门、富户、商贾……等等,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崇让坊的人群里,有三个特别的书生。 被人群一路推搡,不但不能进去,反而越走越远了。 王勃一如既往,自信满满,在最前面。 一身朴实忠厚的杨炯,身旁是翩翩公子卢照邻, 要说江南卢公子,那也是无奈。 那日幽州楼,卢照邻以一首,《幽州古意》。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幽州居。” 无可争议的挂上了幽州长廊的第四幅大作, 从而登上五楼的天字二号阁。 没想到,王勃一看到这诗词,直接边吃菜边认输。 ‘你……你不说卢某是废物,你岂能认输?’ ‘奇怪,王勃何时说过自己不是。权贵、皇族之下,皆为废物。大家都是蝼蚁,不用分彼此。’ ‘我……你,卢某……’ ‘你什么你,是不是不得劲?不得劲就对了。我王勃就喜欢让人不得劲。’ 远方,卢照邻看见, 大街尽头,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嘎叽嘎叽’,高耸的赵国朝车,缓缓在三大才子面前驶过。 三人皆是目光凝重的看着, 朝车上,清河郡守许遵闭目养神,似乎在为与刑部魏行远的大论而积蓄力量。 “许遵对魏行远,平城状元对当世法家,卢某真想进去看看。” “是啊,此清河案大论,必然十分精彩。”杨炯也有些遗憾。 可惜,人太多了,估摸着是很难进去了。 这会,随着刑部朝车之上,魏行远跟韦孝坤也进场了, 巡更武侯再也拦不住热情的幽州人群, 他们欢呼着、呐喊着往里挤, 崇让坊外,乱糟糟的一片。 此刻,中书省衙门外,幽州人的活力,震撼了卢照邻。 他目之所及,人声鼎沸,层层叠叠,一眼过去,全是人头。 三大才子别说前进,特么一路被粗鄙的农家汉子挤着往后退。 卢照邻看见,有些调皮的小孩,骑在父亲头上凑热闹, 没上去的,则哇哇大哭。 有些机灵的小鬼,已经爬到树上去了。 小鬼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只要大伙凑热闹,他们也要去。 “杨炯,那边是不是太师来了?”忽然,王勃有些疑惑的询问。 因为他看见,槐树大街下,有如狼似虎的赵军,开出了一条道路, 几位老臣子的檀木大车,一路几乎贴着人群,‘嘎叽嘎叽’前进。 “是,太师李岗、太师程知重来了。他们是中书省上行令,刘忠武去了关中,所以他们要来。” “走,跟上去。咱们是太师子弟。”王勃一句话,让卢照邻跟杨炯一愣, “这……进不去啊。”卢照邻不解。 “武川护卫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兄,真的会砍。”杨炯急了。 可王勃行事,岂容他们反对。 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路高喊的白衣怪才,拉着前进。 只是下一刻,王勃喊出的话,让身后两人羞愧的恨不得立刻逃跑。 “北疆平城第一法家,王勃要求入衙观看。” “北疆平城第一法家,王勃要求入衙观看。” 北疆赵国,还是什么平城第一法家子弟,人群自然让开了一条道路。 身前,是几名如狼似虎的武川兵卒, 他们眼神鄙夷,长刀已经拔出,寒光闪烁, 只等上头一声令下,就砍了这个白衣丑书生。 “自己人,自己人。哥们,我北疆平城第一法家?你们队长我认识,不信你叫来。” 丑书生说的如此随意,这下轮到北疆兵卒犹豫了。 虽然还是不信,不过凡事就怕个万一, 几个兵卒眼神互视,一个虎头虎脑的刀盾手,对着身后大吼, “王老七,过来看看,是不是平城的。” 王老七这会正忙着呢,被兵卒叫唤,一脸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什么事?” 还不待兵卒开口,就见前方,有一个皮肤稍黑,脸长眼小的书生,热情的道, “王老七,我啊,王勃啊。我?!你不记得了,在平城我们见过。我现在来幽州科举了。” “王……王勃啊?认识认识,记得记得。”叫王老七的武川小队官,悻悻的笑着, 他仔细瞅了王勃两眼,肯定的道,“这个人平城我见过,是我王家的子侄。放进来吧。” “我们三个人呢。这位是士子卢照邻,这个是平城杨炯。”王勃得寸进尺。 这一刻,兵卒队长也有些犹豫, 他看了看卢照邻,又瞧了瞧杨炯, 最后一咬牙,索性好人做到底,别得罪了本家王勃。 “王勃兄,进去吧。回北疆,记得来王家堡找我。” “我们王家,将来还得靠你这种饱学之士。” 幽州城,崇让坊的人太多了,几乎推搡了起来,人潮汹涌。 王、卢、杨三人一进去,就连武川护卫都稳不住局面, 此刻,崇让坊前,所有道路消失,已经水泄不通, 人人都想看里面,郡守大战刑部侍郎的情况。 只是人群前方,王老七始终在纳闷,口里默默嘀咕, “王勃?啥时候见过?平城学堂的王家子弟,俺应该都有留意啊。” “哎!真是的……差点上当了。”王老七面色难看, 猛然在额头上拍了一下,机智的道, “瞧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人物都记不住,差点得罪了本家王勃。” ---------------- “我就问你们两个,今日这情况,要是不使诈,能进来吗?” “迂腐,愚昧。你们两个一点随机应变的本事都没有。” “王兄,你怎么知道他叫王老七?”杨炯疑惑。 “方才,那兵卒叫得那么大声,老子又不聋。” 跟随赵国达官贵人,行走在中书省衙门的长廊里, 卢照邻跟杨炯,不得不佩服王勃的心机。 方才那个小兵队长,到底认不认识王勃,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也不能确定,这不是平城王勃啊, 万一是呢?放个人进来而已,算什么大事。 赵国衙门审案,要求必须公开,只要来的早,就可以进衙门观看。 只是今天,人太多了,才用动用兵卒管制。 为了这点小事,得罪未来的王家大才,那可划不来。 甚至有可能,王老七就怀疑自己记错了,也不会怀疑王勃是假的。 …… …… 第 927 章 赵法之论 中书省,乃是赵国三省六部制的源头部门。 中书取旨,门下封驳,尚书实施。 赵帝周云的三省六部制,将决策起草、审议确定、具体实施,三项事务分开,防止了高层权力集中。 清河郡守许遵,状告刑部律法不当, 这个案子,自然是先来的中书省。 中书省判决后,才会下发到门下省再议, 门下省确认后,皇帝盖印,交由尚书省实施。 尚书令则会在六部找到对应部门,实施皇帝与大臣们的举措。 过去,中书省真正的管事,是中书令刘忠武。 只是赶上陇西战事,刘忠武暂时去了关中打仗,自然不可能来崇让坊了。 这事情,一下就到了中书省上行令,太师李岗、太师程知重的头上。 眼下,衙门内外人山人海, 无数充满智慧的脑袋,将审案地围得水泄不通。 二十名衙役,身覆皂衣,手持水火棍, 威风凛凛,立于两侧,听候施令。 许遵三十岁出头,早年就是乡间神童,后来许有才在大奇关发迹了。 许遵持家谱来投,被安排到了武川镇, 他一路攻读,进入讲武堂,数年后成了圣武七年的赵国文状元。 因为当时的举办地在平城, 因此,他也被赵人称为平城状元。 魏行远则是河北出名的法家, 他清廉节俭,断案一惯死板,遵行嫉恶如仇。 这样的人,虽然科举文章厉害,但在楚国官场,并不受待见。 哪怕是官僚世家出身,魏行远也是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只是,元始三年,此人竟然转运了。 皇帝周云在见过魏行远后,果断将他从七品县令,一举提拔至正四品的刑部侍郎。 至此之后,天下权贵豪族才发现, 法家魏行远,真天人也。 他刚正不阿,行事严谨,敢于多次武德殿顶撞皇帝周云的天言。 抨击权贵? 权贵!?在他眼里跟吃饭一样简单,就根本不是事。 此人,为法为民,一身正气,乃天下人杰也。 这样的两个人, 在堂下对弈法家、法纪,进行道统之争。 这特么要李岗和程知重在上面评判, 两个老山匪就想问问,这是不是武川这些瘪犊子, 成心要看他们两个老东西出丑? “母丧期间,婚约无效,只能算普通谋杀。清河女传唤府衙,供认不讳,此为自首,量刑其轻。判处流放关外两年,有何不可?” “许遵,你一派胡言!大赵国法,谋杀未遂处刑三年,谋杀致伤者,处于绞刑。清河女持刀谋杀,断张华春一指,就该绞刑!” “魏行远。法不容情,但人有情。清河女不从张华春,家族硬逼,迫使女子挥刀。她虽有过错,却从未想过逃脱责任,属于自首减刑。流放两年足以。” “哼哼,许遵,你此言大谬。从赵法谈,致人伤残者,无自首条例。从民情谈,女子谋杀亲夫,最终却量刑其轻,今后女子残害夫君,岂不是无所畏惧?” “魏行远,你这是胡搅蛮缠,偷换概念!女子谋杀亲夫的‘谋’字,清河女没有。连谋杀都没有,何来的谋杀亲夫?” 大堂里,许遵说到激动之时, 当即转身行礼,拱手对着太师铜锣脑袋询问, “清河案此道,太师认为许某所言如何?” “有……有理有理。”许尊这一问,把李岗吓了一跳,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两句。 许遵如此说,太师李岗如此言。 魏行远当然不服,他当即对着太师李岗恶叱道, “小案小事,影响虽小,但岂能由人乱断?今后如此,地方法纪皆由地方定,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额……魏侍郎,说的也有理。”李岗无奈道。 铜锣脑袋发誓,他想走,不想待在这里。 这辈子就没这么窝囊过! 就算是当年从军成为良家子,也没如此无计可施。 崇让坊,中书省大堂, 当世两大人杰,又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法论。 李岗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赶紧拉着八瞎子道, “快,快,快叫人啊。叫李宣来,这下面在说什么,老子一个字也听不懂。等下怎么判?” “右相有事,再说他是尚书省右丞相,怎么能掺和中书省的事?”八瞎子也是惆怅。 他虽然比老当家好一点, 但在许遵、魏行远面前,跟小儿之学无异啊。 其实,听不懂的,不单单只有堂上的两个太师。 绝大部分看热闹的观众,大伙也听不懂。 别说是他们,就连赵子昂、梁审言、程之问三人,都是听的一知半解。 但是, 门口廊柱下,三个靠墙根,形象各异的书生, 却是眼神锐利,基本听明白了。 抛开其他政治因素不谈,杨炯认为,魏行远的做法是对的。 只是说,魏侍郎在杨炯看来,稍稍偏激了些, 法纪中,还有一条‘具体情况,具体论述’的原则,被魏行远忽略了。 而江南卢照邻与杨炯的看法,则正好相反, 他认为,许遵的做法是对的。 法纪一事,太过吹毛求疵,固执死板的咬文嚼字,才是真正的对法纪不尊。 严格上说,清河女之案,许遵判轻了一点点, 但上升到斩首的大罪恶上来,那是完全没必要的。 所以,就从这一条来看,地方郡守必须要一点点的赵法松动权。 “你们两个看事物的角度,稍稍的有点稚……直观了。你们要看问题的本源!” 闻言,人群拥挤中,卢照邻羽扇没办法挥,转头挤着人群行礼道, “王兄大才,有何教我,大可直说。” 自从幽州楼后,卢照邻才知道,什么特么的叫倒了血霉。 这两个王八蛋身无分文,幽州楼一叙之后,就赖上了卢照邻。 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卢照邻买单。 且王勃此人,好华服,喜美食,还喜欢流连于柳楼、酒肆,挥霍无度,简直恶俗至极。 但有一说一,此人的才华,卢照邻是真服。 虽然杨炯也是法家大成者,自己也是江南才子, 但跟王勃的阅历相比,那差的太远了。 门廊大柱下,王勃潇洒的靠着柱子,见两位同伴看着自己,才悠悠的道, “你们认为,许遵如何?魏行远如何?” …… …… 第 928 章 王勃论赵 许遵?魏行远? 那还用说,肯定都是大才啊。 赵法能有今日之完善,赵国许遵、魏行远等等,这一类法家功不可没。 卢照邻与杨炯面面相觑,皆是一脸错愕, 他们不懂王勃为何有此一问。 “他们都是大才,说明了什么?”王勃半低头,目光灼灼的询问两位才子道, “甚至说,为什么在崇让坊,会进行一场关于赵法的辩论呢?而辩论者,还都是当世大才?” 直到这一刻,卢照邻跟杨炯终于明白,王勃在说什么了。 大赵代楚,是一种全新的文明,在消灭一个落后的文明。 当一个政权,其治下的大才能出现在合适位置上时, 那就代表了它拥有强大的遴选机制。 这种机制,纵观任何时期,都是不多见的。 其次,规则、秩序,已经深入人心。 许遵与魏行远所辩驳的清河案, 既是一场疑难杂案的讨论,也是一次法家鼎盛的聚会。 在赵国,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允许质疑上官。 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机构非常完善,官府组织力也很恐怖。 赵国! 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 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弘。 正在创造空前强大之局面。 “这就是幽州赵国,这就是鼎盛的赵国!!” “皇帝周云,将会让我族的繁盛,走向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这将是一个文化无比璀璨的时代!!” 王勃的眼里全是浩瀚,他感受到了赵国皇帝的力量。 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古未有之的强大帝国,正在冉冉升起。 清河案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法家的探索。 难怪十几年来,天下豪杰林立,最终都败在了武川卧龙手里。 试问这样,连他王勃都感到浩瀚的人,谁会是他的对手? 就大才子王勃,沉浸在自我思维里时, 他完全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张开双臂,声情并茂,仰头咆哮的感慨, 那声音,要多大有多大。 整个中书省大堂近千人,此刻,都好奇的看向了门廊柱区域。 卢照邻低头想躲,杨炯也觉得丢脸,两人都想离黄渤远点。 可惜,此刻人挤人,他们想要逃,但逃不掉。 堂下,魏行远与许遵各自喝水, 趁着机会,刚好休息一下。 他们两人都发现了,对方都是法家高手,想说倒对方,似乎没那么容易。 中书省堂上, 铜锣脑袋李岗,终于发现了一件,他能出声的事了, “来人,将那三个咆哮公堂的混蛋,拉进来打十棍。” “上行令大人。太……太挤了。好像过不去。”身旁的师爷,小心提醒太师, “再说,赵法没有咆哮公堂打十棍,只有赶出去。这于理不合……” 师爷的话还没说完,自知丢脸的太师李岗,立刻就鸡贼的圆了回来, “但!本太师大人大量,那边三个书生……不准再咆哮了。” “许大人,魏侍郎。尔等刚刚说的很关键。继续……继续。” --------------- 一场小小闹剧,并没有影响到郡守与刑部的论法。 堂上,是两个糊涂官,如坐针毡。 堂下,是魏行远与许遵的搏斗。 门廊人群里,大伙又继续看着热闹, 但,方才被指着咆哮公堂的一伙, 此刻,已经在说别的事了。 “按王兄的意思,这是一场法家盛会?”杨炯听完王勃方才的话,良久后,才询问道。 “不!”王勃丑脸上,小眼里闪过精芒,肯定的说, “这里面,绝对有一场我们看不见的博弈!” “博弈?为何?”杨炯与卢照邻异口同声道。 人群里,王勃习惯性想开扇, 可硬是没开出来,只能轻咳两声道, “许遵这种大才,不应该如此轻判清河女。” “其次,就算是案件改判,他也不需要死磕刑部,硬把这个案子扛下来。” “就算真的要小改律法,大可以禀告陛下,何须这种方式?” 王勃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怪异! 两位才子互视一眼,默默点头。 很明显,这个案件,许遵应该不想让陛下知道, 即使大赵皇帝知晓,他也准备全程扛下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一方想要这个清河女死,另一方想要这个清河女活。”卢照邻思索几息,也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问题是谁想此女死呢?”杨炯不解, 这个清河女只不过是一乡下农家女,怎么会牵扯到朝堂的大势力呢。 王勃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许遵跟魏行远论法, 某一刻,却见两双眼睛,死死的瞅着他,似乎在等待答案。 “不是……你们两个以为我万事通呢?这王某哪里知道。” 门廊大柱下,正当王勃表示无奈时, 一道洪亮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杨兄、王兄,幸会幸会。这位卢兄也幸会。” “这件事情,赵某可能知道一二,些许有用。” 赵子昂来了,此人身材高大, 远远的看见了杨炯,便挤了过来。 听了三位半天犀利的分析,见戛然而止,心痒难耐,不由发出了声音。 “传说……这个只是道听途说,赵军内部有人在传。元始二年,河北大战时,三皇子李定率领一万五千赵兵,支援河北。” “在韩县外,见得一女子,虽为农家,却倾国倾城……” “可当时兵凶战危,自是匆匆错过,三皇子自此茶饭不思……” “后五龙山大捷、马庄大捷,围困梁军于魏丘。三皇子为再见佳人,甚至不惜与母斗争……” “堪称不爱家国爱美人,不羡王侯只羡卿啊……” “停,停!赵子昂,你说书呢?说重点。”王勃打断赵子昂,要他讲关键。 真要是按赵军流传的说法, 指不定海枯石烂的版本,都能说十个出来。 “哦,这个说习惯了,不好意思。”赵子昂悻悻的笑道, “是这样的,那个农家女孩听说就是清河郡的……” 赵子昂还在侃侃而谈,但王勃已经基本确定了,必然是这个理由。 否则,不可能这么巧,一切都对的上。 “大娘子一支不会做这种事。”杨炯听完,斩钉截铁的道。 “不是李娘子,是贞娘子。”王勃稍一思索,就想通了关键, “郭家女马上就要嫁给三皇子了。听说此女强势,敢硬扛太子妃。” “这样的将门虎女,岂会允许她的夫君有这些风言风语。” “那也不对!许遵为什么要保清河女?他是北疆状元,大可让清河女死啊。”卢照令不解道。 毕竟许遵正儿八经的大奇关许氏, 这大奇关许有才,是太傅程知重的姻亲,是李泰的岳父。 他们肯定是李娘子的嫡系,当然会帮助李娘子。 “魏行远也不对,为什么硬要置清河女于死地。”赵子昂也加入了进来。 他疑惑的看着,堂下据理力争的魏行远,皱眉道, “按理来说,这河北大族,不是应该更靠近贞娘子。退一万步讲,他得罪贞娘子干嘛?” “这些玄机,谁知道呢?”王勃望着据理力争的许遵、魏行远, 在茫茫人群里,门廊大柱下,仰头长叹道, “也许有一些人,真的希望赵国长治久安,一心卫道呢?” “不过,韦孝坤肯定有问题。你们看,此人在堂下装个老好人,实际上才是两面三刀。” “王勃要是估计的没错。此次之后,魏行远有可能死,也有可能成为刑部尚书。但韦孝坤肯定还是侍郎。” …… …… 第 929 章 监狱恶囚 幽州, 兴教坊监狱。 场面有些血腥, 牢房里,到处都是死人。 谭狄呼吸有些粗重, 他没想到,三皇子闯大祸了, 这个冲动的武川少年,一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开杀。 不过,男人嘛,他也理解。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赵国子弟,看见自己心爱的人被几个女囚犯轮番殴打。 又有三四个男狱卒,见千儿俏美,想要当众凌辱,这是个人就忍不了。 这是,目前来说,后果可能有点重了。 太子李信势力滔天,可在幽州两年, 未曾杀过一个奴籍,更何况一次杀一窝。 皇帝周云是最忌讳皇族残杀无度的,所以三皇子这件事,可大可小。 昏暗的牢房里, 只有丈五的小高窗,透进来一点点亮光。 此刻,李定泪流满面,他抱着一身是伤的千儿,心疼的不得了。 谭狄看见,这个清河女,确实不一般。 她的身姿长相,在清河郡民间,也许是数一数二, 可若是放在幽州皇宫来看,最多就是中等偏上。 不过,她那双眼睛太厉害了,一泓秋水,楚楚可怜。 尤其是这会,一身囚衣,被人欺凌。 那种杀伤力,谭狄都忍不住想要上去呵护她,更何况是不谙世事的定皇子呢? “千儿,千儿。你怎么样了?都是本皇子不好,害了你。” 李定上下其手,给千儿四处查看,确定没有大伤后, 他命令族人,立刻传唤幽州名医,进牢房瞧瞧。 可,一只小手抬起,阻止了李定。 在千儿的梦里,她无数次的期待,李定能再来看她。 对,只是来看她。 她只不过是一个农家女,怎么可能奢望,能够成为李定皇子身边的人, 三皇子这样的身份,哪怕就是丫鬟,都得是赵国高族。 可惜,她做梦都没有料到,再次见面,会是在帝都的牢房里。 她还浑身是伤,衣衫不整,模样不堪, “我脸上全是乌青,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千儿埋在李定怀里哭了。 她其实很开心,能死前再见李定。 可她也很难过,没想到见面时,她这么狼狈。 她在村里干活的时候,总是穿着干净的素衣,比任何人都爱干净。 因为她不知道,万一那天,定皇子来看她了, 如果他突然来了,那样千儿身上是不脏的。 “不难看。千儿你听我说,”李定目光灼灼,情绪激动。 此刻怀中玉人,就似珍宝,比任何宝物都要珍贵。 其实,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没想到,千儿出事的那一刻,他再也管不了任何事。 出幽州府邸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千儿比他的命重要。 原来,那年韩县城外, 那只自由的风筝,早已夺走了他的灵魂。 “我的时间不多,你听我说。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牢房里,千儿望着李定,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刚想说,不用管她了。 可话未出口,却听见李定抓着她的手,斩钉截铁的道, “我会娶你的,千儿。我……我不能失去你,你一定要嫁给我。” 这个世界上, 总有人是没眼力劲的。 牢房里,正当李定深情款款,说到关键时刻, 定皇子的伴读剑客,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走到李定身边焦急道, “查清楚了。这四个女囚犯,是因为清河女生的美丽,心生妒忌,才一直打她。” “但这几个狱卒有问题,他们应该是刚刚接到命令。否则,清河女来幽州三天了,他们要动手,早成功了。” “还有,我们也上当了。她要出事的消息,不是我们细作探到的……快走吧,三皇子。” 伴读的剑客谭飞还想说什么,但身后本家叔叔谭狄已经上来了。 作为十八营大将,谭狄的反应速度比侄儿快太多。 赵军战场风格,他立刻就做出了决断, 丢车保帅! 恰在此刻,兵卒来报,巡更武侯出发了,来的很快。 这一下,谭狄更加坐不住了。 三皇子大闹监狱,巡更武侯今天应该要病才对, 可出发如此快,这里面有人在大做文章。 “走吧,三皇子。这个事谭狄给你扛了。你们赶紧从小门走。” “谭飞,拉你家主公走。他要是落在监狱,今后就是洗不去的污点。” 牢房里, 场面……有些尴尬! 谭狄发誓,他跟几个亲兵,看过很多戏剧。 但现场观摩,男女之间,情窦初开,生离死别的套路, 这还是第一次。 哭哭啼啼,拉拉扯扯,总归也就那么久。 小片刻后,轰轰烈烈的火焰在小牢房里散去,只剩下倒霉的几个谭家兵卒。 谭狗子等人,像捏鸡仔一样,将七八具尸体,丢到了一起。 随后,四五个兵卒,就坐在牢房里等着被抓。 谭狄既然准备要扛,那自然就不跑了。 某一刻,他眼神一冷,挥手就给几个亲兵一人一下, “看什么看,这今后保不齐,什么都有可能呢!还敢看?小命不要了。” 确实什么都有可能。 此刻,清河女千儿,别看是娇弱的小女子, 但是,她已有变成凤凰的可能性了。 万一三皇子继位,万一就一直宠下去,那万一还出个小的呢? 万一怎么样,特么可就没人知道。 “最近裆下疼的厉害!”外面似乎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谭狄知道,应该是巡更武侯的大部队来了, 可十八营谭狄,却是不慌不忙,从谭狗子那里抢过水壶, 他轻轻一闻,得瑟的冷笑道, “狗东西,果然水壶里灌的全是酒。别抢,老子镇下痛。” “他奶奶的,武德殿不知道是谁,下手太黑了,老子裆疼好多天了。” ---------------- 三皇子李定, 作为贞贵妃一支的独子,自是尊贵无比。 赵国定都幽州后, 财力雄厚的刘家,就在外城东,天街大道, 于观德坊中,建有一座六进的全新大宅。 此刻,刘家三百护卫,披坚执锐,铁马萧萧。 已经全部聚集到了定皇子身边。 加上近千黑衣武士,足足一千多兵马,拱卫李定。 在幽州城,三皇子一路招摇而过,旗帜如林,策马回到了观德坊。 三百甲兵! 这是幽州护卫的极限数量。 因为洛阳时期,周云、项济发动玄武门之变,只有七八百人马,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没有哪个皇帝,敢不防这一手夺门入宫。 刘家数百仆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两侧,小心翼翼,生怕今日出错。 这一刻,他们很畏惧, 因为这些人从来没见过,和善的三皇子,身上竟然有如此戾气。 难怪贞贵妃,在门口担忧的等了好久,但瞧见三皇子的旗帜,竟然躲了, 看来这次,三皇子李定是真的火山爆发了。 大旗过了中门后,三皇子胯下,马蹄清脆, 进了家门,他也没有下马,只是自顾自的前往东跨院。 那里是府里的校场,可以习武、射箭。 一路所过,剑眉星目,身覆玄甲,摇挂宝剑,背有大弓的李定, 脸色铁青,任何下人都不理会,只是策马前进。 忽然,走过长廊圆门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李定最厌恶的人。 “你来干什么?本皇子现在不想看到你!” 李定没有转头,甚至眼神都懒得瞥一眼。 他策马从郭云儿的身旁走过,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可两马交错时,枣红西域马停了下来。 李定在郭云儿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转头,冷漠的看着她。 小片刻后,比郭云儿矮半个头的李定,冷冰冰的道, “郭云儿,本皇子再说一次,我不会娶你的。我要娶千儿。” “不要跟我说母亲的命令,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听她的。” 一想到千儿的遭遇,都是郭云儿的过错,李定浑身就像冒火一样。 千儿只不过是他的朋友而已, 这些年,为了惧怕给千儿带来是非,他甚至都没去清河郡看她。 可为什么?郭云儿跟母亲,就是不能放过她呢! 他很狂躁,他想发泄,他甚至想对郭云儿动手。 可他是赵国三皇子, 以勇武著称,奇袭五龙山的皇子。 父亲周云教过他,一个男人,哪怕下一刻死亡,一样要稳如泰山。 因为害怕跟混乱,只会让局面更糟。 “哼哼!”五花马上,一身华贵戎衣的郭云儿笑了,笑的鄙夷, “李定,你是皇帝圣旨,亲自指婚的郭家夫君!” 第 930 章 北宫贵妃 帝都。 幽州。 赵皇城北宫。 赵国皇帝的御书房,跟楚、梁皇帝所追求的极致华贵不同。 赵帝周云更看重屋内的实用性, 而不是所谓的天子威仪,天家气象。 整个御书房,采用过去武川内寨习惯的黑漆木装饰。 只是素黑太过于冷血, 皇家工匠改用了大气磅礴的朱红色。 除赵帝周云背面的宫墙外,整个御书房三面,全部是巨大的镂空雕龙落地推门。 当所有推门打开时, 清风徐来,畅通无阻。 御书房主位上,皇帝的赵装龙袍,甚至都会被吹动。 赵人认为,气乃精之源! 故只有房屋通气,才能保障主人家的精气神。 所以,不仅仅是御书房为这种风格。 很多武川大族如今的房屋建设, 更多考虑漆木地板、落地推门,这种赵国宫廷式的建筑样式。 帝国精锐护卫,背对皇帝,立在御书房长廊, 就似血肉铸就的钢铁长城,保护赵国皇帝周云。 十二名文太监,在皇帝座下听用。 几十步外,御书房的底角侧位,还有六张桌台, 那里是六部宫廷值班郎官,方便周云有任何情况,随时与六部沟通。 李义目光锐利,在外巡视,作为武川护卫的最高长官, 他随时要关注皇帝御书房外的一举一动。 秦寄则是站在皇帝身后,贴身护卫安全。 这几年,赵帝周云对民族的丰功伟绩,秦寄看在眼里, 冉冉升起的赵国,数千万人的安居乐业,是皇帝周云的心血, 作为武将,他有幸能成为这个时代下的基石之一。 所以,秦寄决不允许任何人对皇帝产生威胁。 ‘平原郡,北疆雁门子弟,有一批兵卒想要归乡,赵将封万山不允,这次闹的挺大。’ ‘凉州与榆林郡的北漠道出现一批马贼,不知道是草原部落,还是西突厥、高昌,榆林郡守认为,是流贼的可能性不高。’ ‘关中旱灾……’ “哼!关中今年,又有三个县闹旱灾?”周云看见了一封关中的奏书,不禁无奈叹息道, “这些年,一直都是长安跟平城在补贴关中,陇西这个心病不除,关中永远在拖后腿。” “不过……这个关中三县,旱灾也太频繁了。开国四年,四年全旱?” 御书房里,寂静无声。 右丞相李宣不在,自然没人敢回答赵帝提出的一些政治问题。 卓丽倾国的高佳人,今日穿的是一件素衣宫服。 她身姿婀娜,哪怕就是普通宫装,穿在她身上,也像是量身定做一样。 此刻,高佳人为皇帝沏茶的绝美身影, 就让同为女官的程春草,自叹不如。 “清河案怎么样了?”某一刻,高佳人弯腰时,皇帝周云冷不丁来了一句。 闻言,高佳人行礼做福,不急不缓的道, “李太师跟程太师,对于许大人和魏大人所提出的观点都很赞同。” “他们的意思,清河案定了,就不改了。容后交由太傅焦仁门下省商议律法,以作为今后的法例。” “可许遵不服,魏行远也不服。目前,他们想要武德殿御辩。” 御辩? 说好听点是御辩,说难听点,又要皇帝来和稀泥。 当然,崇让坊衙门还没开审时, 赵帝周云就已经知道,李岗和程知重是肯定搞不定的。 这个事,从二皇子坑爹开始,最终基本是由皇家来定。 “不过……”就在周云继续批阅奏书时,高佳人忽然又多说了一句。 “不过什么?”皇帝冷言。 “不过这里面,稍稍有一些渊源……” 高佳人说的很含蓄,但是皇帝周云是谁? 他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有猫腻,牵扯的人应该还是武川族人。 见皇帝挥手,示意高佳人继续, 高句丽来的渔女,可不怕得罪谁!她们高句丽遗族,眼里只有皇帝。 但谁能听,这个决定的权力是皇帝的。 高佳人行礼后,莲步款款,躬身贴耳,吐气如兰道, “那个清河女,就是魏丘高坡的千儿。” “这一切的渊源,还得从太师程知重大寿开始……” “千儿?”闻言,皇帝周云脸色微变,闪过愠怒后,冷哼道, “大声点,说出来。不……把卷宗拿来,念给朕听,这里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佳人遵旨。” ‘噗噗’的脚步声,在幽静的御书房,显得格外刺耳。 高佳人的话,不少武川护卫跟武川女官都听见了。 没人是傻子,千儿遭到如此磨难,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现在,他们都很害怕,这件事别牵连到皇后跟太子了。 毕竟自赵国立都幽州后,武川李氏将领犯事,那就不是一件两件, 太多了,多到皇帝周云,有的时候都要想动灭族的手段了。 “这么说,最开始,是太子妃项茹刺激的郭云儿。” “郭云儿不忿,最终贞丫头叫本家刘奴儿出手,将千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张华春。” “哼哼!”御书房主位上,周云一边批改奏书,一边冷哼几声, “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那些投机取巧的宗族势力,简直是没完没了。” “朕不把刀子亮出来,他们还以为赵法刑不上大夫?” 御书房里,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打了激灵。 这几年,他们一直追随皇帝,对赵帝的脾气太了解了。 越是说的平淡,代表皇帝心中的杀意越深。 越是骂得重,意味着皇帝其实不怎么想追究。 猛虎捕猎之前,从来都是匍匐隐藏的。 神龙弑杀之前,也必然隐匿在深渊中。 就在御史房几十个宫娥、太监都还心神不宁时, 但见前方十几步外,甲胄‘砰砰’作响, 护卫队官李义,面色凝重,铁靴踏地,有些无可奈何的走来了。 “什么事?”看见这个情景,皇帝周云已经明白,肯定又是谁惹祸了。 “三……三皇子杀了十几名狱卒。还将清河女同屋的女囚犯全杀了。” “可是目前,谭狄顶罪了。刑部也在加紧审判狱卒跟女囚……” 赵法严苛。 下至平民,上到天子,从理论上来说,都得遵从赵法。 目前来看,即使天大的事,也轮不到三皇子李定来杀人。 只是说,如果证明这些人该死, 李定、谭狄的罪名会小很多,最终定性为私杀刑犯,以他们的身份,损失也在能承受的范围。 “哎……”龙台上,皇帝周云丢下了邯郸一带的奏书, 上面是邯郸守将梅朝方,要幽州警惕丁肆业, 此人在榨取上党的民力,训练死士军,局部战场,赵军不占优势。 御书房里,皇帝周云龙目闪过精芒, 他背负双手,缓缓踏步,仰头叹息一声, 其实,他真的不想理会清河案,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有人,两年时间,憋不住了。 若是浮出水面了,那就逼得赵国皇帝不得不出手。 “李义,你带着御前护卫,前往定儿府上,将他捉拿进宗人府。” “等一下……”正当李义欲走时,周云忽然补充了一句, “如果实在抓不进来,那就先别抓了。朕会叫贞贵妃去处理。” 武川雄主虽然觉得,北疆有族兵敢趁机残害三皇子李定,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但,幽州这些年,周云算是明白了, 人永远不知道,把九族不当回事的人才,他在想什么? 万一,有武川族人为了皇后跟太子,把命豁出去。 虽然这件事发生,后果可能很恐怖。 但总有那么一些蠢人,灵机一动,能干出想象不到的事。 所以,最终皇帝周云思虑再三,加上了最后一条。 ---------------- 御书房, 主位龙台上, 武川雄主背对着离去的御前护卫长李义, 缓缓抬头,淡然看着身后那幅巨大的万里山河图。 某一刻,皇帝冷笑,失望的摇了摇头, 周云眼里流露杀机,轻蔑的道, “哼哼哼……看来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春草。吩咐影卫,保护好许遵。” “朕要是猜的没错,匍匐在幽州的强大敌人,应该要开始作妖了。” 李义走了。 春草也走了。 御书房里,寂静无比。 可让高佳人奇怪的是,皇帝周云平时但凡有时间,都在处理公务上。 从休息到现在,已经两刻钟了, 皇帝还没有上龙台,这是很少见的。 御书房,正当高佳人想要为皇帝研墨时, 一声尖锐的哭喊,响彻几十丈漆木御书房。 高句丽渔女躬着身子,看见来人,才恍然大悟, 贞贵妃又跟定皇子闹上了,不过,瞧着这次架势,好像闹的有点凶。 “陛下……陛下啊!臣妾不活了,臣妾的逆子要翻天了。” “他现在死都不娶郭家女,硬要那个该死的农家贱女。臣妾怎么受得了。” 御书房龙台上,赵帝周云眉头紧皱,悠悠的长叹一声, 第 931 章 状元许遵 当王朝强盛时, 帝国血肉年轻,它的养分就能充斥全身。 士农工商,各个部门,都会有相应的驻点。 驿站! 就是一个王朝早期,非常好的地方。 上头有钱拨,下面还可做点小买卖,身份还有是官吏,说出去倍有面。 就这份差事,市井小民那别提多有干劲。 幽州驿站, 二楼房屋,被老驿官打扫的一尘不染。 “许大人,您老看着火。睡前劳您息一下。” “若是实在不想息,等个子时过后,小的再来看看。” 许遵,自幼就是喜好读书。 哪怕是今天已经考取状元,上任郡守。 许大人没事的时候,还是要拿着书本看。 清河郡守的意思,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日不学则怠,三日不学则弱。 今晚,月色不佳, 驿站孤窗后,许大人又加了一根蜡烛。 望着远方神龙大街、天街大道的灯火辉煌,许遵不禁笑了笑。 他家那个笨书童,跟几个熟人相约逛夜市去了。 弄得他堂堂一个郡守,还要自己点蜡烛,这合适吗? 不过,许遵觉得也好,省的沾染上今晚的是非。 驿站小楼,许大人手里拿的是一本春秋, 传闻,三国时期,荆州大将关羽,就喜好此书。 许遵今日诵读,又有了不同感受,春秋当真是一本好书。 尤其是那句‘土鸡瓦狗,插标卖首’许遵就甚是喜欢。 某一刻, 橘黄色的烛火,忽然摇曳了一息, 旧漆桌台前,许遵好似没有察觉,继续看书, 只是几息之后,许大人慢悠悠的声音,才在残月下的驿站小楼响起。 “何方英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烛火无法照耀的黑暗中, 一道分不清男女,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了, “我家主人要我问你,许大人为何执意要保清河女?你难道忘记大奇关的恩惠了?” “哼哼……”闻言,许遵一边看书,一边冷笑着回应, “我许遵忠的是皇帝,忠的是赵国。清河女一事,只不过是秉公办理。” “胡说八道!”黑暗中,那道声音很愤怒。 “就算秉公办事。清河女最低也是流放十年,关外成家。何来的如此轻判,你根本就是在帮我们的敌人。” “敌人?”说到这里,许遵忽然眼神一寒,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春秋,威严无比的道, “你所说的敌人,是皇帝的中军。是北疆最强势的守护者之一。何来的敌人?” “天下未定,许遵不希望大赵国陷入内耗,仅此而已。” 残月当空,灰蒙蒙的, 夜风带着凉意,袭扰幽州的不眠人。 小驿站窗台的烛火,本就不亮,被风一吹的更微弱了。 许遵毫无畏惧,郎朗之言,堂堂正正之躯。 如此说法,让黑暗里的那道声音,迟迟没有言语。 小片刻后,就在许遵都以为对方都走了时,那道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如此,许大人,你好自为之!” “慢着!请听许某一言。” 驿站小楼,就在神秘人欲走时, 清河郡守许遵,拿起了春秋,别在身后, 他缓缓踱步,环视房屋梁木后,摇头叹息道, “郭云儿,你太简单了。许某已经知道是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黑暗里,响起了郭云儿的惊呼。 闻言,驿站小楼,许遵笑了,笑的耐人寻味, “你不该说最后一句。说了许某就明白了,你不是皇后的人。贞贵妃叫你来的吧。你还真有胆!” “不用惊讶,外面已经死了三个宗师,五个九品。” “帝都幽州,龙虎道门,暗卫影卫,高手如云。对许某有害之人,今夜是到不了这里的。” 身份暴露,郭云儿无奈,只能出来了, 许遵打眼瞧了瞧,是个好女孩。 双目有神,鼻子高高的,浑身充斥一股将门的英姿勃发。 从长辈的角度看,这个将门虎女不错。 骁勇泼辣,一心护夫,今夜她敢来,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 “哈哈。今夜,你来的巧。”橘黄色的烛火中,许遵身躯凛凛,轻抚长须道, “众目睽睽之下,劝说本官。看似犯错,实际却是大善!” “郭云儿,我本不该说。但还是想多问你一句,如果许某不从,你待如何?” “如何?当然是高官厚禄,许以重利。”郭云儿直言不讳。 “哈哈哈!”闻言,许遵目露凶光,狞笑道, “要高官厚禄,许某何须靠你们?皇后那里,拜帖一月一封。太子侍从主官,至今未定。白狼将军数次邀请入军,还用你们给?” “少做些勾心斗角的事吧。你们得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今夜在老夫这驿站里,哪都别去。贞娘子就是如此想的!” 残月。 乌墨般的天空。 驿站小楼,许遵在木楼窗口负手而立, 赵国帝都, 幽州城, 此刻,山雨欲来风满楼, 烛火阴影中,许遵背手拿着春秋,看似平静,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今夜,皇帝动手除贼,天下绝对无人察觉。 当事人许遵,也是看见死了宗师,才推算出来。 可这个人,竟然提前发现危险,让郭云儿到他这里来, 如果许太守没猜错,贞娘子此刻在皇宫,定皇子在宗人府。 如此情况,等于告诉皇帝,今晚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今晚的一切,纯粹只是巧合。 只是,清河郡守本能的感觉到,巧合的可能性应该不高。 “树欲静而风不止。”某一刻,平城状元许尊长叹一声,暗自无奈, ‘对赵国皇帝如此了解,这个人到底是谁?贞贵妃身后,为何会有这种人。’ ‘这个人实力太高了。远远比他许遵高!’ ‘难怪这些年,贞娘子几乎没有错误,原来是有大才华者在身后。’ ------------------ 兴教坊。 幽州大狱。 一间普通的牢房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上好的床榻、被褥,甚至恭桶隔间,这些东西都备好了。 几个牢头长,前前后后跑的殷勤, 连幽州几家酒楼的烧鸭、烧鸡都弄来了。 可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千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头发就似乌黑的瀑布,双手抱膝,坐在床上,蜷缩在墙根, 想到今天的凶险,她默默地流泪。 哪怕是现在,她还心有余悸,浑身打颤。 虽然她现在环境好了很多, 但千儿却高兴不起来。 别人是要对付定皇子,才对付她的。 如今,定皇子已经犯事,于那些敌对势力而言,已经算是成功了。 今夜的月光好暗, 牢房里,尽管点了三盏灯, 可千儿还是觉得很昏暗,心里很慌。 不像在清河的老屋子里,哪怕就是漆黑一片,她也心里踏实。 牢房里,千儿想母亲了。 要是那个倔强的农家女在,千儿肯定不会这样受苦。 “千儿……我的好千儿啊。” 忽然,千儿感觉好安静,牢房里,烛火就像变慢了一样。 下一刻,千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看见远方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母亲慈祥的站在牢房门口,笑着呼唤千儿。 “母亲,你来看我了。母亲,你还好吗?”千儿很激动,也很开心。 她心中知道,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对。 但这会,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母亲很好。”千儿的母亲笑的和善,对着女儿招手道, “小千儿,你受苦了。母亲带你走,咱们回清河郡。” “好!幽州太苦,千儿也想回去。”牢房里,尽管千儿心跳‘扑通扑通’,似乎手脚都慌张了。 但她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 小姑娘迅速下床,穿好黑色绣鞋,正要起身时, 千儿想了想,将床上一套小心折好的囚服放在怀里, 想到囚服的事,跟定皇子的承诺。 她就心中一喜,笑容满面的往牢房栅栏走去。 忽然,就在千儿大步往前走之际, 母亲变了! 那不再是她母亲,而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 下一刻,千儿猛然惊醒, 她想起来了,母亲早就死了。 可千儿还来不及惊恐的喊叫,就听见了一道宛如洪雷一般的怒吼, 第 932 章 猛虎啸月 “有自信是好事。但送命可就划不来了。李昂眼里,没有生死,只有军令。” “哈哈哈。好一个赤虎,那本尊就让见识一下,什么叫绝望。” 帝都幽城。 天变了。 赵国定都两年来, 首次出现,十几座望楼钟声大作,古老的洪钟之音响彻幽州城。 “咚-咚-咚-咚……” 各处市坊门楼上,有雄武的兵卒,打响了更鼓。 赵国有规,更鼓六百响, 不归家者,轻者收监,重则斩首。 兴教坊, 大狱中, 黑袍人的目光,被小窗户外的动静吸引。 此刻,幽州城里喊声震天,刀剑之音,大军齐出的动静,飘荡到了清河女的牢房前。 这会,黑袍道人用脚想也知道,神龙大街、天街大道肯定乱糟糟的一片。 上当了! 黑袍道人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 难怪今夜,几个族内高手都没能成功杀掉清河女,挑拨皇后与贞贵妃的仇恨, 原来是赵帝,早就准备好了陷阱,等着他往里跳。 可惜,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就像此刻,前方汹涌而来的巨汉,黑袍道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斩浪!!” “道法无极。” 幽州大狱,随着赤虎猛攻黑袍道人,双方大战开始了。 监狱路上,两人所过之处,土石乱飞,栅栏碎裂,狂风劲气大作。 战斗波及了大牢,很多监牢的栅栏已经破损。 但所有的囚犯都不想跑,他们蜷缩在角落,只希望这两个人间怪物,不要看见他们。 只见兴教坊大狱的昏暗长道里, 黑袍道人稳如泰山,手中拂尘真气灌入,就像钢针一样,与李昂的赤虎斩将刀搏杀。 “铛-铛-铛-砰-砰-铛……” 李昂的长刀,不同于青龙,也不同于黑蟒。 在野狐滩后,他从顶级大将跌落,那段宝贵的低谷时光, 让他静下心来,对武道的参悟,上了一个台阶。 后又在沃野镇,与梅朝远相处数年。 一身武艺融合了关西快刀、青龙怒、饕餮十七式。 他的刀,博采众长,自成一派。 此刻,黑袍道人越打越心惊, 赤虎的筋骨竟然异常强大,且他的武道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却又攻势不凡。 “哈哈……李昂,你真是好一身本领啊!” 幽州。 兴教大狱,一道黑影凌空踏步,劲风呼啸,疾驰而出。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头气血如猛虎的大将,手持关刀,凶悍杀去。 两人脚步触地,一路青砖碎裂。 来到大院,黑袍人明显懵了, 他环顾偌大的幽州,目之所及,狼火通明,喊杀声、尖叫声不断。 大量市坊门楼,赵国旗帜挥舞,兵马如海。 赵军已经动了,此刻,幽州城充斥着刀光剑影, 到处是拼杀,到处是凌空逃跑的江湖人士。 很显然,赵军龙虎道门、暗卫、影卫,今夜全部出动。 而能不动声色,所有细作探不出任何动静,却又可以布下如此大局的人。 在赵国,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周云。 两年。 武川卧龙竟然足足算计了两年。 残月, 黑夜。 监狱前院,黑袍道人忍不住叹息。 为什么一个人的天赋有这么恐怖? 短短几十年的智谋,就在他数百年之上? 周云如此算计,绣衣使者、皇城司、护龙司,甚至武川部分族人,今夜必然要损失惨重。 “哈哈哈。这些都是宵小之辈而已,比不上你这条大鱼。” 李昂目光如炬,长刀嗡鸣,雄厚的气血之下,带着震颤,缓缓舞动了几个刀花。 不知为何,黑袍见李昂如此骁勇, 不但不怒,反而用带着欣赏的声音道, “李昂,你很强。不过我们没必要打。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本尊的部下呢。” “到本尊代国成功的时候,你这样的人才,我族必然是重用的。” “届时,你的地位只会更高。保国大将军就不再是朱雀,而是你赤虎了。” 黑袍道人躬身癫狂的招揽, 得到的,只是一柄锋利的长刀。 李昂周身,气血之虎咆哮不止,他脚步张开,双手握刀,凶悍冷厉的道, “我李昂。父为李全,兄为李兴。身为沃野镇关家人,效忠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大赵皇帝周云。” “什么狗屁代国?你要失败,老子杀你。你要成功,老子也杀你。” 黑夜的风, 忽然‘呼呼’不止。 李昂发现,四周环境的声音,好像变的特别大了。 前方,黑袍道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周身衣袍无风而起,有一股玄奥的真气,宛如水流,盘绕此人缓缓流动。 “李昂,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怨本尊,不讲情面了。” 幽州,兴教坊大狱前院。 李昂只听见‘砰’的一声,随后,就是一道黑影疾驰而来。 “好快!!” 赤虎目眦欲裂,对方此刻展露的实力太强了, 这个黑袍道人,恐怕比起萧盖,还难对付。 拂尘如钢针,带起轰鸣,仿佛不属于人间的巨力扫来。 李昂身经百战,自然瞬身就想躲,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速度变慢了,根本躲不掉。 紧急之下,李昂一声虎吼,长刀挥舞,直接硬刚。 可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李昂看见那股巨力袭来,本已经做好了硬抗伤害的准备。 但黑袍道人却冷哼一声,唯一露出嘴角,带起了冷笑。 他身形就似鬼祟,在李昂身前,竟然反惯性停了下来。 拂尘忽然软了, 宛如开出一把大伞,又像妖蛇露出獠牙, 嘶哑一声,头发一样的拂尘,将李昂的赤虎斩将刀死死绞住。 力量正在搏斗! ‘嘎叽’作响中,李昂惊恐的发现,他的兵器动不了。 黑袍道人就在李昂面前, 双方如此情况,变成对拼内家实力。 气血宗师八重对上道家大乘境巅峰中的巅峰,甚至是半步超越大乘境的人, 试问李昂怎么可能是对手? “哈哈哈……李昂,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本尊……” 黑袍道人自以为胜券在握, 他不想损失李昂这样的将才,因为在他看来,赵国的好东西,将来都是他的。 可黑袍人话未说完,就见对面赤虎,浓眉大眼之下,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下一刻,赤虎竟然放手了。 他的盘虎关刀不要了! 电光火石之间,赤虎抽出身后的武川短剑,毫不犹豫,刺向黑袍道人。 拂尘如刚似铁,重击李昂的护心镜, 巨力之下,甲胄碎裂,李昂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可黑夜中,大狱前院, 黑袍道人没有追,他的左手在腰间抚摸后,缓缓抬起。 看见滴落的鲜血,黑袍道人手舞足蹈, 他笑了,笑的癫狂,笑的不敢置信, “你!你这个蝼蚁,竟然伤到了本尊。哈哈哈……你竟然伤到本尊!!” “本尊已经一百五十年没有受伤了。没想到被一个宗师八重的蝼蚁伤到了。” 黑袍道人的声音很奇怪, 时而男,时而女。时而声如洪钟,时而阴森沙哑。 十几步外,李昂目光灼灼,他手持短剑,艰难的站了起来。 宛如猛虎的气血之形,透着一股无比凶横的至刚至阳。 以伤换伤,以死换死! 军中大将,有何惧之。 “影卫左将李昂,乃赵国守护者,岂能让你这等宵小之辈,窃取国运!” “黑袍。此刻你在这里,其他人就是死路一条。不管是梁国柳丹、还是楚国龙甲,今夜都跑不了。” 监狱大院,李昂又拔出了一把短剑, 此剑整体铜黄,上有武川标志性的山川河流雕纹。 正面写着保家卫国,背面则是天下为公。 一手武川短剑,一手国士剑,赤虎宛如战神一般,毫无畏惧黑袍道人。 “好,好,好。你这具身体筋骨独特,应该是极美味的。” 黑袍道人怒了,一股磅礴的真气,喷涌而出。 整个黑袍妖风大作,真气鼓动之下,黑袍人都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肉佛金刚?”李昂愣了。 大恩寺肉佛金刚,乃洛阳国师了恒名动天下的绝技, 圣武三年,他就是靠着这身本事,对抗的突厥第一勇士杨双。 “肉佛金刚?什么废物。我道家玄功,岂是秃驴能比。” 黑夜中,一个巨大的道人飞身而来。 李昂知道,他没有抵抗力了, 第 933 章 赵军入幽州 帝都幽州。 巍峨的广渠门前, 三河汇聚的水运码头,再没了昨夜的人声鼎沸,几万苦力赶着卸货的盛况。 十几里水市,号角嗡鸣,旗帜挥舞。 数千赵国雄壮的主战军,踏着整齐的步伐,甲胄响动间, 绞杀藏匿在东市水门的赵人敌对势力。 所有的各地劳工、苦力,数以万计庶民,全部龟缩在窝棚小房区域里。 死神点名了。 以十人为单位的赵军,盾甲弓弩,随着一些小黄门,进入庶民、佃户区域。 只要远方唱一声,就意味着,有人被射杀。 “汪前四、汪前六……你们兄弟皆为梁国绣衣使者。速速出来受死。” “商谷、商粟、商麦,很早之前发现你们了,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项之理……莫要再隐藏,你暴露了。” 巷子里? 一处人群中央的窝棚下,十几个码头苦力劳工,一起躲在木板后面。 听着夜里弓弩齐射的‘嗖嗖’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他们吓的惊慌失措,却不敢动弹分毫。 这些三五成群,以家庭或村落为单位的庶民,眼里全是泪水,期待他们不是被杀的那个。 忽然,他们听到了‘巷子里’。 在远方大军的吼声中,周围的苦力,齐刷刷的转头望向身边的老巷。 这哥们为人仗义,一直为大伙出头,带着他们挣了不少养家钱。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楚国的细作。 蓬头垢面,脸部有条刀疤,身躯雄壮的苦力汉, 瞧着四周几十双惊恐而又熟悉的目光,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他藏在东市水门两年了,还以为自己藏的多好? 这特么一直就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一年多朝夕相处,巷子哥最后帮你们一次,不连累你们了。” 说完这句,窝棚小屋里, 项之理拍了拍几个昔日的苦力哥们,随后身形如牛,快速往幽州河方向逃。 老项虽然不算什么英雄,但良心还是有的。 他不想此刻跟那些狡诈的细作一样, 明明暴露了,还想要其他苦力的命来掩护。 楚国皇室的高贵血统,让项之理不屑于做这种事。 “咚-咚-咚……” “嗡-嗡-嗡……” 远方,赵军的战鼓在咆哮,指挥号角不停响起。 三个方向,不停有大军压来, 黑夜中,一波又一波的人,宛如飞蛾,盲头乱跑中,死在赵军锋利的羽箭下。 赵国雄兵,天下虎狼,训练有素,三万里疆土无一敌手。 躲猫猫还可以活着, 一旦被发现,别说是细作,就算是楚国武卫、羽林卫来,也只有死的份。 项之理作为楚国皇族,多年潜伏,他自是临危不乱。 此人仔细看了看,赵军旗帜上是一个‘程’字。 应该是赵国大将程庆,负责封锁了水门一带。 要项之理说,程庆战场虽然厉害,但还是太妇人之仁了, 换成楚国剿灭反贼,码头几万人,早就无差别杀死了。 现在,三面强敌,只有往河里跑,跳进幽州河才有生路。 一路逃跑的过程中,羽箭‘嗖嗖’而过, 项之理发现,不停有人被唱名,不停有人死在赵军的羽箭下。 这是一场大逃杀。 幽州城东市水门,竟然隐藏了上百个数股势力的细作。 不过这些人,跟项之理比,实力还是太低了。 他可是九品武者,逃跑的速度,一转眼就冲到了前面。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哈哈哈。 眼看,幽州河近在咫尺, 可忽然,残月当空的夜里,河风好凉。 项之理在幽州河畔,停了下来。 他自嘲的冷笑了几声, “哼哼哼,老子就说。赵军程庆要动手,水面怎么可能还有路。” 土黄色的旗帜,在亮起的火把中,格外耀眼。 山川为底,河流为边,正面‘玄武’二字,背面为神兽。 项之理看见,玄武军大纛下,是一位身长貌伟的赫赫大将, 他冷漠的指挥近万赵军,围剿东市水面的细作。 大盾如山,长矛锋寒。 赵军所过,羽箭齐飞,山呼海啸般推进。 区区江湖人士,在这种军阵面前,哪怕就是宗师,也是死路一条。 一位黑衣管事,从项之理身旁跑过, 这个人项之理认识,昨天还像模像样的找他们窝棚苦力要钱。 几息之后,这个管事死了,一支羽箭,正中此人的喉咙。 东侧外滩,那里码头人数最多,因为那边的水最深, 项之理看见,那边的人惨叫不止,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就是末日。 这就是一场屠杀。 显然,赵军程庆这样的名将,剿灭区区贼寇,简直不要太轻松。 东市水门。 玄武军大纛,随夜风飘扬。 铁马萧萧,旌旗猎猎。 步一营旅将程庆身覆玄甲,被数百精兵簇拥,淡然指挥今夜的行动, 迎着夜风,他心中有些暗暗窃喜, ‘还得是剿贼简单,这特么一点风险没有,比特么卖海干鱿鱼还轻松,纯就是屠杀嘛。’ 皇帝的圣令,是在傍晚来的。 程庆其实也很纳闷,幽州城外,东市水门,有必要搞这么大的行动? 这最多就是巡更武侯的事,了不起加巡防军。 还要上赵军主力,还战争级任务,杀鸡用牛刀? 可圣旨如山,皇帝有命,大军执行就是。 玄武军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时间,直接四面包抄,兵马杀入水门。 程庆万万没想到,在暗卫、影卫的配合下, 广渠门前,足足有近千各种皇城司、护龙司、绣衣使者的暗探, 幽州河畔,竟然藏了这么多臭鱼烂虾,还真是辛苦他们……送死了。 某一刻,大纛下, 程庆淡然的指挥屠杀,只是他看见了一个显眼包, 夜风习习,东市水门, 程庆当即面上有点挂不住了,怒吼道, “奶奶的,你们这些废物眼睛瞎了。把那个发呆挑衅我们的混蛋射死。” “让赵军别的部队看见,还以为我们玄武军,弓弩射不死敌人了!” …… ……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 934 章 幽州大逃亡 赵国帝都。 幽州西市。 染布坊一带,太可怕了。 本来还是灯火阑珊,热闹沸腾的夜市。 金贵的铺面长廊,一个胖子染布伙计,忽然听见了望楼上的洪钟之音, 紧接着,整个幽州城,更鼓响了。 青砖大街上, 人群先是一阵呆愣,随即立刻骚动起来, 寒门、商贾、行人赶着回去,小摊小贩,推着摊位逃跑, 可人群太多,眼看跑不动了,摊位一扔,直接捂着帽子就逃。 赵国更鼓,六百声后, 大街之上,非死即抓。 可瞧着今夜,兵马如海,刀枪剑林的架势, 那幽州的小老百姓也不傻,等会敢在街上,十有八九是格杀勿论。 半个时辰后。 染布坊的铺面房屋下,有个漆黑的小角落, 角落里,胖子轻轻推开了同伴,小心的探出脑袋。 染布坊,尚善街上, 乱糟糟的一片,到处是杂物、箩筐、摊子, 丢弃的衣物,随处可见。 死光了。 细作都死光了。 街道上,全是尸体,一眼望去,起码有上百人。 方才更鼓一响,赵国几十名江湖高手猛然出现, 卖青果的、捏泥人的、卖糖画的……等等, 这些赵军鹰犬,从四面八方,袭击梁国、楚国的细作,杀的杀,抓的抓。 小片刻后,西市染布坊, 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 幸好胖子反应迅速,假装在逃跑在人群里,走几步立刻就躲了。 直到赵军杀人的时候, 胖子才知道,原来身边有不少同行。 远方,光亮的槐树长街,马蹄响动。 胖子听见后,赶紧缩了缩脖子。 他看见了一支骁勇的军队, 旗帜如林,刀剑锋寒,带着肃杀之威,气势汹涌而过。 大旗下,打头一员大将,尤为恐怖。 此人身形巨硕,仪表堂堂,手持两人虎刀, 一股气血之威,天然压制道门真气,令胖子心生恐惧。 “是赵……赵国上官氏。师娘……怎么办?楚人不会把我们卖了吧。”胖子道人压低声音说。 “你特么傻呀,楚人都不知道我们来了。”长脸染布工上来就是一榔头。 “长子,你个狗东西,打我干嘛?我忍你很久了。” “嘿嘿……阿庞,打顺手了。你特么还敢还手,治不了你了还?” 染布坊,巷子深处。 两个一胖一瘦的染布伙计,咬牙切齿,互相下黑手掐架。 此刻,打架的两个道士没有注意, 身后,黑暗中,酒肆伙计打扮的道姑,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梁国绣衣使者右统领鹿山派柳丹,此刻有些抓狂。 她只感觉一阵刺骨的心寒,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天呐,造的什么孽啊。这对哼哈二将,到底是谁收入门下的?什么智力?’ 一个拂尘被柳丹抽了出来, 随后一人一下猛的,鹿山柳道长才解气的低喝, “你们是白痴吗?楚国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它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逃跑呢,会死人啊!你们两个心态倒是不错,还有心情打架?” “嘿嘿嘿,阿庞一向随遇则……”胖子道人‘安’字还没说完, 柳丹情绪失控,她再也忍不了了,上去就一顿狂踢。 “你特么,你特么还以为师娘在夸奖你?” “要不是在赵国幽州,老道现在就清理门户!” ---------------- 尚善街, 集贤坊。 玄武军大将梁标,立于坊楼上,目光冷厉的看着幽州城的一切。 洪钟大响,更鼓宵禁,赵军出动。 只能说,太惨了。 梁国、楚国的细作,这一次损失太惨了。 今夜,幽州到处都是鲜血染红的街头,到处是正在处理尸体的赵军。 “各路兵马按指定位置,剿灭敌人。” 火光阴影中,梁标双目炯炯,下达军令后, 对着身侧两个低头哈腰的河北掌门人,轻蔑的道, “崔掌门、袁掌门。入我朝两年,今夜就看看你们的成色。” “命令尔等门派,四处抓漏网之鱼。但有一条,不得扰民,否则,杀无赦。” 集贤坊。 玄武军战鼓响起,号角嗡鸣。 数百江湖高手,追随着几支赵军部队,踩着青砖路,脚步杂乱的走了。 这人兵马,旗帜连绵,披坚执锐,强弓劲弩。 虽然不算赵军主力,但有江湖高手在,跟军阵弓弩加持, 对付无甲无马,无重兵器的细作。 基本是宗师之下,随便乱杀。 尚善街角落, 槐树阴影中, 三个形态不一的道人,在这支雄武的赵兵走过后, 探出脑袋,确定没问题,才缓缓沿着黑暗的街角前进。 “幸好我反应快,没有使用真气,否则龙虎道门的畜生,就能感应到我们了。”胖子道人心有余悸。 “鹿山派也有叛徒,自己人也不能联系。”长子当即对胖子道, “尤其是今晚去杀许遵跟清河女的人。那些人的地方都不能去,去了就是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两个胖瘦徒弟,虽然叽叽歪歪,说不出什么好事。 但鹿山真人柳丹,一路小心前进,基本确定了,清河案应该就是陷阱。 只是,柳丹想不明白, 她已经来幽州两年了。 足足两年,她一直很有耐心, 没想到,这次稍一行动,竟然就换来了赵国大军的雷霆一击。 “师娘……师娘,前面不对,过不去了。” 神龙大道对面,柳丹看见, 崇让坊上,灯火通明,兵马来回巡逻。 一杆玄武军大纛,耸立在坊门上。 赵军大将梁标,已经移步到了此地, 城墙上,他目光锐利,关注着四坊附近的一举一动。 柳丹听见,四周不停有喊杀声出现, 屋檐楼顶,不时有武道高手搏杀,凌空而过。 “做大事,必须果断。”柳丹没有犹豫,眼神坚定道, “梁标在前面,过不去,咱们就转路。” ---------------- “王初基,你这个叛徒!你出卖了我们……” “王狗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嘿嘿嘿……识时务者为俊杰,大赵天威正盛,谁特么还在楚、梁的破船上。” 尚善街,惠安坊。 前方羽箭乱飞,数百兵卒面前,最后抵抗的几十个江湖高手,被摧枯拉朽的击杀。 一支支长矛,捅穿他们的身体,鲜血染透了赵军的红缨。 赵军大纛下,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铁脚将军赵阿四,在十几名玄武亲卫的簇拥下,缓缓来到了前方。 大军阵前,篝火熊熊, 有近百个被俘虏的绣衣使者,反绑着,一字跪地排开。 铁靴踏青砖,阎罗敲鬼门! 赵国名将赵阿四,居高临下,眼神不屑的缓缓走过,随后带着杀机道, “本将时间有限。只问你们一次。谁愿意投降,可免一死。” “谁要是能交待,绣衣使者跟皇城司,何时同盟,分舵总堂在何处?本将重重有赏。” “呸!赵阿四!”玄武赵阿四话未说完,就有梁国南阳细作,恶狠狠的鄙夷了他, “你个娶破落货的贱户,也配老子谈条件。” “就是,哈哈哈。你们赵人,就是泥腿子。” “狗日的,兴许雪林的时候,咱们还尝过赵夫人呢!”一个梁国细作,脑补淫笑。 崇让坊门楼下, 十几堆篝火前方, 数百兵卒脚步响动,泛着冷光的长矛,已经全部准备到位。 王初基躬着身子,点头哈腰,在处死细作前,笑眯眯的道, “赵将军,初基有个提议。这些人,竟然敢对将军出言不逊。初基有办法折磨他们。” “兴许,有些人扛不住,还会招了呢。” 黑夜火光中, 赵阿四最看不起的,就是王初基这种人。 但上头有令,王初基必须善待,且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赵阿四。 “留三百兵马给鹿山王道长。其他人继续剿贼。” “赵祥子。你立刻去宣武门安业大营,禀告右相情况。并等待新的军令。” 崇让坊, 黑夜里,响起了骇人的奸笑声。 王初基多少是有点变态的, 他极为喜欢那种折磨人的惨叫,尤其是,这里面有些人,曾经还是他的上司。 第 935 章 幽州巡防指挥使 幽州。 城西军营。 八座形象各异的恶龙,张开獠牙,流水不停。 八龙吐水, 乃为收天下英才,聚纳八方英魂之意。 此刻,幽州城大军出动,刀光剑影,杀戮横行。 天街大道, 城西安业坊。 水流声哗啦哗啦,清晰无比, 数百赵国各卫部队,以及两百余位江湖顶级高手, 他们如阡陌而立,等候赵国军令, 整个幽州巡防军营中,带着一股肃杀的寂静。 橘黄色的火光,将安业坊照为白昼。 赵军帅营位于高台之上, 青龙、玄武、朱雀、白狼、皇帝亲军,五色赵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高台前方,立着一位身覆白戎华服的男子, 他头冠不凡,外盘兽夺宝,底为山川,边为河流。 武川盘兽冠。 历来只有武川镇最核心的嫡系,正三品以上的武官才能佩戴。 此人虽然年轻,但威势却极为不凡。 数千兵卒,目光炯炯,崇拜的望着这道身影。 所有江湖门派的高手,如林耸立,无不是等待此人的命令。 今夜,帝都幽州, 无论暗卫、影卫,刑部中枢院、帝都不良人, 甚至幽州卫戎部队,皆在此人手中。 赵国针对梁、楚细作的全面绞杀,便是由他负责操办。 帅营舆图前, 右相李宣,目光凝重,负手而立,缓缓踱步。 他身躯挺拔如松,背后有一把山川短剑。 此刻赵军发动了雷霆一击,但结果怎么样,没人知道。 作为幽州巡防指挥使, 李宣眉头不展,始终在关注幽州的一举一动。 忽然,安业坊外,兵卒耸立的城墙上,传来异响。 有一黑衣男子凌空而来。 此人轻功不俗,一路凌空踏步,径直飞入了赵国右相高台。 “启禀右相。东市水门,程庆将军扫荡贼寇完成。剿敌一千四百二十三人。” 一千四百多人?比预计的还多一百。 安业坊,赵军高台上, 幽州行动总指挥使,右相李宣听完后,目光当即闪过异色,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见远方,又有一黑衣高手飞来, ‘噗噗’两声,凌空落入高台后,踏步向前,跪行大礼道, “暗卫右部千户,嵩山汪远书来报,染布坊任务完成,杀贼两千。上官将军正在扫荡残敌。” 嵩山汪掌门的话,让李宣再次诧异, 染布坊也完成了,数目同样超过。 可右相李宣,来不及仔细询问了,因为一个个江湖高手跟影卫高手,都回来复命了。 “启禀右相,崇让坊任务完成……” “启禀右相,东城各府任务完成……” “启禀右相……启禀右相……” 赵军高台,各种气血沸腾的锦衣高手,静候军令,如林而立。 此刻,能站在李宣堂下的,但凡来自江湖,至少是宗师掌门起步。 赵人坐拥北国天下,占江山气运,自是无数江湖客来投。 自古国有大运,奇人异士自出。 西市也好,东市也罢。包括程庆、梁标、上官定方等人的袭击, 最终,所有的幸存者,应该都会按照李宣精细设计的路线,集中在一个位置——刑部衙门。 而这刑部衙门附近的,才是真正的大鱼! “我们在西市、东市,都布置了重兵。梁标将军,会将这两区域完全封锁。目前已经杀掉了几千人。” “集贤坊、惠安坊、崇让坊、宣风坊……等地,赵军各部都已经在驱赶贼寇了。预计将会超过六千。” “目前全城所有宗族都在监控之中,今晚所有人都被盯住了。只要露出马脚,就能抓人。” …… 宣武门外, 天街大道,安业坊。 今晚,这附近的赵民发现,下午此地就秘密戒严,有兵卒来来回回。 只是,这些普通的赵民,永远想不到。 这个普普通通的下午,竟然是赵军全城大索的开始。 而这个军营坊,就是当今北国,乃至当今天下,江湖的武林盟所在。 李宣脚下高台,能站在院子里的,放在江湖都是一方人物。 可今夜,赵军出兵剿贼,他们只不是亦步亦趋的小卒。 而能站在高台上的几十个掌门人物, 此刻,正在听从赵军影卫子弟,将各种情况通告。 一切都太突然。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出现, 从李宣发现问题,认为时机可行。 到宫中送来圣旨,一切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 皇帝周云只有一个字,可! 两年了。 整整两年时间,李宣跟皇帝,为了这次肃清幽州城内的反朝廷力量,可谓是费尽心思。 这两年来,为了麻痹这些细作, 赵国上层对于护龙司、绣衣使者的行动,装聋作哑。 之前焦炉案,实际上就有皇城司的手笔。 可赵国朝堂,还是给定性为一般的贪腐案件。 “昨夜,老夫已经知晓。有皇城司、护龙司,欲要对许遵跟清河女展开行动。” “影卫清除了第一批行动的细作,麻痹两年,起到了作用,他们以为这是普通的防护。” “所以,黑袍出现了。而玄真国师、黄重道长早已埋伏多时……相信,黑袍插翅难逃。” 安业坊军营, 兵马林立,长矛幽寒, 刀枪剑戟的各种好手,一眼望去,足足近千。 李宣堂下,是长须乌发,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威风凛凛的刑部侍郎魏行远, 他侃侃而谈的,正是李宣这次行动的情报, 麻痹?! 说到这里,李宣笑了笑。 别说对方被麻痹了,连他们不少自己人,也被蒙蔽了。 这次杀死清河女的力量里,有武川族人参与, 名单李宣已经记好,这会应该到皇帝手里了。 “魏侍郎,刑部衙门已经部署重兵,鹿山真人跟龙甲,都是天下好手,你有几分把握?”李宣冷言。 面对主台前方,赵国右相的询问。 十几个黑衣人中,长须乌发,双目怒威的老者,身躯一凛。 此人周身,有小股道家气息流动,正是那小乘境的道门真人。 “右相放心,刑部中枢院、各地不良人,早已经准备完毕。南华真人,大将刘谋、焦铁等高手,也早已枕戈待旦。” “只是方才,右相要老夫一直留意的兴教坊大狱,老夫天机盘,并没有感应到道门大乘境的搏斗。” 魏行远的话,让右相李宣不禁一愣, 没有感应到大战?难道玄真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不至于啊,他身后还有黄重,不可能被悄无声息的干掉。 也许,是他们轻而易举的做掉了黑袍,也不一定吧。 可赵国右相李宣的臆想, 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 …… 第 936 章 计中计 “噗-噗-噗-噗……” 幽州,安业坊。 杂乱的脚步声,在高台下响起。 数千兵卒,让出了一条路,一个老道士搀扶着一个身形巨硕的人进来了。 影卫左将李昂! 此刻,他浑身是血,气息萎靡,像是受了重伤。 玄真国师,一路眼神有些闪烁,扶着赤虎上了高台,似乎李昂有话要说。 “宣……右相。我见到黑袍了,”李昂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伤了他的左腰。此人道法无敌,对我大赵乃是巨大威胁。” 高台上,人群前方。 李昂还想说什么,但右相李宣已经没有心情听了。 赵国右相缓缓走到高台边缘,仔细看了看后方,漆黑一片。 确认没有人再来后,他缓缓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玄真, “国师,李昂逮住了黑袍。你跟黄重两个人,竟然没抓住?” “老……老二他吃了梁国柳丘道的功力,现在已经超越大乘境了。”牛鼻子老道自知理亏,支支吾吾的说, “黄重有个屁用。你把我徒弟给我才行。不然真不敢跟他打。” 闻言,李宣气的不行,仰头叹息,怒不可遏道, “两年啊!我们等了两年。” “南华真人要去刑部,配合各门派高手,抓捕鹿山真人柳丹。” “黄重抓的住柳丹吗?南华真人不去,谁是柳丹的对手。” “你看,你……你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明显就贪了。”牛鼻子老道强词夺理,反驳李宣指挥不当。 一般来说,右相李宣是不屑于跟人争论的。 可这会李宣也火大,陛下如此信任,十数万人给他调度, 黑袍跑了,他能不气吗? 高台上,所有江湖人士都有些畏惧。 玄真国师、右相李宣,这是天一样的人物。 赵国两个大佬争起来了,他们害怕殃及池鱼。 赵军巡防帅台,就在李宣仰头深呼吸,左手高举,不想要跟玄真没完没了时, 黑夜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兵卒,出现在了李宣身边,附耳几句后, 赵国右相一边听,一边面色凝重的来到了舆图前, 兵卒走后,李宣来回踱步,思索几息道, “玄真国师,你第一次知道黑袍,是什么时候?” “老二?”闻言,气呼呼的玄真咂摸咂摸胡子,甩袖之后,默默地回忆起来。 南华仙人第二个弟子,赵国给的代号为——黑袍。 随着赵帝周云、玄真等等,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了黑袍的存在。 天机遮蔽之术,渐渐就自动失效了。 现在,除了想不起来他的过往,整个暗影卫,很多人都知晓了他。 如果南华仙人的二弟子,想要再次实施遮蔽, 那么所耗费的真气,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当年楚国北征,项济还没来武川的时候,我就化名张秀才,在门口登记兵卒。”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黑袍在武川。而且那个人,还是你们内寨的。” 玄真的话,让所有影卫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袍那个时候就在了,说明此人在赵国,很可能位高权重。 但高台上,李宣却是冷笑几声,目光狰狞道, “就在刚才,幽州七十二坊中,有十一个坊市打开了坊门,放了很多赵民进去。” “也就是说,黑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 “结合当年霍长真在太行山袭击我们,却被突厥死士杀掉。” “陛下认为。黑袍,很可能跟霍家余孽是同一股力量。至少,也是勾结在一起了。” 高台上,李宣刚说完后, 玄真正欲开口,却看见了一个同行, 此人长须乌发,威风凛凛,行赵礼,躬身道, “霍守镇当年势力滔天,一度攻陷洛阳,已经具备了屠龙气运。” “黑袍看中长安的国运,当时投效于霍家,这种可能性很高……” “你特么谁?哪来的山野小道,抢饭碗呢。”李宣堂下,玄真轻蔑的瞧着魏行远,态度极其恶劣。 “哈哈哈!”刑部侍郎魏行远笑了,拱手对着玄真道, “国师渡接赵国金龙气运,一身实力功参造化。魏行远不过小小鹿山门下的弟子,岂能与国师相提并论。” “鹿……鹿山派?李宣,抓,抓内奸。他是内奸啊!!” 牛鼻子老道,语无伦次,指着魏行远,公开污蔑的乱说。 安业坊高台,主位上。 李宣仔细思索,渐渐明白了皇帝的计划。 玄真根本不可能杀掉黑袍, 所以从头到尾,只是要打伤他,找到根脚而已。 寻觅出后面那些意图颠覆江山的人,比杀死黑袍更重要。 难怪,李宣之前就觉得。 赵国真要杀黑袍,兴教坊部署的力量不够,远远不够。 几步外,玄真就似市井之徒,公然诽谤魏行远。 听着牛鼻子老道,越说越过分, 李宣踏步而下,对着刑部侍郎,行赵礼恭请道, “魏侍郎。陛下有旨,命你即刻前往刑部衙门。部署抓拿龙甲、鹿山真人一事。” “魏某遵旨!” 安业坊,高台上, 赵军一众高手,气势汹涌,随着魏行远凌空而下, 几息之后,数百天下好手,已经全部离开。 “哎!李宣……右相。”玄真怒眼跳脚道, “这个抓柳丹这种事,老夫手到擒来,你这活不给我干?” “老是让我去抓黑袍,那玩意我都不是对手,你故意整我。” 李宣看了看,气急败坏的玄真国师, 不禁长笑一声,给国师按压肩膀道, “玄真国师。黑袍你搞不定,但如果他在皇宫,你认出来总没问题吧?” “这当然行啊。区区认出来,肯定没压力。只是……本道大乘境就干这事?” 玄真国师勃然大怒,李宣还没说完,他就骂骂咧咧的出发了。 幽州黑夜, 凉风习习。 某一刻,在所有高手走后,李宣缓缓看着幽州舆图踱步, “哼哼!!”赵国右相目露精光,胸有成竹,呢喃的道, “黑袍?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武川内部的人。” “难怪陛下要玄真回去,这会,只要守在陛下身边,就能确定此人。” …… …… 第 937 章 奇门遁甲黄重 帝都, 幽州。 黑夜之中,危机四伏。 赵军进城,到处都是凶悍的赵人,在对幽州敌对势力,进行残杀。 这几年,赵国皇帝为了稳定江山, 对于河北,采用了宽厚的政策。 皇城司、绣衣使者越来越嚣张,很多武川族人甚至觉得暗影卫无能, 这让不少赵人精锐,早已怒火中烧,心中憋着一口气。 在急需发展民生,稳定赵人疆土的两年。 河北地区,皇城司、护龙司、绣衣使者的力量,几乎是没有得到清理的。 为了应对这些潜在的威胁, 赵元始二年,右相李宣秘密担任了,幽州巡防指挥使。 他不仅获取了影卫、暗卫的指挥权,还得到巡更武侯、巡防军的调动权。 这场行动,为了请君入瓮,李宣主持下的赵国潜伏者们,一演就是两年。 赵元始四年,九月底。 敦化坊,一处小楼下, 几名皇城司武太监目眦欲裂,愤恨不已。 他们被骗了。 是被自己人的暗号骗的。 皇城司不少细作,一路小心翼翼,来了之后才发现, 等待他们的,是两个身穿赵国山河锦衣的宗师高手。 一杆镔铁长枪,宛如游龙,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一双长短锏,力道巨大,开山裂石,盾甲无防。 但见两个威风凛凛的大汉,将这些武太监不服的全部拿下。服气投降的,也拿下。 甚至为了今后折磨他们,竟然只是绑住,等着赵国十大酷刑的伤害。 “还不服?还跑?特么看什么看?”使双锏的大汉很生气,这几个孙子,抵抗的太激烈了, “看不出老子想救你们,皇城司的小崽子们,你们见过这样的老上司吗?” “何必呢?活着不好吗。想开点,谁没这个时候。” 不远处,铺面长廊的阶梯下。 李林国随着的坐着,长枪耷拉在肩膀, 他满面惆怅,对于这份全新的工作,至今还有抵触情绪。 “李兄,你得适应新身份,” “这老是不杀,也不是个事啊。” “吃力不讨好不说,万一赵人怀疑咱们反间谍就麻烦了。” 幽州,敦化坊大街上, 两个雄壮的宗师大汉,前前后后,已经抓了上百个皇城司的细作。 作为曾经楚国的红顶大太监,皇城司一二号人物, 实际上,要抓以前的手下,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是,李林国不想杀昔日的部下, 程有道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北风潇潇,吹拂了坊楼上的赵旗,也吹走了逝去的时光。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没想到,李林国已经成了皇城司的敌人。 石头阶梯上,他没有理会程有道这个白痴, 虽然,鹰犬之王双臂七八年才愈合,实力也退化到了宗师初期, 但,他就是瞧不上打架怂包的程有道, 长廊下,李林国面色难看,瞧着几个武太监甚至流下猫尿, 当即伸脚就踹了过去,还恨铁不成钢,声音沙哑的道, “特么的,废物。皇城司现在只有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了?” “来河北连个高阶宗师都没有,丢脸丢到赵国来了。” “大……大哥。”李林国的话,程有道慌了, 他赶紧上来,四下看了看,拉着曾经的鹰犬之王嘱咐道, “咱们现在是赵国人,跟着周云混饭吃的。你要搞清楚立场。” 敦化坊下, 程有道苦口婆心,还想要说什么, 可他们身后,人群里, 一个神秘兮兮的小兵却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李林国、程有道,你们两个废物竟然投降了赵国。” “皇城司红顶大太监呢?圣昌皇帝麾下两大高手……哈哈哈。” 此情此景,程有道如何不知,这是故人。 只见程有道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行礼, “这位小卒是……谁?!” 小卒没有说话,而是身体噼里啪啦的响动, 几息之后,就从一个瘦弱的小兵,成了八尺半,身材雄武的中年大汉了。 “人公将军黄重!?” 程有道跟李林国看清长相后,互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惊诧。 “嘿嘿……不说人公将军,那都是往事。”黄重很随意,坐在李林国身边, 他瞧了瞧曾经的鹰犬之王,气息下降太多了。 李林国浑身上下,除了骨头,现在是哪都不硬了。 “咱如今,给皇帝干活。长期入宫,责任重,担子大呀。” 黄重如此说,程有道可是人精。 他赶紧谄媚的靠了过来,递上一壶酒道, “黄老弟,不,黄大哥。咱们也算老相识,你这飞黄腾达了,得要记得我们。” 程有道无奈啊。 圣武二年,他跟李林国离开洛阳后,身上的银钱很快就花光了。 本想着,以他二人的本领,在江湖上,那还不是风生水起。 一开始,两人的确心高气傲。 谁知道,特么打家劫舍,下不了狠手。 劫富济贫,又怕得罪官府,惹来高手追杀。 种田吧,太辛苦干不了。 最后给人家当护院,教公子武艺,那特么蠢的跟猪一样,还说他们两个教的不好。 几年下来,谁也都想不到,两个宗师竟然面临饿死的局面。 “最终没办法,只能腆着脸,来赵王这里试试。毕竟周云这人吧,还是讲义气的。” “如此说来。你们两个职位不高啊?现居何职,说来听听。”黄重奸笑两声,调侃曾经的皇城司最强武力。 “先人。”程有道不好意思。 “侦侯。”李林国面色冰冷。 “先人、侦候?”黄重一听,瞬间尴尬了。 这……这个职位还给得不低嘛。 他们两人竟然是从五品。 要知道,在幽州,五品官员是能去武德殿的。 也就是说,别看程有道、李林国有些寒酸,但他们可以直接见到皇帝周云啊。 “嘿嘿,身上庄稼把式。这两年,还是立了不少功劳。”程有道谄媚的笑了笑,恭维黄重道, “黄天师现在,想必是赵国赫赫大人物了吧。” “这……这个!”黄重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道, “目前,本道跟着国师玄真,入出皇宫,职位品级从高。” 其实吧,就是个道童! 黄重也无奈,陈达开当年,七八万人楚源水被高句丽绞杀。 只有三四千人,逃到了燕山深处。 元始二年,赵国兵马发现了他们。 皇帝周云是真仁义,给宋国百姓登记造册,就地安置, 还派遣兵马,设置了燕山关口。 这种情况,黄重接到了周云的邀请,自然就来了幽州。 “哈哈哈……”闻言,程有道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黄道长,你这品级真高。你特么无品啊,哈哈哈。” 敦化坊,一百多人的先人侦候小队, 情况变了。 风向也变了。 程有道趾高气昂起来,对着黄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姓黄的,你当年在皇宫,帮储家父子,祸乱朝纲。假传消息,严格说起来,我们之间还有点仇呢!” 铺面阶梯上,黄重也不急。 他慢慢欣赏程有道的表演,待他说完后, 才不慌不忙的说出了来意, “老道想立个大功,至少是捉拿绣衣使者、皇城司,领头级的人物。” 领头级人物?说什么天书。 黑袍?龙甲?鹿山真人! 闻言,鹰犬之王李林国都不禁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程有道眼神轻蔑,不耐烦的驱赶黄重, 他一边甩手,一边说,“去去去,别特么来分咱兄弟的功劳。” “龙甲,那是金蛇剑仙,实力不在魏孝贤之下。鹿山真人半步大乘境的绝世高手。” “黑袍就别说了。你师兄玄真都要跑。咱三绑一块,还不够人家几招。” 面对程有道的责骂,黄重笑了,笑的耐人寻味, 下一刻,前宋国人公将军,眼神诡秘,悠悠的道, “就有没有一个人,功劳大,名气大,实力还不行呢?” 浪得虚名?! 从这个方向看,程有道跟李林国稍一思索,不禁眼前一亮。 鬼手太监高一平啊。 只是,程有道兴奋不了几息,脸色就变了。 他想到了此人的特点,嫌弃的对着黄重道, “高一平出了名的稳健,幽州皇城司全部被抓了。他也能跑,上哪去抓他啊?” 闻言,黄重忍不住狂笑,他故作神秘道, “山人自有妙计,你们找不到,黄某找的到啊。” 听到这里,程有道算是明白了。 黄重来找他们,是来找战力的。 这货八成是没本事,一个人搞不定高一平一伙。 第 938 章 鬼手太监高公公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三个废物,想抓我鬼手太监高一平,哪有那么简单。” “高一平,有种的别跑?” “程有道,你这个皇城司叛徒,他日我高一平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帝都。 幽州。 市坊林立,琼楼玉宇间, 各屋瓦顶上,高手如云,武者众多。 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幕奇景。 在兴平坊、正平坊等地,雕栏画栋的数栋五层楼阁上, 鹰犬之王李林国、双锏杀神程有道、宋国五虎大将人公将军黄重! 三大天下闻名的高手,在合力绞杀一位轻功绝顶的皇城司红顶大太监。 但见此人,临危不乱,武功盖世。 在各高楼间,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就似苍鹰展翅。 任凭李林国、程有道、黄重三人如何追击,使出浑身解数,就是碰不到高一平的衣角。 要说这鬼手太监! 单看出场的派头,那可没人觉得他不行。 这些年,高一平一直在装大宗师, 行为举止,眼神动作之间,都是自带一股世外高人的气势。 本着‘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的原则, 遇事不决,先装高手。 久而久之,别说是天下人,就连高一平自己,都觉得他是大宗师了。 方才,黑夜中。 黄重、李林国、程有道,三大宗师高手突然杀出。 高一平明知不敌,但一路逃遁间,那也是极尽风华, 他在幽州楼阁间,凌空踏步,横转腾挪,纵横捭阖。 “皇城司的兄弟,速速逃离。幽州暗影卫的废物们,有本事来老夫这里。” “本尊乃皇城司第一高手,红顶大太监高一平!!” 太感动了。 太震撼了。 帝都幽州群魔舞,唯有鬼手惊天地。 此一代宗师,为掩护梁、楚细作,不惜暴露自己,高调拉风的行为, 别说是幽州的暗影双卫,震撼不已。 就连身后的黄重、程有道、李林国三人都是一愣,直接看懵了。 这货死到临头,都还要装大宗师,真是活到老、演到老。 不得不说。 有时候吧,太高调了,它能唬住人。 高一平如此猖狂,但凡是武艺超过宗师的人, 皆以为他乃银蛇剑仙、金蛇剑仙一般的人物,反而有意避让。 那些宗师以下的小喽啰,在高一平的轻功绝顶的空中领域,还真不是铁掌鬼手的一合之敌。 帝都幽州。 琼楼林立。 红顶大太监高一平,顶着三大宗师高手,于幽州城游龙的豪情壮举, 是各个角落里,皇城司、护龙司、绣衣使者的幸存者们, 危局之下,永恒的记忆。 这其中,自然就有鹿山真人跟两个胖瘦道人。 “高义啊!鬼手太监真是高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高,实在是高!”胖子啧啧称奇。 “原以为楚国昌圣一朝,皆是鸡鸣狗盗之辈,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义士。”长子顶礼膜拜。 鹿山真人柳丹没有两个蠢徒弟的感慨, 她能看出来,高一平是浪得虚名。 其次,鬼手太监她接触过,那是一打架后面就没人的主,不可能行此高义。 相信此人,就等于拿命开玩笑。 柳丹猜测,十有八九是程有道、李林国等人想抓高一平这个软柿子。 没想到,柿子没捏到,现场还惹得一身骚。 鹰犬之王、双锏杀神现在骑虎难下了。 要是今夜,他们三人逮不住高一平, 那从此之后,天下都会传言, 高一平在幽州城,千军万马中,以一敌三,击败三大宗师。 “走吧,走吧。趁着高一平吸引注意力,咱们过刑部衙门,从西城墙逃出去。” 柳丹虽然看不起高一平, 但此刻,高公公确实吸引了赵国的不少火力,也算是帮了他们大忙。 随着大量宗师高手,江湖不良人登上高楼瓦顶, 柳丹等人的压力,确实小了很多。 神龙大道很宽,但总有灯下黑的地方。 三人抓住机会,趁着高一平又是一波至极嘲讽的呐喊。 他们先后利用小摊贩的货物, 在黑夜掩护下,跨过了幽州的中轴线。 艰难的走过明教坊后,他们一路沿着楼屋,就似老鼠一般,终于抵达了西华门前显义坊。 刑部衙门,正在显义坊内, 只要过了刑部衙门,他们就能从西城墙逃离了。 尽管已经离高一平很远了, 但此刻,那边的巨大动静,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有些事,就是很玄学。 柳丹看来,高一平武艺不行,但那张嘴跟那两条腿,还算有点本事。 至少,现在还没被抓,已经算是难得了。 显义坊,不同于繁华地段的坊市, 这里处于城西,又是刑部所在,故很少有商家,敢来这边做生意。 前方,衙门巍峨,但侧面房屋低矮, 柳丹在躲过一批赵军巡逻兵卒后,沿着房屋前进。 他们选择从市坊里面穿过,那样能最快抵达城西。 显义坊。 一处小院里。 场面……有些尴尬。 前方长廊下,有几张桌子, 桌子附近,十几个戎衣兵卒,正在偷懒吃夜食。 脆皮烤肉、五香排骨、小葱拌豆腐,还有一锅滚滚的狗肉, 当真是吃的好啊! 此刻,柳丹三人,伙计打扮,风尘仆仆,疑惑的看着那群兵卒。 十几个兵卒,也木讷的看着他们。 “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怎么提前来人了?” “管他呢,快扒两口,穿甲准备抓人吧。” “大鱼?这……这三个歪瓜裂枣也不像啊。楚、梁这么落魄,什么阿猫阿狗都要?” 长廊下, 十几个铁甲锐士,眼神透着清澈的愚笨,对这鹿山真人一伙评头论足。 忽然,屋子里, 有一个长相粗狂,身高十尺,就似小山一样的汉子, 笑嘻嘻的端上一盘酱牛肉就上来了, 他仔细瞧了瞧柳丹等人后,憨厚的道, “你们三个等一下,我再去端盘菜给你们吃。” 闻言,胖子跟瘦子回礼一笑, 别说,这大汉还挺客气,乐呵呵的就进屋了。 可哼哈二将傻,鹿山真人岂能是傻子? 那个大汉,哪里是去端菜啊,他根本就是进屋覆甲、持刀。 “快跑,他是牛魔!” 师娘一声大吼,胖瘦道人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失色,当即转身就开溜。 可不知何时,在他们身后的刑部衙门廊口,出现了大量兵马。 打头的大将,身材巨硕,相貌堂堂,血气蓬勃。 他玄甲寒光闪烁,肩甲上,横挂着一柄盘虎两刃刀, 双手随意的耷拉在兵器上,一路眼神戏谑的走来。 “上官定方!”胖子看见来人,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这会,不待柳丹提醒, 三人立刻腾空而起,欲要从楼顶逃跑。 这个时候,已经暴露了,自然不会理会被发现的事。 可三人刚上长廊瓦顶,还没站稳。 就见远方,几座刑部三层大屋上,站满了高手。 一座最大的黑瓦屋顶,旗帜潇潇。 有一女子,瓜子脸,乌道袍,手挂拂尘,仙气飘飘。 “哈哈哈哈……”此情此景,鹿山真人柳丹不但不慌,反而笑了,笑的猖狂, “本尊道是谁呢?原来是南华山龙虎道门的手下败将,高贱人!” 房屋里,铁牛出来了, 全身重甲,鬼门盾、斩马剑,举手投足间,威风赫赫。 上官定方带领兵马,堵住了后路, 野猪刘谋在一处飞檐之上,手持大弓,随时准备射箭。 加上南华真人高妙善,无数刑部中枢院好手,各地不良人。 刑部衙门, 可谓是天罗地网,龙潭虎穴。 只是,长廊黑瓦,忽然震颤起来, 上百块瓦片渐渐浮起。 一股浩瀚的道家气息,在柳丹周身,有韵律的流动。 瞧着高处的南华真人,柳丹目光狰狞,笑的狂妄, “本想用逃跑的方式离去,现在,硬要逼我们摊牌。” “那好,本道就不装了。我已是大乘境道尊,高贱人,你受死吧!” …… …… 第 939 章 阿庞与长子 幽州。 显义坊, 右相李宣的精密计算下, 刑部的天牢地网中,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出现了。 一些平时里,幽州毫不起眼的货郎、行商、苦力头子, 没想到,竟然是梁国绣衣使者,楚国皇城司、护龙司,这些间谍组织的高层人物。 战斗中,不良人最为凶悍,四处出击,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这次赵国的户籍、田地,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刑部中枢院四狱门的赵国高手,也加入了绞杀。 可这些赵国顶尖的暴力组织,大量精锐出马,情况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楚、梁的头目都是有本事的,能来此刻出现在刑部的,基本上都是高端战力。 各部围剿打的很吃力, 尤其是牛魔跟野猪这里,竟然处于下风。 显义坊, 刑部衙门前院, 青砖阵阵碎裂,鹿山派一胖一瘦两人,居然拥有不俗的实力。 五兽将牛魔,一身重甲,鬼门盾横冲,斩马剑紧随其后。 他乃沙场宿将,根本无视道术的伤害,直接冲击胖道人。 可胖道人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周身真气入筋骨,身体膨胀,竟然比铁牛还要大上一圈。 肉佛金刚!? 铁牛跟野猪不禁一愣。 “不,这是我鹿山派的肉身道术。哈哈哈,厉害否?” 胖子道人笑的奸诈,一身绝顶道术展露无疑。 瘦道人则似竹竿,立在他的肩膀上, 此人有一手诡异的道法,配合一杆能在周身三丈,来去自由的拂尘, 他竟多次破掉了,野猪射来的弓箭。 一胖一瘦,一坦一术,一功一防。 这两个鹿山派道人,一旦合击,几乎攻防两端都没有破绽。 站在长廊瓦顶,缓缓踏步的野猪,发现了一个怪事。 哪怕在绝境中,这两个道人竟然没有情绪波动。 他们似乎少根筋,好像什么都无关紧要。 这种情况,野猪听相好的道姑说过。 在道家修行中,此二人拥有难得的,无垢之心。 只是,刑部前院里, 胖道长虽然厉害。 但五兽将牛魔,岂是泛泛之辈。 战场上,焦铁一身气血,似乎无穷无尽, 盾击剑砍,疯狂打击胖子道人。 鹿山胖道人阿庞,使用的是一双长钢鞭。 若是普通人,他道术肉身,钢鞭在手,几乎都是碾压。 但在铁牛面前,胖道人面色难看,感觉到很棘手。 “啊!乾坤无极。” 胖道人一声怒吼,真气集中灌入双臂, 噼里啪啦,一阵筋骨涨大的声音,他的手臂明显大了一圈。 盘绕手臂的血管,像小山丘一样流动,两根钢鞭在他手里,就像牙签一样, 力量大增的胖道人,钢鞭挥舞起来,快如疾风。 战场形势突变,钢鞭带起残影,不停打击铁牛的鬼面盾。 “铛!铛!铛!铛!!!” 一连串的重击,铁牛那块多次被父亲加料的鬼盾,竟然出现凹陷。 这份肉身实力,就算对比大恩寺了桓,也不遑多让了。 “啊哈哈哈,五兽将?牛魔、野猪,不过如此嘛。”瘦道人的精神力很强,也很集中。 他似乎一直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清除掉威胁。 如此,能让胖子肆无忌惮的输出,没有任何后顾之患。 野猪连续尝试几箭,皆是没有效果,显然瘦道人防的很好。 某一刻,下方铁牛也不是傻子。 他见对方肉身厉害,几番对拼后, 用武川镇被钓鱼训练的身法,灵活一滚,拉开了距离。 “野猪哥,这两个傻子好厉害。胖傻子比海山还强呢。” 铁甲面具下,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响彻了刑部前院。 只是,铁牛的话刚一说完, 那边鹿山真人柳丹先是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阿庞跟长子,没什么心眼,也不记仇。 说什么都好,打骂也不计较。但有一点,就是容不得别人说他们傻子。 因为他们从小,就被这两个字伤透了灵魂。 “他刚刚说我们什么?”站在胖道人肩膀上的瘦子,面露狰狞,恶狠狠的道。 “他是坏人,他说我们傻!我受不了,长子。” “那就干死他!!”瘦道人双目圆瞪,怒不可遏。 下一个瞬间, 他的道家真气之力,浩瀚无比,竟然灌入了胖子身体里。 道术肉身的胖子,一身筋骨不断加强, 渐渐的,道家真气退去,竟然产生了武者气血之力。 “我去,铁牛快跑!”长廊屋顶,野猪反应很快,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他疯狂提醒铁牛道, “这两个傻子竟然和龙象神功一样,提升到了大宗师实力,快撤啊。” 恐怖的袭击来了。 胖瘦道人真气合一,阴极生阳,产生的武者气血,凶悍而澎湃。 一个比铁牛还大一圈,宛如妖兽一样的道人,横冲直闯, 其所过之处,木屋碎裂,气浪滚滚,一片狼藉。 一个武者,如果想进入顶流,那必然拥有强大的战场直觉。 牛魔庖厨登峰造极,对于火候的把控,尤为精准。 同样的,有些事,他虽然说不出来,但却能掌握的很好。 此刻,他一路沿着房屋、廊柱逃跑, 尽量用建筑物,来抵消两个道人的力量。 加上野猪,大弓拉满,时不时飞来利箭,帮助牛魔化解危机。 幽州, 显义坊,刑部大院。 虽然两个傻子道人,实力与形象成反比,野猪加牛魔可能不是对手。 但拖延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某一刻,射箭的野猪,余光瞟了一眼高妙善。 现在,只能看她和上官定方,能不能解决鹿山真人柳丹后,过来帮忙。 否则,他和野猪,应该是很难搞定胖瘦道人了。 -------------- “哼哼。高妙善?” 不知道为什么,鹿山真人柳丹,每次看南华真人,都是轻蔑讥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孤苦无依?生的貌美,又有何用?” “还不如和本尊一样,享受人间男欢女爱,吸干那些负心汉的精血。哈哈哈哈!” “无耻下流,淫魔邪道。我呸。”南华真人瓜子脸,面色一冷, 随即也不再废话,一身道家真气外放,腾空而起,直扑柳丹而来。 可高妙善虽然来势汹汹, 但鹿山真人柳丹已经是大乘境道尊了,岂会惧怕她? “砰!” 两杆拂尘,就似钢针,毫无花哨互相碰撞。 南华真人只感觉撞倒了铁板,被那股巨力,打的倒飞数丈。 此情此景, 柳丹一阵冷笑,腾空而起,刚想乘胜追击。 一柄盘虎两刃刀,凌空杀来。 上官定方,身形巨硕,脚步灵敏, 一身气血之力,就似烈火,融化了柳丹的真气。 “哈哈哈哈。还说不淫邪?这不是靠姘头吗。” 柳丹也不是傻子,她虽然大乘境了,但才刚刚进入。 加上武者气血,克制道门真气。 硬性武力上,她甚至比不过宗师六重,岂敢跟上官定方硬打。 刑部衙门大楼,踏瓦无痕。 柳丹仙气飘飘,且战且退。 只是一路打斗的过程,她精神攻击拉满, 似乎在有意的刺激南华真人高妙善, “哈哈哈,高善人,当初萧郎可还好?你后来还去找他吗。” “可惜,他应该老了,相貌也消失了。” “不过,他被本尊吸的时候,作为书生,本源还算醇厚。” 上官定方一路追杀柳丹,可道门诡异的身法,岂是一般武者能跟上。 盘虎两刃刀打击期间,柳丹一直在刺激高妙善。 对于这种小孩子斗气的行为,上官定方不禁想笑, 如此低劣的激将法,怎么可能有效? 可现实,狠狠的打了上官定方一巴掌。 本来按照计划,是上官定方短兵相接,南华真人一旁辅助。 可现在,上官定方只看见一个怒不可遏的女子,带着肉眼可见的火气,杀向另外一个道人。 “真人,她在故意打乱你的节奏,不要上当啊。” “滚开,别挡着本道。”南华真人拂尘甩开上官定方,追杀柳丹而去。 面对这种情况,饶是身经百战的上官将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妙善是打不过柳丹的, 他害怕南华真人有失,只能紧紧跟上,从旁协助。 只是这样打,上官定方一身顶级武将实力,最多就能发挥五六成,根本威胁不到鹿山真人。 甚至这种行为, 在柳丹的言语下,似乎更是在侮辱高妙善无能。 第 940 章 铁尺判官魏行远 赵元始四年,九月底。 一声宛如远古而来的洪钟之音,拉开了赵人杀戮的序幕。 赵国尚书省右丞相,幽州巡防指挥使,武川令持有者李宣,向楚、梁在赵国帝都部署的细作发动了收网战。 和平了近两年的幽州,沦为了武者搏杀的战场。 残月。 北风。 洪钟大响,战鼓如雷, 偶尔局部战区,市坊里会出现此起彼伏的号角声,那一定又是赵军在绞杀残敌了。 刑部侍郎魏行远,踩瓦无痕,轻功高绝。 他周身真气流转,一路使用道家武艺,在幽州琼楼玉宇间迅速赶路。 有些事,魏行远不得不佩服赵人的强悍。 短短两年时间,幽州楼阁林立,平地起群山。 其数量,超过了楚都洛阳五六十年的积累。 此刻,魏行远身后跟着十几个中枢院四狱门的高手,还有天下成名的掌门人。 大部队在后面,沿着青砖路,过天街大道,进入显义坊。 “启禀魏侍郎,鬼手太监高一平臣与他交过手,不过泛泛之辈而已。臣带几个入室弟子,就能替侍郎拿下大功。” 闻言,于夜空中,琼楼瓦顶上,迅速赶路的长须乌发老者, 转头望向了几里之外的战场。 那边热闹的很。 李林国、程有道、黄重,带领着先人侦候的力量, 正在全力诛杀皇城司红顶大太监高一平。 “哈哈哈……”双目炯炯,不怒自威的老者笑了, “不用了。高一平这种人活着,远远比死了来的好。” “命令,所有中枢院与不良人,不得抓捕高一平。” 至于李林国、程有道、黄重,魏行远自然管不了。 他只是刑部侍郎,对江湖来说,是天一样的人物, 但在皇帝内院掌控的先人侦候这个部门里,他是没有话语权的。 魏行远如此行为,有几个江湖人士暗中呸了一口。 因为在他们看来, 这只不过是刑部侍郎,不敢去抢那些皇帝亲信的功劳而已。 高一平?高一平算个人嘛。 幽州苍穹, 残月雾蒙蒙的。 天空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星象,就似牢笼,覆压在赵国帝都。 一路上,到处是战场, 各个坊市之间,皆还有细作力量在抵抗。 魏行远注意到,赵人的军纪还是很严的, 这种混乱的局面,竟然没有兵卒趁机打家劫舍。 反而是不少帮派份子,想要浑水摸鱼,成了赵军顺手而为的功绩。 只是下一刻,高一平的怒吼,响彻整个幽州黑夜, 一路飘荡,竟隐隐约约,居然传到了魏行远耳中。 ‘哈哈哈,尔等听清楚了,我乃皇城司鬼手太监高一平,不怕死的就来。’ ‘生亦何欢,死亦何足!以我残躯,照我族英雄之路……’ 听着这些, 刑部侍郎先是愣了愣,随即无奈笑着,手指有韵律的掐算, 有时候, 战场上,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吧。 高一平至少在运气上,就很是不凡。 今夜他如此惊天动地,就算是死了,也是英雄之名,传贯中原、江南。 “启禀魏侍郎。”一位中枢院的少年子弟,忽然看清了显义坊的旗语, 他当即脸色大变,急切道, “鹿山真人出现了,征北将军与铁甲牛魔正在跟敌人交手,但情况不顺利,刑部在请求支援。” 交手了?糟了。 同为鹿山派,魏行远对于鹿山的实力太了解了。 鹿山真人还好,此人诡计多端,不会行凶险之事。 但阿庞跟长子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没人能预料,拥有大宗师实力的傻子,发起疯来能干什么。 “诸位,速速随本官前去抓拿梁国绣衣使者。” “尔等记住,此三人皆为当世道家顶尖人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魏行远等人,猛然加速,赶赴显义坊刑部衙门时, 在槐树长街,一片狼藉的青砖路上, 有一个布衣女子抬头望了一眼, 她方才,救下了一对没有回家的兄妹。 “大姐姐,你好厉害,跟楼上的那些仙人一样。”小女孩用崇拜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布衣剑客, 她兴奋极了,蹦蹦跳跳的说着, “你是赵国的皇族吗?我能见到我大哥哥吗?杨叶一直想感谢他治好我。” 今晚的夜,很黑, 篝火下,橘黄色的灯光中, 龙甲看见了帝都幽州,巍峨高楼上的斗拱飞檐。 神龙大街的路面很宽,巨大的市坊灯牌,黑夜秋风下,瑟瑟而凄凉。 十字路口,有一排黄色的摊位。 十几个楚人的尸体,让剑眉英目的布衣女子,停下下了脚步。 龙甲承认,她失败了。 两年潜伏,一举击杀皇帝,扭转天下局面的任务,彻底失败。 可忽然,两个十几岁兄妹的话,让她回过了神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皇族?难得你们见过赵国皇族。” “见过,见过。”小叶子兴奋极了,她以为终于能再见到大哥哥了,开心的道, “你的剑法,跟我大哥哥一模一样。” “杜大人当年是我大哥哥的跟班,我大哥哥肯定是赵国皇族,你肯定也是。” 小叶子她们初来幽州,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更鼓。 她们躲在角落,看见大街没人时, 出现的都是刀光剑影,血腥搏杀。 人走完了,她们以为安全了, 却发现有几个身覆皂衣的江湖人士,想要杀他们冒功。 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碰到这个前几天见过的姐姐。 当时小叶子也没多想,就是见她可怜,给了一个胡饼。 没想到一个胡饼,换了他们兄妹一条命。 黑夜。 寒风。 一股诡异的肃杀之威,忽然出现在青砖路上。 龙甲站在街头,在这个冷风‘呼呼’的夜里,她缓缓的伸出了手。 小叶子夹起的衣服,被龙甲小心的整理好。 “衣缝要盖住,要不灌寒风进去,会生病的。你肯定是个好命的女孩。” “哈哈哈,不像姐姐,只是个无家的人。” 小叶子还不知道,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看着姐姐的动作,她忽然鼻子一酸,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她的手, “大姐姐,我大哥哥说,我要是长大了。他就要答应我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 “我把这件事给你吧。这样你就有家了。” “哈哈哈……”剑眉英目,身姿挺拔的布衣女子,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怎么?你们跟他还很熟。那机缘就更不浅了。” 说到圣武二年的洛阳黑夜, 小叶子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了很多。 她告诉面前的大姐姐,杜齐明还收了他哥哥当徒弟, 就连如今,幽州的那套小院子,也是杜齐明先借给家父的,他们慢慢还钱就行了。 “造福一方,为国尽忠!”龙甲转头,眼神戏谑看向一直警惕她的男孩, 那人小鬼大的模样,不禁把她逗笑了, “看不出来,杜齐明对你哥的期望还挺高。那你呢,小叶子?” 闻言,小叶子回忆那年洛阳的往事,咯咯笑出声道, “大哥哥希望我平安长大,还给我写了八个字。” “命格如玉,月满如环。今后我要生了女孩,就给她取这个名字。” 长街上,龙甲笑了, 这两个小鬼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月满如环?好名字。 只是,龙甲没有想到,周云这样杀伐之人, 竟然还曾经帮助过一个痴傻的小女孩?真是好笑,恶龙的眼泪吗。 下一刻,布衣女子走了。 就像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一剑凌空,踏槐树而飞, 像一个盖世无敌的高手,也像个赴死的无家之人,默默地离去。 小叶子一路追着跑,她还想问大姐姐的名字, 可身后,他大哥却早就发现不对了,声音严厉的警告道, “快走吧。今夜幽州大乱,她既是布衣,又武功高强。” “一看就知绝非赵人,她不是梁人就是楚人。快回家,父母肯定急坏了。” …… …… 第 941 章 黑袍是谁 幽州。 皇城北宫。 赵国的宗庙,建在北宫神武门前。 按理来说,北为玄武,一般此地为玄武门。 只是这个名字不怎么吉利, 负责督造皇城的工部尚书铁驼子,就给改成了神武门。 “怎么个情况这是,定儿这事还管不管了?” “还管个球。外面都打成那样了。周二……陛下连我老当家都不说,真不够意思。” “宣子也说不过去啊。他当年没我们早死了,现在反而成角了还。”八瞎子怒不可遏。 闻言,全老鬼鄙夷了一眼,轻蔑道,“你儿子李泰都没说呢!还宣子?” “你儿子李昂也在,那么多李家将领也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八瞎子当即反唇相讥。 偌大的供奉殿, 祖宗牌位下, 跪着的低头不语的三皇子李定懵了, 杀人的事,现在没人管了。 几个元老爷爷,八瞎子、全老鬼、老当家, 随意坐在漆木台阶上,七嘴八舌,全在吐槽父皇不够意思,竟然瞒着他们。 李定带来的十几个武川护卫,默默守在一旁,等待皇帝到来。 过去对于母亲告诉他,父亲是赵国的天, 李定是没有直接感受的。 可今夜,李定算明白了,六十万赵军,只会听命皇帝。 所有当家的元老一起上,也比不上他父皇的一成。 李定身前, 赵国的宗庙很简单,主牌位只有一个, 太祖文皇帝,李娘子的祖父李虎。 除此之外,远远的角落里,供奉了周康。 周李之姓, 其实元始二年,司天监跟满朝文武就进行了一次争论。 玄真国师勘算,得到了‘李树开花,江山归赵’的天言。 最终,满朝文武也认为, 国运金龙不可轻动,赵国一切不变。 但其实,这里面牵扯太广,最终才让周云没有改。 因为当年在李家堡,所有人都是上的李斋安李太师的佃户。 所以大伙都在那个时候改姓李了。 如今,大赵国‘李’为国姓, 李氏兵将天然有归属感,那忠诚度堪比子侄。 赵国改姓,他们难道全部改为周? 这如何看都于理不合。 再说周母姓李,周云自幼受母大恩,国姓太后李,也无话可说。 宗人府大殿里, 正当全老鬼跟八瞎子还在发牢骚时, 大殿长廊,响起了‘噗噗’的官靴踏地之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皇帝周云一身幞头龙袍,腰间挂着宝剑, 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李皇后、贞贵妃,昂首踏步而来。 “行了,都是朕的自家人,就无需礼节了。” 周云不怒自威,他刀削似的脸颊上,龙目闪过异色, 伸手阻止了老当家等人起身行礼后,随意的对着玄真国师道, “国师,屋里人先看看吧。” “从……从老当家开始,他一来幽州就出问题,朕早就怀疑他了。” “哎。周二……不,陛下。你这么说就没良心了。”铜锣脑袋勃然大怒,指着周云口吐芬芳。 尽管李岗是正一品太傅,可皇帝天言,谁敢不从。 宗人府大殿, 玄真的动作开始了。 牛鼻子老道身覆道尊袍,手持拂尘,一股道家真气流转, 就似世外高人,缓缓来到了李岗的前方。 “李太傅,恕玄真无礼了。” “行了,快点快点。周云!老子要不是,明个老夫就回北疆,再不来你的幽州了。” 玄真国师两指并拢,指向李岗的额头, 下一刻,一股肉眼可见的真气,进入老当家身体。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黑袍! 这个才出现几个时辰的名字,却成了武川元老们心里的阴影。 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但其实,大殿里最紧张的,莫过于皇帝周云。 他龙目如炬,一身气血之力外放,手摸着银蛇剑柄,始终盯着铜锣脑袋的一举一动。 十几年前,五峰山初见,牛车相伴,生死与共, 到如今披荆斩棘,建立大赵国。 要真是李岗,一向重情重义的周云,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理。 于公于私,动太傅李岗,都是糟心的事。 对于赵国来说,那也是动摇国本的行为。 没人会相信‘黑袍’这个理由, 赵国的武川族人,只会认为皇帝在剪除功臣的威胁。 “不是!” 玄真国师面色凝重,仔细思索后,叹息的说出来这两个字。 此话一出, 整个宗人府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皇帝周云却面带疑惑,口含天宪的道, “玄真,你准不准啊!这可不是随便能确定的。” “我尼玛!!!”铜锣脑袋再也受不了了,他怒冲着要去殴打周云, 大殿里,老当家动作非常粗暴,嘴巴也骂的难听, “别拦着我,周云,你怀疑我?你忘了,定襄兵乱的时候,是谁用身体盖着你的。” “周二,你够意思,你第一个查老夫,你行!!好,好,你是个好皇帝。” “别拉着我……瞎子、全爷,老夫要跟他拼了。” 宗人府, 一堆武川老族人,拉着骂骂捏捏的老当家,去了后面, 大伙害怕老当家把过去陛下的糗事都抖出来,那可是不行的。 毕竟姑爷如今是皇帝,岂是像以前那样,动辄就来青山寨特色。 皇帝周云目光凝重,他没有理会老当家的火气, 几十年了,他了解李岗。 老东西,刀子嘴豆腐心,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周云此刻,更在意玄真国师,是不是最准确的判断, “陛下,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牛鼻子老道,仙风道骨的解释说, “大乘境跟武者领域一样,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没有绝对的谁强谁弱。” “老二……黑袍善于搏斗,柳丘道善于诡斗。所以一般情况下,柳丘道是克老二的。” “贫道则博取天下之长,汇聚各道之色,自成一派……” 玄真吹牛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周云打断了。 赵帝宛如神人而立,龙目炯炯, 仔细看了看老当家,才松了一口气, “博采众长?就是说,你啥玩意都会,啥玩意都不精呗。” “行了,行了。玄真,你别解释,继续吧。” 玄真的话,周云基本了解了。 在几个天下最强大的奇人异士里, 武道天赋最厉害的是黑袍,奇门诡术最厉害的是柳丘道。 正常情况下,武道是打不过诡术的,柳丘道一直压黑袍一头。 不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柳丘道不是博学杂家大赵国师玄真的对手。 元始二年,柳丘道在军营中,被自己帝王龙气所伤,导致功力下降,被黑袍捡了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 当时河北大战,胜负未分,黑袍吃掉柳丘道, 无形中,也算是帮了赵军。 玄真既然会多种道术,在赵国金龙气运的加持下, 黑袍如果在宗人府大殿,必然躲不过他的眼睛。 何况还真气入体,那绝对是十拿九稳。 至于玄真撒谎,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国运与玄真绑定,周云与玄真其实是一体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既然老当家排除了,现在就轮到了八瞎子。 不过,相比老当家, 周云几乎可以确定,八瞎子肯定没问题。 一个黑袍,如果这样给他呕心沥血,管理国家的财政, 那周云还真可以跟他好好谈谈。 果然,八瞎子通过。 全老鬼吸了两口旱烟,自觉的走到了玄真面前。 小片刻后,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 玄真收回道家真气,转头望着周云, 长叹一声,遗憾的说道, “恭喜陛下,太尉也不是,看来黑袍不是武川镇的一品大员。” 都不是?怎么可能。 在周云的计划了,今日剿贼可是计中计。 一旦黑袍发现,皇帝周云身边没有大将,侯莫陈崇跟秦寄都去对付龙甲了, 他很可能铤而走险。 黑袍得到了柳丘道的功力后,已经突破大乘境巅峰,来到了半步神仙的水平。 他以武战见长,不可能没有胆量来杀掉周云。 宗人府,人群中, 第 942 章 武川三当家焦仁 “哎哎哎,干嘛,干嘛?你们几个绑我干嘛?” “铁驼子,你特么来的最晚,腰上还有伤,你就说怎么解释吧?” “难怪你以前总是打瞎子,原来你是想趁机把他打死。” 皇城北宫。 宗人府。 情况发生了变化,铁驼子是最后一个来的。 他眼神猥琐,打一进门, 玄真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打开锦衣一看,这货腰上竟然全是绷带。 腰上有伤!? 此情此景,玄真都不用查验,几个当家就已经把他绑了。 周云、李娘子、贞丫头当面, 青山寨的老东西们,果断开始唱苦情戏了。 “铁驼子,你这就不应该了。”铜锣脑袋老泪纵横道, “你这一身本事,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啊。对,周二确实不是个东西,这些年总欺负你。你也别搞什么代国行动啊。” “这特么整的太吓人了,也太极端了。” “不,不是我啊!”铁驼子欲哭无泪,可几个元老不给开口的机会。 程知重拿起一块破布,这会连嘴巴都给驼子堵上了。 “你这样就不对了。”八瞎子余光瞟了周云一眼,假模假样的道, “你这死到临头,你还狡辩。其实承认也没事。” “那年,谁给陛下找的媳妇?过程咱就不提了。是谁,雪夜带着几百人,奔袭三十里,支援陛下奇袭阿骨部。” “又是谁,这些年兢兢业业打铁。顺手拿一点点……在所难免嘛。” “啊,总之,陛下就算知道你是黑袍,他也不会杀你。你承认就完事了。” 宗人府, 情况变的很诡异, 李娘子跟贞丫头都通过玄真的检查, 可这会,两个劳苦功高的美人,气上了。 那种火气,一时间可能是皇帝周云哄不好的。 可就在武川雄主又要拿出武川特色,当众用海誓山盟哄骗婆娘时, 铁驼子来了! 来了也就算了,腰间有伤,贼眉鼠眼,这一瞬间就把老兄弟们看傻了。 黑袍会来。 黑袍有伤。 黑袍会冒险一击! 这特么全对上了,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大殿里, 皇帝周云英俊武威,目光如炬, 他始终静静的看着青山寨的几个当家人表演,不发一言。 良久后,漆木地板上, 李娘子第一个忍不住,她抽泣求情道, “陛下,算了吧。三叔就算是,这些年磕磕绊绊,也是自己人,饶了他吧。” 别说青山寨打掩护,李皇后不忍心, 同一个北疆山沟子里走出来的,就连贞丫头,这回也站在了李娘子这边, 她搂着着周云的右臂,弯眉朗目,难得温柔的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陛下,三爷要真是,赶他走就行了。” 大殿里, 武川皇帝要抓住的内奸,水落石出, 这本该是庆贺欢喜的事, 但此刻,所有人都目光凝重,面露不忍, 就连跪着的李定,也很担心三爷爷。 这些年,就数三爷爷对他最好,总是有事没事送玩具给他。 “玄真,去,查验!” 宗人府大殿,回荡着一道威严洪亮的声音。 赵国皇帝口含天宪,目光冷厉的命令玄真。 在赵国,没有人可以抵抗周云的意志。 如此情况,在场的上百族人, 要么低下头颅,要么别过头去,不想看铁驼子的凄惨。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一股玄奥的道家真气,肉眼可见的在国师周身流动, 最后随着国师两指,进入三当家体内。 当真气一进入,三当家立刻发出来杀猪式的嚎叫。 道家真气皆有归属,一旦入体,发现异物就会互相攻击。 那种撕裂肉体的搏斗,乃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大殿里,李娘子忍不住了, 她靠在周云身上,流下了眼泪。 想到那些年,信儿小,周云不着调,三叔忙前忙后,她又再次开口求情了, “别急,娘子。”皇帝将李娘子搂在怀里,安慰道, “不管什么事,只要咱们夫妻三人同心,总有合适的办法。” 宗人府, 情况突变。 三当家铁驼子挣扎的越来越激烈,甚至脸都涨红了。 他急切的想说什么,也许是威胁,也许是求饶, 但他的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惨叫。 某一刻,玄真道长‘咦’了一声, 他目光凝重,手缓缓从铁驼子的天灵盖往下,来到了三当家的人中之上。 一块抹布,被玄真拿了出来。 “谁特么堵的,下手太黑了,要憋死三当家吗?” 说完这句,在铁驼子剧烈的咳嗽声中, 玄真望向周云,默默摇头道, “不是。太傅焦仁也不是黑袍。” 战争爆发了。 铁驼子怒不可遏,他本就有伤,还被几个混蛋折磨, 此刻再顾不上腰痛, 对着几个老兄弟,就是拳脚相向。 “你们特么不听我说话,都说了不是老子,你们还不信。” “姓程的?堵我,堵我喉咙!狗日的,你不会公报私仇,早就想动手了吧。” 八瞎子被按在漆木大柱上摩擦, 他抓着佝偻的老兄弟胸口衣襟,无奈的道, “你腰伤哪来的?这也太巧了。不得不怀疑。” “打铁弄的,老子带徒弟在易州打了一个月的兵器、甲胄。”铁驼子生气的看着瞎子。 “陇西战场,打铁的钱早就发了,你特么是不是又……” 安静。 宗人府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八瞎子跟铁驼子都尬住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们都知道说错话了。 整个宗人府里的族人,都大吃一惊, 皇帝嫉恶如仇,他们知道,铁驼子肯定又惹上了大事。 果然,下一刻, 漆木地板上,皇帝周云面色铁青,冷哼道, “说!怎么回事?” 皇帝金口玉言,铁驼子无奈,放下了瞎子, 焉了吧唧的,支支吾吾的犹豫半天,才打出两个屁, “那……那不是,给别人挣也是挣。咱们去挣,也没话说嘛。” “贪了多少?”周云没有理会他的废话。 “三……三千。” “嗯!!”周云冷哼。 “三,三万贯。一共就三万贯,徒弟们六七十个,分了一万多贯,老夫拿了两万。” 事已至此,铁驼子也懒得演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 大殿里,他还振振有词。 特么的,兵器按质按量完成,自己在里面干点活怎么了? 周二自从当了皇帝,一直欺负他, 他也早就不想忍了。 “瞎子,把铁驼子给朕绑起来。那块破布呢,噎死他算了。” “明天让户部杜齐明去查兵器、甲胄,朕要发现少了,拿你试问!” 宗人府大殿, 皇帝如此愤怒了,这要是一般人也就算了。 可他是铁驼子,他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他在山寨就喜欢搞事,武川镇建立后,他的功劳跟罪责几乎不相上下。 此刻,铁驼子见周云连他下去干活的权力都不给, 当即也翻脸了,怒不可遏道, “周二,你丫的谁帮你这一路打的铁。阿骨那年,老子十一天不下火线,给你打了多少甲胄?” “爷爷的腰子,就是那时候出的问题。你现在查我,你皇帝坐……” 铁坨子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被眼疾手快的八瞎子一个摔头,按倒在地上。 八瞎子急啊, 焦仁啊焦仁,有些伤感情的话,那是绝对不能说的。 皇帝之位坐稳了! 这句话要是说出来, 皇帝跟他,二十几年生死与共的情谊,就要蒙上阴霾了。 皇城北宫, 宗人府大殿, 李娘子吓哭了,她不停的拉扯赵帝周云的龙袖,希望相公不要计较刚才的话。 户部尚书已经没了,要是工部尚书再没,青山寨的势力又要下降一大截。 李岗跟全老鬼,也面色凝重,悻悻的过来和稀泥, 说着铁驼子一向口贱,要周云别计较。 第 943 章 天上有令 三河之畔, 帝都。 幽州内城。 即使在满城风雨,杀戮横行的情况下, 这里的武川族人,依旧睡得安详。 赵国虎狼子弟在外,他们有何担忧? 宣文门是天街大道上,内城的东门。 东宣文,西宣武,南广安,北为东西两宫, 幽州内城,可谓是赵国的核心地带。 宣文门南边,六百步的角落里,有几个瓦房合围的院子。 几家老族人一起,住在此处,中间有块大硬地,用来晒麦子的。 实际上,他们的财富,也不用晒粮食了,那都不值几个钱。 可无奈,婆娘们要弄, 谷仓无粮的日子,她们心里不踏实,饿怕了。 焦氏焦腾,便住在此处第二间院子。 四间大砖房,一间柴房、一间灶房,还有一个马厩。 虽然是住平院,但他这里也是大七间啊。 青山寨当年在土匪界,那可是大寨子。 当家的下面,四梁八柱中,焦腾就是其中一柱。 按年龄算,他比铁驼子小不了几岁。 年轻的时候敢打敢杀,一直都是山寨顶梁人物。 切莫以为,走投无路,去当山匪! 那简直就是笑话,山匪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在太原那地方, 山匪, 尤其是青山寨这种跟官府,还能说上话的山匪, 那可比一般佃户强多了。 要说当年,焦腾在山寨里,那可是排名靠前的人物。 可圣昌二十年,周云带着一批李家堡的子弟, 应皇帝令,从军良家子,剿灭突厥。 焦腾幸运的躲过了死局,留守雁门李家堡。 但谁也没有想到,周云当年那一闯,竟然打出了一个三万里赵国。 “老爷。你这太过了,咱心里慌的很。”焦腾的婆娘,年轻时受了苦,现在眼睛有些看不清楚。 但下午时分,焦腾要儿子吩咐死士,去对付青山一族的敌人,她可听的真切。 闻言,火炕上,老迈的焦腾怒不可遏,呵斥婆娘道,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这赵国还轮不到那个刘家女子做主嘛?” “那是老当家的义女,也是姓李……”老婆子想说,打江山一起,坐江山就分家了?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焦腾恶狠狠的打断了, “什么狗屁!那个狐狸精仗着二当家宠爱,带着那些外族将领,屡屡跟咱们作对。这也配姓李?” 焦腾怒啊! 如今,赵国武川镇族人,基本可以归为两类。 一类是以太子、皇后,几个当家元老为首的青山系。 另一类,就是以非青山系为主的武川族人,如杨延、赵阿四、伍刚、梁大眼,梁三……等等, 屁股决定阵营。 利益决定行为! 李信继位,他所要重用的人,理论上必然还是叔叔伯伯们的子侄。 所以,在赵国武川镇权贵嫡系中, 非青山寨力量,大多有意无意的向贞贵妃靠拢。 正是因为这种权力的本质逻辑, 才导致武川内部,出现了各种斗争。 “这些狗东西。占着我们族人的光,却跟我们族人斗。这次就是要杀杀贞娘子的锐气。” “这些年,二当家也真是的,这也不准,那也不准。一点赏赐都不给,老子还守着你这个黄脸婆……” 焦腾越说越气,年初想纳房小妾, 竟然还要官府报备,还说他只能纳一个, 小妾?报备? 堂堂两个正六品武将的父亲,连小妾都难,真是岂有此理。 忽然,就在焦腾发牢骚时, 窗户外面,亮起了火光, 紧接着,他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传入屋内。 那声音他们太熟悉了,是军队来了。 床榻上,焦腾跟婆娘互视一眼,面面相觑之际, ‘砰’的一声,寒风灌入。 焦家小院的内屋大门,被几个披坚执锐的兵卒,粗暴的踹开了。 “你们是何人?可知我乃武川焦腾!” 床榻里,焦家老头火气正大呢,当头就是一通辱骂。 他两个儿子都是赵军中的曲将,竟然有人敢深夜闯门,简直无法无天。 “焦腾!哼哼。” 来人面色冷厉,火光阴影下,看不见锦帽里的眼神。 一块令牌,一张兵部的抓捕文书,被兵卒展示在焦腾面前。 “焦腾。我乃巡防军队官张文沙,奉兵部之命,捉拿焦氏焦腾。” 捉拿?! 谁有这个胆量敢抓他焦腾,反天了还。 房屋里, 焦腾怒而起身,来到张文沙面前,仔细记住他的脸道, “巡防军?!爷爷跟山寨打天下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们。” “张文沙是吧。我记住你了。这件事不会轻易罢休的。” 九月底, 幽州已经开始凉了。 焦腾被粗暴的反绑,一路拖着走,来到了自己七间瓦房的大街上。 内城如此大的动静,几间院子里,陆陆续续亮起灯火。 一些老兄弟,睡眼朦胧,看着焦腾竟然被抓了, 可这些武川族人,还没搞清楚状况, 就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张文沙很客气,来到了焦老头的身前蹲下, 他行赵礼,躬身道, “焦老爷。天上有命,就地格杀。爷!您走好嘞。” 就……就地格杀!? 焦腾懵了,他没想到自己作是作了点,竟然会被杀。 当即再顾不得颜面,大声哭泣求饶, “陛下,陛下饶命啊。我家两个儿子还在军中,” “张大人,劳烦转告陛下啊,焦腾离开幽州,去北疆养老啊!!” 黑夜,残月无光,北风萧瑟。 槐树青砖路,张文沙直接给他上了规矩。 两条绳子反绑,手下将焦腾脖子拉长。 看着哀嚎崩溃,尿骚味一地的焦腾,张文沙无奈的摇了摇头, “焦老爷,两位令郎已经先走一步。” “你们不用进入公审,武川族人身份给你们保留,算是给焦太傅脸了。” 长街路,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让整个内城东南小院炸锅了。 不少武川族人,先是一惊,随后怒不可遏, 他们几十人聚拢过来,阻挡在张文沙的巡防兵卒前面。 平日里,比较稳妥的李老头,还算客气,行礼询问道, “这位将官。焦氏一族就算犯事,也不至于如此,这里面恐有误会。” “特么的,谁敢杀我焦哥?狗日的巡防军,又是你们这些狗贼爪牙!”有个胖子双目圆瞪,丝毫不给巡防军面子。 “草他姥姥,焦腾不经过司法,直接就杀?伤天害理呢。” “狗日的,围起来,咱们建立的赵国,今夜竟然受这样的侮辱。” 眼看,内城青砖小路,武川勋贵们越聚拢越多, 几十个披坚执锐的兵卒,都不禁心里打鼓,集体看着张队官如何处理。 “诸位都是赵国重臣!”张文沙踏前一步,不卑不亢道, “张某这里有尚书令的印章,还有兵部的批捕文书。焦老爷之事,乃无可更改。” “诸位如果真想做什么。大可以去找兵部。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尚书令?! 尚书令不就是皇帝。 理论上来说,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皆有一号人物。 可尚书省管理六部,这个尚书令,谁敢领? 除了皇帝,没有那个官员敢摸这个职位。 赵国的丞相权力很低, 右相李宣、左相李岗,分为左右尚书副令。 当然,实际上,大伙都知道,老当家只是名誉上的左相。 黑夜长街,火把摇曳。 巡防军此言一出, 几十个武川族人皆是面色难看,默默地让开了道路。 走了。 焦腾的人头,在老兄弟们的注目下,被巡防军像提鸡仔一样提走了。 黑夜中,焦婆子出来了, 她趴在焦腾身上,哭的人事不省。 待得知两个儿子也死了,当场就晕了过去。 不少族中老人,尤其是几个同院子的,都于心不忍,叫婆娘出来照顾。 老头子们,则是稍一商议,决定一路跟上去, 算是送老友最后一程了。 焦腾家应该是完了,就算孙辈没杀,可这脸掉地上了,今后也就说不上话了。 内城里,建筑较为简单, 半人墙不高,视野开阔。 老族人们这一路跟着,越走越心惊,越走越害怕。 第 944 章 未央宫·斩韩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呀呀呀!!!” 幽州。 北宫。 宗人府大殿。 铿锵有力的金戈之音,混杂着将服花旦空灵的唱腔, 仿佛将武川族人们,带到了汉末三国时期,那段群雄逐鹿的峥嵘岁月。 大殿前院, 架起了戏台子。 宣风坊在皇宫的几个花旦都来了, 寒班主带着几个徒弟,很是诧异,居然是深夜接到了命令。 但她毫不迟疑,匆匆叫醒徒弟们,赶来为皇帝、太师、太尉演奏。 一路走来,气氛很诡异。 她们奇怪,怎么皇宫里的人,寅时还有点戏的? 而且今天太不对劲了,皇帝、李皇后、贞贵妃,几个当家元老,全部都在。 虽然坐的就像大杂院,都是临时的太师椅, 场面不大,也就是两百多来人。 可这些人,寒班主很明白,都是如今赵国的当权者。 大殿外,座椅上。 不得不说,寒大家的判断很准确。 这些人,确实大多数是最初雪洞到山林营地的族人, 那可以说是赵国的中坚力量。 皇帝周云跟李皇后、贞贵妃坐在主位上。 左侧是老当家、全老鬼、铁驼子等青山寨族人。 右侧进来的,全是当年在雪地的楚国溃兵老人。 两帮人马泾渭分明,欢声笑语中,听着殿外的戏曲,指指点点。 赵国的山头不少,有关中、河北、辽东……等等地域派,还有不少强悍的家族、节度使, 但这其中,最强的勋贵圈,毫无疑问就是武川北疆嫡系。 而在北疆军事集团中, 如今李娘子、贞娘子分别为两帮人马的领头者。 实力决定地位。 李娘子不用说,按照理论上来讲,皇帝都是她家的上门姑爷。 五兽将全是青山寨的人,十四个战营统领,他们占有六席。 赵国正一品大员,全是李娘子的叔叔伯伯。 太子屡立战功,灭宋灭圣清皇帝,居功至伟。 更是一直在勒尔浑部、薛延陀部等脸上踩,最终还灭掉了突厥。 可作为对手,贞贵妃也不容小视。 赵人最初的雪林战争里,她积攒了庞大的威望。 就连几个当家人,也把她当亲人看,更别说底下的雪林溃兵跟阿骨部奴隶了。 杨、梁、许、刘、谭、郭……等等,几乎都偏向了她。 加之两大后族,上官氏、丁氏的帮助,这才造就贞贵妃拥有媲美李皇后的力量。 帝国权位之争,是李贞实力到位了,才因为利益冲突,自然产生了争斗。 可不是哪方势力想争,它就能上来争。 强如太原丁氏、雁门上官氏,谁家不是兵强马壮? 可她们二人没有武川镇族人的支持,所以根本不是李娘子的对手。 这就像当年,圣昌皇帝项乾拿项济没办法,因为北疆项济实力太强了。 而后来,圣武一朝,所有项楚旧贵族都要对付赵王周云。 同样的道理,那是周云的实力,已经到了这个层次。 “娘子、贞儿,咱们第一次听戏,还是在火海里。”赵帝周云拉着两个美人的玉手,低声倾诉道, “那时候的月亮,比今夜还暗。从此后,你们互相喜欢,恨不得天天腻歪在一起。” “难道你们希望有一天,信儿杀死定儿,还是定儿杀了信儿呢……” 主位上,李娘子靠在周云的肩膀上, 端庄大气的皇后,眼里全是泪水。 皇帝的话,她已经不想听了。 定儿还小的时候,她抱过、喂过,小定儿长的好,她一直很喜欢。 如今一想最终的后果,她不敢想那天来了,会有多可怕。 贞丫头也哭了,哭的伤心。 她搂着周云的右臂,紧紧搂住。 这一刻,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安静的跟皇帝待在一起。 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想斗呢? 高台上, 是宣风坊的花旦在传颂汉末三国的故事。 高台两侧, 是武川镇泾渭分明的族人,在吹牛打屁的听戏, 只是偶尔之间,他们眼神会互相轻蔑,两帮人的斗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主位上, 皇帝周云叹息一声,紧紧的抱着两个最重要的人。 仰望漆黑的夜,武川卧龙好像回到了那年,打赢特勒王木勤思力的时候,“朕多少次把命交给你们?” “娘子,武川娘子军,贞儿尽心尽力帮你带,可曾抱怨分毫?” “贞儿,圣昌二十五年,你留守北疆。姐姐洛阳生死未卜,等于拱手把基业都送给你。那时候姐姐计较了吗?” “你们这样斗来斗去,不是在煎熬朕吗?你们要朕如何?” 主位左侧,李娘子受不了。 她张开双手,抱着周云,哭泣道,“本宫本来也没争啊。一直是妹妹逼迫我们母子。” “你哪有没争?”说到这里,贞丫头也哭了,她弯眉全是委屈道, “姐姐以前说好的。将来赵国在北疆,就把雁门给我。要是赵国得天下,就把北疆给我。” “北疆那么富足,给你不是分裂赵国?”李娘子声音抽泣。 “那好,北疆不要,你把定襄、马邑给我。” “定襄控草原,拿定襄就等于拿漠北。将来还不是分了赵国?”李娘子不愿。 “那就关中。要不是洛阳也行,将来打下来,我们母子去洛阳七郡。” “霍守镇、上官虎之事,历历在目,如此膏腴之地,岂能给。” 哭了。 主位右侧,贞丫头嚎嚎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人都咳嗽了。 “陛下,呜呜……这是姐姐不争吗?她是不给活路啊。”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赵帝周云在贞儿的眼角上,吻了一下,安慰道, “朕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天下很大,将来,定儿得到的疆土,不在信儿之下。” 说完这句,周云将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手拉到了一起, 眼里全是丈夫的温柔,语重心长的说, “今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咱们一家人,不能被外人利用。” “朕的理想,从来没有改变。朕所要走的路,跟曾经的项济一样,都是荆棘遍布。” “你们两个还不帮朕,谁还会帮朕呢?” 相公掏心窝子的话,将李娘子的心都融掉了。 这些年,她其实也不是很计较, 只是贞妹妹咄咄逼人,她也不想吃亏而已。 李娘子忽然感觉到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小手,却紧紧的抓住了她。 周云左肩,李娘子笑了,笑的像春天的桃花一样。 “哼哼,嗯。今后本宫不跟妹妹争了。”李娘子也紧紧的拉着李贞,两人算是冰释前嫌。 可就在李娘子开心不已,觉得今夜可以那啥时, 几个武川小卒,面露哭丧,急急忙忙去了几个当家元老的座位后面。 ------------------- “铛-铛-铛铛-铛铛铛……” “准阴侯做事太欺心,不该宫门欺大臣……” “尊一声国太听端的:楚平王无道行不义……可怜他一家大小三百余口血染衣!” 宗人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别样的压抑。 戏台上,金戈争鸣的肃杀之音,正唱起《未央宫·斩韩信》, 花旦们白面黑面,怒目而视的眼神,就像一声声拔刀的铿锵怒鸣。 让太师椅上,老当家有些头昏, 他只感觉胸口窒息,眼前有些在晃动,周围的人都有些模糊。 小片刻后,李岗才缓了过来, 他木讷的望着远方,望着紧紧相拥的三人, 主位左侧,女儿似乎向父亲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咳咳……”铜锣脑袋老目含泪,忽然咳嗽两声,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挥挥手,示意女儿继续听戏。 八瞎子听着身后子弟的哭诉,默默低头,流下了眼泪。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这些族人,这两年其实也太过分了。 他多番劝阻,多番劝阻,就是不听。 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硬要刀砍上来了,才知道后悔、求饶。这个时候,老弱妇孺去跪宫门还有什么用? 铁驼子有些冲动,但他被全爷死死按住, 佝偻的老铁匠全身用力,老骨头绷紧,却动弹不了。 “全老鬼,是焦腾啊。焦腾!” “我跟他一起挑过盐,一起养过山寨。就算有再大的错,也不能这样杀呀。” “太草率了……太草率了。老子愿意用命保他。” 铁驼子泪流满面,他不明白,怎么山寨的族人,就走到了被皇帝杀的这一刻呢? 铁驼子如此说,全老鬼就更不能放他起来了。 某一刻,宗人府大殿外,戏家豪迈的铜锣鼓声中, 曾经的关西第一刀霍全恩,远远的望着龙椅上的英俊帝王。 原来他早已口含天宪,不是凡人了。 从今夜开始,武川族人曾经密不可分,牢牢紧固的感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全老鬼对着三当家,也是对着几个当家人,面色严肃道, “看清楚。那是皇帝,是大赵国元始皇帝!” “从今往后,要记住了。不要再行莽夫之事,否则那戏台上唱的未央宫韩信,就是你们。” …… …… 第 945 章 腌马肉 幽州, 皇宫北城。 在巨大的幽州城墙外,紧贴着一座帝营。 这是赵国皇帝的随驾兵马! 这里面全部都是根红苗正的北疆赵人,几乎每一个兵卒子弟,都是赵国的功勋之家。 残月当空。 凉风习习。 军营里篝火摇曳,伙房今个三更就造饭了,是比一般时间早了点。 长桌子上,摆了很多好菜,有北疆常见的酱牛肉、羊肉, 还有脆皮烤肉、胡饼、红河早酒牛骨, 最关键的,有一样赵军早已渐渐淘汰的食物,罐头腌马肉。 当年,赵人初立,就是靠着抢劫突厥人活着。 那时候,最好的军中伙食,就是罐头装着的腌马肉。 帝都军营里,旗帜连绵, 兵马如海,刀枪剑戟,一片肃杀之气。 黑夜里,火光摇曳中, 兵部侍郎程平感觉这段路好长,他走的很慢。 老程家的杰出子弟,缓缓的在老兄弟桌子前面,笑着询问, ‘要不要加菜,还有什么想吃的。’ ‘要吃赶紧,今晚别跟他程平客气。’ 可这些武川兵卒,却一个个被问的哽咽了。 他们泪流满面,边哭边吃, 二十几个军中粗汉,刀口舔血的男儿, 不少人此刻,哭的就像个孩子。 “今夜残月,阴气重,好上路。哼哼……弟兄们走好。”程平也流泪了, 自从见到尚书令的那一刻开始, 他到现在,都还浑浑噩噩。 杀掉曾经生死与共的族人,这件事太残忍了。 他本可以不来,但程平害怕他们路上寂寞。 所以亲自来送一送弟兄们,给他们安排一顿好的,做个饱死鬼不是。 “程哥。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们死。”程家曲将程振,双目痛苦,怒不可遏道, “贞贱人仗着陛下疼爱,不停给咱们族人使绊子,咱们还不能还手?” “就是啊!没受过这种屈辱。”焦腾的长子同样愤怒,他哭诉自己的委屈, “打古河沟我在,打罗浮山我在,打野狐滩我也在。”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受这些苦。楚国随便一个里正,都过得比我们好,皇帝这是在苛责我们老族人。” “所以楚国亡了。楚人把江山都丢了!”人群浮躁的桌前,兵部郎官程平情绪激动,哭泣的咆哮道, “这些事,归你们管吗?你们是赵人子弟兵,你们听家族的去杀人,杀一个无辜的人?” 这一瞬间,程平愤怒了。 太不像话了。 这些年,这些族人,太不像话了。 兵部侍郎指节敲在桌面上,‘砰砰’作响,声如洪钟的怒喝, “赵国少你们军饷了?皇帝少你们功劳了?” “是永业田少了,还是分口田少了?兵卒不善田力,连税都免了你们二十年。你们还想要什么?” “是要跟以前的楚国将领们一样,喝兵血、娶小妾,搜刮民脂民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才罢休吗?” 有些事,程平也不能理解。 其实兵部的武川族人,已经是想尽办法,在维护这些骄兵悍将了, 这些年,甚至贺诗楚要是拿这些做文章,他们就连职位都不一定保的住。 十七斩、二十三法, 对于武川青山系的将领们来说,已经很松动了。 真要一板一眼的来,不知道要杀多少。 可这次,程振、焦欢等将领太过头了, 他们怎么敢的? 军中将领,出动部分死士,前往杀害另一个皇子重要的族人。 这不是在杀人,这是在涉政! 程平都不敢想,抄家灭族的罪,竟然一个个还以为没事。 “哒-哒-哒-哒……” 一匹战马,从太液池的南宫门进来。 黑夜火光中,马上的骑兵,三面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程平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该走了。 阎王要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 兵部侍郎,赵国第二代中的兵家佼佼者,对大伙行了一礼, 他无奈的缓缓转过身去,右手一扬。 六十多名赵军长矛手,踏着整齐的步伐,出现在了这些武川族人的身后。 生死当前,不少武川兵将热泪盈眶,哀嚎自嘲。 程振目光一寒,面露凶狠, 他猛的咽下最后一块马肉,灌上一口清河醉,怒拍桌面道, “我赵军虎狼,岂能被他人利器所杀。” “程郎官,不劳你们动手,程某自行了断。” 秋风萧瑟,夜里渐凉。 程振缓缓拔出自己的武川短剑,这是当年皇帝周云亲自交给他的。 “陛下……陛下啊!程振先行一步了,哈哈哈。” “他日大赵一统江山,陛下仙逝,臣再侍奉左右。” 一抹鲜血,染红了帝营的土地。 程振走了,接连二十几个赵军子弟都走了。 十几年战场,多少强敌,多少险境,没有夺走他们的生命。 可一个小小清河案,却换走了二十几个武川族人中的赫赫将领。 哭泣在蔓延,不少兵卒抽泣着,默默的为他们收尸。 这次军队里,要是一板一眼的来,这些人也死定了。 可兵部做出了很多努力, 但凡是还有一条能活着的理由,程平都找了。 最后动用‘不知情’来脱罪,才最终确定了二十几人的名单。 皇城帝营,鲜血染红的桌台间。 就在程平替程振整理遗物时,忽然余光瞟见, 远方,来了一个连滚带爬的武川小卒。 “程……程郎官,祸事了,祸事了!太子在聚集兵马,怎么办?” 太子!今夜聚集兵马? 此话宛如一道惊雷,炸裂在帝营, 程平当即双目圆瞪,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知道了吗?” 问完这一句,程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都知道了,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了。 “备马,快。快给我备马!” “我要去找太子。就算死,也要死在太子的军营前。” ---------------- 幽州, 皇城北宫, 宗人府大殿。 几百族人目光炯炯,听着皇帝陛下慷慨激昂的洪钟之音, “我们当初最痛恨的是什么?在太行山的匪路,竟然都是官府的敛财工具……” “所有人都在争夺利益,北疆庶民苦不堪言。将军喝兵血,横官贪民财。今天你们要变成这样的人吗?” “在北疆的时候,我们发誓,赵人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政权?”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储梁跟黄九,坟头都还在呢?赵国就准备跟上了吗?” 又是一次讲武堂式的天言。 这些话,铁驼子、八瞎子等人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皇帝周云又在说那些老生常谈的事了。 当初他跟项济,能尿到一个胡同里,就是为了这些所谓的千古英雄之事。 可特么明显就不现实嘛。 难道赵人打的江山,权力要分给别人? 皇帝有些轴,下头的人可不轴。 大多数人都不想听,尤其是驼子、瞎子等人,这会正在讨论外面兵卒被杀的事呢。 “程振、焦欢他们,过界了!”有些事,瞎子还是很明白的。 因为他既是李娘子的四叔,又是贞娘子的师父, 后营至今有些事,都还是贞娘子在管呢。 所以,瞎子是最希望她们两家能和和气气,将来封王封地,这一代就不搞那些糟心的事了。 “如果是只是斗一下,陛下是不会动刀兵的。” “可他们要杀千儿,等于杀掉李定的念想。那是彻底毁掉贞娘子跟大娘子之间的信任。” “这件事如果成功,三皇子与太子之间,再无共处的可能性。” 瞎子话到这里,几个老东西都沉默了。 是啊!动摇国本,罪无可恕。 前方, 宣风坊花旦,在卖力的极尽表演。 她们戏跑飞舞,身姿婀娜,唱功更是一绝, 这个时代,唱戏可是有传承的。 三年上台,十年出师。 学的不好,丢了师父名头,那可是大罪过。 能到皇宫里来的,那都是十年出师里的佼佼者。 可此刻,面对几个正一品大员的毫无兴趣,低头唠嗑。 几个花旦们,都急的冒汗了。 尤其是寒班主,此刻浑身颤抖,生怕底下的太师、太傅、太尉责怪。 只是,她们担心是多余的。 残月当空, 黑夜灰蒙蒙的, 老当家心里难受,忽然仰头叹息道, “明个回北疆了。这幽州,咱还就不来了。你们爱咋咋的吧。” 可这边,老当家还在发牢骚,八瞎子忽然急了, 第 946 章 小桃子 “身上一点钱都没了,你们还好意思读书?岂不闻无财莫入书门,王勃羞与尔等为伍!” “弄来弄去,还得靠我三寸不烂之舌。你们是真没用。” 东市。 酿酒坊。 一间不大的院子里,王勃对着卢照邻、杨炯,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数落。 浑然忘记了,他们两个的钱,都是谁花干净的。 要说今夜,还真是凶险。 幸好王勃反应快,听出来了是更鼓。 也幸好王勃有自信,一路敲门,竟然对着几个女子,大声吹嘘自己是状元之才。 这些可怜的女人,思索再三,才将王勃等人收进了院子。 就是情况,稍微……尴尬了点。 这是一间勾栏女子的住所, 十几个小丫头,一个龟奴,一个老鸨。 院子里,全是女孩们疑惑、好奇的眼神, 桃树、梨树间,都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凄惨与悲哀。 弄得杨炯等人,心情不是很好。 小姑娘们想有人给她们写词,因为她们可没钱请大才子。 今后从艺,要是独家唱出来,也算是扬名了。 区区诗词?难为一下杨炯这个法家子弟就算了。 此道对王勃、卢照邻来说,自是不在话下。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帝都花。’ …… ‘当年小院初见,秋雨西树罗裳。’ ‘寒窗烛火墨香,报得状元娶娇娘。’ …… 不管那个时代,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直都是每个女孩的梦想, 尤其是这种深陷苦难中的女子。 这间院子的老鸨是个凶恶的女人,年轻时在幽州有些恩客,攒下了一些积蓄。 赵国幽州立都! 她过去见多了达官贵人,看准了地价必涨,硬是托关系,天价买了一块农田。 果然,后来这里成了赵国幽州城, 这块地比她买的时候,还涨了几十倍。 “看看看,就知道看。”长廊小榭,老鸨已经形色衰减,自是不能再接客了。 可她有这间小院子,通过牙人,高价买了十几个小姑娘。 如今算是成了小头目, 替达官贵人,柳楼高阁,输送一些不错的苗子。 可惜,老鸨恨透了赵国皇帝,这武川卧龙爱管闲事。 现今赵官查的紧,这生意不好做。 更别提武川女子,一个个的凶悍无比。 不少北疆泥腿子,就算有几个钱,家有恶虎,根本不敢找小姑娘, 实在不行,就宁可去兔馆,也不敢踏进柳楼一步。 如此情况,弄得这一行根本不景气。 “方妈妈,你这就恨错人了。要是没皇帝多管闲事,你这小院都保不住。” 小桃子特别喜欢粘着王勃, 对于王才子的话,她认为很对。 方妈妈就是既要又要,倘若皇帝不严, 就凭她们家一个鬼奴,一个老妈子。几个帮派下九流,就要小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桃子人如其名,豆蔻年华,笑起来就像一朵桃花。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王勃是一个冠绝天下的大才子。 至于长相,小桃子见过太多妖魔鬼怪,她才不在意这些。 黑夜。 小院。 王勃这种登徒子,自然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这会在长廊小榭跟女孩打的火热, 老鸨过来,恼怒的瞪了黄渤一眼,恶狠狠的道, “丑鬼,就特么只准住一晚上。别以为会些诗词就了不起。还状元?骗小姑娘呢。呐……老娘不想打击你!” 说到这里,老鸨似乎又觉得太残忍了, 他已经够丑了,还讽刺人家,这王勃书生还怎么活啊。 方妈妈叹息一声,语气平和了些道, “这世上,怀才不遇的人,多的去了。” “王公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科举不要抱期望。” “哈哈哈!”闻言,长廊烛火下,一边跟卢照邻对弈,一边逗小姑娘的王勃笑了, 他笑的癫狂,乐不可支道, “方妈妈。王某可以跟你打个赌。” “今科状元、榜眼,必在你这间院子里出来。” “如果成了,王勃也不要别的。你把小桃子给我吧,我挺喜欢她的。你让她……” 王勃是好意,那句让她‘别接客’,话还没说完呢, 方老鸨就受不了,破口大骂道, “狗东西,让你们进来勾搭姑娘们的?” “可怜?你养她一辈子,你给她吃食?你们是一贯钱都没有的穷书生,就别来害她们了。” 此情此景,杨炯、卢照邻互视一眼,皆是无奈哀叹。 话糙理不糙! 小桃子、小鸽子等等,这十几个姑娘们落在方妈妈手里,还算不错的了。 至少方妈妈是教她们琴棋书画,将来卖个好价钱。 她们出入的地方,都是琼楼高阁,还有机会成为别人的小妾, 运气好,生个一儿半女,就算是上岸了。 切莫以为,这一行的女人还算是人。 真要是小女子进了勾栏、瓦肆, 几年下来,不是本元亏损,被人抛弃。 就是染上各种花柳病,死在那个臭水沟里。 “人要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来这里呢?不都是父母不要吗。”杨炯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人。 李诗诗生的绝美,作为曾经的洛阳花魁,现在文工团的曲将。 可哪怕是今天,她还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柳楼酒肆这一行,各大势力要去抢、去残害良家?那就真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生存的艰难。 从来都是父母托关系,要牙人们买去。 养不活! 农家根本就养不活女子,否则,那么多婴儿塔是怎么来的? …… …… 第 947 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帝都幽州, 长廊小榭。 小桃子其实不恨方妈妈,她跟王勃行了一礼,莲步款款的走了。 她告诉王勃,牙人府太可怕了。 打手凶残,稍一不对,针扎水淋。 还不听话的,就去了衣裳,绑在院中,任恶徒凶汉侮辱。 那地方,女子不是人,比狗的命还要凄苦。 “所以说,大赵皇帝乃是千古雄主。他虽身处天位,却从未忘记寒窗苦读时的决心。” “当年他肯定是烛火偷光,看透了这腐朽的大楚,才去边关打出一片天地。” 王勃一边看着小桃子远去的背影,一边还能下的卢照邻丢盔弃甲, 某一刻,幽州城的战鼓声、号角声,飘到了小院里。 抬头望向高楼瓦顶,生死搏斗的天下武者们, 王勃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无奈道, “谁不是可怜人?谁又能把控自己的命运?” “今夜啊。你们别看着动静大,但都是天上人物在斗法而已。” “王勃认为,赵国的行动,极有可能抓不到什么重要人物。” 抓不到? 暗卫、影卫,四狱门、各地不良人, 还有赵军各部主力,右相李宣坐镇,岂有抓不到的道理。 王勃此言,卢照邻跟杨炯互视一眼,皆是脸色有异,不是很认可。 “哼哼……卢兄、杨兄。你们看这盘棋局如何。” 说着,王勃长脸小眼,闪过自信的光芒, 他指着小棋盘上,自己的黑棋道, “现在,王某布局完成,已经大占上风,随时可以开始杀白子。” “但是……卢兄、杨兄,你们能知道王某什么时候杀吗?” 卢、杨都是人才。 王勃这一点就透,他们稍加思索,立刻眼前一亮。 对啊! 赵国暗卫、影卫一直名动天下, 这两年不说拉胯,但最低那个无能的标签,肯定是打上去了。 可这种情况,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到, 顶级谋士肯定会想到一种可能性。 赵帝周云在示弱,在等待鱼儿上钩。 虎行似病,鹰立如睡。 越是平平无奇,毫不起眼,就越是凶险可怕。 “所以,如果王某是霍家残余力量,或是其它什么力量。那就一定要等到皇帝动手,才敢谋划下一步。” “赵帝周云这一波不收网,哪怕就是一直等下去,也绝对不能露头!” 闻言,杨炯目光一愣,随即怒哼道,“那岂不是说,这个人很了解皇帝。” 杨炯这一路跟王勃说了不少平城的事, 王勃也自然知晓了,杨炯的根脚是玄武军。 同样的,对于各家遗族,也有了一些了解。 毕竟严格意义上说,南阳萧氏就是遗族势力复国。 残月入钩, 长廊小榭。 王勃见杨炯如此担心,不禁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 “卧龙之才,胜王某十倍!王勃这颗脑袋都能想到,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杨兄不用担忧,赵国现在每一步都在正轨上。” “只是说……有些事情,皇帝太理想化了,这可能今后会生祸患。” 棋盘前, 王勃‘祸患’两个字刚落音,杨炯刚想询问, 就听见‘砰’的一声,院子里桃树被压塌一大片。 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连带着方老鸨的柴房,都撞塌陷了一个角落。 “那个杀千刀的?敢来方大家这里撒野!” “老娘可认识朝廷不少人,巡更武侯的刘队官,可是老娘的姘头!!” 院子被砸,方妈妈急的跳脚, 对着那个粗大身影,就是怒吼咆哮。 她泼辣凶悍,用着下九流仅有的一点手段维护自己。 只是,王勃一听这话,不禁替那个巡更武侯的刘队官,担忧了一下前程。 “程有道?” 杨炯认出来这个人,他是皇帝麾下赫赫有名的先人统领。 乃是赵帝周云,从楚国招募的顶级强者之一。 “谁能把他打成这样?”卢照邻愣了。 “上方那个太监,好像很猛啊,一虎战群狼?”王勃极为向往这种武者。 对于程公公,杨、卢、王三人,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 别看程有道,放在天下最强的一波武将面前,那确实不算什么。 但要是站在底层看,那可就是天上人物了。 一般九品就是大江南北的好手了, 帮派、家族,甚至部分战将,也就是这个水平。 程有道早年就是圣昌一朝的绝世高手,以武力见长,得到了双锏杀神的封号。 他是皇城司的武力天花板,曾经也是天下诸国忌惮的武者。 只能说,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现在的程有道,在顶级猛将圈,已经变成了人见人欺的货色。 可是! 被高一平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这程有道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就在方才,程有道、李林国在黄重的指引下,终于堵住了高一平。 想到一路上,高一平不停开嘴炮,精神攻击拉满。 此刻,鹰犬之王、双锏杀神,不拿鬼手太监洗刷耻辱, 那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可不知道为何,九品巅峰的高一平,忽然拥有了宗师六重的实力。 一掌鬼手,直接将程有道,从楼阁瓦顶干下来了。 此刻,方妈妈的小院中, 程有道失魂落魄,双目空洞, 他呆呆的望着琼楼间, 高一平对上黄重、李林国,以一敌二,居然稳稳压制人公将军跟鹰犬之王。 这一瞬间,程有道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不愿意相信,他们三人连高一平都拿不下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 …… 第 948 章 横掌踏幽州 帝都。 幽州,惠安坊, 琼楼屋檐之巅。 但见一位楚国太监,立于烈烈夜风中, 他横掌立马,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一身气血之力,混合着诡异的黑气, 绝世轻功配合一双鬼掌,令各大宗师苦不堪言。 刑部四狱门、各地不良人,赵国各宗师高手,还有鹰犬之王、双锏杀神、人公将军。 一众几十位好手的围攻中,高一平如入无人之境, 腾转横挪之间,一个个如断线风筝般被击落。 惠安坊楼阁之巅, 高一平双脚踏檐顶,一身宗师六重的修为,忍不住放声狂笑。 太奇妙了。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别人都是如虎添翼,高一平是翼添老虎。 这身功力怎么来的?高公公当然不知道。 就在方才,程有道这个畜生,凌空一锏,企图打死高公公。 谁料,高一平临死前,被迫挥掌反击, 在掌力打出的过程中,一身气血猛然提升,轻松击退程有道。 这就是宗师六重的感觉? 高阶宗师,果然是威力不凡。 “谁可横掌踏幽州,唯我鬼手高一平!哈哈哈哈……” “中枢院四狱门?司天监?还特么仙人侦候,我仙人你个板板。一起上吧,蝼蚁们。” 武功低微!高公公都能把牛皮吹上天。 这下真有一身实力了,鬼手太监岂能低调? 只是,高楼之巅, 皇城司统领,红顶大太监高一平,太过分了。 就算他厉害,这也太过分了! 如此行为,等于把四狱门、不良人、先人侦候、司天监等部门的脸,往死里踩啊。 这样他们就算想偷溜,也特么显得太无能了。 来了。 前赴后继的赵国高手们来了, 他们一个个围上惠安坊高楼,企图打死高一平。 可高公公巍然不动,背负双手,衣袍随风翻滚, 宛如一尊天仙。 下一刻,就在汪掌门河北十三路腿功, 风神扫要踢到高一平的那一瞬间。 鬼手太监眼神轻蔑,他动了。 “汪掌门,你以前追的咱家好苦啊。今夜,让你见识真正的鬼手太监。” 铁刺手套,从来没有这么厉害。 ‘砰’的一声巨响,掌脚毫无花哨的碰撞, 一股骨头碎裂的闷响,汪掌门的腿反折而断。 “啊!!!” 一声声惨叫,在汪掌门嘴里发出。但同时,他鸡贼的顺着瓦片滚了下去。 如此小动作,要是以前,高一平肯定杀了他, 可现在,鬼手太监高一平没空对付蝼蚁。 赵国各大宗师高手,前赴后继,在李林国、程有道的带领下,四面八方杀来了。 就似猛虎入羊群,又像巨人打矮子。 琼楼瓦顶间, 但见一位鬼手太监,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敌人倒飞而出。 绝招! 好武功,问世间多少个能上高峰? 今夜,他高一平就立在武道之巅。 “哈哈哈!!程有道,你竟然敢来送死。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本尊就超度了你。” “放你妈的屁,超度是和尚干的事。”程有道不服,他居然不是高一平的对手。 “和尚吗?”高一平有些木讷,咂摸了一下眼睛。 他太兴奋了,一时说错了台词。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秃驴能干的事我能干,秃驴不能干的事,我也能干。” 程有道危险了! 他跟高一平单独在屋顶上,此刻被打飞,掉在了屋檐东端。 可鬼手一身轻功绝顶,怎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此刻,高一平凌空三翻,一掌横出,眼看就要杀了程有道。 黄重见此,不顾自身损害,猛然提升道术,想要救下程公公。 李林国也是飞身而去,想要帮老伙计一把。 他们两人如此,倒不是跟程有道,有深厚的交情, 而是利益决定行为。 三打一还被反杀一个,今后江湖上,他们是没脸再混了。 琼楼之巅。 程公公没事,反而有些感动。 一只鬼掌,停在他面前。 高一平还是顾念了旧情,一身气血散去,没有对他下杀手。 残月如钩, 北风萧瑟,吹起高公公的衣袍乱舞。 高一平收回了掌力,负手而走。 他遥看到处是火光的幽州战场,尤其是西边显义坊一带,更是楼房都打塌了。 高公公最后环顾了一眼幽州城,仰头叹息道, “清音俗世流,纷争几时休!” “程公公,你我几十年旧相识,何苦互相残杀呢?” “有道兄,我走了。愿我们后会无期。” 不得不说,高一平的轻功太俊了。 左右脚借力,凌空而起,踏瓦无痕,就似一门武道艺术。 双锏杀神,怔怔的望着高公公离去的背影, 他不禁鼻头一酸,流下了热泪。 “怎么了。高一平没杀你?”李林国上来了,他赶紧扶着老兄弟,看看有没有事。 黄重站在他们前方,越看高一平越觉得不对劲。 他手指有韵律的掐算,随即目光一寒,赶紧四处寻找,企图看见端倪。 “有一个绝世道人,提升了高一平的实力。方才他只是真气用完了。”黄重怒目提醒程公公。 “我知道。我又不瞎。”可程有道坐在屋檐上,依旧沮丧的老泪纵横, “从此之后,天下人都会觉得,程有道、李林国、黄重,都不是高一平的对手。” “老夫这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有一句话,程有道没说。 最后一刻,高一平是真的不杀他了。 就算没了真气,鬼手太监也有九品巅峰的实力,难道还打不死他? 屋檐上,李林国想追,但却被程有道拉住了, “一命换一命吧。方才高一平放过老夫,现在,咱们也放他一马。” “人情嘛。咱们兄弟不久欠,今夜就还给他。” …… …… 第 949 章 铁尺判官 幽州。 显义坊,刑部衙门。 如果说幽州东城,惠安坊一带,只是宗师之间的对抗。 那么,在城西,刑部衙门大楼, 这就是大宗师水准的战场。 胖瘦道人,两股诡异的道家真气合一, 两仪生四象! 真气宛如洪水一般庞大,致使阴极生阳, 产生了道家至高至强的武者气血,其实力直逼大宗师武者。 “砰-砰-砰-砰……” 胖道人化身成肉佛金刚一般,筋骨肌肉虬结,足足有一丈三的体魄, 这让道家肉身,就像一尊人间妖魔, 所过之处,木屑横飞,梁倒墙塌。 铁牛没事的时候傻,但打架的时候却很聪明。 且对比其他武者,铁牛天生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恐惧。 因此,无论对方多强大,铁牛也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他一路灵巧,沿着廊柱躲避, 刑部大殿中,但见一个怪物不停追击,另一个铁甲武者不停利用地形闪躲。 “砰!!” “砰!!” “砰!!!” 刑部大楼,高耸的大柱一个个倒下, 房梁上的斗拱结构,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某一刻,就似妖兽一样的胖瘦道人杀来时, 铁牛露出了鸡贼的奸笑,他双脚猛力,‘砰’的一声青砖碎了,如疾风一般跑了。 在胖瘦道人打断他身前大柱时, 铁牛躲避之际,一剑斩断了另一根,随后,迅速从窗口逃了出去。 当这个大柱倒塌, 房梁上,一个斗拱的木件,被巨力拥挤而出, 那木头宛如裂石滚木一般,正好扑向胖瘦道人。 可此木块,要接近那尊妖兽时, 钢针一样的拂尘,飞驰而过,将木头打成齑粉。 但就在这一瞬间,瘦道人猛然看见,木头碎裂的后方, 整个大殿摇摇欲坠,要塌了。 “快跑!!” 道术肉身速度很快,虽然后方大殿已经开始轰然倒塌, 但以他们的速度,绰绰有余。 可就在前方光亮的门口,瘦道人忽然眼神闪过杀机。 因为三点寒芒,一连三支赵国破甲利箭,飞速而来, 这样的情况,根本没办法躲避。 “扛!!” 胖道人平时虽然看不起瘦子,但两人战斗一体的时候,却从来不迟疑。 一根拂尘,迅速飞向利箭,拼掉了第一支箭。 钢鞭挥舞,快而迅猛,打掉了第二支箭。 可第三只破甲箭,就像流星一闪而过,洞穿了胖道人的胸口。 一抹鲜血飞溅,巨大的道术肉身,明显气息下降了一些。 可远方长廊瓦顶,野猪不禁看懵了, 这一箭洞穿胸口,竟然没有多大伤害? 铁牛很会抓时机,他一个猛撞,企图将他们撞回去。 可惜,一丈(约2.37米)对一丈三, 铁牛无论力量还是气血,都远远不如道术肉身。 “轰隆-轰轰轰……” 三层巨楼,在胖瘦道人身后,缓缓倒塌, 木屑带起气浪,所过之处,飞草杨尘,视野一片灰蒙蒙的。 “哈哈哈!!”烟尘中,瘦道人笑了,笑的癫狂, “牛魔是吧?老实说,你们两个高阶宗师而已,竟然能将我们逼成这样。你们应该自傲。” “不过,接下来,这里可就没有大屋给你们掩护了。” 野猪知道,情况变的很危险了。 铁牛不是那个胖道人的对手,自己的长刀根本靠近不了,只能用弓箭帮助。 可胖瘦道人攻防一体,羽箭不是刚才那种情况,根本射不中,作用极其有限。 远方,护龙司甲部第一战力,龙甲来了。 刑部另一座高楼大院里, 金光闪现,一剑凌空,防无可防的金蛇剑,让刘谋几乎难以接受。 一个女人。 一个用剑的女人,凭什么能够力压秦寄、侯莫陈崇? 这会那边陷入了僵局,鹿山真人优势,龙甲优势,这里对面凶兽也是优势。 虽然此地是幽州,大规模军队一会就到。 可野猪、铁牛,不一定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铁尺判天地!!” 刑部大楼倒塌的前方,就在铁牛又陷入劣势时, 一杆铁尺,带着巨力飞速旋转,‘呼呼’声咆哮,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精准躲过瘦道人的拂尘,打中了道术肉身。 “魏征!你来的正好,我们两个还有账跟你算呢。”长子怒不可遏, 看见铁尺的那一瞬间, 他就知道,是鹿山派铁尺判官魏征来了。 “哈哈哈。”长须乌发,不怒自威的刑部侍郎魏行远, 立于残垣断壁上,放声大笑道, “阿庞、长子,老夫对你们只有大恩,就是你们两个自认为是仇。” 援兵来了。 四狱门、各地不良人、各派掌门, 整个赵国最巅峰的江湖力量,十几个宗师高手到场。 “焦将军,刘将军。这里交给魏某就行,你们带着这些力量,去剿灭鹿山真人跟龙甲吧。” 闻言,铁牛跟野猪都是一愣, 有没有搞错? 魏行远一个小乘境的老道士,要对付大宗师气血的胖瘦道人。 这两个人拆开虽然不咋的,但在一起的时候,堪比人间最强凶兽。 没人比野猪、铁牛,更知道胖瘦道人的厉害, 别等下打到一半,赵国刑部侍郎因公殉职,死在了刑部。 “哈哈哈。放心,他们只有莽夫之勇。” “老夫一个人绰绰有余,你们速速去吧。” …… …… 第 950 章 你不一样 帝都幽州。 显义坊,刑部衙门。 女人之间的战争,有时候会往往火药味更足。 哪怕就心机似海的鹿山真人柳丹, 也被南华真人高妙善咄咄逼人的嘴脸,带入了怒拼的节奏。 高楼瓦顶上, 南华真人一脚踏屋檐,凌空飞去,追杀鹿山真人。 柳丹虽然进入大乘境,在绝对实力上,肯定是比南华真人强的。 可她的一身功力,大多数是靠阴阳双修,吸取男人本源得来。 所以她用一点少一点,恢复起来特别难。 南阳真人高妙善则恰恰相反,她一生遵从本心苦修,虽是小乘境巅峰, 不过龙虎真气雄厚,打起来根本无惧损耗。 可惜,柳丹诡计多端,她发现对拼也不是很占优势后, 改用了逃跑加挑衅的办法,不停打乱高妙善的节奏。 刑部衙门, 场面太狼狈了。 高妙善跟柳丹新仇旧恨一起算, 此刻急怒攻心,一路追击。 可哪怕瓜子脸的南华真人,不顾道术对身体本源的损耗,一路龙象之力猛攻, 但就是碰不到柳丹的衣角,反而被柳丹阴了几掌, 此刻高妙善头发散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前方几十步,是两个拂尘女在拼杀。 此情此景,野猪刘谋不禁‘咦’了一声, 很奇怪,道家搏斗,一般都是修身养性,点到即止。 似这种拂尘硬拼,还是很少见的。 气血贯通,腾空而起,甲胄闪着幽光的野猪,几个纵身来到了上官定方身边, “上官大傻。你就杵着一直观战,没看见高妙善打不过吗?” “她……她不让我上,还骂我多事!”说到这些,上官定方也是心里有气, 铁靴踩碎瓦片,上官将军有些憋屈,怒不可遏道, “这南华真人好心当成鱼肝肺。没我一直护着她,这会她都被鹿山真人打死了。” 身材巨硕的上官定方还在喋喋不休, 说南华真人不要他上,嫌他碍事,总之就是一堆怨言。 可长廊瓦顶,野猪已经不屑听这个蠢货的话了, “行了,行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女人。去那边对付龙甲。” “你跟侯莫陈崇,两杆长兵器,本将不信金蛇剑能以一敌三。” 上官定方不服,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嘴边,欲言又止了。 他看了南华真人一眼,不怎么相信野猪道, “你行不行啊。你才宗师五重,连高阶宗师都不是。” “滚去对付龙甲,”野猪一声怒喝,赶走了上官大傻, “那边大宗师,老子刚才都能对付。鹿山真人?不逃就是死。” --------------- 牛魔、野猪合力,那也是近战跟远程的配合。 圣武三年到圣武七年,他两人在北疆不知道杀了多少突厥将领。 可善战无赫赫之功, 很多草原宗师小将,被杀的毫无波澜,不少人还以为对面太弱。 实际上,野猪的战术能力,配合铁牛的执行力。 也就是方才胖瘦道人太变态,鹿山真人柳丹,是绝对挡不住的。 “本道说了,叫你们滚。尤其是你,勾引道门修士的淫贼。” “站在本道一丈之外,别污了本道的眼睛。本道就是死,也不用你帮。” 显义坊,刑部衙门左楼。高妙善的火气很大。 此刻,她被柳丹打得很狼狈,披头散发,瓜子脸上全是阴郁。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既有委屈的红润,也有恼羞成怒的暴躁。 野猪是谁?那是情场浪子。 但见征北将军,一身甲胄在黑夜里泛着幽光, 手起箭落,五箭连珠,杀向鹿山真人柳丹。 铁牛在下面等候多时,鹿山真人躲避间,一只蛮牛踏的地动山摇,横冲直撞而来。 ‘砰!!’ 避无可避,柳丹只能道术拂尘硬扛。 可惜,牛魔的肉身,是能跟胖瘦道人纠缠的恐怖存在。 柳丹面前,鬼门盾、斩马剑几乎都是不可阻挡的。 一个猛撞,柳丹倒飞而出,接连碰的瓦片碎裂, 优势劣势,顷刻之间异形。 显义坊, 长廊瓦顶上,野猪身躯笔直,缓缓越过了高真人。 这一刻,征北将军就似回到了剿灭室韦的那年, 他用不可置疑的口气,冷哼高妙善, “战争是男人的事。滚到后面去待着。” 显义坊。 战场形势不一样了。 拂尘退去了钢针形态,化为长绳,不停在各处屋梁飞檐之间缠绕, 柳丹此刻,就像一只飞天蜘蛛,利用各种地形,躲避牛魔跟野猪的攻击。 顶级武者与顶级道人,战场的手段,总是多样化的。 柳丹本身就是心机似海之人, 方才,她也被南华真人带了节奏,打的有些僵硬了。 此刻,一身鹿山派诡斗使出来,立刻稳住了形势。 “哈哈哈哈……高贱人,你就只有这本事。” “以前看男人眼瞎,现如今本领也瞎,你别叫妙善了,你叫妙瞎!” 黑夜。 寒风。 高楼瓦房上,四处飘荡着鹿山真人的嘲讽, 既然野猪、牛魔如此难对付,她决定故技重施。 毕竟,兵不厌诈。 一条计谋好使,没必要换第二条。 可惜了,她这次诈的人是刘谋, 是所有人都在钻研武艺的时候,他在钻研箭术。 是所有人都相信,必须识字才有军职的时候,他坚决认为周云必会用他。 虽然发展路线偶尔会歪,但要比鬼点子,刘谋岂会输给鹿山真人。 “柳丹,你混蛋。本道跟你拼了!”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过去糟糕的老底子被当众揭穿,南华真人怒不可遏,真气流转,立马就要上去拼命时, 一只宛如钢铁一样的臂膀,拦在了她的面前。 那臂膀主人眼神轻蔑,一身气血之力澎湃, 南华真人顷刻之间,就被弹倒在了瓦片上。 “高真人,别上当。”刘谋目光凌厉,一箭射向鹿山柳丹后, 他用东胡战场,万里追敌的气势,斩钉截铁的道, “你跟她不一样。你是个好道士,本性纯良,才会被她们那对狗男女欺负。” “她只是个邪道。你修的是道家真法,遵的是本心。所以才看起来狼狈。” “但这种善意的狼狈(蠢),本身就是可贵的品质。现在,好好的,到后面去。本将跟焦将军会抓住她的。” …… …… 第 951 章 金蛇剑仙 劣势。 竟然是劣势。 上官定方没有加入之前,根本难以想象, 一个女人,竟然能压制侯莫陈崇跟秦寄。 这两个人,在赵军中可是最强的武将之一, 哪怕就是现在看上去纸面实力无敌的童虎,也不敢说稳吃侯莫陈崇跟秦寄。 “去特么的,这里没有战马,到处是屋舍,根本施展不了。”侯莫陈崇很生气,他在李宣那里立了军令状。 相比之下,秦寄则冷静很多, 他目光凝重,一边仔细防备十几步外,脚步轻盈,剑眉英目的女子, 一边对着侯莫陈崇跟上官定方道,“得了吧。输就得认。” “真要是放开一对一,咱们早就死了。” 秦寄的话,侯莫陈崇没有反驳,他长叹一声,双目灼灼道, “这个龙甲跟魏孝贤的剑法不一样,银蛇剑仙是极致的‘快’,他是极致的‘巧’。” “跟陛下的也不一样,陛下的‘巧’是不讲道理,她的‘巧’是刚柔合璧,阴阳相济。” 显义坊, 刑部衙门后院。 直到这一刻,面对金蛇剑仙龙甲, 秦寄、侯莫陈崇才深刻体会到,陛下剑法的可怕。 那是一种随时会被斩杀的恐惧。 难怪高句丽神将渊盖文的青龙怒,都倒在了银蛇剑下。 刑部后院,即使秦寄、侯莫陈崇已经是当世顶级大将, 但似乎,对面那个轻飘飘的女子,随时能要了他们的命。 “怎么办?打不打!”上官定方不关心剑法,他只关心能不能干死龙甲。 这是一句废话,打是肯定要打的。 若是赵国三大将,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女子,那可比程有道等人来的屈辱。 毕竟,鬼手太监高一平,明面上是皇城司第一战力,媲美银蛇剑仙魏孝贤的大宗师高手。 龙甲?哪来的小瘪三,都没听过。 “上,我正面猛攻,你们两个长兵器策应。” “记住了,秦某死不了,就算受伤也没事。你们只管进攻。” ----------------- 夜风很凉。 吹的龙甲前额散乱的头发飘动, 她身着农家布衣,眼下卧蚕很深,看上去像个倔强的农家女子。 黑色绣花鞋,踩在刑部后院的青砖上, 赵国的长廊建的很好,用料扎实,透着一股别样的美感。 龙甲少女身躯挺立,周身气血沸腾。 手中金蛇剑薄如蝉翼,嗡鸣不止。 透着女子刚毅的脸上,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扫视前方赵国大将。 不得不说,赵国大将秦寄、侯莫陈崇,确实很难对付。 足足几百招,都没能杀死对方,这让龙甲感到挫败。 要知道,她要杀的人可是赵国皇帝周云。 那是一个连渊盖文都能阵斩的皇帝,岂是秦寄、侯莫陈崇的水平。 远方,似乎又来了一个大将。 盘虎两刃刀?应该是上官家的猛人,马庄之战血拼萧盖的上官定方。 三打一。她可能不是对手了。 此时此刻,龙甲的余光,看了一眼鹿山派的人,希望绣衣使者的尖端战力帮一下。 劣势。 两处全是劣势。 之前梁国鹿山派还说,庞道人跟申道人乃是世间妖兽, 此刻,那世间妖兽,被赵国刑部侍郎魏行远,耍的团团转。 鹿山真人柳丹,也完全不是赵国五兽将,刘谋、焦铁的对手。 刑部后院, 青砖之上。 雁鳞甲、金装锏,黄骠马上秦家子! 龙甲又看见了那一对重锏,这锏整体铜黄,造型古朴而又威严。 相传,乃是秦寄恩师,双锏杀神程有道之物。 老实说,龙甲很讨厌这双锏。 因为秦家子的打法太恶心了,专攻下三路,只喜欢玩些下九流的手段。 “啊!金蛇探敌!!” 残月。 黑风。 龙甲一声娇喝,金蛇剑在宗师九重气血的灌注下,成了人间最强的兵器。 电光火石之间,龙甲完成蓄力出手,这太可怕了,几乎没有启动间隙。 一剑一锏,毫无花哨的碰撞。 剑尖对锏尖,秦寄、龙甲怒目而视,争锋相对。 “铛!!” 两股强大的气血,肉眼可见的对拼,其碰撞之处,气浪滚滚,青砖碎裂。 势均力敌! 剑锏对撞,互相僵持住了,龙甲并没有被秦寄击退。 虽然打成平手,但对大将秦寄来说, 势均力敌,就是落入下风。 他用的是金装锏,乃是重兵器。 龙甲用的是金蛇剑,薄若蝉翼,乃是轻兵器。 轻重对拼,旗鼓相当,那就是重兵器落入下风。 何况,女子武者气血本就弱三分,被一个女子硬撼,秦寄也有些挂不住脸。 刑部战场,这要是一对一, 秦寄这个距离,基本后面就要被龙甲压着打。 可惜,这是三对一。 但见秦寄身后,一左一右,两尊赵国猛兽顺势杀来。 侯莫陈崇与上官定方,青铜长槊跟盘虎两刃刀,带着势不可挡之威,撕裂空气轰鸣而至。 “赵人,还自称英雄?哼哼!都是以多欺少,卑鄙龌龊之徒。” 龙甲英目闪动,冷视上官定方、侯莫陈崇二将。 来了。 龙甲金蛇剑的绝技来了。 秦寄前方,但见金蛇忽然因为巨力而弯曲,随后,猛然绷直。 弯直!方寸之间,龙甲借助金蛇剑力,完成了极速后退。 甚至,剑眉英目的女子,躲过两发重击后,在第一时间竟然杀向上官定方。 这是绝对的战场直觉。 因为侯莫陈崇跟秦寄,方才都已经见过金蛇剑的可怕。 他们两个肯定是小心翼翼,龙甲一时间很难找到破局的希望。 可上官定方不一样,这种武艺的人,必然是自傲的。 上官定方不清楚她的剑道,掉以轻心,很有可能成功。 “怎么回事?!她的剑有问题。”上官定方懵了。 金蛇剑杀来,先是绕开兵器,企图切割他的手腕。 可上官定方也不是泛泛之辈, 关键时刻,左右换力,长刀横扫,反而要攻击龙甲。 但就在一瞬间,本来薄如蝉翼的金蛇剑,猛然变得绷直。 从弯曲到绷直的那一下,产生了巨大的力道,上官定方不防,兵器居然被弹开了。 尽管这被弹开的时机只有一瞬间, 但对于龙甲这种高手来说,已经够了。 盘虎肩甲被削掉了,领甲也被削掉了。 上官定方目光呆滞,不可思议的摸着脖颈上的伤口。 就在方才,要不是秦寄打断了龙甲的节奏, 上官氏第一猛将,竟然就交代在刑部江湖之战上了。 “这……这么凶险?如此容易,就能杀大将。”上官定方瞧了瞧眼前的布衣女子,眼神无比震撼。 就这样一个走在大街上,看起来娇滴滴……咳,稍显倔强的女人,竟然能杀他? 能杀以赵国第一猛将自居的上官定方?这特么合理吗。 “哼哼。”十七营统领,侯莫陈崇目露杀机盯着龙甲,对着上官定方一阵冷哼, “要不,你以为我们凭什么现在还没杀掉她?” “这个女子,剑法结合阴阳,随时能破掉敌人的防御,一剑封喉。” 尽管龙甲很厉害,厉害到不像一个女人。 但在侯莫陈崇、秦寄、上官定方面前, 就算她金蛇剑再神,也不可能扛得住赵国三大将的围攻。 随着搏杀继续,仅仅百余招, 龙甲便险象环生,凌空躲避之际,长发还被侯莫陈崇斩断,险些丧命。 “龙甲!上天有好生之德。” 青砖后院,长廊瓦顶之上,秦寄眼神冷厉,居高临下,威风凛凛道, “难得一身好本领。我大赵皇帝求贤若渴,你现在投降,秦寄可以保举你活下来。” “哈哈哈……”绣鞋踏青砖,短发龙甲剑眉凌厉,英目扫视三将,轻蔑的讥笑, “龙甲已死,如今不过行尸走肉而已。何须惜身?” “倒是你们,枉尔等自称大将,居然三人合力杀一个弱女子。” 此言一出,三将面面相觑,皆是脸色难看。 这场面,确实有点……羞耻。 尤其是上官定方,眼神闪烁,不怎么情愿杀龙甲。 他老毛病又犯了,觉得不用多久,他必能光明正大的赢了龙甲。 可就在此时,一声野猪的怒吼,打断了后院的尴尬。 “快走,柳丹来了!!” 柳丹!? 鹿山真人柳丹?她算人吗。 一个初入大乘境的道家,能对他们三人有威胁? 真当他们是软柿子?敢过来,先杀了这不长眼的鹿山真人再说。 可秦寄、侯莫陈崇、上官定方循声望去, 三人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刑部琼楼间,只见一个白衣道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道家真气。 那真气几乎实质化, 第 952 章 两个黑袍 “咚-咚-咚……” “嗡-嗡-嗡……” 幽州城, 战鼓如雷,号角嗡鸣。 尚善街、天街、神龙道……等等, 帝都各处主干道上,赵军兵马如潮水般涌向显义坊。 朱雀将军李保从东北方向的军营来了, 两万赵军精锐,分别从崇文门、东华门、朝阳门,幽州西城三门之中进城, 他们旗帜连绵,刀枪如林,一眼无边,鱼贯而入。 随着保爷的大军进来,幽州巡防指挥使立刻命令, 赵国主力军、郡兵,以二十人为单位,展开挨家挨户的排查。 排查不结束,宵禁不停止。 同时,朱雀英雄伍刚,河北大将田郡,带着最核心的十三营、河北营, 六千兵马直扑显义坊刑部衙门,抓捕绣衣使者、皇城司最后的大鱼。 城西, 显义坊。 魏行远与阿庞、长子的搏斗还在继续, 胖瘦道人虽然两仪生四象, 武者气血如同涛涛洪水,一丈三的怪物,碎木裂石,在不停追击魏行远。 可鹿山派善诡斗,魏行远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胖瘦道人每次打过去,魏行远都能瞬身闪开, 铁尺‘呼呼’的旋转中,还能突破瘦道人的防御,打在他们两人身上。 虽然这种打击,不能造成多大的实质伤害, 但如此总是吃亏的搏杀,胖瘦道人的火气越来越大, 他们双目赤红,怒不可遏道, “魏征!魏征!!!你个混蛋,就知道躲来躲去。” “有本事正面打,你个胆小鬼,废物!!” “哈哈哈。魏某老了,不禁打。还是躲着点好。” 显义坊, 刑部衙门废墟上, 魏行远长须乌发的身影,飘忽不定, 时而在残垣断壁上,时而又在旁边长廊瓦顶上,时而甚至就在胖瘦道人几步之外。 战场搏杀,无论胖瘦道人的实力有多强, 但他们打不到铁尺判官,这道术肉身的盖世本领等于没有。 反而刑部侍郎魏行远,铁尺旋转飞舞间,总能准确命中胖道人。 如此情况,等于魏行远完成了不对称作战。 在刑部侍郎,道术强于瘦道人长子的情况下, 胖瘦道人绝对防御失效,他们只是一个血条厚的肉山而已。 继续这样,放着魏行远慢慢打,迟早磨死胖瘦道人。 “阿庞!!长子!!快跑,不要打了。” “西华门逃出去,老地方再团聚。” 不知何时,整个刑部衙门,都笼罩在一阵道家真言中, 那股声音似乎带着魔力,让赵国所有的兵将行动陷入迟缓,越来越慢, 刑部废墟前, 阿庞跟长子此刻大宗师气血,自然毫无影响。 他们听见这道苍老的声音后,立刻眼神一愣,当即舍了魏行远,欲要逃脱。 可鹿山派魏行远,一身浩然正气,也没有受到真经的影响。 就在胖瘦道人,脚底青砖龟裂,准备逃跑之际。 刑部侍郎魏行远,高大的黑衣身躯,忽然出现在了瘦道人长子的头顶。 他两只重脚并拢,在瘦道人的眼里无限放大。 “砰!!” 一股巨力来袭,胖瘦道人被分开了,两仪生四象的真气立刻停止运转。 阿庞跟长子,重新变成了小乘境的道士。 “混蛋。你搞偷袭。”长子无能狂怒。 但下一刻,魏行远的铁尺‘呼呼’而来,精准的扫折了他的双脚。 阿庞则傻乎乎的,还想跟魏行远动手, 被铁尺判官一套长袍拳,打得爬不起来了。 打赢还不算,身躯高大,威风凛凛的魏师兄, 脚踩在胖子身上,轻蔑的望着长子道, “一个大宗师级战力都留不下,本官还怎么向陛下交待?” “老夫这四狱门,那么多奇人异士要养,总得混点功劳。” 说到这里,魏行远抬脚踏步, 他来到长子身前,耐人寻味的笑道, “你们两个,身在福中不知福。跟皇帝不比跟山野淫道好?” “阿庞、长子,今后你们会感谢魏师兄的。留下来跟师兄做个伴吧。” --------------- 脚踏琼楼瓦顶,身覆龙虎道袍。 周身真气如海,一幽道法通玄。 牛鼻子老道玄真,赶来的路上,远远的看见了显义坊道术真言。 大……大乘境?别跑,老夫来了。 这几年,可把玄真国师给憋屈坏了。 抓黑袍是真难! 先不说找不找的到,找到了还打不过,这任务谁干谁不头晕。 日子久了,皇帝、太傅、太尉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还真以为他龙虎道尊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 黎明前,看刑部的架势,他终于逮到了同行。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等大赵国师,龙虎道尊玄真带着恐怖的威势,赶到显义坊衙门时, 他只在废墟左侧的三层瓦顶上,看见了一个眉头紧皱的道人。 “人呢?” 玄真道长扫视一圈,除了魏行远身下的申、庞两人。 其他龙甲、柳丹等,哪怕高一平都不见了。 “你又没瞎,自己不会看?当然是跑了。”黄重眼睛一斜,鄙夷了一眼大师兄。 “哎……黄重,尊师重道呢?没大没小。早知道当年不教你这个白眼狼。” 帝都幽州, 高楼林立, 站在刑部左楼屋檐上,自然是别有一番风景。 南华山两大掌教道人相遇,没有交流,只有争吵。 “二师兄叛出去,还不是怨你。自己不行,霸占掌教之位,人能服气吗?” “黄重!你个扫把星,老子还没说你呢。见到你就倒霉,还次次不重样,难怪叫黄重。” 谎言并不可怕,真相才是快刀。 玄真在道门也算是天骄人物,可偏偏出了个更厉害的老二。 至于当年,南华仙人为什么执意把龙虎道门给他,玄真自己也很迷茫。 大赵国师来了。 下方的赵国将领们,先后气血沸腾,上到了楼顶。 上官定方很兴奋,见面就对牛鼻子老道行了大礼。 因为自从国师玄真,听从皇帝命令,给他梳理了一次筋骨后,他的实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侯莫陈崇跟秦寄心情就差了很多,他们出发前立了军令状的, 这会眼睛一睁一闭,龙甲不见了,怎么跟右相交代,都是个问题。 野猪吊儿郎当上来之后, 黄重仔细看了一眼征北将军,立刻靠近玄真,说了些什么。 玄真国师一边听,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野猪道, “刘将军,方才贫道徒儿被你欺辱,说过几天要来教训你,可是真的?” “嘿嘿嘿……”屋顶上,野猪笑了,笑的得瑟, “包真。国师可以告诉刘谋南华真人的生辰八字了,她已经跑不了了。” 生辰八字?! 野猪此话一出,瓦顶的七八个赵国重臣,皆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一阵错愕。 早听说野猪色名在外,四处勾搭女子,连尼姑、道姑都不放过。 可南华真人乃是苦修之人,难道还会被野猪这种货色得手? “哼哼哼……”玄真还没说话,人公将军黄重看着野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刘将军,可曾知道鹿山真人柳丹靠什么修行?” “知道,双……双修嘛。”野猪有些疑惑,黄重为何要如此问。 “哈哈哈。柳丹能双修,高妙善当然也能双修。” 黄重道鞋踩在瓦片上,就似无物, 他缓缓来到刘谋身边,拍了拍眼神呆滞的五兽将野猪,嘲笑幽州浪子道, “小心点。高妙善可倔的很。知道萧郎怎么死的吗?” “柳……柳丹杀的吧?”野猪木讷的回应。 “柳丹?不是。”玄真跟黄重一唱一和, 牛鼻子老道轻抚长须,告诉了征北将军这段往事, “话说六十年前,那还是圣明皇帝的时候。高妙善道术小成,初入江湖……” “后来,在一个雨夜,电闪雷鸣,我那徒儿亲手杀了萧玄成。口中还念叨着,你怎么骗的,她就怎么做。” “哦,对了。刘将军方才说什么?” 此刻,瓦顶上, 牛鼻子老道玄真故作惊愕,对着师弟黄重道, “刘将军好像说,我那徒儿跑不掉了……以身饲虎,勇气可嘉。” 幽州东方, 云层之上,忽然,金光万丈。 一缕阳光透过黑暗,洒向幽州大地。 天亮了。 这漫长的黑暗,总算过去了。 可刑部左楼上, 野猪的世界已经彻底黑暗, 他套都下好了,网已经撒出去了, 现在告诉他有毒,还来的及吗? 第 953 章 何谓公平 幽州城北。 廊坊大营。 漫长的黑夜,终于结束了。 遥远的东方苍穹,先露出了鱼肚白, 随后金光刺破黑云,洒在廊坊楚源水一带,一路河水涛涛,波光粼粼。 “嗡-嗡-嗡……” “咚-咚-咚……”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朱红赵旗连绵,人头层层叠叠,一路延伸至太阳升起的地方。 这也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马匹雄壮,军兵怒目,铁甲长槊,强弓劲弩。 楚源水廊坊大营兵马, 在赵军清晨号角声中,缓缓踏上了行军路。 赵军大纛下, 梁家、许家、赵家……等等, 这些北疆家族子弟,马蹄踩踏清晨的露水,亦步亦趋,跟随在威风凛凛的李信身后。 太子在廊坊有五千本部,加上这些自带甲胄兵器的宗族, 清晨,大约有一万人,在幽州北二十里外的楚源水一带行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等等我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等等我啊!” 楚源水,后方的阳光有些刺眼, 这让大孝子本就不大的眼睛,像没睁开一样。 “你们退下,程平肯定有话要说。”李信挥手,示意北疆宗族将领离开。 程平骑的是一匹上好的北狄大马, 此马四肢强健,踏起清脆的马蹄声, 在赵人武川子弟疑惑的目光中,一路向前,来到了太子大纛下。 “呼……呼,太……太子殿下。” 程平还在喘气,头盔显小的李信,不禁鄙夷笑道, “多久没骑马了?你以前还打过仗呢。” “叫我回去的话就别说了。老子既然决定去陇西,就不可能回幽州。” “太子,你不能走。”程平行礼后,面色很难看, “幽州形势瞬息万变,你作为诸君,怎么去陇西涉险?” 闻言,赵国名马上, 李信小眼睛斜着程平,嫌弃道,“都跟你说了,孤不回去,你听不懂话?” “皇后、太师忧心忡忡,她们不会同意你去陇西的。”程平面露担忧。 “孤打小就连父皇的话都不听,还会听母老虎跟我那傻祖父的?一边凉快去,” “老子不但要打陇西,还有西突厥、高昌,楚国、梁国,等本太子在这个舆图上,走上一个大大的圈,天下就太平了。” 河风习习, 朝阳刺背, 李信甲胄闪烁粼光,他仰望西边,对程平笑了笑, “回去吧,程郎官。本太子不在,事情都交给安皇子处理。” “哎……你反正也知道,这两年基本上是二弟在给孤管东宫,让他继续吧。” “太子!!!” 兵部侍郎程平拱手,一声高喝,吓的四方护卫都为之一震, “陛下对武川本族日渐疏远,反而在……反而在国事上,日渐仰仗他族。” “昨夜,连杀二十几位功勋将领和数百位武川老族人。太子若不在幽州,岂不是坐视族人被欺辱?” 幽州赵国,已经不是过去的平城赵国了。 李信做为东宫太子,一旦离开幽州,事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他若是遇害,后果也是难以想象的。 安皇子没有对抗定皇子的实力,双方在名号上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好好说话你是听不懂吗?” 李信一身气血蓬勃,披风如火焰般翻腾。 此刻,白狼将军就是那个灭突厥一国的神将, 他居高临下,冷视程平道, “孤就是要离开幽州!孤不想对以前的弟兄们动刀。” “那样的权位,就算拿到,老子也不舒服。” “呵呵呵……愚者之见对吗?”说到这里,李信自嘲的笑了笑, “可能吧。也许这些事,孤跟那草包父皇一样,也是个软弱的人。” 清晨的楚源水, 江水奔流之声,清晰入耳。 几万战马踏着官道的泥泞,一路向西,蜿蜒不绝。 这一瞬间,程平愣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幼杀伐果断, 十几岁就敢带着十七营在野狐滩,洗劫铁力可汗的少年虎将, 将白狼皮带到掖庭宫的武川二代雄主,竟然这个时候手软了。 李信可是青山寨的绝对支柱, 没了他,幽州城里,族人们并没有多大优势。 “公平吗?这公平吗,太子。”良久后,程平对李信再行一礼,声泪俱下道, “青山族人,披荆斩棘,随二当家打下偌大基业。今后朝政大权,却为他人所有,这公平吗?殿下。” “去特么的公平!” 楚源水之畔,赵军大纛下, 但见一个身躯高大,天生异相的大将,怒不可遏的呵斥一个书生, “公平?公平个狗东西!一个个就知道争权夺利。” “老子就是不想回去听那些杂七杂八的话,” “打仗的时候挑三拣四,那时候拼命,怎么不敢抢硬骨头?怎么不说自己是武川勋贵?” 想到这些,李信眼里的火气,几乎不加掩饰。 圣武三年,恰逢玉璧城失利。 当时,急需一员大将开括辽东,一个个推三阻四,最后只能保爷上。 李信作为第二轮支援队伍,连续找了几十家, 可这些人都在抢赵国利益,漠北利益。 对于辽东那种高风险的事,这个没兵,那个有伤。总之就是千难万难。 黑山大战,大凌河堡之战, 白狼军跟朱雀军,竟然要驱使草原兵马跟高句丽人血战。 那一年的心酸,李信跟何人去说? “今天要分功劳了,一个个就觉得不能比这个差,不能比那个差。” “真要比功劳,谁能比得过前线的勇士!”李信挥舞马鞭,指着程平火冒三丈道, “那些断腿、断手的士兵,那些终生残疾的人,他们现在除了十几亩薄田,一间小院,什么都没有。” “太平本是英雄定,何见英雄享太平!这对他们公平吗?” -------------- 幽州皇城。 太极宫。 东方升起第一缕朝阳时, 太极宫里,透着人影的漆木地板光影斑驳。 沐浴在晨光中,赵帝周云,独坐在偌大的太极宫龙榻, 昨夜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影响武川雄主。 昔日,河北、王台村、野狐滩,哪一次阵仗不比昨晚大, 幽州剿贼对大赵皇帝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行动而已。 “哒-哒-哒……” 官靴踏地之声,在偌大的太极宫回荡。 听见声音,皇帝周云继续批改奏折,全程没有抬头。 这个时候能进来,还不用通报的人,除了右相,还能是谁? “启禀陛下,昨夜幽州行动,抓住皇城司、绣衣使者、护龙司、天下各族细作,共计九千四百五十二人。” “其中,本部人员大约四千余名,其他五千人都是在幽州发展的下线。” “除了黑袍没找到,柳丹跟龙甲逃亡,其他高层人员,几乎一网打尽。” 李宣的报告很详细,也列举了很多可能存在纰漏的地方。 但令右相奇怪的是,皇帝似乎一点听的兴趣也没有。 “宣子,做的好。” 赵帝周云批改完一份关于黄河沿线的粮税建言后, 抬头看了下方的丞相一眼,才不急不缓的道, “高佳人手里有一份绢布,等会你看了后,命兵部起草军令,快马给信儿送去。” 大孝子脑子里面长了什么东西,周云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到聚集兵马,赵国皇帝只觉得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造反从未想过。 抛开父子之间的战场感情不论, 就从利益出发,这一切也完全不合理。 他是太子,他的母亲还是圣皇后, 他们母子还有北疆、大漠。 如此大的权柄,如此大的地盘,如此正统的太子, 他造反?他自己造自己的反,将太子之位拱手造出去。 “关中兵马大元帅?”李宣呢喃的念了出来。 “行了,你辛苦了,退下吧。”皇帝周云挥挥手,示意李宣离去之前,多说了一句, “朕知道,他去关中,这个职位给不给,他都能做到。” 广阔的太极宫。 正当李宣思索几息,行赵国大礼,缓缓后退,准备转身之际, 太极宫的龙榻上,忽然传来了周云口含天宪的帝言, “清河案里,是那方势力希望清河女死啊?” 这个问题,皇帝明知故问,李宣是真不好答。 但赵帝天言,李宣如何敢不答, 漆木透影的大殿里,右相犹豫再三,斟酌再斟酌道, “应该……应该是一些不安分的武川青山族人。” “哼哼,避重就轻。”龙榻上,周云一声冷哼,斩钉截铁道, “既然如此,清河案朕就不管了,许遵跟魏行远怎么论是他们的事。” “科举在即,这是赵国第一次大科举,朕要着重此事。清河案给皇后决定!” …… …… 第 954 章 幽州京华梦 赵元始四年,十月, 正当天下各国的权贵大族们,忙于应付朝廷秋收税粮之际, 北方的霸主赵国,再次传来了震撼天下的大动作。 为应对雄心勃勃的赵人南征, 梁、楚两国绣衣使者、护龙司合力,意图在赵都幽州利用清河案造成动乱。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方一冒头, 沉寂了两年,被打上无能标签的暗影双卫,就给予了梁楚灭顶之灾。 幽州巡防指挥使李宣,利用清河案,将梁楚细作一夜之间,一网打尽。 这次损失是巨大的,不可挽回的。 尤其是楚国,皇城司、护龙司有很多力量,都是几十年前就埋下去了。 可以说常规情况下,赵国不可能找到这些人。 但这次帝都幽州,他们被连根拔起, 楚国已经彻底失去了曾经在河北地区的遗产,暗处袭扰赵人的能力被完全排除。 不过,此战中,除了赵人的凶悍和缜密,震惊天下外, 还有一人,以绝世武艺,横掌踏幽州,威震四海。 传闻,琼楼高阁间,黑夜绝境中, 此人对上鹰犬之王、双锏杀神、人公将军, 不仅能以一敌三,还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不停呼喊,为同族争取逃跑的机会。 如此高尚的行为,一时间,鬼手太监高一平成了天下武林的典范。 当然,过万的细作数量, 不仅让天下各族震惊,也让赵人怒不可遏。 为了打击仇敌,愤怒的赵国皇帝,派遣太子李信,率领过万精兵,驰援陇西。 并任命白狼将军李信为关中大元帅,主持对余建山的覆灭打击。 自古储君代表皇帝, 储君上马,代表赵人打击陇西的决心,异常坚定。 加之赵军已经在黄河沿岸,数路兵马出动。 一时间,天下各国,再次陷入了赵军金戈铁马的风云中。 可就在这各地战火皆起时, 赵人的帝都幽州,悄无声息的完成了六十五郡的科举。 这段时间,幽州各处市坊,无数才子、书生翘首以盼,大族观望乘龙快婿。 达者柳楼高阁间谈古论今,等候放榜。 穷者则是在各个客栈或者农家落脚,交上一些薄钱,等待最后的消息。 若是身无分文者,城隍庙、皇觉寺等等,有些角落避风的地方,也可以让他们等待。 ------------ 赵元始四年,十月十五日。 甲辰年,乙亥月,癸未日。 冲牛(丁丑)煞西, 今日巳时乃是大凶。 大凶日放榜,是有原因的。 能在大凶日还高中的,说明此人命硬。 自古命硬一直都是第一本事, 所以赵国礼部特意选了今日放榜。 帝都幽州, 崇让坊前,人山人海,声浪如潮。 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幞头脑袋,根本看不清路面。 小桃子跟小鸽子急坏了,她们两子小,本就挤不动。 这会幽州上万人在此,那是嘈杂不止,喧嚣不停,她们都被挤着往后走。 小桃子就连身旁的发小,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倒是人群里,吹牛皮的士子,声音特别大。 “王远兄,你才高八斗,料想此次必然高中。” “哪里哪里,唐兄之才,胜我十倍,唐兄高中才是。” “王兄、唐兄别谦虚了,祝某才是实力低微,全程陪跑而已。” 自古文人相轻,他们嘴上说着恭维的话,脸上却是笑的虚伪,内心必然是极度鄙夷的, 这种鄙夷, 别说是他们自己,就连不远处的小桃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忽然,小桃子看见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 原来,是本届呼声最高的三人来了, 赵子昂身躯高大,昂首挺胸。 梁审言身材雄壮,兵卒出身。 程之问乃是太师家族,身覆华袍,彬彬有礼。 “赵大哥,赵大哥,是我啊!”小桃子跟王勃久了,越来越厚颜无耻。 她拉了小鸽子,就跟了上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一个漂亮俏丽,豆蔻年华的黑衣女孩热情呼喊,哪有士子不停下的。 赵子昂被叫的目光呆滞,他……他好像没惹过这位小娘子。 梁审言、杜之问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连问哪家柳楼的都准备好了。 可小桃子只是春风满面的笑着, 假装是在叫前面的人,从三人面前,带着香风走过。 “咳……咳,梁兄、杜兄见笑了。我还以为是叫赵某。” “不见笑,不见笑。我们也以为是,原来是上当了,哈哈哈哈。” “这是哪家丫头,生的如此古灵精怪。料想他家公子应该是个大族。” 一朝成名天下知, 名落孙山失意归。 礼部南院,皇榜就在眼前, 张贴着礼部贡院的黄纸,一共洋洋洒洒,不过两百个名字。 民经科一百六十人,进士科才区区四十人。 科举放榜,不仅仅是一个公布结果的行为。 更是一个重大的社会事件。 赵国通过一系列公开、盛大的仪式,极大地凸显了科举及第者的荣耀,强化了科举制度在民间的影响力。 同时,这也是大赵皇帝,给予底层寒门子弟的上升通道, 放榜台,到处是悲喜两重天的书生。 但总体来说,嚎哭的人多,欢笑的人少, 毕竟上榜者都是百里挑一,自然是落榜的书生更多。 小桃子跟小鸽子是来给院子里,三个懒才子看榜的, 大伙都急的不行,尤其是方妈妈,迫不及待想知道王勃中没中。 可偏偏院子里的三人,一点也不想凑这热闹, 他们要明天下午才来,说那时候没人。 没人? 这是才子、士子应该说的话吗? 今天就算是人挤人,挤破头。小桃子也要给王公子看榜回去报喜。 当然,小桃子跟小鸽子也还是有点谱的。 她们没有看前面的进士科,而是从后面的民经科开始看起。 一个个的名字,就像是一份份期待, 人群前方,两个小女孩看得格外认真。 可哪怕看到了最后一行,还没有出现王勃,甚至卢公子也没看见, 这让小院里,两个女孩有些急了。 要是他们不中,方妈妈那么势利,肯定会马上把他们赶走。 名字越来越少,就在两个女孩都绝望时, 忽然,最后一个名字,让她们两人眼前一亮, “中了,竟然中了状元!” “快快,挤开人群,回去报喜。” 小桃子高兴坏了,拉起小鸽子,就在赵子昂等人疑惑的目光中,俏皮可爱的离去。 此情此景,香风而过, 不禁让赵、梁、程三人面面相觑,暗自神伤。 ‘妙啊,这样的女子,浑然天成。’ ‘是啊,各大柳楼花魁,虽浓妆艳抹,精致美丽,但似乎少了一点少女的韵味。’ 【赵子昂、程之问:“……你听得见?”】 “哈哈哈,赵兄、程兄,原来你们竟然如此卑劣。”兵卒出身的梁审言,一向口无遮拦。 “去去去,赵某没工夫理你,看榜看榜。” “就是,看而不说才是君子,梁兄此举,有伤大雅。下流、下贱、下做!” …… …… 第 955 章 高中状元 “太子这一手绝了,短期来看是行险、弄险,实则歪打正着,长期观之,乃是神之一手。” “王兄,此话何解?” “你们想啊,要是太子能在陇西击败余建山,那事岂不是板上钉钉了!余建山可是灭蜀攻赵,统领西部诸军,南楚的牌面人物。” 幽州, 酿酒坊小院。 王勃跟卢照邻在长廊小榭对弈,顺便说一些朝政的事。 杨炯跟那个断手的龟奴,在维修方老鸨的柴房。 别说,杨炯跟这个沧州的退伍老兵,还真能尿到一个胡同。 北疆赵人,似乎习惯了埋头苦干。 半个多月,他们先是将倒伏的桃树、李树重新架起来。 随后,又将柴房拆了一半,两人敲敲打打,现在竟然快弄好了。 “鱿鱼,鱿鱼!一天天都是鱿鱼汤,鬼老九,你们东部乌龟军的东西就别拿来了。” “人家打仗,大富大贵。不是王侯就是将军。你也打仗,就是穷酸货。” 老鸨方妈妈来了,龟奴老九是她曾经柳楼同行的孩子, 这年头,戏子信情郎,那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留个小鬼头,被她们拉扯大, 前几年,竟然参加了沧州之战,还弄了点军功。 要不是鬼老九那点微薄之功,方妈妈是不可能买到这间院子的。 对于方妈妈的责骂,鬼老九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悻悻的笑容。 杨炯知道,老兵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能在幽州有间院子住,有口鱿鱼汤喝,他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这鱿鱼不错,海边处理的很好,用水泡开,炖煮起来很醇厚。” 长廊小榭,王勃嘲讽方妈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就这一碗鱿鱼,偌大的幽州城,有多少人吃不起。 要不是人家老九有玄武军这条路子, 她们哪里买得起这种军用级成色的海产? “是,是,是。王公子说的是。”方妈妈在王勃面前姿态很低,谄媚的不行道, “姐姐连红布都准备好了,只要等会中了,咱就在门口挂上。” 老鸨打的一手好主意, 她这间院子是新科才子住过的, 那这里面的姑娘,价格可就更高了。 甚至于,若是王勃真中状元,她今后就开个桃花小馆,自己当老板。 想到今后的富裕生活,方妈妈不禁笑出了猪叫声。 就在长廊小榭,卢照邻跟王勃互视一眼,皆是摇头不语时, 小院东南门,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小丫头气喘吁吁, 扶着门口的单影壁,流着香汗,大口大口的呼吸, 院子里, 放榜的消息来了! 王勃毫不在意,喝了一口茶水。 卢照邻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 杨炯左拿着青砖,右手砌刀上的泥巴掉了一坨。 十几个女孩都笑呵呵的上来了,方妈妈笑容满面,迫不及待的向前询问结果。 “怎么样?王勃进士科中了吗?” “没……没中。”小鸽子擦了一把汗。 “那,那前两百,民经科总要中吧?”方妈妈眼神期待的望着两个小女孩。 “也没中。”小桃子眼神闪躲。 “那卢公子呢?他……他才学过人,方妈妈不会看走眼的。” “他,他也没中。” 怒火! 滔天的怒火在方老鸨心中燃烧。 这辈子只有她占别人便宜,从没有被人如此愚弄。 这半个多月,王勃这个混蛋,丫头陪着他作学问, 吃她的,用她的,说要中状元,到头来啥玩意都没中! “老九,快点赶人,把这三个骗子赶出去。”方妈妈气的身子上下起伏, 此刻,她不想跟黄渤多说一句话, 只想立刻让这三个骗子消失。 只是,方妈妈太生气了,浑然没注意到,两个小女孩在拼命拉她。 “求情?还求什么情。你们要记住,这种没本事的男人,最没用!” “赶走,赶走,全部赶走。” 方妈妈一改半个月来的谄媚,换成趾高气昂的嘴脸, 她轻蔑的斜了王勃一眼,恨不得将这个丑货打一顿出气。 院子里, 气氛很差。 小姑娘们其实舍不得三个才子, 他们各有特色,说话又好听,还能写诗词, 去哪找三个这么便宜的? 可相见时难别亦难,他们既然没考中,必然也要离开幽州,迟早是要走的。 就在院子里,老鸨趾高气昂,骂骂捏捏, 小丫头们低头不语,心情低落时, 十几个身覆皂衣的公差进来了半天,大伙都没发现。 身高七尺半,脸部干瘦,眼睛带着鸡贼, 活像恭叔的巡更武侯队官,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拿着敲棍,愣愣的杵在门口。 很奇怪,他们来报喜,都小片刻了, 院子里闹哄哄的,就是没人管他们。 最后,还是方妈妈眼尖,最先看见了拿铜锣的巡更武侯, “哎呀,死鬼。你怎么白天来了。还带这么多人?” “那……这是污蔑!这个人,我绝对不认识。”巡更武侯刘队官赶紧跟方妈妈撇清关系, 并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道, “我们公职人员,首要的就是敬职敬责,不能跟这些下九流的人有过多的牵扯。” “我……我呀,阿方啊。” “你什么你!滚开,别耽误老子干正事。” 干练的巡更武侯刘队官,甩开方妈妈后, 谄媚的来到了长廊小榭外, 他先是笑容可掬,弯腰躬身,对着下棋的王勃跟卢照邻道, “请问哪位是杨炯,杨大才子。” 杨炯! 老实说,听到这个名字,卢照邻跟王勃都不是很惊讶。 玄武军出身,杨延的旁支侄儿, 虽然他从不厚着脸皮去寻远房叔叔的帮助。 但就凭他这个身份,加上如此法家实力,成状元也是合情合理。 顺着卢照邻手指的方向, 刘队官瞅了瞅,看见了柴房上,一手拿砖,一手拿砌刀的憨厚农夫。 这……这形象不像啊,玄武军贵胄修柴房? “杨状元,杨状元啊!” “没想到在我刘某防区内,竟然有一位这样的大才。我真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啊。” 小院泥地上,方妈妈眼神呆滞了, 这一刻,她有些颤抖。 她做了什么?她方才竟然要赶走他们?这是什么蠢货的行为! 院子里, 铜锣声此起彼伏,报喜唱名的人络绎不绝。 这些唱名的人一来,从此之后, 杨炯将一步登天,成为赵国政治风云中的人物。 此时此刻,方妈妈怒目转头,冷视两个小丫头道, “杨炯中了状元,你们怎么不说?” “我们要说,你不听啊。”小鸽子很委屈。 “我们拉都拉不住,这要是杨才子走了,那咱怎么办?”小桃子委屈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就在方妈妈勃然大怒,准备教训两个小女娃时, 几个报喜唱名的,在王勃的带领下,围了过来, “这个就是院主,你们要喜钱找她。咱三人兜比脸干净,身无分文。” “王勃?你……”方妈妈气的浑身颤抖,牙齿上下打颤, 这三个混蛋,吃她的,用她的。 到头来连赏钱都要她给。 可状元唱名,钱财不给,如何能坐实她的小院。 这份横财,她是不给也要给, 否则,这半个月的付出,那就是全打水漂。 “怎么才十二贯钱?这太不像话了,阿方。”恭叔一样的刘队官,眼神咂摸,表示嫌弃。 “是啊,是啊。咱们来这一趟敲锣打鼓,整个神龙道都知晓了你的院子。”一个衙役也不是很开心。 “爱要不要,老娘就这么多,要不你们把我卖了!” 幽州放榜。 几家欢喜几家愁。 院子外面,大街上人潮汹涌,不时有快马将各名册送去指定客栈、酒楼。 一时间,幽州之中,马蹄声响,功名落地。 是上登天子堂,还是继续茅庐房,一切都在今日。 不少士子在街上嚎啕大哭,繁华的幽州城,不会有人记住这些失败者。 只有那些金榜题名的才子,才会成为今夜人们争相追捧的对象。 酿酒坊, 小院子里,刘队官还在为几贯银子跟方老鸨对线时, 柴房下,杨炯目光渐渐起了火气, 他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确认没有王勃跟卢照邻后,当即怒不可遏道, “科举,科举?连人才都不能举,还科什么!” “法既不法,国何以为国?” 下一刻,杨炯解下外面粗衣, 净手后,换上了平城学堂的士子戎衣, 在人群疑惑的目光中, 第 956 章 武德殿朝会 幽州, 皇宫, 武德殿。 偌大的漆木地板上,赵国无数赫赫大将,功勋名臣,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多发一言。 满朝赵官,仙鹤祥云服,在武德殿里,却是颤颤巍巍。 龙椅之上,皇帝周云龙颜大怒, 此刻,武川雄主手中的不是奏折,而是关中无数官员的命。 田亩出问题了! 是大问题,足以抄家灭族的问题。 “哼哼……丈量田亩的误差空间,可以有这么大?” 满朝文武当面,皇帝周云怒极反笑,冷哼道, “你们听听,你们自己听听!!” “长安郡守府报上来八百万亩?户部九百万亩?巡防御史这里一千零三十五万亩?朕到底信哪一份。” “这就是我大赵的官,这就是赵人的父母官?” “立国才几年,你们楚、梁的官场作风,倒是学的很快……” 龙台之下, 武川各族官员越听越慌,尤其是北疆嫡系的官员。 关中之地,早在元始元年,就经历了一次搏斗。 所有武川外族,都被青山寨嫡系驱赶出局了。 所以此刻,并不是所有人都担忧, 太原节度使之子,门下省侍中丁浑就无所谓。 河东节度使之子,门下省侍中张元仓也是幸灾乐祸。 还有无数武川各族,非龙骧军势力,基本都是轻松自如。 百官之首, 太师左丞相李岗,幽州巡防指挥使右相李宣。 他们目光互视一眼,皇帝的奏折牵涉到谁,其中又有什么猫腻,现在没人知道。 所以,哪怕是左右两相,此刻都要谨慎而行,不敢多出一言。 关中乃是龙骧军、白狼军所攻陷, 这一路州郡的小官小吏,多多少少跟龙骧、白狼的几个大族密不可分。 所以朝堂上,北疆武川的刘家、赵家、霍家……等等, 尤其是五当家太尉李全,皆是面色难看。 他们也不知,那个王八羔子,又惹了这么大的祸? 至于朝堂其他官员,无论是哪个派系,虽然事不关己,但也不可能得罪五当家全爷。 所以这会,大伙都是噤若寒蝉,装聋作哑。 不过各族认为。 这事吧,干的不地道。 皇帝可是开国雄主,对赵国的掌控岂能是圣昌、圣元这些皇帝能比, 就算有点小问题,也不用整这么大! 现在长安郡下不来台了,今后要是严查,整个雍州官员都要倒大霉。 “现在陇西在打仗,每天抵达长安的物资,少则几万贯,多则十几万。” “朕问你们,要怎么才能保证,物资发到了兵卒手里?” 说到这里, 武德殿,龙椅上, 周云目光如火,一把将手中奏书甩到了太尉的脚下, 随后,皇帝极力压制怒气,仰头长叹后,声如洪钟道, “全爷!关中现在是你说了算,你来谈谈,朕要怎么保证没人侵吞陇西军资?” “是不是要朕,派遣监军持刀剑,去陇西前线、去长安看着!!” 这一瞬间,全爷终于理解, 为什么八瞎子好好的,要告老还乡了。 就武德殿这日子,里外不是人,还真特么不是人过的。 “陛下,臣的命乃是陛下所给,岂有关中是臣做主的道理。”全老鬼走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就是躬身行礼,撇开了势力遍布关中的忌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全愿以人头担保,馍子……刘忠武绝不可能,允许军资后勤出现问题。” 武德殿里, 正一品太尉李全,既然愿意担保, 皇帝周云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长安田地一事,赵帝周云诏令户部贺诗楚,三个月之内查清。 并且,派往长安的户部官员,带三百骑兵过去, 谁敢阻挠测量,就地格杀。 至于长安军资,周云明面上没有动作,但暗地里,已经准备让暗卫出手了。 影卫有太多军中色彩, 他们未必能做好这件事,所以这次,周云选择暗卫。 ---------------- 早朝是枯燥的,早朝也是凶险的。 很多官员,来的时候好好的,下午就可能坐囚车回去了。 今日放榜, 幽州可有不少赌盘。 满朝不少文武,其实都心不在焉,急着下朝,去凑凑崇让坊的热闹, 可紧等慢等,眼看就能下朝时, 一个不长眼的五品翰林官,渔阳李国长,竟然来到了大殿中央,启奏了中山县冤案。 中山县? 又是中山县,焦炉那事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又来? “中山县王树文,并非盗匪,当地各部官员判罚之后,为何不予更改?” “此人两次行刑,死前喊冤,此事有三个月了。为何今日,刑部还不结案?” 王树文一事,确实是三个月前,刑部就接到了尚书省的命令,要求彻查清楚。 可……这,这事没那么简单嘛? 武德殿上, 刑部侍郎韦孝坤只感觉今日没看黄历,早知道出门时多烧点香。 他在众多官员的注目下,只能踏步来到中间,硬着头皮对周云行赵礼道, “启禀陛下,王树文一事,尚有疑点,刑部在尽力排查。” 韦孝坤想打哈哈,先下了武德殿再去斡旋, 可翰林郎既然敢上,岂会让刑部轻易走掉? 但见五品翰林官,渔阳郡李国长怒目而视,责问韦孝坤道, “侍郎大人,这又不是军机大事,区区山野小贼,何须三个月?” “王树文到底是不是盗匪,这有何难?” 武德殿里,韦孝坤面对李国长的质问, 虽手忙脚乱,但这法学大家,诡辩可是很强的, “哼哼?李国长,你一个区区郎官,一无地方经验,二无行事判决能力,岂知其中的艰辛。” “王树文其父说他是偷铜板被打,才离家出走。这样的人是不是盗匪,谁能知晓?” 说到此处,韦孝坤不但不认错,反而倒打一耙, “你们这些翰林官,就是闲的没事干。刑部自有刑部的办法,岂要你这些糊涂官参与。” “朝廷的事情,岂可被舆论左右?就是你们这种人多事,才让赵国官员走了很多弯路!” 吵起来了。 武德殿里,刑部官员与翰林官互相攻击,直接吵成了菜市场。 翰林官抨击刑部无能, 刑部抨击翰林官无知。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龙台上, 在这些官员吵架时,皇帝周云已经放下了奏书,基本知晓了这件事。 何难? 哼哼。那还真难。 这种事情,周云用脚看,都能瞧出其中的关键。 中山县令贪功,报上去后。 中山郡守已经通过。 刑部员外郎初核,刑部侍郎二核,等于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 如今,这事出了问题, 整个中山县官、郡守、员外郎、侍郎等等,全部要记一次小过。 如此情况,他们岂会愿意翻案? 周云几乎可以预知,现在下面官员,指不定千方百计在把王树文的事确定。 但凡王树文有一丝可能性,他们都能让王树文成为真正的盗匪。 三个月都想不到办法,王树文之事,皇帝都不用查,肯定是冤枉的。 武德殿。 皇帝不说话,那就是大危险。 刑部侍郎韦孝坤急了, 急的满头大汗。 他无意中瞟了一眼赵帝周云,更是心头一颤,吓的瑟瑟发抖。 刑部侍郎后悔啊! 早知道搞的这么麻烦。当初就直接认错,记个错案也就那么回事。 韦孝坤心里恨,还怪那王树文大嗓门害人。 这混蛋死就死吧,偏偏死前还要喊冤。 大赵国法,任何死刑犯行刑喊冤者,都要打回郡级重审,且案卷必须通过幽州朝堂。 刑部宗卷,尤其是这种可能有冤情的宗卷,翰林院是必查的。 要不翰林们闲着,还真没事干了! 目前,大赵国正处于政治清明时期, 翰林官一个个卯足了劲,这一查就把这一条线给查住了。 “高官人。”金銮殿上,赵帝周云轻唤了一声高佳人, 后者靠了过来,皇帝周云一边听着武德殿下的争吵,一边对卓丽倾国的高佳人道, “叫你的人,保护好这个王树文。朕想看看,有没有人敢铤而走险。” 武德殿里,周云的话还没说完, 忽然,一阵擂鼓之声,响彻幽州, 广安门的冤鼓响了?! 此情此景,让武德殿想下班的文武百官,都是为之一震。 大赵不少有事的官员,忍不住汗流浃背,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敲鼓的煞星,到底是冲谁来的。 第 957 章 大儒袁子路 “快,快啊。袁大儒,我的袁大人啊,人命关天,快去礼部,重新查卷。” “是,是尚书莫慌,我等立刻去查。快,跟上,全部都去。” 帝都幽州, 就在皇帝北宫,礼部官员如丧考妣, 一个个急匆匆的出了武德殿,连滚带爬的赶去礼部时, 位于崇让坊的礼部大院,内中却是一片喜庆。 科举之事! 为礼部所负责, 在这个赵国大事件中,礼部荣当主角,那自然是威风的很。 自古但凡这种好事,哪怕过点手,那必然都是沾满了油水的。 贡院档案房有十间小屋, 这次幽州的所有卷宗,便存储在此地。 一间青砖小屋前,衙役小吏是个壮汉, 他谄媚的笑着,替礼部员外郎大儒刘晋卿,搬来了大量卷宗。 壮汉还很贴心,将这些试卷一一摆开,笑眯眯的道, “启禀刘大人,这一堆是北疆子弟。这一堆是辽东子弟。” “这一堆是各郡族人。这些最多的啊,全是布衣、商贾。” “哼哼,区区布衣,也敢乱想?”身覆朱红官袍的员外郎刘晋卿怒不可遏,鄙夷道, “把这些都送去柴房引火,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身为贱民,就该认命。” “明白嘞,刘大人放心,马上解决。” 能给大儒刘大人跑腿,那是荣幸啊。 衙门壮汉兴奋出门,还小心的关好镂空木门。 殊不知,他现在烧的不是卷宗,而是整个礼部的命! 赵国新立, 很多东西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科举一事,在试卷封存上,确实没有后世那般谨慎。 宋代有封弥院,对于科考一事,乃历朝之最。 可赵国安稳才两年,至今还忙着四处征战,这些东西并未顾及。 礼部员外郎刘晋卿,最近得了不少银钱, 他可威风的很,这个大人托关系,那个大人物请他喝茶。 此刻,刘大人还在想着,今夜出了礼部,他要去那间柳楼找人弹琴论道。 话说宣风坊又来了几个胡姬,那番邦舞蹈想想就来劲。 可就在他想入非非之时, 忽然,刘大人听见了大院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跟杂乱的呼喊声。 这种情况,不禁让刘晋卿感到奇怪, 一般来说礼部不用来这么多人。 带着疑惑,大儒刘大人缓缓来到门外,伸长脑袋一看,不禁迷茫了。 侍郎袁大人?还有不少上官? 什么情况,这都考完了, 一大堆人急急忙忙的跑来了他这个冷房衙门干嘛? “刘……刘晋卿!本官问你,这次科考的一万多份卷宗呢?”袁大人没有废话,一来就气喘吁吁的直入主题。 “一,一万多份卷宗?”此情此景,刘晋卿都有些口吃了。 他如何看不出,科举之事,肯定是出大问题了。 早点来啊! 为什么不早点来啊。 下一刻,刘晋卿低着头,眼神闪躲的指着院子中间的大火塔道, “半个时辰了,应该还有个两三千份吧。袁大人看够不够用?” 礼部,自古都是用纸大户。 考虑到机密文件,一般在院中有一个火塔,用来烧掉无用卷材的, 作为六部之中,长期跟考卷打交道的教育之地。这没个大火塔可真不行。 望着院子中间的熊熊大火, 那炙热的温度,却让袁子路手脚冰凉。 袁大人怒极反笑,癫狂的冷哼两声,指着火炉道, “嘿嘿,这……这火塔烧的还挺旺喔!” 塔下的衙门小吏,见礼部各家大佬愣愣的看着自己,又见仙鹤服大官人夸赞。 当即也表现了一把,一手抱起最后的三堆卷宗,当面投入了大火塔。 礼部侍郎,大儒袁子路眼神呆滞,手伸在空中,欲言又止。 这些不用想怎么补了,干干净净,一份都没有。 最终,悲痛欲绝下,袁大人只能无奈的对着苗晋卿叹息道, “刘……刘大人,卷宗还剩多少?” “北疆、辽东,一千两百份。”刘晋卿答的很干脆。 “谁……谁叫你烧的?”礼部侍郎声音有些颤抖, 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这种结果,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混蛋烧掉卷宗。 “你昨晚说的。”刘晋卿一脸麻木,事关重大,他半点面子不给。 说到这里, 礼部侍郎终于崩溃了, 他忽然暴躁了起来,在礼部院子里,上下跳脚,疯狂输出苗晋卿。 袁子路眼神喷火,叫刘晋卿仔细盯着皇榜,一字一顿的怒吼道, “张爽!张爽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让他中进士。你是不是想要我死,你可以告诉本官。” “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指不定卷宗上就写了七个字,‘张爽,家父乃张远。’” 人群中,鬓发一丝不苟,看上去极为正派的礼部侍郎袁子路,崩溃的嚎叫着, 他瞧着,眼前这些急如热锅蚂蚁的礼部蠢材们, 不禁一阵心凉,凄凄惨惨,自觉悲哀, 不怕坏人千方百计,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张爽?张爽都敢让他进去。这不是活生生拖着礼部一起死吗? 大赵皇帝立下国策,兴教为先,崇尚文治武功并行。 所以,赵国的考生,有举荐和排名两种途径。 可这举荐也好,排名也罢,这些士子、才子必然要流连于权贵之间, 否则,谁给他举荐,谁给他排名? 张爽之父,乃河东张须陀的族弟,武艺不俗,善兵事, 现任正四品信都郡将军,统领后备两万郡兵。 张远不算什么,主要是他女儿嫁给了正二品门下令周伯。 周伯与张须陀的结合,是皇家周氏跟河东张氏连在了一起。 这既是皇帝周云,笼络河东节度使的手段, 也是让赵国将领多元化的一种办法。 可刘晋卿为了巴结周伯,将张爽定为进士科第十五名, 这简直是拿礼部尚书、侍郎的命,在开玩笑。 科举士子,不少人已经年岁不小了,他们接受过权贵门阀的压迫,深知权贵阴云的可怕。 科举之事,四十个进士名额, 但凡有十人,是正儿八经考上去的,他们也不会计较。 北疆子弟,学风盛行,有平城、定襄、讲武堂……等,各大学院。 占七成名额,他们也许不会过多怀疑。 但草包张爽一进去,那就露馅了! 同时,刘晋卿还考虑到提前一步,烧掉数千份卷宗。 此刻,大儒袁子路眼神不禁闪过凶狠, 他环绕刘晋卿,仔细打量,恍然大悟道, “好啊!没看出来啊,你还是绣衣使者,不对,梁国在河北没有势力,你是皇城司!” “刘晋卿,你谋士以身入局,不惜性命揭露科举中的黑暗。” “以小我之身,故意留下张爽的祸患,请北疆各大族赴死是吗?” “来人啊,给我查他。内鬼,他肯定是内鬼!” …… …… 第 958 章 杨炯入宫 幽州皇城, 太极宫。 太液池占地巨大,横跨了整个北宫。 大池海的南端是仁寿宫, 在北端,超出幽州城墙的部分,有一个单独的宫殿, 四周高墙巍峨,内中兵马如林。 此地,便是皇帝周云的寝宫——太极宫。 太极宫外,被由赵国子弟组成的帝营包围。 大赵皇帝,以武立国, 赵帝周云虽在武德殿龙椅上,但决不能在大赵兵马之外。 一万帝军,不管任何时候,都会是皇帝周云手中最锋利的剑。 此刻,太极宫西边水榭, 皇帝周云遥视引楚源水而来的太液池,不禁感叹, 这宫殿当初虽说不想花多少钱,但总体看来,也算是造价不菲了。 透过皇帝周云干练的幞头龙肩, 那绣着五爪金龙的后方, 有一个身覆北疆戎衣的学子,始终跪伏在漆木地板上, 此人虽然跪着,但远方的六部宫官们,一个个却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这个戎衣少年,皇帝、皇后在太极宫亲自接见, 就这份地位,他们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 “杨炯,你这孩子也太认真了。”李娘子一身雍容华贵的朱红后服,给跪着的杨家子打了个圆场, “这么久没见,三十贯来幽州,用完了吧。去本宫那里拿点银钱,这事你就……” 太极宫水榭, 李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周云挥手打断了, “杨炯,你可想好了。你要得罪的人是刘庶,是北疆大族,是辽东大族。这可是犯众怒的!” 西来的风,吹拂了太液池,也吹动了太极宫的赵旗, 皇帝周云龙目闪过异色, 他背对杨炯,负手而立,天威煌煌道, “你这次来,朕就当多年没见,你都已经长大了,请个安就算了。” “朕将你的状告拦了下来,这样你就不用得罪那些赵国肱股之臣。他们是一品大员,是赵人嫡系。” 谈到这些难事,赵帝周云语气平和了一些,劝解道, “杨炯,别说是你。就算是玄武将军杨延,得罪了这么多人,今后也是寸步难行。” “臣惶恐!”望着太液池水榭,那道赵国神一样的身影, 杨炯思虑再三,面露痛苦,眼中有些红润道, “陛下曾经说过,假使赵人都有些良心,那我赵国就会如星辰一般璀璨。” “对就对,错就错,绝不会因为做的人多了,错的事情,就变成了对的。” “陛下的话,杨炯铭记于心。如果杨炯都不是一个正义的人,凭什么维护一个正义的赵国!” 说到这里,杨炯虽然年轻,虽然也有些惧怕。 但他黝黑刚毅的脸颊上,是一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眸子, 那是赵国少年子弟,心中所怀有的国家热血, 漆木透着人影,杨炯三拜皇帝后,面露悲凉道, “臣,愿意做这样人,做一个有良心的赵人。” 前方,是赵国皇帝的六位亲信太监。 没人知道这六个太监哪里来的,但赵人很清楚,他们都是宗师级的武者。 此刻,六位太监耸立,两位女官小心候在水榭, 皇帝周云,龙行虎步,缓缓来到跪地的杨炯身旁, 仔细望着这个执着的少年, 周云好像看见一个故人,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 某一刻,赵国皇帝仰头长叹,最后一次询问道, “杨炯,你是皇后、太师、太傅,包括朕都很重视的北疆子弟。这次状元,你拿的实至名归。” “大好的前程在等你,将来你可以为赵人做更多的事。今天你的行为,可谓是损人害己。” “天下人不会赞扬你的,只会认为你是一个愚蠢的迂腐者。” “可赵人需要这样迂腐者!”杨炯目光如炬,虽然他泪流满面, 但这一刻,法家的灵魂,肉眼可见的在燃烧。 漆木地板上,身覆北疆戎衣的杨炯,倔强的自嘲道,“可能臣不算聪明,比不过那些大才。” “陛下曾经在平城学堂的话,臣今天还记得。” “人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富贵。但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北宫。 太液池水榭。 少年平城子弟杨炯,目光灼灼,对着皇帝周云行礼道, “在臣看来,若是违背自我而苟活一生,远远比不上,遵从心中正义而活一刻。” “很多北疆大族,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正义。建国难,守国更难!” “这是一场没有刀剑的战争!陛下,臣心意已决,愿为赵人开启先河,请陛下成全。” 皇帝、皇后的几步之外, 立在水榭的春草不知不觉,泪水流了下来。 杨炯她是认识的,平城法家杰出子弟, 杨家子如此选择,等于断送了将来的前程。 这次科举,真正能做主的,可能都是赵国最核心的人物。 皇帝要用刘庶来背锅,杨炯竟然敢顶上去。 可以想象,杨炯弟弟将来必然是官场寸步难行,连带着玄武军,都可能跟他撇清关系。 他将从天之骄子,沦为一个弃子,一个路人。 卓丽倾国的高佳人,望着漆木上的少年,一时百感交集。 赵人的英雄,总像雨后春笋一样,不停的冒出来。 法家大成者杨炯,确实当得起这一届的状元。 太极宫, 西风萧瑟,水波荡起涟漪。 “既然如此!”皇帝周云最后看了一眼杨炯,斩钉截铁的道, “三日后,朕会在武德殿审理科举案。你到时候,将会作为翰林官郎官出席。” “满朝文武,你想状告谁,都由你定吧。” 皇宫, 北城。 杨炯走了。 义无反顾的走了。 太极宫水榭,李娘子有些担心,杨炯这样的人出来,后果可能很严重。 皇后在不停的劝解周云, 这次科举都是老族人犯事,要不敲打一番,也就算了。 武德殿御前审案就免了,下回科举,谁敢塞名额,皇后第一个饶不了他。 某一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书,搂着娘子道, “方才杨炯的话,娘子听到了吗?这是一场没有刀剑的战争。” “这次放,下次放,次次都放,国何以为国?” “曾经我们最恨楚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皇族必须履行它的职责,否则用不了几年,咱们就跟楚国一样了。” 水榭小台, 李娘子秀丽的脸上,闪过失落, 她倔强的拉着皇帝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良久后,周云无奈,叹息一声,对着高佳人开口道, “高官人,去给杨炯再叫几个帮手。赵、梁、程三人就不错,适合背锅。” “让杨炯以士子代表上殿。那样火力均摊,杨炯受到的影响就会少很多。” 说着这里,周云看了看满脸委屈的李娘子,补充了一句, “对了,王勃就别来了吧。” “这个人要是来,也许就变成祸乱朝纲了。” …… …… 第 959 章 许遵与魏行远 神龙道, 集贤坊。 槐树茂盛,青砖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路边的吆喝声、叫喊声,声声入耳,连绵不绝。 此繁华而安详的幽州长街,惹得不少外族商贾啧啧称奇。 河边的石墩子上,糖画小贩的孩子读不起书, 他五六岁就跟着父亲出摊了, 此刻小孩心情极差,他失恋了! 小小年纪,就承受了男人不该承受的痛苦。 路边,他眼泪汪汪,嘟囔着小嘴,委屈的舔着糖棒。 小男孩穿着陈旧的厚布衣,虽然颜色差,但却没有补丁, 这在农家之中,已经是极好的了。 要知道,哪怕在一千多年后,一件好衣服,也能去当铺当钱。 青砖路上,有很多身穿长袍的书生们, 他们三三两两,汇聚在集贤坊,对科举舞弊之事,义愤填膺。 小男孩羡慕的看着他们,手中拿着一坨糖,有意无意的舔着, “父亲,俺要读书。就因为你是个农户,俺才娶不到好媳妇。” 小男孩倔强的认为,肯定是父亲害了他。 “读读读,读什么读?你以为你是状元的料?半年一个糖画都学不会,别丢人了。”小贩一边画凤,一边无情打击孩子道, “你看看这些书生,一个个说科举舞弊,无非就是找点借口。不舞弊他们就能中?” “这样的天命,不会出在咱家。父亲早给你看了,你不是那块料。” 出摊的父亲,又给了小男孩一根没有形状的糖, 他这会忙着呢,可没空给自家顽童画个形状,那凉快那待着去。 “呦,唐哥啊。你这摊位生意不错。”旁边的烧鸡小贩,是个老头子。 他现在有孙女在帮忙,比糖画摊主要清闲一些。 他那孙女,是真的俊! 女子一头短发,虽说农家打扮,但眉宇间英气逼人, 尤其是那双眸子,摄人心魄。 “嘿嘿,咱们小本买卖,哪比得上你家的烧鸡。”说着话呢,糖画小贩慢慢的靠了过来, 他四下看了看,见人都很远,悄悄对着烧鸡老人道, “你孙女吧。长的可真好,我那蠢儿子是真稀罕。礼钱别人家二十贯,咱给四十贯。不,六十贯,你给句话。” “哎,都说了,老头孙女许了人家,不是钱的事。” 集贤坊人潮汹涌,小男孩心情极差, 就连布衣女子拿去平日里他最喜欢吃的烧鸡, 男孩也是委屈巴巴,一点胃口没有。 几步之外,两个摊主的悄悄话,短发女子听得一清二楚。 六十贯?一个糖画小贩就有这口气,看来周云的赵国农家收入还是可以的。 不过,龙甲觉得,这也正常吧。 毕竟这里的衙役不会乱抢夺幽州庶民的财物, 税有度,事由法。 单凭这一点,赵帝周云在收买人心上,就比别的雄主强很多。 集贤坊, 槐树大街,人群如潮,熙熙攘攘的喧嚣声中, 各种各样的马车、牛车、推车,‘嘎叽嘎叽’接连驶过集贤坊的街道。 对于父亲的言论,龙甲看得出,小男孩很不开心,也很不服气。 他嘟囔着嘴巴,哭泣的说, 凭什么别人就可以,他就不可以,说白了就是家里没钱呗。 方家那个大郎,叫什么杰的,比他蠢多了, 东南倒座房里,私塾先生教课,小男孩偷听都学会了,方家小子还没学懂。 短发龙甲见小男孩如此执拗,不禁笑了笑,也不好多说。 赵国帝都, 寸土寸金。 能在幽州城,有一座三进的宅子,还请的起私塾先生。 这不是赵人嫡系家族,就是原本的天下豪族, 否则,不可能办得到。 槐树长街,几个流民小乞丐,像模像样来找龙甲了。 他们脸脏兮兮的,手黑漆漆的, 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几个人凑了七八个铜板,就眼巴巴的看着龙甲。 人是永远不知足的! 糖画小男孩讨厌的一切,却是这几个流民孩子梦寐以求的。 “你家烧鸡这么卖,不得亏本?”糖画小贩是真中意龙甲,又能干又有善心,今后肯定是好媳妇。 “嘿嘿,没事没事,几个小孩子不容易。” 摊位里,龙甲用上好的油纸,将手里的烧鸡包好, 就在她将纸包给了一个小流民孩子,几个乞丐不停给她磕头时, 龙甲忽然眼神闪过异色,默默地躲到了树后面。 集贤坊尽头, 长街之上, 一辆刑部的朝车,在皂衣公差开道下, 于闹市中,一路前进。 自从出了科举案,过去引人注目的清河案,已经渐渐淡出视野。 可作为两个当事人,清河郡守许遵,刑部侍郎魏行远, 他们之间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黑漆朝车很讲究,乃是赵国后营的产物, 它四角如飞檐,上方雕有各种异兽。 流苏垂下,各处祥云图案的门板下,是山川河流雕刻, 如此华贵的朝车,昭示了这上方的两个人物都不简单。 “魏大人,听说那夜,是您抓了鹿山派申、庞两道,”许遵轻抚长须,在座位左侧笑了笑, “你有这一身本领,何故来当文官?去做司天监国师都够了。” 清河郡守说话的时候,魏行远的天机盘忽然动了, 但他手持掐算后,却什么也没发现。 听闻许遵的话,铁尺判官魏征才朗笑道, “本官一不经商,二不违法乱纪,没得办法,讨口吃食。” “魏侍郎,凭你这一身实力,在哪里不是座上宾,怎会过那穷困日子?”许遵好奇。 “这个……说来话长,”刑部侍郎魏行远,想起这几十年的事,不禁自嘲道, “魏某也最近二十年才有些手段。过去,老夫本事没有,心比天高。见不得黑暗,又不愿意阿谀奉承。” “这日子,不就给整成这样了。程有道跟李林国还差点饿死呢,他们到哪说理去?” 集贤坊前,人山人海。 幽州城短短两年,已经有接近洛阳五十年的底蕴了。 一辆朝车上,传来了两人爽朗的笑声, 一时间,惹得路人注目。 不少流民、佃户,瞧着两个狗官,不禁呸了一口, 笑的这么开心,肯定又在搜刮民脂民膏了。 ------------------ 青砖小桥, 乌篷连舟, 船夫叫喊不停,责骂声此起彼伏。 在幽州,哪怕就是一条小水道,都是船只连绵。 毕竟马车运力不过千斤,船只轻易五六倍于马车, 还不用养马匹,水运确实比陆运好很多。 过桥的时候,这些内河水船,要将长篙拉直,否则就不过去。 某一刻,许遵一边欣赏着大好河山,一边随意点了一句, “魏侍郎,这话我本不该说。但清河女一事,从大局看,必须息事宁人。” “法者只管法!”魏行远丝毫没给许尊面子,直接反驳道, “丞相、皇帝的事情,不归我刑部考虑,许大人也不用说这些。” “哼哼!”闻言,许尊冷哼一声,不屑道, “就算只用法来判,清河女这样的小过,却要判斩首,岂不是在坑害良家女子。” “自此之后,天下女子,遇夫家不平事,何人还敢反抗?” “如此判罚,岂不是让今后赵国女子无可选择?” 许遵的话,掷地有声, 乃为赵国女子发出呐喊, 听着像那么回事,但魏行远却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文道之争一开, 魏行远可不会留情,当即反口相讥, “许遵,我魏征九十三岁了。” “这大半生为官来,审案过万。大量案件中,对夫君满意之妇,寥寥无几。” 刑部侍郎虽然说出了一个尖锐的矛盾, 但许遵认为,魏行远说的话是一个伪命题。 这种事情,不单单是女子,男子其实也一样。 人心不足,不分男女,不分贵贱。 “今日大赵,女子虽然有当权者,可依旧是男尊女卑。” “魏某昔日在中原鲁国郡,为官十年。所见所闻,女子生存若无阻碍,十有八九要出墙而去。” “可出去之后,方才发现。男子求生,尚且呕心沥血。女子求存,简直难如登天。” 听到这些话,马车上,许遵叹息一声, 三亩田不足以活人,但却能累死了, 男力尚且不足,女力确实艰难。 他为清河郡女子,也为天下女子感到悲哀道,“可赵法如此,妇人岂不是任夫家欺凌?” “欺凌?何谓欺凌!”刑部侍郎魏行远抚须一笑,冷哼道, “此言大谬。穷苦人家,耗费银资二十贯,才能求得一女。有几人舍得殴打?” “女子家中操持,煮食带儿,夫家岂能愿意她折损?” “男女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大人作保,难道不比一书生的花言巧语强?” “说到欺凌。当今陛下还要在各大势力中周旋。皇帝尚且如此,谁不被欺凌?” 漆木朝车,‘嘎叽嘎叽’过了尚善街, 进入了宏伟的神龙大道后,视野豁然开朗, 地处中轴,八马而行,幽州为之而分, 两人一眼望去,两侧琼楼玉宇,高耸巍峨。 第 960 章 南城小巷 幽州城, 自从赵人建都后,可谓是一日一新。 很多原本的幽州民,被迁徙到沧州,后回来做点小买卖, 特么的,连地方都找不到了。 天街为横,神龙为轴。 神龙越天街,七十二坊的幽州城,发展的太快了。 那速度快到,很多有经验的老宗族、老权贵,根本没反应时间, 幽州地价就已经涨到了,寸土寸金的地步。 霍守易就是一个这样的权贵, 他好不容凑齐了五万贯,可等他动手时,五万贯还是留着吧,去别的州郡置办产业也行。 纵观他霍守易的一生,就跟跑马灯一样, 白驹过隙,匆匆而行。 他少年英才,参加过圣元皇帝的吐谷浑之战, 见识过霍全恩、张须陀、上官虎的战场风采, 亲自经历了杨双叛楚,铁力崛起。 又在曾经权倾天下的霍守镇叛乱中,担任至关重要的角色。 可这运气,总是跟他差了一丝, 他一直以老二、老三的身份出现, 好不容易当家做主时,碰到北疆双雄项济、周云,那已经无力回天了。 “姚老哥,来碗上好的鱼粉,鱼要现杀的,和别人分的咱可不同意。” “好嘞,从二品门下省侍中大人霍守易,鱼粉四份咯!!”姚老板是会做生意的, 尽管他的小渔馆,只有三教九流、寒门富户,不算是什么上档次的地头, 但他如此笑呵呵的一叫唤, 饶是曾经的长安节度使霍守易,都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的,霍守易来幽州两年了。 赵帝的胸襟,赵帝的手段,霍守易认为真乃千古雄主。 皇帝周云为了安抚笼络赵国境内的强大势力,给予了他们门下省议政的机会。 门下省侍中令是正二品周伯, 从二品的侍中则有很多,河东郡张元仓、太原郡丁浑、西宁郡吴似道、凉州郡耿驿, 几乎天下各节度使势力,周云都给面子了, 当然,圣昌时期的霍家主霍守易,也是门下省侍中。 这间小渔粉馆的老板是火头军, 此渔粉手艺,传说源自皇帝周云。 现杀的鱼肉,必须用大火猛煎,鱼肉的外皮迅速形成焦状, 随后加入井水、佐料,大火猛炖。 出锅后,鱼皮要酥,鱼肉要鲜,腥味几乎没有一点, 这样就算是功夫到家了。 这其中鱼如何不粘锅? 煎多一分则鱼肉柴,煎少一分则鱼肉散,火功如何把控? 那都是老姚七八年从军,咂摸下来的一点手艺。 说来也巧, 赵元始元年,进攻长安的北疆部队,老姚就在其中。 如今,霍守易每每下朝后,必然来他的面馆吃上一口鲜鱼, 这也算是另类缘分吧。 “这鱼汤是真不错,鱼这个东西不贵,但要做好吃是真难,”霍守易一边吃着,一边跟几个霍家护卫扯上两句。 现如今,他也只能跟护卫们说说话了, 武德殿里,他霍守易还真敢议论什么朝政吗? 整个门下省侍中,就只有他长安霍是最下等的, 无论是丁浑,还是张元仓,都是天下顶尖势力。 说不好听点,就连西宁郡吴似道都比他有话语权。 忽然,老将霍守易在包间里,被鱼刺猛的卡了一下, “咳咳……咳!” 老姚的店里很贴心,都提前准备了水。 霍守易灌了两口,感觉还是不够, 他对着三个护卫,眼神闪烁道,“你们去帮家主打几碗凉水过来,快去!” 三名护卫面面相觑,打水一个人去就行了,为什么要三个? 可作为下人,主人家说什么,他们自当遵从就行。 市坊小馆外, 有一棵大槐树, 此刻,大风起烟尘,槐树叶发出梭梭之声, 靠近槐树的两楼包间里, 霍守易只感觉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树叶摇晃声也越来越大, 某一刻,就在霍守易喝汤时,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道人, “哼哼,长安候,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就免了。老夫可不想见到你。”霍守易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是谁来了。 吃一口嫩滑的鱼翅肉,前长安候叹息一声,无奈道, “有话快说,司天监、四狱门手眼通天。要是被逮到,老夫那点霍家族人就完了。” “哼哼,代国可有兴趣?”黑袍开门见山,没有藏着掖着, “皇帝周云日渐猖狂,这次科举案,本尊又要损失一些力量。” “我们两霍本来就是一族,何须分彼此?” “哈哈哈哈!!”听着黑袍的话,霍守易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两霍一族?当年,你们反叛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两霍一族?” “当年你们攻陷洛阳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手下留情,两霍一族?” 发泄几句,霍守易深呼吸一口,不想提过去的事了, 长桌前,他拿起筷子,又扒拉了一口鱼头肉道,“前尘往事,是非已经过去,霍某也不想再说。” “你那什么代国计划,早早的死了那条心。皇帝周云对赵国的掌控力,超过你的想象。” “周云跟项衍一样,都是天授神人,文武皆为人间极道。” “一百年前,楚太祖项衍能杀神仙境的北魏国师萨摩阿古。你啊,也不一定是周云的对手。” 小酒馆外, 风似乎很大,树叶的梭梭声格外清晰。 黑袍道人静静听霍守易说完后,才不慌不忙的道, “哈哈哈,我们早已扎根在赵国了。赵国最高的人,就是我们。” “老夫不是在你商量。代国之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是一辈子碌碌无为,成为人人欺凌的小官,还是重掌大权,你自己考虑吧……” “家主,家主!水来了!”门忽然被打开,三个护卫进来了。 一大壶水放在霍守易面前, 老姚还叫他的傻儿子带了醋上来, 此情此景,霍守易不禁头皮发麻,赶紧四顾房屋, 这要是黑袍被看见,那他就完蛋了。 可小包间里,除了四双疑惑的眼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望着窗外,树叶梭梭, 前长安侯一边喝水,一边陷入了沉思, 最高的人?! 霍守易一生经历浮沉,早已不是小人物了, 黑袍有些话没说,但他明白什么意思, 既然他们是最高的人, 那长安霍家要是不同意加入,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让霍家灭亡。 毕竟,秩序永远是第一实力! 情况如此恶劣,市坊小馆里,霍守易不得不长叹一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 近两年来, 赵国一直处于天下舆论压力中。 在江南,在中原,梁楚等国,各大族权贵众口一词, 赵人十恶不赦,抢夺财物,杀人放火,乃是真正的关外恶鬼。 严格上说,他们站在自己立场,确实没说错。 十七斩二十三法, 摊丁入亩,权贵一体纳粮。 赵国这些政策,大量限制权贵,是会让天下权贵大族深恶痛绝。 但在民间, 赵人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 元始二年,通过武德殿大朝,确定了孤寡户的最低恩养制度。 这是赵人权贵、赵人富户、赵国皇室, 众多赵国的得利者们,共同为最底层的赵人,托举起来的一片天空。 幽州, 城南, 太平坊义馆。 这里都是一些孤寡老人的地方, 三个衙役、五个巡更武侯,负责照顾几百个老人, 他们领着最可怜的银钱,过着最卑微的生活。 有句话说的好,活人不能给尿憋死。 所以这里的老人,都自发组织干些活,挣点银钱,日子过的也还算行。 义馆角落里,不少老人,陆陆续续都出去摆摊了。 他们做了被子、鞋子、篮子……等等,能挣一个铜板是一个铜板。 老人多了,就会有一股味道, 那是一种特别的怄气的臭味, 一个佝偻清瘦的布衣老头,拿着扫把,在仔细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他很瘦弱,干不了体力活,大伙就让做些杂事。 等会,他就要去房间,把一些臭衣服弄出去,洗洗晾干。 作为扫地老人,自然是没得钱,日子也过的苦点。 可老头无所谓, 他老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扫地,一边开口道, “既然来了,那就现身吧,何必在暗处呢?” 宁静的小院里, 第 961 章 桃花小院 “嘿嘿嘿……杨兄,你这太冲动了。你都状元了,你还搞事,那不是害自己吗?” “赵子昂、梁审言、程之问,就他们三个废物,能在武德殿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吗?” “找他们,还不如找三头猪呢!” 幽州,南城。 酿酒坊,桃花小院里, 此刻到处是来朝拜杨炯的学子。 这里出了个状元, 这里出了一个敢于直言科举舞弊的状元! 杨炯作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却愿意为了文人心中的理想,状告满朝文武,尤其是礼部的不作为。 这样的大仁大义,自是让他的名声,短短两日,就风靡幽州,甚至名扬天下。 场面有些……尴尬。 赵子昂带着十几个北疆学子,正好踏进小院门槛, 笑容还在空中,听见王勃的吐槽,不禁尬住了。 “还……还进去吗?”雄壮的梁审言有些气愤。 “去吧,去吧,王勃兄素来狂傲,但这一身实力,岂是我等能比。” 赵子昂心胸不俗,也有自知之明, 对着身后师弟们笑了笑,就没心没肺的从影壁走了过去。 可这短短的一步, 赵子昂发誓,绝对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一步。 因为下一刻,桃花小院的风,都是带着香气的。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但见长廊小榭, 摆了七八张桌子,莺莺燕燕的十几个女子中, 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正是那日科举放榜的女子。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刻,缘分已至,佳人再见, 赵子昂看痴了,他只觉得这个院子木屋格局极好, 尤其是小院里的桃树,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难怪杨炯要这里落脚, 美人在侧,小院雅居,正是书生一大雅事。 “哈哈哈,那个赵兄、梁兄、程兄,方才就当王勃胡言乱语,不用记在心上。” 王勃也发现了北疆子弟, 一时间悻悻的笑了笑,对着方老鸨道, “方妈妈,快,快。快去拿酒菜来,赵、梁、程三大进士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学子之中,同样也是分势力,分档次的。 杨炯素来低调,本来默默无闻, 但此次幽州状元,让他名声鹊起,当为文人第一。 紧随其后的,就是赵子昂、程之问等人了, 他们来了之后,杨炯面前的三人,识趣的让开了位置。 王勃、杨炯与赵、梁、程三人又见面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争锋相对的士子, 而是为了科举公平,同一战线的书生。 “要程某说,有王兄在,何须我等讨论,王大才子一人足以定计。” 长廊里,树荫下, 身材矮小的程之问,眼里闪过阴霾,当即朗声大笑,恭维起了王勃。 可这表面上恭维,实际上是要把祸事推给王勃。 此话一出,卢照邻当即脸色有异, 可几十个士子在,他也不好发作。 杨炯看了一眼程之问,又瞧了瞧王兄,对着下方同科士子们,拱手行礼道, “这次事情,乃是杨某一人所为。” “你们来这里吃喝,谈古论今,杨某很开心,也很愿意。” “可如果是出谋划策,就不用提了。武德殿杨某不会坑害大家的。” 谁说老实人不会玩诡斗, 王勃觉得,杨炯这一刻,那就是书本级别的应对。 此时此刻,状元杨炯就像是光辉的圣人,而程之问就似那矮小的挑事者。 虽然这事没明说, 但就连赵子昂、梁审言都有些脸色难看, 足见程之问这次的小心思,被杨炯赤裸裸的暴在了大家面前。 不过,都是文人,那都有文人的风骨。 些许口角都在不言中,自然也没人恶语相向。 一阵娇笑, 一阵香风, 方妈妈院子里,七八个女孩子,端来了各种吃食。 这些都是从附近小馆子里拿的,张老兵胡饼、李老兵卤牛肉、朱雀军鹅肉巴子、玄武军三鲜汤…… 总之,赵国幽州商贸鼎盛, 几乎每个市坊,都有些地道菜色。 ‘区区陇西,许某看来问题不大,我朝太子武功赫赫,区区余建山不敌也。’ ‘迂腐,小儿之见。余建山要是这么好对付,十六营早就灭他了!’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不就不考了,从军去,咱们看谁对。’ …… 桃花小院,长廊小榭, 美人在侧,与学子论国,自是好不热闹。 只有很多人,哪怕是这些书生,他们都接受不了与自己相左的意见。 因此,争吵极为激烈, 甚至有些人上演到院子里比斗的地步。 “那间柴房很独特,为什么新瓦一半,旧瓦一半。”一个韦家的士子,发现了桃树旁的柴房。 “哦,那里啊。那是十几天前……” 方妈妈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王勃朗声抢答道,“那是状元郎亲自建的,柴房财房,你懂的。” 闻言,韦氏子弟当即恍然大悟,就似醍醐灌顶, 他在小榭木板上踱步,喃喃自语道, “状元柴房?状元才房!哈哈哈,好好好,” “方妈妈,本公子要租那间柴房读书,那里面必然有灵气。” 韦家学子的话,惹得几十个书生哄堂大笑。 可他不管外人在说什么,自己却执着的很,坚持认为里面有灵气。 影壁后方,站着三个巡更武侯,他们是来维护治安的。 七尺半、脸颊干瘦,活像恭叔的刘队官, 一脸谄媚的走了上来,悻悻的笑道, “那个是这样的,韦公子。你要住这小院,可是要来酿酒坊登记的哦。” “要是……要是想住别的,比方说小院房屋什么的,那也好说的。就是得有手……手续费。” 刘队官发誓,还得是北疆子弟阔绰。 一锭银子跟一声‘滚开’,刘队官点头哈腰,笑眯眯的走了。 信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能成为巅峰人物的,恰恰就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韦家子直到多年后,也在感谢那年桃花小院里, 那间柴房,能让他静心读书,受益匪浅。 --------------- 明月洒小院, 长廊台阶上,坐着三个醉醺醺书生。 杨炯本来不想喝,但是架不住北疆子弟们热情。 韦家子、梁家子都站了出来,质问杨炯是不是觉得酒太差。 随后扔下了几百两银票,叫方妈妈去卖最好的酒——清河醉。 相传,这是赵人的国酒。 那年,突厥人特勒王木勤思力,十万大军攻打武川镇。 事后,不少伤员就是靠这种清河水酿制的美酒活了过来。 因此,这清河醉在幽州,不仅量少,还价钱极贵, 现在,至少是三十贯一壶。 “杨兄,虽然你不问计我们两人,但卢某还是有话要说,” 卢照邻醉醺醺的,借着酒劲,对杨炯道, “明日,武德殿大朝,你只能对事,不能对人。” “科举案不能太大了,太大你是兜不住的。” “不,不,不。”王勃也是醉醺醺的,他的意见恰好跟卢照邻相反, 下一刻,王勃倒在杨炯身上,敲着他的胸口道, “你要当孤臣,还是当杨家子?就看明天了。” “王某认为,陛下英明神武,你大可以放手去做。” …… …… 第 962 章 鸿门宴(一) 幽州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就在酿酒坊,桃花小院里, 士子们谈天说地,好不热闹时, 远在十里之外的幽州内城,铁驼子三进的宅院,也在进行着一场酒宴。 这酒宴的规模,远远比桃花小院的大, 仆人小厮穿梭其中,人群如潮,足足有十几桌,上百人在喝酒。 “喝喝喝,今个不喝就是不给脸,你别说不能喝,有什么事,五爷给你罩着。” “那今夜老夫舍命陪君子,五当家要喝,咱老梁头就喝个痛快。” “全老鬼,你特么疯了!”佝偻的铁驼子,神色紧张,一把夺过了梁老头的酒。 老梁头这个年纪,清河醉下去,万一喝死在他府上, 梁大跟梁三找他麻烦,他找谁说理去? 好几个武川老人都是喝酒喝死的,一个赔几千贯,他家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 在赵国,也只有铁驼子敢如此呵斥全老鬼了, 李全在这里叫老鬼、痨病鬼, 在外面,那可是武川的赫赫人物, 哪怕就是摘了武川赵国太尉的身份不看, 他两个儿子是龙骧将军、影卫左将,他还是沃野镇的话事人。 驼子家比瞎子要华丽很多,毕竟这玩意一辈子都在搞小动作。 整屋青砖漆木,房屋飞檐斗拱,四面歇山顶, 整体大气而不失雅致,黑漆木山川风格,乃是十足的赵武之风。 中堂外,前院里,足足有十几桌, 都是些武川的老族人,青山寨李家、刘家、焦家、程家,还有来投靠全爷的部分霍家人。 他们这些年,跟着皇帝周云,屡立战功,一个个都是曲将、旅将了。 当然,不少人能力其实一般,就是赶上赵军从十几万膨胀到六十万, 各地郡兵、散兵大量需要将领,他们这才全都上去了。 中堂里,皇帝周云被几个当家元老的簇拥在主桌, 他听着外面宛如菜市场一样的吹牛打屁声, 又看了看漆木中堂里,不少青山寨老族人不见了,不禁开口询问驼子, “老鹰山的赵老头呢?他见酒席必出现。每次都要问朕,项济欠他的钱什么时候还?人呢……” 提到老鹰山那个瘫痪了半边身子,被婆娘骂了七八年的赵老头, 青山寨的老族人们,不禁一阵沉默,面面相觑, 良久后,铁驼子端着一壶泥瓷封装的酒,给周云一边倒,一边无奈的笑着说, “走了!元始四年岁首走的。” “也怪老子,那天客人多,老夫就开了一壶圣昌二十三年的清河醉。” “那可是清河醉第一次成酒,现在得卖八百贯,还买不到。” “赵老头瘫着,骂骂捏捏,说的可难听了。什么有好酒不给他喝,看不起他老鹰山,他走……” “这一走,还特么就真走了!” 中堂里,听着几个当家元老的话,赵帝周云不免一阵唏嘘, 赵老头终于不问项济要钱了, 岁首时,三杯清河醉下肚,他没能挺过去,当晚家里就挂起了白帆。 不过,周云知道,那老小子虽瘫痪了,但就是喜欢蹭酒席。 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哪里有红事、白事,他上赶子也得去喝。 去喝还不算,他还喜欢闹事,为了争个上席,经常跟别人面红耳赤。 不少人其实背后都埋汰这个老人, 地位也不算高,还瘫了半边身子,怎么就是喜欢多事? 现在好了,死在最喜欢的酒席上,这个讨人厌的赵老头再也不会出现了。 只是,这酒席没了那个支支吾吾,坐轮椅也要吵架的老人,似乎又少了些味道。 “陛下,你这不喝多少不给驼子脸了!”不知何时,铁驼子笑哈哈的在周云身边劝酒, “这一壶也是圣昌二十三年的清河醉,八百贯,现在是喝一点少一点了。” 酒桌上,听着铁驼子的话, 瞎子赶紧拿过酒壶底一看,当即勃然大怒道, “好你个铁驼子,这特么一点酒你也贪,老实交代,还有多少?全给老子拉国库去。” 听着八瞎子怒不可遏的话,铁驼子本能先是赔笑耍赖,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觉得不对。 只见铁驼子不慌不忙,走到八瞎子面前,轻蔑的嘲讽道, “正一品太师程知重大人,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官职?什么身份?这事得贺诗楚来管。” “那个谁,帮老子看下贺诗楚在不在……没在?没在就喝啊。哈哈哈。” 就在酒席上, 青山寨哼哈二将又开始掰扯起来时, 五当家全爷,靠近皇帝,偷偷跟周云说, “二当家,老夫也藏了五壶,那个时候哪见过这种好酒,大家谁不顺点。晚上咱给陛下拿一坛。” “奇怪,那梁大当时的账怎么对的上,”听到这里,周云先是笑了笑这些泥腿子,随后感觉不对劲道, “当年清河醉的收入,朕记得是一万多贯,应该是还超出了。” “酒价贵呗。太原卖六贯一壶天价了。”老当家李岗,拿起驼子酒, 假装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给自己满上。 可他的小动作还没做完,铁驼子就跟背后长眼一样,怒压着碗道, “这给陛下喝的,你凑什么热闹?陛下喝的不尽兴,咱……咱去哪再弄一壶?” “再说,你这大脑袋一看就不聪明,万一跟赵老头一样喝死了,大娘子不得要老夫的命啊。” “去你大爷的,”老当家被现场抓包,也不装了,正面做盗匪, 他端起驼子的一百多贯,大口喝下去,‘嘶啦’一声后,忍不住感叹道, “就这酒,今个就算是鸿门宴,老子也得喝。滚一边去,本当家跟陛下在鱼换水手底下抢饭时,还没你呢。” “呦!了不起还?就你那三脚猫本事,不是陛下厉害,你特么早死了。”铁驼子无情揭露铜锣脑袋的丑事,鄙夷道, “要不遇见咱们,你们雪林那关都过不去。还吹个屁!” 中堂里,都是些青山寨族人, 铁驼子又得瑟了,大伙自然不服, 八瞎子说他功劳最大,要不是他机关术数,主持修建了武川镇的围屋,木勤思力那关就过不去。 更不用说这些年呕心沥血,一心一意干好赵国那点财政。 老实说,赵人也就是最近半年才有余粮,十几年都是紧巴巴的,这日子谁过谁不迷糊? “去去去,这没你的事。还特么木勤思力?” “没老子改进兵器,拼凑甲胄,做出粉碎机,连雪林都走不出,还用着木勤思力?农老四就把咱们收拾了。” …… …… 第 963 章 鸿门宴(二) 幽州内城, 三进宅院,中堂里, 铁驼子手舞足蹈,说他打铁最苦,轻伤不下火线, 武川镇那时候,都是弟兄们拿命在搞生产,多少人中了火毒,死在了打铁房里。 确实,那段岁月,大伙都是下了死力。 要不,一个小小的武川镇,哪能成了今日偌大的赵国。 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功劳最大,那就不对了。 酒桌上,面对众人的各自吹嘘, 老当家李岗眼睛斜着,一脸鄙夷,待众人说完,才不慌不忙道, “哼哼,没老子盖在陛下身上。定襄的时候,陛下就死了。” “还有雪林吗?还有你打铁吗?还有你建武川镇吗?你们还是个啥?” “就特么告诉老夫,你们还是个啥?” 中堂里元老们争吵,别说是皇帝,就连身后的李义跟秦寄都看明白了。 这确实是鸿门宴,是冲着皇帝来的鸿门宴。 他们一个个看似吵架,实际上是在说他们对赵国的功劳, 眼下科举案在即,他们要提前一夜请陛下喝酒,目的昭然若揭。 某一刻,武川雄主瞧着老东西们好笑, 他哗啦啦的倒了酒,喝了一口圣昌二十三年的清河醉, 不得不说,那年的酒是最独特的! 因为在酿酒的过程中,有些草木灰的味道混合在了里面。 喝的时候,有一股独特的淡淡的泥木的新气, 就像那年的峥嵘岁月,永远的封存在了这壶清河醉里。 “行了,行了。别特么演了,”皇帝周云瞧着这帮老小子,面露鄙夷道, “说吧,你们谁参与了,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武川元老们有一个习惯, 一旦出坏事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铁驼子。 这些年,因为这种情况,铁驼子也没少背冤枉锅, “特么的,一个个看着老子干啥?”三当家怒了,啥事都要他出这个头,狗日的没天理了还, “哎呀!六个……行了吧,六个!” 说完这些,铁驼子低着头,对皇帝周云赔罪道, “焦家族人一共要了六个名额,不过,陛下这话咱得说回来,” “这六个可都是人才,要不是人不够,老子可是要八个的。” “呵呵,怎么说,朕还得感谢你。”周云龙目看不出喜怒,调侃了一句铁驼子。 “感谢就不用……” “滚下去。还有谁?一个个给朕报上来。” 闻言,老当家李岗叹息一声,无奈道, “武川李家族人,本来十五个,但最终只有十三个。” 全老鬼给旱烟加了点烟叶子,咂摸咂摸嘴边,眼神涣散道, “霍家、关家、李家,一共九个。” “程家人才比较多,这一次十一个,”八瞎子眼神有些闪烁,蔫了吧唧的,感觉对不起皇帝的信任。 可中堂里,随着大伙的诉说, 最开始背锅的铁驼子不干了,他大声怒吼道, “我尼玛,咱还以为咱最过分的,没想到你们都比我狠啊。” “你焦家不出人才怪谁?”八瞎子可不惯着驼子。 “就是,一个个歪瓜裂枣,工部在你们手里,一点建树都没有。”老当家鄙夷驼子。 中堂主桌又吵起来了, 这些年,只要是这群东西在一起, 都是和和气气开始,面红耳赤结束。 “六个?十三个?九个?十一个?刚好三十九个,进士科四十人,还有一个是谁?” 周云有些不解,疑惑的询问铁驼子, “看……看着老夫干嘛,陛下。”佝偻的三当家有些支支吾吾,犹豫半天才道, “还有一个是周太后要的名额,周氏本家没人,就暂时定给了张远之子,张爽。” 怒了! 一个个把朝堂开科取士,玩成了儿戏。 大赵皇帝周云,在中堂桌前,龙目如火,怒喝道, “张爽是吧?前线在打仗,让这个进士去前线出谋划策。” “上阵父子兵,就去信都郡,让他们父子上黄河前线!” 说完这些,周云扫视了桌前的一群老叔叔们,恨铁不成钢道,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们是一品太师、太傅,上行下效,以身作则!” “多的朕也不说了。明天杨炯怎么告,朕就怎么罚,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 那明天武德殿,岂不是要他们这些一品大员,要被一个小辈侮辱指责。 这样的屈辱,几个元老怎么能承受? “公事公办?!周二,你敢……”第一个唱反调的是铜锣脑袋, “当初你脑袋开飘,谁给你抢的饭?谁让冰天雪地活下来的?” “还公事公办,你公事公办一个看看。老子回北疆,不来你的幽州了。” ‘啪’的一声, 皇帝周云一掌拍桌子上,怒目老当家道, “李岗,你还敢威胁朕。你爱去哪去哪,明天就走。太师给你撤了。” “拍桌子,你以为老夫不会拍?”铜锣脑袋一拍桌子,跟周云针锋相对。 明月高悬, 帝都幽州, 热闹的中堂前院里,大伙都安静了。 华贵的中堂里面,老当家跟皇帝吵起来了, 两方都互相揭短,骂的都很脏,那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三当家跟四当家本来在拉架,可拉着拉着,他们两个又干上了。 一时间,这种情况,大伙根本不知所措。 上去吧,肯定不行, 帮皇帝那就是欺辱一品太师、太尉, 帮太尉、太师,那就变成了直接造反,这特么是拿九族的命开玩笑。 不去吧,皇帝跟元老们争吵面红耳赤,他们在外面喝酒,也……也不像个事啊。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大赵是一个全新的大赵,一个新的王朝。” “保家卫国,天下为公。这就是赵人为之奋斗的理想。” 周云的话,老当家勃然大怒,口沫横飞道, “去特么的理想,周二,你根本就是不切实际。你怎么跟项二愣子一样了,你丫的被他附体了。” “行了,行了。朕不跟你们多说,明天武德殿见!” “见就见,谁怕谁?叫玄武杨炯告倒老夫,看他有没有这本事。” …… …… 第 964 章 楚源水农庄 “嗡-嗡-嗡……” “咚-咚-咚……” 廊坊大营的暮鼓声,从大河北边的远方飘来, 红日西沉之际,宽有十丈的楚源水上,波光粼粼,天地一片红霞。 数辆囚车沿着河畔道,‘嘎叽嘎叽’一路向前, 任何时候,有价值的人,永远会被优待。 囚车上,是有五名犯官女眷,她们都是豆蔻年华,面容娇好的女子。 这样的人,肯定是送往王侯之家的,一般家族,哪有这份资源? 黑土是一名郡兵,但他参与过两次五龙山之战,算是郡兵中的精锐部队。 一路策马,他看见田垄间,农人的犁铧正剖开最后一垄泥土。 小孩子在后面挑选石子, 选好了石子的地,农妇会撒上草木灰。 很明显,这家人不是在开荒,就是在护养田地。 幽州有专门的林区,那里都是种植的快速林木作物, 正是工部的这些林区,才让百万幽州人的柴火,实现了基本充足。 否则,黑土听爷爷说过, 别说在洛阳、幽州这种平原,哪怕就是在太原这种城池,柴火到了冬天,也老值钱了。 草木灰?肥地? 草木灰那是好东西,可以洗衣服,可以塞在家中保暖。 目前,黑木隐隐约约听说了,整个幽州地带,都在使用草木灰改造农田, 邸报他偶尔瞧了一眼,五年计划如果全部完成,田亩能增收三成。 黑土善使一柄长矛,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一丝不苟的性格。 哪怕是在和平地区,他手中长矛的铁刃,依旧泛着西霞的光泽。 某一刻,黑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幽州城阙在西天映出赤色霞光,太阳要落山喽, 而赵国廊坊一带的农人,直到傍晚的时候,依旧弓着脊背,面朝黄土,兢兢业业劳作。 ‘早出晚归,农家桑田,一岁之收,不过温饱,何苦苛责……’ 此情此景,黑土不禁想起了皇帝的《护农书》, 就算在幽州,一亩地的产出也不过是几贯钱, 交税后,一个壮汉,在没有牛的情况,耕作几亩地,能温饱就算不错了。 可这份最卑微的温饱,黑土知道,那都是不容易的。 北狄大马的铁蹄,踩踏在楚源水河畔的泥土中, 一路所过,炊烟缭绕, 各处农家后院,应该都升起了灶火, 肚子咕咕叫了,黑土叫弟兄们加把劲,等会送到目的地,签好文契,他们赶早点回幽州城。 就在夕阳快要全部落山时, 黑土带着二十个骑兵,终于抵达了刘氏皇庄。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 老实说,就这地方,黑土看了都眼馋。 楚源水与幽州河在此交汇,奔腾而过,东去大海。 这片三角地带,极度适合农耕,是最肥沃的土地。 此地的农户也很富有,比起别的地方, 农家汉子,赶着牛拉曲辕犁,扶着榆木,用着赵人元始三年,才普及的农具, 配合老牛,破开泥土,泥浪向右均匀翻卷, 这种技艺,能省却了耕牛许多气力,效率至少提升两到三成。 黑土很喜欢这里,马蹄声‘哒哒’, 这里的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大赵国雄伟下,土地特有的沉香。 去岁的麦秆腐化后的余味,混合今年新翻的沃土草木灰,那种独有的泥土腥气,让人沉醉。 “昂-昂-昂-昂……” 牛是有倔脾气的, 田埂旁,几头官牛喷着白气,昂叫不止,明显是罢工不干了。 干过农活的都知道,牛很聪明,对他的不好的主人,它就被抽死也不动一下。 耕牛的叫唤,农家小孩的窘迫,惹的骑兵们哄堂大笑, 也惹的囚车上的女子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身囚衣,香汗顺着脖颈流下,白细的绒毛渗出汗珠,在落日红光下,就像娇红的胭脂。 几个官宦女子,都是有眼力劲的, 别说地平线上,那座巨大的庄园, 单凭这些土地,这些农具,能拥有这些的人,必然是赵国的顶级权贵。 此刻,她们很庆幸,这户人家很不错。 毕竟,就是当狗,也得当富贵人家的狗不是。 能来这样的地方,将来要是凭着手段,生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 美貌她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不,一路囚车在泥路上驶来,傍晚田间的农夫男子们,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是那个人群里的大孩子,手里拿着饭团,呆呆的看着她们。 不过,有一说一, 几个官宦女子觉得,那结实大孩子皮囊倒是不错,剑眉星目,很是俊朗。 就是身份太低了,只是个农户。 若是今后飞上枝头,说不得要把他弄到一房来,那样看着也舒心。 可忽然,农田里, 一堆农家汉子中间,那个看上去十四五的大孩子,竟然胆子不小。 他从旁边拿起吃食,竟然跨上田间马匹,一路踏泥飞溅,靠了过来。 “荷叶饭呢,铁牛哥煮的。你吃吗?” 那个大孩子上来后,几个官宦女子脸色很难看,跟他保持距离。 这要是被这家权贵主人看见,恶了眼睛,今后可就难了。 不过,那农家荷叶饭,倒是挺香的。 荷叶包裹着软糯的饭粒,里面有两片腊羊肉,还有香菇丁跟一些佐料。 最后一辆囚车,那个小女孩竟然不知道避讳, 不但不怒斥这个农家大孩子,还一个劲的吃的很香。 “你……你怎么在耕田?一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笑的很开心,就像要温暖深秋的花朵,询问男孩为何出现在田地里。 “嘿嘿。”大男孩两腿夹马,手摸着后脑,傻笑道, “那不是冲动挥刀了。父亲罚我耕田三个月呢!这三个月都得在庄子里……” “不过,耕田可有意思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好的耕地要养,要水,要精心呵护。” “我还认识了一个朋友,铁牛的弟弟大牛,天天蹭我,还要我喂草给它吃……” 郡兵精锐,铁骑踏泥,一路护送, 几个兵卒见有人敢上来调戏女子,当即有些愠怒。 若不是在刘家皇庄,他们早就挥刀赶人了。 但没想到此人,得寸进尺,竟然拿着饭,做他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一名身覆甲胄,手持长槊的骑兵,怒目大男孩, 可他还没吼出来,就被黑土一鞭子打了回去。 “想死别害大伙?认不出这是谁?看马。” 马?! 直到黑土队官提醒,几个兵卒才注意到, 那男孩胯下,是一匹上好的北狄大马。 马屁股上,有一道标记,这必然是一匹顶级军马无疑。 田间耕种,一个小孩,竟然跨坐一匹上好的军马。 结合年纪、相貌,他是谁,这其实不难猜测。 对千儿来说,饭团太香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着来到定皇子身边。 两年苦役就两年苦役吧,给定皇子家劳作也没什么。 遥远的地平线,河畔田亩间,忽然‘嘎嘎’声不停,惊起了群鸭。 原来是一支铃铛响动的大骆驼队,出现在了庄园的尽头。 赵国商贸鼎盛,拥有驼队的商贾, 必然是走的西突厥、高昌等地,甚至极西之地。 “怎么有驼队来了?”千儿很好奇。 “哦,那啊?”说到这里,李定笑了笑,对着千儿没心没肺道, “郭家女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一支驼队,将西边的马乳葡萄、高昌哈密、安息石榴、大食枣……总之,全部送来。” 暮色昏暗,远方的驼铃, 就像沉闷的战鼓,敲打在千儿心中。 马乳葡萄,产自西域。哈密产自高昌。 石榴多子,乃是皇家权贵特供,产自安息。 大食枣千儿听人说过,又大又好吃,产自极西大食国。 这每一样水果,千儿别说吃,就连闻都不配闻。 不过几息之后, 农家女千儿又开心的叫李定给她一个饭团, 她算什么? 人家天生富贵,郭家将门,她只不过是个苦役而已。 “这里的地租庸多少啊?这么好的地,应该很贵吧。” “都是我的,不用租子。嘿嘿……都是我母亲的,她还没给我呢。” “这么多?”千儿惊呆了。 “嘿嘿……”千儿这模样,李定特开心,他摸着后脑,傻傻笑道, “这才是一处呢?我母亲这样的地方,在幽州就有三处,整个河北,不知道多少。” “耕地太多,光刘家的人丁,就要养七八万。农庄多到数不过来。” 直到这一刻,两人说话都如此久了, 就算傻子也能判断,这个大男孩,就是权势滔天的主家人。 就这样的庄子,说是皇庄也不过份啊。 只是赵人真特么北疆泥腿子,一个如此身份的人,还耕什么地啊?真是耽误她们大事。 “这位公子,奴家饿了。你能赏奴家一个饭团吗?”前方囚车上,长发女子,眼眸含羞,对着李定涩涩的道。 “别听她胡说,她最讨厌米饭,奴家才喜欢吃饭团。” “她们都是骗你的,小的家穷,从小就没吃过荷叶饭。” 最后一辆囚车边,李定望着前方吵起来的女囚们,不禁一脸错愕, 喜欢吃饭团?铁牛的饭团是做的很好吃。 想到这里,李定对着田地里的护卫们一声大吼, “这些女子要吃荷叶饭团,拿上来!” 第 965 章 黑夫记年 “我的天,女囚进门要跨火盆?这……这刘家皇庄有这种规矩。” “你特么眼瞎?看不出来那个就是清河女,明摆着是进门。” 红日西沉后, 黑土跟他的弟兄们,被贞贵妃留下吃饭了。 贞娘子是北疆将军出身,落落大方, 叫黑土跟刘家兵卒一起,就在门外的马厩前,吃军些中饭食。 刘家兵马的伙食不错,猪肉、青菜,还有一碟沧州来的海带。 今个的特餐是酱牛肉,这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 听着身旁‘呱唧呱唧’的大快朵颐,十几个兄弟完全不顾形象,这让黑土觉得很丢脸。 至少,丢他们渔阳郡兵的脸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赵国郡兵也是分层次的, 平城、定襄郡兵是最强的,地位也是最高的。 定襄郡兵马桐,那跟主力的待遇已经差不多了。 其次就辽东五郡,毕竟参加过高句丽之战,打过河北,地位相对高一些。 最差的就是河北最后被占领的魏州、博州、平原等地, “你们当兵一贯五?天天还吃这个,永业田还有二十亩?这,这特么也太好了吧。” 一个队伍里,总会自动出现一些话痨, 黑土对这种人,向来是深恶痛绝。 主力军! 人家可是刘氏的主力军,能跟他们郡兵比吗?少见多怪。 元始四年,幽州城外的物价很低, 主力兵卒一年十八贯,可活六人。 退伍还有二十亩永业田,若是立了战功,田地就更多。 也就是说,一个赵人主力军,能带起一个小家族, 难怪现在,黑土的老家渔阳,小姑娘都抢着要嫁给赵人主力军户。 火把如龙, 一支轰鸣而来的骑兵前方。 旗帜下方,西域大马的鞍边,镶着宝珠,光彩夺目。 骑马者身覆黑色金边戎袍,手持长鞭,披风如火翻腾。 一路烟尘滚滚,黑土一瞧,好一个将门虎女。 “郭家女来了!” 一个脸部棱角分明,脖颈粗大的军汉,一边大口扒饭,一边告诉了黑土等人情况。 “这郭氏太有钱了吧。那马得多少贯,这支骑兵得多少钱?”话痨当即就能接上,绝不冷场。 “哪有什么用?人家一支风筝就能把人弄走,这就是手段。哈哈哈。” “你们猜,现在过了垂花门。中堂里,郭家女跟清河女,谁的声音比较大?” ‘啪!!’ 刘家兵卒的百人官,一鞭子抽得桌上的菜都震了一下, 随后,在上百人的注目中,百人官怒目道, “非议主上!一个个想死是吗?不想吃饭今晚加练。” “全体都有,半个时辰后,围着庄园三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夜虽然不是十六,但月光很亮,亮到黑土可以看见田亩间的一株株桑树。 界畔桑树! 这些永业田里的桑树,既可以遮阴,又是田地的边界,来年还可以喂养西市锦铺里的春蚕。 桑锦值钱,这些桑叶也会产生不少收益。 不得不说,赵人的官吏很聪明,如此情况,一举三得。 夜风袭来,幽州河畔的沃土,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大地生机勃勃, 刘家皇庄正静静地展现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而这些生命力,最终将汇聚到赵国,汇聚到赵人的金戈铁马中。 黑土瞧着这些庄园,笑着扒饭,猛地吃一块酱肉牛。 赵国,真是一个好时代啊。 某一刻,吃完之后,黑土习惯性的拿出黄纸,记下今天的一切。 “要不说赵人得天下呢,这日子好,谁不拥戴?” “队官,你咋个跟文人一样,天天记这玩意。不会是喜欢作书吧。要不别当兵了,去干说书先生。” “去去去,穷书生,穷书生!‘穷’字听不明白,别害咱队官。” 长风篝火,庄园马厩, 一个郡兵队官,在月光下,在兵卒们的哄笑声中, 书写的字符,就像在书写大地的某种秘符, 赵元始四年,十月十九日, 某个寻常的黄昏, 一个渔阳郡兵,记载下了大赵帝国,毛细血管末梢最真实的搏动。 为未来人们了解赵国,留下了珍贵的史料。而这个叫黑土的兵卒,也永远留在了历史中。 ------------------- “哼哼!手拉手,小孩子过家家呢?” “两个人看见我,可怜兮兮的。怎么?我能吃了他们俩?” 青砖铺地,黑漆梁柱,四方歇山顶, 贞贵妃的庄园,自然是造价不菲。 将门虎女郭云儿,尽管进屋前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但见到两个怯生生的男女,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颤。 尤其是,李定下意识的把千儿护在身后,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用命维护的东西,完全比不上一个农家女孩。 “行了,云儿,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今后定儿的后院,永远是你做主。” 跟郭云儿不同,贞娘子很开心。 她身着华服,弯眉朗目,瞧了瞧千儿后,越看越喜欢。 这个女孩来了,竟然能收住顽童李定的心, 现在也不敢跟她顶嘴了,也不出去惹祸了,就一心一意和千儿待着。 这种事,对贞娘子来说简直不要太好, 不就一个妾吗?给他就是。 而且,贞娘子可不准备假给,只要定儿喜欢,她也可以喜欢, “千儿,过来。拜见姐姐。”贞贵妃眼神一冷,示意千儿到左侧首位敬茶。 小千儿十一岁,在清河农家也算是能干的小女孩。 但这样贵不可言的高门大户, 如此场面,她哪里经历过? 李定再三鼓励,穿着高领赵装的小丫头,才敢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行了,行了。千儿,今后你跟姐姐是一家人,你们要相互扶持。” 贞娘子知道千儿很害怕,她出来打了圆场,声音威严道, “从前,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恩怨。自此之后,你们心里只能为定儿好,否则,母亲饶不了你们!” “这座庄园,缺个管事的。千儿,姐姐有大事要做,你负责打理。” 管理幽州河皇庄?! 此话一出,千儿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一个上万农夫的庄子,就让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打理。 可小千儿还没说话,李定就嘟囔着嘴巴,反驳母亲道, “那怎么行,千儿哪里会?这么大的庄子,还不累死她。” “刚说你好了,一说这事你就原形毕露。”贞贵妃还想在新媳妇面前维持一下形象,没想到逆子的话, 让她实在忍不住了,当即起身怒斥李定这个顽劣的纨绔道, “怎么?她来咱家就是玩的?一点都不分担家里的事,你不着调也就算了,还要你婆娘也不着调?” 中堂里,正当贞娘子火冒三丈,跟她儿子对线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某个奇怪的黑衣男子,进来之后,径直给了贞娘子一张纸条。 瞧了瞧纸条上的内容,贞娘子叹息一声,顺手就给了郭云儿, 后者本来一直出神的望着李定跟千儿, 接过纸条后,一目十行,忍不住‘咦’了一声, “太师罚俸三年,太傅罚俸三年……几个元老都被陛下在武德殿呵斥责骂。紫官衣鞭打三十。” “这……这不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 郭云儿可是心机冷酷,手段过人的将门虎女, 她当然看出来了,皇帝已经放过了几个元老, 这件科举之事,最终从剑拔弩张,变成了严肃敲打。 “咱们的人呢?这种机会,贺尚书不动手吗?那么多族官,不群起而攻之。” 面对郭云儿的询问,李贞居高临下,弯眉朗目闪过异色,淡淡的道, “咱们的人一个都没动,就事论事说了几句场面话。” “皇后在千儿的事上都不为难定儿,咱们还揪着科举不放吗?总归这点人情面,还是要做的。” “别吃相太难看,惹了皇帝不悦,那才是大损失。” 有些话,贞贵妃没说,但郭云儿知道。 皇帝送给了贞娘子一双飘肩榫,这是一种木工用得榫卯结构。 它最独特的地方,是让两个横木,各自锯掉一小块,从而实现永久牢固。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刘家今天的地位,要是没有皇帝的纵容, 那随时都在僭越上,要灭早就灭了。 “定儿,谭狄谭将军怎么样了?”某一刻,李贞忽然询问了如胶似漆的两个大孩子。 闻言,李定先是一愣, 随即将手从千儿手里抽出来,对着母亲道, “哦,那个……谭将出来了。那些都被定成了罪犯,死有余辜。” “好像,好像也是罚俸三年。应该有个两千多贯吧。” “那你还在这里跟宠妾腻歪?还不去送钱?”听到这个,贞娘子怒不可遏,恨铁不成钢道, “谭狄帮你顶罪还要亏银钱?去府里拿三千贯,亲自给谭将军送去。” “另外好好跟谭将军说,这个人情,咱们母子记下了。” …… …… 第 966 章 黄河水军 赵元始四年,深秋。 雄浑的黄河在魏州、博州段,转出浩荡的大弧, 此地水色浑黄,河水拍岸时溅起的飞沫,迎着朝阳,恍若碎金,‘哗哗’不停。 赵人的钱,在大事上向来是从不省的。 黄河两岸的大堤,修的极好,斜峭如壁。 上方朱红赵旗,一字排开,随风荡漾,彰显了强悍的大赵国力。 千帆竞发,百余大船遮蔽黄河水面,船号撼天,一派雄军之风。 短短两年,赵国水军的盛况,已经全方位压制梁国了。 “哗-哗-哗-啪-啪……” 大河涛涛,但见赵人的舰船,巍峨的船首劈波斩浪, 赵军依着水势排开阵型,桅杆如林,刺破晨光, 大军中,有一艘三层楼船,鹤立鸡群, 上方赤色赵旗,猎猎翻卷,旗上的一个个‘杨’字,被西风扯得笔直。 这便是魏州水寨,玄武将军杨延的旗舰。 甲板上,来自雪林溃兵,从突厥恶鬼手里杀出的刀疤大将, 正面色难看的训斥东线的将军和幕僚们, “这样的成果,也敢拿去给皇帝看吗?” “户部今年八十万贯,水军还是这番模样,陛下要是杀本帅,本帅先宰了你们!” 旗舰上,水卒如林,大船虽然在晃动,但他们挺如苍松,毫无影响。 显然,这些赵国兵马,已经是合格的水兵了。 甲板上,十几个东线将军面露苦涩,有些事没完成,被杨延骂的狗血淋头, 不过,这个水军的问题,杨延还真就是错怪了他们。 自古最难的就是从零到一,尤其是水军的起步。 十年陆军,百年水军,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水军的烧钱速度,以前八瞎子认为杨延贪污,现在户部贺诗楚也想来盯着魏州、博州了。 响鼓不用重锤。 玄武将军杨延不愿多说,交待了几句,便安排了后续的事情。 独自驻立在甲板前方,扶着巨大的龙雕,杨延默默叹息。 齐国、宋国都是穷兵黩武,陛下给了他巨大的支持,可现在他并没有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赵国实力一日千里,新的将领,就似雨后春笋冒出。 玄武军要是不做点成绩出来,给陛下长脸,那可压不服六十万赵军。 随着大军在朝阳中,劈波斩浪,号角震天。 前方,魏州水寨出现了。 比起梁国时期的魏州大营,赵国接手后,此营地更加庞大了。 赵都幽州就在后方,作为赵人的黄河防线,自是坚不可摧。 魏州水寨依山势而筑,木栅与天然石壁咬合成雄关, 望楼由石头砌成,高度比肩城池, 此刻无数朱红兵士,手持长矛,铁胄泛着幽寒,挺立在晨光之中。 旗正萧萧,金戈铮铮, 魏州赵军,俨然如一柄半出鞘的横刀,斜倚在大赵南边的命脉之上。 “启禀将军,幽州出事了,杨炯公子好像惹了大祸。” 甲板上,正当杨延还在思索,要不要将实际情况禀告皇帝之际, 一个杨氏家奴,送来了幽州杨炯的消息。 大祸?能有什么大祸。 杨延毫不在意,杨炯惹再大的祸,以他的实力,也兜得住。 ‘以状元之身,御告科举舞弊,先后让太师、太尉、太傅被殿前鞭衣,罚俸三年……’ 这……确实有点大。 看见了杨炯的消息,玄武将军东路元帅杨延,忽然压了压自己的额头。 几息之后,刀疤将军杨延有些愠怒,扶着船舷,无奈道, “这平城小子,真是给本帅找事干。” “咱们魏州军费本来就高的离谱,朝堂要查咱们的声音不知道多大。” “现在好了,肯定要查。你去通知一下东线大军,各部收敛些……” 甲板上,接过杨延的命令,杨氏奴仆并没有急着走, 某一刻,他犹豫再三,才拱手对这家主道, “主公,咱们要不要派人跟太傅、太尉解释一下,跟杨炯划清界……” 家奴‘限’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玄武将军冷眼转身,威风凛凛的轻蔑道, “我,玄武杨延是陛下的刀,本帅怕谁?” “什么豪门望族,什么四大外戚,不在我们的眼里。玄武军只跟陛下交代。” 家奴都是杨氏的死忠,一家父母妻儿,全靠主家才能活着, 他们跟杨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杨氏奴仆被呵斥,但他还是没走, 此人拱手,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却被威武的东路元帅杨延,抬手示意离开。 大河辽阔, 两岸朱红旗帜,连绵如火。 某一刻,刀疤将军杨延仰头长叹,喃喃自语道, ‘有些事,没人能选的准。未来如何,只有天知道。’ ‘咱们十五万东路赵军,只忠于大赵皇帝,其他的不管。’ ------------------- 关中。 长安郡。 风正飘飘,马正潇潇,赵儿远去,剑佩系红绡。 关山月冷,塞外霜凋,幽州万里,梦断陇山遥。 封侯拜将,建功立业的美梦,让无数赵人,踏上了血与火的战场。 可战场的残酷,又岂是几句诗词能说清楚。 楚赵街亭之战, 在十月的北风中,成了赵人的血肉磨坊。 龙首原官道,关中大将军李信的中军,蜿蜒如龙, 马蹄踏起寒泥,赵人一路行军在辽阔的关中平原。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随着李信得到关中最高军事指挥权。 无数雍州宗族,各地游侠、各郡宗族, 想出人头地的,想混点功劳的,甚至有些就是想太子记个名字的。 他们就像山沟里的小溪,一缕一缕,渐渐汇聚成了庞大的军队。 可庞大的军队前方,却迎来一支哀嚎不止的伤兵队伍。 赵军大旗飞扬,李信被二十八位战马雄壮的骑兵簇拥。 一路脱离队伍,快速前往远方的伤兵部队。 第三批了, 这已经是李信见到的第三批伤兵了。 长达数里的残兵败将,士气低落,旗帜东倒西歪, 李信来到伤兵曲将面前时, 对方吓的叩头跪拜,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字。 “陇西……陇西,刘承玄部、马桐部于街亭苦战三日,整个山坡、城池,都染成了血红色……” “楚人死了三万多,赵人也死了三万多……” “街亭能攻克吗?”李信策马,直入核心的询问。 闻言,士气低落的伤兵队伍前方,头盔歪斜的曲将支支吾吾的道, “那……那个,虽赵军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目前攻克街亭依旧无望。” 赵旗翻卷,旗帜下的白狼将军默默地目送这支伤兵离去。 太子比赵人曲将想象的要聪明。 只言片语中,李信已经明白陇西情况很糟糕, 正面大战中,刘承玄、马桐跟余建山打成平手,那街亭那边的战况,基本就是寸步难行了。 楚军不可能比赵军多,这说明,在山地作战,赵人并没有优势。 “报,启禀大将军,祁山道、褒斜道,发现楚国援军,楚国伪帝又支援了余建山四万人。” “报,启禀大将军,西突厥、高昌来犯,凉州将军耿汤希望郭朗部支援。” “报……报……报……” 赵国大军中,一道道情报,随着传令兵的马蹄声,汇聚到了李信的帅旗下。 李信打开舆图,手指抚过群山之中,那一块小平地, 汉中郡。 这已经成了赵人西部疆土,挥之不去的伤疤。 不来陇西,李信还不知道。 从地形上看,赵人根本没有一点军事主动权,打不打完全是蜀军说了算。 这种仗就是蒙头亏,赢是小赢,败就是大败。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军, 后方是蜿蜒如蛇,数万辆赵军辎重大车。 太子李信策马而行,此刻,他远远的看见了长安城。 这一路,田亩上全是各县农家在劳作。 赵人在关中发展的非常好,李宣、刘忠武还是干了很多事实。 雍州的水利的恢复速度,几乎快要赶上河北等地了。 可惜,陇西这块心病不除, 长安永远不可能成为赵人的粮仓。 “嘿嘿嘿……太子,咱听说幽州报上去的田亩,竟然有三个数。” 大纛下, 跟随李信行军的,不止有赵人本族将领,还有不少雍州宗族骁将, 此刻,太子亲信大将,赵人神射手李卒一句似笑非笑的话。 令他们惊慌失措,赶紧低头行礼,表示臣服。 田亩三个数?!这肯定是太子在敲打他们。 “竹竿,这些年孤一直佩服你的……但这次,你说对的还行。” 李信眼神带着杀气,环视众多关中将领一眼,淡淡的道, “孤不想多言,你们用什么方法孤不管。” “但是,一个月后,雍州的田亩要是没勘测出来。” “孤就用你们宗族的命来填,听明白没有?!” 关中田亩之事, 并不是李信当下最紧急的任务,血腥处理也只是顺手而为。 整个陇西的战局,才是太子李信最重视的事情。 随着对陇西之战的了解, 太子李信对雍凉的兵力,进行了首次分配, “郭朗的重骑兵在蜀地没用,去凉州吧。给耿汤壮壮胆,他那几个儿子真是差太远了。” 第 967 章 王勃面圣 赵元始四年,十一月。 随着大赵皇帝与太子李信,对天下发动了统一战争后。 在黄河一带,东起乐陵郡,西至河内郡,长达万里的战线,都是赵人跟梁人的生死斗。 赵军凭借着雄厚的国力,魏州水军横行黄河下游,在各处渡河袭击齐地、宋地。 东路上将军杨延,更是多次带着如狼似虎的赵军,杀进北海、济南等郡, 梁国淮北、河南地区,正遭到赵人前所未有的打击。 而朱雀将军李保所在邯郸、河内战场,尽管丁肆业的兵马骁勇善战。 但朱雀军伍刚、田郡、梅朝方等人,也都是沙场宿将。 加之,赵国并没有军令要攻克河内郡、上党郡, 赵魏两军,双方几番大战后,渐渐陷入了对峙的状态。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 邯郸后方资源源源不断,而丁肆业则相形见绌。 长期对峙下来,赵军越来越强,魏军必然越来越弱。 可就在梁、楚的权贵门阀们,以为赵国兵锋所向无敌之时, 陇西战场! 传来了武卫大将军余建山的洪钟之音。 赵楚街亭之战,堪称楚人的又一次野狐滩。 赵国龙骧将军李兴、名将周伯、十六营刘承玄、定襄马桐……等等, 众多赵军猛将云集,十几万赵军在街亭一带与楚军展出血战。 最终,三日拼杀,楚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击退了赵军。 这是正面战争的搏杀, 这是血与火的战争中,楚人跟赵人一争高下。 上一次有这种能力的军队,还要追溯到元始二年的梁军。 街亭战败,似乎为赵人统一之战,埋伏了阴影。 陇西! 正像一把匕首,插进赵人西疆心脏,令赵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正当天下都在传颂武卫大将军余建山的威名时, 幽州皇宫里, 礼部官员此刻,也是如鲠在喉,心惊胆战。 ------------------ “袁爱卿,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朕,重新查卷之后,科举名单与上一次几乎一样?” “启禀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礼部上上下下,足足看了三次。甚至糊名阅卷,但确实是这个结果。” 帝都皇城, 太极宫。 赵帝周云是出了名的勤政, 所以哪怕是寝宫里,也有全套六部官员在。 元始四年,十一月三日,科举案审卷终于完成了。 袁子路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竟然跟上一次的名单差别不大,尤其是进士科,只是张爽换成了卢照邻,其他原封不动。 当然,千万不要以为礼部是在骗皇帝。 因为哪怕借袁子路十个胆,他就是骗父母,也不敢骗大赵皇帝周云。 科举试卷竟然在皇帝手里! 礼部刘晋卿烧的是废纸, 整个礼部都以为九千份卷宗全被烧了,但皇帝却把卷宗拿给了礼部。 就这样的掌控力,袁子路头皮发麻, 他甚至认为,昨晚他吃的哪道菜,皇帝要想知道,都能出现在太极宫的龙台上, 这种情况,他有什么胆敢撒谎? “袁大人,这个进士科,录取的全部都是北疆、辽东士子,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朕认为,其他地域的学子们,也得给一个希望,袁大人你觉得呢?” 不合适?你觉得? 这不是送命题嘛,礼部侍郎袁子路当然觉得皇帝说的对啊。 太极宫,黑漆木大殿巍峨。 龙台之上,皇帝周云听着袁子路的建议, 感觉这个大儒在欺世盗名上,也不是不可取,至少唬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可就在周云准备对科举案,盖棺定论时, 一声洪亮的怒吼,响彻了太极宫大殿, “无耻,无耻啊!皇帝,这也太无耻了。” “就是,幸好我等都听见了。要不然皇帝为了颜面,颠倒黑白之事,就无人知晓了。” 不知何时,武川镇的卧龙凤雏来了。 不单单卧龙凤雏,还有铜锣脑袋,五当家全爷。 赵国四个正一品大员,整整齐齐,一脸得瑟, 一个个奇形怪状,大步流星的跨过了太极宫的门槛。 几十年生死之谊,这四个当家的,但凡撅起屁股,周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果然, 搞事第一人铁驼子满脸怒容,行赵礼后, 第一个对周云阴阳怪气的道, “陛下,我等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科举重审后,这进士科还是那些人呢。说明了什么?!!” 龙台上,赵帝周云面对铁驼子兴师问罪, 他不禁心里一阵冷笑,拿起奏书,不慌不忙道, “这说明,赵国贫富差距大,教育资源差距也大。北疆五郡、辽东五郡的水平,要高于其他地区。” “这个事情,咱们赵国当权者应该警惕,不要让落后地区陷入恶性循环。” 太极宫里, 漆木透影, 皇帝周云顾左右而言他,四个当家人渐渐炸锅了。 “陛下,我们没有乱推荐人才,你得还我们公道。”八瞎子怒了。 “就是,白特么忙活还不算,还武德殿被冤枉了,颜面扫地。”铁驼子最在乎颜面。 太极宫,铜锣脑袋很嫌弃三当家、四当家,呵斥他们不会说重点, 骂了两个当家的后,才转身对着赵帝周云拱手道, “陛下,咱们别的也不提了。” “三年俸禄你得还我。老夫食邑二千石,也不算你多了,你还我六千贯吧。” 不得不说,老当家李岗还是会找重点的。 还钱?到手钱哪有还的。 要说这笔钱吧,确实不是小数目。 四个一品大员,共计两万四千贯,这在赵国能下发两千四百兵卒的年饷。 太极宫里,四个老东西吵起来了。 他们掐指一算,这次可谓是亏大发了。 酒席均摊了二百多贯,一人一壶圣昌二十三年的清河醉损失三千多贯。 俸禄损失的更多,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啊。 早知道赵国其他州郡的士子如此不禁打, 他们急个球啊,白白让皇帝黑了他们这么多银钱。 太极宫, 就在铁驼子、八瞎子等人喋喋不休时, 一个黄门太监的公鸭子嗓音,打断了恼羞成怒的元老们。 “启禀陛下,王勃已经在宫外等候了。” “王勃来了。”皇帝周云一边看奏书,一边对着四个老东西道,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王勃来了,你们也旁听吧。” ------------- 皇宫。 这里竟然是大赵国的皇宫。 跟在几个窈窕的宫娥后面,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王勃,此刻居然有些紧张了。 马上就要面见大赵皇帝了, 这可是从一介书生,短短十几年打下偌大江山千古雄主。 “传王勃进殿。” “传王勃进殿。” “传王勃进殿。” 黄门太监的传唤声,在偌大的宫殿飘荡,最终由门口的太监转告王勃, “王才子,陛下让你进殿。请吧。” 巍峨的大殿门口,雄壮的赵国虎狼面前,王勃深呼吸一口,踏进了赵帝的太极宫。 这个机会是杨炯给他的。 在得知科举案结果并没有更改后,杨炯赌上了自己名誉,跟皇帝举荐了王勃。 这个时代,举荐是要做担保的。 一旦王勃出了大问题,今后杨炯也要受连带责任。 三呼万岁后,王勃看见了一个英俊威武,龙目如电的男子。 难怪传说李娘子、贞娘子,甚至皇妃跟金真可汗,都对皇帝念念不忘, 就这份英武之气,哪怕泱泱天下,数千万人也无出其右。 “王勃,你好大的胆子。赵国科举,你竟敢交白卷?这是无视大赵吗!” 一道天威之声,自龙台上发出, 漆木地板上,跪伏在地的王勃知道, 从现在开始后,但凡说错一句话,他的一生就完了, “臣的科举考试,早在进入赵国境内,就已经开始了。” “皇帝口含天宪,龙视四海。臣一举一动,岂有不在皇帝掌控之中。” 颤抖。 王勃的身体在颤抖。 因为漆木地板上,埋头跪地的王勃,听见了龙靴踏地的声音, 皇帝周云就在他身前! 也许此刻,正居高临下,目带天威的打量他。 某一刻,就在王勃都快心态失衡时, 皇帝周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问你。科举两次排名几乎一致,舞弊案不攻自破。北疆、辽东确实厉害。” “可朕又想让其他州郡的宗族士子有上升的机会,该当如何?” 漆木大殿里,王勃松了一口气,他双手扶头,回答皇帝道, “此问题不难。只需南榜北榜即可。” “从此之后,赵人的科举,以地域而论才,这样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 南榜北榜? 闻言,皇帝周云冷哼两声,心中暗道, 第 968 章 户部衙门 帝都幽州。 西宫户部衙门。 十一月了,赵国的大事,既有防寒,又有打仗。 户部衙门如今是忙的脚不点地,大伙几乎一点时间都没有。 可户部里的官员纳闷了, 今个很奇怪, 户部尚书杜齐明跟户部侍郎刘福,两人双双冒着寒风,在门廊前等待。 正三品跟正四品的户部一二把手,一起等一个人。 最关键的是,此二人可是皇后势力跟贞贵妃势力代言人, 这样情况是真少见,不,是绝无仅有。 幽州风很大了,吹的贺胖子有些遭不住,但今天这人他必须慎重。 至少,这态度是一定是要拿出来的。 巳时初, 户部衙门前院,终于有一个头大脸长,眼小鼻塌,穿着一身五品官服的男子,姗姗来迟。 奇了怪了?! 此情此景,十几个户部官吏不禁面面相觑, 这就一个五品官,值得这样等。 值得!贺尚书的意思是很值得。 王勃还没到户部的楼阁下, 就看见远方,有一个身穿仙鹤官服,内中带紫的大胖子,笑呵呵的迎接过来。 紫色是天下最难获取的颜色,因此紫衣官袍,也是一品、二品的专属。 此人内有紫衣,外覆红袍,结合长相。 王勃基本确认,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杜齐明。 “哈哈哈,王大才。幸会幸会。”杜齐明可是从洛阳市坊里杀出来的流官。 那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猴精的不行。 此刻,他以上结下,有意跟王勃拉好关系,自然是气氛融洽。 刘福也上来了,虽然四个当家的不喜欢王勃。 但皇后听陛下说,此人有不下于阴阳大圣陆长生之才,当即管不了那么多,要刘福尽力结交。 赵国皇城分东宫、西宫、北宫。 东宫太子,西宫六部,北宫皇帝。 作为户部衙门,掏钱的地方,哪能不让工部给建好一点? 户部衙门很大,两层楼阁, 二层是放置资料的库房。 一层有大堂数丈,分吏员、员外郎、侍郎、尚书。 在幽州外城,有些衙门吏员可能是编外人员, 但在幽州北宫的户部衙门,这里起步就是七品官员,运气好外放为县令,也是很正常的。 员外郎坐大堂,侍郎一般是隔间,没有单独的房屋。 但李福这个侍郎可是权势滔天, 所以在刑部,有两个单独的房屋,分别是杜齐明跟李福的案台。 不过,就在昨天。 第三间房屋出来了。 杜齐明亲自在角落里,腾出了一个三丈见方的靠窗位, 用屏风跟大柜隔开,算是单独给王勃开了一间房屋。 “这个户部的员外郎,待遇如此好?单独一间。”王勃对这地方很满意。 黑漆木案台,坐榻、床榻都有,甚至还有个小桌子可以进食、泡茶。 文房四宝,各处多宝柜,这些东西杜齐明都给王勃备好了。 总之,户部衙门里, 王勃等于拎包入住,什么都用管,档次还跟尚书是一样的。 “这……小小意思,王员外。今后私底下我们以兄弟论,你叫我杜哥,老夫叫你勃弟。” 杜齐明的态度,简直颠覆了其他户部官员的认知。 他可是太后的远亲,皇帝的族人,这样对待王勃, 这王勃,难道有什么大来头? “王员外,我们赵国的官员,一向言路通畅,有什么事,咱们可以说,不用想别的。” 说着话是刘福,他笑着吩咐下人,给王勃准备好火盆。 户部衙门,众人再次一惊, 水火不容的杜齐明,难得没有反驳刘福,甚至还拱手附和道, “王才子,咱们这里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本尚书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你要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我是一定不会在意的。” 懂了。 王勃总算是明白了。 他在梁国的所作所为,两个当权者肯定已经清楚了。 四任上官,抄家灭族! 这个事吧,听上去确实有点玄乎。 感受着户部众多官员的和善, 看着这些态度诚恳的同僚, 王勃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让同僚误会,影响今后工作, “杜大人,刘大人。其实勃真的没做什么,都是无可奈何。” 可惜,王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尚书杜齐明打断了, “王员外,莫要谦虚。你做没做,都对得起这个结果。” “你的本事,大家心知肚明。本尚书要是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你可以说,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太可怕了。 如果说过去,杜齐明对于王勃的能力,还停留在以讹传讹。 但自从他第一面圣,就敢把太师、太傅、太尉得罪个遍。 当面说出,要陛下削他们的狠话。这也没谁了。 可就算这样,王勃活着! 活着也就算了,他还能担任户部员外郎。 这能不玄乎吗? --------------- 再热情的接纳,也总有散去的时候。 王勃对于户部衙门很满意, 这里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用的还都是昂贵的东西,这漆木桌台,得要七八贯吧,这床榻也不便宜。 就是不能折现,浪费了呀。 赵国目前要防冬寒,还有各地战事要管。 作为王朝财政中心,户部官员大多忙碌的脚不点地。 某一刻,无所事事的王勃觉得这样不行, 大伙这么热情,还都在忙,他不能闲着。 这样,对不起大家。 在跟侍郎刘福稍微沟通后,王勃得到一个查阅卷宗的差事。 这个事情,说白了就是随便摸鱼,爱干不干。 二层楼阁很高,赵国户部的档案很多,堆积如山。 王勃一路吊儿郎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走过一个转角时,他忽然拿起了关中的赋税跟支出的册子,无意间查阅了几眼。 ‘咦!!’ 王勃目光闪过错愕,当即回头,将方才放下的赵册重新拿了起来。 “关中泾县、庆县等,四年大旱,赋税减免,共计补充民粮十四万石。” 二层楼阁, 王勃一边翻看关中的卷案,一边又仔细核对了其他州郡的情况, 空荡荡的户部楼阁里,王勃咂摸咂摸嘴边,呢喃道, “不对……肯定不对。这个关中大旱,好像有点问题。” “九月份的,奇了怪了,两个月了,居然没人报上去?” …… …… 第 967 章 桃院七贤 初夜。 华灯。 神龙大街上,灯火阑珊,一路人群如潮,喧嚣不止, 宣风坊的姑娘们,画着油彩妆,在二层望台,唱起了赵人的戏曲。 可令她们难过的是, 不管这些小姑娘如何卖力,就是比不过对面观德坊那些胡姬番邦女子。 西来的驼铃,热辣的胡鼓,哪怕是十一月,都清凉可见的身段。 王勃认为,这样的舞蹈,显然更能吸引男人的眼球。 毕竟,世间还是俗人多,高雅在那些胡姬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八马大道上,来自各地的马车排成长龙。 熙熙攘攘的街道,几乎人挤人,小摊小贩卖力吆喝, 几个街口,人群聚集,有手艺的、会杂技的,有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 总之幽州神龙街上,繁华无比,什么都不缺。 集贤坊乃是国子监、幽州学堂等学府所在地, 它的前面有一条小吃街, 从小吃街走,再过两个市坊,就到城南的酿酒坊了。 王勃很喜欢来这里,此地的小摊贩很地道,吃喝也多为三教九流。 沿着内运河走,王勃跟某艘乌篷船一道, 它在水中,王勃在岸上,两者缓缓在槐树两侧前进。 “烧鸡两只,不,来三只。院里人多。” 王勃在一家烧鸡摊位前停了下来,这摊主是个老者,人还算好说话。 但王勃,是为了那个手脚麻利的短发女子而来。 当然,主要是此女子火功掌握的非常好,烧鸡特别好吃。 至于人嘛,那就是顺便瞧瞧。 “说你呢,画糖画看着孩子,等下马车撞了有你哭的。” “狗东西,你这胡饼不正宗,小心被人砸摊子……买两文怎么了?那也不能卖假货啊。” 人群如潮,市井喧嚣。 王勃正在等待烧鸡的时候, 远方酿酒坊的巡更武侯刘队官,竟然巡街到集贤坊了, “呦,这不是王大才子。嘿嘿……” 七尺半、脸颊干瘦,活像恭叔的刘队官,笑呵呵的跟王勃见礼, 刘仁轨升官了, 现在是六坊巡更武侯,严格上来说,他现在应该叫刘曲官。 只是,刘队官大家叫习惯了,他也懒得更改。 听见老刘的招呼,王勃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嘲讽道, “刘队官,这一路瞧着,你怎么如此势利?” “有些人管,有些人你不管?这像话吗。” 被人嘲讽,一般人恼羞成怒, 刘仁轨却是躬着身子,嘿嘿的贼笑道, “王才子有所不知,方才那几个人,腰间别的是红带子,还是山川河流的,那是武川族人。” “那个蓝带子,上面有山川刺绣的,就是郡兵族人,咱也不敢管啊。” 混底层官吏,得讲技术,讲门道。 不该管的东西,最好就是别管, 否则随便一尊菩萨,就能让他刘仁轨,从曲官变成一个小武侯。 “惹了太师怎么办?”回酿酒坊的路上,王勃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吓的刘仁轨一个激灵。 “那……那可是佛祖,跺跺脚,幽州抖三抖的人物。”刘仁轨四下瞧了瞧,忧心忡忡的说。 太极宫的事,王勃就不说了。 一来吧,说这事有哗众取宠之嫌,被皇帝知晓,落了下乘。 二来,如此以得罪太师、太傅为荣,那是取死之道。 ----------------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可惜了,现在没有桃花,都是树枝, 否则,韦家子桃花柴房里读书,还真别有一番意境。 长廊小榭,杨炯跟卢照邻脸色难看,赵子昂、程之问等人正在一旁劝解。 “怎么了,你们两个情绪不佳?”王勃将烧鸡给了蹦蹦跳跳的小桃子, 自从那天接纳了这些人后,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影壁后方,刘仁轨笑嘻嘻的跟大伙打了招呼,吩咐几个随从,搬运酒水,这些都是方妈妈定的。 如今,桃花小院里,赵、梁、程三人也长期居住了。 王勃、杨炯、卢照邻、赵子昂、梁审言、程之问,加上韦柴房, 他们七人被好事的幽州士子们,称为‘桃院七贤’。 其中杨炯、赵子昂等人,硬刚科举舞弊案,殿前驳斥太师、太尉,一时被人所敬仰。 至于王勃嘛,六个进士都说他是第一,故此人还是桃院七贤之首。 “他们被排挤了。”赵子昂无奈叹息。 “吏部、刑部对待卢兄、杨兄极为苛责。”雄壮的梁审言也是颇为不忿。 听着这些话,缓缓落座,小桃子就给端上酒水的王勃,不禁好奇道, “杨兄得罪人太多,王勃能理解。卢兄为何会被吏部排挤?” “卢兄顶替了张爽,算是得罪了周伯的势力,这才导致吏部官员跟他划清界限。”身着华服的程之问说出了原因。 周伯?! 闻言,王勃不禁一愣,周家势力里,户部杜齐明好像是二号人物。 “卢兄,小事一桩。”宴台后方,王勃一边倒酒,一边大言不惭的道, “明个,王某叫杜齐明去吏部打声招呼,今后卢兄就不会被孤立了。” 叫杜齐明去吏部打声招呼?! 王勃在说什么虎狼之词?一个户部员外郎要求户部尚书办事。 还是当今赵国有实权的几个朝廷大员。 长廊小榭里,六人面面相觑,惊掉了下巴, 远方卸酒的刘仁轨,也是咽了咽口水,都差点摔了一坛酒。 巡更武侯决定,以后还是离王勃远一点,这兄弟太危险了。 “所以说你们就很肤浅。世人畏威而不畏德!” 王勃小眼睛闪过精芒,扫视了众人一圈道,“君子欺之以方。你们做了好事,有人感谢你们吗?还不是该孤立孤立,该划清界限一个不落。” “不怕告诉你们,王勃在户部的待遇跟尚书一样,单间小桌,还不用干活。” “不过,卢兄那事王某得快点办,杜齐明跟刘福,过两天应该是要病了。” 杜齐明跟刘福,过两天都要病了?!这王勃也能知道? 长廊小榭,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王勃将关中泾县、庆县两地的旱灾情况,跟大伙说明了一番。 几张宴台后方,五个书生听到是头皮发麻。 他们首先震惊的是,赵法如此严苛, 在赵国竟然有人敢谎报旱灾,从中谋取暴利。 其次,他们更吃惊于王勃的观察力, 只靠一些细枝末节,连泾县、庆县大概贪了多少粮食都算出来了。 “首先这两县的进出货物就不对。” “如果真的是旱灾,那么水车跟粮食应该是最紧俏的,十几万人的市场,一定会有大量粮商供货。” “其次,附近几个县,气候条件差不多,也没理由年年旱它。” 王勃的分析很正确,这里都是聪明人, 哪怕就是壮汉梁审言,也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这事有点大,这应该不是一个人的行为。”程之问第一个反应过来, 如果两个县四年都是这样, 那说明整个泾县、庆县的官员,都参与了这件事。 “泾县、庆县?完了呀……”北疆赵子昂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提醒王勃道, “那个地方可是李厚的地盘,他是青山寨的奠基之臣,陛下最早雪洞八骑之一。” 李厚,山寨称李猴子。 当初周云出雪洞时,所获取的资源,只能武装八个骑兵。 这些人分别是李兴、李泰、李昂、李保、刘谋、刘黑豹、李二狗、李猴子, 这里面七个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李保官拜二品,李兴也是三品龙骧将军,最差的李玽都是皇帝铁骑营统领, 按理说,李厚应该也是大人物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中间李猴子跟大伙就拉开了差距。 直到元始四年,也只是一个边境的两县之主而已。 现在,连后来的小字辈李孝恭、李勇、李卒都到他前面去了。 “我……我就是听说啊。但不得真。”梁审言来自军队,知道很多秘闻, “李猴子当年其实不比大家差,做人也机灵。只是后来强抢民女,被陛下抓了。” “虽然那次,皇后跟太师把他保了下来,但渐渐的他也就脱离了核心。” 情况很糟糕。 桃院七贤刚刚才惹了一个科举案。 这会要是王勃又特么拱出一个旱灾案,那可就真是把青山寨一系往死里得罪。 只是,众人七嘴八舌中,坚决反对王勃管此事, 宴台后方,王勃始终淡然自若, 某一刻,王大才子喝下一杯酒,不慌不忙的道, “你们前几日跟王勃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算不算数?” 安静。 整个长廊小榭鸦雀无声。 遭了,这肯定是报上去了。 程之问最先反应过来,他环顾一圈道,“王兄,我刚刚想起,巡防军还有点事,就先过去一趟了。” 赵子昂没心没肺的犹豫再三,拱手道,“对不起了,我这老鹰山的,不敢掺和这事。” 小院里,三个人都走了, 王勃自嘲的笑了笑,望着卢照邻、杨炯道, “你们怎么说?两位侍郎。” “我,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杨炯眼里全是赵法。 闻言,卢照邻见两位好友望着自己, 西风小院,他仰头长叹,无可奈何道, “时也命也。武德殿上,王兄只管提,咱们三人给这些权贵踹个底朝天。哈哈哈。” …… …… 第 970 章 幽州农户 十月,正值农闲的时候。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幽州郡, 大柳河一带, 赵元始四年,在赵人两年治理下,这里沟渠纵横,耕地大规模开发, 一眼望去,田垄上,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给地肥力。 柳村南门,有一小院子, 这是一家外来户,但家境还算殷实。 老徐家六间瓦房,马车、牛车都有, 家中有四子,老大老二都有了媳妇,但目前还没分家。 当然,跟幽州的赵国族人比,还是差很远, 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小兔崽子,偷吃家里青果,那是给你二娘补身子用的!” 院子里, 五十多岁的老徐,对着前方顽劣的小儿子破口大骂, 说完这些,他便一边添碗,一边跟面前而坐的商贾父子,说些幽州的事情, “年轻后生,你们一看就是外地的大商人,这天下是赵人的天下,奉劝你们别来。” “附近所有的田,都得给赵国的李大人缴纳添头。” 添头?! 闻言,在桌子对面,喝了一口农家面皮片的大脑袋老人,面带疑惑道, “赵法摊丁入亩,你们这里是按户头买的永业田,哪还要给李大人添头?” “莫要血口喷人。这李大人如此猖狂,你们就不会跟巡察御史告吗?” 老徐头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正吃垮老子的年纪。 看得出来,这家人极度吝啬, 他们给客人煮了上好的面皮片,还加了点碎肉。 自家十几口人,全部都是喝粥, 不到农忙时候,大脑袋老者清楚,这些人要将口粮省下来。 三年节省,得地一亩, 三年又三年,子子孙孙就能有更多的地了。 “哼哼,说的简单。告?你一个平头百姓,你能告赢武川李家?”徐老头斜了外地客商一眼,鄙夷道, “别看那赵人的皇帝,一天天的说着赵法严苛,但在李大人这里,咱不给添头,那这地就耕不了。” 半人高的篱笆墙里,周云跟李岗互视一眼, 赵帝自顾自的喝面皮,这农家天然的东西,几十年妇人咂摸的一点手艺,很多都是独一份。 并且,这个独一份还很可能失传,毕竟农家不识字,不会记载这些遗产。 李岗面色难看,今日皇帝说带他出来走走,没想到第一家就碰到这种事, “添……添头多吗?”太师李岗无奈的叹息。 老徐家很有规矩,徐老头就是这家的天, 他不说话,几个妇人就是再想插嘴,也不敢开口。 “也不是很多,就是咱家两个儿子,要去给他们家放牛,喂养牲口。” “咱家的鸡蛋,按月要给一些。巡村御史?那就别想了,拢共不值两百钱,惹这些麻烦干嘛。” 周云听得出来,老徐头很羡慕李大人。 他说李大人有三千多亩地,还有一个大庄子,已经算是大人物了。 古代士农工商! 理论上来说,哪怕就是大柳河李家,只要家中没人当官,他就还算是农民。 农,地位高,说的就是这类。 那些衣不遮体,身无分文的农户,可不算‘农’, 那种人,在这个吃人的时代,都不算是人了。 赵国的情况,一般来说,千亩以下是小地主, 千亩到三千亩算是中等地主,家中人数不少,同村还有长工。 超过三千亩的,就算是大地主了。 这一类人一般建有乌堡,同族同姓在一起,家中有不少佃户、农户可以充当兵卒。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家族供养出一两个官员,是没问题的。 附近几家豪强地主,他们还会联姻,从而形成互帮互助。 青果产自河北,在幽州普及度很高。 农家妇人洗了几个青果,送来给周云一行人后,就带着几个顽童背着锄头去田里了, 农户都是不养闲人的, 哪怕是小孩,大一点点都要下地帮忙。 家里人都走了后,徐老头的儿媳妇,悄悄给他端来了一碗小粟饭, 老徐不敢在院子里吃,偷偷的进屋去了。 “听村里说,这老徐跟二媳妇有点问题。”李义口里咬着青果,对离开的老徐嚼起了舌头。 “两个女人一台戏,这大媳妇跟二媳妇,哪房有好处,全看公公说了算。长期此外,很难说。”李岗心情很差,但年岁大了,什么怪事都见过的。 说完这些,铜锣脑袋眼里闪过异色,扒了一口面皮道, “陛下,关中那事,您就给个准话吧。到底怎么办?” “哼哼。”大槐树下,篱笆墙边,赵帝周云一边吃面,一边笑了笑, 幽州可是天子脚下,尚且免不了这些添头。 关中那是天高皇帝远,谁能限制的了李厚。 “老当家,你知道朕为什么给了泾县、庆县十四万石粮食吗?” “就是因为,如果李厚拿不到,他就会在十几万边民身上找。” “这两年事情太多了,朕根本没有办法顾及那边。” “王勃已经把事情捅了出来,现在不是朕要怎么办,而是李厚到底准备怎么办?” 李厚准备怎么办?! 老当家听着这句话,一时间不禁愣住了,李厚还能怎么办?他还敢翻天不成。 “哼哼,为什么不敢?”这一刻,赵帝周云龙目如炬,眼里闪过杀机道, “赵法严苛,暗影卫无处不在,李厚如此猖狂,敢明目张胆的贪腐?这里面必然有一个合理的原因。”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老徐家的二媳妇为了一点点利头,就敢做怪事,李厚有什么不敢?” 大柳河,农家小院里。 青山寨老当家沉默了, 这些年,好不容易武川建国了。 本以为是享清福,没想到现在的烦恼比北疆五郡那个时候还多。 “朕已经把事情压下来了。李厚是你们的人,你和皇后决定吧。” “周二,老夫是真的不想啊。”小桌前,铜锣脑袋哭了,老泪纵横, “李厚他爹跟我一起打过黑刀,他死的时候,亲手把李厚交给我,那也是老夫半个儿子。” “你儿子在吸食民脂民膏!西北旱四年,一共就要了我们幽州三十万贯!”闻言,周云勃然大怒,龙目灼灼的吼道, “你们自己难做,不打算办,朕替你们办。这事你别管了,李岗。” ------------------- 走了。 老当家泣不成声的走了, 小院门槛,铜锣脑袋李岗离开时,最后乞求了一次周云, ‘周二,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他也是雪林兵,就拿两个县,一辈子不能来幽州。这样对他公平吗?’ 老当家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了周云的心头。 来到这个时代,睁开眼看到的四个人里,老当家一直把周云当亲人看。 定襄乱军,盖在周云身上, 这样的情义,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就是这样的人,周云知道,李岗对自己已经很不满了。 焦炉案、科举案、空印案……等等,一桩桩一件件,武川族人早就厌烦了赵法。 赵法就是他们的禁锢。 不仅仅是他,武川老臣铁坨子、八瞎子,甚至是李全,都对周云颇有微词。 “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朕给少了。可朕能给的,已经给足了!” “朕这个皇帝,当得还不如武川镇的时候。孤家寡人?哈哈哈。” …… …… 第 971 章 青山五老 帝都幽州。 广安门外。 一处不起眼的小酒肆里, 几十个身着华服者,正在进行对赵国至关重要,甚至影响天下格局的会晤。 漆木长廊不高,院子里假山流水,匠人们做的很有格调。 山川河流,这是武川人的象征,所以如今一般酒肆都喜欢这种庭院。 漆木地板,‘砰砰’作响, 一个天生异象的威武老者,在十几名家族勇士的簇拥下,缓缓打开了房屋推门。 屋外长廊,是几十个怒目而立的黑衣武者, 这些人脖粗精壮,一看就是武道高手。 黑漆木屋子里,华服老者们都是同族,他们本来面色难看,喧嚣纷杂。 待此人进屋后,大伙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显然,老者的地位远高于他们。 “当家的,您就说这事又是闹哪样吗?”程棺材面露哭丧,这几年心气低了很多, 元始二年,长安买地他耗尽家财。 可最终定都幽州,这让不少青山族人财富缩水一半,甚至七成。 “对啊,咱们现在是乌龟了吗?”焦胖子对着家主跟老当家怒目道, “以前在山寨都没受这些气,现如今大赵国了,咱们反而被欺负。” 他们青山族人,最近两年事情太多了, 赵国两年抄家灭族的官员,基本都是他们这一支贡献巨大。 建立赵国的功勋族人,现在倒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敢踩上一脚。 内中苦楚,真是一言难尽。 恰在此时,幽州城洪钟大响。 满城欢呼之声,如山呼海啸,在整个幽州城飘荡,也在这个酒肆漆木小屋里飘荡。 “你听,老当家,你听啊!”李掌是老一辈的族人,年纪比李岗还大, 此刻,家中子弟都在赵军担任将领的李族长,声泪俱下道, “都是杀我们的人,老夫的子侄辈,就是科举案打了声招呼,被砍两个五品官。” “李掌,你才两个,老夫弟弟被抓去了,人砍不说,家资都保不住。” ……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搞事第一人铁驼子抽了口旱烟,怒喝几个起哄的混蛋, 在周云那里他是卧龙凤雏,在这里,他可是当家人物, 瞧着这几个颠倒是非的族人,铁驼子说了句公道话, “你们那什么事自己清楚,别特么胡言乱语,二当家杀他们那是死有余辜。” “铁驼子,怎么就死有余辜了?” “就是,三当家你把说清楚了,咱们不受这冤枉气。” “咱们连进士科都不敢动,就安排一些民经科,这也算过分?这江山还是我们打下的,现今姑爷就这样对我们?”李掌呼吸急促,气的身子上下起伏。 嚣张。 主位上,李岗发觉现在的族人,越来越嚣张了, 连三当家铁驼子,竟然吼不住了。 ‘啪!!’ 一声拍桌的巨响,让整个酒肆为之一震, 几十个老族人皆是心头一颤,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待漆木房屋里,雅趣无声后, 铜锣脑袋才长叹一口,扫视大伙后,不急不缓的道, “李掌、程棺材、焦胖子,还有你们。今日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果都是来抱怨的,那就别聚了。” “皇帝给你们官是假的?皇帝给你们地少了?” 说到这里,李岗也是怒不可遏,他不明白怎么就有这么多事呢, 但见主位上,青山寨老当家大声怒吼道, “你们的功劳,都给了呀!长安买地,那是觉得今后会挣,大伙才玩命上。” “落子无悔,愿赌服输懂不懂?干买卖亏了,怪买卖不行合适吗?” “一个个要跟保爷比,这里埋汰李保,那里苛责李保。现今保爷都不来了,你们舒服了?” “当年,打仗的时候,战功怎么不比?打硬骨头,打攻坚战怎么不比?” 酒肆里,李岗也是情绪激动,心态崩溃了。 为了这些老族人,为了当年青山寨的义气,他已经站在了皇帝的对面。 他跟周云、铁牛,那是从定襄一路逃难,连村乞讨,吃树皮、吃野菜、野草,才走到的五峰山生死亲族啊。 这些年,哪怕最危险的时候,皇帝跟他都是一条心。 但现在,陛下做事,竟然要考虑他李岗服不服气。 服不服气?! 什么时候,他跟陛下之间要担忧服不服气的事了。 李岗不明白,为什么青山族人都这么疏远了。 曾经在山沟子里,一个馒头还要分着吃呢。 现在哪家不是田亩过万,奴仆成群,子嗣们都在赵军担任要职。 这样的生活,比起过去太原大山里,缺衣少食,生死不知。 应该是天堂才对,怎么就弄成天怒人怨了呢? “哎!!行了吧,老当家。你也别说了。”堂下铁驼子、八瞎在后面,第二把跪凳上,全老鬼阻止了李岗, 他长叹两声,看了看族人,又瞧了瞧卧龙凤雏,最后咂摸嘴边道, “大伙都来了,其他就不提了,现在就一件事。李厚怎么办?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任何一个时代,没有人是愚蠢的。 尤其是青山寨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别看他们曾经农夫山匪,但很多意识,其实一点也不差。 今天皇帝敢杀李厚,明天皇帝就能杀焦厚。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按老子的脾气,一不做二不休。” “你特么想死,太子不在幽州。不休?帮定皇子不休吗?李贞那个白狐狸到时候来个复仇,将我们一网打尽?” “就算太子在幽州,也不是对手。别提取死之道。” 嘈杂的讨论声在酒肆里响起, 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要是放到外面,那都是抄家灭族的罪。 可在不少武川青山族人看来,现在满朝文武欺辱他们, 不反击可能也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来个轰轰烈烈。 “行了,别说傻话了。”户部已经病了的侍郎刘福,他坐在全爷对面,打断了大家的愚蠢, “李厚,老夫的意思是不保。要死的人,怎么也保不住。” “上次强抢民女闹得多大,兵卒杀光,就没杀他。” “福爷的话,我同意。”全老鬼是最不希望爆发激烈矛盾的,当即支持刘福。 青山寨刘福,虽然放在赵国来看,他远远不如铁驼子跟八瞎子, 但在山寨内部,他一直都当家的,还是唯一的文算盘,所以威望不低。 全爷同意,刘福同意。 五个当家人,只要还有一个人同意,那这件事就不用看了。 幽州城里,人山人海, 一个个官员被绑在囚车上,剧烈挣扎,押赴刑场斩首。 进士科虽然变动不大,但民经科一百六十人却换了八成。 当然,还是北疆子弟跟辽东子弟占满, 可这些人都是各大学堂,小门小户子弟。 赵国这些被斩首的官员,才是科举案中,真正的舞弊者, 他们安排的子侄,几乎都是沾亲带故。 某一刻,喧嚣声打断了李岗的思绪, 良久后,老当家才这才反应过来,铁驼子跟八瞎子也都是同意陛下的意思, “既然这样,李厚是老夫李家的人,那就老夫来处理吧。”说完这句话,老当家心气没了,似乎背都佝偻了, 主位上,风雨飘摇里,拉扯着青山寨几百人求活的大脑袋老人,长叹道, “散了吧。今后你们自求多福,这件事后,老夫就要回北疆了。幽州的事,随你们去吧。” ----------------- 太平坊义馆。 一堆老人们挤在街口,看着前方人山人海,欢呼雀跃的幽州人们。 土砖围墙下,几个老人面色怪异,他们比那些幽州兴高采烈的庶民清醒很多, 哪有什么坏人被惩罚?!不过就是又一轮斗争而已。 某一刻,一个编织草鞋的老者,嬉笑一声道, “自古王侯富贵,哪有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哦。” 闻言,编簸箕的老人家见得多了,紧了紧背上的货物,洞若观火道, “是啊,有些人还以为自己厉害,只手遮天。不过是恰好在大赵皇帝面前,当马前卒而已。” 自古,在物资匮乏的封建时代,能生存到老的,谁没两把刷子。 太平坊义馆的老头,有些人年轻时候,指不定还是大人物呢。 只有后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们成了孤寡老人。 “房老头,你小子看的最准,你说前面的怎么回事?”簸箕老者很佩服这个扫地人, 每次只要按照他说的位置,簸箕总能卖得很好。 很多时候,老头也好奇,这人莫非会算卦,知晓那里生意好。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见老者为几个巡更武侯解决问题。 簸箕老头才知,这个扫地人,算无遗策,过去必然是个大人物。 “哼哼,”身形佝偻,脸颊消瘦,兜帽下的老者,嘴边一杨,有些癫的讥笑道, “南村有一对兄弟,承接瓦活。弟弟聪明,出去盘活,哥哥勤奋,日子过的红火。” “可两年之后,家里有了瓦房,这对兄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哥哥认为弟弟没干活,他应该拿大头。弟弟认为他有活,找谁不是干,所以他要拿大头。” “如此弟弟没了口碑,哥哥没了活计,最终沦为乞丐。” “赵人以为元始四年是幽州赵国的开始,但老夫认为,这将是最后的巅峰。” …… …… 第 972 章 城南乌衣巷 “这里真热闹,地面都是青砖的,铺面好大,好气派。” “这衣物太贵了,千儿不要,七贯钱家里要攒两年呢。” “一点胡饼,一点烧鹅两百钱?抢钱呢你这是。定哥哥,不要了,太贵了。” 幽州城南,乌衣街巷。 槐树成荫的尚善街,市坊林立, 门铺前人山人海,目之所及,全是形形色色的赵人,一片黑色幞头的海洋。 街道上,偶尔有几辆马车里,传来小姐丫鬟们的怒骂。 堵马车喽! 在城南尚善街这种地方,赶马还真不如走路快。 比起横贯东华门、西华门的天街大道, 位于南城,东起内水局,西至德胜门的这条尚善街, 在商业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此街穿过了东市西市,一路上还有酿酒坊、染布坊、牛坊、羊坊……等等, 这里虽然是三教九流聚集,没什么上档次的人物存在,可就是这种原因,导致此地人多啊。 赵元始四年,一个十里幽州街,竟然有几十万人的市场,加上外来人口, 此地甚至有超过百万人流的规模,这种繁华程度可谓开历史先河。 真香原理在哪都存在。 一开始,幽州的达官显贵,尤其是赵人权贵, 他们很不屑来城南投钱,认为降低了身份。 可看见那些有眼光的商贾挣得盆满钵满,尤其是马桥爷,一次性居然缴纳两万三千贯的赋税? 如此情况,武川族人们也坐不住了, 赵元始四年,十一月, 此刻,幽州城南寸土寸金。 哪怕就是一间小院里的柴房、菜地,也有外地商客要租。 清河乡村来的千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幽州街上的人,比九月丰收时的麦穗还要多。 一路上,定皇子带着她四处闲逛,这瞧瞧那看看, 过去几个月的惆怅,渐渐在千儿脸上消失了。 就是啥玩意都没买,千儿节俭惯了,什么都觉的贵,都想替定哥哥省点。 只是,千儿没有注意, 这一路,身后跟着的四个随行女子,皆是面露鄙夷。 她们都是官宦小姐,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定皇子竟然喜欢一个没见识的乡巴佬。 烧鹅可是朱雀军的名菜,这些火头营下来的,当然不一样啊。 胡饼对赵人是巨大意义的,尤其是军中胡饼,更是口味绝佳。 才两百钱?哪里贵了。 “你们两个少腻歪一下能咋的?快过来,今日是陪大娘逛街,你们两个还要感谢大娘呢。” 惠安坊绸缎店前, 李娘子跟贞娘子,互相埋怨没有好的料子, 她们在几十个黑衣武者的保护下,终于是逛完了几家绸缎店。 可打贞娘子一出来,本就和姐姐心绪不佳, 却看见李定跟千儿咯咯笑着,当即心情就更不好了, 毕竟自己的难受固然可恨,但儿子的开心,更不能忍受。 凭什么她和姐姐一件合适的衣服都找不到,他们两个却如此愉悦, 贞娘子决定要一起受苦,大声怒斥两人道, “不务正业,不知所谓。” “定儿,快,去给大娘拜安,感谢姐姐在千儿一事上帮了你。你是赵国男儿,这个人情你得记住。” 闻言,本来高高兴兴的李定,立刻蔫了吧唧的来到李娘子面前, 他在李娘子喜爱的目光中,行了赵礼,郑重的感谢大娘。 “妹妹也什么记性,见面就感谢过来。别提这些了,小时候大娘还抱过你呢,你跟安儿在本宫心中是一样的。” “今后你们几兄弟,一定要和睦相处,多子多福才好。” 李定生的剑眉星目,简直就跟周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李皇后爱屋及乌,哪里因为两家些许争斗,计较李定的事。 再说,她可是在平城当了两年监国圣皇后, 这点气度都没有,那还不得被朝堂上的事气死。 树叶梭梭,街坊熙熙攘攘。 吆喝声、叫卖声,小二上菜声不断地飘荡在繁华的街道上, 惠安坊铺面前,李贞跟李娘子手拉手,说说笑笑腻歪在一起, 李定满头黑线跟在后面, 瞧着母亲的所作所为,他极为不齿的‘呸’了一口, 帮他感谢大娘?李定看就是母亲想跟大娘一起逛南城吧。 哼,平日又斗,这会手紧紧的拉着,女人真是无法理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惠安坊前和和气气的氛围不同, 酿酒坊桃花小院里,气氛那就能吓死个人。 太子妃项茹与郭家女郭云儿,两人说不了三句话,就是剑拔弩张,唇枪舌战。 “姐姐,这东宫没了太子,你那点小肚鸡肠,管的住吗?” “这就不劳你这不受宠的正妻费心了,自有叔叔才智过人。对了,惠安坊的胭脂、女红不错,要去你也去那买点。哈哈……” “笑话,本将需要哪些东西?今后不管如何,千儿见了我得尊称姐姐,家里也是我说了算。” “呦呦呦,郭云儿你可别得意,你有个大把柄在我手里,惹急了我,有你好受的。” 两个女人一台戏, 这在郭云跟太子妃身上,那几乎就是现场唱戏。 长廊小榭, 周太后被明空搀扶着,无可奈何看着这对小冤家, 身形瘦弱的李安很喜欢桃花小院,因为这里面有大名鼎鼎的七贤才子。 韦卓在李安眼里就是人才, 外面已经吵翻天了,他竟然还能在柴房安心读书。 七贤韦柴房,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次贞贵妃借着千儿的事情,请皇族一家人逛南城,本是好意。 父皇要母亲跟贞贵妃一家人和气,贞娘子也是同意的, 李安知道,她跟母亲本来就是同生共死过来的,两人又没什么大怨,各退一步也没什么。 这次出来逛的人很多,上官氏、丁氏都玩的很开心, 清河公主、汾河公主、万皇子时而欢笑着,时而哭闹着,大家都其乐融融。 就只是项、郭两人,从头到尾,争锋相对。 “不是,这两个咋就这么能吵呢?嗡嗡嗡的,老夫巡街都没这么难啊。” 桃树下方,墙角长石上坐着三个人,刘仁轨面露难色,发了点感慨。 “谁说不是呢?郭云儿还真不是个吃亏的主。”病重的杜齐明,叹息的摇了摇头。 听了两人的话,户部员外郎鄙夷的冷哼一声, 他一点也不尊重尚书,斜了一眼道, “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来桃花小院?明天朝会,勃可要发力了。” “能躲就躲躲吧,要不然,你可就说不明白了。” “不是……你今天还不算发力?”杜齐明慌了,王勃这是闹哪样。 下一刻,桃花树下, 杜胖子苦着脸,对王勃行了一礼,恳求道, “要不你还是去工部吧。铁坨子权柄高扛的住,户部这尊小庙,容不下你这个大佛啊。” “都是混赵国官场的。王兄啊,咱杜齐明可从来没得罪过你啊。” --------------- 惠安坊虽说店铺多,高端的铺子也不少。 但毕竟那个地方都是成品, 比起染布坊,惠安坊的布,不仅价格高,品种和成色都还比不过染布坊。 高家布廊, 自从状元杨炯在此地留下墨宝后,这里一直是染布坊最红火的店铺。 布庄的伙计很客气,几十个人的护卫队伍,那得是什么人物? 他笑脸谄媚,就差跪在地上叫客人进去了。 不仅仅是他,没一会,高掌柜就笑意盈盈的出来迎接了, 买不买布的先不说,茶水、点心、青果先伺候着, 见到两位大主顾还带了孩子, 掌柜的赶紧命令小儿,去买点胡饼和烧鹅,给孩子们多玩玩。 高掌柜是精明人,做生意想别人多出银钱, 不要说想要别人买,只要主顾待的久,自然就能卖出货。 当然,这是对上不对下, 三教九流给他们占便宜,那就准备关门吧。 赵国承接楚国,染布技艺已经很发达了, 在染的方式上,有矿物染料和植物染料两种, 其中最常见的朱砂、石黄、石膏、绿矾……等等,它们分别对应红、黄、白、绿, 而植物染料中,茜草、蓝草,采用发酵法制靛蓝,用于染青、蓝色,民间普及度高,价钱也便宜。 紫草提取最难,紫色需用明矾媒染, 因此,紫色象征高贵,目前赵国一品、二品官服为紫色。 高家布廊里,布的品种很多, 而且不少布匹都是孤品,就是后面染布作坊里造的。 李娘子跟李贞,都是苦过来的人, 她们不太在意料子的华贵,只要好看喜欢,那就都行。 一匹蓝色套染的棉布,被李娘子看中了。 棉布本身就是少量走俏货,目前来说,赵国民间还是葛布、麻布居多, 丝绸的话就太贵了,一般老百姓买不起,所以它的花样反而少。 这匹棉布整体蓝染,小印花是白色点缀,若是用它做那高领赵服里衣。 既显得淡雅,又能别有一番风味,相公周云见了,肯定喜欢。 妹妹在一旁夸奖好看,李娘子双手抚摸着蓝色印花布, 就在皇后笑意盈盈,憧憬相公夸赞时, 一个黑衣劲装女子来到皇后身边,附耳说了一些话, 变了。 一切都变了。 印花蓝布被松开了。 尚善街,高家布廊里, 李皇后只觉得呼吸困难,她双目圆瞪,不敢置信的看着弯眉朗目的李贞, “妹妹,你……你今天原来是示威的?” 第 973 章 皇觉寺红佛 幽州城东, 古刹青烟, 佛堂里,梵钟缭绕,尼姑们的诵经之声,在皇觉寺门口就能听见了。 东贵西军,北皇南庶。 能在帝都城东,有一座幽静的山林,这座寺庙自是华贵无比。 一路长廊漆木,石佛小亭,小僧尼们施佛礼而过, 目之所及,皆是清修之人。 某一刻,风过皇觉寺,烟雾绕山林, 心中凄凉的李皇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真人,你为何在佛堂?你不是龙虎道真人。” 瓜子脸,九十多岁依旧身形如少女的高妙善,明显浑身一颤, 她瞧见李娘子,竟然带着害怕,眼神闪躲道, “本尊犯了……痴念,做了些错事,来佛前忏悔而已。” “既然皇后来了,妙善先行告退。皇后万福。” 痴念?错事? 在李娘子疑惑的目光中,身覆龙虎道袍的高妙善就像逃跑一样,急急忙忙的走了。 瞧着长廊里那道慌张的身影,李娘子一时间觉得,怎么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错觉。 金佛于堂,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皇觉寺的主殿里,有两个身着红衣,待发修行的僧尼。 她们跪于蒲团,虔诚诵经,木鱼之声清脆悦耳,在佛前荡漾。 忽然,左侧的木鱼声停了, 圣武皇帝的原配梅清老了很多,她回头瞧了一眼李娘子,慈眉善目的笑道, “亲家,可是茹儿又惹祸了?这次应该还不小吧,皇后亲自来了。” “茹儿从小父亲不管,刁蛮任性惯了,皇后得要多担待。” 幽州城东,皇觉寺里,出现了一幕奇景。 三后同堂。 圣昌皇帝的发妻红佛,圣武皇帝的发妻梅清, 元始皇帝的圣皇后李娘子,三人出现在了同一间佛堂。 “项茹能惹多大的祸?本宫都管的住,”端庄大气的李娘子在佛前上了三炷香。 随后,她跪在佛祖面前, 为皇帝祈福,为大赵祈福片刻,才悠悠的道, “本宫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就是想进来说说话,说说话而已。” 佛堂里,李娘子说的轻巧, 但霍守镇的嫡女红佛跟楚皇后梅清,却知道事情很严重了。 李皇后跟赵帝周云可是天下仰慕的神仙眷侣。 太原小庙,一眼定情,成家立业,创大赵神话。 她有事竟然不跟周云说了,这说明,她跟皇帝没了过去的无话不谈。 “贫尼猜测,皇后的族人又被打压了,跟皇帝说,就像是求情、挑衅。” “可这要是不说,又心情烦闷,故来了此地。” 一直没有说话的红佛开口了,她可是跟圣昌皇帝在危机中走过的女子,自是机智不凡。 闻言,李娘子自嘲一笑,无可奈何道,“是,也不是!” “本宫真正害怕的是跟陛下成为陌路,那样的日子,本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哼哼!!幼稚……” 佛堂右侧,红佛回眸望着李娘子,那是一道锐利无比的目光, 她面带愠怒,凶悍一闪而过,朗声道, “你面前都有两个皇后了,你竟然对这件事还抱有幻想。” “两圣同朝,圣皇后跟圣人,岂能没有争斗?当实力威胁到皇帝,权力的本质,不是人可以抗拒的。” “青山族人现在的困局,也不是你们独有。这一百多年,这种故事一直在重复,你们不是第一支,也不会是最后一支。” 佛堂里, 红佛的话令李娘子醍醐灌顶,也头皮发麻, 圣昌帝的皇后,说了一道森林法则。 在一片大森林里,有一只老虎,几只狼,还有数不清的兔子。 兔子生的快,虽然数量多,但无爪牙,只能被吃。 作为捕食者,老虎和狼都想吃的更多, 但老虎太强,所以狼就联合起来,先饿死老虎再说。 “北疆双雄项济、周云在洛阳,不就是被群臣围攻。” “大赵皇帝当赵王的时候,不也是举目皆敌。” “上官虎曾经跟项乾性命相托的人,他难道不是圣昌皇帝的肱股之臣?可后来,同样是心腹大患!” “今日,青山置于赵,不就等于赵王置于楚吗?” 皇觉寺, 佛堂青烟绕莲台,金刚怒目下, 李娘子哭了,哭的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接受不了,那个曾经在大青山一起跟她抓鱼,一起跟她看日出, 说要封侯拜相,十里红妆,迎娶她的人,最后变成一个陌生人。 这二十几年风雨同舟,如果是那样,李娘子宁愿死在赵国出现之前。 蒲团上,两任皇后见李娘子哭的如此伤心, 不禁面面相觑,叹息一声,重新敲起木鱼,为李娘子诵经。 梅清欲言又止,红佛有些话没说,因为那样太残忍了。 她想告诉你娘子, 自古中原的皇帝,龙椅下垫的从来不是金砖,而是心腹的尸体,亲族的骨血。 皇权之争,自古都是可怕的。 天家无情,从来也不是说说而已。 皇帝为何称孤道寡,因为他本来就是孤家寡人。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皇觉寺佛堂里,梵音诵经中, 一对飘肩榫,被皇后拿给了红佛和梅清观看。 那是皇帝送给她和李贞的,一根柱子上,接着两根横木, 正常的榫卯结构,根本就接不了, 所以必须在榫卯处,每根横木锯掉一个小角, 这样各退一步,两者就能牢牢的紧固在一起了。 “可是这对飘肩榫,两个横木是平的。皇后愿意跟贞贵妃,平起平坐吗?” 红佛跟梅清对视一眼,点出了皇帝周云问题的关键。 这是把李娘子跟贞娘子,置于同等地位, 在皇帝心中,皇后跟贵妃同等,这已经是在偏袒李贞的行为了。 “愿意,本宫愿意!” 端庄大气的李娘子,秀目泪如雨下, 她在佛前虔诚诵经,听了红佛的话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 “只要能跟相公好好在一起,共度余生。皇后当不当,本宫都愿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圣皇后的权力,是几百年来女子的巅峰。 可这样的权柄,李娘子说放弃就放弃,真是舍得。 如此痴男怨女, 红佛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道, “既然这样你都愿意,那这件事未必解不了。” “若是有一天事不可为,皇后还可以来此地诵经念佛。” …… …… 第 974 章 帝国的崛起与衰退 “滴答。” “滴答。” “滴答……” 十二座龙头,流水不停。 昏暗的地宫里,似乎空荡无际, 只有滴水声跟脚步声,带着回音,清晰无比。 前方橘黄色的微光中,王勃看见,有一位身覆白戎华服的男子, 他在大殿舆图前,缓缓踱步,指点江山。 此人虽然年轻,但威势却极为不凡。 他身躯挺立,背后有一把山川短剑。 某一刻,戎衣男子目光闪过阴狠,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他看着面前的上党郡、邯郸郡的舆图,咬牙道,“再投入五万郡兵,本相就不信丁肆业扛得住!” “命保国大将军,带领河北郡兵进攻,那些被蛊惑的上党郡人,该杀就杀,不要留情。” “不妥!”戎衣男子尚未说完,台阶上有一黑袍人,当即反驳了此命令, “现阶段,赵人没有统一天下的契机。” “陛下要的,只是拿下陇西,恢复硖石道跟陇关道,打通金城跟长安的联系,令民间富足而已。” 闻言,戎衣华服男子冷哼两声, 他缓缓踱步,来到了老者面前,忽然从腰间拿出了一块武川山河令牌, 高举之后,对着地宫黑暗边缘处,怒喝道,“陛下仁义,难道我等便要手软?” “这是陛下赐予李宣的武川令,见此如见皇帝。” “魏行远。立刻命令各大江湖门派,加紧渗透上党大军,一定要让丁肆业的谎言不攻自破。” “还有,四狱门那么多人才,一年经费几十万贯,为什么高一平、柳丹、龙甲,现在还没有头绪?” 就在地宫里, 右相李宣跟刑部侍郎魏行远,因为上党一地,政见不合时, 户部员外郎王勃,在一名特殊的黄门太监带领下,缓缓来到了地宫水池道。 ‘噗噗’的脚步声,清脆而带着回音, 龙台下方,幽暗的烛火中, 李宣与魏行远停了下来,赵国两大重臣,目光皆是来到了王勃身上。 “王勃?呵呵,宣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竟然能来这里。” “魏大人用了两年,本官用了一生,而你居然只用了六十三天。” 龙台舆图前,右相李宣打量了这个科举交白卷的士子, 对此哗众取宠的行为,他是多少有些不屑的, 只是此人的才能,确实厉害。 听着右相李宣的冷言,王勃并没有反驳, 作为法家集大成者,李宣跟杨炯的实力,不是一个级别的。 如果说杨炯只是一个优秀的法家,那李宣就是能在法家历史长河里,开创道法的人物。 地宫昏暗,龙台左右两侧, 魏行远长须乌发,不怒自威。 李宣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好一派人杰之象。 某一刻,王勃忽然对着地宫最深处的黑暗中,行了赵人大礼, “臣王勃拜见大赵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谢陛下隆恩,能让王勃来到此地。” 陛下? 闻言,魏行远脸上闪过疑惑, 可瞧着李宣淡然自若,他才知皇帝周云应该是来了。 果然,黑暗的龙台上,还有一座阶梯。 那座阶梯的尽头,传来了皇帝周云的洪钟之音。 “王勃,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随时可能会死?朕也是考虑了一番,才决定让你多活一会。” 黑暗的地宫水池边,面对两大赵国重臣跟没有露面的皇帝, 这种极度压抑而恐怖的氛围里, 王勃嘴角一扬,眼里竟然只有狰狞,他戾气滔天道, “勃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是我赌对了。陛下果然是要收拾李厚了,臣只是代陛下说了出来而已。”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王勃在洛阳的所作所为,看似疯狂,但实际上,他的每一个的动作,都是有章法的。 李厚之事,哪怕就是元始四年夏都不能提, 但在元始四年十一月份,大赵皇帝收拾李厚的时机就已经完全成熟, 天下大势已成,赵帝龙威赫赫,再无人能威胁江山。 这个时候,只需要一个微末小官,就能要了李厚的命。 但在这之前,李厚之事,谁提出来。 那就是污蔑同族,大概率死路一条。 “没人告诉你,有的时候太聪明了,会死的快吗?”地宫黑暗深处,响起了赵帝周云的声音, “朕叫你来,只是给你机会。李宣这道考验,你要是过不去,明天就会有你畏罪自尽的消息,在幽州传颂。” “臣当然知晓,不过臣有自信不在任何人之下。”王勃虽相貌不伟,但此刻气焰却极地雄伟, “哼哼。”黑暗中,皇帝周云冷笑两声道, “也包括朕吗?” “当然……包括。” “哈哈哈,你这是取死之道。”地宫深处,周云狞笑道, “前面两个有这种实力的,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 “当然,朕也是一样的,比他们还彻底。行了,李宣开始吧。” --------------- “大赵立国只有四年,严格来说,只有两年。但如今,土地兼并跟门阀权贵已经在迅速形成。” “本相估算过,如果有朝一日,赵人没有土地了,那郡兵体系将会不攻自破。” “届时,赵人将失去强大的军队,进而失去暴力,国防跟地方权力失衡,赵国将会进入动荡期。” 在皇家的世界里,一直有一支力量,在关注国家财富问题。 自先秦起,西边咸阳的秦人,历经数百年的苦难,总结出来一套高效的组织手段。 而大才商鞅归秦后,这种力量被发展到巅峰, 《商君书》既是秦国崛起的基石,却也锁住了今后所有王朝的命脉。 弱民强国!可赵民一旦弱无可弱,赵国将会自然崩溃。 “汉初萧何深知秦国体系可怕,所以在入咸阳第一时间,他就将秦朝的一切收走,汉承秦制,一直流传至今。” “但东汉末年,王符的《潜夫论》已经说明,这一套体系最多也就是两百年左右。” 地宫里, 右相李宣每走一步,王勃感觉他就像走在历代王朝的兴衰之路上, 他似一个后来者,在俯视每一个王朝的崛起没落,从中寻找赵人的长存之路。 “本相跟陛下计算过,以赵国现有情况,六十年后,土地兼并跟门阀大族,将会成为赵国的心腹大患。” “所以,现在陛下也好,本相跟魏大人也罢,作为赵人的掌舵者,我们将要寻找一条解决的路线。” “而我们作为孤臣,终将死亡。但我们不该只有死亡,我们还要留下别的。” 六十年?! 王勃有些吃惊,一般来说,王朝前期活力最多就是三十年。 楚国在四十年后进入衰弱期,在秦、汉、晋等王朝中,算是国力维持的很久了。 “陛下不是一直解决的很好吗?” 地宫里,待李宣停下后,王勃掷地有声的开口了, “传位三皇子,将实力根深蒂固的青山一族连根拔起,这样王朝第一批最大财富的持有者,就将全部消失。” “随后二代皇帝登基,继续沿用楚太祖项衍的杀一存九之术,这样至少多延续百年。” 楚太祖项衍的杀一存九其实很高明, 它的办法是最能保持王朝活力的。 太祖项衍认为,只要一个群体的数量够多,一定会出现皇族、权贵、庶民,三个阶层。 他们之间必须处于一个平衡状态,任何一方过强都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庶民强则楚国混乱,权贵强则楚国空心,皇族强则楚国灭亡。 三者平衡,互相牵制,为楚人核心国策。 但也就是这个平衡,造成了楚国皇子登基的互相杀戮。 这份活力的代价,是少部分人的痛苦, 是每一个爬到皇位旁边的大门阀、大权贵的鲸落, 关中豪强霍氏是这样,河北豪强公孙氏也是这样, 这种杀戮滔天的办法,不是赵人所追求的解决之道。 “实力不会消失,只会代代相传。”王勃反驳了李宣的话, “陛下,如果赵人不怎么做,那么赵国初期的开国势力将会保留。” “不出几十年,赵国将会变成一个,比楚国还要门阀强盛的帝国。” 安静。 地宫里,绝对的安静。 这次王勃可比太极宫那次说的严重, 这是明晃晃的挑唆皇帝杀皇后,推出去斩也不算过分。 龙台上,李宣看王勃的眼神已经变了,这是一个毒士,没必要留下。 鹿山派魏行远,无奈的叹息一声,默默低下了头颅。 十二个龙头,吐水的声音‘滴答滴答’, 某一刻,就在三人的呼吸都能清晰可闻时, 地宫深处,那道威武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 “王勃,你答完了吗?” “哈哈哈……”闻言,地宫里,王勃指着龙台上的人,忽然发出了狂笑, “迂腐,哈哈哈,迂腐啊!不满意这种办法?” “你们这是白费力气。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可能改变吗?这是天道,无人能变。” 疯狂的讥笑之后,王勃就好像找到了志同道合之士一样, 烛火摇曳中,他目露狰狞道, “谁错了?农夫耕地求活他有错吗?权贵门阀遵纪守法,兢兢业业,代代传家,他们有错吗?” “可大家都没有错,最终的结果,却是会出现土地兼并、财富集中。” “届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乱世流人登高一呼,楚也好,赵也罢,都出不了这条路!” 一枚令牌, 从地宫深处高高抛起,掉落在王勃面前。 地宫滴水声清晰,橘黄色的火光下,地宫昏暗, 赵帝周云的声音,在地宫深渊处传来, “朕不怕告诉你,朕必会传位太子。娘子待朕恩重如山,朕不会辜负她们的。” “这是一块暗影卫的旅将令,这里就是暗影卫的总部,今后你可以使用此地。” “以你的才华,捡起这块令牌的后果,不用朕说你也明白。自己决定吧。” 龙台上,再也没了皇帝的声音。 竟然是传位李信?! 那王勃不能理解,为什么陛下周云又要拼命的保贞娘子。 按理说,贞娘子的势力应该清除才对。 第 975 章 太师食邑三千石 “咚-咚-咚……” “咚-咚-咚!!” 帝都幽州, 皇城北宫,巍峨的城楼上,赵人的战鼓就马庄大军,三万破三十万的咆哮。 元始二年,在势均力敌,甚至军力比梁人更弱的情况下, 赵国全歼梁人主力军,基本完成了统一天下的格局。 时间已经站在了赵人的一方,赵国雄踞四海,已经成了大势所趋。 如雷咆哮的战鼓声中, 卯时已到, 百官进宫。 西宫太玄门,城楼高达八丈, 漆黑城门洞里,等候的赵服百官们,不禁有些羡慕东宫正阳门, 那里就只有几名太子官员进入,不用排队等候查身。 赵国帝军的检查是很严格的! 哪怕在六部官员入西宫时已经检查了一次, 但在太玄门下的帝营兵卒,不会认可任何部队的查验结果。 赵人的皇宫不似楚人的华丽,到处是大石雕刻神兽, 斗拱楼阁,屋瓦墙面,大多以黑漆木为主, 建筑不似汉晋,倒是多了一种大秦的肃杀与庄严。 武德殿这条路,老当家李岗跟铁坨子走过无数次, 但只有今早,让他感觉幽州的冬寒似乎格外凉人。 前方一路目之所及,皆是披坚执锐的帝国虎贲,他们身覆双层扎甲, 那甲面磨得发亮,每一套甲胄的价格都是过去山寨望而却步的。 元始四年,曾经的小族人们什么都有了,过去他们仰望的节度使,洛阳权贵,甚至是皇族,如今换成了武川族人。 可不知为何,李岗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荣华富贵的日子,还不如过去在清水河畔的时候快乐。 古话说的好,人是草,风吹两边倒。 平日里,武德殿这条路上, 满朝文武,谁不是围着他太师李岗说说笑笑,谁不上来恭维两句? 可这会很多人,打了招呼,却是匆匆离开,生怕沾了晦气。 今天要发生大事! 户部提报的关中旱灾奏书,今日要殿前御审。 事有多严重呢? 户部尚书杜齐明病了,户部侍郎刘福也病了。 雕龙黑漆大柱旁,透影的地板上, 不少官员看见,户部的位置,竟然只有孤零零的王勃一人。 此情此景,大伙不得不感慨, 这王勃还真是煞星上门,短短几天,就让户部两大实权官员称病不朝? “皇帝驾到,百官跪迎,行大赵国礼。” “臣(老夫)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赵武德殿,不似乾政殿高大,也没有楚人崇尚的金碧辉煌。 但它占地却要更宽阔,能容纳的官员跟太监护卫更多。 皇帝周云今日,一改过去的风格,身覆冠链龙袍,锦袍上绣着金线五爪金龙。 武川雄主在六名武太监的簇拥下,龙目如炬,缓缓坐到了龙椅之上。 高处不胜寒! 赵帝周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几个太师、太尉,他们神色各异,显然对李厚之事不满。 龙椅上,皇帝周云凝望几息后,对武德殿太监使了个眼色。 后者早就准备着,实际上皇帝要再不示意,他也会上前朗声开口。 “陛下有旨,武德殿大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殿外,千步御道辽阔,武德殿鹤立鸡群在赵国皇城之中, 数千踏步的兵卒,吼声震天, 那些士气高昂的赵军怒喝,隐隐约约飘荡在武德殿的穹顶。 赵帝周云之威,已经超越了过去的圣武皇帝,成为近百年来的最强实权帝王。 在赵国,只要皇帝想,目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挑战周云。 武德殿朝会上, 今日是对付青山族人,那可是赵人嫡系,自是非同小可。 这皇帝跟本家族裔打架,那属于武川的内部事务, 赵国各家势力,自然是无人敢开口。 上官家的几个官员,尽管希望朝堂越乱越好,但他们依旧嘴巴紧闭,深怕引火烧身。 丁浑抬头昂首,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坐等大戏开场。 刘氏的官员已经全部得到了贞贵妃命令,不准参与。就连杜齐明都病了,贺诗楚这老油条,今天肯定是半个字不敢提的。 赵国四大后族,七姓望族皆是闭口不言, 其他河北、辽东、漠北、关中,这些宗族小势力,自然是噤若寒蝉,怕得罪了大佬,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情况,朝堂一时之间冷场了, 数百赵国各地官员,中书省、门下省、尚书六部,全是雅趣无声。 小片刻后,偌大的武德殿气氛越来越压抑。 就在几只燕雀,‘叽叽喳喳’的飞上武德殿斗拱穹顶窝里时, 武德殿龙台上,传来了圣皇帝的冷哼, 赵帝周云环视一圈后,淡笑两声,开口道, “既然诸位爱卿没事,那朕有些话要说。朝堂里有人很不像话,做事情太过了。” “刘爱卿,将朕昨日所议之事,说给大赵的文武百官听听。” 煞星王勃还没开口,皇帝居然指定要刘庶先上了? 这……这情况不对,皇帝摆明车马对付李厚。 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可完全不一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大赵皇帝要开始铲除青山一族的势力了。 飞鸟尽、良弓藏。 远的不看,圣元、圣昌、圣武,包括梁光武帝最后清除扬重楼势力,那可都是前车之鉴。 对于大赵皇帝来说,清除目前势力最强的青山一族功臣,似乎也说的过去。 “本次科举,臣发现了几个大纰漏。” 尖嘴猴腮的刘庶,尽管穿着一身内紫外红的仙鹤官服, 他站在武德殿中间,那种奸臣气质,不言而喻的散发了出来, “第一,科举不糊名,甚为不当!” “不糊名?那这科举岂不是各家大族子弟进位的途径?臣认为,科举应当糊名。” “第二,各地的富裕不同,兴教也完全不对等。” “北疆五郡发展的最早,讲武堂、平城学堂、定襄学堂等,其弟子整体实力远超其他州郡。” “臣认为今后进士科应该按地域选拔。至于元始四年这一次,趁着士子们还在,赵国应当再举行一次南榜科举。” 糊名?南榜北榜? 礼部尚书刘庶的话,令整个文武百官为之一泄。 原来是科举的事,他们还以为是武川嫡系将领,泾县、庆县李厚的事呢。 武德殿上, 不少文臣跟礼部刘庶,按部就班的争论起来。 不过,总体而言, 数百官员对这件事不是很上心,只是走走流程。 尤其太原节度使之子,从二品门下省侍中丁浑, 他对于科举的关注,完全没有后面大戏来的重。 文武百官最前排的角落里,丁浑身旁, 曾经的长安侯霍守易,瞧着丁浑跟张元仓等几个草包,不禁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些蠢货,根本没有看不出来,今日皇帝的杀招是科举改制。 楚国科举一百多年,从来没有糊名, 这让楚太祖的科举制度,名为选拔人才,实则成了各家大族把控朝政的途径。 但今日一糊名,谁能中,谁不能中,那就很难控制了。 其次,各地方按地域选拔人才,这将进一步削弱门阀大族对朝廷的掌控力。 此两招都是掘世家大族的坟。 可笑这两个蠢货还不据理力争,竟然在这里等待。 ‘祖宗之法不可变,楚国科举百年,已经得到了验证。’ ‘项衍是你的祖宗?我赵人的祖宗是文皇帝李虎,哪来的祖宗之法?’ 武德殿,激烈的争吵开始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丁浑、张元仓之流一样愚蠢。 武德殿大战中,霍守易不着痕迹的,偷看一眼皇帝周云。 黑袍没说错, 皇帝要动门阀大族的根,这就是倒行逆施。 皇帝作为权力的受益者,竟然要为了那些所谓的贱民,所谓的仁义,去动摇皇族的统治基础。 这让霍守易看到希望,他认为今后几年赵国必然会动乱起来。 代国计划,也许并非不可实现。 浑水摸鱼,也许霍家还有再起的机会。 恍惚之间,霍守易忽然听见了太师李岗的声音, 此刻,他才发觉,原来科举改制已经完成, 此刻在说李厚的事了。 “岂有此理,王勃退下!太师乃国之柱石,岂容你多言。” “李厚为太师亲族,朕将决断权交由太师,是杀是放,全凭太师做主。” “启禀陛下,李厚罪无可恕!”武德殿里,太师李岗大义炳然的话,令文武百官不禁一阵错愕, 只见青山寨老当家李岗,身躯挺拔,立与武德殿中, 他目光炯炯,完全支持皇帝周云道, “李厚勾连泾县、庆县各级官员,伪造旱灾,赋税贪墨四万二千贯,粮食贪墨十四万石。” “如此恶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臣认为李厚当斩立决。” 武德殿红瓦高耸, 歇山顶的飞檐上,有一只听风兽。 忽然,‘呼呼’的大风方向改变,听风兽猛然转身, 与此同时,远方的赵旗也改变了飘扬的方向。 风向变了。 武德殿龙台上,赵帝周云龙目闪过异色, 满朝文武惊愕于李厚之事和谐,惊愕于铁驼子等青山元老的安静时, 周云坐在龙台,李岗立在殿中, 两个认识几十年的翁婿,距离只是十步, 但此刻,两人却比昔日初见还要陌生。 赵帝周云,已经失去了那个忠心耿耿的岳父,死心塌地维护他的太师。 第 976 章 雍州起烟尘 雍州。 广魏县。 苦寒封锁了大地,西北的沙尘,让天地灰蒙蒙的, 雍州九郡,唯富长安。 渭河两岸的富饶,似乎是用北地的沟壑所换取的。 广魏赵军北线边缘,荒凉是这里的主旋律。 一支数千人的部队,孤零零的驻扎在此地。 与其他赵军不同, 这支兵卒的营房极为松懈, 营墙没修,防不了大军。 外面也只有一排木栅栏围着营地,鹿角拒马不放,暗沟陷马坑也没挖。 这种营防,形同虚设,只需少量兵马偷袭,大军便会崩溃。 泾庆两县的赵军旗帜下, 几个站岗的士兵,迎着西来的灰尘,忍不住叹息的摇了摇头, 他们不怕苦,但怕一直苦啊。跟着这种部队,啥时候是个头吗? 本来李厚将军的兵马, 关中元帅李信极为重视,几里外亲自接见。 在太子看来,李厚作为宿将,又来关中二年了,这部队必然是精锐。 可站岗的兵卒记得,太子连话都没和将军说,就失望的离去了。 随后,他们这支部队,就被调到了广魏县的北部, 这里虽然也是街亭战区,可却极其偏远, 楚军只有山地战的能力, 理论上说,不敢出来进攻,这里是不可能和楚军接战的。 营区里,站岗的木台子,是马曲将吩咐人搭建的, 此刻,西北粗汉,穿着一身红底黑甲, 他一路咂摸咂摸嘴皮,不停跟站岗兵卒打招呼,叫他们注意楚军,别放松。 “阿魏,上头来消息了。叫咱们动手,你准备换岗换人,咱们去抓了李厚。” 马曲将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的给哨兵阿魏通了情报。 随后,这个西北军汉,继续装作巡营,一路联络自己的下线。 马曲将是暗卫早就埋在李厚身边的人, 皇帝周云虽然暂时不能收拾李厚,但李厚岂能逃过皇帝的手心。 营区的中央,巨大的营房里, 不时传来李厚的疯狂笑声,跟几个女子的哀嚎惨叫。 马曲将瞧着这些,忍不住呸了一口。 赵人的脸,都被李厚这个混蛋丢干净了。 年年报旱灾,欺上瞒下,赋税、灾粮一个不落,真是畜生不如。 火头营升起几十道烟柱的时候,正是兵卒们最松懈的时机, 马曲将身边,不知不觉,聚拢了十几个形象各异的兵卒。 李厚的兵马,军纪松散,本来也不存在什么战机, 但为了保险起见,马曲将还是选择了这个时间点。 ‘噗通-噗通-噗通……’ 数年等待,终于能收网了,马曲将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路朝着营区的中心走,不停有泾县、庆县的兵卒跟马曲将打招呼。 老马一边回着这些兵卒,一边说着浑话,慢慢靠近李厚的营房。 二十步、十步……五步,门布被老马的兵卒打开了。 这一瞬间,老马没有犹豫,他的手按在刀柄上,冷喝军令道, “弟兄们,动手,捉拿李厚,控制泾庆郡兵。” 营房里,是极度糜烂的场面, 李厚一身腱子肉,在抢来的几个民女身上白日宣淫。 忽然,火力全开的李厚,回头看见了马曲将。 雪林时期就敢杀戮突厥人的武川将领,对着老马露出笑容,大声讥讽道, “老马啊,别猴急啊。这还没到你呢?哎……你怎么还过来,都说了没到你。” 马曲将乃是西北粗汉,他在李厚疑惑的目光中,手握刀柄,大步向前, 此刻李厚营中不过几人,他有十几个兵卒,岂会再给李厚机会? “乱臣贼子,贪赃枉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柄长刀,带起劲风,在营房里挥舞, 下一刻,‘噗’的一声,鲜血飞溅的场面, 让几个衣不遮体的女子,惊魂失措,尖叫哀嚎。 雄壮的身体在马曲将面前站稳, 两个亲兵为李厚缓缓披上湛青色的里衣,布面梭子甲,最后套上扎甲、护心镜, 泾庆郡兵统领李厚居高临下,冷冷的瞧着双腿被斩断的马曲将, “哼哼……皇帝把我李厚想的太简单了吧。就凭你们几个?” “这两年,我李厚足足贪了几十万贯,这些钱去哪了?那都是在卖我的命啊。” 营房里,武川宿将李猴子慢慢蹲下, 他指着身后那些被收买的人,靠近马曲将道, “本将早就知道,周云一定会杀我?这几千人,都是本将用金银喂养出来的。” “周云可以凭借三千人马,打下赵国基业,我李厚也未必不行。” “行了,马曲将。这几个姑娘跟你陪葬,也算对的起你了。” 营房里,马曲将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那些被李厚收买的暗卫, 直到此刻倒地,他才看见, 李厚的帅台下,还躺着七八具尸体。 皇帝的力量都被清除了,原来一切都在李厚的掌握中。 “这几个女人不错,山野村妇,干净的很。”李猴子面露狰狞,放声狂笑道, “可惜了,没时间享用了。既然你们已经收到消息,那本将就要走了。” “小的们,时候到了。咱们投楚国余建山去,假仁假义的赘婿山匪,咱们不伺候了。” ------------------ 广魏县。 穷山沟子里。 一支倒霉的赵人兵马,驻扎在广魏北线沟壑。 “这天气,十一月刮寒风,动不动还来点雪,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身材肥熊的赵东金,从大棚里端了一碗鱿鱼猪肚汤, 他一边给自己加菜,一边对着郭孝恪抱怨, “你好歹也是梁国四品将官,老子还以为你在赵国地位多高,没想到,还不如在梁国呢?” 是的,赵东金在河北投降了赵人。 元始二年,广宗城。 郭孝恪在漳河边莫名其妙的消失,他早就怀疑是萧雄信了。 因为理论上来说,当时能窝藏郭孝恪的,不是他赵东金,就是左神军二营统领萧雄信。 是不是赵东金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 后来,扬重楼面前,萧雄信企图污蔑自己,这让赵东金确定,原来他也是赵人的暗影卫。 “合着您那时候是真想打死萧师都啊?老子一直以为你只是找茬呢?” 说到这里,赵东金转头对着大军统领郭孝恪,讥讽道, “还有你,打仗的时候追的慢,逃跑的时候跑的慢,说起理论来一大堆,搞半天你们两个都是赵人。” “惭愧,惭愧。那不是打不赢萧师都嘛。”黄土木凳上,萧雄信为人谦逊,哪有梁国本分飞扬跋扈。 他一边笑眯眯的唠嗑,一边悄悄在赵东金的汤里舀了一勺, 这鱿鱼猪肚汤是真不错,沧州来的海产,味道真是一绝。 这地方也安逸,吃的也好,军饷照拿。 可惜了,立不了什么功劳,来这广魏县等于就是流放。 论打仗,讲心里话,不是看不起关中的赵军。 街亭那帮子赵军打的什么狗玩意?该冲不冲,该退不退,战力也不行,总之二流水平。 跟五龙山和沧州之战强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们几千人,因为地位身份的关系,一直在后面看了三天。 第三天打完了,还没轮到他们,灰溜溜的跟大军撤了。 这里,小小广魏沟壑中, 有左右神军六大统领中的三个,智将郭孝恪,两大宗师猛将萧雄信跟赵东金。 牛皮不是吹的,整个雍凉二州的兵马都算上, 谁能敌得过他们这几千兵马?还有谁…… 还有谁知道,他们连半个楚军都没碰过。 “别说了,说的心烦。”郭孝恪一边看着舆图,一边回应两个精力过剩的混蛋, “那我们也不可能去黄河打仗。梁军降将打梁军?赵人放心,我们还不放心底下的左右神军兵卒呢。” 黄土沟壑里,上千兵卒进食,大棚长桌区一片嘈杂, 就在郭孝恪目光凝重,对着萧雄信、赵东金劝解,少发牢骚时, 一匹赵军快马,踏起烟尘,迅速来到了郭孝恪面前, “启禀将军,北面李厚大军忽然南移,看路线应该是直奔街亭战场。” 街亭战场? 不可能啊! 黄土地,木凳上,郭孝恪手里正好有舆图, 他很快注意到了广魏跟街亭两地, 赵楚血战失利后,太子李信重新布置了战略。 他将之前速战速决的策略全部推倒,改为了持久战。 太子命令,马桐的山地军深入祁山道、褒斜道,发挥这些定襄兵马,善于山地搏杀的优势。 同时,采用轮战的方式,训练郡兵,不停拉远双方的军力差距。 所以,现在应该是休战期,不应该有军事行动。 李厚是关中出了名的混蛋,就算要人支援,太子也不可能是要李厚的兵卒去。 北风呼啸,卷起尘土, 西来的风沙,让赵东金又在吐槽吃到沙子了。 某一刻,长桌前来回踱步的郭孝恪忽然停了下来, “赵金东、萧雄信,你们不是在抱怨没战功,有一票大买卖,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赌?” “赌……彩头有多大?”赵东金、萧雄信疑惑。 “哼哼……很大,大到咱们要么成乱臣贼子,要么就是名震天下!” …… …… 第 977 章 陇望山之战 雍州广袤。 这里自古都是兵家杀伐之地。 萧关风寒,渭城轻尘,河湟苍苍, 自周天子放马的奴隶挥鞭,到嬴渠梁面对少梁惨败,苦望丢失的函谷。 当刘邦在古老的咸阳约法三章,再到韩信踏上前往未央宫的车驾。 这片黄沙漫漫,卷起战火的土地,从来不缺乏英雄的往昔,也不缺乏血与火的故事。 “快,快,前方过了陇望坡就到街亭了,进了楚国,可没赵人这些规矩。” “到时候咱们的本事,那还不是荣华富贵,任尔等逍遥。” “后面的跟上,不要掉队,迅速通过陇望坡。到了山地,赵军也无可奈何。” 李厚的三千兵马,可是他的家底,这全是甲胄精良的骑兵。 他早就知道,那个该死的赘婿眼里容不得沙子, 所以从他触犯赵法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赵国继续待。 世人不理解,李厚为什么如此胆大? 因为他根本一开始,就要叛赵。 皇帝周云,竟然想着枉顾世家大族的利益,这就是取祸之道。 别看赵国兵强马壮,用不了几年,那就是千疮百孔。 铁蹄轰鸣,泾庆郡兵的旗帜,连绵不绝。 他们已经进入辽阔的广魏大盆地, 策马而走,李厚依稀能看见秦汉时期,遗留下来的废弃的农田水渠。 也许中原民族鼎盛时,这里曾经繁衍了不少农户吧。 ‘贱民而已!本来就是被残杀的,偶尔苟活,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竟然还想着开枝散叶,简直愚不可及。’ 李厚打心眼看不起庶民、贱民,因为这些人不但穷困,还目光短浅,白日做梦。 这个时代,哪有安安稳稳就能过上富足日子的道理。 王侯将相、世家门阀,那都是吃人的,不用命去拼,哪有人上人? 李厚的泾庆军,全是精心挑选的精壮,他们都是金银喂养,忠心耿耿的家兵。 “嗡-嗡-嗡……” 忽然,天穹压大山,陇望坡上, 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一时间旗帜如林,盾墙如山。 楚国大军来了! “哈哈哈……”跨马而行,赵将李厚笑了,笑的癫狂, “周云、李岗,你们这些混蛋,抛弃我的仇恨,总有一天,我李厚要拿回来。” 此刻,他已经到陇望山下,楚军就在眼前, 他将成为楚国皇帝争取建安军的典范,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这一瞬间,李厚的眼里闪过凶悍, 他见过武川镇的生产,见过武川镇的繁荣。 他已经窥探了赵国强盛的秘密。 只要给他一郡之地,苟活发展,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上官虎、丁宏度那样有资格角逐天下的人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我李厚来了。” 北狄大马之上, 风也潇潇,旗也潇潇。 虎有平阳,龙有潜水,正是英雄崛起时。 赵将李厚放声狂笑,这一刻,他忍不住激动的回头,想要看自己今后发家的军队。 但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僵住了。 侧后方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朱红赵旗。 他们铁甲长槊,列阵严谨,鸦雀无声。 那气魄,那嗷嗷叫的士气,宿将李厚一眼就看出了,这支兵马不简单。 “郭?赵人哪来的郭姓将领,难道是郭朗来了?” “周云这个畜生,还是不愿意放过我!竟然从凉州调兵,太狠毒了。” 李厚大惊失色,立刻要传令兵打旗语, 让楚军支援,腾牛郭朗来了,他肯定扛不住。 ---------------- 马蹄铁踩踏西北的碎石路, 天地开阔,茫茫黄山,旗帜飞扬,烟尘滚滚间, 一支四千人的骑兵,声势如雷,在两员猛将的带领下,迅速追击李厚大军。 沟壑纵横的北地大山间,必须有熟悉地形的将军,才能找到最好的路线。 郭孝恪恰恰就很精通此道, 左右神军已经等待了太久, 他们迫不及待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陇望坡上,赵军大纛附近,数双眼睛对郭孝恪投来敬佩的目光。 李厚果然是要反! “郭将军,咱们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什么等到泾庆军抵达边境了才动手。” 随军主簿对于郭孝恪的行为很疑惑,他认为早应该动手才对, 此刻街亭楚将虎视眈眈,两军阵前截人,风险太大了。 “梁主簿有所不知,这李厚可是皇帝嫡族,要是没有真凭实据,咱们凭什么出击?” “本将也是你好,赵军攻击赵军,那是要被斩首的。那帮子文官最会咬文嚼字,陇望山才拦截,这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去特么无可奈何,郭孝恪摆明了要掀起楚赵大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东金和萧雄信都是宿将,他们已经知道,郭孝恪要打的不是李厚,而是楚军。 围点打援,拉起第二次街亭之战,重创楚军才是他的目标。 陇望山谷,赵骑踏起烟尘, 随着大旗下,战鼓咆哮,广魏的梁国降兵,就像一只只恶狼,直奔山下泾庆郡兵而去。 曾经,在五龙山、在马庄,他们一度被打的失去了信心。 几千残兵败将,垂头丧气,最终被赵帝周云安置到了雍州。 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些兵卒打眼一瞧,关中战争的烈度,远远不如河北。 其实这很正常, 河北大战,双方统帅是周云和杨重楼。 赵人七成军力,对上中原大战后,梁、魏、宋、齐联军, 那可是精兵如海,猛将如云,决定天下归属的碰撞。 左右神军打的是什么人? 骑二营李泰,十五营刘黑豹,十二营上官定方,这特么能不难吗? 此刻,李厚的泾庆郡兵在郭孝恪、赵东金等人眼里,都不算是兵,那就是披甲农夫而已。 赵军旗帜下,跨坐北狄大马, 郭孝恪目光灼灼,正义秉然道, “今日乃赵军危难之时,逆贼李厚叛了大赵,乃十恶不赦之徒。” “犯我大赵者,虽远必诛。虽猝不及防,我军兵少,却也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赵东金,你率领本部骑兵,前往陇望山西坡拦截楚军。” “末将领命。”肥熊大将赵东金挥舞宣花大斧,疾驰而去。 “萧雄信,拿着你的金钉枣阳槊,去给老子把李厚废了。” “末将得令。”萧雄信干脆利落。 -------------- 广魏盆地。 街亭前方,有一道十几里的两山夹一川。 陇望山正是出口,也是楚国军令里,不准越过的红线。 山坡下方,烟尘滚滚,战火重燃。 山坡上方,大盾如墙,长矛如林,弓弩阵随时准备,楚军大阵一片肃杀之威。 街亭守将余望山,是个脸型方正的荆湘中年男子。 此刻,他看着两支赵军迅速接近,不禁面露惆怅,进退两难。 后方来的人,不愧是赵军大将郭朗, 那支骑兵攻击李厚部队,就是摧枯拉朽,泾庆郡兵根本没有抵抗力。 余望山,乃是余家第二代杰出人才。 自从余建山崛起,余家散落在各地的族人,同样靠着族谱,渐渐聚集到了武卫大将军的麾下。 赵军郭朗来拦截了?! 一时间,街亭守将余望山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目前,陇西楚军摆出的是一套前轻后重的战术, 主张防守反击,总体兵力分布为二三五。 在街亭一带,余望山手里仅仅只有两万蜀国精锐。 算上三万征发的郡兵,他足足有五万人马,守卫街亭是绰绰有余的。 理论上来说,只要严格执行武卫大将军的命令,楚军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可李厚归降大楚,这件事太重要了。 这几千兵马的死活,不在余望山眼里, 他真正看中的是李厚武川嫡族的身份。 李厚降楚,在天下大局上看,可以视为赵人无道的铁证。 天命在楚,大势滚滚,此功非人力所能及。 雪林初期将领,成建制的投降楚国,这将极大打击六十万赵军的士气。 穹苍之上,风云激荡, 山坡的风很大,大到荆湘汉子有些睁不开眼。 犹豫片刻后,甲胄闪烁粼光的余望山,一声怒喝道, “三万楚军儿郎听着,这一战,我们将再次击败赵军。” “起战鼓!列阵出山。迎接李厚归楚!” …… …… 第 978 章 李信讽郭孝恪 “谁有我们快?我们程半仙一算卦,军令没来就出发了。走到陇山南,还真特么就看见了狼烟。我们喀喀进去就是乱杀。” “许阿敏、焦无功。你们这些小混蛋有个屁用,没人家周伯、高惠寿阻击楚将余丰,你那里还能打?七八万楚军围死你们了。” “别这么说。都是自家人,还得是龙骧将军厉害,骑一营出场,楚军再不敢争锋,灰溜溜退走。”名将周伯谦虚行了一礼。 雍州, 安定郡,赵军大营。 此刻,帅帐里,关中东线的兵马大将,几乎都来齐了。 大捷!街亭大捷。 作为粗鄙军汉,游走在生死间的浑人,那是逮着机会,就是吹牛打屁。 陇望山这一战,可谓是一雪赵军街亭之战的耻辱。 老实说,街亭这个地方,真的不好打。 地形是标准的两山夹一谷。 两侧山川,楚军修了很多烽燧,内中兵马数百,十几里山脊有一两万人。 中间一条山谷道,赵军每次进攻,都要留下大量兵马固守后方。 在楚军兵力充足下,这就相当于进了一个天然的雁鳞阵, 赵军兵马展不开,前方又是主场作战的楚军精锐,两侧有雷石滚木。 攻击街亭的部队,首尾不能顾, 如此情况下,那次赵国大军攻击街亭的战争,可谓损失惨重。 可这次不同啊,街亭的乌龟楚军,竟然来了广魏盆地。 那这地形一开阔,失去了山地的掩护,楚军焉能是赵兵的对手? 李厚投楚!哎,投的不错,人没去成不说,还外送一万多楚军。 昨日未时,郭孝恪部斥候发现异常, 郭将军果断出击,一路穷追不舍,终于在陇望坡追上了泾庆郡兵。 赵军一接战,烽火狼烟一起,广魏县的几千郡骑立刻前往支援。 赵军支援,楚军当然也支援。 于是乎,一支支部队卷入了以陇望山为中心的战场, 整个安定郡、天水郡、安南郡,陇西之地,都打成了一锅粥。 尤其是三岔口的周伯部,率领四万赵军,宛如铁壁,悍然阻击余丰中路楚军北上。 最终,六万赵军围攻陇望山, 楚军街亭总共不过五万人,先不说精锐战兵的强弱,就兵力都比不过了,自然只能撤退。 不过,此战各赵军虽然都打的不错, 冲锋凶猛,支援迅速,阻击干脆利落。 但要说这第一功,那还得是郭孝恪,这些梁国中原兵莫属。 他们先是在广魏县北部山沟子里,发觉李厚行军有异, 随后,陇望坡上,赵人血勇,荡气回肠。 四千兵马,顶着泾庆军和街亭楚军,悍然出击,拦截李厚。 当时去支援的第一批楚军看见,郭孝恪的部队,分成了三支, 赵东金铁骑上了山坡,一路游龙,楚军根本无可奈何。 郭孝恪阻击楚国步军,萧雄信一杆金钉枣阳槊,似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赵国援军一开始都是懵的,他们以为铁骑营郭朗来了, 直到战斗快结束,赵军才知道,原来这是郭孝恪部。 “楚军的甲胄不行,兵器也轻。他们大盾一般是香樟、杨木,甚至是竹子做的。既不是阴木,也没铆接铁皮,根本扛不住骑兵。” “就是,要换成我们,这种地形,也能打出这样的效果。” 见众多将领在夸赞手下败将,前梁国中原兵马, 不少赵军主力旅将、曲将不服,一个个开口点明关键。 余建山发展的是不对称作战,楚军首先考虑翻山越岭,其次才是战力。 山地里不会出现大规模骑兵,所以楚军都是轻甲部队,防的是弓箭。 广魏那种地方,铁骑一冲,楚军自然是扛不住的。 帅营里,大伙群情激愤,吐槽不停,说三道四的都有。 尤其是赵军主力,龙骧十六营的兵马,一直在强调郭孝恪就是运气好。 他们等待数年没找到机会,梁国降军一来就行,他们是极不服气的。 但是,帅营侧位几张前座宴台后方, 周伯、李兴、侯莫陈崇、刘承玄等大将,只是默默地喝酒吃肉, 按照帅营里,赵军大伙轻蔑藐视的说法, 他们对比的一直是赵军主力,如此已经将郭孝恪置于主力军地位。 赵国十四个营,总共就八九万人,谁不是虎狼之兵?这到底是鄙夷,还是夸赞。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十几里赵营,篝火多如繁星,兵卒胡吃海喝,咆哮喧哗,庆祝大捷时, 三个雄壮的将领,在李卒的铁骑开道下,一路前往赵军帅营, 不服归不服,当面还是没人敢乱说的。 就凭四千人冲一万五,这份胆量跟气魄,赵国关中将领们谁不敬佩? “我部稍有损失,清点兵马,有所来迟。请太子见谅,请各路赵将见谅。” 郭孝恪生的相貌堂堂,行步之间,自带一股军威。 此刻,他见帅营几十个将领吃喝正好, 于是乎,就例行公事的说了一些恭维的话。 “既然来迟了。那就罚酒三樽,一滴都不能洒!”关中帅位上,头生异相的太子,一道下马威,令整个营帐气氛为之一滞。 不是,这对待功臣,不是不是有点过分? 太子,大伙说说而已,别当真呢! 广魏兵马立了大功,这次一共消灭楚军上万,还将李厚泾庆郡兵拿下,极大维护了赵人的颜面。 迟到一会很正常,军中子弟,豪放粗狂,何来的扭捏? 就算有万般原因。 在赵国安定郡,赵军帅营里。 太子李信开口,那就是军令如山,关中赵军自当遵从。 不到片刻,三樽大酒,就被赵国随行的辅兵,端到了三个雄壮的大将面前。 辅兵还是讲良心的,酒樽里只有一小部分,三樽下肚,也不过一壶。 可当着几十个将军的面,如此侮辱, 肥熊身躯的赵东金,当即冷眼帅位上的李信, 他铿锵有力的冷哼两声,双目如铜铃,拿起酒樽,连干三碗。 “斯哈……好酒,当真好酒!可惜了,酒是好,这个主帅却是个孬货!”赵东金气魄如熊,一把将酒樽甩在地上,鄙夷李信道。 有种,是条汉子。 几十个赵军将领,皆是目露嬉笑, 有嘲笑太子吃瘪的,有欣赏这种勇力的,当然也有纯看大戏的。 不过,很多赵军将领,都准备要帮赵东金一把,别让他死了。 毕竟,这是赵军帅营,侮辱主帅,极有可能被判斩首。 有种是好事,当面得罪太子,多少有点不明智了。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帅位上,白狼将军李信怒极反笑, 他怒拍桌面,缓缓给自己倒上一杯清河醉, 随后起身踱步,来到了三位大将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郭孝恪虽是武者,但也不过八九品,战场能打,不算猛将。 赵东金、萧雄信,那都是中原虎狼,宗师六重的高阶战力,算是天下一流大将。 尤其是赵东金,李信九尺身高,他竟比李信还要高壮一圈。 某一刻,就在赵东金、萧雄信互视一眼,被看的起鸡皮疙瘩时, 李信双目灼灼,先后用酒杯扫过几人,转身狞笑,雄声大喝道, “你们三个,好大的狗胆。竟敢故意挑起战火,胁迫赵军,成就威名!” “侯莫陈崇、薛仁贵、严庄,兴哥。你们四人将他们甲胄卸了。” 卸甲?如此侮辱太过了吧。 杀杀下马威,也不是这样的。 一时之间,帅营赵军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白狼将军没这么小气啊。 郭孝恪的主簿梁糜是个二十几岁的讲武堂汉子, 他见郭孝恪、赵东金、萧雄信遭难。 尽管有些胆怯,但他还是站了出来,对着太子死谏道, “启禀太子殿下,我军只有四千人,李厚部又是武川嫡族,我等岂敢乱进攻?” “只能紧赶慢赶,到了陇望坡才敢冒死动手。太子,郭将军高义,不可辱啊!” 当面质疑太子?! 李信闻言,不禁讥笑的冷哼几声, 他高大的身躯,越过侯莫陈崇、薛仁贵压制的萧、赵二人, 缓缓来到梁糜身前,一把抓起此人的戎衣领子,提了起来道, “你小子吃里扒外啊。才不到半年,就替梁国降军说话了?” “左右,还在等什么,扒了他们的甲胄!还要孤说第二遍吗?” …… …… 第 979 章 赵国军魂 “怎么,本太子的酒你不喝?萧雄信,要是没记错,你是单家庄的。” “郭孝恪,你有些手段,也很有野心。但是你的野心少了,你就应该抓了李厚,三千骑兵去诈开街亭。” “只要能进了街亭城,楚军都是轻步兵,他们能奈何你吗?最多一个时辰,赵军就来了。” 诈城?! 赵军帅营里, 郭孝恪先是一愣,随后双目圆瞪,太子这个思路一来,他立刻就明白了。 此计完全可行!甚至赵军是立于不败之地。 挟持李厚,就算楚军发现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杀出去。 街亭一带,赵人只是不能攻陷,并不是不能走。 赵东金一千骑兵都能在上万楚军中来去自如, 三千前梁铁骑,完全有能力纵横驰骋。 昨日,郭孝恪只想着扬名立万,却忽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 若是能拿下街亭,楚军就失去了陇右的前进基地, 赵军也打通了北部陇关道,金城与长安的联系恢复一半。 如此情况,可以说为陇西之战,定鼎胜局。 关中安定郡, 赵军帅营里,太子李信一脸猖狂,咄咄逼人。 他将自己手中的酒给了萧雄信,站在赵东金身前,对着郭孝恪冷言相向。 某一刻,几十个关中大将当面, 郭孝恪思索几息,无奈拱手道, “臣惭愧,当时并未想过几千兵马拿下街亭。” “当然,臣不否认有些私心,故错失战机,请太子殿下恕罪。” 惯性! 是思维惯性限制了郭孝恪。 十几万赵军猛攻数月,血战三天,最终损兵折将。 街亭防线,堪称国战。 当时广魏山沟子里,就只有几千人的郭孝恪怎么敢想? “哈哈哈……”不知为何,李信特别喜欢肥熊的赵东金,尤其是这身桀骜不逊的胆魄, 白狼将军铜锣脑袋,小眼睛一脸嚣张, 重重的拍了拍被侯莫陈崇控制的赵东金,对着郭孝恪道, “恕罪就不用了。毕竟论打仗,孤乃赵国第二,你没这实力很正常。” “威震陇望坡,也不是一般将领能做到的。这也算有点本事。” “郭孝恪,你们那支残军,还有多少人?”说这话的时候,李信天生异象,自带嚣张的扫视了三人一眼。 残军?! 又是卸甲,又是点错,又是侮辱。 赵东金跟萧雄信都是武人,岂能受此贬低? 他们剧烈挣扎,欲要临死前跟李信拼了。 可惜,赵军四大猛将压制,他们动弹不得。 “说来惭愧,本部兵马不足四千了。”郭孝恪额头全是冷汗,行了赵礼。 听了郭孝恪的话,李信一边缓走,一边癫狂的笑着说, “四千?四千能有什么用,一个局部战争都搞不定。少了。” “郭孝恪,你听清楚,孤现在就给你六千编制。但你要做孤的亲军。” “你有实力,有野心,孤很喜欢。可孤要的是虎狼,不是残兵!是把敌军按着打的虎狼之师。” 李信话音刚落,整个营房里,几十将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六千编制! 那可不是六千兵马这么简单。 算上辅兵、后营、斥候,加上补给的散兵等等,足足有一万多人。 等于说,过了今天。 太子李信将郭孝恪从一个杂号将军,提拔为了赵军主力统领,算是一方人物了。 “啊!!!”萧雄信与赵东金,皆是目光呆滞,不敢置信。 郭孝恪也像做梦一样,他本以为小心思被太子发现,可能会有麻烦。 没想到,白狼将军不愧灭国突厥的大赵神将, 竟然对此毫不在意,反而对他们极为赏识。 太子亲军?那不是废话,他们三个当然愿意啊。 “咚-咚-咚-咚……” 战鼓咆哮,兵马入营。 安定郡, 赵军帅营里,气氛变的和睦了起来。 十二个辅兵女子,莺莺燕燕,她们目露崇拜,带来了全新的赵军玄甲。 那崭新的三羽赤盔、锁甲、护心镜,在营房烛火中,泛着金戈铁马一般的红光。 “这里是一套统领甲胄,两套旅将甲胄。” “元始二年,薛仁贵去了辽东,严庄也到了河北。本太子就剩下一个旅两千人,后来干脆叫雁霞山骑转成了太子护卫。” “如此,孤的白狼军,一直空出了一个十四营的名额。” 赵军主力中,十四营是太子的。 可薛仁贵跟严庄两大旅将, 一则,太耀眼了,两个都是武状元。 二则,他们都已经自己成了一方人物。 严庄是自己脱离,薛仁贵倒是不愿意,但李信没有强留,让他随缘。 营房里,篝火摇曳, 几十个宴台,众将士喝酒吃肉,笑看三位将领,在女子们的服侍下,有些扭捏的换上赵军嫡系甲胄。 主位前方,太子李信踱步而走, 他身长貌伟,环视众将,看似不着边际,但却目光灼灼的道, “很多将领,把属下当家奴看,却希望家奴能做出英雄一样的成就?” “这样的人,在孤看来,简直就是中庸愚蠢之辈。” “英雄只会诞生在英雄的麾下,孤要的是虎狼。” “不仅仅是他们,你们也一样。想要吃肉,孤给够。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孤就能让你们上位。” 主位前方,李信的话,不少关中东线赵军将领,默默低下了头颅。 大将军是在骂人了。 这一次街亭之战,除了本身不能打外, 有很多曾经骁勇的赵军,过上了富贵的日子,不愿意再拼命了。 “当然,父皇说过,英雄也要有人帮衬。” 帅营里,李信目光如炬,又满上一杯, 随后高举酒樽,敬所有关中将领,与诸君共饮道, “当不了虎狼也没关系。赵军还有很多脏活累活,安安心心,本本分分也可以。” “你们要是能做这些。一年,最多一年,孤带着你们进南郑庆功。三年之内,孤在成都给你们赏赐。” “但是,若是有些人,本来就是绵羊,还妄想要英雄一样的封赏,那就是取死之道!” 赵军帅营, 关中大将当面,众人还在思索太子的野望时, 但见李信同大伙满饮一杯后,猛的摔碎杯子,大声怒喝道, “来人,将李猴子给孤拉上来。” “这就是一只想要和虎狼一样吃肉,却没有本事的绵羊。” 李勇是武川嫡族,对于李厚这种叛徒,他深恶痛绝。 麻绳很粗,李猴子就像真猴子一样,被李勇带着几个雄壮的兵卒, 偶尔踹上两脚,磕磕绊绊,拖进了赵军帅营。 “哈哈哈!!山匪太子……” 李厚来了。 帅营里,他先看见了主位前,身躯高大的李信, 随后,又看到了不少熟人,赵军营房里,至少有七成将军,李厚是熟悉的。 但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成了阶下囚,而审判他的正是这些族人。 “李猴子,你特么还笑?圣武四年那次,没老当家死保你,你特么早就死了。” “狗东西,斩他让老子来,这玩意辱没了我武川的威名。” “我跟他还有笔恩怨呢!打铁力那会,野狐滩后面要他拦截,足足晚了半个时辰,老子多死了几百个弟兄。” 帅营里,面对几十个将领,群情激愤的辱骂。 李厚一脸轻蔑,他认为这些人都是势利眼,捧高踩低,以前怎么不敢说他? 李猴子冷哼着环视大伙,随后一脸得意的讥讽道, “哈哈哈,骂吧。你们现在正义秉然,高高在上。你们当然可以骂我。” “但是,我李厚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哈哈哈。” “李猴子,听你的意思,你似乎还不服?”主位前,太子李信淡然抬起右手, 众将不管如何愤怒,太子说话,他们即刻噤若寒蝉。 “服?我为什么要服?成王败寇而已。”李厚疯狂道。 铁靴踩踏营房的红毯,太子李信缓缓来到李猴子身前, 他居高临下,就像看废物一样看着李厚道, “你触犯赵法,背叛赵人,杀你有何不可?” 闻言,李厚笑了,放声狂笑, 下一刻,他浑身激烈挣扎,引得绳索乱动,怒不可遏道, “赵法?赵国还是我们建立的呢,赵法为何能管我们?” “你想说什么?正义,公平?皇帝一直在推崇这些嘛。” “可青山赘婿周云是皇帝了,他当然要用这些来杀我们青山族人。” “李信,你不要以为你的太子很稳。汉武刘据最终如何,楚太祖之子项英最终如何?杀光了我们,就轮到你了。” 李厚的话,就像一根刺,扎进了武川族人的内心。 这些,确实皇帝一直在削弱青山族人。 赵元始元年,青山族裔在军政端,足足占据六成。 可到了元始四年末,天下各族加入,六十五郡人才、兵力扩张。 大赵帝国确定三省六部制,六十万赵军全面提拔将领。 如今,青山族裔最多三成左右,尤其是在朝堂上,只有铁驼子一个工部尚书而已。 赵军大膨胀时代,青山族裔不但没有跟上,反而不少人被杀。 虽然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不过,数量太多太频繁,不得不让人深思。 帅营里,面对大伙噤若寒蝉, 李厚渐渐得意,仿佛他只是一个敢于反抗的勇士,而那些人只不过是侥幸活着的木偶。 “荒谬!李厚,大赵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的这些,目前也毫无根据。” “圣昌二十二年,陛下要带一千骑兵跟项济去定襄,你耍诈不去。” “圣昌二十四年,陛下要带着兵马去洛阳,你又不去。” 李猴子这种人是李信最讨厌的。 自以为聪明,这里不吃亏,那里也不吃亏。 结果看见别人赚大了,就觉得那样的蠢人,为什么能成,自己却不可以。 第 980 章 元始四年末 帝都, 幽州。 安定诞生繁荣。 中原民族的任劳任怨,让他们有着近乎恐怖的恢复力。 赵元始四年,大赵幽州,凤阁龙楼,玉树琼枝,一派鼎盛之象。 元始四年的最后一天, 整个偌大的幽州城,陷入了赵民欢乐的海洋。 六部下休,赵国各部门基本都停止了工作。 士族们出来了,各部官员拖家带口,丫鬟小姐们莺莺燕燕,偷笑公子郎君。 幽州七十二坊,就连城西刑部衙门,都临时开起了不少吃食小街。 可以想象,整个城南,人群拥挤到了什么程度。 运河上全是叫骂声,所有的船只都堵住了,根本疏通不了。 尚善街目之所及,人群层层叠叠,一眼望去,无穷无尽。 一连串的老槐树下,小摊小贩处围满了人群,尤其是画糖画的摊主,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围成一圈,他忙的焦头烂额。 幽州百姓有余钱了,谁都舍得给孩子们一两铜板,让这些顽劣的小子,不要打搅好不容易的清闲。 眼看糖画摊主被小孩子们的哭闹声淹没,可他那个学徒儿子,一心一意在隔壁烧鸡摊帮忙,根本不顾父亲死活。 “哈哈哈,周公子,这里坐。勃说了吧,来这里吃,才是别有一番风味。” 王勃对于吃很挑剔,尤其是这家烧鸡摊, 那必须火炉现吃,才算是味蕾的极致体验。 户部员外郎说完,但见人群里, 两个英俊不凡的赵人,扫视了周围环境,坐到了河边一个四方小桌处。 “呦,这不是王大公子,没想到你竟然能活过元始四年?”六街巡更武侯刘仁轨来了, 他先是自来熟的坐到王勃身边,随后才看见了两个气质威武的赵人, 活阎王的身边,那都是鬼神呀! 七尺身材,脸颊消瘦,活像恭叔一样的中年男子,眼神咂摸了一下,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道, “这……这两位是?” “哦,周公子、李公子,都是我户部的同僚。”王勃随意的打了个哈哈。 “呦,这两位文职翰林,倒是有一股武人风范啊。”刘仁轨斜了两人一眼,没心没肺的调侃了两句。 “赵人尚武,文武双全嘛。”周云拱手,行了一礼。 可忽然,就在周云还想问些巡更武侯的事时, 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响起了系统‘叮叮叮’的提示音。 情况有异,赵帝周云立刻警觉起来, 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渐渐发现了端倪。 烧鸡摊前,有个短发女子,脖颈如雪,脸如刀削, 她嘴唇很薄,生的剑眉英目,竟然比秦寄还要俊俏几分。 ‘有意思,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她?’ 小桌前,赵帝周云不知,他只是在留意到异常, 浑然没有发现,龙甲也注意到了他。 从方才到现在,足足十几息, 河边小桌那个男子,不停的盯着她看,还时不时带着淫邪的笑容, 觊觎她相貌的食客,龙甲见多了, 如此不加掩饰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登徒子!”龙甲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喧嚣的集贤坊摊贩处,两份烧鸡,‘哐当’两声,被身姿干练的龙甲,随手丢在了小桌上, 做烧鸡的农家短发女子,全程斜眼看着周云,态度极其恶劣。 “哎!!你不认识真……我?”赵帝周云何曾被这样对待,当即呵问龙甲。 “哼哼。笑话,本姑娘凭什么要认识你这个登徒子?” 龙甲甩了甩袖子,薄唇带着冷笑,脖子扭动,看样子是随时准备动手。 市井之徒嘛,挑开了矛盾准备闹事? 这样的人她龙甲见多了, 十里八街,她打过的小泼皮,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不是,你来杀……不认识我。我还要两只烧鸡,去给我拿来。” 现在的杀手太不专业了!周云都懒得说。 他不耐烦的叫了两只烧鸡,这味道很不错,等下带给娘子和贞儿。 小桌前,望着龙甲鄙夷皇帝,远去的背影, 王勃、李义、刘仁轨,实在憋不住,都笑出了声来。 这个周公子,也太猴急了,就算看上人家,也不能如此冒失啊。 “你们想哪里去了,这个是……”赵帝周云欲言又止,甚至有点越描越黑。 集贤坊,尚善街边, 人群如潮,人山人海,吆喝声、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的市井摊贩处, 某一刻,护卫李义一边吃鸡肉,一边仔细记下了烧鸡农女的相貌。 这个女人,皇帝有兴趣,必须严加保护。 ------------------ 幽州的冬天,不如北疆寒冷。 以前在平城,李娘子很讨厌马邑的刀子风, 如今,身居幽州皇城,华贵至极的紫微宫,她倒是怪想念的。 想念那里的简单。 ‘人呐,就是贱骨头,穷的时候想富,富的时候又想穷。’ 龙虎道尊国师玄真,认为李娘子贵不可言, 遂建议将皇后的寝宫,定为紫微。 可明个就岁首了,李娘子觉得玄真那牛逼子老道,肯定是个假货, 这‘贵’是半分没有,‘不可言’倒是很准。 李厚那小辈,竟然最终造反了! 幸好关中诸将厉害,不但没让楚人得逞,还重创了楚军,打出陇望山大捷。 李厚这孩子就是从小父亲李岗太娇惯了,得了小心眼的病。 当然,从武川镇到大赵国,各中是是非非, 李娘子现在也不想提,也不能提啊。 “今日,千儿会带着她种的棚户菜来,你们准备的食盘太少了。” “丁贵妃、上官贵妃、太后、明空,这些人都会来尝尝寒冬绿菜,快去御膳房拿,别丢了紫微宫的脸面。” 小绿带着十几个宫娥,捧来了不少盘子、食蛊,还有御窑大碗。 可不知为何,最近绿丫鬟一直心不在焉, 李娘子已经吩咐了,要注意人会不少,可她拿的东西还是少了。 不过吧,皇后也能理解,她的婚事,现在成了老大难。 十几年前,李娘子跟小绿是山寨两朵花, 那时候,求娶小绿的男子都排成队。 后来,族中勇士李昂,仰慕小绿久矣,两人定下了婚事。 武川建立后,一直处于危险当中, 突厥铁骑随时践踏家园,野狐滩一战,李昂重伤瘫痪,至此失去了一切军职。 那辆停在清河之畔的马车,挂了一个风铃,李娘子至今还记得。 在李昂最需要人照顾时,小绿只是丢上了一些衣物,人始终没有去沃野镇。 后来李昂娶了关家女,李泰娶了许家女, 李兴更是娶了十六公主, 铁牛都软磨硬泡,娶了童家镇的童鸳。 五兽将里,就剩下一个不着调的野猪刘谋了。 元始二年定都幽州,李娘子见小绿可怜,一心想要撮合她跟野猪, 没想到,又传出了野猪浪荡的恶名。 现如今,就连这个浪荡子,似乎都被南华真人盯上了。 野猪进宫找皇帝两次了,南华真人会龙象神功,他又不能射箭, 那是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如今生活苦不堪言。 “呸,我才不要一个跟九十几岁女人不清不楚的将军。”雄浑庞大的紫微宫里,小绿一边低头干活,一边反驳了李娘子, 见小绿脸色有异,李皇后本还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 小绿已经上年纪了,若是嫁给小将,她又丢不起这个脸。 可赵军大将里面,同龄之人,但凡活着,谁不是位高权重呢?他们傻了才会接纳小绿。 紫微宫。 金砖透影,华贵至极。 十几个宫女见绿官人竟敢呵斥皇后, 当即身形颤抖,害怕的连盘子都拿不稳了。 在她们眼里,绿官人就是她们顶礼膜拜的对象。 自己是武川皇后贴身家奴,弟弟李义是皇帝护卫统领, 她又是一路从山寨跟到赵国的老人,这身份岂是她们能比? 说不好听点,在幽州皇城北宫,除了几个贵妃,她说话比各大总管好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不知何时,太子妃项茹气嘟嘟的冲进了紫微宫。 此情此景,李娘子跟小绿都是面面相觑,又有谁惹了这个受气包了? 金砖透影,众宫女忙碌之际, 项茹看见李娘子后,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搂着皇后告状道, “今日东宫,我见二叔跟太子舍人们在讨论梁国降将的事,才知道,夫君已经把十四营的名额给了外人。” “可我才说两句,几个太子护卫竟然要把我轰走,真是气死人了。” “这东宫太子府,到底是二叔的还是太子家的呀!” …… …… 第 981 章 紫微宫夜宴 帝都, 幽州。 赵元始四年末,岁首前夜。 皇城北宫,凤阁龙楼,灯火如昼。 正当百万赵民,熙熙攘攘,在幽州城庆贺之际。 巍峨宏大的紫微宫中, 宫娥、奴仆三千,仪仗旗帜连绵不绝,八百盏鎏金蟠枝灯树错落林立。 前殿御道广场上,烛火透过绢纱灯罩,将整片汉白玉地面映照得恍如白昼。 帝国虎卫披坚执锐,他们身形雄壮,手持长戈,一眼望不到头。 今夜是皇后宴请,除了皇帝等少数族人,其他基本来的都是各家女眷。 太液池倒映着苍穹的星海,夜风吹拂,满池碎金随波荡漾。 数百盛装打扮的各家将军夫人们,拉着小女眷、小孩子,学着贵人礼仪,漫步在太液池廊桥, 灯火阑珊间,她们偶尔望着远方武德殿上,穹顶巍峨的青鸾,沐浴在盛世灯火中。 此情此景,她们忍不住感慨, 昔日穷困于山沟,今朝权门立幽州。 更不得不赞叹,赵人短短四年,所取得的成就,竟超过楚人百年。 “皇后娘娘,这是我家月如。快给皇后见礼,她可机灵了,今后可以给二皇子做个发小玩伴。” “臣刘氏拜见皇后,皇后安康。关中物资不丰,但十六营还是带来了几匹西域好马,希望皇后不要介意。” “大娘子,李保虽在邯郸打仗,不过他托人带了一对玉如意。这次缴获他都会分给族人,要焦胖子、程棺材,别针对……” 紫微宫里,张登华彩。 数百人恭维着李娘子,保爷婆娘的前几句还说的可以,后面的话才刚开口,就被高秀姬捏腰子打断了。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哪能在人前说!? 好在,紫微宫里,满堂喜庆,没人注意朱雀夫人的窘迫。 如果说太极宫是秦风威严,那么紫微宫就是极尽奢华。 今夜,紫微穹顶,高悬着十二幅云凤纹锦帐, 四十八根雕兽大柱,垂落着鲛绡帷幔, 红毯台阁上,李皇后只是稍一愣神,就没管李保的婆娘了, 后面的人太多了,这点小插曲似乎不曾发生。 庞大的紫薇宫中,东侧角落里, 三皇子李定一身鎏金玄甲,背后带着大弓,腰后还有一柄武川短剑。 千儿跟郭云儿在他左右两侧,默默地看着皇后紫微宫,权贵攀附的盛况。 清河郡的千儿是有些失落的, 一开始,皇帝周云来到了幽州河皇庄, 看着那如同营地一般的防风墙,在内中,千儿靠着薄油纸保温,种出了冬季绿菜。 大赵皇帝是很开心的,陛下对着满庄人说, ‘千儿农家的功劳,才是对大赵庶民最有用的。’ 皇帝邀请她今夜带着绿菜给太后、皇后品尝, 她既感到骄傲,同时又害怕、小心、纠结的准备了好久。 就连哪怕一片小叶子,都要用清水泡好,生怕出错。 千儿本以为会得到皇后、太后、贵妃们的夸赞, 但没想到,她们根本就是敷衍几句,一点兴趣也没有。 “行了吧,有皇帝认同,你还要贪什么?”郭云儿面色冷厉,要千儿注意情绪。 得罪皇后不要紧,得罪太后可就麻烦了。 现在周伯的势力越来越大,很可能左右赵国未来的事情。 “嗯。千儿遵命。”农家女孩就算穿上桑锦,在郭云儿面前也是小心翼翼。 前方宫女忙着接引夫人们落座,黄门太监在宫外不停唱名。 李定本来站立如松,一派威风的目视前方,听见千儿委屈的声音后, 他当即回头,狠狠的瞪了郭云儿一眼,“你干嘛又欺负她?作威作福惯了?” “你……你好心当成鱼肝肺。李定,老娘等下出去就要教训你……” 紫微宫角落里, 三皇子与三皇妃不经意间又斗上气了, 他们俩就像犯冲,当年给郭家母看的算命先生肯定是骗子,他们八字必然是不合的。 巍峨的大殿里,人声喧嚣中,千儿看着害怕,赶紧怯弱的认错, “定哥哥,都是千儿不好,你不要跟姐姐置气,这可是在紫微宫。” 御窑金砖,在满殿烛火下, 让整个宫殿显得金碧辉煌。 紫微宫东侧小角,李定跟郭云儿互相鄙夷了一眼,他们吵不起来了。 因为,皇太后驾到。 皇城乐工在大殿奏响编钟,五弦琵琶的银弦在乐师指间震颤, 盛大恢弘的曲目中。 仁寿宫雍容华贵的太后,手持金仗, 在明空跟李贞,以及一众周家贵妇人的簇拥下,缓缓进入皇后的紫微宫。 周氏远远的看见了显眼包,金甲勇士李定,还有千儿和云儿。 她慈祥的笑了笑,算是跟她最喜欢的孙儿见过了。 李定长得像周云小时候,所以周氏对李定格外偏爱。 这会,满朝夫人们都在,周太后自然不好置之不理。 望着满殿恭维奉承的人,周氏觉得,还不如当年在周家后院好, 那里的人啊,尤其是周后十二的母亲,都是共患难的姐妹。 哪像现在,当了皇太后,站的高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明空,你皇帝哥哥呢?”某一刻,周氏没看见儿子,忍不住询问道。 “好像是黄河冬天要防汛,工部铁驼子把陛下拉走了。” “哼哼,铁驼子?”人潮喧嚣里,周太后不禁冷哼一声, “那玩意最坏,冬天都是枯水期,要防什么汛。哀家看他八成是又要贪钱了。” “最近巡更武侯、巡防军重点抓贪腐,哀家看就得先从他抓起。” …… …… 第 982 章 四大后族 帝都皇城。 紫微宫占地广大,有主殿、前殿、后院。 此刻,紫微宫主殿,人声鼎沸,无数赵国贵妇人围绕着皇太后攀谈时, 端庄大气的李娘子,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吩咐明空好好接待,自己抽身躲到后院去了。 幽州皇城, 太液池畔。 一路长廊曲折,园林假山,美轮美奂。 夜风吹过湖面,惊动了檐下的金铃,那铃铛作响的声音清脆悦耳, 就像大赵鼎盛华年的记忆,在紫微宫长廊里跳动。 太液池旁,望池亭里, 李贞早已等候多时,方才太后一忙碌起来,贞贵妃就偷偷的溜走了。 “溜须拍马,虚情假意。听的本将耳朵都起茧了。” “真要是生死相随,有一万人都能掀起滔天巨浪。听她们的?哈哈,母猪都能上树了。” “就是,贞姐姐说的对,秀青也不喜欢那里。”丁秀青终于从三胎生女的苦闷中走了出来。 只是她武艺似乎退步了,生产伤了气血,如今只有宗师五重,龙象神功再没了大宗师威力。 婴儿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恰到好处的上官若雪,经历了皇宫的尔虞我诈,为人谨慎。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附和贞娘子,反而是小心的给皇后拉上垫子。 “好了。咱们四姐妹单独吃吧。在那哪是吃饭,累都累够了!”李娘子搂了搂上官若雪的腰,后者忽然变得面目羞红。 此情此景,李贞跟丁秀青互视一眼,不禁冷斜了李皇后,肯定又是她干了什么坏事。 要吃绿菜,当然是火锅啊。 亭子里,赵帝周云本来大费周章,烧炭的火锅早就到位了。 皇帝吩咐宫女切好了很多牛肉、羊肉、鹿肉……等等, 各种绿菜洗好,正欲大快朵颐,铁驼子坏了他的好事。 “怎么有两只烧鸡?这种东西也能端上来?让人笑话紫薇宫嘛。” 小绿发现皇后身前有一份碎肉杂乱的烧鸡,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吃食,也敢放到皇后身前。 她当即脸色一变,生气的怒斥宫女。 可平日里,宫娥但凡听见她点一下,早就换走了, 今夜,十几个宫女,却都是低头不言,苦着脸杵在那里。 气氛一时间尬住了, 良久后,太原丁家女,才疑惑的看了小绿一眼,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姐姐,这陛下的手撕烧鸡不要,那就给我吧。秀青挺喜欢吃的。” “是啊,姐姐,”上官若雪化解了皇后的尴尬。 “这个是陛下微服市坊,见烧鸡好吃,特意给你和贞姐姐带的,咱们两个都没有呢。” 陛下?!特意带的。 闻言,李娘子一股无名火升起, 她回眸,冷瞪了小绿一眼,警告她最近太多事了。 小绿看着大当家的眼神,不禁心头一颤,几十年相伴,她太了解李娘子了。 皇后这是动了真怒,今后她再不能如此冒失。 亭子都是皇家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别说,这味道颇有一种烟火气,怪喜欢的。”不知为什么,李娘子觉得今夜烧鸡特别好吃, 比御厨那些山珍海味,好吃太多了。 皇后心里欢喜,只当陛下对她好,特意选了好吃的食物。 殊不知,这是一种身体选择。 其一,御膳房虽然做工精细,摆盘精致,且食材大多很昂贵。 但实际上,御膳首先考虑的是安全,其次是营养,最后才是味道。 加上皇家吃食,不敢乱来,花样固定。 所以李娘子初吃烧鸡,必然觉得极为美味。 其二,总是吃同一种食物风格,再好吃也会腻。 偶尔来点不同的,尤其是市坊那种只抓味蕾的,自然觉得好吃。 太液池畔, 望池小亭。 正当李娘子想着相公对自己的疼爱,笑意盈盈的跟妹妹们分享烧鸡时, 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忽然来到了后院望池亭, “李义?!”皇帝亲卫头子来了,四个气质独特的美人都是一惊。 李义说他是来看姐姐的,既然大家都在,那他就回去吧。 但周云的四个女人,谁是省油的灯? 她们一看就知道,李义是要跟皇后通风报信,见她们在,话就闭回去了。 “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就说吧。当然军国大事就别提了,犯陛下忌讳。”李娘子看了几个妹妹后,示意李义明说。 军国大事不用提醒,李义也敢不说啊。 他这个门都把不准,还能干十年的亲卫? “是这样的,今日在城南集贤坊,陛下对一做烧鸡的农女特别在意。臣……臣就要皇后留意,落个善缘。” 烧鸡?!原来如此。 闻听此言,李娘子跟李贞,忽然觉得今夜的烧鸡,似乎寡然无味了。 亭子里,皇后面色难看,还没说话呢。 贞将军弯眉冷喝,一股兵家煞气充斥小亭,“还落个善缘?当咱们是泥巴捏的。” “就是,这种事还跟她客气什么!”丁秀青将门虎女,当然也不是乖乖女。 实际上,这两年大赵立国, 周太后根据宗人府惯例,后宫新收了几百个才人。 可李娘子和善,没经历这些残酷的斗争。 上官若雪、丁秀青、李贞可都不是好惹的。 这种事情,必须防范于未然。 十几个跳头的,全部遣返。还有一个王才人,心机深厚,靠着棋道接近周云。 可惜,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王家被她们连根拔起。 “姐姐,您是主,李义毕竟是来通知你的。妹妹不好喧宾夺主。一句话同不同意?” 李贞最近几个月,在李娘子面前姿态很低,从来不敢再跟姐姐斗。 此情此景,上官若雪跟丁秀青眼里闪过黯淡,但随即又释怀了。 一家和睦,大伙安安心心也行,那些事随他去吧。 “这事四个人做的。这锅可不能本宫一个人背啊。”李娘子倒也不傻,哪有她出头,大家一起得利的事。 幽州皇城,亭台楼阁,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紫微宫的这场夜宴,声势浩大,必然是要持续到子夜的。 小亭子里, 贞贵妃见姐妹们都同意了,一边夹起汤绿菜,一边随意道, “行吧。你们都同意了。那这事好办。” “刘家的人手都挺厉害,左右不过一个农家女,轻轻松松。” 可就在李娘子跟姐妹们开心的吃着烧鸡、火锅时, 她不知道,几十步外,一个武川族人来了, 他跌跌撞撞冲过太监群,来到了紫薇宫。 此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要禀告皇后,但却不敢过去。 因为望池亭人太多了! 某一刻,小绿瞧见了长廊尽头,跳脚的族人李泽, 她跟皇后告退,随后不急不缓,来到了角落里,低声冷喝道, “李泽,怎么回事?毛毛躁躁,别丢了紫薇宫的脸面。” “出事了,出大事了!!焦胖子这回,要把太师害惨了。” …… …… 第 983 章 桃院程之问 “许大人因为西宫六部清河案硬抗皇后,郡守被罢免。不过,元始五年的吏部尚书公布了,竟然是许尊。” “那许大人岂不是因祸得福?” “祸倒是有,得罪了皇后,等于得罪太子。福?现如今开国时期,骄兵悍将一大堆,考核能是福吗?门板气够他受的。” “哦,那许大人还挺可怜。”长廊小榭,小桃子就跟迷妹一样,扒拉着王勃说话。 城南,酿酒坊。 桃花小院,文风依旧。 明日就是岁首了,今夜桃花小院里, 吝啬的方妈妈难得拿出积蓄,在桃花林里好好庆祝了一番。 桃院七贤,一开始还在谈论江南风光, 人道江南好,金陵石桥催人老。 可说着说着,渐渐就变成了军国大事。 尤其是陇西之战,几个自觉兵家实力不俗的才子,开始了兵棋推演。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王勃一人独坐主位,不但要应付小桃子的喋喋不休,还要跟几个才子轮战。 可最终,无论王勃持余建山,还是坐镇太子李信, 都杀得赵子昂、梁审言等人,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以至于,赵子昂、韦卓都调侃,要不王勃去陇西得了,那极有可能是一场大胜。 众人虽然恭维,吹得牛皮哄哄,但王勃心里是有谱的。 就朝堂陇西的只言片语,所窥探的情况来看。 李信跟余建山,必然是一场龙争虎斗。 战争主要是看组织、战略、后勤。 楚赵两国,军事组织都在,后勤互有优劣。 若是双方没什么明显失误,能够将自身优势发挥出来,那就是很强的对手了。 目前,无论是余建山的防御,还是太子李信的谋略,都是这个时代顶级水平。 何况,关中大军里智将不少,有高惠守、刘忠武,最近还出了个郭孝恪。 他也就是欺负欺负赵子昂之流, 真要去了陇西,不会比现在太子李信应对的更好。 恰在王勃回应小桃子,又嘲讽梁审言之际, 身着华服的程之问,高调的进入了桃花小院。 他大踏步走过单影壁,手提一壶白瓷酒,高高举起,在众多好友面前,得瑟的显摆道, “看这里,诸位!!” “这!是一坛圣武元年的清河醉,那年马邑、定襄粮食大熟,被视为最好的年份。” “此酒乃是军中珍藏,程某顶着杀头的风险,给诸位弄来了。” 杀头?! 别人说这话,大伙还半信半疑。 程之问这种利己者,嘴里放出来的,大家连个屁都不信。 不过,欢笑与喜悦还是在桃花小榭里蔓延, 毕竟,这酒肯定是真的。 小桃子跟小鸽子,赶紧叽叽喳喳的去后面拿杯子。 方妈妈叫龟奴去集贤坊打点下酒菜,烧鸡、烧鸭、馕饼都来点,她也想喝一口几百贯的酒。 但龟奴临走时,方老鸨特意交待,桥头哪家胡饼不能买。 那瘪犊子玩意虽然卖的便宜,可胡饼是假货,根本不是军中手艺。 “太师还有什么话要你带吗?” 赵子昂接过程之问的酒,顺便提了一句四当家。 “你们这,这就……”程之问还想狡辩, 可看着众人皆是笑而不语,他也就不再挣扎了,悻悻的笑道, “程太师要咱们吃好、喝好!” “朝堂的风波,跟咱们这些年轻人关系不大。别掺和进去。” 闻言,桃院六贤皆是一阵沉默, 最近朝堂上,也不是很太平,大事没有,可小事不断。 北疆建国这一批人,良莠不齐,很多都是地痞流氓出身, 昔日穷困看不出来,但如今不少人捡起了楚国那套,被皇帝抄家的人还真不少哦。 赵子昂、梁审言、韦卓,甚至是卢照邻,这些人在赵国政坛风暴里,确实还有机会撤出去。 但杨炯、王勃,如今得罪的人太多,恐怕没办法抽身了。 “怂什么?哈哈……”韦柴房没心没肺的调侃道, “皇帝还不到四十,江山还有几十年稳定呢。杨兄、王兄,未必就能正常活几十年。” 韦柴房的洒脱,引得桃花小院里,众人哄堂大笑。 各才子不禁自嘲,兴许他们还死在杨、王二人之前。 对于大伙担忧性命的事, 衣着干练的平城法家杨炯,提出来不同的想法,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清河醉,边拿杯边看着众人道, “现如今,许遵是吏部尚书,魏行远是刑部尚书。赵国还有贺诗楚、刘庶、李宣等,可谓名臣如云。” “皇后跟贞贵妃,在陛下的讲和下,双方不再争斗。赵人的国力正在飞速向前。咱们也许功成身退呢?” “也是,杞人忧天了。咱们正在见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赵国。”赵子昂对赵军充满信心。 “是啊,过几年,梁某一定要去班定远投笔从戎的西域看看,见见我大赵的雄浑河山。” …… …… 第 984 章 刚正不阿刘仁轨 酿酒坊, 小院墙外,幽州城今夜灯火通明,喧嚣嘈杂。 神龙、天街形成了一条庞大的十字琼楼灯火带,下方密密麻麻的,是如同蚂蚁潮一般的赵民。 赵元始四年,帝都幽州,鼎盛之势,直追圣武楚国。 桃花小榭里,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 脸长鼻塌的王勃,眯着小眼睛,瞧了一眼这幽州不夜城后, 他缓缓喝下一杯清河醉,长叹一声,无奈的道,“你们想的太乐观了!” “有些矛盾,它是不可调和的。农户分家,为了一个锅,都要打得你死我活。” “这大赵国?往后的形势,只会更加严峻。” 这?好好的,有人就是扫兴。 程之问脸色难看,冷哼两声,王勃这是摆明了看不起大赵。 其他人虽然也不认同如此悲观的想法。 但王勃才华高绝,他们也没有反驳。 一时间,长廊小榭,空气都安静了。 良久后,江南才子卢照邻打破了沉默,悠悠的道, “王兄,此话何解?” 见众人不喜欢这个话题,王勃也不愿意多说, 毕竟世间还是庸人多,愿意打心眼里接受不同意见的人,还是少数, “勃问尔等,你们谁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尤其是全族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 “这个事情,从头到尾,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它争不是权,而是命!” 长廊小榭,气氛凝重。 桃院七贤,都是有才之人,有些事他们一听也明白。 如今赵国的四大后族,她们都有庞大的外戚集团, 这既是她们的力量,也是她们的枷锁。 就算她们想要和睦相处,但底下的庞大宗族,终归是有利益矛盾的。 当然,无论上官家也好,丁家也罢, 她们首先是皇帝的肱骨之臣,深得陛下信任,才能谈后面的事。 要是手段过于低级,摆明车马祸害赵国,那就是死路一条。 因为大赵皇帝,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任何势力。 桃花小院里, 小鸽子见大伙不说话了,担忧的看了眼杨公子。 可就在她为杨炯,哗啦啦的倒酒时, 一声惨烈的哀嚎,打破了院子中的宁静。 “丢脸啊。真是丢脸,老子的脸没了,今后去不了衙门啦。” “王兄、杨兄,你们替我想个办法,去边军都行,这六坊巡更武侯咱是干不了啦。” 院子里,来了一个脚步踉跄,衣裳破烂的巡更武侯, 刘仁轨鼻青脸肿,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哎呀,当家的,那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这样。”方老鸨一见是刘队官,心疼的下了小榭搀扶。 麻石台阶,内里有些青苔。 一身破烂皂衣的刘仁轨,坐在上面,沮丧的哭着,口里总是不停的说着自己‘完了’。 此情此景,王勃、卢照邻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市井小队官的小心思。 要帮忙,但不想给钱! 狗东西,不愧是三教九流里,出了名的滚刀肉。 “行了,别伤心了,什么事情说吧。”王勃冷笑一声,没有戳穿刘仁轨的把戏。 “今早,刘某见是元始四年最后一日,便觉得要好好巡街,于是起了大早,我带上长刀、腰牌……” “说重点!!”王勃大声打断道。 闻言,七尺半、脸颊干瘦,活像恭叔的刘仁轨浑身一颤, 他咽了咽唾沫,悻悻的道, “事情是这样的,那桥头胡饼不是假货吗?今日有个胖老头,拿起胡饼吃了一口,大声呵斥假货,转身就走。” “可这贪小便宜的摊主,岂会如让他离开?就找他讨要胡饼钱……” 尚善街,集贤坊前, 王勃知道这个胡饼摊,那人手艺假,胡饼不好吃。 可但他买的便宜,能填饱肚子,也没人计较。 刘仁轨次次都说小心被别人打死,这会还真就打的半死。 那个吃胡饼的老胖子,将胡饼丢了,以假货为由,拒不给钱。 摊主不从,两人扭打后。胖男子去而复还,叫来两个随从,对着摊主拳打脚踢。 这事刘仁轨看见,当然要管。 “我看着吧,就上去执法。我将打人的拿下,问清事情后。案情很明显,老胖子吃饼不给钱,还聚众打人,肯定是他错啊。” “可要说,我刘仁轨就是倒霉嘛?”说到这里,巡更武侯刘队官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那个胖子,竟然是焦家的一个族长, 刘仁轨打了他,当时为了场面,还落下几句硬气话。 ‘我巡更武侯管的就是不平事,你说你牛那没用。” “有本事拔了我这身皮,没这本事。但凡我刘仁轨还是巡更武侯,今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你错。’ 当时百姓是一众叫好,大呼青天老爷。 可半个时候后,这青天老爷变成了青眼老爷。 焦家来了几十个武夫,冲进集贤坊衙门,对着刘队官就是一通好打。 要不是看他乃官身,这条命估计都没了。 “武川族人,腰间都是山川红带。那个胖子又不系,这不是存心要刘某的命吗?” 长廊台阶,刘仁轨哭了, 对于这种害他的权贵,他表示鄙夷。 干他们这一行,长期跟三教九流打交道。 这次刘大队官的威风没了,今后也管不了这城南的小帮小派了。 可小榭长廊里,听完全程, 卢照邻、王勃都是一惊,前者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 “完了……完了呀。” “可不是完了吗?给刘谋整个边军吧,这幽州待不了了。”刘仁轨哭丧着脸。 “你不一定完。但焦景肯定完了。”长廊里,卢照邻面色严肃,对着刘仁轨道, “前几日,武德殿大朝,陛下还在说巡防军、巡更武侯执法权要加大。整顿幽州北疆族人各种贪腐,尤其是欺行霸市。” “这焦胖子虽然是老武川族人,但这回聚众去衙门里打人,恐怕是撞陛下的刀口上了。” …… …… 第 985 章 二皇子李安 正阳门,乃是赵国皇城东宫的南门。 这里连通内城,也是东宫去往幽州外城的必经之路。 赵元始四年,最后一夜,亥时。 满朝文武即将沐修七日之际,东宫按理来说,也在汇总这一年的账目、琐事。 但此刻,偌大的东宫主殿前, 十二名黄门太监,几十名东宫卫士,手忙脚乱的拉起布幔跟旗帜。 仪仗出行! 只是这次太子府出行,似乎是临时起义,并且很急。 东宫的下人、奴仆们,忙碌的手足无措,就像乱窜的蚂蚁。 主管呵骂声不停,几个老太监喉咙都喊嘶了,可现场还是快起不来。 仪仗的中央,黑金木大辇上,坐着的是一个消瘦的华服少年。 此赵子虽然年纪小,但行事风格却极有章法,威风可大的很。 十几个太子舍人围拢在黑木大撵下,想要最后确定一些难题, 二皇子李安虽然急着出行,但依旧对答如流,各种事务处理的有板有眼, “草原部落向定襄提供了六千青壮,过些日子,安排去支援陇西。有些事,不过幽州朝堂,更能解决问题。” “牛、羊、马匹、骆驼等,要适当压价,让草原人互相竞争。这样太子府才能和中原贸易中,有更多的话语权。” “女眷用度?随便批。现在,本皇子没功夫管这个,仪仗前往太师府,我要立刻去阻止祖父。” 太子舍人前方,这些幕僚集团看见,铜锣号角响起,东宫车驾出行了。 黑夜中,幽州满城灯火阑珊,一派繁华。 几个李信的心腹,忙到深夜,心中也是无奈。 他们面色难看,犹豫几息后,互视一眼,决定跟上去。 有些事情,他们只是下属,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 他们恪守臣道。只出谋,不划策。 这里面有个很简单的逻辑,如果事情出了问题,那责任谁来承担? 封建时代的人,早已有了很成熟的运行模式。 大量经验告诉了世家大族,一旦不承担损失的人,拥有了决定权,在本质上就会形成巨大的损耗。 因为损失不用他担,可决定权他却有,那他会干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民间大族里,有句谚语,老奴欺主! 说的就是这种逻辑的具象化。 因此,太子舍人们尽管清楚这个事情该怎么做,但还得由主人家来定。 仪仗一路南下,几个太子心腹依旧在围绕二皇子,确定一些事情。 “辽东黑山的老兵卒要修屋子,保爷的意思是跟咱们一起承担,毕竟当年黑山大战高句丽,他们是出了力的。” “准!!这个事办。” “北疆族人有几家最近手头紧,想要咱们借银贷两万贯。这事已经等几天了。” “你说什么?哼哼,借钱。”黑金木大撵上,李安冷哼两声道, “听清楚了,但凡是青山老族裔的,找太子府借钱一律不借。反而军中兵士,谁家里有困难,咱们要主动接济。” 如此对待北疆族人? 闻言,几个太子舍人先是一惊,随即面面相觑。 李安左侧,一个武川主簿犹豫几息,稍稍提出了担忧道, “这些老族人都是咱们的羽翼,这是不是太过了点?”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二皇子李安就更来气了, 但见大辇上,小皇子怒拍扶手,咬牙切齿的道, “羽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以前山寨里四梁八柱,后面还跟着一堆三教九流,就没几个像样的。” “别被朝堂上的声音蒙蔽了,那些人不过是想捆绑太子府而已。” “本皇子再说一次,咱们幽州战略定力要足。什么朝堂形势?一点用没有。别把那些东西当回事。” 很多难听的话,李安没有说。 军队里面的子侄将官忠心耿耿,行军打仗,生死搏杀,他们的功劳是够的。 可某些武川老族人,在李安眼里,就是狗屁。 他们之所以在赵国大膨胀时代,不能迅速累积财富,除了坏之外,很多人还蠢。 圣武三年,父皇要人开阔辽东,这个不愿意,那个怕吃亏, 最终李保成道了,五郡百万子民拥戴,这些人一个个眼红成什么样了。 元始二年,朱雀军、玄武军成了赵国定都幽州最大获益者。 李保跟杨延考虑到北疆族人的怒火、怨气,就提议在怀朔镇、定襄城一带设置军马补给点。 两路大军,单分下去,每处马场至少是五万匹战马起步。 这后续带动的人口、贸易、县城化,所得的利益都是不可想象的。 可北疆族人呢?以焦、程、梁、李为首的几家, 就像是凸显自己地位一样,又好似复仇般上阵。 逮着朱雀军、玄武军的事情,这里为难,那里卡拿。 最终,杨延一气之下,将战马场普遍布置在了库莫奚、锡林部的故土,朱雀军的大额订单,也便宜了契丹人。 最可恶的,还要算梁标的沧州海干。 一开始,陛下对沧州、渤海的定税就很高, 因为谁打下来,就在那里抢利益,那今后赵国还是赵国吗? 所以,当时玄武军想要拿下这些海岸的权益,除了战功外,还需额外支付巨款。 元始二年末,梁标苦口婆心,他的意思是带上族人。 说他们在长安买地吃了亏,这里有钱挣。 可几家大姓,下头的人一个个怕亏,最终连二十万贯都凑不出来。 无可奈何,杨延找了贞娘子,刘氏家族没多说一句,直接拉了六十辆银车到沧州军营。 现如今沧州、渤海的鱿鱼干,都已经卖到达头皇帝的西突厥军队里去了。 更别说,每年还有各州郡的海量订单,以及赵国大军的整体采购。 刘氏二十万贯短短两年,恐怕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三个月前,皇帝因为邢州、洺州、高邑三郡,被魏军破坏严重,国库拿不出钱,贞贵妃扛了四十万贯。 “前段时间,程棺材带着霍老四、梁晖、焦景等等,去堵人家梁标的府邸,这像人干的事吗?” “见到好事就想拿,见到便宜就想占。真是愚不可及。” 东宫正阳门,沐浴在幽州灯火里,渐渐远去。 脚步杂乱的仪仗队大撵上,二皇子李安认为,太子府最好是跟这些族人划清界限。 别像他祖父那样,最终被这些人连累了。 老当家李岗的府邸,在天街北侧,神龙大道左边。 做为武川老族人的首领,他的府邸最大,在一众农院里,显得鹤立鸡群。 此刻,四进的府院围满了三五成群的族人。 武川各家族裔,瞧着太子仪仗来了,不禁一个个让开道路,在两侧躬身行礼。 黑金木大撵上,小皇子威风凛凛, 他没有理会各家族人,而是等到李府中门对开后,在东宫太监的开路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群山河流的影壁前,十名太师府武士,对二皇子李安行了大礼。 “太师呢?本皇子有急事要说。”李安昂首挺胸,语气毋庸置疑。 “启禀二皇子。焦景来了,各家老族人也来了,他们在中堂议事。” “带路!”李安脸色冰冷。 “这……这于理不合吧。”为首的青山武者,瞧了瞧太子仪仗,有些为难。 “本皇子再说一次,今夜事关重大,立刻!带路!!” …… …… 第 986 章 天下第二 “集贤坊的巡更武侯刘仁轨,当街欺辱殴打焦景,简直太过分了。左右不过一个卖假货的摊主,咱们打死他是应该的。” “我们族人虽树大招风,但也没有沦落到一个小小巡更曲官就敢随意殴打的地步。” “幽州巡更参将沈廖鸣,下午还敢带人来咱们内城查,被老子带着族人挡了回去。狗东西,这事他也配管?” 幽州内城。 李家府邸。 二皇子李安,在满院数百武川族人,让开道路后,前往中堂时, 刚走到长廊处,就听见了青山寨老族人们在抨击巡更武侯。 李安知道,在他们看来,焦景打假货郎那是理所应当,打死都行。 一个集贤坊巡更武侯就敢冒犯他们,这才是真正的翻天。 事后,虽然这些族人,知道是焦景没有系上红色山川腰带,所以刘仁轨才敢管。 但这些事,并不影响他们冲进巡更衙门打人。 或者说,这不过是个由头。 他们早就想闹事,只是不过没有合适的借口。 中堂主位上,左侧坐着一脸严肃的李岗,右侧则是五当家李全。 实力决定地位, 铁驼子势力实际上差一截。八瞎子老了,不想动了。刘福根本算不上号。 现如今,青山族人里以老当家、五当家为首。 扶着黑檀木太师椅,铜锣脑袋疑惑的看着跨过门槛的二皇子李安。 军国大事,安儿这小孩咋个到这里来了? 可毕竟是东宫来人,又是全族当面,脸还是要给的。 他跟全老鬼互视一眼后,才耐着性子道,“二皇子来此,所为何事?” “没什么,有一件事想跟祖父问个明白而已。”李安干脆利落。 来者不善。 李岗是老江湖,一听这口气, 又瞧着屋外的太子仪仗,他便知李安来者不善。 “哼哼……”铜锣脑袋跟全老鬼不禁嘲笑两声, 老当家看了看满堂近百族人,强行忍着讥讽之意,憋着笑道, “李安,你如此闯府,所为何事?问吧。” 闻言,李安对祖父行了一礼, 随后扫视青山族人,目光锁定焦胖子道, “孩儿听说焦景闹事打人,事后还打了巡更武侯刘仁轨。并杨言要让刘曲将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这句话,李岗已经知道安儿来做什么了。 李府中堂里,他面色难看,敷衍道, “扬言是无稽之谈。武侯刘仁轨,确实是焦胖子打的。” “在哪里打的?!”李安背负双手,伫立如松,忽然拉高了声音。 直到这一刻,李岗才忽然发现, 堂下安儿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处事不惊,行步有威,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 “六坊武侯衙门!”铜锣脑袋有些欣喜,也有些失落。 他老了,连定儿、安儿这种小屁孩,都开始冒头咯。 “哈哈哈。”闻言,近百族人当面,二皇子李安怒极反笑, 他癫哼几息后,指着南方天空,咬牙切齿道, “祖父的意思,是焦景聚众,公然冲进武侯衙门打人?光天化日,视赵法于无物对吗?” “既然他找死,那就借着这次机会,告诉这些人。他们的恩情我李家早就还完了,这次划清界限,今后这种事,祖父就别管了。” 李安的话,掷地有声,平地惊雷。 上百族人、太子舍人,甚至是几个当家的,都为之一颤, 如此大的决定,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竟然敢斩钉截铁的说出来。 “放肆!!你什么辈分?” “祖辈们办事,还轮不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管。” 李岗勃然大怒,桌子拍的‘砰砰’响, 他立刻起身而下,拖起李安,像提鸡仔一样,就要往外走, “祖父,祖父。霍家余孽可能就藏在这些人里面啊,你别被利用啊。” 李安被李岗拖着,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祖父拍了下脑门, 随后,爷爷训孙道, “你懂什么?当年没有这些人拼死拼活,青山寨的人能活下来吗?” “现在大赵国了,你们父子嫌弃他们粗鄙,这就是忘本。没有鸡那来的蛋,现在蛋香嫌鸡臭嘛?” 事情很滑稽! 十一岁的二皇子,哪里是祖父李岗的对手。 正一品太师抓李安,东宫的人自然也不敢阻止。 如此,二皇子李安出现了丢脸的一幕, 他气势汹汹的来,却在数百族人的哄堂大笑中,狼狈的被提走了。 李府垂花门很大,用的都是名贵的檀木。 就在屋檐下,二皇子李安眉头紧皱,还想要说什么时, 铜锣脑袋笑了笑,伸手阻止了他。 下一刻,李岗慢慢给小皇子整理好锦衣。 “小滑头,你竟敢算计祖父!”老当家抓着李安的小脑袋打了一下,慈祥道, “老夫很欣慰,皇后又生了一个小英雄。” “你走吧,安儿。你还太小了,不能成势,现在还不是你施展的时候。” 身后,数百族人的嘲笑声、讥讽声,不绝于耳, 垂花门里,太子舍人们的遮挡下,青山族人看不见情况, 一生纵横匪道,刀山火海都走过的老当家, 就算不是人才,但也不可能是个简单的货色。 某一刻,他遥望这鼎盛的幽州不夜城,抚摸安儿的后脑道, “你是不是知道该如何处理?但祖父不会听的,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 闻言,十一岁的小安儿大吃一惊, 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祖父,原来祖父没有传说的那样痴傻。 无奈!他确实很无奈。 李安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时间,立刻差人去找沈廖鸣,将这件事定性为误会。 让焦景去跟刘仁轨道歉,把这件事按下去。 同时,他的祖父应该避嫌,整件事就当不知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且这些方法速度要快,不要等到陛下决定出来再做,那就迟了。 “本太师已经将幽州巡更参将沈廖鸣,打发回去了。老夫说这是宗人府的事,他没资格管。” “现在,这件事情,应该已经如实禀报到了陛下手里。” 李家府邸, 垂花门下。 远方的灯火阑珊,将太师李岗的脸,映成了橘黄色。 太子舍人们阻挡了身后的喧嚣, 此地只有李岗和李安。 某一刻,二皇子李安,被祖父推着,踉跄的走了几步, 他有些可怜,也有些无奈的转头, 迎着东边的灯火,李安呢喃小声道, “祖父,你这是要跟父皇打擂台?这是不明智的。” “哼哼……”垂花门下,铜锣脑袋随意的抽了一口旱烟, 他眼神眯着,就像个视死如归的山匪,咂摸咂摸嘴边道, “老夫一生,什么没经历过?五峰山,周二偷老子钱买粟饭的地狱都过来了。这不算什么。”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走吧,安儿。祖父还是那句话,你还太小了。” --------------- 幽州城南。 太平坊义馆。 赵元始四年的最后一天,院子里下了不少雪, 老人们在管事的组织下,纷纷拿起铲子,清除道路积雪。 他们都老了,可不比年轻人,万一摔倒,那指不定就过不去了。 槐树偶尔落着积雪,瘦弱的扫地老人,穿着厚冬衣也显得单薄, 远方,幽州市坊,黑夜灯火,亮如白昼。 正当他缓缓铲雪时,卖簸箕的老头,一脸大笑,兴奋的从远方踏雪进院。 “哈哈,你们是没看见,尚善街那里好大的热闹。一伙北疆英雄,把那些讨人厌的巡更武侯狠狠地揍了一顿。” “尤其上次驱赶老子的那个势利眼,狗日的,那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啊。” 老人家都喜欢八卦, 一时间,随着簸箕老头的到来,义坊里不禁热闹了起来。 与十几步外的热火朝天不同,瘦弱老者始终在慢慢铲雪, 某一刻,过多积雪,让他再也铲不起来了。 “嘿嘿嘿……”老者忽然一边拿着铲子,一边癫狂的狞笑, “今日是焦景,明日是程景,后日是李景,长此以往,矛盾越积越深。” “周云,好戏才刚刚开始。你说老夫最多第二,这一战,老夫就让你这个兵神,折戟沉沙。哈哈哈哈!!” …… …… 第 987 章 赵元始五年 赵元始五年,岁首。 瑞雪兆丰年。 寒风卷过幽州河畔,大地白茫茫的一片,霜色凝住了整片原野。 西南方向,幽州城郭的高楼,若隐若现,遥远的耸立在晓雾中。 大赵帝国,第五个年头了。 十几年前,谁能想到, 一伙太原山匪竟然得了气运,在天下雄主林立,世家门阀遍布的大楚国,硬生生打下了一个武川赵国。 刘氏皇庄,有不少兵户。 刘五披上棉布冬衣,这北疆货就是不一样,扎实保暖。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前几日,兔崽子们院角堆积的木柴,积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雪。 刘武瞧着这模样,有些恼怒, 他哈着白气,背着锄头鄙夷小辈道, “这些小子们,没吃过苦头。这柴火可沾不得水气,就算是家里够了,也得好好盖上不是。” 岁首寒冬,正是农闲的时候。 不过这个农闲,只是相对于八九月而言,实际上该干的活也不少。 走在刘氏皇庄的雪路上,到处都是‘霹雳哐嘡’的声音, 腊月里,修缮农具的传统,那是农家人的智慧。 严格上来说,所有使用的物品,都属于消耗品。 犁刃缺了,要去刘家铁匠那里补,锄头坏了,也要去府上报备,找打铁的维修。 大平原上,老六家院子里, 刘五看见年轻的弟妹,在灶间笨拙的点燃了柴草, 青烟从茅屋顶上的烟囱袅袅升起,混入刘家皇庄清晨的风里,越飘越高。 瞧着六弟媳妇,娇好的身影,刘五忍不住‘呸’了一口。 都是兄弟,就差一年,咋个命就天壤之别? 刘六在元始元年,加入了赵军,战场斩获两级,加上大军胜利的集体功, 如今啊,得永业田四十五亩,跟他这个哥哥,不一样咯。 ‘想什么呢,干活吧。兄弟几个,能活着就是造化了。’ ‘有这饿不着的神仙日子,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哦。’ 刘家皇庄,北侧靠河的位置,围出了一个巨大的营地。 那营墙很高,两边立木,中间夯土。 此刻,夯土的事,刘家不打算叫器械了,让庄户们挣点钱。 一路走来,农家刘五看见, 刘家庄园的青砖墙根下,清一色排着上百具赵国犁。 有钱,真是有钱哦! 刘五粗略一算,光这些用具,都值老钱了。 不过,这些农具应该都还没清理, 不少铁犁上面,还留着去年深耕时,黏附的干涸泥块。 正当刘六想着,这个维护清理的活,得叫人跟清河女,不,小主家报备,毕竟能挣几百钱时, 西边地平线上,出现了轰鸣的马蹄声, 一支庞大的马队,刺破风霜,踏雪而来。 “今个岁首,这谁啊,来串门的吗?”刘五背着锄头,人群里,木讷得询问身旁刘家小孩。 这小孩,别看他是十二三岁。 这可是刘家选给清河小家主的随从,一个个都识文断字,将来当管家用的。 “不知道,好像是工部要来记录农产。”小孩子双手互插袖口,疑惑的回答道, “不过很奇怪,记载农时而已,有必要来几百骑兵?” 聚众观望的农人,并没有感觉到元始五年的伟大。 这也就是在大赵国,在幽州地界。 若是其他地方,几百骑兵来了,民众第一时间想的是逃跑。 而不是留下来,图个新鲜,看下热闹。 毕竟命可比热闹重要! ------------------- 幽州河。 刘氏皇庄,工部来了两百多人,还有一百多是后营的。 贞娘子身覆干练的黑色赵装,气势汹汹而来, 她在三皇子、郭云儿等人疑惑的目光中, 拉着两个幞头红锦的华服老人,不停的从千儿大棚菜区往庄子里拽。 “你们两个真是的,岁首来贞丫头的皇庄,竟然不通知,还进来就干活?” “这要是传出去,赵人还以为我李贞忘恩负义呢。” “嘿嘿……好好好,别拖了,再拖要摔了。”卧龙凤雏互视一笑,对于贞丫头,他们还是很亲的。 当年在雪林里生死与共的情义,那可不是岁月能轻易磨掉。 走出透光的油纸方形大棚,在高耸的防风墙下面, 李贞弯眉瞪着两个老头,生气的道, “什么事啊,岁首怎么就到我这来了?” “还能什么事啊,逃难呗。”佝偻的铁驼子,叹息一声,心情低落道, “老当家跟全爷,要和陛下掰扯。我们两个劝不住,只能躲了。” “嘿嘿,就是,老夫也办法,他们翁婿要闹,随他去。”八瞎子身体差很远了,明显老了铁驼子很多, 瞧着老下属李贞,瞎子冷不丁的调侃道, “贞丫头,咱程知重跟你可没仇没怨,这会还帮你家千儿干活,你得放我一马啊!” 放八瞎子一马?! 这话一出,李贞脸色大变,冷汗都出来了。 可营墙下,八瞎子却是低着头,偷偷摸摸的小声说, “这要真是老瞎子碍你什么事,你通知一声,咱离幽州远远的。” “四爷爷,你这说的什么话。贞儿怎么可能对你不利?”李贞急了,皱眉反驳。 闻言,佝偻驼子和瞎子互视一眼,前者嘻嘻笑笑的道, “你这连老当家都不放过,对付咱们也没得话说啊。” “咱们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这几年你对付皇后手到擒来,这次不经意又要李岗栽大跟头……” “慢着!!”这下李贞是真的急了,越说越过头了。 她伸出玉手,严肃的打断铁驼子的风言风语,秀脸难看道, “焦景那事贞儿一知道,立刻让刘氏官员不得参与。” “幽州我都不敢待,躲到城外皇庄来了。这还不够表明态度吗?” 北风在头顶几丈呼啸,两个老头瞧着方寸大乱的贞贵妃,不禁互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贞贵妃心绪很糟糕,她在两个元老面前, 委屈的说着,这几个月躲避争斗的小心谨慎。 陛下要她们和睦,她们也愿意和睦,为什么两个老人觉得是她呢? “贞儿啊,老夫当然知道,你是不会做。”良久后,贞贵妃平静了,八瞎子才苦口婆心的道, “但你刘氏手底下那帮人呢?刘黑豹跟郭家人,还有谭家、王家、马家……等等,他们就一定不会?” “以前啊,咱们青山寨在太原,要是哪个兄弟出了事,第一个想的就是仇家,谁得利就干谁?” “这件事,李岗要是跟陛下死磕。幽州谁不知,你贞贵妃又赢了一阵。” “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不行,我得入宫跟姐姐解释。”贞丫头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打算现在就入宫,去找李娘子,好好把这事说清楚。 可还出发,铁驼子和八瞎子就叫住了贞丫头。 “别去找了,就算大娘子相信你,北疆族人也不会信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铁驼子点出了这里面的谬论道, “反正你做没做,都对得起这个结果。别人都会认为是你。” “元始二年,北疆的田地卖空,全部到河北买地。就凭这一条,刘家厉害角色不少。” 瞎子走到贞丫头面前,收了收旱烟杆,没心没肺的道, “龙位一事,尚未尘埃落定,谁家都不会认输!上官家族人会放弃?丁家又会没有野心?” “就连最喜欢定儿的周太后,要是明空生个儿子看看,老太太就是把命拼上,也会让周家人继位。” “你们争是你们的事,咱老头两不相帮。今后谁赢了,给几亩田地就行。” …… …… 第 988 章 太极宫驰海 皇城, 北宫。 太极宫驰海,碧波荡漾。 大风起兮,一望无际的湖面,湖浪就像鱼鳞,交错碰撞,溅起水花。 宏大的水榭上,朱红金边赵旗,被狂风吹的‘呼呼’作响,旗面拉的笔直。 赵帝周云的龙袍,紧紧包裹他精健的身躯, 龙袍上的五爪金龙随风飘扬,如大浪一般翻腾。 “焦景无罪,假货郎打人在先,冲撞衙门打人证据不足,无法定案!” “这样的结果,这样的调查,你许遵相信吗?” 大风呼啸,皇帝周云的声音有些模糊, 但许遵离得近,还是听实在了, 太极宫水榭漆木板上,吏部尚书许遵,犹豫片刻后, 长叹一声后,拱手行礼道, “臣信不信,下面官员调查都是这个结果。臣……不得不信,臣也不敢不信啊!” “哼哼,真是有意思!”驻立水榭,独面寒风,赵帝周云冷哼一声。 太师李岗何等威势?只是一个表态,满朝文武竟无人敢管。 朱红赵旗下, 皇帝周云龙目闪过异色,显然是动了真怒。 大风之中,许遵隐隐约约听见了皇帝,口含天宪的圣言,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朕就要御前审案。七日后,你吩咐沈廖鸣上殿,朕要武德殿对供。” 一般来说,皇帝口谕,许遵应该马上认可才对。 可周云与秦寄,等了几息,才听见平城状元许尊,无可奈何的道, “沈廖鸣伤了,追捕皇城司余孽,身负重伤。” “幽州巡更参将沈廖鸣?他是朕的七年老兵,这回事在他手里,难道就是这样交代的?” 周云失望的摇头,冷笑道,“验伤了吗?” “验了,一刀从胸口插入,再偏一分就到心脉,神仙难救。” 听到这里,皇帝周云也是无奈, 这个沈廖鸣还真是够狠,就是给胸口来一刀,这事也不敢管。 “那幽州巡防指挥使施越山呢?他应该知道这件事。叫他来。” 场面有些……难看。 身覆外红内紫仙鹤官服的许遵,眼神悠悠,轻抚长须后,低眉叹息, “施将军也在抓捕水盗中,被划伤了腹部。军医们说,施越山伤的很深,肠子都流出来了,最近不能下床。” “哼哼……哼哼哼!许尊,朕问你,还有没有能上殿的涉案人员?” 太极宫水榭,赵帝周云先是一惊,随后转头,淡然询问一脸唯唯诺诺的许遵。 太师李岗,权柄何等可怕? 他是青山一族的首领,是数万赵国虎狼之军的老当家。 真要是得罪死了他,今后那就是寸步难行,毁家灭族都有可能。 在李岗这件事上,就连许遵都得为大奇关许家人考虑,不敢多发一言。 可想而知,其他幽州官员得怕成什么样。 “有,那个被打的巡更武侯就没有大伤。但是,此人权柄太小,上不得台面。”许遵还是多说了一句公道话。 “哈哈哈,”闻言,大赵皇帝笑了,笑的讥讽,也笑的自嘲。 “没想到,转来转去,最后要一个小小的巡更武侯曲官来顶死。” “好,好,好!七日后,叫此人来武德殿,朕要御审焦景案!” ----------------- 元始五年,正月初四。 城南酿酒坊, 桃花小院里, 冬阳方才有点温度,几棵桃树前就炸开了锅,全是喧嚣吵闹的声音。 七尺半,脸颊消瘦,活像恭叔的中年男子,哭丧着脸,手里拿着尖刀,浑身颤抖, 他哭泣哀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在韦桌的柴房前方,巡更武侯刘仁轨备好了金疮药跟纱布。 “这……这,这,这老子下……下不去手,来来,杨家兄弟,你是军人出身,来刺准一点。” “哦,那行,刘队官准备好。”杨炯瞧了大伙一眼,戏谑的答应,接过了刘仁轨的尖刀。 刀锋闪着寒光,赵人的军用兵器在民间价格很高,因为切肉切菜,都是个顶个的厉害。 那要是扎刘队官的胸膛,哗啦一下,就是鲜血淋漓。 刘仁轨浑身颤抖,咽了咽唾沫,眼睛下眯着,时不时偷看一眼尖刀来了没有, 忽然,就在杨炯刀要碰到他时,刘仁轨大喝一声, “等……等,等一下,刘某还没准备好。” “哈哈哈,”闻言,杨炯跟赵子昂、程之问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放肆狂笑, 年轻的刑部侍郎杨炯,讥讽刘仁轨道,“行不行啊,都准备一早上了。” “哥几个,给刘队官按住,杨某给肚子开个洞,也学那沈廖鸣、施越山逃过这一劫。” “呀,呀。干什么,杀人了。桃院七贤杀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要落刘某头上?刘某混迹市井,小心翼翼,得罪李太师,咱可咋活啊。” 刘仁轨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小院子泥地里,众人不禁一阵惆怅。 小桃子、小鸽子别过头去,方妈妈用布巾擦泪,杨炯、卢照邻等,也没了戏谑的心思。 皇帝召刘仁轨上武德殿,这一去,刘队官凶多吉少。 “怎么?怕疼,不敢扎。” “巡更参将是捅的胸口。巡防指挥使拉的肚子,那拉老深了,肠子都流出来了。” “他们都从五品,皇帝的近臣,还得重伤才行。你的话?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应该要死说的过去。” 不知何时,桃花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突兀的嘲讽声。 此刻,进来了两个器宇轩昂的赵国子弟。 王勃在前方领路,一边吩咐小桃子赶紧接客,一边给两个客人介绍了院子里的人, 可赵、梁、程如何不认得皇帝? 他们赶紧行礼,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了。 桃花小院, 最近在幽州可是好大的名头。 王勃、杨炯、卢照邻,韦卓、子昂、程之问。 除了梁审言因为进了京营大军,其他六个人,在朝堂上可是极为活跃的。 如今,幽州很多世家大族,都不得不高看一眼这间小院。 因为很多人发现,这桃院七贤,竟然遍布六部跟军队,关系盘根错节,堪称小朝堂。 今后若是杨炯得势,那岂不是权柄难以言喻? 加之,小桃子、小鸽子等人,本就是清水芙蓉, 于是乎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桃院树雅、花雅、人雅的名声,甚至传到了梁国、楚国。 “你就是被打的巡更武侯?这脸消肿了,打的不重。”主位上,周云瞧着苦脸的刘仁轨,声如洪钟的调侃。 皇帝周云久居上位,自带帝王之威。 若是一般人如此无理询问,刘仁轨早就怼上去了, 可周云面前,刘仁轨只是低头抽泣道, “小的自幼混迹小吏,这挨打的功夫,早就练成了,肩骨、背骨,硬如钢铁,打几顿没事的。” “那你还怕疼?”周云听着刘仁轨搞笑的自嘲,心里一阵泛酸。 人活于世,谁容易呢? 这个巡更武侯虽然说的轻巧, 但周云一听便知,熙熙攘攘,三教九流,底层云泥,这一路他走的肯定艰难。 毕竟,挨打的功夫都能练出来了,受的不是一般的苦难。 要是没个大心脏,人早就气血亏损而死了。 “疼惯了,就怕疼了,你们说奇不奇怪?”刘仁轨坐在台阶上,身形一垮,七尺汉子,直接哭出声来。 “周公子见谅,刘仁轨经常一惊一乍的,”长廊小榭,王勃替巡更武侯说话道, “不过,刘队官做人还是不错,上头他不敢管,但力所能及的,此人还是仗义。” 刘仁轨?! 王勃的话,周云先是随意点头, 但一听清楚名字,他当即龙目上下打量台阶处,这个市侩的巡更武侯。 “白江口刘仁轨?大破扶桑。你这形象不符啊……你不是刚正不阿。” “刚正不阿?”卢照邻听了皇帝的话,行礼道, “刘仁轨在吏部的考册上,的确是秉公执法,刚直不阿。” 吏部的记录,讲究有凭有据, 他们可不会记载刘仁轨偷奸耍滑,喜好占小便宜,这些主观印象。 吏部根据焦景的事迹,记录了六坊巡街武侯刘仁轨, 一个底层武侯,面对权贵当街打人,愤然阻止,并留下法家真言, ‘只要刘仁轨还是武侯,就敢于秉公执法。’ “我……我的形象,如此高大吗?”台阶下,刘仁轨听着如此不实的吏部记载。 当即眼睛一眯,嬉笑起来,询问有没有更多。 可惜,吏部记载惜字如金,能有这么多已经算是不少了。 “高大是高大,就是可能命没了。”赵帝周云明白了。 历史上有大成就的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这个刘仁轨,心胸豁达,为人做事圆滑,且守着最后一份良知,算是个不错的吏员了。 桃花小院,一想到自己名垂千古, 刘仁轨当即腰也直了,胆也大了。 他立在小院泥地中,大手一挥道, “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御前老子不给焦家人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们街坊衙门无人呢?” “刚正不阿刘仁轨,哈哈哈,好好好。有此,死则死矣。” …… …… 第 989 章 武德殿大朝 “简直荒谬,按照魏大人的意思,今后我赵人于大街之上,伸张正义难道也是大错?你河北大族咬我们武川族人咬上瘾了?” “李大人,别说偏了,魏某就事论事。胡饼摊主饼子虽然不是军中手艺,但只收两文,价格便宜,也不构成犯罪。” “张兵胡饼?张兵胡饼还不是军中手艺。这不是赤裸裸的欺诈,焦景打他有何不可?” “张兵是那个小贩的名字。杨炯认为,即使他不叫张兵,最多也就构成犯法,远远轮不到犯罪。即使犯罪,也不该是焦景实施私刑。” “杨炯!你特么哪家的?怎么帮外人说话。”武德殿上,梁晖气急败坏,他没想到状元杨炯竟然敢站出来跟河北魏行远串通一气。 闻言,面对满朝文武的诧异,杨炯淡然行礼,拱手道, “杨某尊的是法家,尊的是赵法。” “焦景一事光打人就解释不过去,何况还是事后的冲撞衙门。无罪?那就是在践踏赵人法度。” 赵元始五年, 从边镇军事集团,迅速崛起为大赵帝国的武川势力, 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政治风波。 因为焦景案,赵国明面上所维持的北疆势力铁板一块,在今日武德殿里,产生了裂痕。 而这种裂痕的后果,有可能是致命的。 因为历史上,如曹魏、前秦等国, 它们实际上,都在内部矛盾的撕扯中,丧失国力,最终一败涂地。 赵人起于北疆废墟,十七斩、二十三法是赵人迅速崛起的利器。 它所倡导的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权贵,民丰粮足的世界,让大赵拥有了不可想象的力量。 但今日,武德殿中。 当这股力量,开始作用于武川族人身上。 到底是赵法依旧至高无上,还是武川族人在法度之外。 焦景案,将成为赵国政治的新风向,也会成为国家力量的关键。 这场案件,还不仅仅是政治层面。 在大赵国,青山一族首领正一品太师李岗看来, 焦景不过是打了一个假货郎,跟一个小小的巡更武侯。 因此,这对于青山族裔的焦景来说,并不算大事。 所以太师驱赶了查案人员,将此事定性为普通斗殴,冲撞衙门更是没有发生。 因为没人敢出来做人证! 沈廖鸣刺胸,施越山切腹,这两个从五品将领都是如此, 满朝文武,无不瑟瑟发抖,试问何人还敢站出来? 可这些事,在皇帝周云眼里,就是在藐视赵法。 青山族人焦景,于闹市中殴打假货郎,巡更武侯刘仁轨秉公阻止,因此得罪了焦景。 而焦景事后,聚众前往武侯衙门,对刘仁轨实行殴打。 集贤坊巡更衙门打人,冲击国家机构,此乃重罪。 一时间,皇帝周云与太师李岗站到了对立面。 李岗是周云的岳父,皇帝周云起家的兵马几乎都是李氏一族。 五兽将、墨圣、铁圣、李娘子……等等, 可以说,哪怕今天,李氏一族在军中,依旧是擎天之柱。 自大赵立国后, 赵帝周云日渐打压青山一族, 中山案、军马案、空印案、科举案……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还讲得过去。 但今日,焦景一事,鸡毛蒜皮,青山族人说什么也不会再退让。 案件的结果,就是吏部报上去的结果。 焦景无罪,打的只是恶徒! “梁侍郎,倘若按照你的说法,那今后岂不是满朝文武,都有动用私刑的权力,如此赵国何谈赵法?” “哼哼,杨炯小儿,你说的不是赵国,是你刑部!!若是人人都敢做,影响你刑部权力了吧。” 武德殿,龙台上, 赵帝周云始终目光如炬,龙威赫赫。 高佳人、程春草在侧,六个宗师武太监拱卫皇帝安全。 秦寄、李义分守左右两处龙阶,御前侍卫布满了大殿边缘。 皇帝听着武德殿里,刑部与青山族人们的唇枪舌战。 武川雄主只是偶尔按压额头,始终只看不说,并未表露出偏袒任何一方。 赵国皇帝周云,自崛起来,一向将赵法置于首位。 有法可依,有法必查。这一直是赵国执法者的座右铭。 所以,焦景一事,不是凭着周云个人喜好判断,而是实实在在的律法所定。 当然,赵法并不一定囊括所有, 比如清河案结束后,赵法在婚娶这一块,就做出了重大变化。 所以,殿前论法本身就是法律进步的一个过程,皇帝周云并没有阻止。 只是就目前来看, 程平也好,梁晖也罢,他们跟杨炯、魏行远所争论的事,渐渐都集中到了衙门打人事件上。 青山一族认为,衙门打人子虚乌有,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拒不承认。 而衙门打人实实在在发生,但法家讲究的是证据,因此现在事情也就卡在了此处。 “许遵,朕问你,是否有涉案当事人员能来武德殿?” 龙台上,皇帝金口一开, 四个争锋相对的臣子,纷纷行礼退入人群。 今日,工部尚书铁坨子躲了,兵部尚书贺诗楚也躲了,户部尚书杜齐明倒是在。 可这大胖子,全程不发一言,周云知道,就是问他也是打太极。 孤官难做! 每个朝堂大员,都有他背后的势力。 很多情况下,他们说的话,只是这个势力的声音而已。 贞贵妃不敢掺和焦景的浑水,所以刘家一众官员,全部事不关己,听之任之。 就连青山本族,也分成了两批。 铁驼子、八瞎子更偏皇帝,所以他们不参与。 而李岗、全爷、刘福这三位当家,选择了维护青山族人。 当然,周云也清楚,这些人是太子、李娘子的死忠, 他们说白了,是认为李信会得势,将来能继承大统,所以才不离不弃。 赵国大族里,没人是愚蠢的,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巡更参将沈廖鸣可以!”许遵故作不知,在武德殿上,禀告皇帝周云。 “他伤了。”周云淡然否决。 “那……幽州巡防指挥使,施越山施将军也知晓此事。” “他也伤了。”皇帝继续否决。 “那臣认为,就只能让当事人,集贤坊巡防武侯刘仁轨上殿了。” 闻言,赵帝周云假意犹豫几息, 毕竟武德殿最低五品,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员上殿,这品级实在是太低了。 “启禀陛下,臣杨炯,附议许大人,请刘仁轨上殿。” “启禀陛下,臣魏行远,也附议许大人,请刘仁轨上殿。” “启禀陛下……启禀陛下……” “赵人做事,不拘一格。”武德殿,龙台上,皇帝周云见群臣支持,当即口含天宪准奏道, “传朕口谕,命集贤坊巡更武侯刘仁轨上殿,对质焦景案!” …… …… 第 990 章 李岗之怒 “话说,这是元始四年最后一日,” “臣虽是小吏,但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 “所以这最后一天,臣也是尽心尽力的巡街,那日城南尚善街极为热闹,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旗帜招展……” “咳咳……”武德殿,满朝文武面对这个市井小吏,终于忍无可忍了。 刑部尚书魏征踏步行礼道,“刘大人,对于你的品行,我等知晓。现在请你说当日与焦景有关的重点。” “哎,哎……嘿嘿,好的。”七尺半,脸颊干瘦,活像恭叔的刘仁轨,低头谄媚的笑了笑,表示听从。 进武德殿之前,他还想着他要猖狂,他要不可一世。 他要为幽州的市坊巡更武侯正名! 但进入之后,恢宏肃杀的大殿,满朝耸立的赵人权贵,披坚执锐的帝国虎贲。 如此情况,他不自觉的就唯唯诺诺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集贤坊前面张兵卖的胡饼,是自家手艺。元始四年最后一天,焦老爷吃了一口,吐了出来,以假货为由不打算给钱。” “张兵当然不同意,所以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刘大人,请慢!” 武德殿,漆木地板上,一位目光锐利的青年,对皇帝行礼后,询问刘仁轨道, “某兵部侍郎程平有一个问题,是张兵先打的焦景,还是焦景先打的张兵?” 刘仁轨只是个市井武侯,他不知道说话前要请示皇帝, 当然,别说请示了,他入殿到现在都不敢抬头, 否则就会发现,前几天院子里的周公子,就是皇帝周云。 “这个……”刘仁轨面色凝重,仔细回忆后,有些不确定的道, “当时刘某不在桥头,小的是中途来的。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三个人将张兵打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额,不过,听说啊,这就是听说,几个摊贩都看见是张兵先打的焦景。” “哈哈哈。真是岂有此理。”听到这里,工部侍郎梁晖再也忍不住了。 他站了出来,对皇帝行礼后,环视满朝文武道, “这张兵还先打的焦景,那焦景打他有何不可?” “混淆是非,颠倒概念!”杨炯踏步行礼,与工部侍郎梁晖争锋相对, “张兵事出有因,乃是焦景赖账。且两人一对一,这只能算口角斗殴。焦景叫来家奴,三人殴打张兵,这是聚众伤人。岂能一概而论。” “杨炯,你特么黑白不分!” “姓杨的,你还是武川人嘛。你怎么不死在草原人的刀剑下。” 怒了!青山族人怒了,梁晖等人也怒了。 大殿里,梁晖没想到,杨炯太恶劣了。 如此颠倒黑白,乃非人子所为。 一时间,工部侍郎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早知道你是这狗东西,梁铭当年就不该把你从中原带回来。” “杨家畜生,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武德殿, 龙台上, 赵帝周云斜了胡说八道的梁晖几眼,对着身边太监,轻言道, “工部侍郎梁晖有失体统,轰出去。” 皇帝圣言,天威煌煌。 四名御前虎贲,铁靴踏地,甲胄‘砰砰’作响,将激动的梁晖架了出去。 此情此景,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之余,皆是对杨炯摇了摇头。 状元郎科举案只是断了前程, 但这次焦景案,恐怕要惹来杀身之祸了。 “巡更武侯刘仁轨,照实诉说当日案件!” “巡更武侯刘仁轨,照实诉说当日案件!” 龙台上,黄门太监公鸭子嗓音飘荡武德殿,大朝继续。 人群中央,望着数名剑拔弩张的高门权贵盯着自己, 刘仁轨有些害怕,悻悻的笑了笑,左右行了一礼后,躬着身子说道, “那日,小的想制止焦大人,可他不听啊。” “于是,小的就打了他们三个。当然,一打三小意思。小的身为武侯,粗通一些武艺……嘿嘿。” “额……那个。后来回到衙门,忽然门口老头说来了一堆红带子,小的就知道麻烦了。因为这红带子是武川族人。”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十几个围上来,小的既不是对手,也不敢还手,就被狠狠的打了一顿。” 完了!! 满朝文武,精明人一大堆。 焦景打人还要先放一边。这什么红带子,肯定皇帝周云不允许的。 果然,一道洪钟大吕的帝音,从龙台上带着杀气传来。 “红带子?刘仁轨,朕很好奇,什么是红带子,说来听听。” “哦,这个啊。”皇帝问话,刘仁轨当然是知无不言, “在咱们赵国,武川族人腰间系着朱红山川腰带,北疆郡兵族人系着深蓝山川腰带。” “他们高高在上,咱们武侯一般也不敢管。” “许大人、魏大人,朕记得,赵国有这项规矩吗?” “没有。”许尊、魏行远同时回答了皇帝。 ‘砰’的一声,赵帝周云龙掌,怒打在金丝楠木的扶手上, 这一声动静,让满朝文武,除一品大员外,全部跪伏在地。 “北疆百万子民,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就是建立一个分三六九等的大赵国吗?” “中书省起草圣旨,全国废除一切特殊标志,除十二阶军功制以外,这些全部算违法!” 龙台上,赵帝周云勃然大怒, 他一把甩掉高佳人刚刚送来的关于红蓝带的卷宗, 随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口含天宪道, “自今日起,若是朕还听见这些杂七杂八的区分,就把他降成最低档的外族户籍。” “焦景案,继续!” 武德殿上,群臣虽然知道,皇帝最恨三六九等的区分,但也没想到竟然龙颜大怒。 可不少厉害的人,察觉出了另一种意思。 红蓝带针对的不是青山一族,而是整个赵国功勋族人, 这里面包括武川勋贵、北疆勋贵,还有辽东军事贵族。 如此全面责罚,既在标榜皇帝一视同仁,又是在对焦景案后续埋下重罚的伏笔。 果然,武德殿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变换节奏。 因刘仁轨的供词,跟涉案当事人上殿, 焦景聚众冲击衙门的事件,基本已经确定。 围绕着焦景的罪名,吏部卢照令、刑部杨炯、刑部魏征,三大名臣先后说的程平、梁晖、刘福等人哑口无言。 “此事证据确凿,臣杨炯请陛下依法处置焦景,以儆效尤。” “臣卢照邻附议,焦景一事,性质恶劣,不可不罚。” 尘埃落定,焦景惨了。 满朝文武谁也没想到,一个块小小的胡饼,最后要搬到一个青山族长。 可就在武德殿里,一片讨伐之声时, 群臣前方,李宣的左侧, 百官之首太师兼左丞相李岗,一声冷哼,轻蔑的行礼后,站到了大殿中央, 铜锣脑袋先是看了一眼皇帝周云,随后转身,冷视群臣道, “你们今天可以在武德殿,好威风?高高在上啊。” “这个法度,那个规矩,头头是道。可你们只说什么事不能做,那过去我们做多的呢?有没有奖赏?” 武德殿里,太师发威,满朝文武颤抖不止, 老当家李岗目如铜铃,一身煞气逼人,怒不可遏道, “当年,我们在雪林建立武川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干。你们这些之乎者也的人能做到?” “打东口县那会,王台村血战,赵军无兵。老夫跟李保,带着五千族人去支援十七营。那些人是谁?就是你们今天说的青山恶族。” “我们当时没打算活的。陛下,我们当时没打算活,才有你的今天。” 武德殿里,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太师李岗说出此言,已经是在叫板皇帝了。 此情此景,满朝文武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伏一地, 可武德殿里,皇帝周云龙目注视下, 铜锣脑袋李岗依旧面不改色,淡然转身,冷视大赵皇帝道, “陛下,焦景打人?可你为什么不看看,焦景竟然要去一个市坊买胡饼?” “纵观天下开国勋贵,有谁像我们一样容忍的吗?青山寨是粗人,可我们从未想过祸害赵国,为大局牺牲了多少。这公平吗?” “元始元年,陛下要我等卖家业收粮,族人谁没有支持?事后还的银子、钱粮,能跟元始元年的天价比吗?” 怨气只会积蓄,不会消散。 当年,赵人东伐高句丽,西征突厥、吴元昊、霍守易, 粮食紧缺,靠的是北疆各大族同心协力。 那一年,武川族人损失了六七成家业,可最终赵人赢了,打下了一个三万里赵国。 今日武德殿,皇帝周云要用焦景正赵法, 太师李岗也要用焦景,拿回青山族人的荣耀。 这些年,青山族人把赵国当成自己家,所以无私奉献。 现在,既然皇帝、群臣,一板一眼讲赵法,那青山勋贵也要拿回以前失去的东西。 “元始二年,陛下说幽州更符合赵国中原战略。说迁都就迁都,皇后跟老夫自己填了七万贯,带着族人们来幽州。” “焦景家财,先经历了征高句丽的买粮,后经历长安买地,可谓血本无归。” “这些年,青山族人为国失去的。陛下,你有没有想过要还给我们!” …… …… 第 991 章 皇帝贬太师 起风了。 起北风了。 十几年前,北疆五峰山的刺骨冰寒,似乎刮到了今日的幽州武德殿。 大赵皇帝周云,高居龙台,龙目凝望太师。 左丞相李岗,气势咄咄逼人,怒目仰望周云。 这一瞬间,周云仿佛坐在牛车上,而李岗似乎穿着破烂葛布甲,搂着木杆子,走在马邑的雪林路。 青山族人怨气爆发,首领李岗,威压朝堂,百官退避。 卧龙与铁头,这对翁婿,再没了过去的君臣一心。 独坐龙椅,立于九五之尊, 五爪金龙袍天威煌煌,可周云慢慢去明白了, 又是一个根基势力,认为皇帝给的太少。 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渐渐对大赵国不满。 武川勋贵不满,北疆功臣不满, 辽东开括的朱雀军兵卒,这些年被欺负,早也已经怨声载道。 龙椅上,武川雄主高居龙台, 这一刻,他却忍不住惆怅了起来,这皇帝还真里外不是人。 龙台下, 那个楚军粮队牛车队伍里,最初生死相依的伙伴, 终于还是走到了对立面,他在怒斥皇帝的不公, “我们不忠心吗?没有青山族人熬过苦难,有这些赵法吗?” “陛下,你以为这些满朝文武,都是为了伸张正义?他们不过是在争权夺利。” 武德殿里, 李岗既然已经说开,当然是没有任何保留。 群臣颤震中,太师叙说良久后, 皇帝无奈的洪钟之音,才终于自龙台传来。 “这些年,焦景、梁晖、程馆才等人,顶着赵法做的事情还少吗?真按赵法办事,他们能活到现在?” “朕没有在幽州安排好田地商铺?朕给的份额一开始足够他们富贵到老。” 武川雄主也怒了,他冷视老当家, 一边起身踱步到龙台边缘,一边怒火攻心道, “元始三年,梁晖牵头,焦景、焦深,甚至铁驼子等等,他们将手里的商铺,翻十倍卖给了河北大族。” “朕叫皇后去阻止,他们还觉得皇后阻挡他们发财!” “现在神龙、天街的市坊翻了九十倍,他们自己愚笨,能怨朕吗?” “这些年,他们找了李保、杨延、李贞的地头多少麻烦?他们眼红,他们要的是特权,要的是凌驾在他人之上。” “他们不应该吗?”皇帝与太师,就像两头急眼的公牛,已经完全顶上了。 这时候武德殿,文武百官面露恐惧,噤若寒蝉,不敢掺和其中。 如果说方才还是围绕着焦景案, 那现在,已经是皇帝跟太师的斗争了。 “周二,这个赵国难道他们没有出力?他们打的江山,他们要权又有何不对?” “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是英雄不假。但没有这些人,你也未必能成事。” “你帮外人打我们。你糊涂了,你真信项济那套,你在挖自己的根啊。人不与天斗。周二,你别犯傻了。”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大赵皇宫,武德殿里, 李岗双目含泪,怒喝皇帝,这已经远远超过了焦景案该有的程度。 此刻,满朝文武皆低头躲避,他们开始羡慕今天没来的人了。 李全、李宣、刘福、程平……等等,满朝青山寨的嫡族们,皆是脸色难看,若有所思。 一时间,武德殿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太师李岗,御前责骂大赵皇帝,这已经到了可以杀头的地步。 但他是李岗,他是跟皇帝周云一起,从一个牛车拉出一个帝国的人。 其他人如此,肯定已经死了,但太师李岗还就真死不了。 实力决定地位。 满朝文武清楚, 皇帝周云,无论从现实还是从情感看,杀李岗的可能性都很低。 如果斩了青山首领李岗,李皇后如何?太子李信如何? 赵国右丞相、五兽将、各军嫡系主将等等,青山寨的嫡系势力遍布赵军,他们又当如何? 废掉他们,岂不是在废掉大赵皇帝自己的手臂? 其次,这十几年,李岗就像家族长一样, 一路多少次生死追随,管理后方,持续为赵军输血。 他将整个山寨力量交到周云手里,这样的人,皇帝周云如何能杀? 武德殿里, 武川雄主与铜锣脑袋,翁婿两人,互相怒视, 上一次他们如此看对方,还是那年太原庙会,铁驼子把周云劫上山的时候。 赵国皇宫,大朝会上, 就在皇帝跟太师,都下不来台时, 户部员外郎王勃,淡然从百官中站了出来, 他对皇帝行赵礼后,缓缓走到了太师身旁,不卑不亢道, “法亦有情,但法亦无情!” “太师为族人之心,王勃十分钦佩。今朝青山勋贵之事,普遍还在人情之内,故也不过是打架斗殴。尚在陛下在容忍范围。” “除了空印案、科举案这种,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也是尽力容忍。” “可几十年后,若是赵法无威,不但青山勋贵会过界,所有满朝权贵,都会过了赵法的红线。” 幽州帝都,皇城北宫, 满朝文武当面,王勃侃侃而谈,他的意思很简单。 一件事情,如果留下钻空子的机会,那么绝对是权贵利用的多,而平民利用的少。 所以,很多事情无论对错,在法家角度,就该一刀切。 甚至有些事,看上去显得无情残忍。 但法家大恶即善。 如果今天焦景打货郎无罪,那么今后所有无辜殴打庶民佃户的权贵,都可以是伸张正义。 所以,伸张正义必须有度,而私刑绝不允许。 至于焦景冲撞衙门,在法家角度,那没有讨论的必要,根本就是重罪。 “太师所讲的公平与不公平。王勃认为,世上很多事,都不可能完美。” “臣无法定出其中的对错,只能说个人自有他的机缘。” 狂生王勃话说的很轻,但却句句重于泰山。 赵人起于北疆废墟,赵国的信仰是开辟一条属于赵民的万世之路。 如今青山一族的事,正是个人利益与赵国理想碰撞的具象化。 为了赵法,为了赵之信仰, 今日武德殿,满朝文武都有责任维护正义。 “哈哈哈……王勃?你很好。”漆木地板透影,紫色仙鹤官服的太师李岗,冷笑的打量了户部员外郎王勃, “不要把赵国权贵们的勾心斗角,说的这么高尚?讲白了不就是争权夺利。” “非也非也!太师不能如此理解。” 武德殿里,王勃被李岗呵斥后, 他缓缓踱步,来到了大殿前方。 狂生丑才先是看了卢照邻,随后又看了杨炯,最后才是躬身对皇帝行礼道, “太师,今日我王勃大殿恶你,可还有将来?难道王勃是出来争权夺利。” “南有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 “一个大才华者只有三十年,可民族国运却要五百年等待。要多么幸运,才能赶上开天辟地的机会。” “我们维护的是赵法,是正义。今日如此,他日也是如此。” 古老的幽州大钟,似乎穿越历史长河而来,在大赵皇宫响起。 本应该是下朝的时间,但无一人敢提退朝之事。 王勃的话,王勃的道,就像是一股朝堂外的月光,照进了尔虞我诈的官场。 他让大赵国的权贵们知晓, 无论对方是谁,依旧会有人,站在良知前,维护赵法的公义。 虽然这份公义的代价很大,但赵国,就是不乏这种敢站出来的豪杰人物。 赵元始五年,正月初八。 武德殿大朝到此,基本已经算是事情明朗了。 随着桃院七贤王勃、卢照邻、杨炯的据理力争, 青山勋贵在明面上,哪怕有太师李岗站台,也是输的一败涂地。 “刑部侍郎韦孝坤,在焦景一案中失职,去其官位,留家待用。” “吏部尚书许遵,查案不明,记失政一次,罚俸半年。” “沈廖鸣既然受伤了,命他弟弟沈浪接管巡更武侯。施越山那里……容后再议。” “太师李岗,殿前失仪,念其劳苦功高,面壁……” 武德殿,龙台上, 赵帝周云龙颜铁青,他惩罚李岗的话尚未说完, 雄浑的大殿中,百官前方,紫衣仙鹤服的铜锣脑袋李岗,左手伸起,阻止了皇帝, “哈哈哈,周二,还装什么好人。不劳你费尽心思了。” “李岗老了,这幽州的福分,我这山匪受不起。皇帝上次说要贬了老夫的太师,金口玉言,这次就执行吧。” “陛下。老臣走了,你……多保重!!” …… …… 第 992 章 前路遥遥 寅时,天光未亮。 幽州苍穹压顶,黑漆漆的一片。 灶头的火已经烧的很旺了, 几个老头在灶房里,一边和面,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吹牛打屁。 “这个做胡饼,周二还是跟老夫学的。后面做的好点了,还嘚瑟上了。” “算了吧,你这水平,要是拿到集贤坊,比张兵挨的打还多。” “就是,不过人家张兵也不错了,一张胡饼,把你太师给掰下来了。哈哈哈。”铁驼子最没心没肺的,说话就像刀子,只往心头刺。 胡饼! 这是一道赵人很喜欢的美食。 从雪林时期,再到辽东小吃时代,它已经衍生出了很多花样。 一般来说,胡饼的面粉多为河北产的小麦, 有条件的就是去皮的白面,没条件的就是麸皮面粉。 赵人一般用‘酒醪’或‘老面’发酵,雪花盐适量, 要想更养人,和面的水就用牛奶或羊奶代替,那样烤出来的胡饼就更有营养。 现在幽州市坊里,卖胡饼的铺面、摊子,普遍都还加了芝麻,那样吃上去,口感更好。 圣武三年,朱雀军李保在燕郡改进了胡饼做法,使得胡饼更侧重于酥脆。 这些变化,让赵军胡饼风靡河北,甚至是整个五湖四海。 “可惜了,铁牛不在,要不然他来干,比咱们几个加起来还厉害。”八瞎子和面的时候,想起了铁牛。 要说这牛魔的武艺,未必是赵国第一, 但这庖厨实力,恐怕还真没人能比。 可八瞎子乐意,铁驼子不乐意了,老子儿子就是干庖厨的? 三当家眼睛一斜,说着一些难听的话,跟八瞎子杠上了。 就在灶房内,几个青山寨的当家人又要上演全武行时, ‘呲呀’一声, 灶房的镂空木门,被目露担忧的李娘子,带着小绿,跟一些过去山寨里的族人子弟打开了。 “父亲,你怎么弄成这样呢?” 此刻,一身桑锦赵服,雍容华贵的皇后,眼睛有些发红,显然是哭过了。 她都不明白,一向糊里糊涂,不管事的父亲,怎么就在武德殿怒斥皇帝? “信儿走了,你也走。这偌大的幽州城,你让本宫怎么办?” “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三万里赵国,暗地里有多人宗族盯着我们母子。你不能留下来,帮帮女儿吗?” 灶房里,面对李娘子的哀伤,铜锣脑袋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放下手中的面,一边净手,一边道, “这不还有全爷,还有驼子、瞎子。最主要还有周二呢。” “乖女儿,你就放一万个心,千万别做傻事,也别跟贞丫头闹。这天啊它就变不了。” 老当家行走江湖几十年,多少黑道挣扎他都经历过, 年轻的时候,跟驼子、瞎子他们,吃的血亏比一般人吃的盐还多。 按照门阀大族的划分标准,他们是泥腿子不假,但见识和能力,至少是达标的。 因为不达标,他们在太原大青山根本就活不了。 “这会,父亲为族人跟皇帝闹掰。今后你也就借机离他们远点。” “这帮玩意一个个说着忠于你,实际上没安好心。他们巴不得你和李贞斗得你死我活。然后把刘氏在河北的利益瓜分了。” 利益之争,向来是生死之争啊! 说到这里,瞎子看了一眼大伙,也插了一嘴道, “这些人目光短浅,他们以为那碗饭刘家不吃,他们就能吃到。” “哼哼,殊不知,真要跟李贞的刘氏斗过界了,皇帝杀起人来,那可比他们杀的快。” 帝都幽州。 一个时辰后。 鸡鸣刺破了黑夜的寂静, 在打更的‘邦邦’声中, 李氏府邸倒座房前院里,十几辆马车,被下人们陆陆续续塞满了东西。 行走在幽州内城,最好的四进府院, 李岗忽然胡子一瞪,叫住了前面的奴仆, “这些陶器就别拿了。平城还能缺这东西?” “去去去,把老爷的那些青瓷盘子带走,尤其是酒,其他的就放这吧。” 垂花门后面,十几马车已经进入了捆扎阶段, 这些后营、辅兵们,用的还是军中手艺。 虽然不是很美观,但捆扎的不错,路上再颠簸也掉不了东西。 行至垂花门前,李岗看见一个小身影, 二皇子李安,正在耐心给祖父检查马车轮毂。 “嘿嘿嘿……好孙儿,到祖父这来。” 铜锣脑袋走南闯北,见过太多人物, 那些所谓的天才,杨重楼、陆长生少年时什么样,他不知道。 但李安在老当家看来,绝对是他见过最早慧的孩子。 东方尽头,已经出现了一丝鱼腩白。 幽州李宅,有些凉人,前院影壁还残留着一夜的寒霜, 一老一小,一路就这样亦步亦趋,牵手走着。 某一刻,老当家拍了拍李安的小脑袋,慈祥的道, “安儿,祖父这处宅院,也算个落脚地,今后就送给你了。” “父亲,你今后不来了?”李娘子很焦急, 本来,她打算等几个月,相公气消了,她就会让父亲回来。 “哈哈哈,”黎明寒风,吹起了老当家的胡须, 李岗摸着李安的头,笑眯眯的道, “老夫在周二这里,都是长辈难压。这今后要是孙辈当家了,那就更不想看见我咯。这幽州不来也罢。” “安儿。”李家府邸前,几匹雄壮的北狄大马旁,老当家李岗,忽然长叹两声,对着小皇子道, “你如此聪慧,祖父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但这些年,祖父咂摸了点门道,今天就跟你说说。” “你现在还太小,太嫩了。你要记住,先有威后有谋。无威之谋,那叫舍本求末,徒做嫁衣。” “你看祖父,这份实力。要叫板你父皇,你父皇敢说二话?” “这就是威!祖父要是不为了翁婿和睦,继续在幽州跟他叫板又咋的?他还不是那个大青山里的草包。” 前两句话,李安小脑袋认真听着,李娘子也是在后面眼睛通红的跟着。 可后几句话,李安不停的拉扯吹牛打屁的祖父, 李娘子连续咳嗽了几声,提醒父亲。 可老当家陷入了吹牛模式,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他祖父教孙,大摇大摆出了府门,发现右侧立着几匹西域宝马。 李岗猛然一惊,他的视线从马蹄缓缓往上, 最后看见了杂毛马王阿流斯身上的周云, 皇帝来了?! 李府门前,但见李岗只是咯噔一下, 他丝毫不慌,死皮赖脸,怒不可遏道, “所以老夫一直说,你这个皇帝当得不好。来家门口都不进去,怎么个意思?” “幸好老子也不是个计较的人,这点小事就不跟你提了。” “走吧,走吧。沿着天街大道,走东华门,老夫过辽东去北疆。” -------------- 冬阳初升, 似乎没有一丝温度,幽州城外的雪路更冷了。 赵元始五年, 河北的民生恢复,已经很有成效了。 幽州城外,去往楚源水渡口的路上, 两侧苍茫的原野,时不时能看见村落里,打雪仗的孩子们。 他们看见这支庞大队伍后,都好奇的在远方田地上观看。 李岗瞧见,臃肿冬衣成群,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小孩里,有不少女娃娃。 养女娃! 这个时代,没有一定的余粮,可是普通家庭无法承担的。 翻好的田地,被大雪覆盖,一直延伸到天际,与大地尽头融为一体。 瑞雪兆丰年,今年赵国肯定是个好年景。 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呼啸的烈风,似乎是大地唯一的印记。 老实说,今个天气不算好, 北风里带着冰砾,抽打在甲胄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当家李岗跟皇帝周云并马而行。 两人一路上,说着一些过去太原、北疆的事, 这段赵人崛起的岁月,就像是神话故事。 甚至很多事情,要是让赵人再走一遍,也许都不一定能过。 圣武三年,突厥铁力可汗国力何等强大,那可是统一天下级的实力。 可最终,赵人在野狐关前,三万骑兵斩漠北黑龙,一举成为天下强国。 前方,北风呼啸,带起赵旗飘扬。 某一刻,老当家李岗回望了一眼越来越小的幽州城。 那座赵人帝都,仿佛是座巍峨的孤城,耸立在茫茫平原之上。 雪道宽阔,马蹄杂乱而密集, 老当家李岗,也许是预感再来不会来幽州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周二,所谓的公平、公义。不过是换一批人做主而已。” “保家卫国,天下为公。这只是一句口号,如果陛下信了,那就是可笑的。” 长路遥遥,风雪潇潇。 赵人的朱红金边旗帜下, 大赵皇帝周云环视了这万里冰封的北国江山一眼。 他目光锐利,虽然没有回答老当家的话,但无形中已经告诉了李岗答案。 “嘿嘿,你啊,其实和项济是一样的。轴!” 赵人旗帜下,老当家策马而行,边走边笑道, “陛下,你要做什么,老夫就不耽搁你了。” “但有件事,你要明白。大部分青山族人对赵国算是有良心的,你换了他们,上来的人未必有他们强。” 前方大地,渐渐出现了一条冰带。 当赵国皇帝跟老当家能看见廊坊的城墙时,楚源水已经快到了。 河北大地,天色还未大亮。 廊坊大营里,不少篝火还未熄灭,青灰色的余烬,随风飘散, 伴随着火头营的炊烟,缓缓飘向天际。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楚源水渡桥上,赵国帝营骑兵,缓缓停了下来。 尽管知道,劝说周云是没用的,但老当家还是开口了, 第 993 章 博州黄河营地 幽州, 显义坊, 赵国刑部大狱。 昏暗的大牢里,石头堆砌的走道上,偶尔会渗出一些滴落的浑水。 烛火摇曳中,水流‘滴答滴答’, 很明显,此地是一处地牢。 血迹斑斑的圆木十字囚架上,焦景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李义面色难看,目光凝重的站在牢房角落, 几个面容阴郁的太监,一边磨刀,一边得意的奸笑道, “焦大人,您可看好了。小的几个可是在皇城司就开始折磨人了。” “保管这几刀下去,您疼得尿出来,但就是死不了。” 尖刺透着烛火红光,晃了晃李义的眼睛, 兴许是于心不忍,赵国皇帝亲卫将军,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上前几步, 太监们都是人精,一瞧见皇帝红人上前,当即躬身退下, 地牢刑台,李义叹息一声,劝解焦胖子道, “焦景叔父,你府上被高官人搜出了霍家余孽的信物,在花园树下也找到了信件。” “陛下仁厚,你招他们出来,李义保你一个痛快。今后子嗣发配关外,留点香火,如何不好呢?” “李义……呜呜,老夫冤枉,老夫冤枉啊!” 看着牢房里,哭泣不止的焦景,李义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帝的先人侦候,盯着焦胖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种事情,还是青山勋贵,没有十全的把握,怎么敢抓人? 帝都幽州,昏暗的牢房里, 李义别过头去,不想看焦景的惨状。 他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前皇城司,如今的暗卫太监挡头们继续。 “啊,啊!!不要……不要,不要啊。” 锋利的尖刺,在几个太监得意的阴笑中,缓缓靠近。 牢房里, 火焰在翻腾,水流的声音滴答滴答,显得格外刺耳。 焦景害怕的浑身颤抖, 小片刻后,他裤子都湿了,却发现想象中的疼痛竟然没有发生。 半眯着睁开眼睛,牢房里视线渐渐清晰。 不知何时,李义也好,几个阴毒的太监也罢,都似乎呆愣住了,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昏暗的牢房前方,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 “你……你终于来了,救我出去,这折磨老夫快受不了。” 地牢里,焦景居然认识黑袍。 他之所以能在酷刑中撑到此时,就是因为知道,黑袍道人会救他出去。 “霍景,这些年,你受苦了。” 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在赵国地牢里响起。 黑袍道人只是一个眼神,周身气息猛然改变,焦胖子身上的绳索就应声而断, 恢复自由身后,焦景一时间手脚麻木,哭泣的瘫软在地。 “我已经按你说的,将事情闹大,最终让老当家和周云决裂。现在,我想离开幽州。” 牢房里,火焰呼啸,声音噼里啪啦。 过道的渗水,似乎很清晰,滴答滴答。 黑袍道人缓缓走到焦景身前,他嘴角带着冷笑,对焦景道, “霍景,感谢你为族人做出的牺牲。” “四狱门、司天监高手如云,老夫就算把你带出去,也还是会被抓住。” “你已经暴露了,何必受第二次酷刑呢?” “不……不。不要啊!”一声惨叫,在焦景的喉咙里发出。 几息之后, 昏暗的地牢里恢复正常。 李义上一刻还想最后劝说一下焦景, 但这一瞬间,竟然发现焦景瘫软在地,已经死了。 “这?这不可能啊!” 几个前皇城司太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此刻,重犯死去,他们又在这间牢房里,那还能狡辩吗? 就在他们瑟瑟发抖,跪伏在地,准备向皇帝亲卫解释时, 大牢外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打斗声, “哈哈哈,黑袍,老子又逮到你了。这次你别想跑。” “手下败将?玄真,要是你没有国运护体,本尊早送你归西了。” -------------- 河北,博州。 黄河沿线。 赵元始五年,上元节还未来, 但留守的黄河兵马,已经提前吃起了饺子。 小营地在黄河岸边, 一里见方,驻扎了两千人。 ‘呼呼’的河风,刮的人脸生疼。 原信都将军,现博州前营旅将张远,一边端着饺子,一边对儿子张爽破口大骂, “别人考科举,你也考科举?真特么的逆子!” “人家最多是考不上,你连为父的官位都给干下来了。” “这统兵大将一下去,要熬多少年才能出头?” 辕门下,十几匹战马在准备, 两百个步卒,在寒风中,已经站好了稀稀松松的队形。 张爽早就吃完了饺子,囫囵的灌了两口热酒,对着父亲也是恶语相向, “谁知道刘晋卿那混蛋以身入局,直接让老子当进士?” “我也不想啊!老子在幽州好好地,姑娘睡的香,柳楼去的勤,跟你来这守黄河?我特么疯了。” “老子,老子?搁谁这里叫老子呢?” 黄河小营, 但见旅将暴怒,狂踹了主簿张爽几脚,才算作罢。 张进是个武人,跟张须陀有亲,所以被派往河北。 但河北大赵的官僚体系中,他也是渴望立功的。 毕竟,河东节度使先不说还能存在多久, 就算是延续下去,肯定也是张须陀儿子的。 本来信都将军统郡兵两万,赵人的郡兵何等战力?那什么机会都有可能。 这回好了,两万变两千,缩水九成。 要说最近,幽州朝堂也不知道闹什么, 科举风波才刚过,竟然来了什么命令,说要防什么冰汛。 冰汛怎么可能有? 赵国在河堤投入了几十万贯。 这又不是大楚时期,几十万贯就几千贯能到河堤上。 杨延、李保、程庆等人,河堤按质按量,修的很不错。 夏汛都不怕,还怕什么冰汛? 风一程,雪一程。 黄河沿岸,瘦马带孤兵,巡视大堤。 又是例行公事的一天,又是寒风刺骨的一日。 忽然,元始四年进士张爽,似乎看见了什么, 他没有再理会骂骂捏捏的父亲, 指着远方那伙‘叮铃当啷’的农人道, “父亲,咋个这天气,还有农夫们在维修农具啊。” 维修农具?!维你大爷哦。 听到这话,策马而行的前营旅将张远,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特么傻啊!那不是摆明了在挖河堤。” 说完这句,张远锵的一声,拔出长刀,对着身后弟兄们怒吼道, “弟兄们,杀!前方是梁国奸细,杀了他们。” 一声声怒吼,打破了博州黄河边的宁静。 赵国子弟,食响足,哪怕是边缘部队,同样士气高昂。 可就在张远跟张爽,带着兵马冲过去时, 一声来自乌云尽头的赵军号角声,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警告! 这博州城发来的警告。 “怎么回事?”张远不懂赵人的号角,但身旁传令兵听的懂。 “决堤了,决堤了啊!”传令兵听了两遍,确定之后。 立刻面露哭丧,激动的禀告旅将道, “博州消息,前方五十里,河堤被挖开。现在冰汛了,黄河水要来了。” 黄河水?! 张远是河东郡长大的,没人比他更知道黄河的可怕。 某种意义上,冰汛比夏汛还要厉害。 冰合大河如累土,北风卷地飞严霜! 夏天河水满地,至少不会冷死, 而冬天,人离开房屋,通常扛不住几日。 “嗡-嗡-嗡……” 古老的牛角号,似乎划破了大地的平静。 张远仿佛看见,滚滚的洪水,推动冰墙,正在上游蔓延而来。 刀剑拼杀中,前营的两千赵兵支援的很快,一百多梁人被他们杀干净了。 可是,脚下的泥水告诉张远,这里也坚持不了多久。 “生灵涂炭,生灵涂炭啊!” “快走,按照野外行军,带着吃饭的家伙去高处。决口会越来越大,咱们要赶快离开博州。” …… ……